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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 比试

    浩然观后面一座山峰,山势险峻,云雾缭绕,往日都没有什么人会在此处逗留,可今日却挤满了人。

    山峰兀立仿佛擎天一柱,最顶上却仿佛刀砍斧削一般被硬生生斩去一截,开辟出好大一片平地,足有几十亩大小。沿着陡峭阶梯登上峰顶,东面是一排排石凳,全部由粗粝的石块打磨而成,前几日又专门派人清洗了上面的青苔,正好可作为看席,西面却是一片巨石砌成的比武场,高有五尺左右,整治得平平整整,四下里却没有什么栏杆之类保护,一面与看席相接,,另一面便靠着悬崖峭壁。

    站在比武场边缘向下一看,脚下便是一团团浓白色的云雾起伏翻滚,阳光在云层中折射,染上了一层金色。偶尔有一两只山鹰从云雾中钻出来,振翅长鸣一声重又重入云雾中,透过这一闪而过的云层缝隙,可以隐约看到下面深不见底,全无一点阻碍,直直的直下山底,看得人头皮发麻。若是没有御剑飞行的本事,只怕连站都站不稳,哪里敢在此处比试?

    此时场上的比试已经开始,一名满头白发的非字辈前辈板着脸,袖手站在石台角落作为裁判。两名莫字辈弟子各自持剑相对,一来一往斗得难解难分,青衣飞扬,剑光闪烁,惹得周围围观的弟子们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都是同辈弟子,年纪相差仿佛,最大不过三四十岁,一开始还因为有师长在后面观看而有些拘束,等到仗着胆子喊了几声后,眼见并未有人出声阻止,登时鼓噪起来,一个个从石凳上站起身,踮着脚看着场中两人比试,放开喉咙为自己看好的人加油鼓劲。

    “张师兄加油!对,就这样打,不要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哎呀,李师弟小心!呼,好险好险。不要再退了,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数百名莫字辈弟子涨红着脸齐声呐喊助威,眼见自己支持的人剑法散乱步步后退,忍不住咬紧牙鼓着眼睛,挥着拳头,恨不得自己亲自下场代替场中的两人比试。而对手的支持者们却洋洋自得,仿佛占上风的就是自己一样。

    当啷一声,一柄剑被击飞到半空中,眼看着打着旋要落入山底,旁边一直半闭着眼睛的非字辈长老袍袖随便一挥,一道劲气送出,将剑卷了回来,抛到那名落败弟子手中,莫无表情的道:“张莫安胜,李莫怀落败。”

    底下人群中传出一片惋惜的叹息声,夹杂着几声叫骂声,只是眼看着长老的目光扫过来,立刻闭了嘴不敢再出声。

    “这帮小子,真是胡闹。”远远地站着的程非舍无奈摇头道:“平日里一个个还有几分斯文模样,现在这般放肆喧哗,哪里有一点修行中人的矜持样子?十年一次的宗门比试,也不知道重视,真是恨不得好生教训这些不成器的小子们一番。”

    “呵呵,程师弟也不必太刻薄了。终究是一些孩子,平日里练功已是辛苦,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发泄的机会,且由他们闹去。若是这些孩子总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反而显得宗门中太死气沉沉了。”

    凌非尘淡淡笑道,脸上依然是一片安静祥和之色。

    周围山风呼啸,到了他身前却仿佛遇上了一层有质无形的屏障,连他身上道袍衣角也没有扬起来。

    程非舍也只是顺嘴说几句,倒也没真想着责罚这些弟子。眼看场中两名弟子分出来胜败,各自退回看席。胜者自然受到同门师兄弟的夸奖,眉飞色舞一派喜气,败者却也只是被交好的师兄弟们嘻嘻哈哈的一顿嘲弄,这个拍一巴掌那个拧一下,只顾着伸手捂住后脖子红着脸嘿嘿直笑。

    很快,两方人中有有人快步下场,各自施礼后比试起来。

    看了几场比试后,程非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道:“莫字辈弟子虽然多达数百名,修为却是参次不齐。眼下场上这几个小子,入门十年修为还是差的一塌糊涂,好好的一套剑法都练成了什么样子?今日之后一定要严加管教才行。”

    凌非尘却叹道:“毕竟莫字辈几百名弟子,哪里能够个个都出类拔萃?这几个弟子平日里也算用功,只是本身资质不足,练功不得其法,才显得弱了些。”

    两人不约而同的轻叹一声,心中升起几丝无奈。

    对于修道而言,资质这两个字最为重要,甚至超过了后天努力。一个修道之人,如果天生资质高,不需太过刻苦便可以轻易入门,而相反,如果资质不足,那在修道之时可真如背着千斤重担登山一般,一步一歇,时间长了,不说他自己,便是连当时收他入门的师父都能郁闷得喷出几两血来。

    当年孙必雷出外云游数年,一旦遇上了顾临凡这个资质不凡的少年,便毫不犹豫地中断了行程,带他回山,要将他收为入室弟子。而后顾临凡被凌非尘探出资质后,更是被好几位非字辈高手抢着要收在门下,便是此理。

    四十多年前,还是翩翩少年的白少飞拜入山门,当时可是有好几位非字辈高手眼睛放光的盯着,最后还是宗无乐倚老卖老,一通胡搅蛮缠后才将他收在门下,辈分也生生拔高了一辈,硬是以十几岁的年纪与一众百十岁的高手并列。

    他资质高,偏偏性子实在是懒散,吃不得苦,不肯下苦功修行,宗无乐作为师父恨不得拿根铁链把这徒弟拴起来逼着他用功,偏偏这小子还不领情,稍有机会便会偷懒,被师父叮嘱得烦了索性跑得远远的。可哪怕他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不肯用功,四十年后自身修为却在浩然观中排名不下于前五。若是当年他肯拿出六成经历发奋用功,说不定十年前便可以成为本派第一高手。

    凌非尘忽然轻笑道:“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些弟子资质不足,悉心教导便是。上天虽然不公,却决然不会不给人留下一线生机。资质差一些,也未必不可弥补。非字辈的众位师兄师弟当中,孙必雷师弟资质只是中等,可凭着数十年刻苦用功,如今的修为却早已超过了少飞这小子,你怎知面前这些弟子当中不会出现如孙师弟这般人物?”

    听到掌门这番话,程非舍也不觉心中畅快了许多,笑道:“正是如此。等到这次宗门比试过后,我便好好督促这些弟子们修行。”

    两人相视而笑,再看场中弟子们比试,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说话间,场上又一名弟子败下阵来。而留在场上的那名莫字辈弟子已经连胜了三场,此时不免有些洋洋自得之意,手中剑一摆,耍了一个剑花,道:“还有那位师兄师弟上场,江莫平在此恭候。”

    人群稍稍平静了片刻,忽然只见一名少年分开左右,手中持剑缓步踏入场中,他身穿一身青色道袍,身材有些单薄,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上场后向着江莫平施了一礼,淡然道:“江师兄,苏莫寒前来请教。”

    苏子恒这一上场,下面与他平日里交好的师兄弟们立刻兴奋起来:这可是这一代弟子当中资质最高修行最刻苦的一个,年纪虽然不大,修为却在众位弟子中却一向是名列前茅,私底下比试的时候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取胜过。尤其是刚刚被江莫平击败的几名弟子更是一扫先前垂头丧气的模样,高声喊道:“苏师弟,好好打,把江莫平这混蛋打下去。”

    人群这么一起哄,台上的江莫平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他也知道这位小师弟的修为在自己之上,如果换个场合恐怕早就说笑几句认输了,可现在几百双眼睛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下台?

    他心中微微不安,脸上却是不见惊慌模样,拱手道:“既然苏师弟有兴趣,那咱们师兄弟便过几招。哈哈,苏师弟天资卓绝远在师兄之上,平日里练功又刻苦,师兄虽然比你早入门几年,只怕还真是未必是你的对手。等一下动手时候,还请师弟手下留情,给师兄留几分面子,要是三招两式便输了,可真是没脸下台了。”

    他脸上带着笑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一半是玩笑,一半却是透出了几分求告的意味。底下围观的莫字辈弟子们见他未曾比试便先告饶,顿时哄笑起来,纷纷叫道:“江莫平师兄,怎么这般没有胆气?”“就是,刚才打赢了我以后得意洋洋的劲头到哪去了?你要是不敢比试就快点下台来,便换我上去,求饶谁不会,我比你做得还熟练呢。”

    江莫平哈哈一笑,不仅不恼,还有心冲着下面挥了挥手。反正被人嘲笑几句也不会掉一块肉,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苏子恒却面色肃然,稚嫩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笑意,正色道:“师兄不必客气,您早我几年入门,修为高深,此番既然有幸向您讨教,师弟岂敢留手?我知道师兄故作谦逊,是要降低我的防范之心,请放心,师弟不会轻易上当,定然全力以赴,与师兄分个高下。”

    江莫平脸色一僵,干笑了两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师弟赐教。”

    两人施礼已毕,各自分开。江莫平手中持剑,身形低伏,两只眼眨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苏子恒。反观苏子恒,脸上虽然还是一片肃然,却不见如何紧张,缓缓从腰间拔剑在手,直指江莫平,一缕阳光落在剑尖上,烁烁生辉。

    两人僵持片刻,正当台下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候,忽然只见苏子恒身形一晃,在场上拉出一道长长幻影,瞬息之间已经到了江莫平近前,手中剑化作一道寒芒,刺向江莫平咽喉。

    眼看苏子恒出手,江莫平反而一颗心落下来,挥剑封挡,寻隙转守为攻,反手一剑刺出。两人才一交手,便用上了快剑功夫,两口青锋剑化作两团青色光芒,彼此撞击,火星迸射,铛铛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一开始的时候,台下观战的弟子们还一个个兴奋不已的大声鼓噪起哄,可过了一盏茶功夫,却见台上两人身形越来越快,一青一白两条身影化作两团疯狂转动的旋风,彼此纠缠撞击,甚至看不到两人出手的招式,只见到一道道剑光闪耀,剑气呼啸,连山峰左近的云雾都被荡开,不能近两人身前。

    观战者们不约而同的走到台下,脸几乎都贴到石台冰凉的石头上,丝毫不顾一道道剑气扑面而来,刮得脸上生疼,睁大眼睛眨都不敢眨,唯恐一个疏忽漏看了两人交手的细节。

    刚才还在嘲笑江莫平的一名弟子忽然抬手抽了自己脸上一下,低声道:“换作是我,十个也早死了。”

    马上旁边一个人抽空扭头道:“你比我强,我的话二十个也已经死无全尸了。”说完了话赶紧又回过头去,嘴里念着:“该死,刚才那几剑没看清楚……”

    人群远处,凌非尘忽然一笑,转头对程非舍道:“你看,后辈中如此出色的弟子,你我还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