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肆夜红楼 >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暗中争执,琐碎小事窥大势
    …………    隆基轻靴阔步行在开阔的御道.那一袭灿黄的轻袍看在眼里委实灼灼.似乎凝结了天地间全部熠熠的华彩.只一眼过去便波及到了心里.

    果然明黄色真的是这世界上最耀目的颜色.难怪它可以成为烘托天子、太子身份的独有象征.这般咄咄的有些逼仄的阵仗.使太平转过回廊还不及看清隆基这个人.便已经一下子被这颜色撞了个眼帘满涨.

    这么一抬首一凝目间.二人冷不丁瞧见了彼此.如是冷不丁的在这一条宫道上给撞了见.

    那心绪就跟着一恍惚.近來每每不期然的会面.缘份之深、是缘也是孽和业.令他们心中不知是该好笑还是该荣幸.

    太平与隆基如是不约而同的将步子定了定.须臾后又继续行自己的路.向双方那里面对着面走过去.

    隆基是自东宫去看父皇.才行了礼、请了安.出了寝宫回去时便遇到了太平.看这样子.他是从父亲那里回去、这位公主则是才要进去.

    太平进宫是向李旦交代政务.毕竟她被赋予了公然参政的权利.每一次都要向皇帝提出可圈可点的意见.并且每一次进宫后李旦都要留她在身边说好一阵子的话.看起來对这么妹妹素來相信.看起來这兄妹二人的关系委实亲厚.

    不能避免的.很自然.两个人行至一个针锋相对、有点儿咄咄的地步.面对着面立在那里.一个要离开、一个要过去.就非得有人主动侧过身子让出一步才好.

    可他们似乎都并不着急.见自己的路都被对方给堵了死.干脆便定住步子.

    太平潋滟的眸光往隆基身上落了一落.从头到脚徐徐然扫视他一眼.那灿烂的黄袍着实令她头脑发胀.心里酸酸涩涩的又不知缘故.说出的话怎么都有点儿不经大脑的疏狂:“呦.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呐.”鼻息徐徐然一呵声.语气讪讪然又道.“转眼着.那个我认识的三郎便已经不在.换成了时今身份显赫、霸气威严的太子爷了.”

    太平这话仔细斟酌又不觉的哪里不对劲儿.可那神情与语气看着、听着.就很是不对味儿.隆基亦勾唇笑笑.抬手闲闲然的抱臂而立.就这么很自然的看着她:“公主也不错.这不.几日不见便出落的愈发威风阵阵、粉面含丹了.”

    如是听來让人不怎么舒服的语气.

    这相互的嘲讽委实沒有实际的意义.太平面上一哂.倒也不愿继续与他口头兜转:“是啊.时今本宫是撞上了太子的大驾.便是连路都不知道该往何处走呢.”暗中示意他给自己让出道來过去.

    其实隆基无意跟她争这谁让谁不让的.这些女儿家无聊的心思.他委实是不会有.可眼下那心绪兴许是被太平给调了起來.他偏生就不愿意自己先做那一步的退让.既然太平都这样说了.他神思一动.也便顺着她的话就口信信然接过:“是啊.今时不同往日.境随人转.难道不是这个理儿.”半点让路的意思都沒有.这字里行间的.反倒是告诉太平他已是太子.合该她让步.

    太平被他逼的登时心中一赌.心绪起了个翻涌:“太子是个大忙人.本宫还是不要将您绊在这里耽搁了时间.回头再惹了皇上怪罪.”声息已经有些发冷.即而便欲侧过身子做那最初的让步.她委实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沒有再搬出诸如“我是你姑姑云云”.半也是在赌气.

    李隆基也素來识趣.忙启口拦住她:“别介.”姿颜亦是含笑微微、不羁且有些疏狂.“公主您才是真正政务繁忙.帮我父皇还有我把那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才是真正的大忙人儿呢.”这话不同于方才的怀柔.是带着昭著的损贬了.字字句句都在暗指太平揽权之举.甚至有些偏于指摘她企图庖代皇帝.旋即便主动将那身子一侧.“合该是我让着姑母.莫耽搁了姑母您贵如金的时间才对.”那浮动在面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儿.

    太平心里一“咯噔”.委实就被将在了这里.她是过也不是、回头还不是.

    显然.隆基这话已经对她大肆摄政多有不满和公然的指摘.若是她顺应了隆基的“客套谦让”.从这里过去.那就等于同意了隆基话里的意思.而如果她这么回头就走.又显得她被气的不小、被隆基压了一筹.

    就那么在当地里辗转须臾.太平这满口的银牙犀齿咬得瑟瑟的颤;面前的隆基依旧是那么一副神色淡泊、眉目谦和的乖顺模样.让人分明知道是在怄自己.却又委实不好寻到半点儿他的失礼处.

    三郎果然是有些办法的.她与他相识也不是几天几月甚至几年的事情.而是若许十几年的事情了.从前只知道他睿智聪颖、办事果敢又决绝且能下得去手.只知道他城府之深、内里贮藏之渊博.却又几时知道他这嘴贬损起人來也是这般开过光似的凌厉.

    太平收了面上那副轻慢且讪讪然的模样.身子定在当地里.隔过这恍惚的天光与隆基对视.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敛眸.将沉淀了威仪的目光错开隆基含笑的眼.即而微把身子侧一侧.折步自一旁短台阶处下了这一道长廊.并沒有领情的从隆基让出的地方过去.也不再看他一眼.就这么径自顺着长廊下方那点缀着花草的阡陌小道一路走.

    氛围顿然又变得绷紧.周遭流转的空气中沉淀了一抹瑟瑟的黯然.隆基慢慢的把身子立正.收了面上那抹作弄出的不羁笑颜.眉目蒙了霜雪一般.倏然就变得清漠.

    那一份冷然.一眼过去便下意识的惹得人心口生颤.

    .

    次月(八月).李隆基送给父亲一份大礼.即是:恢复上官婉儿“昭容”封号.并安排将婉儿风光入葬.

    墓志写明其为“大唐昭容”.且是“亡身于仓卒之际”.

    同时对这位钟灵毓秀的当世才女的一生.做了笼统又不失详尽的介绍.注明其在高宗时期便为高宗、武后文墨相助;更在武皇时期提出各种建议、成为武皇治国之能臣.且敢于委婉劝导武皇行政时的不合理处、使之愈发贤明治国而终究成为一代明君;还在中宗时期.有力的劝阻了高宗欲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甚至不惜以死相谏……

    在安顿好了婉儿的身后事之后.李隆基又派人将上官婉儿毕生诗作收集起來.编成文集二十卷.令大文豪张说作序.赞其“敏识聆听.探微镜理”.既有文章之道.又有辅佐之功.(此集今佚.《全唐诗》仅收其遗诗三十二首.)

    这是对一个人极高的评价了.特别还是一个女人.能够在死后得到这样的尊崇与殊荣.不知是不是一种悲凉的荣幸.

    即便李隆基当日出于多方面的考虑.不得不决绝的杀了上官婉儿祭旗.但在他心中对婉儿还是存着感念的.并且肯定了婉儿对大唐、对父亲和他所做出的功绩与帮助.同时他也委实欣赏婉儿之才.心觉其秀外慧中、才思敏捷.委实不可多得.

    上官婉儿的一生.这条注定殊途同归的路走的何其浮沉、又何其旖旎.何其坎坷、又几多悲欢.后世一句“才女”尔尔.委实不能涵概全部.但注定留不住的人和事.有朝一日彻底在历史的车辙、岁月的长河中消泯殆尽也是注定的事情……斯人已去.徒留一段传奇在世.这传奇又图腾为神话般的化现.引后世无数痴人隔过这泛黄走笔的丹青史卷.依稀窥探到那千百年前一段早不可追的斑驳过往……芳香仍在.倩影难寻.旧时的音容笑貌与离合悲欢.只能留待后人笃猜、后人茶余饭后兴致起时闲闲然评说.

    隆基对婉儿所做这一干筹措.于他自己是对良心的告慰;于父亲李旦那里更是父子关系和解而主动走出的一步路.至为关键的一步路.

    他明白父亲的郁结在哪里.身为儿子更是应该主动体谅父亲、为其圆了那一桩迟迟不得释然的心事.故此.他对上官婉儿所做的一切.是委实对了李旦的心.使李旦感念之余.泪水湿了眼眶.

    同时隆基还明白父亲对长远之路的一桩担忧.他贴心的派人做了一床大被子.与兄弟们同寝同盖.免去外人从中离间、说他们兄弟不睦;同时也是在向父亲表了昭昭心迹.以此來告诉父亲他们兄弟之间的友爱.使父亲安心.

    ……

    看着儿子频频向自己示好、明里暗里都在祈求原谅.李旦心中沒有感念委实是假的.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且是自己的爱子.又是时今与他同体的太子.做父亲、做长辈、也做君者的若是再端着架子.便委实是小气了.

    隆基种种贴心的举动.倏然间触动了李旦的心弦.李旦是心软了.这个儿子在短短数日里令他频频心软.也不忍心再怪罪他.

    他开始理解隆基.或者说一开始就是理解的.只是最初时他接受不了;让他接受、让他认清已经铸成的现实.委实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

    现在他也未必能够接受.可他心软了.倏然间便不自觉的想到了儿子的千般好.想到儿子昔时陪着自己渡过的那些清索、萧条的日子.想到父子之间那一幕幕难能可贵的温情……

    有些寂寥的寝宫里.李旦叹息.苍睿的目光隔过被袅袅熏香染就的帘幕向远方落去.倏然发现视野是何其的开阔.又倏然发现好像沒什么事情.沒有什么是不能接纳、不能看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