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西飞率倭军再度来到安州城下,倭军们却集体惊呆了:
好大一座冰雕!
这便是苏柒等人率军民,往城墙上泼了一夜水的成果:如今的安州城墙,已然变成了一座大冰雕!
但既然来了,便不能不攻,大西飞咬了咬牙,依然下令:攻城!
然后便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喜剧表演:城墙覆盖冰层,又冷又滑,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攻城倭军手脚并用,攀不上两步便滑下来,还顺便撞倒了后面冲过来的人,往往是一队人冲上去,然后一堆人滚回来。
至于攻城云梯,更是毫无用处,在大冰雕上根本立不起来。
城楼上看戏的慕云桐渐渐乐不可支,挥手道:“放箭!放箭!”
箭雨纷纷而下,城楼下站都站不稳的倭军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死伤无数。
慕云桐可以没心没肺地傻乐,苏柒心里却清楚:这一招,撑不了多少时候。
五爷啊,你的援军怎么还不来……
果然,交战至中午,战局发生了变化。
雪过天晴,暖阳当头,城墙上的冰,开始化了!
而城下的倭军,也开始采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攻城方法:他们将战死同胞的尸首聚集起来,将攻城云梯,搭在同胞的尸身之上,踩着血肉向上攀爬。
而城内,火药早已用尽,羽箭也所剩无几。苏柒等人开始组织军民用石块、重物向下砸!
即便如此,敌军依然攻了上来,在城头与燕北军展开肉搏!
慕云桐虽对兵法谋略不甚在行,但好在也是自幼习武,一身功夫不差,带头与敌人搏杀,英娘亦挥舞一双长刀,守在城楼死战不退。燕北军皆深受鼓舞,与倭军展开血战。
但攻上城楼的倭军越来越多,诸人左支右绌,渐渐不济。苏柒被慕云桐和英娘护着躲避倭军的袭击,背上刀伤早已裂开,痛得钻心剜骨,几欲不支,幸有慕云桐不离左右,拼死护住大嫂。
苏柒见慕云桐已是浑身带血,伤痕遍布,兀自挥舞长枪刺杀敌人,不由赞道:“六爷确有你大哥之风!”又痛苦道:“若事不可为,六爷便带弟兄们撤走,不必管我这个累赘!”
慕云桐却豪迈道:“嫂嫂说得什么话!慕家男儿何惧战死沙场!黄泉之下,也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苏柒心道,今日若战死在这里,我苏柒也有脸面去见慕家的太祖爷爷了!
只是可惜了王爷相公,你我缘分竟如此之短……
正下决绝之心,却忽闻城外远处有雷鸣之声隐隐传来,是苏柒再熟悉不过之声。
这三眼火铳,声响还是大得吓人……
一旁慕云桐指着远处燕北军旗帜惊呼道:“是五哥!五哥援军到了!”
见援军赶来,城内守军士气大振,与援军里应外合,夹击倭军。而倭军攻城二日,已然死伤惨重,被慕云梅军一击即溃,如潮水般四散逃去。慕云梅对这支攻城倭军极度愤恨,命手下副将率军一路追击剿杀,直追出两百余里,剿杀敌军六百余人而归。
慕云梅急急登上城楼,见苏柒和采莲无恙,二嫂和六弟虽都受了些伤,却是性命无碍,这才放下心来,忙派人将安州战况飞报慕云松。
率军攻打安州的大西飞,兵败后侥幸逃脱,率残部逃回京畿道的倭军第一军大本营,向倭军指挥官,同时也是自己主子的大西行长详细报告了攻打安州受挫的经过,并着重提到了守城的几位女将。
其中一个善使双刀、英勇不逊男儿的,据说是慕家的二夫人,也就是燕北军左元帅慕云柏之妻;而另一个看似年轻貌美如花,实则颇多智计的,燕北军中人皆尊一声“王妃”,想来是北靖王爷的女人。
起初,大西行长有些不信:早就知道北靖王爷是携宠姬前来高丽,沈惟恭还曾与她打过交道,说不过是个肤浅轻薄、视财如命的庸俗女子。你说她一身铠甲指挥守城,还血战不退?你小子打了败仗就算了,为了逃避责任找这么蹩脚的借口,合适吗?
大西飞很着急,指天誓日地发誓自己所说句句属实,那北靖王爷的宠姬要么天赋秉异,要么简历造假,反正的确是有勇有谋,您若再不信,我就分分钟切腹给你看。
这不起眼的宠姬,竟如此神奇?大西行长思忖道。又忆起燕北军抵达平壤之前,北靖王爷通过沈惟恭忽悠的倭军主帅都信了他的鬼话,只当他无心打仗,只为和平而来,这个局里,这位宠姬也是功不可没。
难不成,这个北靖王爷的宠姬,竟是燕北军中一员不出世之良将?
大西行长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忽然由衷地想见见这位奇女子。
“长官,长官?”大西飞打断了大西行长的思绪,小心翼翼问道:“那安州城……还打不打?”
看他一副低眉塌眼的怯战模样,大西行长就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懦夫!安州城自然要打!且必须拿下!”
“嗨!”大西飞挨了打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顺着自家主子的话说:“必须拿下!把燕北军杀个片甲不留!将那几个女人通通地抓回来死啦死啦地!”
大西行长懒得跟他这个没脑子的属下计较,独自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如今,燕北军主力南下,已日渐接近王京。驻守在王京的立花长官和第二、五、七军,没有一个堪与北靖王匹敌的帅才,届时不出十日,王京必破!”
大西行长其实也无奈: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长官。倭军总指挥官立花早茂根本就是个腹内草莽的官二代,偏偏还对自己百般忌惮排挤,根本不听他的计策。他说得多了,立花早茂还嫌烦,索性将他支得远远的,令他率领第一军去驻守京畿道。
但大西行长很清楚,如此下去,倭军必败,之前煞费苦心打下的高丽半壁江山也将落入燕北军之手。若此番兵败而归,他的主上秀吉必然不会放过他。
因此,他必须想办法凭借一己之力,扭转立花早茂留下的烂摊子,将战局转向有利于倭军的方向。
“燕北军驰援高丽,也是千里迢迢跋涉而来。如今,安州城就是燕北军设在高丽的大本营,粮草辎重皆留在那里。”大西行长说着,忽然又迁怒于大西飞,赏了他一脚,“拜你无能所赐,如今连隐匿在嘉山的高丽王室,也被接到了安州,置于燕北军的庇护之下,到愈发显得燕北军师出有名了!”
大西飞委屈地揉揉屁股,不敢吭声。
“所以,安州城对于燕北军着实重要,只要我军能拿下安州城,一则可以断了燕北军的粮草补给;二则可以将高丽王室掌握在我军手中,三则……”
大西飞凑上来,抖机灵地接上一句:“三则可以把那几个女人掳来当人质,那北靖王爷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说罢又挨一脚:“蠢货!区区几个女人,岂能要挟到北靖王?”大西行长说罢,又有些犹豫:从北靖王携女眷抵达高丽那天起,就传言他贪慕女色且惧内,究竟是真是假?
那个传奇的女子,在北靖王心里,究竟有多重的分量?
“长官英明!”大西飞是被斥责惯了的,不以为意地揉揉屁股再拍个马屁,“此番安州兵败,我认真总结了一下原因,主要还是我兵带得少了。长官给我五万人马,我一定拿下安州城!”
大西行长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据报,安州守城的也就区区一万燕北军,其中还不乏老弱病残,你带五万军去打,你可真能耐啊!”
大西飞再迟钝,也听出了长官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只得讪讪地闭口。
“安州城要打,但不是你去打。”大西行长又踱了两圈,向大西飞道,“去请特木尔宝音将军来!”
其实在大西飞心里,对安州多少是有些阴影的,此番见不必自己再去送死,不免大舒一口气,忙道:“是!”
须臾,便见一身材高大魁梧的红脸膛汉子进军帐来,向大西行长抱拳行礼,用生硬的倭国语道:“长官!”
大西行长热络地伸手扶了他一把,口中道:“宝音将军不必多礼!请坐!”
特木尔宝音将军便恭顺坐在大西行长下手,有侍卫送上热茶。大西行长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故作闲聊状道:“宝音将军率众投靠我麾下,已有一年有余了吧?”
宝音忙抱拳答到:“正是!我萨满军自从投靠长官麾下,却未替长官立下寸功,宝音实在是惭愧至极!”
大西行长眯眼打量着眼前这异族将领:特木尔宝音本是鞑靼族后裔,因部族之间的争执排挤,不得不率部出走,一路向东,投靠至倭军麾下。
宝音是个有勇有谋的良将,他麾下两万萨满军更是能征善战。但考虑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西行长对这支队伍始终心怀忌惮,不曾交派什么重要的任务给他们。
如今在高丽战场,面对的又是鞑靼族的宿敌燕北军,也许倭国军队做不到的事,萨满军却更适合。
大西行长想至此,便放下茶碗,向宝音正色道:“如今有个大好契机,正是宝音将军建功立业,向我倭国天皇表示忠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