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它小说 > 妖狐纪 > 正文 第一章 眉间朱砂
    自那只守坟的白狐消失不见后,人间沧海桑田,瞬息间不知又过去多少年。

    浮祁山脚下的荒坟早已被夷平,周莲生的尸骨都不见了,那只狐狸却再也没出现过,后人只道白狐守坟一事为笑谈。

    此时人间格局早已大变,如今王朝为天擎,都城名为泗京。

    是夜

    月华洒满尘世,万家灯火渐熄,在那泗京往东北去几千里处,却荒芜人烟,妖兽横行,是为蛮荒之地,那里有一座仙山,名为青丘,是以世间妖仙所在的国度,此处最出名的当为那四足九尾狐。

    青丘,后山岩洞内,一女子赤身luoti的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紧闭着眼,月光撒在她绝美的脸上,摄人心魂。

    耳边只有岩洞滴水的声音。

    恍惚间有人替我披上了衣服,熟悉的雪莲香入鼻,师傅轻唤我:“阿九,阿九?”

    我却醒不过来,心里烦燥不堪。

    我知道,我是被梦魇着了。

    这场梦太漫长,梦尽了周郎的大半生。

    梦中,他容颜记不清了,唯有眉间的朱砂红的那般刺眼。

    从他俊朗的少年模样,背着竹筐上山拾柴,我乖顺的跟在他身后,山间雨后的新泥上留下一人一狐的脚印。

    那时他总是温和的笑着,对着我道:“阿九,待我功成名就之日,封你做个狐王,你可高兴?”我听着他的傻话,心里比一统浮祁山的时候还要满足。

    老子陪着你就很高兴了,至于那什么狐王,切,老子才不稀罕,老子可是狐大爷呢。

    画面一转,三九寒天,他抱着我,被村民拿着棍棒赶出了村子。棍棒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他瘦弱的脊梁上,那些村民一个个都是那么的面目可憎,被周郎紧紧护在怀中的我,一双眼烧的血红。

    你们去死!!

    你们去死!!

    你们为什么不去死!!!

    这场梦一直到,他因病肤色蜡黄,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眼中早就褪尽了年少时的自信,只剩下绝望与不甘,他佝偻着身子,在冰冷的榻上咳的死去活来,窗外寒风大作,吹破了窗子,大风刮进屋里。

    灯熄了。

    黑暗中,只听的见周郎沙哑而剧烈的咳嗽声。

    那只狐狸急的不得了,可它一个畜生,能怎么办呢?要它怎么办呢?

    狐狸去找村民,被村民不客气的赶走了,还有村民将水浇了它一身,狐狸湿漉漉的回去后,周郎已经奄奄一息,说出来生定为人上人的苍白语句,便去了。

    那个霜雪交加的夜,只有那只狐狸他替他刨坟,三更半夜,天边那抹寒月照在那只疯狂的狐狸身上,它像是癫狂了一样,拼命的刨着土,狐狸爪子上都是血,待它把坟刨好了,天亮了,周郎的尸身已经布满了死人青。

    我麻木的将周郎僵硬的尸身拖入那个土坑内,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青灰色,唯有眉间那颗朱砂红的刺眼。

    我替他埋着土,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生前待我这般好,死后我却连个棺材都无法为他弄到。

    我说,周郎,阿九今后就在坟前守着你好了。

    来生,你不得志也好,成为人上人也罢,定要记着阿九啊!

    心口堵的几近窒息,我猛的睁开眼,大口的喘着气,出了一身的冷汗,抬眼看向四周,阴暗潮湿的岩壁,我这才想起,我现在在青丘。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脚一阵愣神,如今,我也算是个人了,我起身穿好衣服出了岩洞,此时天已经大亮,我御剑升入空中,看着人间出神,如今周郎又在哪呢?过的好不好?

    我冲着凡间大叫:“周莲生,老子好想你啊!”

    大风吹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将我这一嗓子带入尘世。

    ……

    人间正逢四月,细雨纷纷。

    当朝都城泗京位于北方,城内高堂庙宇,青石砖铺路,路人打着油纸伞走在石桥上,街头常有马车驶过,发出蹋蹋声,放眼望去一派盛世安乐之景,繁华而不失婉约。

    没多久雨停了,街边渐渐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但若细看,泗京百姓面上却颇有种强颜欢笑的感觉。

    近来,百姓或多或少听闻,当今圣上越发昏庸,崇尚道教,坑害文人,朝堂早已外忧内患不说,因前阵子有文官写了首诗就被扣上了大不敬的罪名被满门抄斩,如今是人人自危,谨言甚行。

    泗京街头,有说书人正在讲:“圣上前几日将翰林府满门处斩一事,只因翰林写了首诗,被道士指出其中有冲撞圣上之意,那道士又夜观天象,说翰林府被妖气覆盖,圣上竟下了狠手,将翰林府满门抄斩了!

    台下有人问:“翰林府那有神童之称的小少爷呢?”

    “自是不能幸免。”

    台下一片扼腕之声。

    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看着不过七八岁模样的乞儿目光呆滞的走在街上,乞儿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唯有眉间一点朱砂红的明艳。

    乞儿听说书人讲到翰林府这里顿住了脚步,出了神,直到肚子传出咕噜噜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今天还没进过食呢。

    乞儿从怀里摸了摸,一文钱都没有,他来到街边坐下,这时,一个左拥右护富太太摸样的女子经过,钱袋子不慎掉落,乞儿拾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追上前去,开口前却被女子的护卫发现了。

    “小贼!居然偷我家夫人钱袋子!”

    乞儿愣住,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子大怒道:“给我收拾他!”

    不由得乞儿解释,几个小厮二话不说将少年围住,对其拳打脚踢,少年机械的用手肘护住头,眼底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居然沦落到这种境地!!

    刚才有路人亲眼看见他捡了钱袋子,却没人敢帮他说句话。

    谁人不知,那女子可是泗京最大布商家的大夫人,平日嚣张跋扈,得罪不起的。

    几个小厮打够了,从少年手中夺过钱袋子递给女子,女子见鬼似的嚷嚷道:“快拿走!!脏死了!给那东西吧。”语罢扬长而去。

    少年也不捡扔在面前的钱袋子,起身看向女子离开的方向,脸色苍白,神色骇人无比,活像个索命鬼。

    这时,一个道士来到他身后道:“嘿,小鬼!”

    少年回过头,不禁一愣,虽说近来泗京道士越发多,可眼前这位,不似别的道士一般仙风道骨的,长的又矮又胖,小眼睛香肠嘴,两撇小胡子向上翘着,滑稽而搞笑。

    他厌恶极了道士,转身就要走,那道士却拦住了他的去路:“小鬼。”

    “何事?”

    “咳,贫道见你虽衣着破烂,但周身有贵气,想来出身不凡,怕是刚经历过一场劫难,可愿听贫道说两句?”

    少年顿住,这道士是如何得知的?:“你说。”

    “你命格太硬,体内阴气极重,若非前世恶事做尽,便是你哪世轮回得罪过……。”道士息声,指了指天:“怕是世世不得善终。”

    少年一挑眉:“道长可有解法?”

    “解法是有,不过泄露天机要折寿的,见你可怜不妨告诉你,你这眉间朱砂,乃是大劫,至于解法,一百两银子!”

    “呵,道长何以见得我拿的出一百两?”少年转身便走,道士也不拦他:“小鬼,你这几天会霉运不断的,如果想清楚了,就来醉香楼找我,银子你先欠着也行啊,到时候你来就打听夜七郎道长就行。”

    “夜七郎?”少年回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嘿嘿。”道士不解释这么少儿不宜的东西,笑的一脸猥琐。

    接下来几日,诚如夜七郎所说,少年霉运不断,被野狗追过,走路掉捕猎的陷阱里,喝口水差点被呛死。

    当他来到醉春楼,才知道是个青楼,找老鸨一打听,天杀的夜七郎嫖娼不给银子被抓起来啦。

    老鸨骂骂咧咧:“没银子就算了,活儿也不行,一夜连两次都撑不过,还七郎呢。”

    “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嫖的是老娘!”

    少年嘴角一阵猛抽,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来这,有这功夫还不如研究一下“正事。”

    当晚,泗京城内最大的布庄走水了,大夫人被活活烧死了!

    谁能想到死因是因为她得罪过街头的一个小乞丐?

    少年连夜逃到了外地一处荒山野林里,从地上捡了块尖锐的石头,在山泉边上借着月光,用力的划着眉间的朱砂,鲜血一滴一滴的滑落,眉心被他划的血肉模糊。

    今后,他的命只能由他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