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盛世华族 > 正文 贺兰奴儿
    次日.丹菲被贺兰奴儿派去御厨取果点.回到茶水室时.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年轻的宫婢们面上都带了几分春色.隐隐有些兴奋.

    “崔四郎又來了.”一个中年女官笑道.“每次崔郎一來.女孩子们都是这副模样.”

    丹菲笑了笑.将果点拿给贺兰奴儿过目.贺兰奴儿在发呆.丹菲问了两声.她才转过脸來.眼中那盈盈动人的春色.让丹菲暗自惊讶.

    有了这份神采.贺兰奴儿五分的容貌.顿时成了七分的姿色.她连脾气都好了许多.宫婢犯了错.她只是随口责备了一句就算了.

    这又是一个拜倒在崔景钰脚下的.

    正殿中传來男子隐隐说话声.听着确实是崔景钰的嗓音.

    一个宫婢伸手夺了丹菲手里的果盘.“你才來.不知道崔四郎喜欢什么.我去送.”

    “呸.”旁的另外一个宫婢讥笑.“你就是想多看崔郎几眼罢了.”

    这宫婢正想反驳.贺兰奴儿冷着脸道:“休像个娼妇般为个男人争宠吵闹.这里是中宫.不是平康坊.”

    两个宫婢都红了脸.

    “阿段随我來.”贺兰奴儿吩咐.

    丹菲端着酒盘.跟在贺兰奴儿身后进了正殿.

    韦皇后依旧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崔景钰穿着青色常服.领口金扣闪烁.他端坐在下方席垫上.正在给韦皇后讲解一卷账册.他如今一面担任朝廷官职.一面也在帮着韦皇后处理一些私事.他颇通经济.略微指点后.就帮韦皇后赚了大笔钱财.韦皇后越发信任他.

    丹菲走近.将过果点放在他身边的案几上.然后在贺兰奴儿虎视眈眈的目光中退到一旁.

    崔景钰顿了顿.继续往下讲.倒是韦皇后听得心不在焉.道:“就到这里吧.由你做主就是.若有疑问.就去找上洛王商量.”

    崔景钰放下了账册.

    韦皇后又道:“你母亲的病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了.”崔景钰道.“臣在这里住了几日.觉得此处早晚十分阴冷潮湿.皇后的病或许和这山间阴寒有关.何不回大明宫好生休养.”

    韦皇后道:“我也是想.却是怕宫里疫病还沒过去.”

    贺兰奴儿将分好的橙子盛在白瓷碟中.送到崔景钰面前.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她这一眼真是意味深长.饱含着幽怨和苦楚.

    崔景钰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了酒杯.

    “皇后身体不适.臣就不再打搅您静养了.”

    绝望之色从贺兰奴儿眼中闪过.她赶紧低下头去.

    回到后间.贺兰奴儿沉着脸走开了.宫婢们交头接耳.看着她的背影窃笑.

    “分明自己也喜欢崔郎.却见不得别人也爱慕.干着她什么事了.”

    “人家甘愿做妾呢.”

    “不做妾.难道她还奢想为妻不成.”

    “人家崔郎根本就不多看她一眼……”

    丹菲一边收拾着杯盏.一边听她们说闲话.忽而有一个内侍走了进來.高声道:“段氏宁江何在.”

    丹菲一愣.“我正是.”

    “崔秘书丞请你出來一叙.”

    话音一落.屋内一片寂静.无数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了丹菲身上.贺兰奴儿亦自窗边转过头來.眯着眼打量丹菲.

    丹菲额头青筋跳了跳.放下手中杯子.“劳烦少监引路.”

    “不敢.”这内侍大概因着崔景钰的关系.对丹菲十分客气.丹菲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随着他出了屋.

    崔景钰就站在殿下游廊之中.背手而立.身影笔直挺拔.英俊的面孔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肃穆.

    内侍将丹菲待到.拱了拱手便走了.她朝崔景钰欠了欠身.觉得十分尴尬.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此处空旷.视野开阔.倒也不用担心谈话被人听了去.只是丹菲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躲在窗下朝这边望.令人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不用拘束.”崔景钰看出了她的紧张.“你如今是我表妹.又是在皇后面前过了明路的.我们俩來往光明正大.相反.若我们真是见面不相识.倒惹人生疑了.”

    丹菲一想也是.这才放松了些.她如今进了含凉殿.日后同崔景钰碰面机会多着.不如一开始就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的好.

    “你运气倒是好.”崔景钰似笑非笑.“一场天花.倒是助你轻轻松松地就进了含凉殿.”

    “不轻松.”丹菲冷声道.“我险些饿死了.你忘了.”

    崔景钰一脸漠然.丹菲估计他是觉得既然她沒死成.那这事就不值得一提.她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

    崔景钰视若无睹.道:“本以为你少说也要熬上一年的.沒想才两个月你就进了含凉殿.倒是让我们另眼相看.只是进入含凉殿只是一个开始.这里等级更加森严.想要往上升.更加艰难.你有个准备的好.”

    丹菲听完.歪着头笑了笑.“谁说我打算循规蹈矩地一步步往上爬的.上天厚待我.给我创造了这么好机缘.我自己也当更加努力.不放过任何一个小机会才是.”

    “哦.”崔景钰倒是被她勾起了兴趣. “洗耳恭听.”

    丹菲问:“你往宫里递东西可方便.我是说现在.就这两天之内.”

    崔景钰蹙眉.“九成宫戒备不严.可以做到.你想要什么.”

    “毒.”丹菲道.

    崔景钰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什么毒.”

    “你知道草附子么.它的粉毒性不大.无非是让人皮肤红肿瘙痒.严重的会长水泡.这些症状同天花有些相似.”

    崔景钰双眼一亮.霎时明白了丹菲的用意.

    “敢吗.”丹菲兴致勃勃地望着他.笑容满是挑衅.

    崔景钰沉默片刻.露出一个邪气的笑來.狭长凤目里迸射精光.

    “激将.好.好.”他缓缓点了点头.“不破不立.不死不生.你倒有几分气魄.”

    这已是崔景钰赞美人的极限.丹菲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趁着皇后还未病愈.尽早给我.我才好动手.若不然等回了大明宫.就沒那么方便了.”

    “好.”崔景钰简洁利落地应下.“我会让贺兰给你送來.”

    他不再废话.利落转身.步履稳健朝宫门而去.

    “等等.”丹菲被刚才那句话惊着了.“贺兰.贺兰奴儿.原來她也是.含凉殿中还有几个你的人.”

    “你目前还沒必要知道这个.”崔景钰有些不悦.

    丹菲又问:“那若何时能知道.我又何时能指挥这些人.”

    崔景钰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道:“待你得到皇后信任之际.我手中的这些资源.都尽可交给你打理.”

    他沒再让丹菲开口.大步而去.

    丹菲回了茶水间里.眨眼就被一群宫婢团团围住.那个先前抢她果盘的宫婢走到她面前.不客气道:“崔郎为何找你.你们是何关系.”

    丹菲从容地扫了她们一眼.“他是我的表兄.”

    宫婢都略听说过崔景钰和段家的事.惊讶道:“你就是那个段氏.”

    “是.”丹菲简洁道.然后推开众人.自去做事.

    众人面面相觑.

    崔景钰俊美出众.又孤傲清高.好似高山白雪一般遥不可及.宫婢中思慕他的不少.却沒人能和他走近半分.

    于是立刻就有宫婢羡慕道:“你的命真好.能做他表妹.”

    丹菲无语地看着她.“我命好.又怎么在宫中为奴.”

    众人无言以对.

    “都围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做事.”贺兰奴儿的呵斥声响起.

    宫婢们轰然散开.

    丹菲也随着她们而去.继续收拾杯盏.

    贺兰奴儿沉着脸巡视了一圈.走到丹菲身边时.停下了脚步.丹菲感觉到她在打量自己.那股视线如蛇一般在丹菲身上、脸上游走.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就在丹菲忍不住.想转头看她时.她又走开了.

    饭后韦皇后午睡.宫婢们才能闲下來用午饭.

    含凉殿中的午饭可就比掖庭里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先是小内侍进來给她们摆好桌几.再将十來个红漆螺纹路的大食盒提了进來.每个食盒里都放着三四份小锅独灶做出來的菜.有荤有素.五谷杂粮.鸡鸭鱼肉俱全.蒸煮炙炸.应有尽有.最后两个食盒里.还装着果点.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果子都还在枝头呢.这些橙子、香梨倒是能过冬.那甜瓜却像是温室里特供的呢.

    丹菲一路看下來.暗暗乍舌.这丰盛考究的菜色.别说普通人家.就是她当年家里还未败落时.吃的也不过于此了.

    况且她们不过十來个宫婢.却一桌子摆满了三四十盘菜.哪里吃得完.到后面.所剩过半.又由内侍们收捡走了.也不知怎么处理.

    丹菲过过苦日子.对这等奢侈浪费很是不屑.想着就疼.其余宫婢似乎已将好日子过惯了.都不以为然.

    用过了饭.宫婢们又忍不住围住了丹菲.你一言我一语地朝她询问崔景钰的事.丹菲一律用“我们表兄妹自幼分居两地.并不熟悉”为由.简单打发了.

    到是贺兰奴儿一直坐在一旁做针线.听她们谈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丹菲这两日留神观察过贺兰奴儿.她十二岁入宫.从掖庭做起.去年才入含凉殿.至今也不过是个沒品级的女史.她做事严谨认真.看起來也是能干得力的.不知道怎么一直沒升上去.

    丹菲也由此断定.若自己埋头苦做活.下场同她差不多.她可沒打算把自己青春光阴都耗在宫里.所以必须铤而走险.

    午后韦皇后醒來.又有些发热.御医过來诊脉开药.宫婢们忙着熬药.一个下午就匆匆过去了.

    次日是个阴雨天.韦皇后醒來后又有些发热.兴师动众地又闹腾了一番.

    丹菲刚将药壶放在炉子上.贺兰奴儿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她身后.冷幽幽地唤了她一声.

    “阿段.少了一味药茶.你随我來取一下.”

    丹菲让旁边一个宫婢看着火.跟在贺兰奴儿的身后出了茶水室.

    贺兰奴儿带着丹菲走到一间库房.取了钥匙开了锁.库房里光线昏暗.散发着药茶的苦香.贺兰奴儿从柜子上取了一个茶包.核对了名称后.将其交给了丹菲.随后.她又将一个胭脂瓷盒递了过來.

    “这是崔四郎让我转交给你的.”

    丹菲早有准备.接过了盒子.道了一声谢.

    贺兰奴儿目光冰冷地看着丹菲.并沒有丝毫与同伴相认的亲切感.丹菲甚至感觉到她散发出來的尖锐的敌意.

    “我以为他们会再耐心等等.沒想他们这么快就另派了一个人來接替我了.” 贺兰奴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怨忿.“你看你.才多大年纪.就來趟浑水.你以为大明宫是乐游原一般好玩的地方么.”

    丹菲平静地和她对视.“我家破人亡.被迫沒入掖庭.崔景钰又是我表兄.我不帮他.还能帮谁.”

    “表妹……”贺兰奴儿不屑地轻笑了一下.“你太天真了.运气好一时.不意味着好一世.宫中女官晋升都有资历要求.平均每升一阶都要花费五到八年.我入宫七年.也不过是个女史.虽然含凉殿中的女史比别处要高一等.可终究沒有品级.你今年十五.十六.可做好这个准备了.”

    丹菲低垂眼帘.平和一笑.“多谢娘子提点.我同你不同.我还肩负着一家满门的冤屈鲜血.宁死也要一搏.”

    贺兰奴儿清秀的眉头皱了皱.本想再讽刺几句.又顾忌她崔景钰亲表妹的身份.不好再说什么.

    “我也不知崔景钰同你怎么说的.不过若我.可不会让自己表妹以身涉险.不过……” 贺兰奴儿黯淡苦笑.“他这人心肠冷硬.像是用万年冰川下的石头做的.你我忙碌一世.也不过是他指间棋子罢了.”

    丹菲深以为然.不过她并不觉得做棋子有什么不好.只要能保住性命.又达成目的.便是双赢.崔景钰怎么看她.怎么想的.她并不关心.

    当然.贺兰奴儿和丹菲不同.她明显动了心.一切就变了.

    丹菲忽然想到萍娘当初的提点.说的似乎就是贺兰奴儿.棋子爱上了下棋人.确实是一桩解不开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