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宠》 正文 001 绝生路 大魏弘远二十一年。 忠勇侯池府。 青岚院。 刚过巳时,青岚院外便响起一连串急切切的脚步声。 池家五姑娘的贴身大丫鬟碧月,在听到了那熟悉至极的声音时,无可奈何的摇头失笑。 只见她手中动作未停,一边轻巧的将刚刚泡好的庐峰云雾茶小心的放在小几上;一边又执起一柄墨绿色滚着金边的团扇,轻轻的与姑娘扇起了风。 池家的五姑娘池玲珑,此刻正左手持书,右手轻捻着乌黑如墨的棋子,兀自思考着棋局。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最后像只灵巧的雀儿一般,欢乐的蹦进了内室。脚步声未落,与此同时,却有娇憨稚嫩的女声,急惶惶的在室内嚷嚷开来,“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您的未婚夫婿要被抢了!” 本还一脸浅笑的碧月,一听碧云这没羞没臊,没分寸没顾忌的话,脸上的笑容不可抑制的一僵。 只见她温柔的眉目一敛,先是快走几步绕过屏风看了眼外室,发现两个妈妈几个小丫鬟都不在的时候,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这才又转身回了内室,嗔怒的警告碧云道,“莫要胡说。姑娘与安国公府三公子的亲事,乃是老国公夫人生前做主定下的。此事两家长辈俱都知晓,且是换了更贴信物的,无缘无故之下,姑娘的未婚夫婿怎能被抢?休得胡言乱语。” 安国公府三公子穆长尧,是现任安国公夫人穆谢氏的嫡长子。今年年仅十五岁,因年岁小,安国公尚未向陛下上奏折请封世子。 “是真的,是真的。”碧云急的在室内跳脚,一副热锅上蚂蚁的模样十分搞笑。只见她慌忙扯过池玲珑持着棋谱的玉白小手,一边摇晃着她的胳膊,一边急的眼圈红彤彤的叫道:“姑娘您信我。奴婢一直在紫薇苑隔墙的拐角里,偷听大夫人身边的红绡和红绫姐姐说话,奴婢听得一清二楚,这消息绝对不会有错。姑娘这可怎么办?” 忠勇侯府现在的当家大夫人也即是忠勇侯夫人周氏,不是池玲珑的亲生母亲,而是她的嫡母。没错,池玲珑是妾生子,而她的姨娘,早在她五岁那年便已经离世。 无依无靠外加不受人待见的庶女在嫡母手中讨生活,日子该怎生艰难,可想而知。 若是嫡母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偏周氏是个面苦心甜、计谋心算都远高人一筹的机灵人,最是会做些表面功夫。平日里在忠勇侯和太夫人面前,装的与池玲珑一副亲生母女的模样,好不亲热,背地里却没少暗示庶出儿女与丫鬟婆子给池玲珑没脸。 池玲珑从小就是个胆怯懦弱的,自从七年前落水被打捞救起后,更加变得寡言少语起来。如今,周氏得寸进尺,竟想将姑娘未来的良人,换给她亲生的女儿——三姑娘池明珍,碧云仅是想想这消息,眼泪便不受控制的吧嗒吧嗒打落下来。 这是要绝她们姑娘的生路啊! “你哭什么?”有稚嫩的少女声音在房间内落落响起。少女说话的语调,带着让人心痒痒的慵懒和漫不经心,还有些微微的干涩嘶哑,听在碧云耳中,却恍若天籁。 呐呐的止住了哭泣,碧云看着此刻斜歪在美人榻上,嫩如削葱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摩挲着墨玉棋子,正双目波澜无惊的看着她的姑娘,神情有片刻怔忪。 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面颊素白,墨发披散而下,身着醉烟纱水绿衣裙,端端的是个娇人儿。此刻她那双漆黑的看不见底的眸子,正懒懒的从她面颊上一扫而过,双眸中似有几分恣意的散漫。 万丈金光透过窗子洒落进来,斑驳的打在地上,也在少女身上镀上了一层华丽无比的光晕。她黑的纯粹透亮,好似能看穿人心的双眸,在此刻看来更加深邃无垠的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哭什么?”少女再次漫不经心的重复这句问话,语气不见懊恼烦躁,倒是颇有几分循循善诱的味道。 碧月小心翼翼的将黑漆螺钿束腰小条几上放置的,绘着泣泪湘妃竹的青釉茶盏递给池玲珑,待见姑娘小巧的鼻翼微不可见的?q动两下,继而隽秀雅致,仿若汇聚了山川灵秀的眉头若有似无的蹙起,左手食指还略有不喜的轻轻弯曲抬起时,碧月立即便又恭谨的将茶盏撤了回来。 想来今天碧霄泡的茶水,不和姑娘的胃口…… 碧月习惯性的端着茶盏向室内地上放置的一个笼子走去。 笼子上搭着青色幕布,笼子里却是一只浑身雪白,犹如成人拳头大小的仓鼠,此刻正无精打采的垂着脑袋休憩。感觉到有人走近也只是傲娇的竖竖耳朵,却连眯眯眼都不睁。 这是姑娘养的宠物。 只是和别人养宠物的方式都不同,姑娘尽喜欢将自己不喜欢的茶水和糕点,喂给这小玩意。 碧云看看碧月,再看看姑娘,此刻终于从怔忪中回神。她眨巴着蒙着氤氲水雾的眸子,不敢置信的看见眼前姑娘仍旧一副漠不关己、清心寡欲的模样,只感觉好似天都要塌了。 碧云语无伦次的哭嚷着,“姑娘您最是聪慧不过,赶紧想想辙儿啊。不然,若真让大夫人随意拿捏起您的亲事,您后半生可要怎么过啊?大夫人这是要绝您的生路啊!” 池玲珑和安国公府三公子穆长尧的亲事,在池玲珑五岁时便由双方长辈做主定了下来,当时池玲珑的生母——姨娘宁氏也还健在。 原本忠勇侯府诸人并不同意这桩差距悬殊的亲事,周氏、宁氏、连带着安国公府穆长尧的亲生父母更是极力反对。奈何当时健在的安国公府老国公夫人难得的执拗专断起来,固执己见的认为池玲珑面相生得好,不仅旺夫益子,且一生大富大贵,由此便一意孤行的拍板决定了此事,且亲自开口向现任忠勇侯爷池仲远求亲,奉上祖传的血玉麒麟玉佩作为信物。 安国公府的门第比之忠勇侯府高了整整一个级别,便是忠勇侯府的三姑娘,大夫人周氏的嫡长女池明珍想要嫁入这样的簪缨世家,都是高攀,更别说池玲珑一介嫡母不疼、祖母不爱的庶女了。 由此,也难怪周氏这些年来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指使人给她点“颜色”看;家中的姐妹更是每次和她说话都阴阳怪气,明嘲暗讽的。池玲珑有这样一份良缘,她们可不是羡慕嫉妒的眼珠子都绿了。 现在再说起周氏想要换亲这件事,池玲珑觉得倒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毕竟安国公府的老国公夫人在三年前便已经过世,现如今的安国公府夫人,穆长尧的亲生母亲穆谢氏,可是从一开始就不赞成这桩亲事的。 池玲珑头疼的揉着发涨的太阳穴,无奈的低叹一声。尽管心底里对所谓“未婚夫”并无一点想法,然而,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出路之前,也不得不尽力抱稳了这条大腿,池玲珑觉得还是挺憋屈的。 她心里自是清楚,周氏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妇人,以她这十几年来对她已故姨娘宁氏,毫不消减的怨怼和仇恨来看,若她真被退了亲,周氏指定会在第一时间,将她嫁给根底腐败的世家做继室填房,或送与权贵王爷之流为婢为妾,亦或者将她嫁入商贾之家,人不知鬼不觉的作践死…… “父亲可曾知晓此事?”池玲珑再次叹息一声,莫可奈何的问碧云道。 “呃?”正哭的酣畅的碧云猛然听到姑娘的这句问话,反应了好长时间,才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一边流泪一边撇嘴思索了一会儿,傻呆呆回道:“没有!”这事情刚有了苗头,大夫人和安国公夫人也才刚接头,侯爷怎么会知道? 脑子转到此处,猛然理顺了这其中关节的碧云,竟是倏然破涕为笑起来。只见她双目祚亮,毫不掩饰眸中敬仰和骄傲的看着池玲珑赞叹道:“姑娘您果然最是聪慧不过。” 府里内务虽然多由太夫人和周氏做主,但是有关姑娘的婚事,侯爷绝不可能不过问。侯爷最是疼宠姑娘过逝的姨娘宁氏,若是知道了此事,不定会怎么雷霆大怒呢。 碧云想通了这点,一时间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只见她好似有了诺大的底气一般,立刻将小腰挺得笔直,一边笑的恍若一只偷吃了油的小老鼠,一边满是骄矜和得瑟的与池玲珑说道:“是呢,有侯爷在,任凭大夫人算盘打的再精,也绝对成不了事儿,哼……”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哦,让碧月都忍不住捂嘴轻笑了起来。 池玲珑也挑起狭长的眼线,双目微微含笑的看向碧云,眸中神光微闪,却意味深长的重复了碧云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绝对成不了事……么?”是看在她姨娘的面子上么?殊不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薄**;最无情的一句谚语,便是人死如灯灭;最现实的五个字,便是——财利动人心。 “可不是。奴婢现在才想通,别说安国公夫人还没答应大夫人的这项提议,便是真答应了,前边有侯爷挡路,后边还有韶华县主帮您说项呢。韶华县主和您是闺蜜,最是要好不过,且她又是安国公夫人的亲侄女,即便大夫人有心换亲,您只要让韶华县主帮您说几句好话,这事儿肯定成不了。” 池玲珑玉白的手指饶有韵律的敲击着美人榻的扶手处,一举一动看似漫不经心,却端的是别有韵味。直至听到“韶华县主”四个字儿时,池玲珑漆黑纯粹的眸子却陡然出现片刻恍惚。良久,她才似呢喃似叹息的吐出两个字“是么?……” 这两个字太过意味深长,又太过耐人寻味,越来越猜不透自家姑娘心思的碧云,看着姑娘面上的神情又恍惚莫测起来,一时间呼吸一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却再也不敢妄自开口了。 碧云低垂着小脑袋,暗中和为姑娘打扇的碧月挤眉弄眼,池玲珑无视着眼前这一幕,脑中却不由断断续续的,浮现出“池玲珑”前世经历过的一幕幕场景。 这桩亲事,自然是换不成的。 正文 002 断财路 上辈子都没有成的事儿,这辈子即便换了主角,也是绝对成不了的…… 至于,韶华县主穆长鸢—— “池玲珑”的闺蜜么?! 池玲珑双眸空洞的看着前方,视线所及之处,屏风左侧的小腰几上放置着一支秀美纤长的粉彩花觚。几株含苞待放的绿鄂置于觚中,绿鄂身姿秀雅,皎洁如白玉,在室内惬意的舒展着躯干,那姿态端的是美不胜收。 有淡淡的花香弥漫在室内,伴随着窗外时断时续的蝉鸣,竟让池玲珑的思绪恍惚起来。 池玲珑上辈子也叫池玲珑,和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一模一样。 只是上辈子她命好,死亡来的太过突然,没受多大痛苦就断了气;不像她现在占据的这具身体,好好的一个侯门千金,“克死了”姨娘胞弟未婚夫,落得个“天煞孤星”的名号不说,最后还成了一枚毫无利用价值的弃子,被周氏和太夫人联手送进了尼姑庵,后半生常伴青灯古佛,活活熬死在那里。 池玲珑何以会穿越到重生后的“池玲珑”身上,且继承了她大半的记忆,这件事已经无法考证。不过,有关上辈子导致“池玲珑”最后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且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两大罪魁祸首之一,池玲珑倒是感兴趣的紧。 池玲珑浅笑,手指敲打扶手的节拍却更加韵律优雅。 碧云说的没错,“池玲珑”和韶华县主穆长鸢确实是闺蜜。只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想到,这闺蜜竟然会在“池玲珑”背后,捅了刀子! “距离七月二十,还有几日?”池玲珑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她不是上一世那个软糯温吞、人人可欺的“池玲珑”,她向来不是什么好人。穆长鸢敢断她的生路以作威胁,她也只好绝她财路作为回报。 七月二十是池玲珑姨娘宁氏,以及她难产死亡的胞弟的祭日。五年前的这一天,宁氏产后血崩,生下的儿子也是一名死胎;因年岁过小,不入祖坟,不入齿序,最后只虽宁氏化作一捧飞灰。 往年到了这个时候,池玲珑必定会亲往万安寺,为宁氏与胞弟祈福诵经。碧月这几天见池玲珑一直未有提及,还以为姑娘是忘了此事。此刻听到姑娘问起了日子,当即就俯身恭声回道:“还有五日。” “如此,且随我去紫薇苑与母亲问安。” 碧云碧月知道,姑娘这是要禀报周氏,准备去万安寺上香的事宜,当下不敢迟疑,连忙齐声行礼恭敬应道:“是”。 时间转眼就到了七月十八那一日。 因池玲珑对周氏提及这几日夜晚姨娘屡屡入梦,因而想要提前几日出发,为生母多诵几天佛经,这借口太过仁孝,周氏无法刁难,自然爽快的答应。 况且周氏最是个会与人、与己做脸面的妇人,不管私下里多么恨不能将池玲珑毒死溺死,明面上该做的脸面却从来不会少。 就在池玲珑出发去万安寺前两天,周氏便一如往年一样,不仅大张旗鼓的为女儿安排好随身的丫鬟婆子,侍卫车夫,便连出行的车架,都不忘殷切叮咛嘱咐负责此项的嬷嬷,“万望保证姑娘沿途舒适周全”。 周氏的一应举措,又让她贤惠温良、宽厚大度的美名,怎样在翼州流芳,池玲珑无心打探计较。 待一应箱笼全都装上了马车,池玲珑正准备出行时,却毫无意外的见到了匆匆跑来忠勇侯府求见她的,韶华县主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妙心。 “县主说,万安寺的护身符最为灵验,她这次想和您一道去万安寺,为公主驸马以及两位兄长求个平安,这便在南城门口等着您。” 一应事情的进展,完全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行进,池玲珑嘴角微翘,黑亮深邃的美眸中,有幽光闪烁。 妙心的背影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路口拐角。碧月见姑娘依旧只是双眸微眯的看着远方,迟疑片刻,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自从七年前姑娘生母离世,继而姑娘落水被救起后,碧月就觉得眼前的姑娘像似换了一个人儿。姑娘比以前更为沉默寡言,心思比以前更难懂,行事更加没有迹象可循,命令让人丝毫不敢违抗,气势也更加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无事。”池玲珑淡淡吐出两个字。 穆长鸢行事向来谋定后动,想来这次也是探清了她出发的时辰和路线,才掐着点赶着来了刚才那一出,好让她无从拒绝。 只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恐怕即便是穆长鸢也绝对想不到,池明珍、池明珠也会赶着这个时辰,恰巧“顺道”去探访她。 如此,向来灵心惠质,气韵高华,一言一行都堪称世家贵女典范的韶华县主,现在指不定怎么怒火攻心呢。 池玲珑嘴角噙着漠然的浅笑,在碧月碧云的服侍下,上了为首的一辆马车。 忠勇侯府祖居岭南翼州,在此地经营多达百余年,可以算得上是翼州的土皇帝。又因历代忠勇侯“施政”最是仁和,忠勇侯府的名声在翼州都叫的响亮。路上但凡遇到同行的马车,车夫在看见标志着忠勇侯府族徽的车架时,不需主人吩咐,便会自动退避。由此,忠勇侯府在翼州的威望,可见一斑。 马车走走停停,在绕了大半个时辰后,才拐上了前往南城门的大道。 翼州因恰好处在南北交通要道上,行人来往很是频繁。又因各路客商多在此处周转,连带着翼州的经济也日渐昌盛繁茂起来。比之周边几个州府,翼州百姓的生活,要高上好几个档次。 池玲珑坐在马车中,面目沉静的翻看着手中的医术,神态间不见一点焦躁。碧月小心的伺候着姑娘茶点,碧云则听着沿途小贩们高亢嘈杂的吆喝叫卖,在百无聊赖的将手中的络子绕了第一百个圈儿后,终于控制不住心中好奇,偷偷的掀开了车帘一角。 碧月见碧云此番孩子气的作为,无奈的摇头失笑。只是,考虑到不能损及姑娘和忠勇侯府的颜面,碧月到底想要警告碧云一声。 谁知,碧月还来不及有所作为,马车竟是在此时猛的停了下来。碧月措不及防,脑袋差点撞到车窗上,此时却也顾不得其他,碧月手忙脚乱的往池玲珑身上一扑,大喊一声“姑娘”,及时的稳住了池玲珑欲往前趴的身子。 碧云的脑袋撞到车内木板上的“咚”一声钝响,听起来尤其让人肉痛。与此同时,有碧云疼痛的“哎呦哎呦”声,及车夫惶恐不安的声音响起,“姑娘,可曾伤着了?” “姑娘无恙。曾叔,外间出了何事?”碧月在池玲珑的示意下开口问话。 外间赶车的曾叔听说“姑娘无恙”,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才舒缓了下来。他看着距离马车约二十米的地方,纷乱上演的一切,微蹙眉沉声回话道:“前方丁记米粮铺前,不知发生了何事,围观者甚众。”话至此,曾叔停顿片刻,才又道:“姑娘,老奴已派人过去探个究竟。” 马车内的池玲珑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过片刻功夫,曾叔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回姑娘,前方有一对母女在卖身。母女皆感染恶疾,妇人年约三旬,面有粗陋刀疤,女童年约两、三岁。有一孔武大汉与一五旬老者争相购买,双方僵持不下。” 碧云碧月一听,竟是孤女寡母走投无路,要卖身求生存,面上都露出了唏嘘感叹的神情来。她们两个同情心起,俱都忍不住好奇的微掀起了窗帘,想看个清楚。却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刻坐在上首的池家五姑娘池玲珑,嘴角缓缓的翘起优雅和缓的弧度,以及她面上浮现出的,那丝最明显不过的意味深长。 短短半刻钟后,曾叔引着一个面有粗陋刀疤,脸上泛着不自然晕红的女人,上了忠勇侯府的车架。 柳贞娘甫一进入马车,便默不作声的接连不断叩起头来。直到脑袋都磕的红肿了,才呜咽着嘶哑粗噶的几乎发不出声的嗓子道:“谢姑娘救命之恩,谢姑娘救命之恩,小妇人无以为报,今番为姑娘所救,此生愿为姑娘当牛做马,任凭姑娘驱使。” “抬起头来……” 柳贞娘几乎是受了**一般,在那稚嫩的女声音落后,便不受控制的抬起了头。 斑驳的日光透过车窗洒落进来,上首坐着的少女在日光的氤氲下,看不清面目表情。而那少女在看到下首跪着的妇人脸上,那陌生又熟悉的刀疤时,黑如点漆的眸子中,却终于抑制不住的染上了深入眼底的笑意…… 她今天大费周章,如此设计穆长鸢,全是为了眼前这个面容粗陋的妇人!! 穆长鸢欲绝她生路,她也只好断她财路以为报。 就是不知道,若是少了柳贞娘这个左膀右臂,穆长鸢今生准备拿什么,和素有大魏第一美人的何云沁一争高低。 正文 003 初见 距离南城门百米远左右的距离,忠勇侯府的车架,已经在此处停留了足有两刻钟之久。 碧月将姑娘递过来的医书,小心的在竹编的匣子里收好。伺候姑娘斜歪在榻上,又在姑娘腹部,轻搭了一条雨过天青色的轻薄小毯子,这才垂敛着眉目,动作轻巧的为姑娘打起了扇。 此刻碧月更加弄不懂自家姑娘的心思了,却也不敢妄加猜测。 好似就从救起那一对身染恶疾的母女后,姑娘的心情就变得莫名的飞扬起来。姑娘惯是个内敛寡言的性子,近几年来性情更是变得有些深不可测,喜怒也从不轻易表露在脸上。但是,碧月却敏锐的感觉到,姑娘此刻的心情必定是好的,尽管她们已经在城门口,等韶华县主的车架,等了足有两刻钟。 然而,姑娘左边的唇线,从方才起就一直斜斜勾勒出一抹上翘的弧度,这是姑娘心情愉悦的标志…… 忠勇侯府的车架很是招人眼,但因为这两日忠勇侯夫人周氏的有力宣传,翼州城内的大多数居民也都知道,这是侯府的五姑娘要为已逝姨娘诵经拜佛的车架。因此,但凡有经过此处的翼州百姓,无一不远远的对着车架施上一礼,而后悄言无声的转身离去。 大魏朝自来注重孝道,池玲珑这一“侍亲至孝至重”的行为,无论放在那里,都是值得诸人称颂赞赏的。且又因这车架主人的身份,乃是忠勇侯府的姑娘,身份上远高了诸人一等,倒是也担待的起众人的礼数。 又等了一刻钟,韶华县主的车架还是没有踪迹,马车内坐着的碧云率先耐不住性子了。只见她屁股不安分的在榻上磨啊磨的,时不时的再掀起车帘查看外边的情况,很是有几分焦躁。 马车内寂静无声,碧云几次三番想开口与姑娘抱怨,在看见碧月警告的眼神后,都不由讪讪的闭了嘴。 却也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轰响声,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踏踏马蹄声飞驰而来,气势当真有些骇人。 便是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池玲珑,在如此气势磅礴的“踏踏”声中,都不由的缓缓睁开了那双清明的看不出一点惺忪的眸子,微抿着唇角,看向碧云,“看下出了何事……” 碧云喜上眉梢,扭曲成一团的五官也在瞬间舒展开来,只听她清脆的应了一声“嗳”,而后,便迫不及待的揭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 马蹄声整齐划一,声势浩大的像有千军万马在驰骋,其实不过十几骑而已。只是,虽然仅是十几骑人马,气势却端的气壮山河的能令天地在瞬间变色。 从为首一人,到最后一人,十几人全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色劲装。这些人胯/下的坐骑,俱都是万金难买的稀世良驹。一匹匹骏马膘肥体健,乌黑高大,皮毛泛着油光,骏马的瞳孔中更是充斥着桀骜不驯的野性和恣意,端的是让人心痒难耐却又忌惮惶恐。 即便离得老远,池玲珑好似都能闻到这些人马身上散发出的,凛然的战意和浓厚的血腥味。这些都是上过战场,经过鲜血洗礼,历经生死困境和磨难,天长日久才形成的强烈威慑。 池玲珑双眸微微眯起,看着为首三人头上罩着的,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遮掩起来的长长的幂篱时,漆黑的瞳仁控制不住的缓缓收缩起来。忽然一瞬间,不知想到了什么,池玲珑敲击身侧方踏的手指猛的一顿,她狭长的眸子中,精光祚亮。那眸光璀璨绚丽而耀目,好似看透了什么玄机一般,一时间灿烂夺目的让人惊心。 却也在此时,池玲珑竟敏锐的感觉到,前方有一道冰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光向她这里射来。却是那整个身躯几乎与马背平行,一人一马化作一支黑色利箭,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狂驶的最先一骑上的黑衣男子向她这里看来。 尽管男子头上罩着幂篱,两人之间隔了几百米远,且中间尚有黑纱、窗帘间隔,但是,池玲珑仍旧控制不住的心中狂跳。虽然她看不见那男子的眼睛,但是,莫名之中,池玲珑总觉得那为首的黑衣男子,罔若鹰鹫一般锐利嗜血的眸子,好似只在这瞬间,便透过千山万水,直直的看穿了她的灵魂。 这当真是一个不太好的预想…… 池玲珑控制着自己身上的气息,缓缓舒了一大口长气,身子一点点向背后隐囊倚去。也正在此时,那十几骑人马在卷起了滚滚烟尘后,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池玲珑听到碧云良久之后发出的一道忐忑畏惧的长叹,“这些人好恐怖,吓的我出了一身冷汗。” 向来不会在背后说人是非的碧月,也难得惊魂甫定的说了一句,“但愿以后不会有机会再见,不然,恐怕会折寿的……” 马车外同时有曾叔,以及众护卫唏嘘惊叹的声音悉悉索索的传来,“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坐骑竟全都是鬓上雪”“像似往惠州方向去的”…… 池玲珑正在心中默念,惠州和万安寺好似在一个方向。心里的思索未停,竟又听到外间曾叔来报,韶华县主身边的大丫鬟妙语求见。 韶华县主自然是来不了了。妙语言道,“之前妙心去府上时,县主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只是,因为府上的三姑娘和七姑娘突然来访,县主言今日怕是不能与姑娘同行。”随后,又将韶华县主命她传递的道歉之类的话语,一一告之于池玲珑;而后,便在池玲珑的好意宽慰下,满是欣悦的转身离去。 池玲珑做戏做了全套,看着妙语离去的背影,嘴角斜勾,眸中笑意更浓,半晌才又吩咐曾叔启程,往万安寺而去。 万安寺建在距离翼州城西南十里之遥的万安山上。万安山高百尺,通向山顶庙宇的道路,只有一条窄小的仅供两人同行的石阶蜿蜒而上。欲要从外间进入,必定要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 池玲珑在万安山山脚下下了马车,而后便在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往山上行去。 在万安寺中一住就是三天,期间过了宁氏祭日,到了七月二十一那日,池玲珑便吩咐随行的丫鬟婆子整理箱笼,准备第二日下山。 却谁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在当天下午,韶华县主穆长鸢的御驾,到了万安寺山脚下…… 正文 004 穆长鸢 新文求包/养,喜欢的亲们顺手收藏了吧。群么一个…… 池玲珑是第二次见穆长鸢。 第一次是在七日前,韶华县主陪同现如今的安国公夫人,亦是她大伯母穆谢氏到了翼州,隔日池玲珑与家中诸姐妹,在周氏与两位婶娘的带领下,应邀前去做客。 至于穆长鸢与“池玲珑”的第一次见面,仔细追溯起来,时间应该更为久远。根据“池玲珑”的记忆来看,大概是在七年前,忠勇侯上京述职的时候,两人曾经有过一段交往。 穆长鸢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长期在宫廷混迹的少女,即便如今她年纪还幼,心思手段却也不容任何人小觑。 池玲珑坐在下首的位置,任凭穆长鸢拉着她的手温声软语的述着思念之情,只浅笑嫣然的做好一个听众,却是不多说一句话。 穆长鸢继承了其母的容貌,长相颇为明丽,是个一眼看下去便让人觉得惊艳的美人儿。她乌发如瀑,肤如白雪,穿着一身石榴红外罩如云似雾的烟影纱的曳地长裙,高高挽起的乌发上也簪着一支丹凤衔红宝石的?金丝珠钗,很是华美动人,溢彩流光。 韶华县主是京城所有贵女中最为高贵完美的典范,不仅因为她出身显耀,家世煊赫,生父是安国公府的二爷,母亲长乐长公主乃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女,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长姐;更因为其性格乖巧谦和,容貌明丽秀雅,诗书绘画皆通,且为人恭谨颇重孝道。 因而,各方因素叠加,韶华县主在京城所受的荣宠简直无人可比。不仅出生便成为拥有两字徽号的正二品县主,且食邑也足有一千户。而她的风光也几乎将京城所有世家贵女的风采掩埋,端的称得上是“姝色无双、明伦慧雅”八个字。但是,不得不说的一点就是,韶华县主的确有睥睨众人的资本。 “一转眼好几年没见妹妹,姐姐倒是颇为想念。上次侯夫人带你去庆阳伯府做客,姐姐忙着待客倒是没有顾得上和妹妹说话,是姐姐的不是。索性这次有了机会,妹妹可要多陪姐姐几天才好……” 谢家是现如今安国公夫人穆谢氏的娘家,爵位为庆阳伯。因再过几日便是谢氏母亲的六十整寿,穆谢氏专程从京城回来为母亲贺寿,韶华县主便也以看望长辈为名,跟着大伯母顺道来了翼州。 池玲珑嘴角噙着温润的浅笑,素白的面颊却泛起羞怯的晕红,她声音略低,带着些糯糯的娇软的味道说道:“县主说哪里话,县主旅途劳顿,当是好好休息才是。” 穆长鸢微不可见的低低叹了一口气,一双剪水双瞳中倏地就留露出几分哀婉的神光来;她眼神明媚温婉,潋滟的幽波好似一汪幽深绮丽的湖水,看得人心跳加快,不自觉就有些脸红耳热。只听她道,“几年没见,妹妹果真是与姐姐生分了。想当初在京城,妹妹日日与姐姐同食同寝,形影不离,如今到底是……” “县主快别说了,只怪那时玲珑不懂事,屡次冒犯县主……”池玲珑羞赧的玉白的耳垂儿染上粉红。她双手无意识的揉捏着手中的帕子,小脸儿羞怯的快要埋到胸口处。而她这句话一出口,韶华县主却像是倏然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般,一双盈满了秋水的瞳仁中冷不丁的就染上了几分异色。 只见她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看池玲珑的眸光略有些闪烁,面上有狐疑不解的神光划过,好似在惊异眼前的少女为何与当初的性子天差地别。不过到底是隔了经年才又有所接触,疏离隔阂是难免的,因而韶华县主也只是怔愣了短短的一瞬,随之便又颇为惋惜的低叹了两声“罢,罢”,继而又笑意盈盈的对厢房中服侍的妙心道,“快去将我与妹妹准备的见面礼取来。” “县主不是已经送了玲珑一副金厢猫睛耳坠,并一对双喜双如意点翠元镯?”池玲珑略有诧异的问道。 “那些物件我也曾送了你的几个姐妹。”韶华县主薄嗔了玲珑一眼,似乎有些怒其不争的味道。“然而咱们两个的关系毕竟更为亲厚。姐姐送那些物件给你姐妹倒是说的过去,送你,礼到是薄了些。” 池玲珑方要开口推迟,韶华县主已经及时的拉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让妙心将取来的匣子放在桌上后,便直接开口对厢房内服侍的丫鬟婆子吩咐道,“都下去吧,我与妹妹说些知心话。” 碧月看了玲珑一眼,等她示下,站在碧月身侧的,池玲珑的另一个大丫鬟碧空,却已经略有些迫不及待的将碧月拉了出去。 池玲珑眸中有厉色一闪而过。 韶华县主面上此刻却染上了掩饰不住的笑意,只见她一边将匣子打开,一边带着几分诱哄和骄矜的口吻对池玲珑说道,“这些可都是姐姐从京城过来之前,专门给你准备的珠钗首饰。不值什么大价钱,贵在样式精巧别致,做工出色别具匠心,带出去见人能多得几分脸面罢了。” 又道,“翼州虽然富饶,衣物钗环的样式却不出奇。这些可都是姐姐天巧阁里今年新出的款式,京城贵女下的订单已经排到了年后。也就是你有这个脸面,能让姐姐连生意都不做,白送你这么多珠钗头面还怕你不喜欢,你说说,姐姐待你好是不好?” 韶华县主一边玩笑打趣的戳着池玲珑的腮帮子,一边却颇为亲昵的将池玲珑揽在了怀里。满面怜惜的说道,“可怜你姨娘去的早,侯府里又无人愿意照拂你。这么几年下来,倒是苦了你了。以前爱说爱笑娇娇俏俏的一个小丫头,现如今竟被养成了个小闷葫芦的性子,就这翼州的人还盛传你嫡母宽厚仁和,她要真的慈心,你也段不至于这般畏首畏尾,都快要被她养的连点忠勇侯府姑娘的底气都没有了……” 池玲珑垂着头不说话,韶华县主却满是怜悯疼惜的絮絮叨叨说了良久。直至看到池玲珑一颗小脑袋垂的低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肩膀也微不可见的抽动起来时,韶华县主的嘴角才微不可见的勾起了一抹志得意满的浅笑。 只听她又道,“哎呀,我说这些干什么?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尽说些让妹妹不高兴的事儿。姐姐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真该打。”说着就真的抬起了胳膊,作势要往自己脸上拍。池玲珑很适时的紧紧的抓住了韶华县主的手,垂着脑袋不敢看人,声音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哽咽与感激,低低啜泣着说道,“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 听她终于又唤出了“姐姐”二字,韶华县主嘴角浅笑的弧度不由更加舒缓了一些。只听她意味深长的感叹了一声道,“你知道这些就好……” 随后,不说这些,韶华县主便又开始和池玲珑说起了这一年来京城里发生的新鲜事儿。譬如兰贵妃所出九公主昭璇又当街骑马,造成了连串的恶性踩伤事件,以至于被当今皇帝禁足半年;譬如京城里最负盛名的钻石王老五秦王,月前克死了第三任未婚妻,“天煞孤星”的名号不胫而走;再譬如番邦递了国书,兴许再过上一年半载就要进京朝贺等等。 当然,在这众多颇具八卦意味的事件中,能够脱颖而出,且被韶华县主着重说明的另一件事,的确具有足够的爆炸力与吸引力。 ——显国公府世子日前新得了一个容貌堪称倾城的小倌儿,世子爷声称终于寻到了真爱,不顾他人规劝硬是将小倌儿接入府中,且与之日夜厮混;结果此事被告发到显国公夫人面前,国公夫人被气的活活昏死过去。 “我来翼州之前,显国公世子已经决定为了那男子和家里断绝关系了,显国公被气的差点吐血,正准备开宗祠将世子名讳从族谱上划除呢。妹妹你说,显国公世子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池玲珑眨巴着眼睛,小扇子一般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好似有些听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 韶华县主却在停顿了瞬间后,又不紧不慢的说了下去,“不过,姐姐倒是觉得,显国公世子做的并没有错呢。” 正文 005 莫名 “人海茫茫,想寻一个和自己心意相通的知心人儿并不容易。若真是找到了,同性异性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不过是两情相悦、至死不渝罢了。人生匆匆几十年,本就处处不得意,若是连个知心相守的人儿都得不到,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至于子嗣问题,即便没有,不是可以从旁支过继?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要姐姐说,显国公府实在没有必要为此事小题大做,甚至开宗祠大动干戈。妹妹你觉得姐姐说的对么?你一定会赞成姐姐的说法的对不对?……” 脑中回想着韶华县主刚才一再重复的这段说辞,以及说这话时,韶华县主面上难掩的忐忑、兴奋与期待,池玲珑面上的浅笑越来越明丽温润。 她从温韶华厢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日已西斜,红彤彤的落日摇摇欲坠的挂在西边天际,彩霞映出万道金光,云海在天际翻腾,那情景美的令人叹息,让人恨不能时间在此刻停止。 “回去吧,县主此番舟车劳顿,想来已是倦极。也怪我,和县主说着话就忘了时间,倒是累着了县主……”池玲珑满是歉疚的对送她出来的妙心说到,素白的小脸上因为羞赧和不安,略带仓惶。 “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奴婢可是看得明白,咱们县主是打心底里喜欢姑娘呢。在京城里县主就日日念叨着姑娘,月月盼着姑娘来信。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县主脸上的欢笑也多起来了。说句实在话,奴婢巴不得您日日守着县主,多陪陪县主说说话解解闷呢。” 池玲珑面颊上的羞意好似更胜了许多。她一双剪水双瞳含羞带怯的看着妙心,颜如玉,容似花,妙目盈盈含着娇态,好似一泓湖水泛着金光,端的是清丽逼人。 风吹过,小院儿门口的桂花香气伴着清风扑鼻而来,树上米粒大小细细碎碎的桂花宛如花雨一般纷纷落下,打在池玲珑的发上,面上,衣裙上,她就这般婉柔轻盈的站在树下一动不动,任清风将她湖绿色的凌波水仙裙吹拂的衣袂翩跹,那情景如诗如画,好似九天仙女误落凡尘,看的妙心好一阵惊艳。 良久之后回过神,妙心却不由的一边在心里低叹,忠勇侯府专出美人这传言果然不假。眼前这五姑娘,容貌清丽的连自家县主都多有不及。只是,……到底是被养残了。看这做派,哪里是一个侯府姑娘该有的仪态风度,怕就是比之一些小家碧玉也强不到那里去。不过,谁让这姑娘既是庶女,嫡母又手段了得呢,只能怪她命不好。 一时间却又对池玲珑的怜惜之情更多了些许,妙心将声音放的轻柔无比的说道,“县主来时已经打发了妙语姐姐去侯府里禀报大夫人,说是想让您陪着在万安寺多住几天。您放宽心,权当此番是和县主出来散心的,一切后果自有我们县主替您担着呢。” 池玲珑眼圈泛红,哽咽的不知说什么好,妙心将她送出了院门,恭敬的告辞,看着一行人走远后,方才转身回了小院儿。 池玲珑这几日在万安寺居住的厢房,距离韶华县主的小院儿并不远。短短一盏茶的路程,池玲珑此番却硬是走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 碧月见姑娘蹙眉思索着什么,面上的神色有着冷凝,也不敢出声打扰,只一边恭敬的侍候着姑娘,脑海里却不由的回想起方才的一幕来。 刚才姑娘与妙心在县主小院儿的门口叙话时,一名女子站在县主小院儿里屋檐的廊下,满目嫉恨的盯着自家姑娘看了良久。 那女子身着粉红色牡丹月华裙,容貌艳丽逼人,身姿窈窕婀娜,神态妩/媚/风/流,端的是个尤物。只是这样的人物,碧月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姑娘更是绝对不会认识,那女子却好似和自家姑娘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倒是好生奇怪。 若是她没有看错,姑娘临走时也看了那姑娘两眼,随即眉头便蹙了起来,想来姑娘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钱妈妈,碧云碧空都退下,碧月留下侍候。” 钱妈妈是周氏放在池玲珑身边服侍的老妈妈。说好听点是服侍,更多的则是监视。不过这样欺主的老刁奴其实才最容易拿捏,也最是识时务,只要你能准确的找到她的把柄,抓到她的七寸,她这个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为你所用。 钱妈妈在池玲珑身边服侍了将近六年,早就被池玲珑的手段吓怕了,因此一听池玲珑有什么吩咐,半句的推迟都不敢说,当即就条件反射的响亮的应了一声,恭敬的躬身退了出去。 碧空还有些不愿意出去,扭扭捏捏的像个毛毛虫似地在厢房里找存在感。只是,在看到连向来在姑娘面前颇有脸面的碧云,都没有二话的躬身行礼退出厢房后,碧空也不由懊恼的跺跺脚,一脸懊恼的小跑几步窜了出去。 “碧空这段时间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碧月略有不满的轻声抱怨了一句,一边麻利的与姑娘换上了在室内穿的薄衫,一边动作轻巧的服侍着姑娘重新净面梳洗。 现在的姑娘可不是刚才那个弱不禁风,动不动就红眼眶抹泪珠子的忠勇侯府不受宠庶女,她是池玲珑! 碧月每次独身侍候姑娘的时候,都仿若有一种眼前人是那个杀伐果断、冷戾无情的侯爷的错觉。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罢了。她想要去池明珠跟前侍候,我也不留她。左右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走了也好,无用之人,也没什么可惜……” 碧月为池玲珑梳发的动作微不可见的一顿,待再次回过神后,面上不由的带上了些黯然和唏嘘感叹的神色。姑娘在侯府不受宠,地位也尴尬,只是到底是侯府的姑娘,却落得个连丫鬟都敢明目张胆挑剔的境地,难免让人感叹世事不公。 不过也幸好姑娘一直以来都看的很开,对这些也多不在意,不然,若事事都要计较,这日子还不定能不能过下去呢。 碧月心思电转,随后却又宛若无事的,动作熟练而流畅的将姑娘乌黑的长发松松的挽了一个发髻,只簪带了一支玉质温润剔透的碧玉簪,不做旁的修饰,很是清爽自然,这是池玲珑一直以来的习惯。 待外间碧霄将刚泡好的茶递进来的时候,碧月见姑娘抿了口茶,面上的神情似乎柔和了很多,才忍不住又说起了韶华县主的事宜。 “仔细说起来,韶华县主这几年倒是愈发貌美了,奴婢见一次就忍不住惊艳一次,县主端的生的是好相貌。……其实不止是韶华县主,便连县主身边服侍的几个‘妙’字排行的姐姐,也是一个赛一个明艳动人,看了就觉得养眼。” “怎么,是我长得差了,还是碧云碧空碧霄长的污了你的眼?”池玲珑难得心情愉悦的说了句玩笑话。倒惹得碧月一阵脸红耳涨,“姑娘,你怎的又拿奴婢打趣。” 池玲珑嘴角噙着浅笑,不再拿碧月逗乐,却轻敲着美人榻的扶手,微微闭目养起神来。“方才妙心送我们出来之际,站在廊下的那名身着粉红色牡丹月华裙的女子,你可认识?” 碧月皱了皱眉,很是果断快速的回了两字,“不识。”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厌恶和排斥,碧月对池玲珑向来死忠。 池玲珑却不由微微有些诧异的“嗯”了一声,语气中有些疑问的味道。 “姑娘,那般美艳妖娆的女子,身段那样……撩人,眉眼间还带着媚态,若她真是县主身边服侍的丫鬟,奴婢断没有不记得的道理。” “你对她……好似有些敌意?” “……是。奴婢说句实话,”碧月脸都涨红了。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方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说出“妖娆”“撩人”“媚态”这样的词语已经觉得出格,控制不住的就脸红耳赤起来,加上她到底从小和姑娘一同长大,在侯府受过良好教养,“廉耻”二字铭记于心,接下来的话难免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只是,眼下到底只有自家姑娘在,且这事情不查清楚,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给姑娘带来麻烦。因而碧月咬咬牙,小脸涨红却又强忍着继续说到,“奴婢,奴婢觉得那女子有些……不正派。况且,……姑娘刚才也注意到了,方才那女子看向小院门口的眼神有些……阴戾和,嫉恨。奴婢不知她是针对的妙心还是姑娘,总归,还是要让人查上一番才能安心。” 正文 006 求签 新书求包/养,走过路过的亲们别忘了推荐和收藏哈,么么哒…… 池玲珑吩咐完碧月让碧云近两日多和韶华县主那边打些交道,将那陌生女子的身份打探清楚后,便没有再过多的上心。 隔日上午她的行程被安排的满满的。先是陪着韶华县主逛了两个大殿,很是虔诚的磕了头拜了菩萨,许了心愿,继而又求了几份由主持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 韶华县主是个娇气的性子,逛了半天累的抬不起脚,池玲珑也有些气喘吁吁。两人找了个阴凉的亭子才刚坐下准备歇息一会儿,不想竟是听到庙里的小和尚们掩饰不住兴奋与激动的窃窃私语。 两人好奇之下一番打探,谁知得来的消息当真令人震惊。 ——大魏国最是有名望,听说可断人前生后世,连皇帝欲见一面都不得的净悟大师,此番竟是云游到了万安寺。今日将在万安寺诵经做法,为有缘人解签!! 韶华县主听了这个消息好似尤为慌乱且不知所措。 她面上一会儿浮现出紧张忐忑的神情,一会儿又有些压抑不住的亢奋和激动;秋水淙淙的双眸中,潋滟的波光也好似湖水一般,一层层的荡漾开来,很是妖娆魅惑。 良久,韶华县主好似想通了什么,只见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颇有些干涩和决绝的对池玲珑说道:“我们也过去看一看吧。” 韶华县主这句话说得肯定,然而她手心中却冒着冷汗,黏腻的触感让池玲珑想要忽视都不行。 池玲珑看到此刻的韶华县主,紧张又亢奋的甚至再不能保持住,她一贯展示在人前的高雅姿态。当下眸光微闪,而后嘴角也缓缓勾勒出颇为明朗乖巧,却别有意味的笑容,“好啊……” 万安寺的神佛颇为灵验,往往亲自从山脚下走上来虔诚求佛的信徒,不论是求子求姻缘或是求平安,大多可以得偿所愿。 日积月累百十年下来,万安寺的名声不仅在翼州宣扬开来,便连翼州附近的惠州、林州、风州、乾州的善男信女,都宁愿坐上几天几夜的马车,亲自到万安寺求神拜佛,上香诵经。 池玲珑和韶华县主到了前殿的时候,古朴恢弘,屋檐廊角处处雕镂着繁复花纹,愈发显得宝相庄严的大殿外早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抽中今日前来进香的富贵权贵世家的女眷并不在少数,一路走来,池玲珑甚至见到几张颇为熟悉的丫鬟面孔。她们低声和身边带着帷帽的姑娘夫人说着俏皮话,面上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池玲珑被与她一样带着帷帽的韶华县主拉着往前走,身后跟着数量很是可观的丫鬟婆子。 能在长乐长公主最宠爱的幺女身边当差的仆妇,即便只是一个小丫鬟,也是由宫里太后亲自指派出来的,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有五、六年的?m龄。常年在宫里伺候贵人,这些丫鬟们的一言一行都颇有章法,言行举止间流露出来的规矩、优雅又自信的派头,让人看的叹为观止。 池玲珑很明显的感受到,排着长龙的队伍在她们走近的时候,一点点的安静下来,直至寂静的再没有一点声音。 池玲珑略有不安的拉拉韶华县主的衣袖,小声道:“姐姐,我在外边等你,就不进去了吧?” “嗯?这是为何?” “我,我……没什么可求的。”池玲珑说的颇为娇软和羞涩,韶华县主在怔愣了片刻后,恍然回神却不由的掩唇低笑起来。她眼神闪烁不定,说道,“姐姐险些就要忘了。妹妹可是早已经觅得了如意郎君,兴许再过上三年两载,我就要唤你一声三堂嫂了呢。你这丫头啊,呵呵……” “我,我……” “我什么?再这么吞吞吐吐你也要陪姐姐走一遭。不然,就姐姐一个人进去,多尴尬啊……” 池玲珑最终还是被韶华县主拉着进了大殿。之前已经和她们熟识了的万安寺主持侯在一侧,亲自将她们两人迎了进去。 后边排着的队伍有嗡嗡唧唧的窃窃私语传了过来,池玲珑听到她们说,“这两个姑娘不知道是谁家的”“这么气派规矩,还有方丈大师亲迎,最不济也是出身权贵世家”“不知道定亲了没有”“你还真想高攀啊,呵呵”…… 池玲珑想象中的净悟大师,应该是个鸡皮鹤发的老者,蓄着花白长须,长的慈眉善目;亦或者是个身材不高,体型略微丰腴,一脸悲天悯人的大肚佛造型。但是,眼前这个年约二十五、六,长相俊逸空灵,眉目间还散发着祥和苍茫之气的英俊男子,当真打破了池玲珑对于“和尚”两字的认知。 若不是这男子头上的戒疤确实年代久远,池玲珑险些要怀疑,这所谓的净悟大师是不是别的什么人冒充的。 不过,在仔细回想了一番净悟大师的生平后,对于净悟大师能以如此年纪,便成为大魏国最有名望的佛门鼻祖,池玲珑倒是明白了几分。 净悟大师父母不详,刚出生便被人抛弃在京城最大的寺院大悲寺山下。当时已近隆冬,净悟大师的襁褓被大雪覆盖,险些被冻死过去。好在天亮之际,被云游归来的,当时大悲寺的主持玄空大师救起。而后顺理成章的在大悲寺出了家,并由玄空大师亲自抚养长大,教授佛门典籍大法。 玄空大师是个被神化了的人物,直至他五年前圆寂,有关他的传说还在大魏流传,且传言越发玄秘,几乎将玄空大师推上神坛。净悟大师是在玄空大师坐化后,才成为了大悲寺新一任的主持,并渐渐声名鹊起。不过短短五年时间,净悟大师便成为了堪比玄空大师一般令人敬畏的佛门大师,期间世事轮回当真令人唏嘘不已。 池玲珑摘下头上的帷帽交给身边侍候的碧月,而后便随同也露出了真容的韶华县主上前,与净悟大师行了一礼,净悟大师还礼唱了一句佛号,两人这才转身到菩萨面前的蒲团上跪下。 韶华县主几番挣扎,仍旧率先拿起了签筒,微闭起了双眸,狠狠的呼吸了两口气,才摇晃起来。 大殿内静寂的好似只有灵签撞击签筒的声音清脆的回荡,便连净悟大师默默念经的声音,都好似都随风远去。 “啪”一声轻响,一只签轻巧的从签筒里蹦了出来。韶华县主慌忙将之捡起,池玲珑好奇之下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后便笑的眉眼弯弯的道,“恭喜姐姐,是上上签呢……” 韶华县主回神后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嗔骂了一句“坏丫头”,面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愉悦,眼波流转间,傲然自得的神采飞扬。 兴奋够了,韶华县主又一把将手中的签筒塞到池玲珑手中,兴致勃勃的催促道,“快点,你也摇一个。” 池玲珑捧着签筒手足无措,“可是,我没什么可求的啊。” “就求姻缘。”韶华县主话落,池玲珑手一抖,一只竹签也轻巧的从签筒中蹦了出来,“啪”—— “下下签……” 韶华县主安抚好池玲珑后,便将自己手中握着的签恭敬的递给了净悟大师。净悟大师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先是看了看手中的签,继而又看向韶华县主的面容,本准备开口说出的话,已经近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韶华县主有些不安。造成她不安的原因,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尤其年轻俊美的和尚,那仿若能够看穿她灵魂的眸光。 平淡的,慈和的,苍茫的,包容的,那眼光让她的灵魂都不安的战栗起来。 莫不是,……这和尚当真能看出她的来历不同寻常? 韶华县主的双手在袖笼中握紧,娇美的面颊微微垂了下来,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不论是那个空间都不缺少奇人异事,她应该更加小心谨慎一些的…… 池玲珑看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幕,嘴角浅笑的弧度不由更大了些…… 净悟大师却在沉吟良久又唱了一句佛号后,缓缓说道,“这里没有施主的签,施主请回吧……” 韶华县主面色大变,色如金纸。 池玲珑却罔若不知内情一般,在大殿内寂静的没有丝毫声音,众人都不知所措之际,恭敬有礼的将手中的下下签也递了过去,“劳烦大师了。” 这次面色大变的换成了年轻而俊美的净悟大师,池玲珑嘴角浅笑的弧度却不由的更上翘了一些。 净悟大师的面色变幻快速至极,转眼即逝,也因为方位原因,只有池玲珑注意到了这一幕。“大师不需要看签么?”看到她身体内的两个灵魂,当真有这么难以接受么?池玲珑颇有些恶劣的晃晃手中的签,又轻声呢喃了一句,“大师,我想问姻缘呢……” 净悟大师迟疑良久接了过去,几番张口欲言,最后仍是在大殿内所有人的翘首以待中,说了让人颇为浮想联翩的一句话,“镜花水月,一场空……” 正文 007 小南音 隔日一早,碧云在为池玲珑取来了万安寺的素斋后,还给池玲珑讲了发生在昨天夜里的一件颇为轰动性的事件。 ——净悟大师遇刺了。 “幸好大师不仅修为高深,武力也非凡,不仅一点伤没受,还协助紧急赶过去的护寺僧擒下了其中的两名刺客。不然,若净悟大师真在咱们翼州地界,在万安寺受了伤或损了命,咱们翼州的官员大大小小都得受牵连,说不定连带着侯爷都要受责罚呢。也幸好净悟大师慈悲为怀,不计较此事,不然,这事儿到最后可真没办法收场。” “那现在呢?刺客招了没有?到底是谁这么没人性,竟然要对净悟大师下手,幕后主使究竟是谁?!”池玲珑还没来得及开口,碧空已经仓皇焦急的问了出来,就连碧月和碧霄,也一脸期待紧张的看着碧云,等待她的继续爆料。 池玲珑嘴角噙着一贯的浅笑,在此刻看来却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她不说话,只是一心一意的吃着万安寺的素斋,好似净悟大师遇刺这件事微不足道,不值得她上心;又好似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桩突发性事件,她有心理准备,所以,没有惊慌,没有好奇,神态十足的享受惬意。 万安寺的出名不仅因为寺内的菩萨灵验,同样也因为这里的素斋万中无一的好吃。虽然只是最简单不过的清粥小菜、白面馒头,池玲珑却吃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就多添了半碗粥。 “哪有那么简单。”碧云愤愤不平道,“那些可都是正儿八经的死士。听说昨晚死了七八个,被护寺僧擒下了两个,其中一个乘人不备咬舌自尽了;另一个被净悟大师及时卸了下巴,听说牙齿里还含着毒呢……” “啊,那现在这个刺客死了没有?” “死倒是没死,不过嘴硬的很,一句话没说,现在还被关着呢。”碧云所谓的最后一个刺客没死,在池玲珑吃过午饭的时候,就换了新的说辞。 当时碧云气的脑袋都要冒烟了,火急火燎的从外间跑进内室,急吼吼的对池玲珑报告道,“不知道是谁进了关押刺客的厢房,把那刺客的脖子活生生的拧断了!!” 池玲珑当时给出的反应只是不出所料又漠不关己的一个“哦”字,碧月碧霄碧空倒是和碧云一道,将幕后黑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待几个丫鬟终于将心中的火气发泄了一通后,池玲珑留下碧月碧云服侍午休,赶了碧霄碧空出去。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良久之后,本该午休的人却漫不经心的一边翻着手中的医术,一边开口向碧云问话。 碧云正准备找个时机和姑娘说这事儿呢,当即就忙不迭的叙述起来,“回姑娘,那女子大家都叫她小南音,年前刚及笄。之前是乾州蓉城一个小县城的孤女,父母双亡,由舅父舅母抚养着长大。” “嗯?……继续说。” “是。奴婢听县主身边的二等丫鬟兰庭姐姐说,她们是在蓉城的一个酒楼下遇到小南音的。当时她被两个大汉拉扯,小南音说那两人要将她卖到**去。县主仁心,不忍她一个弱女子被人欺凌,便将她从那两人手中救了下来。” “她是如何从县城跑到蓉城去的?” “听小南音说,是她舅母贪财,便寻了门路将她卖去蓉城给一个土财主做妾。那土财主去了后,当家老夫人容不下她,便要将她卖入**,活活让人糟践死……” “真相呢?” 说起真相,碧云激动的小脸都兴奋的红彤彤的了,当即就叽叽喳喳倒豆子似地说了起来。“真相就是,……兰庭姐姐她们说,小南音父母双亡由舅父舅母抚养长大是真,其余都是她胡编乱造出来的。她舅父疼她至深,舅母也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不仅当成千金姑娘教养,还为她选了一门家风清正、夫婿温厚、婆婆慈和的好人家。” “谁知,就在成亲当天,小南音不甘心一生清贫趁乱逃了婚,恰好碰到到县城盘账的土财主,两人当天就成了事儿,隔天小南音就随土财主回了蓉城。期间除了回去和舅父舅母断绝了关系,再没有见第二面。” 说起“成事儿”这样禁忌的话题,碧云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她和碧月不同,碧月处事谨慎周密向来有分寸,接受的教育也等同于“副小姐”;碧云却不同,这是个说好听点叫心无城府,说难听点叫没心没肺的丫鬟。还特别的爱八卦,说起旁人的趣事儿来,每次都跟打了鸡血似地兴奋不已。 “土财主死后,小南音又**了那家的大老爷,不仅如此,还,还和二老爷有一腿。那家老太太被气的昏死过去,最后忍无可忍,就让人把小南音送到城郊的庄子里,任她自生自灭。” “不是那大汉要把她买入青,**,是,是她自己从庄子里逃出来被逮住了?”碧月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兰庭姐姐她们是这么说的……” 碧云亢奋的眼睛里直冒金光,小脸红润的好似涂了上好的胭脂,晶莹剔透;碧月却已经被这精彩的剧情弄得瞠目结舌了,站在一旁再说不出一句话。 碧云见姑娘仍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漫不经心的喝着茶好似刚才她说的话就和“今天天气有点热啊”一般寻常,好似再奇葩的爆料在姑娘眼中都不是个事儿,当即敬仰崇拜之情再次高涨,心中更加坚定了姑娘果然是有大智慧的这一想法。却仍是控制不住好奇的说道,“姑娘,奴婢还是想不通。” “嗯?” “姑娘,奴婢想说,连兰庭姐姐都知道小南音不是个好的,县主断没有被蒙在鼓里的道理。既然如此,那,那……县主为什么还要留着她在身边伺候?” “兴许……就因为她不是个好的。” 碧云瞪眼,觉得姑娘又要开始糊弄自己了。碧月却不由的皱紧了眉,问碧云道,“那小南音可是和妙心姐姐有什么不和?” 碧云再次瞪眼,“怎么可能!妙心妙语几个姐姐都是县主身边的一等丫鬟,小南音巴结她们都巴结不过来呢,怎么会惹她们不痛快!” 碧月点点头,一脸若有所思的看向池玲珑,说道,“姑娘,可我们也没和小南音有过接触,……更不可能得罪她。”池玲珑知道碧月接下来还想说,“那小南音何以会用那种眼神看她们?” 池玲珑隐隐约约是猜到了原因的,只是这原因有些慑人,以碧月的承受力是绝对接受不了的。池玲珑没打算把自己身边正得用的大丫鬟,**成身经百战的女斗士,因而当下也只是无所谓的低喃了一句,“兴许,是她看你们姑娘容貌比她娇媚,嫉妒了呢。” 碧云无奈的朝天翻个白眼,碧月也一脸头疼的唤了一句“姑娘”。随后却又满是赞同的轻声嘟囔了一句,“不过,她确实没您长得好看。” 这算是护短了吧? 不过也确实是事实。 午休起来后,池玲珑见到了韶华县主派遣过来邀请她去品茶的妙心。 “县主到真是颇为喜欢姑娘。”碧月一边给池玲珑挽发,一边又说道,“不过县主的架子倒是不大,和她相处起来,您也不用提心吊胆的……” 碧月嘀嘀咕咕的又说了好些话,池玲珑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漫不经心的听着。直到反映过来碧月说这几句话的整体意思是什么的时候,池玲珑嘴角却不由轻轻抽搐起来。 傻丫头。 与韶华县主相处起来确实不用提心吊胆,但她若是知道这两天韶华县主与她独处时,都与她说了什么话,灌输给她的又是什么讯息,想必就该觉得惊心动魄了吧…… 正文 008 于礼不合 池玲珑觉得,韶华县主的洗脑活动进行的还是很成功的。如果她果真是一个年仅十二岁,养在深闺,不谙世事、没有主见且胆小怯懦的庶女的话,仅是韶华县主在这几日,不着痕迹间灌输在她脑中的信息,就足以让池玲珑的整个精神世界为之崩溃坍塌。 韶华县主今日又与池玲珑说起了悄悄话。 厢房里照旧只有两个人,丫鬟婆子以及从小侍候两人长大的妈妈嬷嬷都被赶了出去。 尽管这两天来池玲珑和韶华县主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碧月此刻也终于敏锐的从中察觉到不对劲来。 ——太亲密了! 不知怎的,碧月脑海中倏地就浮现出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心中猛的传来“咯噔”一声闷响,碧月此刻再想起姑娘午休起来时,自己与姑娘说的有关韶华县主好相处这件事,不由就感觉情况好似有几分诡异。只是因为一直以来对自家姑娘毫无理由的信服,碧月在看到姑娘平淡如昔的冲她微颔了下首后,便也极力掩饰住心中不安,恭敬的行礼退了出去。 今日的韶华县主与池玲珑说的贴心话,毫无意外又是以显国公府世子为“真爱”即将叛出宗族为开端。 “即便妹妹说姐姐不知羞,姐姐还是想要说上一句,世间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只是事有凑巧,世子爷不过碰巧喜欢上一个同性之人罢了,何苦就落的个要被逐出宗族的下场?” “嘁,不瞒妹妹,京城里所谓龙阳断袖的例子多了去了。不仅如此,就连女子,……姐姐在宫里也见多了两个小宫女互相结为对食之事。外祖母和皇后舅母对这些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做看不见。她们都是一副不赞成亦不反对的态度,那些自以为是的老腐朽何苦非要劳筋动骨,拆散世子爷的一桩美满姻缘?简直太过可恶!”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即便真的将世子爷和那名男子拆散了又能如何?世子爷不喜女子,即便最后基于压力迎娶世族贵女为妻,何尝不是又造成了另一个女子的悲剧?” “世间既存在了龙阳断袖,也存在了磨镜与对食菜户,存在即是合理的,那些抱着祖宗规矩口口声声言道斯文败类的老迂腐,怎就这般思想僵化。” “依姐姐看,合该提倡人性解放才是。不论男女,只要两情相悦便可结为夫妇,夫夫或是妇妇。不仅男儿可以,女子也可这般。” “其实仔细说来,姐姐倒是颇为赞成同性相爱。同性之人才可互相体谅,才可兴趣相投。男子可鲜衣怒马,游山玩水寸步不离;女子可守望互助,相依相守直至久远;如此这般,这世间兴许会少上许多怨偶呢。” “还有一事妹妹也许不知,姐姐来翼州时路上救了一名女子叫小南音,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结果被贪财的舅母贩卖给了足以做她爷爷的土财主,接着又被几个男人轮番糟践,到如今竟是已经到了闻男人而色变的地步。小南音日前还与姐姐开玩笑说,悔不该当初将女儿身给了男儿,若是能嫁人嫁个女子就好了……” 池玲珑再次被妙心送出小院后,碧月看见自家姑娘左唇角微微上翘的愉悦至极的唇线,再想起方才姑娘从厢房出来时,她一扫而过看见的韶华县主因为羞愤和恼怒,而略有些扭曲和僵硬的面孔,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 迟疑良久,碧月到底控制不住心中好奇的开口问道,“姑娘,您今天与县主说了什么么?” 说了什么? 确实是! 不过,她从头到尾,也只不过是在韶华县主让她表态的时候,说了“于礼不合”四个字罢了…… 池玲珑一路浅笑回了厢房。碧月在打听到姑娘离去后,韶华县主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将房间里所有的摆设都砸了个遍后,更加确信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因而当晚伺候完姑娘沐浴洗漱后,碧月一边动作轻柔的与姑娘绞发,一边便试探性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姑娘,咱们此次离府已经有六、七天了,再不回去,……大夫人和太夫人那里,怕是都不好交代。” “嗯,莫急,不过一两日功夫。” “是……” 池玲珑晚上睡觉是不喜让丫鬟守夜的,然而在侯府时她身边有诸多牛鬼蛇神派来的探子监视,不好公然坏了规矩给人留下把柄,因而一日日下来倒也养成了习惯。 因为心情过于舒畅,这日晚饭池玲珑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多半碗,导致晚间躺在床上一个时辰还翻来覆去睡不着。 池玲珑披衣起身,外间睡着的碧云瞬间警醒过来,“姑娘可是口渴了?” “无事,暂且睡不着,我到外间走走,你继续睡吧。”碧云欲起身,几番折腾到底被池玲珑警告着又轻手轻脚躺了回去。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容易发困,因而脑袋一挨上枕头,不过片刻碧云便又睡了过去。 池玲珑披着长发出了厢房,轻轻将锁着的院门打开,走了出去。 时近中秋,天上的明月好似又圆了许多,一道道银白色的月辉从天际倾泻而下,透过疏漏的树木枝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零碎的光影。伴随着清脆的蝉鸣虫吟,微微绽放的桂花香气,情景很是有几分旖旎可人,唯美宁谧的好似仙境。 周围寂静的没有一点人声,不像白日时的喧闹,夜晚的万安寺空寂的能够平复人心底所有的躁动。 池玲珑不觉就走的远了,待发现月已西斜,才终于察觉到时间的流逝。池玲珑绕过韶华县主所居住的小院正准备回去,谁知竟倏地闻到清浅的几乎让她误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的血腥味。附近有人!! “谁?” 正文 009 奸.情 池玲珑低低的呵斥出声,条件发射打开手腕镯子上的机关,想要取出银针,谁知这个动作还没来得及做出,脖子处竟猛的传来一股钻入肺腑的锐痛。 她居然被人箝制住了咽喉! 且从头到尾连出手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这简直是池玲珑前世今生两辈子所遭遇过的最大的耻辱!! 嘴巴被捂上,池玲珑只能发出低闷的呜呜咽咽的声音。她浑身僵硬,不知道背后的偷袭者要如何处置她,然而此刻有让人更加觉得坑爹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处石洞中,传来了女子饱含情/欲的,娇媚至极的呻/吟声!!! 不知是不是她方才的动静引来了洞中人的警惕,只听其中一道颇为威严肃穆,此刻却低哑奢靡的稚嫩女声掩饰不住惊惶,却又强作镇定的狠狠低斥了一个字“谁?!” 天地间一片静寂,只余风声和悦耳的虫鸣在四周回响。 池玲珑屏息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全身紧绷的好似一张拉满了的弓,不仅是因为不想被人发现她撞破了其中奸情,给人灭口的机会;更是因为身后紧贴着她的,充满男性阳刚气息,肌肉结实紧绷,身材劲瘦高大,浑身却充满了强劲爆发力的男人,让她的灵魂都感觉到死亡威胁并为之战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 “喵~”一声诡异的罔若婴儿啼哭的猫叫,在暗夜中倏然响起,眼前仿若划过一道黑色利箭,池玲珑措手不及,一时间受了惊吓背后汗毛都倒竖起来。 待她从惊魂甫定中回神,却只见一只体格硕大的黑猫,又是一个漂亮的腾空,便潇洒利落的降落在奸情孳生的石洞正上方。 池玲珑满头黑线,缓缓的长舒了一大口气,心中却有千万头啥啥在奔腾。 这剧情,不带这么玩儿的。 有细细碎碎的乱石杂草,被猫的四爪蹭的洋洋洒洒的从洞口上方扑打跌落下来。池玲珑拧着眉,面色沉重的和黑猫那双乌金色的猫眼儿对视,最终以黑猫不敌,在又贡献了一声凄厉的,好似被虐了千百遍的哀嚎一跃远去后,落下帷幕…… “唔,肯定又是那只野猫,没有旁人呢县主,南音再好好伺候伺候您……” “小妖精,服侍人的花样倒是学了不少……”石洞内瞬间又响起女子粗重的喘息和娇媚的**声,与此同时,还有**的口水“啧啧”声,以及迫不及大口吞咽津液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人不难想象此刻洞内的场景,该是多么的奢靡香/艳。 “那是县主教导的好呢……” “啧,你个妖精,我可没教过你用这个姿势,嗯,再重点,对,唔……” “嗯,县主,往,对对,唔,奴婢也喜欢您手重呢……” 接下来便是女子舒服的嘤咛声和欲罢不能的娇泣声,那声音妩媚至极,撩的人热血沸腾,恨不能骨头都酥了…… …… 若是平日里发现有人在和尚寺,这个很正经很清净的地方偷/情,池玲珑绝对会很淡定的视而不见,继而转身离去。可若是里边缠绵悱恻的两位,非常和谐的是两个妖娆美艳的女子,且其中之一还是她这几天频频接触的韶华县主?!!! 尽管早知道了韶华县主的“恋爱观”和“择偶倾向”,然而如此直面两名女子如此无视礼教,大胆至极的xxoo,即便作为一个“见多识广”且活了两辈子的二十一世纪新新人士,池玲珑仍旧控制不住的眼角抽搐,觉得这场景坑爹的让她恨不能再穿越回去!!! 池玲珑无语至极,刚才紧绷的神经线却在无意中渐渐舒缓下来。而也就在此刻,她才恍惚间发现,身后黑衣人的身体,简直紧绷的就像一支蓄势待发的豹子。 没有动情,池玲珑觉得有些可惜。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这男子的呼吸声,想也知道这人的功力之深厚;本还准备偷袭的,现在又觉得,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不要随意拿出来见人为好。 但是,只要一想到石洞内的两个女人正在激/情上演的一幕,会如何打破身后土生土长的男人的认知和下限,又会给这人带来多么惨不忍睹的精神冲击,池玲珑莫名就觉得,唔,好像脖子也不是那么疼了…… 韶华县主行事虽然不靠谱,但是打在男人脸上这一巴掌,不得不说,可真响啊!! 两人有默契的俱都一言不发,像似两个木桩子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但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唔,也许是看到了她的诚意和识时务,男人把捂着她口鼻的那只手松了开来。 月色撩人,石洞内两人激/情澎湃的欲火却久久不息,待这片空间出现第五个人的气息时,池玲珑已经昏昏欲睡,却像只受了惊的猫儿一般,瞬间警醒过来。 来人是一名男子,一个非常有眼色有见识的男子,最重要的是,和她身后的男子是同伙儿! 也许是听见了石洞内女子的娇媚呻/吟,也许是看见了洞外听壁角的两人姿势的怪异,那男子迟疑片刻在打出了一个手势得到回应后,便风驰电掣的出了手。 “扑通”“扑通”两声肉体扑地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身后男子毫无征兆的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的两根手指还箝制着她的脖子,高大瘦削的身躯却整个趴伏在她肩膀上。池玲珑踉跄两步扶住石壁站稳,滚烫的男性气息却趁机喷洒在她长着绒毛的耳洞中,让她受不住痒痒的将脖子都缩了缩。 空气中好似有清浅不可闻的腥臭味儿散发出来—— 唔,中毒了!! 想到这个可能,池玲珑眼神微闪,左边唇角却不受控制的缓缓翘起,她现在的心情好似更好了…… “主子!”随后过来的黑衣男子低喊一声,一个飞掠上前,将那男子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撑了起来,“毒又发作了。” 语气是确认无疑的肯定,男子动作熟练的从自己的腰带中翻出一个小玉瓶,倒出几粒墨黑丸药快速的递给男子,“主子先吃药,虽然不大管用,多少还能压制几分。二哥已经去追净悟老和尚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嗯。”吐血的男子蹙着眉,直接捻起两粒丸药吞咽下去,眉间虽有厌恶,行动还算配合。“事情办得怎么样?” “一切遵照主子吩咐,东西已经派人连夜送往京城,小五哥负责善后。主子您先别说话,其余事宜属下稍后向您汇报,先找个厢房休息是正经。” “……嗯。” “呃,主子,里边那两人……” “无事。” 接下来那主子放开了对池玲珑的箝制,池玲珑自知现在是绝对逃不了的。因此,也不做无谓的挣扎,在那男子冰冷的丢下了两字“跟上”之后,便也非常驯服的跟在两人身后,沿着偏僻的小路,一步步往荒芜人烟的小院儿走去。 她这么“乖巧听话”且不哭不闹的跟着,到让随后过来的男子诧异不已。一路行来不知道警惕又纳闷的看了她多少眼,那眼神诡异又透明,池玲珑轻而易举的就读出了其中意味,——不会是个傻的吧?! 正文 010 再遇 嗯,明天中秋节,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合家团圆! 万安寺东南角落较为僻静阴森的一间小院儿,厢房因为常年无人居住,甫一打开便有一股子的霉味。 油灯被挑亮,接连爆出几个灯花,池玲珑微眯了眸,良久之后才看清坐在桌旁的黑衣男子的长相。 十五、六岁的模样,竟还是个干净如斯的少年。眉宇如山川迤逦,眸子似潭水深幽,气度高华,雍容淡雅,整个人如同一幅泼墨的山水风景画。这少年长的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然而看向她的眼神却端的深邃慑人,好似携着雷霆闪电,漠然又凌厉的让人控制不住将腰背瞬间挺直。 又是一个上位者。 即便刚吐过血,面色惨白,薄唇紧抿泛着青紫色,然而少年瘦削的身躯坐在那里,却依旧给人一股泰山压顶而无坚不摧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甚至心生忌惮。 端的是好气魄。 池玲珑微垂着的眸中精光闪烁,然而她双手却依旧交叠平放在小腹前,安安分分的站在那儿不说一句话,摆出最规矩温顺不过的姿态。 那名救主的黑衣男子,在防备又试探的看了她几眼无果后,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家主子右肩上头,那里中的一箭箭矢已经被拔了出去,鲜血却汩汩流出。 男子气恼的接连骂了几声娘,接着又懊悔的说了句“主子您忍忍,现在要给您包扎伤口了。”话落音也不等自家主子回复,直接将那少年主子右肩处的衣服撕开,又熟门熟路的从自己雪白的里衣上撕下一长条布带,从腰带中又取出一个装着药粉的玉瓶,快速的包扎起来。 那少年主子从头到尾吭都没吭一声,池玲珑也一直垂着脑袋努力装隐形人。那救主的男子待忙完一切后,却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题,只见他转头看向池玲珑,一脸恶狠狠的道,“我问你,净悟老和尚为何会突然离开万安寺?” 净悟老和尚行踪飘忽不定,但每次在一个地方出现后,都会固执的停留三天,这已经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然而这次老和尚却只在万安寺停留了两天,让他们摸了个空不说,偏还凑巧主子毒发,男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正没出发。 池玲珑自动忽视了男子口中的“老和尚”三个字,只乖乖巧巧的回了一句,“大师昨夜遇刺。” 所以,净悟大师真的不是被刺客吓走的,而是被方丈大师恭恭敬敬委委婉婉的推出去的。净悟大师虽然是个香饽饽,却也是颗威力极强的不定时炸弹。真要是在那里损伤了一分一毫,谁也吃罪不起。 “什么?那个乌龟王八蛋敢这么不长眼!”男子极力控制着声音怒喝,却仍是被气的跳脚,之前稳重的姿态化为飞灰。他气的要炸毛,“亏得小爷骑死了两匹快马日夜兼程赶了过来,竟然有人敢和小爷抢那老和尚的小命?!娘的,千万保佑别让小爷查出来是谁,不然小爷灭你满门!!” “抓住的两名刺客都已死亡,什么都没交代。”池玲珑还嫌不够似的,又火上浇油的说了这么一句。男子彻底变身暴怒的小狮子,气的在厢房内嗷嗷直叫,恨不能把墙壁都撞出个窟窿。 池玲珑嘴角噙着浅笑,现在终于找到机会细细打量这一主一仆衣饰打扮了,兴许可以从他们的仪容中,猜出些这两人的身份来历,却在留意到两人的衣着时,眼眸倏地微微眯了起来。 这两名男子身上都穿着同样款式的黑色劲装,简单利落的没有丝毫点缀和配饰,普通至极却也低调内敛至极。 好熟悉,在哪里见过? 脑中思绪纷乱,池玲珑一时却找不出头绪。待再看见那救主的男子一边被气得嗷嗷直叫,一边懊恼的弓着身子“啪啪”拍打着墙面时,池玲珑脑中倏地灵光一闪,远山眉瞬间便紧蹙起来。 是了,就在翼州城南城门口,她等待韶华郡主的车架之际。 携着滚滚烟尘从远处疾驶过来的十几骑人马,一人一马化作一支黑色利箭,黑色的幂篱,以及临去之前一个令她心惊的回首—— 池玲珑不着痕迹的看向桌旁坐着的那少年主子,他是为首那名男子!! 虽然没有看见幂篱之下那张面容,但是那种锋锐的,好似能将人凌迟处死的眼神,池玲珑确信自己不会认错。 “阿壬,……过来。” “主子您别劝我,让我再失落一会儿。娘的,这一趟出来就没顺畅过。天杀的净悟老和尚,到处乱窜,跑的比兔子都快。他最好祈祷这次别让二哥逮着他,不让老子挖了他那颗黑心做药引子。” 难怪这男子长了一张娃娃脸,原来是因为说话做事太不靠谱了。看着和他主子差不多大小的年纪,现在却幼稚的好似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儿,刚才那副干练稳重的模样果然是幻觉。池玲珑觉得,若她是他主子,她也会像那少年主子一样头疼的揉太阳穴的。这孩子简直太糟心了…… “阿壬,……坐下说话。”这次少年主子说话的口吻带上了几分命令的意味,他语气清冷,却带着莫名的威慑,名叫阿壬的娃娃脸不情不愿委委屈屈的坐了下来,屁股却不安分的在凳子上扭啊扭的,简直和贪玩的碧云一个德行。 “你知道是谁下的手?”那双锐利的风眸倏地紧盯向她,像似鹰鹫发现了猎物,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攻击和掠夺意味。即便没有抬头,池玲珑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种深邃锐利的,好似能洞察人心的眼神,太过让人不喜。 是想到了也许刺客会是他的对手派来截杀,以阻止他解毒的么?可惜,这人短时间内想来应该是猜不到正确答案了。 瞳孔急剧收缩起来,池玲珑叠放在一起的小手却没有任何慌乱的迹象。她只是用平淡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低低回了一句,“不知。” “主子您怎么问她?您看她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连头都不敢抬,啧,真没意思。”阿壬抱怨,接着才又想起了什么,问,“喂,你是谁家女眷,半夜三更不睡觉出来乱跑什么,还敢跟着男人走,怎么这么没规矩。啧,脑子果然有病。” “……” “既如此,你便回去吧。”这话却是那主子对池玲珑说的,阿壬见鬼一样先是看向自家主子,而后又看向池玲珑,忽然像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毛跳脚起来。“主子我知道她是无辜的,不过谁让她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她还看了您的真容,怎么能放她回去?绝对不行,除非让我挖了她的眼珠子。” 冷冽的罡风扑面而来,池玲珑双眸微眯,倏地抬起了头。阿壬被她凌厉的眼神吓得整个人都僵硬了,被主子挡在半空中的胳膊都不记得收回来。 这眼神……简直就和他家主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阿壬狠狠的打了一个激灵…… 池玲珑微眯着眸将那娃娃脸的长相看个清楚,才又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裣衽行礼,“那便多谢公子了。”话落音,人已经背过身朝厢房门口走去。身后却倏然又传来男子清冷漠然的声音,“慢着。” “怎么,公子反悔了?”池玲珑转身,浅笑中有着清晰可见的讽刺和玩味。 阿壬已经被她惊世骇俗的一言一行弄得瞠目结舌了,原以为是只呆兔子,谁知道是只长了利爪的猫;而且,还特别擅长变脸…… “你的东西。”男子白皙温润的手心中,躺着一支镂空蔷薇花绞丝银镯子,蔷薇花开的绚烂而耀目,有种凄艳决绝的美。这镯子却是件旧物件,很是古朴大气。据说是她已经去逝的姨娘宁氏,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中的一样。 这镯子几年来池玲珑从没有摘下来过,侯府众人也只当她怀念生母,却谁知这镯子另有乾坤。 ——空心的镯腹中藏有数支喂了毒的金针,整个镯子也可压缩成一把迷你袖箭,关键时刻,都可化作杀人利器! 她那据说孤苦无依,性情柔善贤淑的姨娘,才真是藏得深呢。 正文 011 输了 中秋快乐亲爱的们们们…… 池玲珑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回过神的阿壬看着她脸上的假笑,直接不屑的丢出了两字“虚伪”。 池玲珑不以为意,直接迈步向那男子走去。虽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随身的物件拿去有点丢脸,但是,脸面这东西,有些时候真不值几个铜板。 “此乃生母留下的遗物,今日多谢公子了,不然,”再多的客气话,都在池玲珑看见那男子右手掌心一朵粉红色的五瓣桃花时,梗在了喉中上下吞吐再也说不出来。 池玲珑来到这个架空的朝代后,面上首次浮现出类似震惊惶恐的让她想掩饰也来不及的表情,几乎在第一时间条件反射的惊呼出声“桃花醉!” 异变在这一刻升起,方才还一脸散漫的阿壬霎时间化身修罗杀神,脸上布满森森的戾气。他出手如闪电一把掐住池玲珑的脖子,很轻易的便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脚尖离地。而她的左手腕处被一只大掌狠狠的箝制住,只要再用一点力,就可以轻易的将她的骨头捏碎。 “唔,唔……”池玲珑奋力挣扎,呼吸不畅让她都要翻白眼了。 “你认识?”却又有威严凛冽的好似北极寒冰一般冷酷的声音响起,听在人耳中罔若隆冬腊月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冰水,刺激的浑身战栗不止。 池玲珑一边拽着阿壬箝制住她脖子的那只手,将指甲抠进他的肉里抓挠的一片血肉模糊,一边艰难的点头,忍着疼痛的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阿壬,放她下来。”不仅阿壬在迟疑了一瞬后放开了她,左手腕处箝制着她的力道也在瞬间松了开来。池玲珑被狠狠的摔在地面上,她顾不上自己此刻的形象有多么狼狈,却已经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口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油灯内又爆出了几个灯花,三人的影子在夜风的吹拂下变得摇摆不定起来,厢房内的气氛却再也不是之前的轻松,而是变得压抑而沉重。 池玲珑缓过了这口气,抬头看那坐着的清冷少年。那少年面容清冷如玉,虽苍白如纸却有着深入血脉肺腑的冷寂。他的眸中漠然无情,好似冰封着万里雪飘,看着下首的池玲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蝼蚁,那般的高高在上,俯视着脚下的尘土,不带丝毫的情感波动。 池玲珑倏地就忍不住嗤笑起来。她面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不屑,几乎是咄咄逼人的问道,“桃花醉,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她明眸中好似有烈焰在横烧,原本清丽的面容在此刻倏然变得妖娆灼艳起来。那般恣意的风情,就像是通向奈何桥畔的道路两旁长满的曼珠沙华,像似泼了血一般绽放的猩红似火,那样的耗尽了生命去燃烧,她的风采诡谲又魅惑,像似妖艳的魅姬一般惊艳了人的眼,却又像似罂粟一般让人欲罢不能。 应该识时务的,只是池玲珑有的时候就是骨头硬,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阿壬恼怒的“你”“你”了半天,最后还是阴戾的狠狠的瞪着她说了一句“再不老实把你的心挖出来做药引子!” …… “你从哪里得知的这种毒?” “和你有什么关系?”池玲珑不屑的冷嗤出声,“现在是你在求我。” 阿壬又开始磨拳霍霍了,池玲珑却无所畏惧。清冷的少年主子在沉默了片刻后又说道,“你会解?” “会解。”池玲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阿壬眸中先是闪过不敢置信的错愕惊喜,继而又换着被骗了再也不会爱了的伤心难过,“你骗人。” 池玲珑冷笑,“我骗鬼。” “……” 阿壬接连败北,被呛得再也说不出话,娃娃脸都气的涨红了。此刻才真正的觉得,二哥说的那句话当真是真理,——女人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 池玲珑却不紧不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浑不在意的将搭在面颊上的,凌乱的墨黑长发用手指梳拢好,披在脑后,露出她清丽绝俗的一张小脸,和耀目的,罔若有万千火把在熊熊燃烧的一双明眸。 她微挑起了唇角,几乎是有些挑衅的说道,“若是我说的不错,这毒应该是在今年三月份后被下的,呵,若是得不到解药,明年三月第一支桃花开的时候,便是你的死期。” 桃花醉又名桃花毒,若是这种毒被成功的下在人身上,中毒人右手掌心便会缓缓出现一朵五瓣桃花。桃花先是无色透明的,继而变成微粉,粉色,粉红色,……随着时间的流逝,五瓣桃花的颜色愈来愈深,等到桃花变成深沉流光的墨黑色的时候,也宣告着中毒者死期已到。 眼前这少年主子,手心的桃花还只是粉红色,显而易见中毒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半年,由此想来,这毒被下在他身上的时候,大概也是在三月份过后。 桃花醉并不是普通**,甚至可以说,池玲珑翻遍了整个大魏朝大半的医术,却也只在最为奇特隐秘的一本中,看到过有关这种毒的信息。而那本提到桃花醉的医术,是她姨娘宁氏留给她的遗物! 这也就是为何刚才看到那朵桃花的时候,池玲珑面上的神情何以会那么震惊,甚至堪称惶恐。 她能不能怀疑,对这男人下毒手的人,其实和宁氏有什么关联? 那如果她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是不是可以找到关于宁氏的信息? 她对宁氏这个人,实在是好奇的太久了!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只要告诉我,你会不会解,要怎样才肯出手救我们主子?只要你说的出口,小爷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你。” “包括让我挖了你的心做成药引子?!”池玲珑回神后便听到阿壬这句不耐烦的话,当即也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回击。真当她是病猫呢,谁都可以踩上两脚,也不看看你的命够不够硬。 明知道这女人是在耍他,她说的建议也不是真的,即便他真答应了这女人也绝对不会给主子解毒。但是,阿壬还是被气的嘴唇都哆嗦起来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女人!!!阿壬几乎要疯魔了,“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才气急败坏的吼出了一句“你无理取闹!!” 池玲珑不接这个话题,却又不屑的上下扫视他一眼,眼神冷睨,极尽蔑视和讽刺,看的阿壬几乎想吐血。池玲珑却又嗤笑一声,“你觉得我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确实……好像用不着。 虽然她身上穿着的长裙只有八分新,但是料子却是极好的,几年前在京都也曾风靡一时,想来她出身必定不凡;再加上容貌这般过人,气焰这样嚣张,忽略她惊世骇俗的言行举止,能看的出来确实是个权贵人家精心教养的女儿。 这样的闺阁千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穿不愁,婚嫁自有父母做主,委实好像没他们什么事儿。 阿壬撇撇嘴,好似饥饿的野兽看见了一只乌龟,只可惜这乌龟壳太硬,他不仅招架不住,还有点无从下嘴。阿壬又沮丧了…… “桃花醉,……你从哪里知道的这种毒?”没想到那少年主子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在没有得到确切答案后,竟又开口问了一遍。兴许,他和她是有相同的想法,都想从对方身上,查到有关下毒人的线索。 “一本杂书上。”池玲珑随口道。 “你骗人。”阿壬一脸被欺骗的怒容,娃娃脸再次涨红了,“这种毒之前就一个净悟老和尚认识,现在又添了一个你。哦,不对,还有一个下毒的,不会刚好就是你吧?”话是这么说,阿壬看向池玲珑的眸光却满是怀疑与鄙弃。 啧,一只长了爪子的小奶猫而已,还能给主子下毒?啧,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玩笑么?阿壬自己就被这不靠谱的猜测打败了。 感觉终于将池玲珑踩在了脚下了,可算是找回了场子,阿壬顿时也高高在上起来,自信心爆满之下,阿壬便又得意洋洋的继续说道,“啧,还有你说的一本杂书?那本杂书?你倒是拿出来看看,我到想知道那本杂书这么神通广大。” “我和你主子说话的时候,你能别插嘴么?”池玲珑冷笑,阿壬娃娃脸再次被气得开始扭曲。 “解毒需多长时间?”少年主子揉着太阳穴问道。他如玉般清冷惨白的面容上有着惫色,然而眼神却依旧明亮的深邃慑人,举止间带着世家公子与生俱来的从容与优雅,一言一行都别有韵味,看的池玲珑一阵心悸。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池玲珑眉头微蹙…… 不过,这样糟心的心腹,委实也不是谁都能用的起的。 池玲珑嘴角轻抿,言道,“不确定,少则一月,多则半年。” “现在可以开始?” “嗤,我可没说要为你解,唔,唔……” 池玲珑觉得,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出门都是要看黄历的。就比如说她今天晚上,就绝对不应该走出小院儿。不然,也不会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箝制住喉咙。 这的确已经是第三次了!! 池玲珑承认,这种濒死的感觉,虽然曾经成功尝试过一次,但是她可绝对不想把这当成一件乐趣来培养。 奶奶的,太痛了,快要窒息了…… 池玲珑骨头是硬,却也没有硬到连自己小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尤其是在她清晰的看到少年深邃无波的眸子中,平静的连一丝情感波动也无,麻木的只有一片事不关己的漠然和冷寂的时候,池玲珑承认,光脚不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场仗,她输了…… 正文 012 齐妈妈 求推荐求收藏,大家顺手支持一下吧,么么哒…… 天将破晓的时候,池玲珑蹑手蹑脚的回了小院儿。这一天的池玲珑看起来和平日并无多大差别,只除了眉宇间有轻微的一丝疲色,还有脖子上莫名的多出了,几个已经发黑发紫的指印淤痕。 碧月自然是瞒不过的,这丫头素来耐心细致,且是个识大体知分寸的,池玲珑有什么事儿多半不瞒她。三言两句将昨晚的事情选择性的说了一番,池玲珑说的轻巧无比,却也叫碧月又是急又是恼又是悔又是惊慌不定的红了眼眶。 大早起就开始不停的念叨,“以后再不敢让碧云守夜了,臭丫头只顾困觉,竟然让姑娘自己出门,真要是出个什么事儿可如何是好。”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池玲珑随手从妆奁中取出一支蜜花色水晶发钗,递给正与她挽发的碧月,一边又漫不经心的说道,“算了,这事儿就你自己知道就行,其余人就别告诉了。尤其是碧云,心思都写在脸上,我还怕她给我漏了底呢。” “奴婢晓得。只是,只是碧云,姑娘,奴婢这次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再不能让她这么没规矩了。” “等回府后再说吧。”梳妆完毕,池玲珑从梳妆台前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又说道,“县主那里今早可有什么动静?” “倒是没听说。”碧月略微停顿片刻又问道,“姑娘,可要奴婢现在派人过去打探一下?” “……算了,这话权当我没说。” 这时碧云和碧空拎着两个食盒,一路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的回来了。 池玲珑用过早膳,由碧月陪着在小院里遛弯儿,顺便闲极无聊的想象,不知昨晚上清醒过来的韶华县主会是个什么脸色。池玲珑正浮想联翩,便见妙心在院里三等小丫鬟的引领下,一路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她的身侧还有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与之并肩同行。 那妇人身材略微丰腴,却生的肤白面洁,气色红润,一副富态相,笑的也是一脸和气。再观她的穿着打扮,便连富贵人家的当家太太也多有不及。 然而却面色谦恭,言行举止间颇有几分章法,与妙心同行时,步伐也在不着痕迹间慢上半步,池玲珑便知这人也是个有来头的。而这人她也确实觉得有几分面熟,仔细想来,却是现任安国公夫人,她未来婆婆身边最是有脸面的妈妈齐氏。 池玲珑眼线微挑,略有几分怔愕,妙心与那妈妈却已经眨眼间就到了跟前,笑的眉眼弯弯的齐声与她行礼,“见过姑娘。”池玲珑反应过来,那敢真受了这两位的礼,连忙在两人躬身时伸手将两人搀扶起来。 两人顺势起了身,妙心当即就捂着帕子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打趣的看着池玲珑,笑意盈盈的给池玲珑介绍道,“五姑娘,这位是安国公夫人面前最是有脸面的齐妈妈,之前姑娘去庆阳伯府做客的时候,应该是见过一面的。齐妈妈今日是奉了国公夫人的吩咐,特意来见您哩。” 周围几个丫鬟婆子一听妙心这话,一时间也都捂着帕子窃笑起来,池玲珑更是在瞬间晕红了面颊。 齐妈妈再次欲与池玲珑见礼,还没来得及便被池玲珑挽起了胳膊,“妈妈可是要折煞我了。”齐妈妈也不生分,却是笑的眉眼都挤做了一团的与池玲珑问好,“几日不见姑娘,姑娘的气色倒是越发好了。” 这种出自未来婆婆心腹的夸赞,让一旁站着的碧月和妙心几人笑的更加欢快了;池玲珑却是羞的恨不能连耳尖都变成了红嫩的色泽,一双水漾似地眸子更是湿漉漉娇怯怯的躲闪着不敢看齐妈妈,那副妩媚俏丽的模样哦,欲说还羞,看的人心肝都痒痒起来。 齐妈妈看着眼前这娇人儿,也有一瞬间的怔愕。美人她见得多了去了,自家那入了宫,被圣人封了贤妃,千娇万宠的姑奶奶便生的一副倾国倾城的好颜色,而眼前这五姑娘,比之十几年前刚刚入宫的姑奶奶竟也不差分毫。 虽然还很年幼,少女荏苒的身段也很纤弱,却已经出落的有款有型:美人颈,流水肩,水蛇腰,手臂纤长,锁骨玲珑,更有那一双清冷明澈的眸子,虽清凉的氤氲透骨,偏又仿若汇聚了世间所有的山川灵秀一般迤逦惊心。那般似薄纱般矜持的笼罩着,漾着半透明的水色轻盈的流泻出来,干净剔透的让人心生羞惭。 这样一个比之自家姑奶奶和二房县主容貌都毫不逊色的姑娘,若是让三少爷看见了,这亲真的能换成? 齐妈妈微垂了眸,眼神开始闪烁起来。 碧月领着人进了厢房,碧霄已经端了茶水过来,齐妈妈尽管还有些神思不属,却还是笑的一脸和煦恭谨的又说道,“此番前来却是奉了夫人之命,来接县主和姑娘回府的。夫人道,中秋节近在眼前,这几日来万安寺上香祈福的信徒愈发多了起来,夫人忧心人多口杂扰了县主和姑娘清净,又挂念县主和姑娘的安全,便想将姑娘们好生接回府去养着。” 接县主回府是真,顺带捎上她不过是面子情,池玲珑自然不会当真。更何况,她一个未嫁女,没道理去未婚夫婿的外祖家找存在感的,尤其是在未来婆婆对她不喜,且已经有了换亲的想法后。因而池玲珑也不多话,只红着脸细细的听齐妈妈继续说道,“再有夫人也许久不见姑娘和县主,心中挂念的紧,这便遣了老奴过来,亲自接姑娘们回府哩。” 池玲珑强制抑制住脸上的羞意,却丝毫不提上次安国公夫人穆谢氏与周氏商量“大事”时,她去请安而被拒了的事情,只是含羞带怯的轻轻问道,“不知夫人的身子近来可好?” “尚且算是好的,只是因这几日天气闷热,加之夫人身子不爽利,便也懒得动弹;每日里便只陪着老夫人听听戏,说说闲话,日子过得倒也自在。”齐妈妈一边笑着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我也一直挂念着夫人。”池玲珑绞着手里的帕子,羞得小脸红彤彤的说道,“这几日在寺中空闲之时,便与夫人和老夫人各做了一条抹额。”说到这里池玲珑一张小脸都红透了,说话的声音也愈发小了起来,“只可惜做的不好。” 池玲珑面上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齐妈妈闻言便笑的更加爽朗和煦了,她道,“好与不好终归是姑娘的一份孝心。”又道,“再说了,姑娘的绣活儿做的最是体面,老夫人和夫人私底下不知夸了您不知道多少回哩。若您的绣活儿还说做的不好,怕是这翼州城里的姑娘,绣活儿都不敢拿出来见人了。” 这话说的包括妙心在内的,屋内几个丫鬟都笑了起来,池玲珑面上的羞意也更胜了许多,被齐妈妈夸的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良久,池玲珑才面染晕红,娇怯怯的抬头对齐妈妈说道,“之后几日家里要忙着中秋节,恐不便出门,等老夫人大寿之际,玲珑再去与老夫人和夫人问安。” “如此也好,那老奴回去便与老夫人和夫人说上一声。”话到这里,齐妈妈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又浓了起来,她看着池玲珑,眸子闪烁几下,颇有几分揶揄的说道,“说起来,昨日里接的国公府里的来信,三少爷竟也从京城赶来与老夫人祝寿。算时间,三少爷明日午后也要到翼州了,说不定到老夫人寿辰那日,姑娘还可与三少爷见上一面哩。” 三少爷穆长尧便是池玲珑的未婚夫,安国公夫人的嫡长子。 一听齐妈妈这话,池玲珑一张玉白的小脸儿更像似着火了似地,腾地一下就红了个彻底。这次,不仅齐妈妈笑的更加开怀了,连厢房内的丫鬟们都捂着小嘴儿咯咯笑个不停。 因还要忙着收拾行李,齐妈妈也没有多留,又说了几句话,便也离去了。 午饭一行人仍旧是在万安寺吃的素斋,接着便开始蹬车。 池玲珑是在临上车之际才又见到了韶华县主,只是今日韶华县主的脸色有些苍白,面上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惫色;她看人的时候眼神有几分空茫,双眸微眯,倒像似一直在出神。 池玲珑嘴角微翘,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姐姐今日……可是身子不适?” “嗯?嗯,昨日晚间吹了风,有些头疼。”韶华县主说话时略带了些鼻音,到真是惹了风寒。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微叹着摸摸池玲珑面颊,安抚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休息一日就好,妹妹无须挂心。” “姐姐身子要紧,回去后还是请上两个大夫给姐姐请个平安脉方可安心。”韶华县主点了点头,接着便在妙心几人的服侍下上了车。 基于韶华县主的要求,池玲珑是要和她共坐一辆马车的,碧月正要侍候池玲珑蹬车,这时一道颇为妖娆柔媚的声音传来,“还是奴婢来吧。” 池玲珑还没有回过神,胳膊已经被小南音搀扶住。那姑娘笑得一脸春/情/荡/漾的看着她,眸子里却带着深深的,掩饰不住的恶意与排斥,还有几分完胜对手的得瑟与炫耀,好似把“情敌”踩在了脚下,让她很是神清气爽。 想来此南音和昨天晚上与韶华县主一起奸/情的“南音”,是同一个人了。池玲珑眸子深处不觉就染上了几分趣味。 小南音却道,“姑娘素日与我们县主亲厚,这几日也多亏您日日陪着县主,才让县主欢心。奴婢们感激不尽,今日您也给奴婢一个体面,让奴婢伺候您一回。” 胳膊上被重重的掐了一下,池玲珑眉头微挑,小手微动指甲盖里的一点药粉便倏地扑在身侧人的身上,池玲珑脸上的笑意却依旧没变,好似没有痛觉一般。只是如往日那般柔婉而怯懦的垂着头,颇有些委屈的看了小南音一眼,而后才糯糯的说道,“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正文 013 昏厥 池玲珑在南城门外下了县主车驾,上了自己的马车。 因是夏日,昼长夜短,回到侯府时,天色尚早。 青岚院因为主子的回归忙碌起来,丫鬟婆子一溜小跑的忙着整理箱笼,归置杂物,倒也还算秩序井然。 池玲珑洗漱好换好衣物从净房走了出来,先是去看了看自己的小宠物。拳头大小的仓鼠窝成圆滚雪白的一团,蔫蔫的趴在笼子里,看到主人回来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微眯着眸子斜睨了一眼池玲珑,便又傲娇的将小脑袋垂了下去。 钱妈妈进屋恰好看到这一幕,便笑的一脸谄媚的走到池玲珑跟前行礼说道,“也是这小玩意儿命好,落到了姑娘手里。不然,若是别的主子碰上这么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不定早就丢出去喂狗了。” 碧月拿了条干帕子过来正要与池玲珑绞发,听了钱妈妈这谄媚的话,却不由的嘴角一抽,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了钱妈妈一眼,说道,“妈妈这话您老人家今后可千万别说了,这宝贝疙瘩姑娘养了可是快有一年了,您这开口闭口就是东西,喂狗的,把这小祖宗吓着了您老可赔不起。” “哎呦,瞧我这张破嘴。”钱妈妈抬手就往自个儿面皮上拍了一巴掌,又看向池玲珑,眸中是急于表xiàn出来的诚挚忠恳,干枯的面颊却因为脸上万般讨好的笑容,反倒显得有些瘆人起来。“姑娘,都怪老婆子不会说话,您可千万别和老婆子一般见识。” 池玲珑看着笼子中虽然依旧恹恹的没有精神,但是比起她去万安寺祈福之前,确实精神了不少的仓鼠,瞳孔微缩,长而浓密的睫毛也不由的忽闪了几下。良久,池玲珑才又将仓鼠笼子上的幕布微微搭下了一截,这才起身不紧不慢的说了句,“无事,左右不过是个畜生罢了,我还能因它和妈妈生分了?” 碧月垂着头,肩膀却不住的耸动,钱妈妈脸上也有一瞬间的僵硬。再不敢在池玲珑面前找存zài感,钱妈妈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讪讪的退到了一边去。 池玲珑在美人榻上躺下,碧月拿起帕子轻柔的与她绞着湿漉漉的长发。好笑的瞥一眼眼神飘逸不定,尴尬的面皮时青时红的钱妈妈,碧月好笑,心中却暗道,明知姑娘最是不耐烦闲杂人等进入内室,钱妈妈每每还非要硬着脸皮进来侍候,简直就是自找没趣。 池玲珑闭眼舒服的嘤咛出声,内室角落里的仓鼠好似在回应池玲珑似地,竟也难得的吱吱叫了两声,碧月看一眼那傲娇的小东西,便轻笑着与池玲珑说道,“姑娘,依奴婢看,那小玩意儿确实比前几天精神了许多。去万安寺之前奴婢喂它茶水,小家伙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现在脑袋还不时的转一转,看起来姜妈妈养的颇为精心呢。” 池玲珑有些昏昏欲睡,懒懒散散的“嗯”了一声。 恰在此刻屏风外又响起了清浅悠然的脚步声,池玲珑眼睛缓缓睁了开来,看见走进门的那道身影时,脸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的流淌出来。这一幕看的一旁的钱妈妈嫉恨不已,不能惹恼主子,钱妈妈只能转身恶狠狠的紧盯着那进门的妇人。 ——有这老妇在一天,就没有她的出头之日! 钱妈妈恨得将手中的帕子拧做了一团。 进入内室的妇人年约四旬左右,她的身材清瘦矮小,模样也只是清秀,笑起来却是一脸的温婉慈祥,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安心。 这妇人穿着素净,打扮也朴素,她的发髻梳的整整齐齐,抹了少许发油看起来黑亮不少,却仍旧掩盖不住鬓角处再明显不过的白发,加之眉梢眼尾一笑便露出来的细细纹路,让这妇人看起来不再年轻,然而她实际年龄不过才三十出头。 这妇人却是池玲珑的奶娘姜妈妈,也是自宁氏去逝后,唯一一个仍旧死心塌地守在池玲珑身边过活的老人。只因宁氏生前对她有救命之恩,且姜妈妈之前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也夭折了,便将池玲珑当成了眼珠子似地疼宠。 尤其是在宁氏去了后,更是把池玲珑当成命.根.子似地护着,寸步不离。一应吃食餐饮必定要亲自试上一番,才肯入池玲珑的口。若不是她这么小心翼翼的行事,池玲珑这条小命早就被侯府里的牛鬼蛇神折腾没了。 姜妈妈走进来,见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正披着长发,坐在美人榻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面颊净白,美眸中秋水淙淙,口中娇娇的嚷着“妈妈你终于来了”,眉眼间却全是掩饰不住的疲色,好似困倦的随时要睡过去一般,姜妈妈顿时心疼的好似有人挖了她的心肝儿一样。 她快走两步上前,将手中盛放着雪耳羹的碗盏放在小几上,这才走到池玲珑跟前,摸摸自家姑娘红润的小脸儿,柔润的小手,又看了看内室里放着的不远不近的两个冰盆,察觉到温度确实适宜,姑娘确实安好后,姜妈妈舒了口气,这才哄娃娃似地哄着池玲珑道,“姑娘先别睡,碧云虽然给大夫人和老夫人通报过了,姑娘离家多日归来,终归是要亲自过去给长辈请安问好的。眼下也到了晚饭时候,姑娘先吃一碗雪耳羹垫垫肚子,待会儿妈妈陪你请安回来,吃过晚饭了再睡。” 池玲珑自然也知道眼下不是惫懒的时候,周氏本就对她不喜,现在又有了“换亲”的念头,指定是等着拿捏她的错处发落她呢,平日里她们在府里多走一步路都要掂量半天,现在更是不能出半分岔子。 头发已经半干,碧月扶池玲珑起来,恰好此刻碧云捧着一枝碧水白莲,风风火火的从外间跑进来。她手中那枝白莲,绿的茎,白如雪的花瓣,嫩蕊娇黄,上面还挂着几粒晶亮的水珠,在晚霞的映射下璀璨绚烂,一看就知道是刚折下来的,清香扑鼻的让人觉得心情大好。 碧云一进门就笑嘻嘻的对姜妈妈嚷嚷着,要找个美人觚出来,插上白莲摆在姑娘屋子里当插瓶,给姑娘赏玩。姜妈妈看着好笑,在池玲珑眼巴巴的祈求下,也不得不一边叮嘱着姑娘赶紧将雪耳羹用了,一边起身去库房找花瓶去。 姜妈妈统管着池玲珑房内的大小事宜,之前去万安寺上香,池玲珑带上了四个大丫鬟和钱妈妈随行,独留下姜妈妈看家,足可以看出姜妈妈在青岚院的地位了。 “碧云的规矩还真是,不管怎么教都教不好。”碧月哭笑不得,碧云这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委实让人无奈。 “她还小,规矩可以慢慢教,不急。”池玲珑走到室内圆桌前坐下,钱妈妈已经恭恭敬敬的将雪耳羹端了过来。池玲珑接过钱妈妈递过来的汤匙,刚想进食,谁料竟是在此刻浑身倏然变得酸软无力,一下子后仰,竟是差点瘫倒在地。 汤匙摔落到地上的“啪”的一声清响惊醒了内室侍候的碧月和钱妈妈,眼看着姑娘慢动作似地往后仰倒,碧月惊的心都要跳起来了,钱妈妈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腿都软了。 ——再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姑娘眼皮子底下弄什么幺蛾子,这可是要掉小命的事儿啊!! “姑,姑娘!”碧月惊叫出声,声音满是凄厉,将捧着花瓶笑嘻嘻走进来的碧云,以及走在她身前的姜妈妈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姜妈妈动作一顿,而后竟是像一阵风似的刮进内室。待看见被坐在地上满脸泪水的碧月抱在怀里,面颊泛着不自然潮红,且只在这片刻便出了一脸红痘,已经昏厥过去的姑娘时,姜妈妈双手控zhì不住的打着摆子,颤抖着嗓子惊呼着,“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碧云的插瓶也碎了一地,此时那里还顾忌到这些,一听姜妈妈的吩咐,碧云便也含着满眶泪水,满是惊慌的“唉,唉”了两声,扭头便踉跄着往外跑。 “你个天杀的老妇,是不是你害的姑娘,是不是你?”姜妈妈眨眼便向面色苍白,一脸手足无措的钱妈妈扑了过来,上手就在钱妈妈脸上使劲儿抓挠起来,不过片刻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此刻这凶猛的好似老母鸡似地姜妈妈,那里还看得出之前温婉慈和的模样。谁又能想到,她那清瘦矮小的身体内,竟然藏了这么强悍恐怖的爆发力,这完完全全是一只护崽子的母兽啊! 钱妈妈本就惊惶不安,还有些莫名的心虚,被姜妈妈推到在地上,坐在身上抓挠胖揍也不敢还手,只能疼痛的“哎呦”“哎呦”“要杀人了”的尖叫不停。 内室又是哭又是叫,这么大的动静早已经引来了外边服侍的小丫鬟,一时间一群穿红戴绿的小丫头涌进来,看到这热闹的场景,一个个都惊呆了。 还是其中一个二等丫鬟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呆愣住的几人将昏厥过去池玲珑扶去床上躺下,这时候姜妈妈已经回过了神,丢下钱妈妈便扑跪到床边拉着池玲珑的手抹泪珠子,口中还不住的哀嚎着,“我可怜的姑娘啊,这是哪个遭天谴的又黑了心肝的要害你啊,她就不怕被天打雷劈!!” 一屋子的小丫头都吓坏了,而后便又听姜妈妈厉呵出声,“去,把青岚院的院门给我锁死了,从现在起一个人都不准出去。有谁敢给外边递消息,当场打死。还有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外边跪着,一会儿查出来这事儿与你们无关也就罢了,不然,一个个把你们买到窑子里去当娼.妓!!” 小丫鬟们都被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的扭头跑出去在抱厦前跪了下来,姜妈妈缓过了这口气,抹一把脸上的泪珠子,又吩咐碧月,“你在这儿好生伺候着,我去去就来。”面上带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厉色,姜妈妈大步走到仰躺在地上,不知是被惊着了还是被打怕了,仍旧没有回神的钱妈妈跟前,一手揪起钱妈妈的衣领,便像拖死人似的往外拉。 正文 014 问诊 池玲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时间不过才过去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外边的天说黑就黑,内室里也已经掌上了灯。 眼睛还没有睁开,外边姜妈妈发落小丫鬟的厉声呵斥已经隐隐传进了内室,连带着碧月无措的小声啜泣的声音嗡嗡在耳际回响,倒让池玲珑觉得暖心。 院子里倏然传来一个小丫鬟绝望的哀嚎声,再然后是姜妈妈恨得发抖的训斥,池玲珑听的哭笑不得,一边在心中暗叹,姜妈妈的彪悍从来无需要解释;若不是她是这么一个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性子,为了她几次三番连命都不要,让周氏心存了忌惮,不敢轻举妄动,不然她也不可能安然的在这青岚院,一待就是六七年;一边却又因为身上难以抑制的痒痒,控zhì不住难受的**出声。 “姑娘,姑娘你可是醒了!”碧月惊喜的叫出声,随后又惶惶的道,“姑娘您先等等,奴婢这就去通知姜妈妈。” 话落音,还没待池玲珑再说什么,碧月便一溜小跑跑了出去。池玲珑无奈的看着碧月的身影绕过了屏风,转而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手上,绿豆大小,已经红的透亮,痒的钻入肺腑的痘痘,面上露出苦笑。 ――莫不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她对小南音下了黑手,才对她略施了薄惩? 只是,她虽然知道后宅的这些隐私手段终究有伤天和,然而此次到底是小南音挑衅在先。没道理她受了委屈还要打落牙齿往嘴里吞的,她又不是面涅的人儿,岂能让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这么蹬鼻子上脸的欺负,真当她多么好性呢? 更何况,她做事向来有分寸,虽然看不上小南音,倒也不至于和她多么较真。下点药罢了,也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玩意,最多让她这一个月浑身散发恶臭,可没有伤人性命。老天爷何苦这般看她不顺眼? 池玲珑心思电转,苦笑一声撇撇嘴,继而又听到屏风外传来一串急急切切的脚步声,姜妈妈先是一脸怒容和担忧的小步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室外又响起了碧云焦急的嚷嚷,“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快让大夫看看。” 话落音,碧云已经扯着一个发须皆白,年逾五旬的老大夫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那大夫被她一路连拉带扯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进了内室好大一会儿还歇不过来。 姜妈妈将床上绣着缠枝海棠的湖绿色帐子放了下来,又在池玲珑的手腕处搭了一条绣帕,才招呼张大夫过去诊脉。 碧云此时已经被碧月拉到一边窃窃私语,池玲珑听到碧月压抑着声音怒气汹汹的问碧云,“怎么请的不是朱大夫?” 朱大夫是翼州城医术最为高超的老大夫,年纪已愈六旬。年轻时也曾在太医院供职,还一度担任院判,后来听说是得罪了某个贵人,为了活命才辞了官回了祖籍翼州。平日里翼州城内的权贵们有个病恙全都喜欢请朱大夫,忠勇侯府作为翼州城的土皇帝,主子们更是一个个身娇肉贵,也比常人更加惜命,自然也是请朱大夫诊脉不例外。 碧云连灌了三杯茶水,才气喘吁吁的道,“我去晚了,朱大夫早一步被庆阳伯府里的人请走了。据说是韶华县主染了风寒,安国公夫人亲自派人去请的朱大夫。我没办法,只能又跑去请张大夫,转了好大一个圈儿,要不然也不至于费这么长时间的功夫。” 两人接下来的话,池玲珑没有多在意,碧月再又询问了碧云两句后,也不再说话,而是全心关注起给姑娘诊脉的张大夫来。 室内渐渐变得安静,只余几人清浅的呼吸声。诊脉的时间越来越长,将近过了两柱香的功夫,张大夫才又查看了池玲珑露在外边的皮肤上的红痘,仔细琢磨了半晌,嘴中喃喃着“怪事儿”,眉头也紧皱起来,好似碰到什么疑难杂症一般。 姜妈妈心都要跳出来了,拧着帕子上前问,“大夫,我们家姑娘这病来的突然,您看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蹊跷?”隐含意思是,我们姑娘到底是中了迷药、**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是吃食上出了问题,还是衣着服饰上被人动了手脚,你倒是说句话啊! 张大夫捋着花白胡须,自己嘀嘀咕咕了好大一会儿,池玲珑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毒”字儿,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倏地大变。 那张大夫却似乎觉得自己这猜测有些过了,然而终究这姑娘的脉象确实诡异,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而半晌过后才又说道,“不然,老夫观姑娘的脉象,倒是有几分像是过敏的症状。”话到这里一顿,又说道,“这样,老夫先开个方子吃上两顿,若有好转便也罢了,若是不然,”话到这里语气有些尴尬起来,“还请恕小老儿无能为力。” 姜妈妈苦着脸,既想反驳说“我们家姑娘从来没有过敏过”,又想破口大骂“你个庸医!”然而到底看对方也是一大把的年纪,头发胡子都白了,在翼州城也颇有几分名望,姜妈妈这才不甘不愿的将这两句话咽了下去。又招来碧云伺候张大夫开了方子,亲自送人出去。 池玲珑在这期间却已经转过了神,待姜妈妈一出房门,池玲珑便立即挥开帐子,招了碧月过来。 来不及说其他的话,池玲珑吩咐碧月快速的按她的要求写了一张方子,偷偷跑出去交给前去抓药的碧云带一副药回来。忙活完了这一通,见碧月二话不说的拎着裙子消失在屏风外,池玲珑才又缓缓躺回了床上。 她大舒了一口气,良久之后仍旧双眸大睁,直愣愣的看向头顶上方的帐子发呆,双手却在不知不自觉间握紧。 但愿,一qiē都是她想多了…… *********** 亲爱的们,只看书不收藏不评论不推荐,你们是要闹哪样啊?不带这样霸王我哒!!呃,明天上午可能没办法按时更新了,要出去一趟,估计会在晚上更…… 正文 015 手辣 姜妈妈将张大夫送出青岚院,并塞了一个大大的荷包后就又急惶惶的回来了,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大夫人周氏身边的第一心腹——何力家的,人称何妈妈。 何妈妈是周氏的陪嫁丫鬟,本是为侯爷准备收房用的妾室,谁知周氏嫁到忠勇侯府后三年无子,又因丈夫不喜,婆婆刁难,周氏在内宅寸步难行,为了巩固在忠勇侯府的地位,周氏不得不将她许给了当时忠勇侯府外院二管事的长子,也即是现在忠勇侯府二总管何力。 因她对周氏忠心耿耿,多有助益,且当初也是为了周氏才择了个其貌不扬的夫婿,好好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因而周氏一直对她心存愧疚。在她婚后便又许她继续回来侍候,且在她的一子一女养成后,便分派到自个儿的嫡长子和嫡长女身边贴身服侍。 有这份荣宠在,可以说,何妈妈就是周氏在忠勇侯府的形象代言人,对她,池玲珑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的。 何妈妈进了内室就要请安,池玲珑自然不会受她的礼。长辈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比府里不受宠的主子有脸面,何况是个心高气傲的妈妈,她可不愿意在这关头拉仇恨值。 因而在何妈妈将要裣衽行礼时,池玲珑已经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坐了起来,身子向前倾,好似要扶住她一般,“妈妈快别多礼。”话未落音,身子已经摇摇晃晃的要往地上栽,姜妈妈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池玲珑的胳膊,何妈妈的礼自然是行不成了,也快走几步上前,关切的问道,“五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出去一趟,怎的就过敏了?” 想来刚才和姜妈妈一道进来的时候,姜妈妈已经把她昏厥的因由说了一遍,倒是省的她再啰嗦了。 再说何妈妈,因姜妈妈做事向来妥帖,在池玲珑昏厥,并对青岚院的一众丫头发落之际,姜妈妈也不忘先派了碧空去周氏跟前告罪。当时周氏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气道府里的五姑娘想是觉得安国公府的主子来了,她有靠山了,所以气焰也越发越嚣张了,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了,简直是在找死!! 何妈妈本也是这么想的,心里也存了气儿,因而在凉了碧空将近一个时辰,仔仔细细的伺候了周氏用了晚膳后,这才不紧不慢的代表周氏前来探望庶女,表达关心。谁知现在真人竟是这么一个模样,何妈妈大吃一惊的同时又觉得,这事儿是真的没法再真了。 五姑娘的长相仿了她的生母宁姨娘,小小年纪就生的一副清丽逼人的模样,且随着年岁越大,五姑娘和宁氏也长的越像。周氏厌恶宁氏,继而对池玲珑这个庶女也多有恶念,然而不得不提的是,宁姨娘确实长了一副倾国倾城好颜色。 即便宁氏已经去了足有七年了,何妈妈现在回想起那个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绝代佳人来,仍旧觉得,不论私心,单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宁姨娘真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为娴雅温婉的一个美人儿。 不仅是长相,还有那种举手投足间的风华,那通体满腹清华的书卷气,宁姨娘的仪态风度,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真真的是优雅华贵又端庄柔婉的能让世家贵女出身的周氏,在她面前黯然失色的提都提不起来。 而和宁氏已经有七分相似的五姑娘,自然也是绝顶的美人儿一个。然而此时明亮的羊角宫灯照耀下,她白皙的面颊上,却顶着十几个黄豆大小,通体滚圆透明的红包,在潮红和疲惫的面色映衬下,整张脸都开始变得惨不忍睹起来。 即便真如大夫人所言,是五姑娘要出幺蛾子,想来也绝对不会拿自己的脸面当赌注。这一个处理不好,留了疤痕,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到时候嫁不嫁的出去难说,想后悔都来不及。 何妈妈现在终于缓下了心中那口郁气,加之人都是习惯同情弱者的,何妈妈看着眼前瘦弱的五姑娘在姜妈妈怀中窝成一团儿,泪眼巴巴乖乖巧巧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由叹息一声说道,“我看五姑娘这花粉过敏有点蹊跷,张大夫的医术到底不如朱大夫精深,不如明日再拿了侯府的帖子,一早去请朱大夫再过来看个究竟?” “我也是这么想的。”姜妈妈又开始抱着池玲珑抹泪珠子,“只可怜了我们姑娘,今天晚上可要怎么熬呀。真不知道姑娘是招了谁惹了谁,这么多年下来一直多灾多难的不说,几次三番更是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又捶胸顿足的哭嚎道:“天神啊,真要是我们姑娘做了什么孽,你就开开眼把老婆子这条命拿去抵债吧。只求你放我们姑娘一条生路,她还是个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啊。老婆子活够了,老婆子不怕死,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姑娘吧……” 姜妈妈哀哀凄凄的哭着,五姑娘也在她怀里吧嗒吧嗒难受的直抹眼泪,看着这一幕,听着姜妈妈那仿若杜鹃滴血的哀嚎,也不知道其中那句话戳到了何妈妈的软肋,何妈妈面上的表情不自然的僵硬羞惭心虚起来,最后到底没有多留,又颠三倒四的嘱咐了几句话,便回周氏身边复命去了。 先不说周氏听了何妈妈的报告,在呆愣了片刻后,面上的神情又变得多么的厌恶反感,却说已经回来了的碧云,一副蹑手蹑脚的模样在屏风处偷瞄着,让池玲珑想不注意都难。 何妈妈离去后,池玲珑借口腹中饥饿,想吃何妈妈最拿手的长寿粥,将姜妈妈诓骗到大厨房为她开小灶去了,为的就是不被姜妈妈发现她现在的作为。 姜妈妈对她的心没的假,简直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眼珠子护着。但也正因为如此,有些事情池玲珑并不想让姜妈妈知道。她防着钱妈妈是不想给人谋害叛变的机会,防着姜妈妈是因为实在不想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再让姜妈妈背着她抹泪珠子徒伤心,哭的伤眼伤身不说,有时候执拗劲儿上来了,甚至敢不要命的要去打打杀杀。 也因此,池玲珑不仅把周氏和穆谢氏欲换亲的事情瞒的死死的,便连今天这桩“过敏”事件中的蹊跷,也不想让姜妈妈多知。 “都买回来了?”池玲珑问碧云道。 碧云点点头,将手中拎着的三包草药递给碧月,又从袖笼里拿出四、五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一一展开递到池玲珑跟前,说道:“按姑娘的吩咐,买的都是细细研制好的药粉。” 池玲珑微拈了一点,放在鼻子下边轻轻嗅了嗅。她现在浑身无力,全身滚烫,头昏脑涨不说,连带感官都不太管用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又听她说,“是这几种药粉不错。” 碧云舒了口气,碧月虽然不知道姑娘要做什么,但是也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当下也不由的凝神屏息起来。却见池玲珑嗅过药粉后,又无力依靠在背后白底绣着牡丹戏蝶花样的大引枕上,缓缓的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镂空蔷薇花绞丝银镯子摘下。 碧月条件发射就要用手去接,池玲珑有气无力摇摇头,“拿帕子包着。”碧月果真拿出帕子,将镯子细细包裹起来。池玲珑又向碧云的方向抬抬下巴,碧月知意的将镯子交给碧云。池玲珑又交代道,“先把药粉混在一起煮沸了,再把镯子丢进去。……你亲自盯着,中间寸步不许离开。”沉思一下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若有什么情况,……及时来回我。” “姑娘!”碧云惊叫出声。碧月狠狠瞪一眼碧云,“别废话,按姑娘说的去做。” 池玲珑又道,“刚才我进内室洗漱时,可曾有人碰过这镯子?”今天一天她只在刚才将镯子摘下来过。 碧月碧云脑袋摇的拨浪鼓似地,齐声道:“没有。”青岚院里规矩大,姑娘的内室她们更是严防死守,平日里除了一个死皮赖脸的钱妈妈,能进来的也就她们四个大丫鬟和姜妈妈。而她们都知道姑娘的东西随意动不得,更加不会自找没趣。 池玲珑说了句“那就好。”接着就让两人各忙各的去了。 池玲珑被烧的浑浑噩噩,碧月不停的给她换着额头上的帕子,又拿着浸着冰水的帕子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拭着身体。就在她昏昏欲睡,随时要进入梦乡之际,竟是清晰的听见了碧云踉跄的脚步急匆匆的向内室跑进来的声音。 一进入内室,碧云就噗通一声猛的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的惊叫出来,“姑,姑娘,毒!镯子上有毒!!” 粉白的一罐儿汤药,镯子丢进去瞬间变成乌黑,碧云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将方才的情景描述出来,碧月听得心惊肉跳,池玲珑心中却陡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她此刻再听不见碧云的报告,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日夜里见过的那个面如冠玉、清逸冷峻,一看便知出身不凡恍若天潢贵胄一般的少年。 ——难怪他没有杀人灭口,不仅放她走,还归还了她的暗器。 杀人不见血,端的是,——好毒辣的心肠!! 呃,提前回来了,照常更新ing,谢谢亲们亲们投得推荐票,群么一个。 正文 016 噩梦 池玲珑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中的她冷眼旁观着“池玲珑”的一步步成长。 五岁之前她随姨娘居住在一个名叫寒霄苑的院子里。院子很小,却种满了形形色色的花卉。从春天到冬天,小院儿里一年四季都飘散着花草的清香,唯美静溢的好似仙境。 姨娘喜欢笑,她人长得美,一笑起来就让人觉得好似整个天空都亮堂了起来。姨娘还喜欢读书,她一年中鲜少有踏出寒霄苑的时候。 幼年的记忆里,姨娘手中总是捧着一本书,坐在开满了宝石红花朵的木棉花树下,细细的翻看。清风拂来,将她身上的素淡衣裙吹拂的衣袂翩跹,那妖红似火的木棉花瓣洋洋洒洒的从枝头盘旋飘落,好似天女散花一般,落在她的发上,衣裙上,她捧着书的纤纤玉手上,那场景梦幻的好似只存zài于想象中一般。 “她”则调皮的摘下草地上随处可见的小花,蹑手蹑脚的跑到姨娘身后,笑嘻嘻的将花插在她的发鬓里,再娇娇的说上一句,“姨娘,花花,美,美……” 姨娘总是爱怜的抱着她,轻柔的吻她的面颊,笑的一脸满足和宠溺的呢喃,“阿虞才是最美的,只有阿虞,只有阿虞才是最美的……” 一qiē的噩梦,好似在一夜之间猝不及防的就将临了。 姨娘莫名的开始焦躁,她不安,明亮璀璨的眸子中也染上了清愁。再然后,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子要上京述职了,姨娘随行。 池玲珑看着宁姨娘在从影梅庵祈福归来的小路上,救下了当时被人称为“老夫人”的安国公府老夫人,然后就有了她的亲事。 那天雷电霍霍,大雨倾盆,她在软轿中被惊醒,看到浑身是血的姨娘吓呆了去,再然后姨娘好似又去了一次影梅庵,却再也没有带她同行。 姨娘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在她从京城回到忠勇侯府,回到寒霄苑一个月之后传出了这个消息。姨娘高兴坏了,愁容从她脸上一点点消散下去,她又开始每天抱着她,开怀的在她耳边一遍遍的呢喃,“阿虞,你要做姐姐了,你高不高兴?”“阿虞,姨娘肚子里是个弟弟,以后她会叫你姐姐,会陪你玩闹,和你一起读书,你高不高兴?”“阿虞,等爹爹回来,我们把这个秘密告sù爹爹好不好?”“阿虞,弟弟今天会翻身了哦……” 姨娘隔上两个月就会接到一封书信,有时是厚厚一沓子,有时只有单薄的一两张纸,装在信封里,轻如鹅毛却又好似力重千钧。童年的记忆中,姨娘每次看那信封的眼神,都凄凉仇恨的让人禁不住想要恸哭。 七月十八那天晚上,姨娘再次接到了来信。姨娘动了胎气,那天干旱了半年有余的翼州城终于迎来了新年以来的第一场雨。大雨连下三天三夜不休,姨娘却在折腾了两日两夜生下一名死胎后,雪崩而亡。 她在大雨中哭喊着要娘亲,夜色那么深沉,闪着电光的闷雷划破天际,好似死神手执着泛着霍霍冷光的镰刀,在机械的收割着人命。 她跑出了寒霄苑,跑去找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跑过了望月湖。 气势磅礴的马蹄声打破了雨幕,向后院疾驶而来。有一瞬间,她是那么惊喜,惊喜的分不清脸上的湿痕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然而,接下来等着她的,却是娇小的身躯一点点的被湖水湮没…… “不!”池玲珑尖叫一声大汗淋漓的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姜妈妈握着她的手,不停的安抚她颤抖个不停的小身子,“姑娘不怕,姑娘不怕,你刚刚是做了噩梦,那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姑娘不怕,姜妈妈一直陪着你呢。” 池玲珑的身躯却仍是控zhì不住的战栗,那种湖水漫过鼻腔,身子控zhì不住的往下沉的感觉,那种逼真的窒息感,那种无助无力的好似被人从天堂揣进了地狱的感觉,梦中的一qiē都不是假的,那是真的,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妈妈,几更了?”池玲珑嘶哑着嗓子开口问道。她面色惨白,身上的高热虽然退了不少,已经有花生粒大小的红包,却让此刻的她看起来更加的让人心痛。 “刚过了四更。”姜妈妈一边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又红着眼眶说道,“姑娘可是饿了?”晚饭的长寿粥姑娘不过吃了两口就又昏昏欲睡过去,照这个样子下去可该怎么是好?姜妈妈眼中的泪水又从眼眶里跑出来了。 池玲珑疲惫的将脑袋往姜妈妈怀中埋了埋,低喃了一句,“妈妈我不饿。”她不敢用大力气,身上酸软无力不说,单是脸上好似一碰就可能破的透明红包,就不允许她现在有出格的举动。女儿家的脸面最是重要,真要是破了包,留了疤,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碧月听着内室的声响,也起身披着外衣,揉着惺忪的睡眼,举着一个羊角宫灯进了内室。见池玲珑清醒过来,碧月先是微不可见的舒了一口气,继而又将室内的另外两盏宫灯点亮,屋内一下子就亮堂起来。 碧月看向满面疲惫,眼中泛着红血丝,从姑娘昏睡过去就没眨过眼的姜妈妈,说道,“妈妈这会儿让我守着姑娘吧,马上天就要亮了,您也回去歇息片刻。”夏日天亮得早,过了五更天,外边天际就开始泛明,委实没有多长休息时间。 “我现在哪里睡得着。”姜妈妈摇摇头,抱着池玲珑的小身子在怀中轻轻摇晃着,又对碧月说道,“我不困,你再去睡会儿,姑娘这里我亲自守着。” “妈妈您熬了也快一个晚上了。”池玲珑深呼吸一口气从姜妈妈怀中钻出来,尽管有些眷恋姜妈妈怀中的温度,却还是心疼的看着满面倦容的姜妈妈说道,“妈妈您快去休息一会儿吧。”池玲珑劝慰着,眼看着姜妈妈又要拒绝,也不由的低叹一声说道,“妈妈我这病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好。青岚院上下可都是靠您在撑着,您要是也躺下了,这院子里可就真要乱套了。” 姜妈妈到底是被池玲珑劝说了回去,池玲珑却再也不敢睡,害怕再将刚才那个梦继续下去。 梦中的主人公虽然不是她,但是“她”的灵魂还残存zài这具身体里。虽然梦中的事情不是她亲身经历的,但是那种灭顶的绝望和痛苦,到底让人心存忌惮。且身上的毒已经过了一整日了,现在愈发痒痒的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骨子里啃噬,难受的钻心刺骨。池玲珑无奈,就吩咐碧月道,“去把那本《大魏医典》拿来。” 碧月没好气的一屁股坐在池玲珑床边的小杌子上,不满的撅撅嘴,“姑娘您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要看书,您该多休息才是。” “我现在睡不着。”池玲珑又让碧月将身后的引枕垫高了些,躺舒服了才道,“总要做点什么打法时间才好。” “那也不能看书,大晚上的多伤眼。”碧月蹙蹙眉,摇摇头,不赞同池玲珑的要求。她对池玲珑的“看管”丝毫不比姜妈妈轻,那里会允许姑娘在中毒期间这么糟蹋自己。 就又道,“再说姑娘您现在看《大兴医典》也晚了,想找解毒的方子一时片刻的那就那么容易?不过,姑娘别忘了咱们这儿还有朱大夫呢,他是正经的太医出身,还是院判,想来见识不低,姑娘的毒他一定会有办法解的。” 原来这丫头把她要看《大兴医典》的目的,想成是要自己找解毒的法子了?! 这丫头,池玲珑哭笑不得。 《大兴医典》是大魏立国五百年前,一个名叫大兴的皇朝皇室派人纂写百年有余,才编纂成功的一本医典。其包揽总纲,载有药物一千八百余种,收集药方一万多份,绘制精美的插图有一千多张,分为16部、60类,期间囊括各种医毒偏方、奇方不胜枚举,可以说是有史以来医学专著的集大成。且自从大魏立国以来,《大兴医典》便被列为太医院院士选拔的必读科目,其医用价值,穷其一个医者的一生,也不一定能研究得透。 池玲珑想看《大兴医典》却绝对不是为了查找解毒方法,没那个必要。因为她已经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要怎么解了。这一点可能连见多识广的朱大夫,都不一定能比得上她,因为他没有看过宁氏留给她的“杂书”。 于是池玲珑便不在意的笑笑,又对碧月说道,“那你去拿柄小镜子过来,我得先看看我这张脸现在惨不忍睹到什么程dù。” 池玲珑笑的不以为意,碧月却听的心酸的不得了,连叫了两声“姑娘”,最后仍旧屈服在池玲珑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下,一脸悲壮的将小镜子取来递给池玲珑。 “啧,”池玲珑看一眼昏黄的铜镜中映射出来的,面有脓疮的少女,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现在的状态不怎么乐观,却也不由控zhì不住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低喃一声,“真丑。”简直太超越凡人的承受能力了,下限都被打破了!!! 这次哭笑不得的换成了碧月。从池玲珑手中抽出了铜镜放回梳妆台后,碧月还不忘不赞同的说一句,“姑娘才不丑,姑娘只是病了,过不了两天就会好……”的。 “过不了两天就会死的。”池玲珑漫不经心的抢过了碧月的话,又无所谓的补充一句,“若是找不到其中一位药草的话。” “……姑娘又胡说了。”碧月看姑娘面上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两道灵气四溢的远山眉也微蹙了起来,话就说的不怎么确定了。 姑娘对医毒之术向来有研究,现在她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又这么肯定,莫不是,姑娘说的……是真的? 碧月讪讪的笑一笑,觉得脸部线条僵硬的,连拉扯嘴角的动作都做不自然了。 池玲珑却又道,“你家姑娘什么时候诓骗过你?” 碧月手中浸了冰水的帕子,倏地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姑,姑娘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说!姑,姑娘……知道,您中的是什么毒?” “知道啊。”池玲珑微阖着眸,话说的漫不经心,好似身中剧毒的不是她,这事儿真的无关痛痒一般。 碧月吧嗒着眼泪要哭死了,却只见自家姑娘仍旧事不关己的,轻哼着去万安寺之前,跟府里七姑娘学来的曲儿,“海棠无力贪春睡,美人娇醒日日迟……” ********* 特殊情况,额,今天回家了,忘了设定存稿,对不起大家,道歉ing…… 正文 017 海棠春睡迟 这一夜终于熬到了天亮。 池玲珑似梦似醒,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又在继续做着那个让她觉得窒息的梦了。 梦中的她似无根的浮萍一般,顺遂漂流,衣袂似海藻一般在水中摇曳;长发飘逸,与起起浮浮的水草一起随波起舞。那情景美不胜收,她却只觉得冷。 然而她却又清醒好似从来没有睡过一般。她清楚的听见这片空间内所有的动静:碧月将冰盆挪出了内室,姜妈妈又进来摸了摸她的手脚,外边响起铜锣敲响的声音和打更人的浑厚的吆喝声,五更了…… 碧云拎着裙子满头大汗的跑进内室的时候,池玲珑已经睁开了惺忪的双眸,看那丫头风风火火的敛衽行了礼,又急吼吼的对她说道,“姑,姑娘,刚才柳贞娘过来回话了,姑娘要找的那个药材翼州城内大大小小的药铺都没有。不仅没有,各家的掌柜和坐诊大夫也都说,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池玲珑听着碧云叽叽喳喳的汇报完毕,还没能从恍惚中回神,她双眸茫然的看着碧云良久,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碧云说的是什么。 碧月却已经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没有?怎么会没有?不就是药材么?翼州城这么大,四方商人云集、八方货物通流,连舶来品都不缺,怎么会独独少了那一味药材?” 虽然还是大早起,天气却闷热的好似要起雷雨一般,室内虽搁置了两个冰盆颇为凉爽,碧月此刻也急的涨红了脸;碧云本就怕热,一路跑过来更是连衣衫都汗湿了大半,她狼bèi的用衣袖擦擦一脑门子的汗,脸色潮红的道,“我也不知道。昨晚我按姑娘吩咐把这事儿交代给了柳贞娘,柳贞娘随即就派了人去打听了。该使的银子一分没少,大大小小的药铺全都过了一遍,但是一整个晚上下来还是没有消息。那些大夫都说他们只听说过霜菱花,从来没听说过癸霖草的。” 碧月心中从天而降一颗大石,从昨晚上起就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现在面色都有些发青了。难道这事情果真如姑娘昨晚说的那样,缺少了一味药材,连两日都熬不过去?碧月下唇都被咬的出血了。 池玲珑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的失落感,意料之中的事儿,只是结果真的出来了,多少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她身上所中的毒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美人春睡迟”,还有一个别名――“三日魇”;这种毒的效果恰好是这两个名字的结合体。 全身溃烂只是外表特征,真正会要人命的,恰好是中毒后的三个晚上不眠不休的噩梦。那噩梦能将人的精神线崩的紧到极致,让人一入睡就不受控zhì的开始回想起,曾经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事情,并将那种痛苦在梦境中扩大上百倍;最后让中毒者精神崩溃,在睡梦中死亡或是变成疯傻痴呆的愚儿。 如此阴损奇葩的毒药,却和之前在万安寺遇到的,那个给她下毒的清冷少年所中的毒有许多的共同之处。 ――它们都有一个蛇蝎美人样的名字;它们在宁氏留给她的“杂书”中,都有详细记载!! 换句话说,这两种毒其实出自一家! 再大胆的假设一下,兴许那个少年之前也曾中过这种毒药?! 池玲珑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说这不是那清冷少年对她的试探她自己都不信。 心思电转,池玲珑已经将那少年的预谋猜测出了八、九分。想来起初那少年归还她镯子的时候,确实是对她动了杀心,是想要无声无息了断了她的;然而事有凑巧,她竟对医毒之术颇有研究,且认出了他身中桃花醉之毒,想来在她被逼着答应给他解毒之后,那少年仍旧未提醒她中毒之事,且也未曾给她解药,多半也是想要试试她的本事,看她有没有信口雌黄,考量她的能耐到底有几分的意思在其中。 只是,把毒药在别人身上做实yàn她无所谓,左右她不难受。但在她身上找存zài感,这件事情任凭池玲珑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怒火中烧;更何况她本身也不是个会吃暗亏还不还手的个性,她不仅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且还擅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真把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摆布的闺阁千金?嗤,也太小看女人的报复心了。 池玲珑冷笑一声,继而强打起精神询问碧云,“柳贞娘是不是还在府外候着?” “是。”碧云忙不迭的点头,“奴婢昨晚就交代她了,让她今早开城门之前,不管找没找到药材,都过来汇报一声。刚奴婢怕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就没让她走,她现在还在咱们府上专供下人出入的西侧门外候着。” 池玲珑点点头,凝眉说道:“你一会儿出去告sù她一声,让她这两日收拾东西准备进府。”顿了顿又道,“若是她女儿无人照料,也一道接进府来。” 按照“池玲珑”上辈子的记忆来看,柳贞娘是个说话做事都颇有成算的,心中也有计较,现如今留下来帮衬她倒是正好。且她终究是侯府里的姑娘,经常和府外的人打交道太不明智,也容易授人把柄,倒不如给柳贞娘个正经身份,把她接进府来。左右不久之后她身边的钉子也都要被一一拔掉,也是时候培养自己的人了。 碧云离开后,内室里只剩下她和碧月。因她“病重”,姜妈妈更是把青岚院严防死守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但凡吃食衣物更是必定要经过她的手,才能送到她手里。 池玲珑心中清楚这次“过敏”确实和府中人没有关系,然而姜妈妈不知道,池玲珑也不会把事实真相告sù她,因而也只能苦笑着看着姜妈妈在青岚院内大肆作为,甚至搅得整个侯府的这湖水都有些不稳,却连半点的意见都不敢提。 眼下姜妈妈正在大厨房亲手操持她的早膳,池玲珑略思考了半刻后,终于下定决心交代碧月,“你代我去青云堂走一趟。”青云堂是她名义上的父亲,整个忠勇侯府最大的boss忠勇侯池仲远独居的院落,池仲远一月中最起码有半个月在此处居住,可以说是整个侯府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 碧月一听池玲珑这吩咐,身子不受控zhì的狠狠战栗了一下。要去见侯爷啊,碧月宁愿在油锅里滚一圈,都不想去面对戾气森然的忠勇侯。 池玲珑本已精神不济,看见碧月哭丧着脸,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哑着嗓子薄嗔了一声,“看你那怂样,我父亲又不吃人。” 是不吃人,但是侯爷那双眼,就跟刀子似的,是能将人凌迟处死的啊!碧月想挤出来一个笑,努力催眠证明自己也没那么怕侯爷,终究觉得,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 池玲珑交代了两句话,碧月僵硬着脸,磕磕绊绊的重复了一遍算是记下了。池玲珑看她这模样,也不由无奈的又说了一句,“快过去吧,马上到早膳的时间了,难不成你还想在青云堂多候一会儿?”话到这里池玲珑又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催促道:“快去吧,家里那几个姐妹用过早膳肯定要过来‘探望’我,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我还指望着你回来陪我演戏呢,快去快回吧。” 碧月一跺脚,一咬牙,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慷慨悲壮去了青云堂,不过一刻钟时间,就青白着脸,双腿打着摆子,满面僵笑的回来了。 池玲珑没有多问,直接让碧月先去用早膳,就将她打发走了。却说青云堂中,身着黑色轻铠,年约三旬有余的贴身侍卫在目送走碧月的身影后,转身进了青云堂中的书房。 拱手对着临窗而立的男子行礼,动作一丝不苟,铿锵有力,“侯爷,青岚院的消息。” 那临窗而立的男子,虽已年近不惑,看起来不过刚过三旬。他身材颀长,着一袭青色纹祥云的长衫,头发也只用一支羊脂白玉簪簪住,看背影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儒雅文士,面容也消瘦清俊,然而他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却仿若带了薄冰,千年不化,单是看人一眼,便让人心生凉意,遍体生寒。 那行礼的军士没有听到任何回复,也不以为意,却是又继续汇报道,“五姑娘刚让丫头传了一句话过来,说是请侯爷帮忙寻找癸霖草……”一个“草”字未落音,书房中竟是传来一声瓷器落地被摔碎的刺耳轻响,却是被这军士称之为侯爷的男子,手中的茶盏脱落摔在了地上。 青玉葵瓣暖瓷茶具裂成碎片,茶水溅了一地,翠绿色的茶叶黏连在地板上,闷沉的日光照射进来,那水渍在军士的注视下,好似慢慢镀上了猩红…… 那军士心中猛跳,多年来伺候侯爷,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然而终究不敢抬头,军士只能硬着头皮又将后半句说了出来,“那丫头说,说,还有两日。” 夏日炎炎,书房中却冰寒的好似压下了一座万年不化的雪山,那冷寂肃杀的气氛,好似刀剑霍霍泛着凛冽的锋芒在厮杀,任凭这军士跟在忠勇侯身边服侍了十五年有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却仍是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之后,书房中传来一道清淡无波的声音,只简简单单的说了一个字,“查。” 声音不带丝毫的情xù波动,然而单只是这一个字,杀伐之气却瞬间弥漫开来,好似携带了暴戾的血雨腥风,仿若滚滚雷霆近在眼前,迫人的凌虐肃杀让那躬身汇报的军士,噤若寒蝉之下不由猛的单膝跪地,咬紧银牙,浑身微颤的应了一字“是。” 正文 018 姐妹 早膳过后池玲珑身上的高烧已经退了下去,然而面上、手上花生粒大小的脓疮却仍旧圆滚透亮,丝毫没有消减下去的势头。不仅如此,那红包好似也已经开始向全身蔓延,天亮之极还只是出现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早膳过后姜妈妈给她擦身,却发现在她白皙平坦的小腹上竟也起了两个红包。 惹得姜妈妈怒气汹汹的直骂昨晚来看诊的张大夫是庸医,还不住的催促着碧云,“快去请朱大夫”“一定把朱大夫请来。” 姜妈妈急的上火,一夜之间唇角起了好几个水泡,连嗓子都哑了,眼中还带着红血丝,看起来疲惫不堪。 她拉着池玲珑的手抹泪珠子,还不忘拍着大腿哭喊着“作孽啊”“天杀的畜牲不安好心”“定要让你血债血偿”,池玲珑被闹得头昏脑涨,又那里敢让碧云去请朱大夫? 不管怎么说,那老大夫几十年的行医经验不是假的,当过太医做过院判也是实打实的经历,他兴许辨不出她究竟中的什么毒,但想来要判断出她现在这情况是中毒而非“过敏”,还是很轻而易举的。 但是,一个闺阁千金在寺庙中上香祈福而被歹人下毒谋害?!这样的流言若传出来怎么听都带着点似是而非的香.艳味道。先不说对她疗毒没有丝毫帮助,她的名声说不定也要全毁了。 更甚者,基于保全家族颜面,以及不牵连家中诸姐妹的闺阁名声考虑,她还有可能“暴毙”?!这做法实在有点冒险。 因而池玲珑也不由的拉着姜妈妈的手劝慰道,“妈妈别急,兴许是这药见效慢,说不定我再喝上两顿就好了。”又道,“反正朱大夫就在翼州城里,待过了今日,若还是不见好,再让碧云去请朱大夫。” 姜妈妈红着眼眶还要再说什么,此刻外间侍候的碧空来报,“大姑娘,四姑娘,六姑娘,九姑娘来看姑娘了。” 忠勇侯府子嗣向来不丰,往上数三代,大多是一脉单传;到了忠勇侯池仲远这一代,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嫡庶兄弟加起来,养大成人的竟也有三人。 池仲远为嫡长子,毫无疑问的继承了侯爵;他下边两个兄弟,二老爷池仲德,三老爷池仲礼。二老爷是先侯爷娶的填房林氏所出;三老爷池仲礼则是唯一活下来的庶子,以前在侯府里声名不显,自成了亲多了姻亲的助力后,在侯府的地位倒是与日俱增起来。 却说到了池玲珑这一代,忠勇侯府才算是真正的开枝散叶。不说府里的姑娘不论嫡庶有十一个之多,便连养大的少爷公子,竟也有七个。 再说现在过来探望池玲珑的四位姑娘,大姑娘池明纤是侯府二房的庶长女,也是忠勇侯府这一代第一个孙辈。生母范姨娘生的颜色好,在十多年前颇受了二老爷的一段宠。但二老爷池仲德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且性好渔色,任凭范姨娘再好的颜色,也成了昨日黄花。 加之二夫人林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又生的个跋扈嚣张的个性,在二房作威作福惯了。二房妾室都被她打压的头都抬不起来,连带着二房的庶女大都也被养成了胆小怯懦的性子,池明纤自然也不例外。 四姑娘池明缳却是大房庶女,然而比较悲催的一点就是,四姑娘的姨娘也姓林。尽管和老夫人娘家是出了五代的远亲,当时到底也是打着老夫人远方侄女的名义进了大房的后院。 周氏和老夫人不对付,甚至可以说是相看两厌,对小林氏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且因为一些诡秘的原因,周氏还只能隐忍不能轻yì动小林氏,心里憋了口气,周氏对四姑娘池明缳的不喜甚至远远超过了池玲珑。 六姑娘池明珠却是周氏的嫡次女,也是周氏的幺女,有周氏千娇万宠着,到底底气不一样。 九姑娘池明纾也是大房的庶女,这却是个隐形人,然而她却有个坑闺女的姨娘,隔三差五就要蹦跶着在忠勇侯面前找存zài感,还屡次三番给周氏上眼药,这人的脑子有点残,却是坑苦了九姑娘。 忠勇侯府专出美人儿的名声不是假的,四人在贴身丫鬟的服侍下进了内室,一时间衣衫鬓影,锦衣华服,暗香袭人,珠钗首饰轻摇间划过温润的华光,映衬着一张张虽稚嫩却各有风韵的小脸儿,端的是美不胜收,让整个内室都亮堂起来。 池明纤性子胆小怯懦,连带着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她长相仿了范姨娘,生的鹅蛋脸,杏眼桃腮,美眸盈盈,着实是个缱绻温婉的美人儿;若是她的言行举止不那么小心翼翼的话,就更加上的了台面了。 几人一进入内室就看见身着月白色提花软绸中衣的池玲珑,她白色惨白的斜靠在蓝底白牡丹宫锦靠枕上,身上盖着湖蓝色滑丝薄被,面上猩红色的脓疮却在如此几样素洁的颜色映衬下显得愈发鲜明狰狞,几人一时间俱都吓得瞠目结舌。到底是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平日里最大的疼痛不过是个头痛脑热,见到池玲珑这副几近毁容的模样可不就吓呆了去。 “五妹妹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是过敏了么?怎的会……这般严zhòng?” 池明纤本就胆小,说话低声细语,眼下因为震惊,脱口而出有些“伤人”的话,池玲珑还没有什么反应,她倒是眼眶一红,说话不及就想要抹泪珠子。 ——也不知道是被池玲珑吓着了,还是担心自己刚才那句话得罪了池玲珑,抑或是悲从心起,为池玲珑今后担忧,总之面上已经挂上了悲戚的颜色。 这屋子里就数着池明纤的年纪最长,虽然论身份地位还有池明珠这个六姑娘可以完全碾压她,本不该她先开口的,但是池明珠生来就是个不多言的性子,脸上长年带着不化的冰霜,长相随了周氏,性子却和忠勇侯有七分像。 平日里不论是在姐妹们面前,还是在周氏等长辈面前,池明珠都是一副高岭之花不可攀折的模样,说她性子高傲也不全是,她也不会目中无人,只是懒得应酬罢了。因而池明珠主动“退让”,池明纤不得不拿取了主动权,她本就不善言谈,眼下更是手足无措。 池玲珑见这几人进来就强撑着胳膊要坐起身,然而此时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之前钻心的痒痒感,却又像似打了麻醉剂似地,浑身再没有一点知觉。胳膊才勉强抬起来,就又像似根软面条似的往下趴,那情景吓得池明纤脱口而出就是一连串的“妹妹快躺着,快别起……” 姜妈妈在碧空通报过几位姑娘过来后,就出去忙着吩咐小丫鬟们上茶水果子待客了。碧月一直在跟前侍候,当即眼明手快的扶住了池玲珑,又将垫在她脑后的引枕拿高了些,扶她换了个姿势微微起身坐了起来。这几个动作看起来简单,碧月做完了额头上却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姑娘现在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就冒出个脓疮,可不能磨破了。 池明珠看池玲珑面色惨白,瞳仁涣散,明显精力不济,一副随时有可能昏睡过去的模样,不由上前一步拧着眉问道:“怎的会这般严zhòng?大夫开的药可有按时吃?可有效?若是无用便再去请朱大夫过来问诊。” 池明珠性子本就冷,加之出生高贵,说话口气也硬。这般简单的询问,她本是关心的,然而出口的话却肃穆的像是在逼问,活脱脱的一副回答不好你就准备挨板子吧的骄纵贵女模样。 碧月当即裣衽行礼,背脊一挺就要回话,池玲珑却先一步开口说道:“张大夫开了药,也在按时吃。兴许是见效慢,再吃上两剂看看效果无妨。若是不行,再去请朱大夫过来不迟。”说到这里勉强露出一个笑,说道:“姐姐无事,倒是劳六妹妹挂心了。” 池明珠居高临下的冷眸睨着她,眉头皱的能夹死只蚊子。她双眸紧盯着池玲珑,良久之后才又冷冷的丢出两个字,“随你!”话落音便走到一边的小圆桌跟前坐下。 池玲珑笑了笑,不以为意,将屋内的几个姑娘都扫视了一遍,才又说道:“我昨日从万安寺回来,本是要去给母亲和祖母请安的,这一病倒是耽搁了。不仅没见着母亲和祖母,连家中的姐妹们也不曾见。算起来倒是有将近十日没见大家了,也幸好今日大姐姐、四姐姐和两位妹妹来看我,不然我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们一面呢。” 池明缳听了池玲珑这话捂着帕子轻笑了起来,好笑的看着她说道:“如今五妹妹你回府了,自然有的是机会见面。只有一点,咱们府中姐妹多,妹妹你又病着,可别到时候我们日日过来找你,惹烦了你。” 又道:“二姐姐和八妹妹现在正陪着祖母说话,三姐姐正和母亲学理事,估计过会儿时间就会来看五妹妹。也是我和大姐姐,六妹妹,九妹妹急着见妹妹才没等她们一起,一会儿肯定又该埋怨我们了。”话到这里面上染上清愁,又感叹了两句,“倒是十妹妹,前几日中了暑,现在还在房里养着呢。” 正文 019 这个世界肿么了 二姑娘池明琬是二房的嫡女,又因二夫人林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二姑娘在老夫人跟前一直颇有脸面,几乎可以说是被抱养在老夫人膝下长大的。 八姑娘池明绯则是二房的庶女,整天和池明琬形影不离。她不仅长得和池明琬有九分像,两人宛若双胞姐妹,且不论是穿衣打扮还是女红刺绣,都仿着池明琬来,池明琬走哪儿她跟哪儿,可以说是池明琬当之无愧的跟屁虫。 三姑娘池明珍则是周氏的嫡长女,池明珠的胞姐,从小到大都是千娇万贵的。只是和池明珠的性情冷傲不同,池明珍生就一副爆碳性子,对府里的庶女能踩就踩,十分看不上眼。她也是今天大房里唯一一个没有过来探望池玲珑的姑娘。 池玲珑估计,在她痊愈之前可能是见不到她那心高气傲的三姐姐了;要让她踏足庶女的院子,会脏了她的绣花鞋的。 十姑娘池明绮隔三差五就要告病,大家都习惯了。 十一姑娘今年不过才两岁,因和她们这些排的上序齿的姑娘们年岁隔得太大,好似早被大家遗忘了。 忠勇侯府里池玲珑这一代孙辈们的名讳,公子少爷们的第二字皆从了“晟”字,姑娘们则从了“明”字,且按照族谱规矩,嫡出子女名字中的第三字从“王”字旁,庶出的从“纟”。世家大族规矩多,单是一个名字就有无穷讲究。然而池玲珑终究是不同的,她就是这其中的异数。不说其它,单是一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她的“特立独行”。 池玲珑想着府中姐妹的名字,思绪就有些浮想联翩起来,浑浑噩噩间她又听见池明缳轻笑的声音,才又瞬间回了神。 池明缳接着刚才的话又念念叨叨的说了几句,最后才又一拍额头,做恍然大悟状,“我说我一直觉得少了谁,原来是把七妹妹给漏掉了。”看池玲珑也是一副睁大了眼睛看她的模样,池明缳轻笑道:“知道五妹妹你和七妹妹的关系最是要好,若是七妹妹知道你花粉过敏,肯定会一溜小跑跑回来看你的。”又道:“嗯,等我回去就找个丫头给七妹妹捎个信过去。” “七妹妹不在府里?”池玲珑听出了话外之音。 池明缳看她一副又是好奇又是焦急的模样,故意逗她,只捂着帕子轻笑却不回话。 池玲珑撒娇似的将视线投向了池明纤,娇娇的唤了一声“大姐姐”,池明纤便微抿着唇低声细语的笑着与她说道:“七妹妹的二舅舅补任了翼州通判,五日前就到任了。七妹妹现在可记不起五妹妹你了,她在二舅舅家里玩的乐不思蜀,险些要闹翻了天哩……” 七姑娘池明瑄是三房唯一的姑娘,在侯府里和池玲珑的关系也最好。她若是知道池玲珑“病重”,倒真的会立马从娘舅家跑回来。 被抢了话,池明缳不依的嗔了池明纤一眼,“大姐姐……” 池玲珑抿着嘴,想笑。嘴角的弧度才缓缓上扬开来,竟是又听到外间的姜妈妈来报,“姑娘,韶华县主派了身边的妙心姑娘来看您了。” 池明珠眉梢略微上挑了下,猜测妙心的来意。莫不是担心母亲训斥五姐姐,特意过来给她……撑腰的?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池玲珑,池明珠双唇又抿紧了些,真把她母亲当成牛鬼蛇神了啊?!犹豫了一下之后到底也站起身,迟疑着该不该这个时候告辞离去。 却说池玲珑,不过隔了短短一晚上的功夫,再次听到“韶华县主”这四个字,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当碧月领着妙心进入内室的时候,池玲珑还有种恍惚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果真是“海棠春睡迟”的副作用?! 不说池玲珑是什么表xiàn,再说名义上是来探望池玲珑,然而自从进了内室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努力装哑巴充当隐形人的九姑娘,在听到姜妈妈说出“韶华县主”四个字后,一直以来都呆板平静的双眸中,竟是倏然绽放出略有些诡异的光华。 她双手在袖笼中握紧,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眸中有着慌张,竟还有些难耐的期待和忐忑。那种压抑不住的亢奋和激动,让她身侧站着的六姑娘微眯着眼眸看了她好几眼。 妙心是奉了韶华县主的命令,特意来探望池玲珑的。 世家大院里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的长久,在加上池玲珑染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士想要知道自然轻而易举。 理儿是这个理儿,话却是不能明着说的。 妙心进了内室就看见池家的几个姑娘站在五姑娘房内,为首的六姑娘池明珠好似在和五姑娘告别,妙心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色,而是仪态得体的浅笑着给众人一一见了礼。 池玲珑有“客”至,池明珠到底觉得她们留在这里不合适,迟疑了一下还是和池玲珑告辞离去。 她还不屑去探听“别人”的隐私。 池玲珑挽留几番,妙心也笑着帮忙说着留客的话,然而到底没留住人,池明珠和其余三姐妹一道离去了。 几人的身影转到屏风之际,池玲珑好似看见九姑娘遮遮掩掩的看了妙心好几眼。她神态中有些挣扎和留恋,好似很不情愿离开…… ——肯定是她眼花了。 妙心在内室里只剩下池玲珑和她贴身服侍的大丫鬟之后,才举了举手中拎着的雕花漆九攒食盒含笑着对她说道:“县主惹了风寒,昨夜里也发了高热,原不知道姑娘也病了,今早朱大夫过去给县主诊脉的时候说漏了嘴,道是昨日侯府里也派了人过去请医。县主言道別是她传染了姑娘,又怕姑娘当真染了病,就派人打听了一番,这才晓得姑娘是花粉过敏。县主心中忧虑,又担心姑娘这几日胃口不好,特意让奴婢送来些小点心给姑娘开胃。” 对池玲珑脸上的脓疮完全的视而不见,妙心将食盒打开,取出其中四个碗口大小的碟子。 池玲珑身体不适,听着妙心莺声翠语的说着话竟也觉得非常耐听。她从来没有注意过,妙心竟也有一把好嗓子,说起话来当真罔若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剔透唯美。 然而当她看见那四个模样精美,明显出自内造的山茶花粉彩碟盏,以及放在碟盏上的小“点心”的时候,池玲珑感觉——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虽然早在看过“池玲珑”的记忆后,她就知道了韶华县主其实是她的老乡。但是,用偷来的这一世生命,去换天才和早慧的美名,这样的做法真的值得么? 妙心却以为池玲珑是被震惊到了。想来也是,当初她第一次见到县主亲手做出这么可爱的小点心的时候,可不也是这么一副呆头鹅的模样。 妙心就以过来人的口吻介绍着,指着几分“点心”细细的给池玲珑科普:“县主说,这个叫慕斯蛋糕。”蛋糕程心形,白色的奶油上面放着草莓,栗子仁儿,甜橙,柠檬等水果,五彩斑斓的看起来让人非常的有食欲。 妙心又指指另外三个,“这个是蛋挞,做起来最容易。这个是椰汁西米糕,这个是椰奶红豆糕……” 小“点心”散发着香甜诱人的气息,色香味俱全,池玲珑甚至听到了碧空艰难的咽口水的声音,不由也抿了抿唇角。 话说,这些东西给她的震惊更胜过给她的诱惑吧? 妙心离开之前又千珍万重的取出一支白玉瓶给池玲珑,说道:“这是宫里专门供给娘娘们用的祛疤圣品,——千年玉露长春膏。姑娘您等病好了,每日早晚净面后在脸上涂一点,不过半月,皮肤又可以恢fù白玉无瑕了。” 妙心离开后,碧云兴冲冲的从外间跑进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与窃笑。池玲珑好奇之下开口问她,“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碧云小脑袋瓜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不等池玲珑再问就邀功似地巴拉巴拉说了起来,“姑娘,我刚才和兰庭姐姐在外间说话,兰庭姐姐告sù我说,小南音不知道招惹了哪路菩萨,今早起来发了狐臭。咦,那味道呛人的把花都熏死了。兰庭姐姐还说,小南音口口声声说肯定是有人下毒害她,结果左右也查不出来凶手来,她大呼小叫的把庆阳伯府里的老夫人都惊动了,县主恼了她,让人把她丢到城郊庄子上思过去了。” 池玲珑刚起的一点食欲,在想起来自己亲手制zuò的狐臭粉,那令人几欲作呕的臭味时,忍无可忍之下,到底是让碧月几人把那几个小点心分吃了。 却说回了晴好院的九姑娘池明纾,一路压抑着又是亢奋又是激动的心情回到自己的房间。九姑娘小脸兴奋的红扑扑的,眼睛里都似带了水儿,这副明显高兴的过了头的模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明媚灿烂。 九姑娘行事向来诡异,却一直以来都很低调,眼前这副高调的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模样,让晴好院的丫鬟婆子俱都诧异不已,好奇这位小主子今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癔症。 池明纾进了内室,换上了在室内穿的轻薄衣裙后,就将丫鬟妈妈们都赶了出去。自己捂着薄被闷在头奸笑不已。 池明纾能说她心里真的很激动很激动,激动的都快要打鸡血了么? 上一次周氏和两位婶娘带着府里的众位姐妹去拜见韶华县主,恰逢她这具身体第一次来小日子,疼的死去活来,以至于错过了良机。这次虽然也没有见到韶华县主本人,但是多少见到了韶华县主身边贴身服侍的大丫鬟;这是不是意味着,等下一次见面,她就可以亲眼见到传说中的韶华县主了? ——那个青史上赫赫有名,把皇帝的**当成自己的**,将磨镜之事提上朝纲,臭名昭著的让历史上所有的皇后县主都因她黑了一把,甚至死后还被朝臣极尽讽刺的以“贞洁”之“贞”定为谥号的贞皇后,那可真是一位妙人儿…… 正文 020 第二日 将近午时之际,二姑娘池明琬和八姑娘池明绯姗姗来了青岚院。若是单看这两人的面孔,指定会以为这是一对双生姐妹花,然而再看一下这两人的身高体型,却能很轻yì的分辨出谁是二姑娘谁是八姑娘。 二姑娘比之八姑娘大了将近两岁,如今已经是十三岁豆蔻年华,身材早已经抽条,比之才刚开始发育的八姑娘自然要高上些许。 她今日里穿着一袭再清爽不过的水青色蝉翼纱曳地长裙,腰上束着月白水波腰封,衬得身段愈发荏苒动人,腰发纤细柔美。面上略施薄粉,乌黑的长发也只用了一支白玉兰翡翠簪挽住,带一对玉兔捣药耳坠,腰间配着荷包美玉,很是居家的打扮,却总让人眼前一亮。 尤其是在如此闷热躁动的天气里,更像似濯濯清泉一样洗涤去人身上的满身尘埃,只让人觉得通体舒畅。 八姑娘和二姑娘做同样的打扮,然而看起来却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味道。她身量本就不足,穿着曳地长裙更像似错穿着大人衣服的孩子一般,颇有几分滑稽。再加上面上的胭脂因为出汗糊成了一团,很是惨不忍睹。 然而不论是忠勇侯府的主子还是奴才,对眼前这样的场景早已经见怪不怪,池玲珑自然也不在意。 池明琬长相明丽,一双美眸中也时常漾着粼粼水波,钟灵毓秀的让人一看就心生喜意;她笑起来再添几分端庄大气,温婉可亲的让人颇觉得可以信赖。 池玲珑和池明琬的交情不深,也只限于普通的姐妹情分。当然,就这也是建立在两人并无多大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实际上忠勇侯府的姑娘们之间,并不像现在表xiàn上显露出来的这样和谐,不过是大家都顾忌着脸面,把阴谋算计、针锋相对都用在私底下罢了。 若说池玲珑和池明琬还能耐下心来做些简单的面子情,八姑娘池明绯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也不知道真是池玲珑的人品太差,还是天生和八姑娘气场不和,这姑娘每次和池玲珑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不噎池玲珑几句就不舒坦,当真是把周氏的“暗示”进行到底。 平日里无事还要生非的人,见到池玲珑遭了大难,几近毁容,池玲珑形容不出池明绯那一瞬间的眼神,幸灾乐祸绝对是占据了多半成分,还有些嘲讽鄙薄,竟还有些晦暗和自嘲…… ――肯定是她又眼花了。 “海棠春睡迟”的副作用确实挺大的…… 池明绯见了池玲珑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连好言好语都没有,一贯的冷嘲热讽,这次即便池玲珑“病重”的连起身都不能也同样不例外。 池明绯冷嗤着再次将池玲珑从头贬到脚,嗝都不打的说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说的连碧月都要握着拳头强忍了,池玲珑晕晕乎乎间几乎要睡一觉了,池明琬才抽搐着嘴角,讪讪一笑,继而云淡风轻牵着池明绯离去。 池玲珑观池明绯离去时的眼神,怎么都有点像似――功德圆满的味道?!不由也抽一下嘴角。忠勇侯府的姑娘们啊,就没有一盏是省油的灯。 “姑娘何苦忍着八姑娘?姑娘和她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怎的八姑娘每次见了姑娘都冷嘲热讽的,活像是跟姑娘有杀母之仇一般?亏姑娘还是她姐姐呢,连这点该懂的礼数都不懂,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碧月狠狠的瞪一眼池明琬和池明绯离去的背影,若不是唾弃的动作姑娘家做出来实在不成体统,池玲珑猜测,碧月还想对着两人的背影吐一口唾沫的,一时间不由控zhì不住的轻笑出声,“罢了,她也是身不由己。” 簪缨世家的名头听着风光,内里的污糟事儿却委实不少,下人又都擅长捧高踩低,最是会对碟下菜。八姑娘姨娘早逝,又身在二房那个火坑里,她年纪小,又无倚仗,除了努力巴结着池明琬,当真没有第二条出路,一qiē不过都是为了活得好一点罢了。 碧月一时间也想到了池明绯的处境,怨憎的口气弱了些,然而到底还有些气不忿,“身不由己又如何?那也不能踩姑娘的颜面,咱们又不亏欠她!” 是不亏欠她,然而若不把她踩到尘埃里,怎么能衬托出另一人的贤惠和高贵?又怎能让她死心,心甘情愿的将本属于她的“东西”交出来? 碧月还在念念不休,“八姑娘也是个傻的。即便要巴结二姑娘,何苦把自己往死里糟蹋,名声坏了即便活着还能落什么好?即便是要衬托二姑娘千好万好,也不至于这么糟践自个儿。嗤,真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啊!。” 池玲珑抿抿唇角,听了碧月的话心里想笑,却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呼吸也愈发困难起来。 已经是中毒的第二天了,想来最多到晚间,她身上的皮肤就该泛出被毒素侵袭的紫黑色了,清醒的时间也该越来越少了。现在还好,最起码意识是清醒的,然而若是还找不到葵霖草,等过了今日,明日最多能清醒半刻钟。若是到明日晚上凌晨还醒不过来,也许,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池玲珑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两天不曾进食,她的脸颊迅速消瘦了下去,下颚都尖了,嘴唇惨白的毫无血色,体内的养分好似都被身上新冒出来的,一颗颗越发硕大圆滚的脓疮吸收了一般,看的碧月忍不住又开始心疼的红着眼眶偷偷抹泪珠子。 池玲珑似梦似醒间,好似听到了姜妈妈和碧月的争执声。姜妈妈声音尖利,一声声的逼问着碧月“为什么不能请朱大夫?”“姑娘的病是不是你动了手脚?”“你个遭天谴的,你侍候姑娘这几年姑娘可曾薄待了你?如今竟敢谋害姑娘,我掐死你个没良心的!”“你个良心让狗吃了的东西,死了就该下地狱……” 碧月不能辩解,只跪在地上抱着姜妈妈的腿,压抑着嗓子恸哭着哀求,“妈妈我没有”“妈妈你信我”…… 外间夜幕低垂,屋内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中散发着荧荧的明光,池玲珑嘶哑着嗓子唤道,“妈妈……” 声音虽低,却也让燥乱的内室倏地一寂,继而姜妈妈慢动作似地回过头向床榻上看来,看到睁开眼睛的她,就一个扑身跪倒在她面前的地上,“姑娘……” “姑娘您终于清醒了,终于醒了。”碧月喜极而泣,又道:“妈妈,妈妈奴婢真的没有谋害姑娘。” 池玲珑将两人的争执听在耳里,默然片刻就嘶哑着嗓子吩咐碧月道:“拿根簪子给我……” 碧月不知要簪子何用,到底从地上爬起来去她的妆奁中,随手抓取了一根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步摇。步摇的一侧头尖尖的,泛着利光,在明辉下显得尤为锋利。 池玲珑斜靠在大迎枕上,右手执了步摇,在姜妈妈的尖叫中毫不留情的往左手中指指尖扎去。 血液顺着步摇一滴滴的往下溅,黑色的血刺痛了姜妈妈的眼,姜妈妈的手僵滞在半空中,池玲珑惨笑一声,“妈妈,我中毒了……” 接下来等着池玲珑的仍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池玲珑又虚浮的漂浮在半空了。她看着幼年的“池玲珑”一日日呆滞的看着头顶巴掌大的一片天空,她从寒霄苑移居了出来,住在了青岚院。姨娘生前侍候她的丫鬟婆子都不愿意再跟着她这个没有前途的主子,她们想法设法的离开了她。留给她的不仅是被遗弃的伤痛,还有一个心狠手辣,对仆从动辄打骂的恶名。 唯有姜妈妈,唯有姜妈妈从始至终的对她不离不弃。 “池玲珑”十二岁了,她和韶华县主一道去万安寺上香祈福,穆长尧来了翼州,庆阳伯府的老夫人六十华诞,谢坤对她欲行不轨,谢娴推波助澜,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手帕从林衡的袖笼中掉了出来。她大惊大怒,饱受着宴会上众人或讥诮或嘲讽的眼光,恸声大哭。 没有人相信她…… 她绝望的回府想要自尽,然而,她怎么甘心?她怎能甘心!! 她的未婚夫婿出身高贵,长相英俊,诗书绘画无一不精,无数贵女想要做他的嫡妻。但是,只有她是名正言顺的,只有她…… 她像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想方设法见到了他,然而那个面如冠玉、温文尔雅,鲜衣怒马、**多情的贵公子啊,他是怎样在她的胸口捅刀的? 他挑着她的下巴,笑的一脸讥诮,“清白的?你要怎样证明你的清白?让我试试你的滋味儿?”倏地搂住她的腰,嗅她颈项间的清香,一脸轻佻的笑,眸中却泛着冷光。“长的比池明珍是好上许多。只是,呵,谁让你是庶女呢?我穆长尧的结发之妻,怎么可能是个庶女?你想要我成为京城的笑柄么?”又意味深长的低叹一声:“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七年了……” 她一颗滚烫火热的心如坠冰窖,然而他却笑得更加儒雅俊逸,让她恍惚间看见了一只呲着獠牙的恶魔。他道:“不过,念在你到底和我有过婚约一场的缘分上,若你愿意以池明珍陪嫁滕妾的身份进安国公府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一条生路。” ************ 终于回来了,给大家说说我这几天回家的悲催事儿。上周六回家,有三天假期兴奋的快过头了。结果回家第二天开始下雨,中雨,一下三天,昼夜不停。好不容易第四天雨停了,我大早起五点多发烧,上吐下泻,高烧39度多,蒙着被子晕晕乎乎一睡一整天。回家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我特意传了四章存稿,……不够用啊!可惜没有卖后悔药的。接下里两天病没好全,老妈不让回来,另外堂弟结婚(我之前回家就是想着“顺道”提前去恭喜他。婚礼我就不参加了,三姑六婆每次见面拉着我的手“殷勤”的问各种事儿,真心不受用。)今天身上好了很多,于是,带着重感冒一路风尘仆仆光荣的回来了。现在鼻子都不透气,一天了,难受死了。 ――从明天起开始补更!一天两更,时间大家知道的吧?上午12:40左右,晚八点左右。话说,我的人品一向很有保证的;话说,我有很多存稿的;话说,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到底是肿么回事啊…… 正文 021 永夜 “轰隆”“轰隆”的雷声霹雳而过,夜幕就像似被捅破了个窟窿似地,大雨“哗”的一下倾盆而下。 池玲珑闭着眼静听着哗哗的雨声,内心只觉安宁。 那到底不是属于她的人生啊…… “啪”一声棋子落下的清脆响声打破了一室寂静。 “父亲?”池玲珑微微睁开了沉重的像似黏了胶水的眼皮,不确定的轻唤出声。 屋中静的出奇,没有碧月蹑手蹑脚关窗的声音,姜妈妈也不在榻旁守护。她听见异动睁开眼,却只见氤氲的灯光摇曳,将背对着她而坐的,那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照的一片模糊。 他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顾自放下了一枚棋子。那背影清瘦却坚挺,浑身散发着冷肃沉寂的气息,单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不可攀登的山峰一般稳重,无端的让人心里踏实。 然而那人对她的呼唤竟似未觉,不免让池玲珑怀疑起,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唤过那一声…… 黑漆螺钿小腰几上放置着一个棋枰,上边是一局残棋。那是她去万安寺祈福之前留下的,到现在也没有想到破解之法。 羊角宫灯里的蜡烛接连爆出两个烛花,“劈啪”“劈啪”的声音在雨夜中回响,那声音听起来竟也别有一份押韵的诗情。 她看了看内室中的沙漏,三更了…… 池玲珑浑浑噩噩间再次陷入沉睡,一qiē虚幻的好似正在做着另一个与众不同的梦…… 池玲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巳时过半,咽喉中有温热的补汤划过食道的触感,她睁开眼,天光早已大亮,那炫目的明光刺得她双目生疼。 她正靠在姜妈妈怀里,由碧月服侍着进一碗上好的血燕窝,看到碧月今日身上穿着的一袭镂金百蝶穿花紫色绸衣,不免就哑着嗓子笑着开口问道:“降温了?”她身上盖着的湖蓝色滑丝薄被,也已经换成了玫瑰红金心闪缎锦衾。 碧月看她醒来想哭又想笑,结果笑着笑着就哭了,嘴里却不由抽抽搭搭的道:“是呢,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到现在还没停,只是雨势小了许多。” 姜妈妈看她吞咽不顺畅,就帮她顺着胸口哄着她说,“先别说话,多吃点,两天没进食了,……瘦的都要脱形了。”眼眶红肿,越说越哽咽,到最后张张嘴,话都话不出来了。 池玲珑看看自己裸露在外的小手,瘦弱的果然只剩下一把骨头,皮肤还泛着青黑的色泽,果然有些不能直视。 池玲珑逼迫着自己喝了七、八口就再也不肯张嘴,碧月只能端着碗退了下去。姜妈妈罔若抱婴儿似的抱她在怀里轻轻的摇晃,嘴里还说道:“几位姑娘今早上又过来探望姑娘了,知道姑娘还没清醒就又回去了。府里几位少爷也都送了药材礼物过来,妈妈都替姑娘收起来了,也让碧云回了礼。” 姜妈妈又念念叨叨的说了几句,池玲珑耐心的听着,却忽然间想起昨夜里做的那个诡异的梦来。不由手一下抓紧抓住姜妈妈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妈妈。昨日晚上……父亲可曾来过?” “侯爷?”姜妈妈诧异出声,随即眉头都蹙了起来。继而好似想到了什么,姜妈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池玲珑的眼光却更加心疼怜惜了。她叹息一声拍拍池玲珑的背轻柔的问道:“姑娘可是昨日里做梦梦到了侯爷?” “没有么?”池玲珑喃喃低语,心里说不尽的失望,面上的神色也掩饰不住的低落起来。 她这副“渴望亲情”而不得的模样,刺痛了姜妈妈的眼。姜妈妈不觉就在心里埋怨起侯爷来,到底是自己亲生的骨肉,虽说是庶出的,这都生死关头了就不能过来见一面么,哪怕是派个小丫头过来传句话也是个慰藉啊。 不想池玲珑继续想着这茬,姜妈妈就又与池玲珑说起了别的话,恰此时碧月进了内室,就郁闷的给池玲珑说起了一件颇为蹊跷的事儿。 “奴婢昨日晚上竟是梦魇了。明明记得夜里是在内室守着姑娘的,将近天亮的时候冻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竟是趴在外间的桌子上睡着了。”又道:“姑娘的墨玉棋枰旁边竟也让奴婢放上了一个匣子。”更加懊恼了,“可奴婢不记得姑娘之前有过那样的匣子啊。连锁眼儿都没有,要怎么开?奴婢问姜妈妈了,姜妈妈也说不大记得。姑娘,你说那匣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又敲敲脑袋,“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池玲珑听得心跳加快,不等碧月继续纳闷就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去把那匣子拿来。” 碧月应了一声,起身去她的梳妆台上,将一个巴掌宽、尺余长,镂空雕刻着四季如意图样的匣子取了过来。 池玲珑感受着手中匣子轻飘飘的重量,将匣子转了一个圈儿,继而在其上摩挲了一遍后,才对着一朵祥云样的纹饰一按,整个匣子竟是自己缓缓开启了。 匣子是黄花梨木制的,有着若隐若现的木头清香,匣子里却只放着一把干枯的杂草。 ――叶为互生,状似茶叶,蔸多须根,高尺许,墨黑色,全身皆毒,是为葵霖草。 池玲珑叮嘱完姜妈妈和碧月,等到天黑之际再将药熬好喂她服下,便又睡过去了。 “池玲珑”的生平她已经“经历”了大半,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这不是无聊的用来打发时间的八点档,而是她以后的指路明灯。虽然她的灵魂和这具躯体融合后,已经多多少少的窥探了“池玲珑”的记忆。然而那多半是芜杂的,凌乱的,琐碎的,而一大半有用的信息,“池玲珑”兴许更愿意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中…… **** 睡过头了,更新晚了给大家说声抱歉。重感冒,打个哈欠都是满眼泪,鼻子不通气,嗓子疼,浑身无力,有点低烧,想家想妈妈,后悔昨天回来了。嗯,说好的双更的,晚上八点还有一更。喜欢的亲们多投点推荐票支持下吧,谢谢大家了,么么…… 正文 022 心思 第二更。 *********** 自从前几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天气好似一下子就从盛夏过渡到了深秋。凛冽的秋风刮过,那风刺骨的凉,竟让人想要烘上两个火盆取暖。 忠勇侯府只供下人出入的西侧门上,两个守门的婆子被冷风一吹,也不由缩了缩脖子再次紧了紧身上穿着的褐色小妖,再次感叹一句,“今年的天气好似有些反常。”话落音自在的抿一口小酒,懒懒的倚着门框看着外院里瑟缩着身躯小跑而过的丫鬟小厮,双眸眯起,那姿态却是难得的惬意。 另一个守门的婆子也紧了紧身上的墨绿色比甲,感叹一句,“可不是。听说东南边禹州那里连下了几天暴雨,水位上涨堤坝都被冲垮了,淹死了不少人哩;西北的天儿倒是好,但就是日头太毒了,这都有一年多了,也没下过一滴水,听说现在的田地都干裂了。” “左右还是我们有福气。”穿着小妖,腰身滚圆,吃的一张大饼脸的王婆子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虽说整天守着门是无聊了些,倒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比不上那些在夫人姑娘们跟前侍候的妈妈有脸面,比那些携儿带女逃荒的难民却是美上了天了。” 另一个婆子还待说些什么话,却见远远的从街头拐角处过来了一辆黑漆平头马车,直走到门外边才停下。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来,一个身上穿着府内统一一等丫鬟服侍的姑娘,从马车上轻盈的跳了下来。那姑娘月白色的绸群上系着水红色的腰带,俏丽无比,苹果脸上红润带笑,两个圆滚滚的猫眼儿见人就弯成了一弯月牙,可不是五姑娘身边的碧云。 两个婆子当即酒也不敢喝了,整整衣衫就满面笑容的迎了出去。 “姑娘回来了,人可是接到了?”五姑娘前几天花粉过敏,险些没熬不过去。听说是吃了府上不干净的东西,为这事儿五姑娘身边服侍的姜妈妈哭求到了侯夫人跟前,把看守五姑娘院里小厨房的赵婆子和她侄女都发卖出去了。并求了夫人恩典,要将五姑娘之前去万安寺上香途中救下的一个婆子接进府中任职,碧云今日就是奉命去接人的。 “接到了接到了。”碧云清脆着嗓子笑嘻嘻的给两个婆子道了万福,两个守门的婆子连连手忙脚乱的搀她起来,“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马车的帘子再次掀开,这次从里边下来的却是一个面上带着粗陋刀疤的妇人。两个守门的婆子见这光景,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奉承话也说不出来了,脸色还有些僵硬,嘴角都控zhì不住的抽搐起来。 不怨她们“大惊小怪”,实在是这妇人面上的刀疤太有些瘆人。不说在姑娘院里侍候的妈妈,就是府内负责倒夜香的粗使婆子们,也不能是这个脸面啊?这不活脱脱的拉低侯府诸人的审美下限么! “见过两位姐姐。”柳贞娘率先裣衽行礼。王婆子和李婆子回过了神,也立马说了句“不敢当,不敢当。”说着话就上前将柳贞娘搀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看到随着柳贞娘说话,她脸上的刀疤像蜈蚣似地蠕动,两个婆子更是惊骇的差点甩手走人。 “娘”,一声奶声奶气的娇唤声糯糯的响起,马车的帘子再次被揭开,却有一个三岁左右,圆滚滚白胖胖,糯米团子似地小女童出现在几人面前。穿着大红色绣五彩锦鲤的小妖,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扎着红色的珠花,活脱脱的一个观音坐下的小玉女模样。 “小鱼儿你怎么出来了?”碧云笑着问小娃娃,“可是想你娘亲了?” 这么一个小美人胚子竟有个毁容的娘?王婆子和李婆子心中同时泛起了嘀咕,又不着痕迹的看一眼柳贞娘被毁容的脸,想来之前也是个大美人。 柳贞娘摸摸女儿红润润的小脸,将她抱在了怀里。 碧云见人从马车上下来了,就给了赶车的小厮一个银裸子让他离去,继而又从袖笼中拿出两个荷包,一一塞到王婆子和李婆子手中,笑嘻嘻的说道:“两位妈妈留着买酒吃。” 两个婆子连说了两句“不敢当”,只稍微推迟了那么一下,便暗中掂了掂荷包的重量,满意的将荷包缩进了袖笼中,这时脸上的笑容都真实殷切了许多。 碧云领着柳贞娘离去,目送着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守门的王婆子这才鬼鬼祟祟的捣了捣李婆子的胳膊,惊异出声,“唉,你看那婆子的身段,看她走路那姿势,啧,若不是看过她那张脸,只这一个背影我指定会以为她是哪家的夫人姑娘哩……” 另一个婆子也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点点头。继而却又不屑的嗤笑一声,“夫人的身子婆子的命,都是天注定……” 外边寒风凛冽,青岚院内的小书房中,一支插在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里的桂花却开的正好。书房内早在一场大雨过后便铺上了秋香色五蝠捧云团花的地毯,即厚且软,穿着软缎绣鞋在上边踩一踩也是落地无声;梨木镌花椅也放上了毛绒绒的坐垫,软软的靠背,便连房内的屏风,也换成了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一片暖意融融。 池玲珑穿着一袭七成新的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粉紫镶边偏襟长褙子,在小书房的书案前写着大字。 时下女子多爱楷书,且俱都以能写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沾沾自喜,她却独独偏爱行书。一篇《秋水赋》洋洋洒洒而出。笔意放纵恣意,握着紫玉狼嚎的纤纤玉手在点画之间移动,笔走龙蛇间大字之间便留下了相互牵连,细若游丝的痕迹黏连在其中,敛锐藏锋,风骨已成。 碧月一边细细的研着磨,一边看着澄心堂纸上的一个个呼之欲出的墨黑大字,等姑娘落下了最后一笔,碧月方才笑道:“姑娘的大字写的愈发精进了。” 池玲珑抿唇,似笑非笑的瞥一眼碧月,“说这话你也不脸红。” 她出生书香世家,从小习的也是“文人四友”的琴棋书画,家中长辈在此道和六艺方面皆有所成,她经年浸染在其中,即便是个傻子也染上了几分书卷清华。 来到这个架空的朝代后,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的心性不是不压抑的,久而久之,便开始用练字来磨心性。五岁到八岁之间她每天都要写上二十张大字,之后入了府中的闺学,且要学习女红针凿,厨艺持家,练字的时间就被压缩到只剩下一个时辰了。 如今“病重”了几天又拿起笔,手腕力道不足,字迹难免有些发飘,今天这几张算是都写费了。 池玲珑将刚写完的《秋水赋》交给碧月,又铺开一张澄心堂纸,蘸了墨水准备动笔。恰此刻姜妈妈端着一碗血燕窝走了进来,绕过屏风看见她手边的几页练笔,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将小碗往小几上一搁,姜妈妈快走几步过来从她手中取过狼嚎交给碧月,一边埋怨碧月“不知道看好姑娘”,一边又训斥池玲珑,“身子还没好,姑娘且要顾忌着。练字什么时候都可以,你切莫要仗着年轻折腾自个儿。”又道:“快些把这碗血燕窝用了,也好快些恢fù,看看现在这模样,瘦的身上都没有二两肉了。” 碧月给池玲珑挤挤眼,做了个鬼脸,收拾案牍去了。池玲珑则无奈的被姜妈妈按在小几前坐下,看着面前的血燕窝实在没有食欲。不说她刚进过早膳不过才一个时辰,就说这血燕窝即便再补身子也不是这个用法啊!一天三顿,按时按点的送,即便再是珍馐美味也该吃腻了。 池玲珑苦笑着拿起汤匙,一边小口的吃着血燕窝,一边问姜妈妈道:“碧云还没有回来?” “哪儿能这么快呢?”姜妈妈细细说道:“左右也要让人把行礼收拾了才好。……又不赶时间,晚点无妨。” 池玲珑一场“大病”瘦的脱了形,姜妈妈也不比她好到那里去,到底前些年就亏了身子,眼下鬓角的白发好似更多了,这倒衬得她一张清秀温婉的面孔更加祥和了起来。 其实也是,只要不牵涉到她的安危,姜妈妈几年也不会大动肝火到把人当死人锤的地步。那种彪悍的好似女斗士的霸气威武,池玲珑记忆中也不过两三次。通常情况下,姜妈妈只是个和蔼可亲,良善体贴,护短且不作践人的“小老太太”,尤其对于她认可的人,更是宽待。 看着她不疾不徐的将燕窝粥用了大半碗,姜妈妈在心里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叹息一声试探的问道:“姑娘这几日身子好了些,是不是趁着今日日头好,……去荣寿院给老夫人请个安?” “嗯?”池玲珑诧异的转头看向姜妈妈。侯府里的牛鬼蛇神多,姜妈妈向来只主张让她呆在青岚院里,别的主子的院子最好一步也别踏足。生怕里边有猫腻,会害她性命。尤其是老夫人的荣寿院和周氏的紫薇苑,在姜妈妈眼里,简直比地狱鬼府还恐怖,姜妈妈向来唯恐她避之不及,今天竟然主动提及让她过去给老夫人请安?池玲珑绝对有理由怀疑这其中有蹊跷。 姜妈妈看她一双不谙世事的明眸清澈透亮的看着她,就怜惜的摸摸她的长发,良久之后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安国公府的三公子……这几日时常来府里与世子爷探讨功课,听说老夫人今日又在荣寿院里留了饭,姑娘你,你……”剩下的话不用姜妈妈明说,池玲珑也可以自己脑补完成了。 穆长尧到了翼州不久后,就以孙婿和女婿的身份来了忠勇侯府给老夫人和周氏请安。恰好那日是她中毒后的第三天,姜妈妈和碧月一心扑在她身上,加之侯府后院里当权的几位有心隐瞒,她们竟是在穆长尧走了之后,才知道她的未婚夫婿来过侯府。 不过那时也顾忌不上那些了,姜妈妈和碧月几人事后虽然怒火攻心,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全心照顾着她,希望她早日康复。 接下来几日穆长尧和她的大哥,周氏的嫡长子,忠勇侯府的世子爷池晟瑾关系日渐亲厚起来。两人年纪相仿,又同是名门出身,共同话题多,倒是成了密友,日日谈论功课,饮酒作画,游湖赏乐,彼此引为知己。由此,穆长尧便也隔三差五来上忠勇侯府一趟。 穆长尧被老夫人留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池玲珑的消息比姜妈妈更灵通一些,碧云早就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探听清楚了。所以,她不仅知道老夫人几次三番留穆长尧在荣寿院用饭,且知道大夫人“无意中”引着池明珍撞见了两次,二房的二姑娘池明琬更是在穆长尧第一次来侯府拜见的时候,就与他见了礼,之后同桌进食老夫人竟也没让她回避。 侯府里的这些人啊,心思都写在明面上了,她就是想当傻子她们也不愿意配合了…… 正文 023 火上烤 呃,这一章将近四千字,不好断开,就一块发上来了,算是两更吧。嘻嘻,晚上就没有更新喽,(*^__^*) ********** 距离八月十五中秋节还有三日,侯府里上到主子,下到跑腿儿的丫鬟小厮都忙碌起来。 院子里在一夜之间挂满了各种式样的灯笼,上到宫廷御赐的奢华宫灯,下到民间匠人轧制的几个铜板一个的灯笼,应有尽有。 灯笼挂在屋檐廊角,便连枝繁叶茂的各种花树上都有不少。有画着福禄寿三星的吉祥灯,有仿了十二生肖的玉兔灯、戏猴灯,更有圆形的、椭圆的山水花鸟灯,便连制zuò工艺最为繁复的,别有洞天八角美人旋转宫灯都应有尽有,五彩斑斓的在夜色中闪烁着迷离的光晕,更吹落,星如雨,一片入目的繁华。 赶在十五中秋月圆之夜前两天,宫里派遣往各处勋贵世家发放恩赐的天使到了翼州。 忠勇侯向来得朝廷看重,不仅皇帝赐下了恩赏,便连**的皇后娘娘,除了赐下例行的团饼之外,又额外赐下了绢花珠钗以及一些隶属贡品的锦缎明珠,专门给忠勇侯府的妻女长脸。 池玲珑见到往她院子里送东西的红绫时,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有些诧异。 红绫是周氏身边的一等丫鬟,在忠勇侯府里比她这个不受宠的主子都有脸面。往年宫里皇后娘娘给忠勇侯府后宅赐下的珠钗锦缎,池玲珑虽然不是最后一个挑选的,但是轮到她的时候也没剩下什么好东西了。但是,这次竟连让她挑选的机会都没给,红绫竟是直接将东西送来了青岚院。 她身后的两个小丫鬟手里,一个抱着鸟衔瑞华锦和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两匹锦缎,一个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里边放着两支珠钗,和几支模样精美的海棠、玉兰绢花,竟还有一串小巧的铃兰和一串细细碎碎的丹若;这些绢花的花瓣惟妙惟肖,花蕊栩栩如生,看起来逼真至极,近上前来嗅一嗅,好似空气中都漂浮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让人喜意顿生。 姜妈妈亲自送红绫出门,碧月看着这次份量额外重,含金量明显比以往高出几个档次不止的“份额”,也不免有些心神不安。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说道:“姑娘,往年都只有一匹锦缎,两支绢花,这次大夫人送来了这么多,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不会是跳过了三姑娘六姑娘和二姑娘七姑娘,捡那些最好的全给姑娘送来了吧?! 这事儿若是六姑娘七姑娘知道了也没什么,二姑娘知道了兴许会暗地里给姑娘上眼药,但要是三姑娘知道了,以她那爆碳性子,不用府里其余几个姑娘挑拨撺掇,三姑娘也能把青岚院的大门给踹飞了! 这么明显的事情便连碧云这个神经线比之钢管还粗的二愣子都注意到了,池玲珑又怎么会忽视?倒是姜妈妈送走红绫回来后,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会不会是……为了给安国公府脸面?”毕竟今年安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和三公子可都在翼州。 姜妈妈不知道穆谢氏和周氏欲要姐妹易嫁的事儿,会这么猜测不足为奇。碧月和碧云看一眼姜妈妈,最后还是呜咽了一嗓子,梗着脖子强忍着,才没有将那两个恶妇想出的上不得台面的预谋说出来,心中却不免恨恨。 “碧云一会儿将我前些时日研制好的面脂,送一些去四姑娘和九姑娘房里。”池玲珑手上拿着一朵娇艳的海棠绢花,眉头却不免蹙了起来,既有为周氏的不省心感觉糟心,又觉得自己这样明显厚此薄彼的作为恐怕更能惹来闲话。只能肉疼的低叹一声,“罢了,其余姑娘那里也都送一些过去。” 碧云虽然知道姑娘让她去探听消息这事儿责任重dà,但是一想到姑娘要将自己费了大半个月才研制好的一点面脂拿出来送人,难免有些不依了,闷闷的唤一声“姑娘”。不仅碧云心疼那些面脂,连碧月和姜妈妈都有些肉疼。 当时姑娘在书中看了个方子,便试着做了起来。折腾了大半个月,把青岚院里,连同七姑娘院里的各种应季鲜花都摘了个干净,不过才做了三五盒子。 那面脂是真好,比之京城最好的脂粉铺子售卖的几十金一盒子的面脂都要好上许多。面脂敷在脸上水润亮泽不说,且遇水不化,让人看起来面色红润,气色尤其亮眼,怕是宫里娘娘们用的贡品,也没有这样好的。 虽然姑娘从来不爱在脸上做些修饰,也从不涂脂抹粉,整日里都是清清爽爽的,但是这种有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即便干放着当摆设也是种脸面,谁会嫌多? 之前被七姑娘讨走了一小盒子她们都觉得肉疼,现在还要给其余几个无功无劳,和她们姑娘关系还不怎么好的姑娘送去,碧月出门的时候接连跺了几下脚,都没能把心里憋得那口气咽下去。 碧云去的快,回来的也不慢。走的时候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手里捧着面脂盒子,回来的时候也带回了不少回礼。 碧云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姜妈妈带着小丫鬟去归置各房姑娘的回礼,说了两句话便离去了。自从池玲珑入了府中闺学,学习了持家之道以来,姜妈妈便有次序的将姑娘院里的事宜缓缓交到姑娘手里,但凡池玲珑能够自己解决的事情,姜妈妈从不过分干预。 内室中碧云满面沉重的开始絮絮叨叨:“姑娘,四姑娘,九姑娘和二房大姑娘,八姑娘,十姑娘那里,这次得的份例和我们院里往年得的一样,都是一匹锦缎,两支绢花。”这几个都是忠勇侯府里庶出的姑娘,和池玲珑的出身在同一个台面上。 又道:“六姑娘和二姑娘房里倒是和姑娘今天得的一样,两匹锦缎,五支绢花,以及两支珠钗首饰。不过,……依奴婢看,二姑娘今天得的赏赐,远远没有姑娘分得的好。” 六姑娘池明珠就不说了,毕竟是从周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周氏再怎么出幺蛾子,也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嫡女。二姑娘就不行了,不说别的,单就周氏和老太太以及二夫人的不对付,周氏明面上虽然不会亏待二姑娘,心里到底也是不喜的,这府里真正当家做主的,到底还是周氏这个明媒正娶的忠勇侯夫人,要动些手脚,太轻而易举。 就比如姑娘今天得的那匹鸟衔瑞华锦,六姑娘那里有,二姑娘那里却没有,再清楚不过的厚此薄彼。 碧月一听到姑娘比府里嫡出的二姑娘得的份例还丰厚,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极了。姑娘在府里本就不易,现在周氏是又想把姑娘架在火上烤吧?碧月急慌慌的道:“那比之六姑娘如何?三姑娘哪里都得了什么?”碧月忙不迭的问。 碧云无语的看一下急傻了,只顾着把帕子当麻花拧的碧月,无语出声,“六姑娘那里得的自然都是最好的。至于三姑娘那里,三姑娘那里……” 碧云吞吞吐吐,碧月急的想捶她,眼圈都红了:“你倒是快说啊,三姑娘那里到底如何?” 碧云脸一红,撇撇嘴无辜的看看池玲珑,又看看碧月,这才吭哧吭哧的说道:“三姑娘那里我根本连门都没进去!”哼哼鼻子,“白芨姐姐说,三姑娘染了风寒,有些不舒服,在休息呢,就没允我进去。”话到这里,更不服气了,小声嘀咕,“可我明明听到三姑娘在房里中气十足的骂人呢,还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八成是三姑娘又把房里的花瓶茶盏摔碎了发泄呢。”三姑娘脾气爆,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就摔东西,房里的摆设是换的最勤的。 碧月脖子一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碧云这个随时随地吐槽的习惯真心要改了,不然,迟早有一点要噎死她。碧月缓过气,欲哭无泪的看着池玲珑,“姑娘,完了……” 一直未出声的池玲珑停下摆弄手中插屏的动作,好笑的看一眼用“你死定了”的眼神看着她的碧月,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挑起来,“什么完了?” “姑娘”碧月欲哭无泪。三姑娘对府里的庶女向来看不上眼,大房里的姑娘和四姑娘因为各种原因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碧云既然听到三姑娘打骂下人肯定错不了,依三姑娘消息灵通的程dù,肯定是知道今天姑娘的份例和她比肩这件事儿了,正怒火攻心呢。碧月就道:“三姑娘这次肯定恨死姑娘了。” 池玲珑无所谓的轻嗤一声,“我就是把她当菩萨供起来,她也是把我往骨子里恨。左右这侯府里不是她当家,无妨的。” 碧云不说话了,碧月想再说上几句看到姑娘沉下来的脸色,踌躇一会儿,到底没有说出来。 良久之后,池玲珑将插屏里新折的鸳鸯茉莉花插好,净过了手,一边喝茶才又一边问碧月,“碧空这几天在做什么?” 碧月皱皱眉,碧云却抢先一步回道:“她还是那个性子,整天往三姑娘院里跑的勤快。哼,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连谁是她主子都快忘了。姑娘,碧空心都不在我们院里了,姑娘还留下她在咱们跟前晃荡干什么?整天什么事儿都不干,凭空碍了我们的眼。哼,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三姑娘珍琅阁的人了,说不定连这次姑娘得的份例不同以往这件事,也是她透漏给三姑娘的!” 碧云对碧空一肚子怨气,碧月从不在背后道人是非,此刻也难得的眉头皱的能夹死只蚊子。 碧云又道:“姑娘,您想个办法把碧空打发出去吧。和这么个背主的东西睡一间房,每天看她到处惹事生非、挑拨离间,奴婢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勒死她个狗东西。” 池玲珑脸上揶揄的笑意让碧云说话声音越来越低,碧月也忍不住捂着帕子闷笑起来。 “打发出去容易。”池玲珑用茶盏轻抿了抿茶水里的沫子,才又漫不经心的道:“只是她毕竟是母亲的人,动了她,母亲再派遣个厉害的过来,你还能应付的过来?” 碧空虽然吃里扒外,然而心性毕竟简单,她做的事儿自以为隐秘,其实青岚院里但凡心里有点成算的丫鬟婆子都看在眼里。她之前不动她,不是因为不知她的身在曹营心在汉,而是担心因此惹怒了周氏,再派遣个厉害的过来,自此活在监视中,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周氏此番把她架在火上烤,看来接下来对她的谋算也都要一一摆上台面了,碧空……不能再留了! “把今日母亲送来的赏赐,都交给……碧霄保管吧。”池玲珑静默片刻便又不紧不慢的吩咐碧月,“……告sù她,东西都看好了,等过了中秋节,请郑秀娘上府里给我做两身衣裳,留着过几日去庆阳伯府参加老夫人寿宴的时候穿。” 池玲珑面上的神色风淡云轻,便连说话的口气也是漫不经心,但是无论是碧空还是碧月,却都仿若嗅到了血腥味,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姑娘这是,要动手了?! 碧月提着心小心的应下,转眼出去办事去了。心里却控zhì不住的忐忑,碧霄…… 正文 024 大房二房 求推荐求收藏,走过路过的亲们顺手推荐收藏了吧,谢谢你们了,么么哒……晚上八点还有一更。我是说话算数的好孩子。 ******** 池玲珑在中秋节前一天终于出了青岚院门,去了荣寿院给老夫人请安。 荣寿院是忠勇侯府太夫人的院落,占地不大,院落整饬的却最为雅致精美,看得出来很是用了一番心思。 一路走来沿途所见俱是花光柳影,鸟语溪声,往来所见的丫鬟婆子也都脚步轻巧,落地无声,一副很是规矩气派的模样。 池玲珑领着碧月姜妈妈和两个小丫头缓步而来,待走的更近些,便见几个簪花戴柳的小丫鬟正坐在廊下逗着鹦哥儿,无忧无虑的说着俏皮话,好一番热闹景象。 看见池玲珑领着丫鬟婆子过来,小丫鬟们便都忙着笑着站起身迎上来,一个连忙掀了帘子进去禀报,另有两个起身,娇声赔笑道,“五姑娘身子可是大好了?老夫人这几日念的紧呢。”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池玲珑,尤其在池玲珑带着面纱的脸颊上定格两眼,轻盈浅笑。 池玲珑却只含笑,也不说话,待之前进去的小丫鬟又从屋里出来,娇笑的说了句,“五姑娘快屋里请,老夫人唤您呢。”池玲珑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带着碧月和姜妈妈往屋里去。自有小丫头忙不迭的上来给池玲珑打帘子,羡慕的看着跟在她身后的碧月一眼,又小心的放下帘子。 池玲珑甫一进入荣寿堂,便听到一连串女子娇笑的声音,随之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温软浓郁的香风。香气浓厚,却掩饰不住混杂在其中的清浅的膻腥味儿,池玲珑隽秀的长眉微挑,心有所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屋中正中放着沉香木雕刻的四季如意屏风,左侧地上放置着粉彩镂空三友转心瓶,四面的角落里还放置着几尊仙鹤展翅,正袅袅吐着香烟的香炉,端的是一副富贵繁华的景象。 池玲珑绕过屏风进入内室,还未来得及请安,便听到一道妇人关切疼爱的声音,“五丫头的过敏可是大好了?你这孩子仁孝,前些时日为你姨娘诵经祁佛,一去就是七八日,回府后紧接着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过敏,听说险些连小命都没了?唉,赶紧过来让二婶娘瞧瞧,我可怜的姑娘啊,这才几日,身上瘦的都没二两肉啦。” 说话的妇人坐在老夫人右手下方第一张椅子上,年约三旬左右,生的一张芙蓉瓜子脸。她身着一件藕荷色遍地缠枝玉兰花软烟罗褙子,斜堕马髻上插着一支金托底红宝石牡丹花样的珠钗,很是华贵端庄,笑的也是一脸爽朗可亲的模样,做出的姿态足够着急亲切,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这幕场景,肯定会以为她们两个亲如母女,然而这妇人说出口的话却委实有些诛心! 这妇人面目美艳,然而髋骨却略高,面色也略有些刻薄,池玲珑注意到妇人说话时一双杏眸中一闪而逝的恶光,掩在面纱后的红唇不由微微抿了起来。 她向来对这忠勇侯府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二夫人——老夫人的亲侄女,没有半分的好感。 自以为是天底下绝顶的聪明人,每次却都净办些蠢事!傻子都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她还几次三番总要拿她作伐子。这么多年下来也没从她手中讨过一点好,怎就这般不会反省,这么不长记性!! 池玲珑皱眉,随即又看着随着二夫人话落音,坐在她对面椅子上,轻抿着茶水的端庄妇人面上无动于衷,清冷的眉眼中却在垂眸一瞬间控zhì不住的划过厌恶和厉光,便连握着茶盏的指节也控zhì不住的泛出青白色,不由呼吸微滞,便连心跳也漏跳了两拍。 她可以不在乎周氏对她的态度,然而现在她毕竟还在周氏手下讨生活,周氏对她的喜恶能轻而易举的决定她在侯府的日子是不是过得舒畅。短时间内,对于周氏她是想要能不得罪便尽量不要得罪,尽可能的在她眼前充当隐形人的,谁知林氏尽在这其中胡搅蛮缠,把她的计划都打破了。 说她仁孝,为一个姨娘虔心诵经念佛,潜台词就是她不把周氏这个嫡母放在眼里,这话活脱脱是在往周氏脸上扇巴掌;再换句话说,为一个姨娘便如此大动干戈,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诵经祈佛一去便是七八日,便是她这个庶女托大,不懂规矩! 说她的过敏莫名其妙,在万安寺安乐无恙,前脚回府后脚就出事,是在暗示周氏对她不利,预谋她性命! 说她浑身瘦的没有二两肉,若是为姨娘伤怀便是在周氏这个原配正室心口捅刀子,若是因为自己“重病”消瘦,便会在自己心中埋下暗恨周氏的一根刺,挑拨她与周氏之间的关系! 如此挑拨离间,煽风点火,说出的话云淡风轻,却句句不给人活路,看来周氏昨天下了二姑娘脸面那一把,让二夫人是彻底的恨上她了。这不,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拿她作伐子,又开始挑事了。 池玲珑笑的一脸怯怯的模样,不接二夫人的话,面纱后的嘴唇微微噏动,只轻声说了句“哪能啊?” 不往二夫人林氏跟前去,却是快走两步上前,敛衽与上首假寐的老夫人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又道:“多日不见,不知祖母身子近来可好?” 上首的老夫人斜靠在黄花梨木透雕变纹玫瑰软榻上,穿一身宝蓝色绣海水如意三宝纹锦缎对襟褙子,带着全套的翡翠玉石首饰。那温润细腻的玉质,纯粹的没有丝毫瑕疵,看着就让人眼晕,却是顶级的祖母绿,最是养人不过,带在一辈子养尊处优的老夫人身上,很是富贵气派。 只是,再气派富贵的头面也掩盖不住老夫人面上的颓色,不过短短一二十日不见,老夫人却像是又老了五岁不止。看来年前那场“大病”,当真把老夫人的精气神都亏损的厉害。 池玲珑恭敬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双目下垂看着眼前的地面,好似对右侧池明珍投来的愤恨厌恶的眸光没有知觉一般,却听老夫人干涩着嗓子慢悠悠的发话,“五姐儿来了?” 老夫人手中拿着一个只有拇指长短的掐丝珐琅莲花纹如意把玩,微阖着眸子昏昏欲睡,说出的话很是有几分漫不经心,“在万安寺可是受苦了?” 二姑娘池明琬浅笑着朝池玲珑点点头,继而又不动声色的坐在老夫人下手的小杌子上,轻巧的继续与老夫人捶着腿,一副乖巧的孙女的模样;林氏和周氏若无其事的喝着茶,好似都没听见老夫人的问话一般。然而林氏的嘴角到底上翘了一些,周氏的眸光也更冷了。 站在周氏身后的六姑娘池明珠无动于衷的继续保持着冰山造型,三姑娘池明珍脸色都被气的涨红了,若不还有何妈妈拉着她,这座活火山早就喷发了。 三夫人和七姑娘还没有到,内室里其余的两房庶女也都垂着头,保持着恭谨有礼的模样,各人心里此时在想些什么,也就只有各人知道了。 池玲珑对着池明琬也露出一个矜持的浅笑,继而又上前两步,放大了声音,很是娇怯依赖的对老夫人说,“劳祖母挂心,孙女在万安寺一qiē皆好。有母亲派遣的钱妈妈精心服侍照应,又沾了韶华县主的光,一应用品都是上好的,不曾受的什么苦。”又殷切忧虑的问道:“只是多日不归家,不知近来祖母身体可好?孙女儿在万安寺十分惦念祖母,便为祖母求了主持大师开了光的平安符,想要孝敬给您哩。” 老夫人年初被二老爷气的险些中风瘫痪。后来虽然缓过了那口气,到底坏了身体,情xù波动一大,就容易**。然而,身体不中用,脑子到底还没坏。 她回府这么多天,且其中“过敏”险些丢了一条小命,在府里多少也闹出了点风浪,老夫人不问这桩因由,独独挑了好几天之前的“万安寺”来问,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偏心偏到了胳肢窝,因为昨天大夫人亏了二姑娘,她这就亲自上场顺着二夫人的话帮二姑娘找场子,特意往周氏心窝捅刀子来了么? 池玲珑浅笑。 然而,她终究还有韶华县主这张挡箭牌,即便你再狂风骤雨,我自岿然不动。 “你是个有心的。” 良久之后,老夫人终于眯着眼斜睨了池玲珑一眼,又懒洋洋的以眼神示意身边的大丫头玳瑁,从池玲珑手中接过,她小心翼翼从贴身的荷包中取出的金黄色小三角形状的平安符,这才又接着低叹一口气,说道:“在外边还知道惦记我这个老婆子,你是个好的。” 又不阴不阳的说道:“……比不得有些黑了心肝烂了肚腹的毒妇,表面上看着贤惠大度、仁厚宽和,实际上最是虚伪恶毒不过,一天不气死我这死老太婆她就不甘心!”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就差光明正大的点出来那个毒妇就是大夫人周氏了。 池明珍一张美艳的小脸涨的红的几乎可以滴出血来,眸中泛着冰寒恶毒的光射向老夫人;池明珠眉头紧皱,嫣红的唇瓣瞬间抿的死紧;便连一直稳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喝着茶的大夫人周氏,面色也一瞬间变得惨白。 而坐在周氏对面的二夫人林氏,看着周氏面色大变,却不由神清气爽的长出了一大口气。 都是这个毒妇!!公开下二房的脸面,这就是她的下场!! 二夫人在心中不屑的冷哼出声。 池明琬依旧乖巧的给老夫人捶着腿,脸上的神色更加恭谨。 正文 025 当枪使 房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而沉重,包括池玲珑在内的庶女都把头垂的低低的,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谓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过如此。 忠勇侯府后宅的几个大boss斗法,她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只有当炮灰的命,实在是想离得远远的。 四姑娘抿紧了唇,脚步不着痕迹的往后小退一步,脑袋垂的更低了;八姑娘嘴角轻勾,一抹自嘲的浅笑出现在她稚嫩倔强的小脸上,不知在反讽不屑什么;十姑娘仍旧一副病西施的做派,右手捂着帕子从没离开过胸口,她被室内压抑的气氛惊骇的面色惨白,好似随时可以昏厥过去。 唯有九姑娘,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用眼角的余光瞄一眼自以为是如来佛,无论大夫人怎么蹦跶都能轻而易举把她镇压下去的老夫人,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心中默念:得sè什么啊您这老太太! 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什么事儿让他们自个折腾去,您一个老侯爷的继室填房,真以为池仲远唤你一声母亲,他就真是从你肚皮里爬出来的?他就能把你当祖宗供起来对你千依百顺?他就能任你这么在忠勇侯府后院作威作福? 醒醒吧您喂老太太,再这么作下去,您会把您自个儿作死的。 啧,她那不靠谱的亲爹虽然冷血无情,也不见得有多待见周氏,但是您这么不给周氏脸面,您确定他能让您好过,能让您得善终? 嘁,后世史书里可是记载了,您老人家可是被您这“嫡长子”捏碎了喉咙,活活窒息疼死丢了老命的!! 连继母都敢弑,您还在忠勇侯府,在他的地盘上这么上蹿下跳:谋害他的嫡子,刁难她的生女,作践她的嫡妻,呕心沥血为二房谋划夺取他忠勇侯爷的爵位,您到底是有多自以为是,才把自个作践的死的不能再死的啊?!!! 九姑娘此刻真想捂脸哭死算了。 这么个不识时务,尽会瞎折腾的小老太太! 就这么个咳嗽会崩尿,吃点香辣会胃疼,走两步路会喘,吃个饭手抖的跟得了鸡爪疯似的小老太太,还妄想着和她老爹池仲远斗,——抢他的地盘江山,踩在他头顶上耀武扬威,当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人心浮动,池玲珑站在室内正中间不免有些尴尬。她的宅斗技能现在只能算是勉强及格,距离和这些土生土长的老妖精斗法还有很大空间可以进步。周氏和这里所有的大房嫡庶女可千万别指望她兰心蕙质的给众人一个台阶下,她目前暂时还没有修炼到这项技能。 池玲珑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什么话都不说,任凭二夫人刺两句面壁思过也就算了,总好过被老夫人拿做筏子,弄得现在这幅谁都下不来台的尴尬模样。 “禀老夫人,三夫人带着七姑娘来给您请安了。”小丫头甜脆着嗓子恭敬的回禀声在此刻的池玲珑听来,美妙的简直恍如天籁,老夫人随口说了一句,“让她们进来吧。”池玲珑长喘一口气,朝老夫人福了福身,又乖顺的朝大夫人行了礼,这才往大夫人的身后走去。 继而三夫人江氏和七姑娘池明瑄的身影绕过屏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母亲,今日可是我来迟了?”爽朗娇媚的女子轻笑声传入众人耳中。 人未到声先到,三夫人江氏的一把好嗓子,一度曾让翼州城内所有达官权贵家的内宅妇人羡慕不已。 江氏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性情尤为爽朗,不仅和周氏林氏有话说,和府里的几位姑娘也颇有共同话题。 且她在忠勇侯府里以庶子媳妇的身份,混的如鱼得水,在翼州城夫人们的交际上更是左右逢源,且能让府里的三老爷池仲礼成亲后这么多年来,只一门心思守着她过活,通房没有,小妾一个不纳,便连烟花场所也不踏足一步,只死心塌地和她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不得不说,三夫人江氏手段了得,着实是个人物。 江氏领着七姑娘池明瑄进了内室,美眸一转扫过室内或坐或站,或垂首喝茶或恭敬肃立的夫人姑娘,像似没有察觉室内诡异的气氛一般,竟是再次欢快的娇笑出声,“果然就属我来的最迟。母亲,都是七丫头这个泼猴今日里惫懒的闹着赖床,媳妇才跟着来晚的,要罚您就罚七丫头,媳妇无辜,您可不兴罚媳妇的。” 屋内侍候的丫鬟婆子,连着几个年岁都还不大的姑娘,听了江氏这没羞没臊,光棍的把错儿往自己姑娘身上推,让自己闺女替自己顶罪的无赖话,反应不过来,一时间也都怔愣住了。 这么特立独行,“无耻之极”的母亲,众人在瞠目结舌了片刻后,便都控zhì不住的一个个喷笑出声。 虽说一直以来都知道三婶娘是个有趣泼辣的,但是如此这般又是耍赖又是推诿的做派,仍是刷新了诸人对三婶娘“不拘小节”四个字的认知下线。 便连周氏也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的说了江氏一句,“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你这规矩,怎么就立不起来?” 林氏不屑的撇撇嘴,对江氏逢迎讨好的本事嗤之以鼻。 老夫人心里对江氏厌恶至极,因为之前经历过一些事儿,一对上江氏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便觉得头皮发麻,然而在众人面前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给这个庶出儿媳做脸。老夫人便也干涩着笑了两声,打趣的对七姑娘池明瑄说,“你这个母亲是个长不大的,现在还是孩子心性呢,以后可就有劳我可怜的七丫头多多看顾着你母亲喽。” 池明瑄也捂着帕子爽朗的笑应一声,“是,都听祖母的,以后小七可是要把母亲看紧了。不然若是再不明不白的背了黑锅,孙女我可是要哭死了。” 一屋子主子丫头全都笑出声来。 江氏看着娇娇俏俏的女儿,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她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身量比之南方女子却更显娇小玲珑,加之长相美艳,出身高贵,衣着打扮自有一番计较,气质底蕴自有一份清华,每次见了她,池玲珑总有种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尤其是她轻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美艳不可方物,好似整间内室都因之亮堂起来。 池玲珑心想,能把三老爷池仲礼的心始终笼络在她身上,江氏这副美貌应该也是功不可没的。 一时间众人相互见了礼,内室又恢fù了其乐融融的模样。 池玲珑因和七姑娘交好,江氏对她向来多添两份和善。 之前因她病重,江氏就多次派遣心腹丫鬟妈妈前去探望,此番是她“痊愈”后第一次出来见人,脸上还蒙着面纱,隐隐可见额头上一些微微泛红的疤痕,江氏便又爱怜的拉着她的手,说道:“婶娘那里还有一瓶去疤痕的药膏,还是前几年番邦朝贺的贡品,效果颇好。婶娘回去就派人给你送去,你涂上十天半月,这疤痕指定会消下去的。”又朝周氏低叹一声:“这丫头也是个多灾多难的。” 继而再次感叹出声:“索性还有你看顾着她,这么多年来才妥妥当当的活了下来,倒也殊为不易。”又对池玲珑道:“你母亲但凡得个什么好东西,从不忘了你,你也是个好命的,以后可别忘了你母亲;……也休要听那些黑了心肝的闲言碎语,凭白和你母亲生分了。” 旁边昨日傍晚才从二舅舅家归来的七姑娘,站在江氏身侧一个劲儿的给池玲珑做鬼脸,丝毫不见方才的稳重模样。池玲珑忍俊不禁,又听着江氏说的这些颠倒黑白的话,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依江氏八面玲珑的性子,不会不知道周氏对她百般看不顺眼,她又因周氏屡次三番指使下人给她没脸,不说和周氏势不两立,也对她亲近不起来。 然而即便如此,江氏现在这番话到底是说了出来,所谓为何? 江氏不是不分场合,没有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愚笨妇人,此番平白惹老夫人和二夫人不痛快,江氏今天这是又准备上演的哪一出? 好似……火气有些大啊! 转弯抹角话题竟是又说到了昨日她那份超出寻常的“份例”上,池玲珑眼见二夫人和老夫人本就不好的脸色瞬间又变得更加黒沉,真想仰天长叹一声:这坑爹的宅斗! 倒是周氏,和江氏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便也自然而然的接口说道:“我是她母亲,凡事总是要向着她,护着她的。她是侯爷的女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一直以来又是个知礼、乖巧、贴心、安分的性子,不找事也不搬弄是非,最是招人疼惹人爱,我有好东西不给她,给谁?” 潜台词,二房和侯爷终究不是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本就不亲近,老太太您还有事没事搬弄是非,把大家当聋子傻子痴儿愚弄,到处兴风作浪,传播流言,坏府里老爷姑娘名声,毁人前途,老太太您这是继母该做的事儿? 您这手伸的长的,这是恨不能把这一大家子不顺您心意的,不是从您肚皮里爬出来的,挡了您的路的,全都神不知鬼不觉的作践死啊!!! 周氏义愤填膺,江氏垂着头的眼珠子都气得发红了,心里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的碎碎念:刁妇,总也不死的老刁妇!! 没看出所以然的池玲珑瞬间顿悟了,不管今日周氏和江氏联手的原因所谓为何,有一件事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她又被当抢使了!! ******** 二更…… 正文 026 最毒妇人心 被周氏和江氏联手摆了一道,老夫人和二夫人林氏的脸面都有些不好看。 老夫人这些年在忠勇侯府的后院作威作福惯了,向来把自己当成这里的最高统治者,容不得她人的半分忤逆。 儿子媳妇孙女孙子们谁不顺着她的心意,她就能给谁没脸。因此,当下也丝毫不掩饰对周氏和江氏的厌恶,阴着脸,挥挥手就让来请安的媳妇孙女们散,却独独留下了池玲珑和二房的二姑娘。 池玲珑耐着性子在内室中应付着蛮不讲理又心思阴沉晦暗的老夫人,却说领着几个姑娘走出荣寿院的周氏三妯娌,脸色真是一个塞一个的光风霁月,好似方才在荣寿堂的那一幕没有上演过一般,好一番团结和睦的模样。 然而,发生过的事情,即便再费尽心思掩饰,终究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二夫人在荣寿院外停住脚,手中的帕子被她绞成了麻花状,她一双杏眸中喷着恶毒厌恨的火光,嗤笑一声,对周氏道:“大嫂这些时日日子过得当真是春风得意。……不过也是,三丫头的好女婿隔三差五就登门拜访,礼数周到殷勤,人品端方厚重,生的也是温文如玉,端的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公子哥。依我看,当年老国公夫人和侯爷给五姑娘定下的这门亲事,当真是妙极。两个孩子一个贤惠温婉,娇美柔媚,一个芝兰玉树,风流倜傥,若是往一处一站,指定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璧人,般配至极。” 大夫人周氏的脸色一僵,脸上敷衍的笑都笑不出来了,神色也逐渐从不动声色转换为冰冷莫测。三姑娘池明珍之前一直紧抿着唇,垂首站在大夫人身侧,此刻也倏地抬起头来。 她生的明艳,性格又火爆张扬,向来喜欢穿红色,而她也确实最衬这个颜色。乌发如瀑,肤如白雪,头插凤凰钗,腰束巴掌宽的凤凰涅槃红底滚金边腰封,美艳至极,整个人就像是一团汹涌燃烧的烈焰一般,妖娆瑰丽的夺人心魄。 然而,此时她一张明媚的小脸上脸色却惨白如纸,嘴唇也哆嗦着好似在拼命忍着破口而出的怒骂呵斥。因之几乎要费劲她浑身所有的力气,她在不知不觉中竟把下嘴唇都咬破了。 ——池玲珑那个懦弱的连头都不敢抬,连句话都说不完整的庶女,和穆长尧是珠联璧合的一对璧人? 那她又算什么!!! 她到底又算怎么回事?!! 池明珍又羞又气,又恼又恨,脸涨的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即为自己要强夺她最看不上眼的庶妹的未婚夫感觉羞愧难当,又忍受不住二夫人这样明显的作践暗讽。 明知她是故意为之,然而这刀子捅下来,还是疼的她的心都要抽了。 她向来心高气傲的好比这世间唯一的一只金凤凰,怎能容忍被拉下凡尘,和那些最低贱的生物相提并论! 二夫人见周氏变了脸色,池明珍的神色更是青白红黑轮番上演,仿若见了鬼一般,喘气都粗重了许多,只觉心头大块! 嗤!当了**还要立牌坊,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要没脸是吧,那大家都把脸皮撕破了! 都是一样的恶毒心思,一样的见不得人,撕了那层遮羞布,谁比谁也高贵不到那里去! 二夫人冷哼一声,心头郁气散了个七七八八,便连之前被周氏和江氏联手刺的那些不阴不阳的话,此刻回想起来也不觉得那么难以入耳了。 ——果然,就是要大家都不顺心,这日子才能继续过的下去! 要是憋都让她自己吃了,凭什么?! 二夫人又转向一旁刚还和周氏一个阵营,现在却又没事儿人一样,冷眼旁观这一幕的三夫人江氏,不屑的挑挑嘴角,冷哼一声,带着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嫉恨,羡慕,抑或是诅咒的声音,阴森森的警告道:“三弟妹的日子比之大嫂就更要舒心了。三弟是个憨实的,房里只你一个,你日子好过,嫂子们都知道。只是,呵,弟妹可要把三弟守好了才是,可千万莫要那一天说话不及三弟就给你添个妹妹,再给七丫头添个弟弟。” 江氏脸色也有一瞬间的扭曲,眸中的杀人的冷光更是一闪而逝。要不是昨天二哥让七丫头捎了封信回来,她此刻还不知道眼前这毒妇话里背后的意思。再联想到那封信上详述的眼前这毒妇,和身后院里那老刁婆密谋安排的毒计,江氏恨得牙齿打颤。 最毒妇人心,这两个人,可真是心思毒辣无恶不作的连狗都不如!! 江氏良久之后才平静下心思,带着漠然、不屑又高高在上的口气说道:“二嫂有话不妨明说。” “明说倒也简单,就是这人啊,要惜福!别总看着别人闹腾,自己也黑着眼跟着瞎蹦跶。要知道,你可不一定有人家腰粗,有人家命硬!” “倒是多谢二嫂子美言相劝了。”江氏拂拂手中的绣帕,又说道:“恰好我也有句话要和二嫂子说。”顿一顿,江氏缓缓凑近二夫人,在二夫人皱眉嫌弃的神态中,以微低,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丫鬟婆子姑娘都听到的声音低叹着说道:“说来要还要恭喜二嫂子一声呢。” 二夫人的神情有些莫名其妙,心中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来。这让她心跳加快,神色也有些微不可见的仓皇,好似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一般,这让她手足无措、免不了口干舌燥。 二夫人真不想听江氏的“恭喜”,对于江氏她们来说的好事,对于她多多少少肯定会是场灾难,无论如何,这一点二夫人还是很清楚的。因此,当下便直接不耐烦的丢出一句,“喜从何来?”如果可以,她真想拿块擦脚布,塞到三夫人嘴里,堵住她即将说出口的“喜讯”。 其余诸人也是一脸懵懂皱眉深思的模样,唯有七姑娘池明瑄,忍不住垂着首拿帕子捂嘴耸肩闷笑起来。 江氏不紧不慢的道:“说来也是我的不是,这么一件大喜事,来荣寿院之前我还和七丫头说,要第一时间给二嫂子贺喜的。可惜,方才和母亲、五丫头说着话就忘了这茬,倒是我的不是,二嫂子可莫要怪罪我是好。” 二夫人一双脚都要站不住了,微不可见的在裙下移动着步伐,好似很想直接冲回芝兰院去看个究竟。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而这件事若是真的,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江氏却又悠悠然的继续道:“方才我和七丫头一块儿来荣寿院给母亲请安,途径二嫂子的芝兰院的时候,竟是碰上了从芝兰院里出来的朱大夫。”话不一次说尽,让二夫人感受清楚钝刀子磨肉的郁闷和闷痛感。 看一眼神情大变的二夫人,又扫过一脸若有所思的周氏,江氏又不紧不慢的说道:“咱们府里最近不太平。先是五丫头过敏,后是十丫头中暑,接着三丫头又染了风寒,我这心是一刻也不安宁,就上前询问了朱大夫一番。”再看一眼二夫人,江氏喜的眉开眼笑,“没想到竟是一件大喜事。可是要好好恭喜二嫂子了,二嫂子又要做母亲了,芳姨娘已经有了三月身孕了呢!” 二夫人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在旁边的花木上。果真是晴天霹雳,二夫人只觉得头晕眼花,真想呕一口血晕死过去算了。 刚还一脸铁青的周氏此刻脸上也绽开了温润真诚的笑意,一脸意气风发,恨不能普天同庆的对二夫人说道:“啧,竟是芳姨娘有喜了?三个月了,可是已经坐稳了胎了?!二弟妹,嫂子这厢也跟你道喜了,这可真是件大喜事,二弟这下可是要高兴坏了。” 大喜事!可不是大喜事!周氏喜的简直想去放鞭炮! 二老爷池仲德是个风流多情的性子,常年流连花丛美色,二房里数得出名号的姬妾多达十几人。就这二老爷还嫌不够,二房里但凡有点姿色的丫头都被他沾过身不说,二老爷在府外更是花街红楼的常客,兴致来了,也是恨不能把花楼当家住,十天半月不回家都是常事。 今年年初的时候,二老爷更是要死要活的非要为琼芳楼的清倌儿,新鲜出炉的花魁芳华姑娘赎身。 赎身也就算了,左右对于男子而言也仅算是一桩风流韵事。坑爹就坑在二老爷这是寻到了真爱了!不仅要将芳华姑娘接进府,且要以贵妾之礼迎之,给个普通的妾位二老爷都觉得是侮辱了他的心肝宝贝。 二夫人怎会让一个妓子入门,老夫人也不会让二老爷如此做派,凭白贻人口实!然而二老爷奈何不得自己亲娘,对二夫人可不会客气。为这事儿二老爷不止一次给二夫人没脸,更几次三番公然破口大骂二夫人“专擅”“妒忌”“没有容人之量”,险些闹的要休妻。 为这事老夫人都气的晕死过去好几次,然而无论老夫人如何苦口婆心的劝,二老爷也是铁了心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心头肉。 最后老夫人被气的险些中风,一个多月都没下得了床,双方这才算是各退了一步。老夫人允许芳华进府,但是,只能是普通的妾室,贵妾一事就此作罢! 二夫人算是小赢了一把,然而让她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二老爷这个兴头没有三天热,又性好渔色的大老爷们,自从芳华进府后,竟是成了一心一意的忠犬。再没踏足过她的房门一步,也没有出去猎艳不说,且把一应起居作息全都搬到了芳姨娘院里,如今更是瞒着她让那小蹄子大了肚子! 三个月,胎都坐稳了!!! 如今那小贱人有了依仗,怕是“贵妾”之说又要被重新提上台面了。 二夫人身形晃荡,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 从今天起可能又要恢fù一更了。亲们这真心不是我乐意的。之前每天两更,我一更有时候三千字,有时候将近三千五,一天的更新平均下来也有六千五百字。总字数增加的太快,点击和推荐一直跟不上去。虽然数jù不是编辑最注重的,但是每次自己看了还是感觉很心塞!!容我缓缓啊亲爱的们,暂时先这样,周六周日兴许会加更,谢谢你们的体谅,爱你们,么么…… 正文 027 穆长尧 池玲珑踏出老夫人的居室荣安堂,嗅到外边清新的空气,只觉肺腑间的郁气都好似散了一大半。 她向来不爱来老夫人的荣寿院,不仅是因为不喜老夫人这个祖母,更是因为老夫人房里的熏香味道浓郁的让她呼吸不畅,几欲窒息。 青岚院里没有特殊情况,是从来不染熏香的,也因此,不仅池玲珑踏出荣寿堂的时候是一脸喜气,便连随她一同走出的碧月,神情也微不可见的舒缓了很多。 荣寿院里的小丫头们见池玲珑出来,都恭敬的行礼恭送。姜妈妈因被七姑娘告知,三夫人要给自家姑娘去疤痕的良药,也恭恭谨谨的亲自去三夫人院里取药膏去了。 一为表谢意敬重,二也是为了慎重起见。虽然之前韶华县主也派人送过一瓶专供宫里娘娘们去疤痕的圣品,池玲珑也一直在用着,效果也很显著。但是这些的好东西,姜妈妈只会嫌少,从不会嫌多。 青岚院里还留下两个二等的小丫鬟在荣寿院里等候,迎着池玲珑往外走的时候,两个巧言的丫头便巴拉巴拉的将方才三房夫人在荣寿院外的交锋,说的个一清二楚,惟妙惟肖。 池玲珑听得嘴角噙着的笑意从始至终都没有消散过,当听到最后二夫人被三夫人挤兑的,气的果真晕死过去的时候,便抿唇轻笑着吩咐碧月,回去别忘了赏这两丫头一人一百个铜板。 两个丫头轻轻松松得了打赏,喜得当即又给池玲珑行礼,欢快的笑嘻嘻说着“多谢姑娘赏。” 碧月嗔了两个丫头一眼,眸中的笑意却也掩饰不住。因这两个丫头都是姜妈妈几年前从难民堆里救出来的,算是自己人,碧月说什么话也不忌讳这两人,便直接含笑对池玲珑道:“想来接下来几天二房可是有的闹腾了。” 闹腾好啊,二房若是闹将起来,怕就是老夫人,也再没有时间紧盯着她们姑娘了。老夫人年纪大了,脑子倒是不糊涂,竟是想将姑娘和二姑娘送做一堆,让姑娘好生和二姑娘亲近一番? 碧月对府里这是非不分,还总爱痴心妄想,手段不出众,偏还爱耍横的老太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厌恶过。 尤其是在老夫人义正言辞的打着为姑娘好的旗号,暗地里却把姑娘往泥里踩,把二姑娘往天上捧,让姑娘今后无论何事都多向二姑娘学习的时候,碧月更是恶心到反胃。 也不怕捧高了下不来到时候直接摔死!! 老太太还真是,真把大家当傻子哄呢! 让姑娘和二姑娘亲近,对姑娘可有什么好? 二姑娘倒是可以落个友爱庶妹,仁爱贤惠的美名,也能跟着在安国公夫人面前露个脸,说不定还能借此挑拨了姑娘和大夫人的关系,一箭三雕,对她们姑娘可是一点益处也没有!! 无利不起早,对她们没有半点好处,还妄想让姑娘积极配合,老太太也真是,怎么心就这么大呢! 啧,别以为她们不知道,不仅大夫人周氏再打安国公府三公子的主意,妄图让三姑娘池明珍姐妹易嫁,老夫人您也和二夫人打的一副好算盘,也想着将姑娘的夫婿抢过去,配给二姑娘池明琬呢! 都一样的没安好心! “就是可惜了二房的几位姑娘们,往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碧月正愤愤不平,池玲珑正浅笑低吟,猛不丁便听到身后一个二等丫鬟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池玲珑当即神情一怔,碧月脸上也不由的泛上慈悲色,良久才低叹一句,“谁说不是。只是,又能怪得了谁?只能怪她们不会投胎,偏生投在了二房门下,又没从二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罢了。” 二夫人对自己的两儿一女是疼到了心窝子里了,看的比自己的眼珠子都重,平日里更是宝贝的连一根指头都不舍的动,那些庶出儿女可就没这么好命了。不管犯没犯错,只要二夫人不顺心,就拿他们出气。轻则煽耳光、打手板心,重则仗打,罚月钱和三五天不准用膳那都是家常便饭。 二房的庶子庶女们说好听点是这府里的小主子,说难听点简直就是二夫人的私人出气筒。 池玲珑的眉头微蹙起来,看一眼碧月,最后终究只说了句,“往后这话就烂在肚子里,可别往外说了。祸从口出,咱们私下里议论几句无妨,被别人听到了,一个饶舌多嘴的帽子扣下来,谁都落不了好。” 碧月当即神色郑重的点了头,两个丫头也忙着应了是。 “什么饶舌多嘴?” 前边是金栗点点,仿若流霞涌动,暗香袭人,芳香四溢的郁郁葱葱的一大片金桂树,将另一条岔道的光景全都掩了下去。因而当池玲珑冷不丁的听到一句清朗的男声问话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里是忠勇侯府的内院,是忠勇侯府出了老夫人荣寿院,前往各房各院分岔的要道,往来最多的是府里的女眷和丫鬟婆子,男子倒也有,只是池玲珑不常遇到罢了。 这男声到有几分熟悉,该是她那有时三月、半年也见不上一面的大哥池晟瑾了。 池玲珑愣神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待她反应过来方才说话的是何人,不免面上带笑,笑意盈盈的朝另一条岔道看去。 三名锦衣华服的男子鱼贯从岔道上走出,让池玲珑有些惊愕。然而为首一人确实是周氏的嫡长子,忠勇侯府的世子爷池晟瑾无疑,至于另两位突然到访的“贵客”,池玲珑却恍若未见一般,只姿态端庄优雅的敛衽给池晟瑾行礼,“大哥。” 碧月和两个小丫鬟回过神,也立即恭敬的给池晟瑾见礼,“见过世子爷。” 池玲珑双眸凝在池晟瑾腰间的墨玉宫绦上,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姿态优雅矜贵,再规矩知礼不过的世家贵女模样。然而她的瞳孔此时却是空茫的,她的双手在袖笼中紧握成拳,指甲狠狠的扎在了手心中,痛到麻木。 多么厌恶,愤恨,不甘,不平,却又绝望到无可奈何的情xù啊,几乎要在瞬间湮没了她! 然而池玲珑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清醒明确的感受到,身体内那本就残喘的随时都可能消散的一抹灵魂的存zài。 她是多么痛苦的在叫嚣,在嘶吼!像困兽一样,想要将眼前这个人撕碎! 她又是多么的怯懦,畏惧不前,便连看身侧的这个人一眼,身体都控zhì不住的战栗,胆小懦弱又无力无助的永远只能任人鱼肉! ――穆长尧! 池玲珑一双眸子缓缓的恢fù清明。 终于见到他了…… 正文 028 池晟瑾 池晟瑾见翘首俏立在碧绿点金栗金桂树下,身着一袭素淡的烟紫色对襟双织暗花锦衣,衣袂翩跹,面戴白纱,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只露出一双乌黑晶亮眸子的少女,竟是半年不见的五妹妹玲珑,一时间神色竟也出现几分恍惚。 眼前的少女比之上次见面的时候变化不少,兴许是到了少女抽条的年纪,她看起来比之前高上许多。身姿婀娜,身段玲珑,腰肢纤细柔韧,已经有了少女曼妙的风情。 一双清冷含笑的眸子中更是闪耀着灵动的波光,仿佛深秋树林边一泓澄澈明净的湖水,让人看的心里一阵悸动。 她神色淡然洒脱,飘逸的好似要随风离去,微风吹过她的裙摆,扬起她如墨般黑亮的长发,吹拂在她雪白的面纱上,挂在她隽秀的远山眉边,点点桂花好似花雨似地随着微风吹拂,在空中打着旋落在她身周,那场景唯美至极,池晟瑾控zhì不住的心跳加快,幽深的瞳孔也不由的收缩几下。 ――他竟是没有发现,家里这个庶妹何时竟已出落的如此风华绝代。 若是再过两年,这般姿色,怕是翼州城都留不下她了。 池晟瑾眸色转深,一双风眸划过锐光快速的从池玲珑身上一闪而过。 继而又若有似无的落在站在他身后一步左右,一名头戴紫玉冠,身着月牙白绣墨玉清竹暗纹锦衣,面目英俊、**倜傥,狭长的桃花眼中不时泛着幽光,面上一闪而逝若有所思神色的华服少年身上,心中微不可见的低叹一声。 他是知道母亲和妹妹的心思的。 虽然无论是三妹妹还是五妹妹,她们之中的那一个嫁去安国公府,对身为忠勇侯府世子爷的他来说效果都一样。 然而母亲一心认为安国公府是个好出路,妹妹又对穆长尧一见钟情,他做儿子做哥哥的虽觉的姐妹易嫁这事儿太过荒唐,说出去难免遗人话柄,对忠勇侯府的颜面有损,且对五妹妹来说更是灭顶之灾。 但是母亲和妹妹的一番心思,他终究是想着要成全的。 之前想着五妹妹再生的国色天香也比不得艳丽明媚,在家千娇万宠,且以后有他帮扶,也有外祖安顺侯家的倾力支持的三妹妹,如今…… 如此倾国倾城的姝色,池晟瑾瞳眸更加深幽,他免不了要为三妹妹多多谋划思量一二了。 池晟瑾心思电转,再垂眸看向池玲珑的眼神就愈发变得深不可测起来。他朗笑着上前两步,亲自扶池玲珑起来,不忘情真意切的说道:“自家兄妹,五妹妹切莫多礼。前些时日听母亲说五妹妹大病一场,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 一边说一边微眯着眼看一眼依旧风淡云轻,既不怯场也不唯唯诺诺,长相清丽逼人,带着面纱却愈发显得神秘悠远的少女,池晟瑾眸中思量之色更浓。 “劳大哥费心,吃了几剂药,已是大好了。”池玲珑说着话,一双明眸笑的弯成了月牙状,她的神情种有着妹妹对眼前大哥的依赖和亲近,笑的一脸甜蜜的问:“大哥可是来给祖母请安的?” “正是。”池晟瑾含笑应道。接着英俊的面上却泛上愧色,他又继续道:“说来惭愧,大哥前些时日忙着军中杂务,已经几日不见祖母,不能在祖母跟前尽孝,倒是大哥的不是。” “大哥说笑了。”池玲珑捂着帕子轻笑出声,“祖母知道大哥为父亲分忧,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大哥?” 又巧笑嫣然的说:“再说,家里还有我们姐妹几人呢。大哥是男子,是家里未来的顶梁柱,是要建功立业做大事的。妹妹听母亲说大哥时常在军中忙的几日几夜不能合眼,若是让大哥烦劳公务之际,还要操心承欢祖母膝下尽孝的事宜,怕是到时候不仅母亲心疼的抹泪珠子,便连祖母也要拿着拐杖赶大哥回去休息了呢。” 兄妹两人一想到那样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场景,不管出于何种心思,却都不可抑制的欢笑出声。 站在一旁静看这眼前这一幕的两位华服少年,一人嘴角微翘,眸中的神色却更加深幽。 他的视线只偶尔从池玲珑面上划过,并不大咧咧的一直盯着少女看,端的称得上是端方有礼。 然而,英俊少年的眉头却随着兄妹两人的交谈,不时的微微蹙起,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接着便在众人都未察觉之际,再次宛若无事的恢fù不动如山。 ――到底是国公府未来的世子,早已习惯了喜怒无形…… 他的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瞳孔几次剧烈收缩,不知是因为看到和自己预想中,无论性情还是模样都大相径庭的未婚妻感觉接受无能,亦或者是为自己一直以来的筹谋感觉茫然。 另一个身着华服锦裳的少年年约十六、七岁,他看着在场几位少女的眼神却实在有些露骨。那贪.婪.淫.逸的视线虽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落在池玲珑身上,对碧月以及她身后的另两个小丫头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赤.裸.裸的眸光带着掩饰不住的色.情,淫.邪和放.浪,好似眼前的三个丫头都没有穿衣服,他再看几具身姿曼妙的裸.体一般。 池玲珑五官灵敏,很清晰的听到了这少年喉咙滚动的声音,听到他闷声吞咽了一大口口水的声响,她眼角的余光划过那人漂浮呆滞的眼神,他眼下青白淤黑的色泽,心里厌烦的只想作呕。 一个纵欲过度只知道声色犬马的二世祖,竟也敢如此侮辱她的丫鬟,如此作践她,池玲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恨不能在这少年脸上吐上一口吐沫。 尤其是在她脑中轰然一响,回忆起眼前这少年的姓名,以及在庆阳伯府老夫人寿宴上,他对“池玲珑”所作的恶事后,池玲珑浑身发抖,再没有和池晟瑾交谈的心思。 ――一个个都是些让她很不能扒皮抽筋的恶徒!! 再呆下去,她真怕,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手刃了他们!!! 池玲珑婉转的提出要回青岚院上药的事宜,池晟瑾自然不是多留她。 做足了好大哥的架势后,池晟瑾看一眼她面上的薄纱,回想起三妹明珍和他抱怨过,“池玲珑花粉过敏,脸上起了脓疮,怎么就没毁她的容!”这句话,便不动声色的说道:“五妹妹回去后权且安心休养,大哥前些时日特地派人收罗了些祛疤的良方圣药,一会儿就遣人给你送去,绝不会让你脸上留下疤痕……” 池晟瑾长相随了忠勇侯池仲远,一双眸子更是深得池仲远的真传。猛一看上去**多情,细看起来眸中却荼了寒冰。 他十岁起入了翼州水军,常年打磨训练下来,脸部线条冷硬刚毅,眸光深邃慑人,很是给人压力。若是他真心实意的说着关怀的话还好,此时他这意味深长的话吐出来,池玲珑只觉得全身发冷。 池玲珑道了谢,欣然行礼就欲告退,好似丝毫没有听出池晟瑾如此毫无顾忌的,在外人面前说起她脸上可能留疤这件事,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会有什么影响。 然而,池玲珑到底是好奇的。她禁不住趁着最后向池晟瑾道谢的功夫,眸光从那温文尔雅,罔若芝兰玉树的俊美少年身上一闪而过。 却只见偏着头的穆长尧侧脸线条姣好温润,也许是光线的问题,他的脸色微微泛白,看上去透着一股阴柔之气。然而他拧眉的动作,出卖了他表面的温文,桃花眼的尾角上扬微阖,深深的让人感觉到一股从脚底涌上来的寒戾。 似乎察觉到有人打量他的眸光,忽然他轻轻弯起了唇角,随即脸上又泛起尔雅温润的神光,尽显一派世家贵胄的儒雅谦和…… 池玲珑不动声色的紧了紧身上的烟紫色锦裳。秋高气爽,天却好似更冷了…… 正文 029 最是薄幸无** 看书的亲们,推荐呢?收藏呢?评论呢?大家都支持下好吧?再不济也吱一声,让我知道还是有亲在看文啊。话说,一个留言也木有,我很惆怅的啊~·(*^__^*) ******** 回程的路上,不论是碧月还是另外两个小丫头,都垂着头闷不吭声的走路,一句话也不 说。 虽然她们心里对世子爷为何不将那两位陌生的公子介绍给姑娘,又为何不为姑娘引荐那两位贵客好奇不已。大魏朝的习俗风化对于女儿家的约束虽然严厉,世家贵女也不能轻见外男,但是遇到像今天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也断没有连个招呼都不打的道理,这明显有些失礼。 世子爷作为忠勇侯府未来的一家之主,虽然决断主张自有一番考量,但是这种明显不合规矩的做法他不应该不知道。然而世子爷还是这样做了,这深意就耐人寻摸了,几个丫头心里多少是有些想法的。 但是,那些想法也只是一转即逝。她们现在却都无心去猜测和揣度,却都全程沉浸在侥幸脱身的庆幸中。 虽然已经走出了老远,但是一想起刚才那毫不掩饰的,用淫邪的眼神将她们从头扫到脚的世家公子,那罔若被侵犯的放浪污秽视线,几个丫头仍旧止不住的头皮发麻,膝盖发软,连脸色都青白的好似见了鬼。 几个丫头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被她们簇拥着,走在几人正前方的姑娘池玲珑此刻越走越快的步伐。 她脸上惯常以来携带的那层轻盈浅笑的面具早已破裂,步伐愈来愈快,最后简直像似要跑起来。 沿途的丫鬟婆子见到一行四人急匆匆的“赶路”,五姑娘更是面色凝重,俱都不动声色的停下来恭敬行礼,心里却不免暗自嘀咕,不知府里又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大事儿! 碧月直到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才从恍然中回神。这一回神碧月就发现,她们竟是走到了通往青岚院的那条荒僻无人的紫竹林小径上。 从这条小径回青岚院,要比走大路快上最起码一盏茶的功夫,的确便利。然而姑娘两年前曾在紫竹林遇到了竹叶青,姑娘最是怕蛇,自那后便不肯再走这条小路;便连府里的丫鬟婆子,听说紫竹林里不时有毒蛇出没,也都硬着头皮宁愿绕路也不踏足这里。 而眼下姑娘好似对周边情景完全不顾,只带着她们一个劲儿的往前冲。她走的很快,碧月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姑娘现在这副失常的模样明显有些诡异。 碧月情急之下不免快走几步上前扯住姑娘,“姑娘,姑娘你怎么了?”看见池玲珑转过头来,她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此刻却空洞的好似一个无底深渊,黑魆寂寥的恨不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碧月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 姑娘这模样,怎么好像是魇着了?! 青天白日的,莫不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碧月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用力的摇晃扶着池玲珑的肩膀摇晃了好几下,才看到姑娘黯淡的好像失了所有光彩的眸子,逐渐从刚才的空洞,渐渐转化为茫然,继而她眸光越来越亮,化为清明。 “碧月,我刚才是,魇着了……”美眸清亮,眼前姑娘明明是笑着的,碧月看着她嘴角上翘的弧度,看她明媚的瞳仁中荡漾开来的一圈圈涟漪,不知为何,却感觉到姑娘此刻心里肯定在恸哭。 那样凄艳绝美的笑容,让碧月竟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姑娘……” 池玲珑抬眸看向头顶苍茫辽远的天空,心中一阵抑制不住的抽痛。 是啊,可不是魇着了…… 那个几天前还出现在她的梦中,还将她的记忆搅得天翻地覆的少年郎啊,他鲜衣怒马,风流多情,他温文尔雅,俊美不凡,儒雅端方的好似如玉君子。 他是她曾幻想了无数次的良人,是她从知事起,便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执念;她将他当做天神来崇拜,把他当做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曙光,她的救赎;喜爱他到……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捧给他看…… 然而他却毫不犹豫的转身,毫不留情的用最简单的一句话,将她推入无间地狱,……让她连轮回都不能入…… 九层高台顷刻全覆,她用自己亲手铸就的信念,将自己深深掩埋。从此后朗日天光与她无关,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无尽的黑暗,浓的要滴出墨来…… 池玲珑至今都清晰的记得,梦中那个锦衣华服,头戴紫金冠的少年,逆着光,挑起她的下巴,一脸讥诮和冰冷的对她说,“谁让你是庶女呢?我穆长尧的结发之妻,怎么可能是个庶女?你想要我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么?” 他一字一顿的长叹,“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七年了……” 七年。 从他们两人订婚,到她不得不与他解除婚约,满打满算不过七年时间。 这七年是如此漫长。 漫长到,她恨不能眼睛一睁一闭就是一年,也好早日嫁他为妻。 这七年又是如此煎熬。 煎熬到,……他日日活在他人的嗤笑鄙夷中,将她当成了跗骨之蛆,不除不快! 言辞如刀,字字都剐的她血流如注。 他却笑得一脸解脱和阴柔,再次毫不留情的往她心口捅刀子。伤的她体无完肤,看她沉陷在泥淖中挣扎。 ——“若你愿意以池明珍陪嫁滕妾的身份进入安国公府,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一条生路。” 池玲珑冷的牙齿打颤。 她不想的,但是她控zhì不住。 生路? 多么刺目的两个字眼! 忠勇侯府姐妹易嫁,他贬妻为妾。她的生路从一个荣耀风光的安国公府世子夫人,碾落成泥成了一个下贱的,能够任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附属品!!! 池玲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碧月吓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一个劲儿的叫着“姑娘”“姑娘”,手足无措的不停的拿着帕子给她擦泪。 池玲珑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灭顶的绝望中回神。那抹残魂自从上次经历了“海棠春睡迟”的三日梦魇后,早已经成了真正的残魂,怕是呆不久了…… 然而即便随时可能烟消云散,她刚才的情xù起伏之大,爱恨之浓烈滔天,却澎湃汹涌的好似怒吼的海水翻滚一样,将她湮灭,让她深陷在其中不可自拔。 ——穆长尧,他果真是“池玲珑”两辈子都闯不过去的死劫啊! 然而,这等薄情人,别说是前世今生两辈子,怕就是有天真的海枯石烂了,天崩地裂了,他也不可能体会到你的深情厚谊的。 这般自己糟践自己,折磨自己,为他痴,为他狂,为他伤的体无完肤,为他连轮回都不入,何必! “姑娘,方才那两位眼生的公子,其中有一个会不会是……三公子?”碧月不知道姑娘刚才想到了什么,竟然神情恍惚至此。她想要说些话转开姑娘的注意力,脱口而出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谁知话出口后脑中却轰然一响,不觉就将“三公子”三个字叫唤出来,碧月自己都被自己吓蒙了。 碧云前几天一直念念叨叨:安国公府安三公子隔三差五便来府里,给老夫人和周氏请安;世子爷也多半陪着姑娘的未来夫婿饮酒作画,做诗会友。 那她们今天见到的那名年约十四五岁的英俊公子,会不会,会不会……真的是未来姑爷? 碧月一时间惊喜的双眸放光,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倏地又记起世子爷并未为姑娘和三公子做介绍,碧月脸色竟是又忽的变得煞白。世子爷这心思,这心思…… 倒是池玲珑,罔若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自在的一边往前走,一边轻声对碧月道:“那名身着月牙白绣墨玉清竹暗纹锦衣的少年,便是穆长尧。……他身侧那位,应是庆阳伯府老夫人的嫡长孙谢坤。此番来侯府,应是代表了安国公府和庆阳伯府来送中秋节礼的。” 说到“穆长尧”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平淡无波,不带丝毫感情起伏,好似只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又好似只是在念一个字符,提及一个仅有三个文字排列而成的序号,这让碧月放下心的同时,也敏锐的注意到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免皱眉思索,心跳失衡。 ——姑娘对未来姑爷的态度,……好似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殷勤羞怯?! 碧月恍然顿悟,瞬间想到姑娘说话时的违和处。 碧月只知道未来姑爷是个香饽饽,大房二房都抢着要,也便顺理成章的认为,自家姑娘也是打心底里期盼着想要嫁给姑爷的。 毕竟是从小定的亲,姑爷又是那般相貌家世,平常闺阁女子想要这般家世品貌才学俱都不俗的良婿,求都求不来呢。 碧月却从来都不知道,她们家姑娘只是把安国公府三公子穆长尧,当做是一个在短时间她必须要抱紧的大腿。“池玲珑”的前车之鉴太过惨痛,她不会做着安然嫁给穆长尧,做安国公府未来世子夫人的美梦。 那梦太脆弱,风吹一下就会碎,太不切实际。 况且,不仅她自己不乐意,周氏和她那世子爷的大哥池晟瑾不会让她如愿,老夫人二夫人会在其中幺蛾子频出,安国公夫妇欲除她而后快,便连穆长尧,也已经准备好了几十种方法,足以让她声名尽毁,家族不容,只剩自尽一条死路可走! 抛开这些人,还有一个与这件事毫无利益冲突的韶华县主穆长鸢。 一个年仅十三岁,姝色无双,笑起来明媚婉柔,为人恭谨谦和,良善的连只鸟儿断翅都流泪,却心思毒辣的连亲堂兄都敢杀的蛇蝎丽人,觊觎她的美色,在一旁虎视眈眈,不时还出个大招,将她往火坑里拖。 “池玲珑”那条路,用灭顶的富贵荣华来诱惑她走她也不走,那是条绝路,走不通。 这桩婚事她要不起,也不能要。现在不出手,不过是在等其余几方发牌。等她们都有了动作,她才会开始反击,她总是要和安国公府,和穆长尧彻底了断干净的。 她想活,想挣脱捆缚在自己身上的牢笼,轻松无忧的活。 她想保命,就只能比他们都狠!比他们更能对自己下得了死手!比他们都无情! C 正文 030 三房 三房。梧桐院。 三房居住的地方在忠勇侯府西北角的位置,距离忠勇侯府的权利中心有些远,比二房的院落,无论是地理位置,方位风水,占地面积,精美奢华的程dù更是多有不如。 这里原是三老爷池仲礼,自从生母去世后独居的院落。因一进院子就有一棵生长了百余年,葳蕤繁茂、华盖亭亭的巨大梧桐树而得名。 三老爷池仲礼是忠勇侯府里唯一存活下来的庶子,本不得宠,被分到偏僻破落,庭院深深的梧桐院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都说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三老爷的命运自然也逃不出玄理之数。 ——本是一介声名不显,在府里连顿热饭也吃不上,常年素衣陋面的庶公子,谁知不过是去了京城一趟,便时来运转被朝中吏部尚书兼内阁次辅江淮的独女看上了,差点一步登了天! 江淮是谁? 那可是现如今身居六部之首吏部的正二品朝廷大员,手握大魏官员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一部之事,更是朝廷内阁七位阁老中最得圣人心的一位,完完全全的天子近臣! 说起江阁老就不得不提起幽州江家。 江家祖籍幽州,是清贵至极的读书人家。往上数五代,早在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江家的老祖宗便大手笔的捐献出家族全部资产,以谋士之身跟在太祖皇帝身边鞍前马后。 功劳和情分自然比不过和太祖皇帝歃血为盟,结为拜把子兄弟,几次三番更是妙计频出,救太祖于危难之间,抗敌军与百丈之外,功劳彪炳千秋,大魏立国后更是被封为唯一异姓王的秦战秦王爷;但是,江家也因为老祖宗的慧眼识人,政zhì感觉犀利敏锐,处事稳健果断,一直不曾被圣人遗忘,恩荫与子孙后代。 索性江家以诗书礼仪传家,规矩大,老一辈的人持身正,对子孙的教诲亦堪称严厉。因此,到了江淮这一代,比之之前大魏立国时皇帝封的一些公侯,或被将爵或被抄家夺爵或是从根底里烂掉,只剩一个空壳子维持表面风光的情况,江家不仅不见丝毫颓势,反倒比之之前更进一步。 随着江淮入内阁,江家更是成了大魏国当之无愧的豪门望族,举足轻重。 如此簪缨世家唯一的嫡出小姐,更是阁老江淮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女,品貌才学在京都都是一等一好的暂且不说,单凭这份家世背景,便贵不可言。 这样的豪门贵女,便是嫁入皇家为皇子妃也不为过,配与忠勇侯府一介声名不显的庶子,便是愚笨粗鲁的无知村妇,也要哼哼唧唧上一声:简直是糟蹋了! 身份差距如此悬殊,知情者或不知情者或会私下里鄙夷江氏嫡女眼光拙露,却也都要抱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心思,仰着下巴鼻孔朝天的对着池仲礼哼上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这些吃不着葡萄说不葡萄酸的路人甲乙丙丁,已经完全忽略了,这本是江家先向忠勇侯府抛出了橄榄枝,完全将这桩婚事,当成是忠勇侯府庶出三公子死皮赖脸扒着女方不放了。 忠勇侯府有望和江阁老府上结为姻亲的消息一传出去,莫说京都无数爱慕江家嫡女的王孙公子们,开始拐着弯的哀求长辈向江阁老表示有求娶令千金之意,便连江阁老的旧友同僚也以打趣的口吻时常探上两句口风。 虽然多数人对池仲礼这个庶子嗤之以鼻,对这事儿也没放在心上,只权且做听了一场笑话,然而当江阁老真的出乎众人意料,将千娇万贵的嫡女许配给了池仲礼时,众人的眼珠子差点控zhì不住的掉在地上。 笑话没看成,池仲礼竟是成功抱得了美人归,让江阁老家的这只金凤凰栖息在了忠勇侯府的梧桐院里,不得不说,随着两人的婚事尘埃落定,梧桐院里的这个百年梧桐树几乎要被神化了。 迄今为止,有关于内阁次辅江淮之女“凤栖梧桐”的美谈还在大魏传播。翼州因为是事件的发生中心,各种有关于“梧桐显灵”“树神牵线报恩”的说法被改编成了各式样的戏本子,搬上戏台供人一乐;便连书肆茶寮,到了如今也多有讲“凤栖梧桐”这桩天赐良缘的,每每引得听众啧啧称叹。 梧桐院里向来和乐安宁,待送走了亲自前来取祛疤良药,并对她们千恩万谢的姜妈妈,关起门来三房便又开始过起了自己温馨甜蜜的小日子。 三夫人江氏问一声自己的奶娘杜妈妈,“相公可是在书房?” 杜妈妈笑着拿帕子给七姑娘擦擦嘴角的芙蓉糕屑,一边不忘笑眯眯的回江氏的话,“是呢,自夫人领着姑娘去给老夫人请安后,老爷便去书房练字去了。临走还吩咐老奴,夫人回房便让您好生歇息片刻,之后若无事便让您去书房,老爷还等着您给他磨墨呢。” 江氏一听杜妈妈这话,再一看杜妈妈面上流淌出来的,掩饰不住的揶揄打趣含笑趣味的眼神,尽管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仍旧免不了俏脸涨的通红。 江氏和三老爷池仲礼恩爱,这事儿不仅梧桐院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知道,便连翼州城的百姓都晓得侯府三爷宠妻至甚,对妻子更是一心一意。到如今,房里没有一个通房妾室不说,三老爷更是从不踏足风月场所,夫妻二人和美度日,好一对神仙眷侣,简直羡煞旁人。 七姑娘今年方十一岁,长相有七分随了江氏,小小年纪就生的娇俏可人,见人面带三分笑,眸子时常弯弯的,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意。 听了杜妈妈打趣母亲的话,七姑娘池明瑄一双明眸中的笑意更是控zhì不住的流淌出来,浓浓的深入眼底。七姑娘也拿着帕子捂着嘴偷笑,一边还不忘将小脑袋往杜妈妈怀中埋,嘴中却小声嘀咕着,“父亲一步都离不得母亲哩……” 这话拉着长长的尾音,说的娇俏又调皮,虽然声音小,却足够房里所有的丫鬟婆子听见。 加之七姑娘说这话时,又是眨着慧黠的双眸与江氏挤眉弄眼,又是吐舌头扮鬼脸,让房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一时间俱都忍不住掩面耸肩低笑起来。 杜妈妈更是满面笑意的将七姑娘抱在怀里,喜爱的就差“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了。 江氏听女儿也打趣她,妩媚的面容因羞窘泛上红晕更显艳丽如花,伸着指头就作势往女儿额头上点,还不往忍着笑意教训七姑娘道:“你个厚脸皮的丫头,这么大姑娘了说这话也不知羞。” 三姑娘对着母亲做了个鬼脸,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笑声清脆如银铃,“娘亲我还是小姑娘呢。” “不小了。”江氏面上笑意更浓,“娘亲都要着手给你选小女婿了。” 七姑娘的小脸瞬间着了火似的全红了,屋中丫头婆子闷头笑的声音虽低,听在七姑娘耳中却再清楚不过。七姑娘眼神闪躲的也不敢抬头看江氏,只抱紧了母亲的腰,努力把头往江氏怀中埋,还不往一个劲儿又是羞又是恼的强调,“娘亲我还是小姑娘呢”“娘亲我才不要嫁人”“娘亲我还要在家陪您和父亲弟弟哩”。 七姑娘羞得大眼睛水汪汪的,江氏好笑的将女儿拉起来,一边又询问着杜妈妈另外两个儿子的情况,一边拉着七姑娘去从新洗漱更衣。 七姑娘是个小话唠,整天叽叽喳喳个不停,过了最初的羞涩期,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又恢fù了活蹦乱跳。 江氏的大丫鬟秋雯在重新给她梳发,七姑娘便坐在跟前,一边把玩着母亲妆奁匣子里的首饰,一边不忘嘟着嘴和母亲说,“娘亲我不喜欢大伯母。” “不喜欢就别喜欢,以后也尽量少见她,做足了表面功夫,别的随它去,莫要委屈了自己。” 江氏做姑娘时有父母兄长宠着,她又是幺女又是独女家世背景又雄厚,从小高高在上的长大,骄纵惯了,没受过一丁点的委屈。后来成了亲,虽然三不五时被老太太恶心一把,几次三番还吃了大亏,但她也不是吃素的,过后总要找机会把肠子一一找过来。 她这人吃茶吃醋吃斋就是不是亏。 江氏从来信奉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她受不了那个憋屈,也从来不会强求为难自己,自然更不会让自己女儿委屈求全。 七姑娘一听母亲这话小脸瞬间又恢fù了明媚绚烂,她又兴高采烈的和母亲继续说道,“那以后我只把面子功夫做好了,让人大面上挑不出错,别的可什么都不管。哼,大伯母和祖母若是对我不喜,您也不能借此克扣我的糕点和玫瑰露。” 江氏和秋雯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氏更是道:“你只比你五姐姐小了不到一岁,怎的心思就像长不大的小孩儿似地。不求你做事像你五姐姐那样妥帖周到,你也倒是给母亲争口气,让母亲知道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整天惦记着吃喝玩乐。” “我哪有整天惦记吃喝玩乐?”七姑娘不依了,瞪圆了黑漆漆的眸子,嘴唇嘟的可以挂油瓶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七姑娘瞬间又噗嗤笑出声来,“再说了,我才不要学五姐姐事事妥帖周到呢,我有娘亲么。五姐姐姨娘去得早,她是没办法才要自己立起来,我有娘亲替我cāo心,才不要那么可怜。” 江氏哭笑不得,却也觉得闺女说的是正理儿,一时间也不再提这些,只是又说到,“你两位伯母和祖母喜不喜你无所谓,自有娘亲疼你。他们那几院,以后没事你少去。”想到周氏,江氏的神情还不至于那么厌恶,想到张牙舞爪的老刁婆,和背地里煽风点火、尽出毒计的二夫人,江氏瞬间回想起昨日晚间看到的那封书信,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C 正文 031 老刁婆 七姑娘本来还想问母亲,知不知道为何昨日里大伯母要下二房和老太太的脸面,结果在看到母亲脸上的脸色愤恨的咬牙切齿,气的浑身都微颤的时候,七姑娘愣愣神,硬是没敢把那句滚到了舌尖的话吐出来。 她虽然被父母全心呵护着长大,因为日子过的安乐温馨,以至于养成了散漫跳脱的心性,但是这并不意味这她傻的连最基本的宅斗技能都没修炼出来。 她父亲是庶子,在府里日子不好过;虽然母亲嫁过来后三房的地位有所上升,但这些都是看在她外祖父的面子上。然而外祖家势力虽然大,终究远在京城解不了近渴;她父亲和母亲又因为身份和经事儿少的缘故,前几年没少在祖母手下吃暗亏。 父亲池仲礼性子温良方正,母亲难免就强硬许多。不过这些年来也多亏了母亲的强势,不然,他们三房早就被老太太磋磨的在这府里没了立足之地,说不定都能被二房给生吞活剥了。 方才二伯母对大伯母极尽鄙薄和嘲讽的冷言冷语,她虽然听出了个所以然,但并不觉得仅只是大伯母克扣了二姐姐的“份额”,下了二房的脸面一事,就能让二伯母不管不顾的与大伯母撕破脸,大伯母更是与母亲联手将二伯母活活气晕过去,在荣寿院门口就不管不顾的大闹了起来。 二伯母是个破落户舍得下脸面,大伯母可是安顺侯府的嫡长女,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宗妇,定不会一句话不和就和二伯母闹将起来,在老太太处落了把柄不说,还臭了忠勇侯府的名声。 这其中必定藏着有什么猫腻,只是她还没有发现罢了! 七姑娘小大人儿似地叹口气,不敢问母亲,又不觉得五姐姐能给她科普出个所以然,便潇洒的挥挥手和母亲告别,名曰回房做针线,实际上吩咐她房里最会来事儿的小丫头打听消息去了。 都怪之前在二舅舅家玩的乐不思蜀,一待就是十余天,脱离了人民群众,不然她也不至于落后的都有些跟不上时代发展潮流了。 七姑娘带着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远去,在房里伺候的秋桐端了茶水进了内室,见夫人坐在梳妆台前仍旧气的眼冒凶光,胸口上下起伏个不停,凶恶的好似恨不能杀人的模样,再看看也是一脸无奈的举着羊角梳站在一旁,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给夫人梳发的秋雯,秋桐不由无奈的低叹一口气,“夫人您消消气,可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为那些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咱们可不行自个折腾自个的。” “我倒是不想折腾自个儿,可你们看看我现在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儿女相公都不在跟前,内室里只有从小伺候她长大的两个丫头在,外间也有杜妈妈把守,江氏不用再端着架子,故作不以为意,回忆起近年来过的糟心至极的日子,又想起这忠勇侯府里阴狠刁钻的老刁婆,她那些层出不穷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以及昨晚看到的那封气的她想吐血的信,当即委屈的趴在梳妆台上低啜起来。 虽然昨天晚间已经发泄过一次,被相公拥在怀里左哄右哄的好生劝慰了一番,但是当时她想安慰相公都来不及,更不想让他伤心难过,也只是做了个样子怒骂了几声,便安然无恙的入睡了。 其实她那里睡得着?一晚上睁眼到天亮,眼都哭肿了。 相公是个好的,儿女又都乖巧聪慧,江氏知足,因而老太太和二房若是折腾的不太过分,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但是她从没想过天底下竟有如此贪婪无耻,心狠手辣不要脸的毒妇。 江氏一想起老太太整日里没个消停,三不五时就要闹上一场,十天半月就要背后阴人一把,恨不能让他们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上,恨不能她们三房夫妻离心、无子承嗣,恨不能坏了相公的名声让他再没有出路,就恨不能亲手掐死那老刁婆。 “夫人这话快别说了,让老爷听见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秋桐将茶水放在一旁的小腰几上,又让秋雯去外间吩咐小丫头们准备温水给夫人洗脸净面,这才又好生安慰江氏道:“夫人您说您过的是什么日子?依奴婢看,您过的可都是好日子。整个忠勇侯府里,几房主子都算上,怕是再没有人比您的日子过的更舒心的了。老爷对夫人一心一意不说,便是老夫人逼着老爷纳妾,便是那些作死的官吏富商巴结着给老爷塞人,便是老爷所谓的知己好友诚邀老爷去花楼散心,老爷心里念着您,不都推了么?” 又道:“还有姑娘和两位小少爷。夫人您别看姑娘散漫的什么事儿都不看在眼里,整日里只知道笑呵呵玩乐,其实心里可清楚的很呢。重规矩知礼数,又孝顺贴心,最是讨长辈们欢喜,姑娘可是有大福气的。再说姑娘对夫人的好,便是受小姐妹邀请出去做客,回来时都不忘特意绕上两条街,排上一炷香的队亲自给您买您最爱吃的桂花千层糕,姑娘可是时刻心疼惦念着您呢;这么个好姑娘,夫人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还有两位小少爷。五少爷珏哥儿虽然才满六岁,已经能认全《急就章》上所有的文字了,大字儿也写的好。早年老爷就给少爷启了蒙,让少爷读“四书”,少爷前几天不是把整本《论语》都熟背下来了?且还日日习武强练身体,自律规矩,都不用下人催促。贴心又孝顺,聪慧又明理,还知道听长姐的话,爱护幼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出息,夫人您就等着日后享清福吧。” “八少爷琳哥儿虽然才四岁,也是个顶顶乖巧聪慧的,大字都识了上百个了。二房六岁的六少爷琰哥儿,比咱们小少爷还大上两岁,和咱们五少爷同年,现在还被老太太抱在膝下养呢。整日吃饭都要丫鬟喂,喝口水都要几个婆子哄,任性跋扈又嚣张,二夫人管教,他还将二夫人的胳膊咬的出血,差点撕下一块肉来。那个狠劲儿,野犊子似的。夫人,您说您的日子不好过,这话说出来,你亏不亏心?若您这还不叫好,您让房里妾室通房成堆,庶子女成群,夫君一年半载见不上一面,便连儿女也视你为仇人的二夫人可怎么活啊?” 不怪二夫人最看不上她们夫人,整天对她们夫人又是挑衅又是找茬,这纯属都是眼红嫉妒的! 江氏听到这里早已忍不住含着泪笑出声来。 她也是刚才那股邪火儿上来了,才脑子一蒙说了那么句亏心的话。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一哭她就更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也是着了魔怔了。 这天底下的好事儿岂能让她一个人占全了?天上的神仙还有三分愁呢,人间的皇帝也有几分不得已,她一个内宅妇人,岂能遇不上一点糟心事儿? 老太太恶心她、刁难她、阴谋陷害她,自有相公儿女心疼她。她又不跟老太太住一个院,老太太也不能日日夜夜想法子折磨她,可她的好日子可是分分钟都有的。 人贵在知足常乐,她不能太贪心。 江氏缓口气,良久才又低叹一声,“其实我就是想起了我那没缘分的哥儿,才口不择言说了这么句黑了心肝的话。”不管这理由是不是真的,秋桐也知道夫人这是扭过了那股劲儿,缓过来了。 七姑娘是江氏的第一个孩子。当时生下来是个女儿老太太幸灾乐祸的差点疯魔了,江氏还在月子里的时候,老太太就以“体贴媳妇”为名,硬是塞了两个侍女过来。 其实这事儿早在江氏初初怀孕的时候就开始了,但是,当时江氏和池仲礼成亲不过才三个月,外界有关“凤栖梧桐”的良缘美谈传扬的还是热烈的时候,老太太私下里给江家的姑娘添堵也就罢了,可不敢把这事儿放在明面上,更不敢逼得紧了,她也怕得罪了江阁老。 之后三房夫妻虽是想方设法,将老太太塞过来的两个侍女送到了城郊庄子上,但是之后三年江氏再没怀上,老太太就又不安分的作上了。 趁着年夜饭之际灌醉了三老爷,妄想把三老爷和她买来的一个娼.妓剥光了放在一起,即坏了池仲礼的名声,又恶心了江氏给她添堵。可惜江氏赶来的太及时,这事儿最后没成行,但是江氏却被这事儿气得不轻,直接小产了。 那连父母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孩子,在他父母知道他的存zài的时候已经没了,江氏为此气的半年没下来床,之后又好生休养了两年左右,才又生下了五少爷珏哥儿。 江氏私下里暗骂老夫人老刁婆绝不是没缘由的,那是她心心念念求了三年的孩子啊,说话不及就没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江氏是彻底的恨上了老夫人。 老夫人刁难她给她立规矩,她就装骄矜装手拙装不小心,撞翻了碗碟汤匙掀了桌子,最后更是趁着房内大乱,推到了老夫人的多宝阁。 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全都碎成了渣渣,对于老夫人这个以敛财为毕生爱好,以炫富为终极热心事业的老太太而言,多宝格上任一件物事都是她的心头肉,一下子全折在江氏手里,老夫人对江氏的怨恨更上一层楼,看江氏时眼睛里时常冒出鬼火。 之后便是婆媳二人你来我往的斗法,老夫人频频先出招,最后又被江氏毫不留情的收拾了。闹得最凶的一次,便是老夫人让江氏一连立了七天规矩,江氏倒也安安分分的立了。 老夫人正在心里鄙夷江氏是只金凤凰又如何,进了池家的后宅就得给她缩着脑袋做人,又为自己的“婆婆威”无人敢公开叫板而沾沾自喜,谁知到是第八天,江氏直接一病不起了。 三老爷像死了亲爹似地,急的将整个翼州城的大夫都请了来,诊治无效后,又在翼州城内张贴满了求医问药的悬赏讣告,江氏的病都没有丝毫气色。 最后这事儿彻底闹开了,都传到了京城,传到了江阁老府上,连江阁老特意进宫为娇女请来的太医都到了翼州,老夫人“虐待庶子媳妇”“恶毒猖狂”的名声算是彻底传开了。 老夫人被打了闷棍,被庶子和庶儿媳妇联手坑了一把,接下来行事可算是收敛了…… C 正文 032 老太太是可怕的糟心货 话说,今天这章很肥的吖,嘻嘻,为了表扬我,亲们把你们手中的推荐票都交上来吧,我不嫌多哒(*^__^*)…… ********* 江氏从她十几年的儿媳生涯中,总结出了让她恶心憎恶到骨子里的十字箴言——老太太是可怕的糟心货! 老太太总是可怕的,就是愚蠢的老太太也很可怕,因为她老人家的身份放在哪儿,与她们对着干总是会遭人诟病,不论从孝道上讲还是从为人处世上讲都站不住脚,是也会让人先生出三分不是来。 而不愚蠢、也不昏聩的老太太更可怕。她会游刃有余的让人站到她那边去,她不用出手也有人乐得替她解决麻烦,讨她欢心,完全的杀人不见血,轻轻松松就能将她看不顺眼的和不顺她心的pass出局。 江氏虽恨不得将府里那老太太生吞活剥,却也不止一次庆幸,幸好这老太太是个张牙舞爪,性情外露的半成品,手段拙露的有时候连她都不忍目睹;若是将府里老太太的性情换成了深谋远虑,而又喜怒不形于色的极品boss级别的老太君模样,江氏觉得,她也可以及早做好被炮灰掉的准备了。 不仅是她,连同她相公,甚至整个三房,怕是到时候都要被收拾的成了老太太手中的一把尖刀,听话的指哪打哪儿了。 然而尽管庆幸老太太好对付,这也并不代表江氏就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跟老太太打对台,去收拾她给他们制造的烂摊子。 她嫁给池仲礼是为了和相公过好日子的,可不是为了陪老太太斗法的。 江氏向来自诩为聪明人,无论什么事情总能冷静的看个分明,因而也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老太太这个糟心货是铁了心的要离间他们的夫妻关系,将三房往火坑里推。 她在其中受了委屈,找老太太报复回来是必须的,但更紧要的也是把握好了这其中的分寸,将老太太的刁蛮恶毒,她受得憋屈,转化为相公对她的心疼爱怜。 她是有相公的人,她是要和相公过一辈子的,老太太不可能比他们活的更长久,只要她和相公一qiē和和美美的,老太太的手段不仅离间不了他们夫妻,相反还会成为相公因为愧疚心疼喜爱而对她愈发珍爱尊重的催化剂,有这些,她陪着老太太闹腾一场也就算都值了。 江氏重新净了面,上了妆,这才领着秋雯秋桐去了梧桐院里的书房。 江氏因出身书香世家,又一向娇惯,加之江家资产丰厚,陪嫁的首饰,良田,宅子,铺子以及实打实的银票可是不少。 当然,在江氏的嫁妆中,最引人注目的绝对是五千册装印精良、保存完好的书籍,其中有三百本是前朝古籍,有五十本左右更是已经绝迹的,有钱都买不到的孤本善本、字画经贴,当时可是在翼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江氏的嫁妆书籍都摆放在三老爷池仲礼的书房中,那几百本珍贵的,也由池仲礼亲自动手保存。 梧桐院里的书房江氏是可以随时进出的,因池仲礼现在还没有领正经的差事,只是一个寻常的读书人,他书房中也没有什么不能泄露的秘密,因此,夫妻二人一起在书房中读书作画的事情时常发生。 江氏将两个大丫鬟留在房外,自己打了帘子进去。 入目便是五排高达屋顶的书架,上边整整齐齐码满了一摞摞书,有些还是竹简,隐约可以看到残缺的痕迹。放在一个个小长方形框框里,标上类别年代,寻找起来一目了然,方便至极。 书房里开了窗,却有淡淡的熏香浮动,江氏穿过紫檀木的步步高升落地罩,走进内室。便见临窗的案牍前,一个身材颀长瘦削,身穿家常石青色长衫,头发只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挽起的俊逸男子,正专心致志的在雪白澄亮的宣纸上奋笔狂书。 似乎察觉到屋内的光线暗淡下来,男子心有灵犀的抬头直直向落地罩处看来,本是淡漠的眸光,在看到落地罩处站着的,满面甜蜜笑意,翘首俏立在那里的妩媚少.妇时,他本只是温润的面容忽的恍若春风拂来一般,缓缓的绽露出发自肺腑的笑意。 放下手中的狼毫,三老爷池仲礼亲自走上前来牵住娇妻的手,走向书房内安置的,专供小憩的软榻上坐下。环住妻子的腰让她坐在他腿上,自然而然的用自己略显温凉的面颊磨蹭着妻子柔滑如脂的小脸,“怎么这么长时间?”头埋在妻子散发着馨香的颈窝处,只觉世事安好。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出声,池仲礼说话的嗓音有些干涩,哑哑的,却带着些言之不尽的奢靡。他本是将近而立之年的男子,又生的俊逸不凡,丝毫不像是被苛待长大的庶子,无论言行举止还是礼仪风范,自有一股世家子的贵气优雅。 这般慵懒散漫起来,说话的音调好似都带了无尽的诱.惑,像似跟羽毛挠在人心坎里似地,只让人恨不能浑身都酥.软下来。 江氏面上的笑意再难抑制,因为快活而恣意,她娇笑的声音好似都带着蜜意。轻轻的往外侧了侧身子,江氏侧首嗔怒的瞪了自己的相公一眼,“别闹我。”再苦再难又如何,总归还有他在身边。只要他好好的,儿女都好好的,再多的苦她都吃的心甘情愿。 颈项处痒痒的,全是他温热的气息,还不安分的蹭啊蹭的,江氏生来怕痒,此刻更是憋不住娇笑出声来。 她虽是嗔怒的,脸上的笑意却抑制不住的流淌出来,身后的池仲礼受她诱惑也不由的轻笑出声。 他是真正的如玉君子,笑起来只让人觉得春风拂面,尔雅温文的连心底郁气都舒畅开来。 “好,不闹你。”顿一顿池仲礼才又好笑的问道:“可是瑄姐儿又闹你了?”说起女儿,自己便忍不住宠溺的低笑出声,还不知道是不是女儿又犯了错,便率先维护起来。“你莫训她,她还小,再过几年便知事了。” 江氏哭笑不得,直接给自己相公一个白眼,“你们都是我祖宗,我巴不得把都你们供起来,怎么敢给你们吃刮落?得罪了你女儿,你不得心疼死。”明媚的凤眼中波光流转,水波潋滟而妖娆,妩媚的让人心悸。 “又胡言乱语了。”池仲礼极力忍下身上突如其来的躁动,好笑的在妻子颈侧印下一个缠.绵的吻,良久之后才又道:“那怎么回来这么晚?……可是在荣寿院耽搁了?” 尽管不愿意提起荣寿院,然而看到妻子略有些泛红的眼角他终究不忍当做没看见,池仲礼心疼的低叹一声,将妻子搂的更紧一些,苦笑着说:“是我没用,让你跟着我受苦。” “尽瞎说!”江氏不依了,差点要炸毛。一边反驳相公,一边不忘给增加自己的威信,“我是那种吃亏的人?我不气她她就该谢天谢地了,哪敢给我脸色看?哼,你做你的学问就是,别瞎想。” 不想再提这件糟心事儿,便忙不迭的嗔问池仲礼道:“怎的又练字了,不是让你好生休息几天么?都瘦了脱形了呢,可得好生补一补才好。” 说起这话江氏觉得好像比之前更糟心一些。起因有关于池仲礼“乡试”这件事。 大魏朝的公侯府里的勋贵子弟,鲜少有走科举一途的。大多数是在近军中挂个名,悠闲度日;或是走马章台,整日流连花丛美色;有上进心的倒是可以凭借祖宗恩荫,谋上一份好差事,抑或是远赴边关建功立业。 科举一途几乎从来不在勋贵子弟的考虑之中,这条路见效慢不说,还难走,非有大毅力和有天分者不可为。 不说大魏朝之前的朝代如何,单是大魏立国百余年来,真正走科举一途的勋贵子弟,一把手都数的过来。 谁也不曾想池仲礼竟也属于这其中的异数。在无人照管,又备受冷落,连衣食都不济的时候,他竟埋首苦读,以十四岁稚龄中了秀才,直接从一个小透明庶子,成了翼州城众人皆知的学习楷模。 江氏就是在池仲礼中秀才一年后,他去京城游学的时候,选定了他。 当时并不认识这号人物,只是恰好同父母参加完父亲同僚孙儿的满月宴,路遇了一场热闹,而池仲礼就是那场热闹的其中一个主角。 当时的池仲礼正被一个女子纠缠,那女子是他去京城时的路上救下的。因心善给了那卖身葬母的女子银两,那女子便一路缠磨着跟他到了京城,且口口声声要以身相许;在被他屡次回绝后,更是悲戚恸哭的当街跪地哀求:只愿在恩公身前伺候,不拘名分,只求能长长久久。 被池仲礼救下的那名女子长相俏丽明媚,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当时许多看热闹的好事者都撺掇起哄着池仲礼将人收下,这事儿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年少的池仲礼却是气的涨红了脸,百般不允。最后被逼无奈才恼怒的憋出几句,“没道理我救了你的人,还要赔上我的身的!”“身为女子怎能如此轻yì交付终生?”“若你愿意,我便将你托付给可以信赖之人,再许你一份嫁妆。想要近身服侍我,却是不行。” 她听了这番话,只觉一颗心跳的快的好似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后来忍不住偷偷掀开窗帘看了他的面容,便钟了情。 父亲虽觉得这少年人品方正,相貌不俗,是个顶顶难得的人才,对于择他为婿这事儿却是不允。 还是后来她舍下脸面日日央求,父亲无奈至极才又派人打听清楚了他的身家背景。得出他是侯府庶子无关紧要,但是他小小年纪已是秀才之身,让父亲不由赞赏有加。 正是考虑到他以后的前程出路若是有忠勇侯府和他老人家帮衬,自然不也会差到那里去,又实在拗不过她的心意,她最后才能如愿。 然而本是计划在三年后,池仲礼方二十一时参加“乡试”,谁知老夫人竟是“重病”,日夜离不得人。老夫人“心喜”二子和三子,便硬是拖着池仲礼在床前侍疾,生生等开考了老夫人才一夜之间痊愈。 第一次她尚且能够以火候未到,不敢轻yì下场回复父亲,等到又隔三年,老夫人故技重施,竟是又将池仲礼活生生的拦了下来!! 招儿虽然破,抵不过它有用。一个“孝”字大破天,老夫人“重病”,池仲礼即便真不管不顾考取了功名,事后也免不了被世人啜泣。 做官的人若是一开始便坏了清名,一辈子也就完了。 虽然那次乡试过后,老夫人基于两次耽搁庶子考取功名“愧疚”心起,便央求长子忠勇侯给三子捐个官,也总好过三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整日“无所事事”。 江氏听了这话当时气的三天都没吃饭。 真以为池仲礼是你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兴致起来连家门朝哪开的都不知道的蠢猪二老爷啊!他个傻十三才需要祖宗恩荫给他捐个六品闲差,才有脸面出去见人。可大魏朝的官员升迁制度可是有明令规定的,但凡捐荫得来官位的官员,以后连参加科举的机会都没有! 先不说即便老太太真央求了池仲远捐官,也不可能让池仲礼越过她的亲生儿子,她相公是那种蠢笨的需要捐官才有出路的男人么?简直可笑之极! 她相公有学识有品貌,虽然几年来都未谋实差,但好歹基于大哥忠勇侯的提携,相公也在衙门里混的脸熟。不说精通州府的粮,农,水利,屯田,巡捕,清军等一应杂物,便连一应文书的起草有时都需他亲自动笔。 这样的人才,老太太竟想直接给他捐个闲官埋没他,何尝不是怕她相公有一天咸鱼翻身! 这个老刁婆! 直到今年,在乡试之前二哥补任了从四品的翼州通判,掌管了除监州外的兵民、赋役、户口、狱讼等实权,老夫人忌惮她娘家兄长,相公才有缘参加了乡试。 这是在八月上旬发生的事情,江氏本以为老太太退了一步,便算是雨过天晴。谁知这老刁婆面上功夫做的利索,暗地里竟也准备了大招。 也幸好二哥府上的幕僚阴差阳错听到了此事,不然,即便这次相公真是中了举人,下一瞬也会因为那老刁婆的毒计声名尽毁。 这个糟心的毒妇,无怪乎江氏想要将她生吞活剥! 江氏过了良久才缓过了那口气,她面上的神情有些低落和疲惫,侧身抱住了身后人的腰,把面颊埋在它温热宽厚的胸怀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脆弱和无奈,低声长叹的对池仲礼说道:“相公,若是这次你高中,便要准备来年春闱了。我们不等过了年再动身去京城,秋闱放榜后,一应应酬完毕便启程好不好?” 她是不可能和相公分开的。京城有她娘家,她陪着相公进京应酬打点,谁也说不得半句是非,若是真有那一日,逃脱了这牢笼,便大好了。 池仲礼沉默片刻方回应了一句,“……好,都依你。”将怀中妻子抱的更紧,话语干涩,心疼的无以复加。 “我想着和你一起进京。再带上瑄姐儿,珏哥儿和琳哥儿,你走到那儿我们的家就在哪儿,我们一家人绝对不分开。”又感叹万分的道:“他们还没见过外祖父母呢。父亲向来疼爱娇女,肯定会非常喜爱瑄姐儿;还有珏哥儿、琳哥儿,他们那么乖巧,又懂事又贴心,父亲和母亲一定会非常喜欢他们的。” 将子女都带上,瑄姐儿就离得老太太远远的了。 他们夫妻健在,又有父亲的威名震慑,老太太聪明的话就不会再打瑄姐儿的主意,这样才算一箭多雕。 C 正文 033 谁比谁没脸 第二日便是中秋。 八月十五的中秋节,既是安排家宴,团子女之际,同时又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女子可以出门拜月的时间。 翼州深处大魏腹地,女子不像沿海等州府的女子那样可便利行事,在十五中秋月圆之夜,由父母兄长携带着前往江边观潮。然而,翼州的教化在这一日对未出阁的女子也多有优待,女子在这一日不仅可光明正大的外出游玩,且还可由兄长家人作陪,到夜市中观花灯、猜灯谜,赏舞龙舞狮,也可到上清河边拜月,是为一大雅事。 照例是一日早间请安的时候,老夫人坐在布置的富丽堂皇的荣寿堂最上首的位置,一边听着下首周氏不紧不慢的汇报着今日里府中一应庆贺事宜的安排,一边用怒其不争的眼角余光看着,明明颓丧挫败的好似朵失了水分的娇.花,偏还青黑着眼圈强作出冷硬刚强姿态,不肯在人前露出露出一点失意的二媳妇,和不动如山的品着茶,好似那茶是绝世香茗一般清香甘醇,以至于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此刻在她跟前全都是浮云的三儿媳,老夫人只觉得一阵恶心烦闷的感觉袭上心头。 她还活着呢,就这么敢又是下二房脸面,又是大房和三房联手,往二房心口上捅刀子,真当她老太婆是死的啊!! 老夫人愤恨的不停的喘着粗气,看着下首的周氏和江氏的神情愈发阴狠扭曲起来。 她气的手脚都在衣袍的掩盖下打着摆子,脸上的神情因此都显得凶狠扭曲;呼吸不畅让她有股窒息感,好像随时可以晕倒过去。 然而即便这样,老夫人仍是硬撑着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 想起昨日侄女被气的晕厥在府内丢尽了脸面,以至于连二房都成了阖府的笑柄,她就坐的愈发安稳起来。尽管此刻她心中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那感觉痒的钻心刺骨,让她难耐的恨不能将周氏和江氏这两个小贱.人的脸亲手撕烂了。 周氏还在不紧不慢的汇报着晚间府中宴饮的事情,老夫人却终于忍受不住了,她压抑着怒气厉呵了一声“行了”。于此同时猛的将手中的茶盏往茶几上一甩,那茶盏却滴溜溜的在圆几上打了个转儿,滚出了桌面,“啪”一声在老夫人脚下摔得四分五裂,连茶水带茶叶全都溅在了老夫人的衣摆和鞋子的秀面上,污浊不堪。 屋内霎时静的好似连掉跟针都能听见。 三姑娘池明珍猛然抬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着老夫人;六姑娘池明珠秀眉微蹙,冷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赞同;二姑娘池明琬坐在老夫人下首的小杌子上,垂首看着绣鞋上的茶渍,面上却一闪而逝大仇即将得报的冷笑;八姑娘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在二夫人背后低下脑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随即面上的神色又恢fù冷凝;七姑娘池明瑄偷偷的和池玲珑在下首的位置做着鬼脸,又是吐舌头又是邱鼻子,丝毫不受老夫人气场的压制;大姑娘、四姑娘和十姑娘却是被吓得差点跳脚起来,脸儿都白了;九姑娘池明纾则控zhì不住的嘴角猛抽,心里先是“靠”了一声,随后又忍不住咒骂:这作死的死老太太! 作死的老太太此刻却阴森着嗓子恶狠狠的阻止周氏道:“行了!”又指着周氏的鼻子毫不留情的教训着:“好歹也是安顺侯家的嫡长女,嫁进忠勇侯府当家主事也有将近二十年时间了,难不成连这点芝麻粒大小的事你都安排不好?还要折腾我这半截腿都埋土里的老婆子给你长眼?老婆子现在健在还好,要是有一天老婆子脚一蹬去了,你这凡事都没个章法的要找谁问秉去?” 丝毫不承认周氏只是在例行汇报工作,却把这意思扭曲成不敢专擅,大小事儿都要向她讨主意。老太太却又趾高气昂的凶恶讽刺道:“周氏,这么多年下来你这宗妇还这么拿不出手,依我看,你也别在这府里丢人现眼了,赶紧把你手中账册钥匙都拾掇整理好交给你二弟妹,她是个好的,比不得你这么小家子气!” 这是公开的要夺权了? 亏你能把夺权的因由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三夫人面上泛上不屑的嗤笑。 二夫人此刻也顾不上抑郁了,反倒阴阳怪气又一脸理所应当的附和着老夫人说着,“大嫂,你毕竟上了年纪,管起家来吃力也很正常。索性弟妹我年轻,也能体谅大嫂你这份儿难处,弟妹我倒是不介意为大嫂分忧解难,只唯恐大嫂你贪恋咱们府里的荣华,千万别不舍得放权才好。”后边还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 三夫人江氏借由喝茶的动作遮掩着微微上翘的嘴角,她怕再看一眼上边那老刁婆和那满脸都写着“贪.欲”两字的二夫人一眼,自己会控zhì不住的笑出声来。 让二房掌管府里大小事? 你们这对极品姑侄可真是敢想!! 忠勇侯府的爵位在大房,永业田和这府里所有生钱的买卖全都在大房,便连忠勇侯府的这片天也是大房撑起来的。 好吃好喝有你受用的就该知足了,还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们真当这府里杀伐果断那主子不敢对你们动刀子是不是? 愚妇!!!! 周氏听老夫人的训斥,面上的神色先是不由自主的一僵,继而听了二夫人讽刺她三十五岁“高龄”年纪大,脸色不受控zhì的迅速涨红,眸中也划过深深的掩饰不住的好似能将人剥皮抽筋的锐光!! 府里的几个姑娘都在,屋里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这姑侄两个是公然要给她没脸,要跟她叫板了? 好!好的很啊! 周氏喘着粗气在心中暗叫两声好,肺腑中的怒气却汹涌澎湃的好似要炸开来一般。然而她面上的神情却在一点点的恢fù镇定,好似老夫人刚才指责她,反讽她,给她屈辱,不过是一场笑谈。 然而这事怎么可能这么轻yì就过去了!! 周氏绞紧着手里的帕子,心中恨得发狂。 当初老夫人给她下药,导zhì她入府三年无子,连府里的下人都敢随意给她没脸。老夫人和二房更是联手三不五时挤兑她,让她心情抑郁险些直接撒手去了。 然而那时老侯爷新丧,尽管她手握老夫人给大房下药的证据,池仲远也不敢在老父三年都未过之际公然慢待他的继母,更别说发落她了。 那件事她生生的忍了,然而尽管她和池仲远夫妻如路人,可这也不见得池仲远会任由他的嫡妻,被他父亲的继室一而再再而三的作践;她是侯府里的当家主母,是忠勇侯府的宗妇,她有她的风光和体面,那也是池仲远的脸面。 老夫人今天把脸面撕破了,公然给她没脸,她还以为她那冷血又狠辣无情长子,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会继续容忍无视她在侯府后院作威作福? 老刁妇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让二弟妹掌家?”周氏压抑住心中的愤慨和怒火,忍不住嗤笑一声,说出的话极尽嘲讽和轻蔑,“母亲是忘了媳妇怀瑾哥儿那年发生的事情了?” 周氏怀池晟瑾之时,恰逢忠勇侯奉皇命远征西北。当时老夫人便借口让她“安心养胎”,将府中的管家权夺走交给了她的亲侄女,二夫人林氏。 好容易等侯爷打了胜仗从西北回来,她生了长子做完月子,二房还不愿意将管家权交上;最后因为圣人圣寿节到了,她要帮着池仲远准备敬献给圣人的寿礼,老夫人不敢轻迨,她才又光明正大的将掌家权从二房夺了过来。 谁知账面上竟是生生少了五万两银子!!不仅如此,便连府中的祖产——十几个尤其生钱的铺子田庄,也都被人换成了连小门小户都看不上眼的铺子和农庄!! 老夫人和二夫人这件“偷天换日”的功绩,当时可不仅是闹得侯府众人脸上都无光,便连池家族中的几个族老,知道了这件事儿也一个个喘着粗气找上门来。 若不是当时老夫人又是磕头又是发誓又是撒泼再也不敢了,族老当时真能将这对极品姑侄发还回她们娘家。 “母亲不说让二弟妹掌家我倒是忘了,”周氏又不紧不慢的说着话,那话说的极尽轻佻,却无端的让老夫人和二夫人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当年的事儿,可不是她们想忘就能忘得了的。 “二弟妹当日说要在一月内,将账面上不翼而飞的五万两银子补上。嫂子我记性不好,这一月拖一月,都拖了将近十六年了也没见一粒银子的影儿,今日想起来了,嫂子倒是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怎么到现在这窟窿也没有填上?这可不是一月两月,也不是一年两年,这可是十六年!整整十六年,这五万两银子要是放在钱庄里,利息少说也有几万两了,都够在皇城边上再添上两、三个千余亩地的庄子了。弟妹,大嫂不要你的利息,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把这笔款子补上来啊?” 二夫人脸色涨的通红,又是羞愧又是恼恨周氏不给她脸面,竟当着这么多下人和姑娘的面把这事儿捅了出来,公然给她没脸。二夫人恼的眼珠子都红了!老夫人更是跟被戳破了皮的气球似的,一下子就蔫了。 当日她和侄女贪了府里的五万两银子和不少祖产,后来被发现,祖产是肯定要还回去的,倒是那五万两银子,因为是忠勇侯府的“私产”,属于家事,族老们便没有插手。 索性当日侯爷给了一月期限,让她们到了日子把钱财补上这事儿便当没发生过。五万两银子,有将近两万两给了她娘家,其余三万两她留了一万两,给了老二家两万两。这进了自己荷包的银子要再拿出来,那不跟割肉似地,谁能舍得? 日子到了的时候,她便大病不起,后来又几次三番折腾,过了大半年,大房不再追着这事儿不放,她们也就慢慢松了心。谁知这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周氏这贱.妇还记得一清二楚。 呵,怪不得当年没穷追猛打,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她们呢! 老夫人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成了欠账不还的破皮破落户倒也还罢了,竟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叫破,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她这张老脸可就彻底没了!! ******** 提前祝大家十一快乐,嘻嘻,七天假啊,决定死宅在家!! C 正文 034 为儿女计 回了青岚院,碧月和碧云才终于敢大口的喘气。 池玲珑被两个丫头搀扶着进了内室,重新净了面更了衣,坐下用早膳时,才听到碧云小心翼翼的探过脑袋来跟她说,“姑娘,我们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儿,会不会,会不会……” 池玲珑漫不经心的“嗯”一声,随后抬头看碧云,却见碧云正心有余悸的做着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池玲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想问,知道这么多密事儿,会不会被直接灭口?” 碧云脑袋点的个小鸡啄米似的,那副又是急切又是惶恐的模样,让池玲珑和碧月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碧云却不满的对碧月翻了个白眼,囔囔一声“别笑”,又继续跑到池玲珑跟前狗腿的服侍着,小意的闲着殷勤,“姑娘,奴婢看着傻,可实际上机灵的很呢。这勋贵世家中,污糟事儿虽然不少,可谁家不是捂着闷着,任凭它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让外人知道一分一毫的。” 又很是烦恼的感叹一声,“可你看看谁家像咱们这府里啊?”碧云再次不满的撇撇嘴,眼睛不安分的转着,一会儿看向大房的方向,一会儿又看向二房,三房和老太太房里的方向。 “咱们府里办事就是跟别的府里不同。人家说起这些丢尽脸面的破事儿,是恨不能把屋里人都赶干净了,再在外边放几个心腹,这才敢扯低了嗓门计较。可你看咱们府里,老夫人敢公然夺权,大夫人就敢向二夫人和老太太讨要账款,三夫人更是跟没事儿人似地,全当热闹看。这可真是,这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怕丢了脸面啊!” 又道:“这事儿只在咱们府里议论几句倒还好,可真要是被那些黑了心肝的丫鬟婆子传了出去,咱们忠勇侯府里不论主子奴才可都再没脸见人了!” 池玲珑一边喝着红枣银耳羹,也一边在心里叹气:可不是,这忠勇侯府的主子那可是一个比一个更加胆色过人。这不把人驱逐干净就爆秘密,这做法真的安全么?真的可以么?这要是一个不留神,传到府外去,被她爹的政敌知道了,再告到皇帝那里去,扣她爹一顶治家“不严”的帽子是绝对跑不了的。 这府里的主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怕担责任啊! “老夫人不是说了,谁出了荣寿堂的大门敢胡言乱语,就拔了谁的舌头买到娼.寮做妓子去?”池玲珑似笑非笑的看着碧云,又好笑的揶揄她道:“莫不是你怕自己嘴不紧,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被发卖了出去?” “姑娘,姑娘话可是不敢这么说。”碧云被吓的险些要哭了,碧月却笑得恨不能背过身去揉肚子。 碧云可怜巴巴的道:“姑娘,奴婢多老实啊,嘴也紧的跟蚌壳似地。只有我想说的话,别人可撬不开我的嘴。”又道:“我这人多实在啊,又听话又乖巧,还特别安分守己,姑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您惹祸的。又可怜兮兮的补充道:“姑娘您可别再吓我了,我这人胆小,不经吓的。” 池玲珑和碧月看碧云这么一副狗腿又讨好的模样,一时间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再机灵乖巧,还是个孩子心性呢。 碧月等池玲珑用完了一碗燕窝银耳羹,命小丫头们收拾了,才又问自家姑娘道:“姑娘今日晚上可真要出去赏灯?” 今日早间的请安,大夫人虽然更胜一筹,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池玲珑听了昨日碧云的小报告,知道庆阳伯府里的大小姐谢娴给池明珍、池明珠姐妹两下了帖子,邀请她们二人今日晚间一起去赏灯。谁知,老夫人和二夫人竟也知道了这事儿,在一番唇枪舌剑之后,硬是逼着大夫人让池明珍姐妹将二姑娘池明琬也一起带上。 不怪他们提了如此要求,只因为谢娴在信中提及,安国公府的三公子穆长尧,她们的姑表哥今晚也要跟着她们一起去。 既然带上了池明琬,三房的嫡女肯定也不能忽略了,大夫人存心气老夫人和二夫人,便提yì让池明瑄也一块儿跟着去。老夫人作践三房,她便提拔三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谁知道三夫人丝毫不领她的情,反倒对大夫人拿池明瑄做筏子和老夫人斗法很不爽,便也临阵倒戈,为她争取到了随行的名额。 池玲珑知道江氏是为她好,纯粹是在为她争取与未婚夫熟识的机会,池玲珑感激,但是想到当时老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看向她和三夫人江氏时犀利又恨极的眼神,心下也不由好笑。 她们是实打实的不愿意自己有一丝一毫和穆长尧接触的机会啊,尽管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实际上没有丝毫的竞争力。 池玲珑只觉得好笑至极。 这么拦着她,防着她,其实真的大可不必,她也巴不得早点和那家人解脱关系。但是也不要怪她顺着江氏的话往上爬,答应今日晚上随行,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说她昨日晚间就接到了韶华县主邀请她赏灯的帖子推迟不得,单就一个庆阳伯府的谢娴,她今日也要出去会上一会。 紫薇苑。 大夫人的紫薇苑是忠勇侯府里,除了老夫人的荣寿院和忠勇侯池仲远的青云堂之外,占地面积最为广阔的一处院落。其间修饰装点,雅致中透着高贵,内敛中充斥奢华,实在很符合一个养尊处优的勋贵宗妇的审美取向。 紫薇苑中遍布紫薇花树,眼下正是盛开的季节,从远处看来,浅紫樱红的花朵挤挤挨挨,花团锦簇的模样好似云霞蒸腾,花红满堂,艳丽至极。 紫薇苑中不仅安置着大夫人周氏,忠勇侯池仲远的几房妾室也都安置在这里。 晴好院中的柯姨娘是九姑娘的生母,莲韵阁中的小林姨娘是四姑娘的生母,同时也是老夫人的远方侄女,和二夫人林氏亦是出了五服的姐妹。因大夫人周氏“仁慈”,各位姨娘所出的姑娘公子,都被放在生母身边教养,很是便宜。 眼下九姑娘的生母柯姨娘,便在小林姨娘的房中讨教绣品。 说是讨教绣品,其实不如说是在斗气。 柯姨娘生的体态玲珑娇小,很是丰满,因忠勇侯对她多有宠爱,柯姨娘在府里向来底气十足。 “姐姐倒是好耐性,都到了这时候还这么坐得住。”柯姨娘手中拿着一块儿绣帕漫不经心的甩啊甩的,看着小林姨娘一副低眉顺眼,老实巴交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憋气。 一个院里处了这么多年,谁是个什么品性还能看不出来? 嘁,装神弄鬼伴老实,真把大家都当瞎子! 小林姨娘停下手中的针线,不紧不慢的看向柯姨娘,说道:“姐姐不懂妹妹这话什么意思。眼下这时候府里不是都在忙着过节?”又低叹一声道:“姐姐是个愚笨的,知道帮不上夫人什么忙,也要尽可能不给夫人掺忙才好;做些针线能磨性子,还能打发时间,妹妹要是觉得心躁,姐姐这还有几个花样子,妹妹不妨好生学学。” “学这些东西就能为儿女谋个好出路?”柯姨娘不屑的嗤笑出声,“姐姐有闲心和妹妹闲磕牙,妹妹可没这个功夫和姐姐懒斗嘴。姐姐也别装不懂,呵,我就不信四丫头回来没给姐姐说。二姑娘,三姑娘,五丫头和六姑娘,七姑娘今日晚上可都要出去看花灯,姐姐心里难道就没什么看法?” 小林姨娘抿着嘴不说话,柯姨娘又嗤笑一声说道:“眼下各位姑娘都大了,也都到了该许人家的时候。几位嫡出姑娘的亲事自有各方夫人琢磨,五姑娘也早就谋好了出路,倒是不急。可咱们这几个姨娘出的丫头,出路可都握在大夫人手里,依大夫人的性子,姐姐你…当真放心?呵,九姑娘还小,前边几位姐姐亲事都还没定下来,我倒是还有时间为她张罗,可姐姐也这般坐得住,妹妹倒是纳闷了,难不成姐姐还真指望着,”手指了指前边院里大夫人住的地方,柯姨娘再次冷笑一声,“指望着那位,给她手底下的几个庶女谋什么好亲事?嗤,姐姐可千万别再做梦了。” 小林姨娘仍旧不说话,可手中的帕子早就被她绞的没了形,尽管她面不改色,柯姨娘也知道,这位的心啊,也早乱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林姨娘闷闷的问道。 “不说什么,就是想着叫上几位姐姐,咱们一道去夫人房里为几位姑娘求个恩典,也好今日晚间随着三姑娘她们一道出去见见世面。不求能被世家公子们看上,几位姑娘露露脸赚点名气总是应当的。姐姐意下如何?” 小林姨娘再次不说话了,房中也静寂下来,柯姨娘气定神闲的坐在一旁,拿起了小林姨娘准备的几方帕子看起了花样子,就等着小林姨娘点头应好。 谁知,过了好大一会儿,就只听到小林姨娘再次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妹妹说笑了,咱们说好听点是主子,其实到底还是奴才。姑娘们是府里的小主子,没有咱们做她们的主的。一qiē都有夫人安排,夫人仁善,姐姐都听夫人的。” 又好声好气的道:“我看妹妹跑这一路也累了,不如早点回晴好院歇息。姑娘们的亲事自有夫人做主,咱们不好逾越了,还是紧着伺候好侯爷夫人是好。” “好,好!”柯姨娘气的脸色涨红,一脸怒其不争的看着小林姨娘,险些肺都要气炸了。良久,柯姨娘才缓了口气,狠狠的丢下几句,“你老实,你本分,好得很,那妹妹接下来可就要看看姐姐这老实人落得个什么下场。” 又不屑的冷嗤一声,吩咐随行的丫头婆子们道:“风大庙小留不得,走了!” 一行人远去,小林姨娘呆呆的坐在房中拿着帕子出神,直到四姑娘坐在她身边,小林姨娘才回过神来。 “我苦命的丫头,怎么就托生到姨娘的肚子里,都是姨娘害了你啊。”小林姨娘再也忍不住,捂着帕子就低泣出声来。 “姨娘莫恼。”四姑娘强做出一副笑脸,心下却也疼的在滴血,“咱们这些年来一直老实本分,便连一步路都不多走。夫人明理慈善,知道咱们没有和老夫人和二房勾连,不会对咱们过分苛刻的。一qiē都会好的,姨娘你莫哭……” “姨娘不怕夫人苛待姨娘,只是怕她迁怒与你,在你的亲事上做文章。你是个姑娘家,这要是吃了亏,那可是要苦一辈子的啊……” &&&&&& 昨天电脑坏了,忙着修电脑去了,导zhì没有按时更新,费大家久等了,对不住。周日双更,把昨天的补上,么么哒…… C 正文 035 淫.思 八月的夜晚有些微凉,尽管白日里还能穿着长衫,晚间也必定要加衣。 马车在湘怡馆的后门处停下,池玲珑拢了拢身上穿着的月白绣花披风,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五姐姐不厚道,竟是说话不算数,说好了让我先下车的,姐姐抢我的风头。”七姑娘池明瑄可不服气了,从掀开的马车帘子中从走出来,也不用丫鬟们服侍,便自个轻盈的跳下马车。 这举动可一点也不大家闺秀,且池明瑄行事又一向毛毛躁躁的,这一作为可是把三夫人江氏身边的奶娘杜妈妈吓得一阵心肝乱跳,“姑娘小心”“姑娘可是伤着了”喊个不停。 池玲珑还没来得及回话,竟是又有一人从马车中走了出来,却是一脸冷凝倔强,偏还强作大人状的八姑娘,开口便不紧不慢的对杜妈妈说了一句,“妈妈别担心,七姐姐手脚利索,指定伤不了。” 七姑娘池明瑄当即对着杜妈妈和把八姑娘大咧咧一笑,随即跑到池玲珑身边抱着池玲珑的胳膊兴奋的跳脚,“五姐姐快走快走,晚了可就占不到好地方看花灯了。” 前边一辆马车中此时也正有一人下了马车,身穿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的少女朝此处看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场景,不觉就眉头紧皱,浑身气场大开,朗朗怒呵一句“胡闹!”竟是狠狠给了池玲珑和池明瑄几个白眼。 池明瑄当即对着三姑娘池明珍又是吐舌头又是做鬼脸,调皮娇俏的丝毫没有被呵斥了的不好意思。 庆阳伯府大姑娘下的帖子,今日侯府里到底来了六位姑娘来应酬。 三姑娘,六姑娘和二房嫡出的二姑娘三人,以及各人的丫鬟婆子坐在了为首一辆马车上;池玲珑则和池明瑄,以及最后又被二姑娘强塞进来的八姑娘坐在了后边一辆马车上。 一时之间诸位姑娘都下了马车,今日领着诸位妹妹前来赏灯的忠勇侯世子池晟瑾,和府里二公子——二房林氏嫡长子池晟珉,也将各自座骑的缰绳交给了小厮,这才含笑催促着诸人赶紧进去。 这里虽是湘怡馆的后门,到底也是有达官显贵出入的,几个姑娘家站在这里给人当风景看,未免有失体统。 湘怡馆是位处翼州城主干道最中间的一处三层酒楼,因格调高雅,饭菜奢华,且出入人员在翼州城都有一定的体面,一向是翼州城权贵富豪宴客摆酒的首选之地;且因为地理之便,中秋月圆之夜在湘怡馆三楼赏灯,可俯瞰全城美景,最是便宜。 池玲珑等人来的不算晚,夜幕才刚刚降临,然而各处花灯绽放,尽管身处湘怡馆后门的暗巷中,却也感觉周围明亮枉若白昼,能够感觉到前门处喧闹的沸腾。 池明瑄兴奋的好似只出了笼子的百灵鸟,一路上挽着池玲珑的胳膊叽叽喳喳得往前走,惹得池明珍回头怒视了她们好几眼。 通向湘怡馆三楼的楼梯上早就站了数名衣着讲究的侍卫,远远看见为首的池晟瑾一行人便一流小跑的上来迎接,池玲珑几人这时才知,韶华县主,安国公府三公子,连着庆阳伯府公子和诸位姑娘竟是已经到了。 一时之间诸人加快了步伐上了楼,方才踏上三楼楼梯,池玲珑竟是听到偌大的包厢内传来一阵少女的妩媚的娇笑声,“等她们几个来了,咱们可要好生罚她们吃上三杯酒。虽说她们是客,县主和表哥也是远道而来!这次可一定要罚上一罚,可再不能让她们几个耍赖躲债了;尤其是明珍妹妹,沾酒必醉,到如今已经欠了姐姐二十多杯酒水了呢……” 池玲珑注意到池明珍脸上明明显显得印上娇红,倒不像是恼羞成怒,多半有些……被人在情.郎面前公然点到名讳的羞涩。因此一时间倒也涨红了脸开口,“好啊,竟是在背后编排我,这次可让我抓到你了吧。” “……” 三楼的包厢内先是一静,随之房门大开,身着一袭海棠红长裙的谢娴呐呐的说不出话,继而在看到池明珍身后站着的,一袭宝蓝色华贵锦衣的池晟瑾之时,却蓦然瞪大了眼,白皙的面颊不可抑制的泛上红晕,却是说不出话来。 包厢内静寂片刻后,众人轰然笑出声来。池玲珑等人在丫鬟婆子的引领下进了包厢,诸人一一见礼,而后又朝韶华县主问安。 这是池玲珑自从万安寺一别后,再次看到韶华县主。韶华县主身着一袭蕊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的华丽宫装,秀美白皙的脸庞画着梨花妆,艳丽中透着雅致,极尽精美,一下子便引得众人的注意力。 池晟瑾,池晟珉,穆长尧以及庆阳伯府的世子爷谢坤,隔了一道屏风在一处寒暄。 以韶华县主为中心的诸位姑娘却展开了交际。韶华县主擅口舌之利,在皇城中尚且能够左右逢源,应付几个连及笄都没有的小丫头更是手到擒来。 她对池玲珑向来“亲厚”,此时也不掩饰,倒是直接拉着池玲珑的手让她坐在身边,笑的眉眼弯弯的问池玲珑,“妹妹的病可是大好了?”“几日不见妹妹,姐姐想的紧呢。”“前天姐姐让妙心给妹妹送的蛋黄、莲蓉几种馅儿的团饼,妹妹尝着味道如何?可是欢喜?” 池玲珑面上的疤痕还有着清浅的印迹,因此她出门的时候仍旧如这几日在侯府一样,面上蒙着面纱,让人看不出究竟。 然而这样的打扮却更加神秘悠远,尤其是她一双眸子好似黑曜石一般莹亮明润,看的人一阵心悸。因此尽管明知如今她的面容必定不如往日清丽逼人,韶华县主见之却更加觉得心里躁动难耐。 若不是因为池玲珑的身份需要顾忌,她真想,真想…… *********** 这章有点瘦,明天肥点…… C 正文 036 双生 池玲珑在和韶华县主说话,其余几人也没有闲着。 庆阳伯府的大姑娘谢娴向来是个长了水晶心肝儿的娇人儿,但凡有她在的地方,必定欢声笑语不断,这次同样也不例外。 池玲珑不喜欢谢娴,那是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厌恶和痛恨。 这种情xù是控zhì不住的,因为那是她身体内另一抹灵魂放射出来的愤怒。 ——谢娴对池晟瑾有意,因而为了巴结池明珍,上一世便在庆阳伯府老夫人的六十华诞上,让丫鬟弄脏了“池玲珑”的衣裙。并借由带她去更衣,将她引到了一处无人之地,又引来众宾客公然目睹她和庆阳伯世子谢坤私会的场面,让她声名扫地。 谢坤比池玲珑大上五岁不止,早已大婚,谢娴不仅想要安国公府有名正言顺退婚的理由,让池明珍有嫁入安国公府的机会,还要作践她到想让她进入庆阳伯府给谢坤做妾。 心思歹毒的好似黄蜂尾后针!! 池玲珑抿了口茶,双眸轻盈含笑的看着场中嬉笑怒骂的诸人。 谢娴紧挨着池明珍而坐,她的另一侧,坐着池明珠。 而紧挨着池明珠的少女和谢娴长的几乎一模一样,比起长相相似的忠勇侯府二姑娘和八姑娘,这少女和谢娴无论年龄,长相,还是身材都有九分相似。 这却是谢娴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庆阳伯府的二姑娘谢晖。 这方谢娴正兴致勃勃的拉着池明珍的手,询问她头上的簪子是在哪里打的? 隔着屏风的几个锦衣风.流的贵公子却已经畅笑出声,随之庆阳伯世子谢坤绕过屏风出现在众人面前。 先是优雅倜傥的朝韶华县主作了一个揖,继而笑的好不斯文端方的对韶华县主说道:“表兄欲与长尧,晟瑾饮上几杯,这便吩咐小二送酒上来,湘怡馆的桂花酒美名远播,妹妹们可也要一同饮上几杯?” “表兄这主意倒是不错。一边饮酒一边赏灯,最是风雅不过。”韶华县主捂着帕子轻笑出声,率先接过话来,“在伯府里婶娘一直不同意我与姐妹们饮酒,在这里倒是可以松缓些。只有一样,表兄回府后,可万万莫说漏了嘴把这事儿告sù婶娘,不然我可是要挨骂的。” 韶华县主口中的婶娘,正是现任安国公府的国公夫人穆谢氏。 庆阳伯府二房嫡出的四姑娘也娇笑出声,忙不迭的催促谢坤道:“大哥哥快快让人上些桂花酒来,妹妹馋的都要流口水了。” 庆阳伯府的四姑娘今年不过才满九岁,比之池明瑄还要小上些许,今日里出来交际的姑娘,唯有她年纪最小,且长相又是甜美可人,做出的小动作让人看了就觉得可爱,一时间到惹得众人捧腹大笑起来。 “你这丫头!”谢坤笑的风.流倜傥,十六骨的折扇在手中轻摇着,姿态说不出的玉树临风。若不是知道这人内里实在是个渣,连八、九岁的女童都下的了手,只看外在表象,没有人不觉得这人是个翩翩佳公子。 谢坤摇头失笑,转身就要吩咐守在外边的小厮婆子去取酒来,庆阳伯府里的大姑娘谢娴却巧笑着说道:“大哥,且慢。” 整个大包厢内的姑娘们全都看向年已十四的谢娴,便连被屏风隔出的正在高谈阔论的几位公子都消了声。 谢娴话出口,脸上却仿若爆炸一般不可抑制的满脸遍布红晕。 她长的出色,委实是个美人胚子,此时是在灯下看美人,更是有种别样的风情。 莹白如玉的小脸,五官精致的仿若色彩勾勒出来,柳叶长眉,极致妩媚的风眸,挺翘的小鼻尖,粉嫩如樱花瓣的菱形唇瓣,让人看得一阵心神恍惚,口干舌燥…… 谢娴转身娇笑着对韶华县主道:“县主好容易才来翼州过一次中秋佳节,只在上边赏花灯却是亏了。翼州城虽不如京城热闹风趣,过节的风俗美景却也值得一观。要我说来,咱们何不如到街面上瞧上一瞧,便是不能猜灯谜赚几两碎银子当脂粉钱,也可以到上清河边拜月,看个热闹,这机会一年才只有一次呢。” 上清河边拜月,传说可祈嫦娥美貌,女儿家没有人会嫌弃自己貌美如花的。 谢娴话落音,包厢内一时间便静寂下来,屋内几个半大不小的姑娘此刻俱都眼神闪烁,攥紧了拳头,坐不安稳了,显而易见对谢娴的建yì都有些意动。 谢坤贯来是个没主意的,此刻更是不知奈何。便温柔小意的陪着笑问韶华县主道:“县主以为如何?” 韶华县主没回谢坤的话,却是看向谢娴,揶揄道:“堂堂庆阳伯府的大小姐,你还缺那二两脂粉钱?”又笑着薄嗔一声道:“你这貌美的都快要让嫦娥羞愧窜逃了,哪里还用得着拜月?” 屋内的众位姑娘俱都轰然笑了起来,谢娴羞的直接拿了帕子捂面,都有些不想见人了。 韶华县主却又道:“不过阿娴说的也是,只在上边赏灯到底也看不出几分风趣,倒不如下去凑个热闹。”又问其余的诸位姑娘,眼睛却看向池玲珑:“你们以为如何?” 池玲珑只笑不说话,其余诸人,尤其是庆阳伯府的四姑娘谢欢霎时便高兴的应和道:“下去看”“下去看”。 七姑娘池明瑄也兴奋的叫嚷起来“我想去看舞龙舞狮”“还要去猜灯谜”“还想去拜月”…… 两人拉起手时刻准备往下跑。 屏风那处却传来男子清雅华贵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人多手杂,三妹妹安危要紧,此去却是有些不妥。” 韶华县主在安国公府的姑娘序齿排行第三,能以“三妹妹”之名称呼她的,自然只有安国公府的三公子穆长尧。 包厢内瞬间又是一静,这次连最是没心没肺的池明瑄和谢欢也不说话了,看着韶华县主的眼神也闪烁不定起来。 却没有人注意到,此而的池明琬和池明珍却是呼吸一窒,耳朵都竖了起来,面色的神色有着期盼,更有着女儿家的娇羞。 其余几位姑娘此刻却都在想,韶华县主可不是一般的皇亲国戚,她母亲长乐长公主是太后亲女,更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她从小又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受到的恩宠比之宫里最受宠的公主都要多上三分,便连宫里的皇子和太子行事都要看她三分颜面。 听说宫里太后在中秋节之前就连下了三道懿旨催她回京,她能在中秋大节还盘桓在翼州便让众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来等到八月十七庆阳伯老夫人寿辰一过,韶华县主肯定是要立马启程回京的。 若是在今日夜晚有什么损伤? 不仅众位姑娘看向韶华县主的眼神闪烁起来,便脸谢坤也面色凝重,开始踌躇不定了。 谢娴垂着头,瞳孔几次收缩,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却仍是一握拳眸中水光盈盈的看向韶华县主,明显的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态。 池玲珑仔细看着谢娴,看着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犹豫挣扎,最后又被狠辣决绝所取代,又漫不经心的听着屏风后的动静,韶华县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却开口了。 先是娇嗔了一声“三哥”,接着又道:“有皇舅和皇祖母给妹妹的大内侍卫在暗处保护呢,不会有事的。”又满是祈求的说,“再说不是还有三哥随行么?三哥习武多年,我相信三哥定能护我周全的。兴许我这辈子只有这一次在宫外过中秋了,三哥就可怜可怜妹妹,允了我这次吧。” 穆长尧没有立即回话,池玲珑却隐约听到他大哥池晟瑾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在给穆长尧说防卫上的事宜。 众人又是期待,又是忐忑,良久之后,穆长尧到底妥协退了一步,说了一声“好吧。” 韶华县主兴奋的要跳脚起来,忙不迭的就连说了两句“多谢三哥”“三哥最好了”。包厢内的诸位姑娘神色间也多有几分雀跃。 这事就此商定,谢欢却难耐的询问穆长尧何时出发? 她和穆长尧到底是表兄妹,且又因她年纪小,又和穆长尧多日相处,话语间的亲昵,让池明珍和池明琬看她的眼神都阴晦起来。 既然已经应允了此事,穆长尧也不再迟疑,当即便回了句“安排妥当便出发”,随后没有多言,却和池晟瑾一道出去安排防卫。 包厢内的诸位姑娘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行装,兴高采烈穿好披风,言笑晏晏的随时准备出发了。 池玲珑不急不忙的也将刚接下的披风穿上,却听池明瑄倏然开口问谢晖道:“晖姐姐可是有所不适?” 众人都向谢晖看去。 谢晖虽和谢娴是双胞姐妹,然而她的五官较之谢娴却更要精致完美,面色也白皙透明的好像一个水晶做的瓷娃娃,让人看到爱怜的恨不能捧在手中把玩。 谢晖的性情有些冷淡,然而正是她这份冷淡,让她看起来更加娇小可人。若是说忠勇侯府的六姑娘池明珠冰冷的好似一朵高岭之花,高不可攀,谢晖给池玲珑的印象就是一个冰山呆萌的软妹子。 看起来没有杀伤力,战斗力却随时可以爆棚。 “你们一起去吧,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谢晖的脸色不好看,她手扶着额头,说话间还有些鼻音,显见的是得了风寒。 韶华县主一见这情景就迟疑了,“若我们都去,留下妹妹自己在这里,却是不好。”又微蹙着眉头问谢晖的贴身丫鬟,“二姑娘不舒服多长时间了?” 那丫鬟看了看谢晖,又看向谢娴,最后才不确定的说道:“出门时还好好的,想来姑娘也是刚才,才,才不舒服的。” 韶华县主要责骂的话还没有出口,谢晖的双胞姐姐谢娴已经快步走到了妹妹跟前,忙不迭的问道:“阿晖可是在包厢里闷着了?兴许出去走走就好了。” 又对韶华县主说道:“让阿晖跟着我们一道出去赏花灯吧,她自己呆着这里,虽然有丫鬟婆子服侍我也不放心,说不定出去散散心走走就好了。” 谢晖满目无动于衷的看着谢娴,眉目中有着旁人难以发觉的冷情;谢娴紧抓着谢晖的手臂,用了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大力,偶尔看向谢晖的眼神带着难耐的厌烦和恼恨。 池玲珑站在旁边浅笑看着这一对双生姐妹花,只觉得虚伪之极。 呵,搞笑不搞笑。 一个十岁不到,就能在妹妹枕头底下放血衣,妄图残害妹妹得天花的姐姐,却在这里演绎姐妹情深,是矫情么? C 正文 037 前奏 秋深至浓,翼州城的乾邑长街上四季秋海棠绽得酣醉。 天际圆月高悬,人间花灯初绽,蒙了红绡的灯面投出殷红的光,街道前后融进海红秋色,嵌着坊中靡靡乐音,绽开一片盛世的繁华。 池明瑄和庆阳伯府的四姑娘谢欢走在一行人的最前方,两人手拉着手,不时踮起脚尖摸摸屋檐廊角挂出的灯笼,或是将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在小贩摆出的摊位上挑挑拣拣着各种手工艺品,兴奋的叽叽喳喳,眉眼都笑弯了。 池玲珑被韶华县主拉着手,走在她身侧。听着她不时的说道,“欢姐儿和瑄姐儿还都是小孩子呢”“一点小玩意就这么容易满足,心思真简单”“回头将我从京城带来的首饰各赏她们一件,她们高兴我看着也欢喜”。 “郡主要赏她们是她们的荣幸。”谢娴挽着池明珍的胳膊,不紧不慢的走在距离韶华县主右后方一步远的地方,听了韶华县主这话便忍不住笑着出声,“不过县主这样厚此薄彼我们可是不依的。怎么说咱们今天也一道出来赏灯了,您也指头缝松松,让我们也都跟着沾沾光。好说京城生意最兴隆的首饰铺子天巧阁也是您名下的财产,首饰头面您最是不缺,您就看在咱们几个舔着脸求您的份儿上,连我们也一道赏了吧。” 韶华县主娇笑出声,其余诸人也都笑了出来,凑趣儿似地对韶华县主说道“赏了吧”“都一道赏了吧”…… 韶华县主哭笑不得的看一眼谢娴,继而又对池玲珑说道,“感情今天我不当一回散财童子还不行了。” “那可不是。”谢娴又捂着帕子巧笑着说,“咱们好不容易瞅准了一个机会,不打劫您一笔,错过了这个店,咱们以后还不后悔死……” 韶华县主笑的更开怀了,一时间诸人也都好笑的捂着帕子笑出了声,笑声清脆悦耳,宛若黄鹂啼鸣,引得今日出来赏灯的风.流公子们不时脸红偷窥,若不是碍于沿途池晟瑾这个翼州“太子爷”的威严震慑,八成是要上来搭讪的。 “大姐姐你们说什么好玩的?”四姑娘谢欢拉着池明瑄笑嘻嘻的一蹦一跳跑了回来,两人手中还各拿了一个陶俑娃娃和一串糖葫芦,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们手中也都拿了好些或吃的或用的小玩意儿,只这一会儿功夫,双手都占满了。 谢欢和池明瑄兴奋的小脸红彤彤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显然是玩疯了。 池明瑄将脑袋凑在池玲珑跟前拿出自己买的小东西炫耀,谢娴则拿出帕子一边给谢欢擦额头细密的汗珠,一边好笑的说道,“没什么。” 看谢欢忙不迭的拉着池明瑄就又要往前跑,谢娴就又好笑又好气的叮嘱她道:“别往人堆里钻。今天过节,难免人多挤散了,若是遇到拍花子,可有你受罪的。”又做出声色俱厉的模样,警告跟着谢欢的婆子们,“好生看好了四姑娘,出了事儿拿你们是问。” 丫鬟婆子们俱都唯唯应是,又跟着那两个小祖宗跑远了。 韶华县主却转身问谢娴,“拍花子?翼州城之前过节可是走丢过孩童?” “可不是。”谢娴一脸慈悯,“翼州城有忠勇侯府,逢年过节派出军队震慑并维持秩序,倒是没怎么出过事儿。倒是翼州附近的风州、乾州,听说每年总要丢上八、九个孩子。有的运气好能找回来,不过人却是傻了,有的就从此没了踪迹。这种事儿不好说,说不定哪个州府就出了事儿,总之还是要做好防范的好。” 韶华县主就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前边一片红火的灯光,密密麻麻的灯笼被串成串,高高低低的挂在了过桥后那一片空旷的水面附近。 人流涌动,往前走人群也越来越稠密,却原来这里被翼州城的大户人家摆了灯谜。 往前探路的小厮一脸兴致高昂的回来回报说,主人家定下的规矩,但凡有人能从头猜到尾,将所有谜面都猜对,便可以获得五十两黄金的奖励。 五十两黄金,在现在的大魏朝,可以换算成四百两白银。 四百两白银,放在普通农家,足够一家老小二十年嚼用的了。 韶华县主并不是不通俗物的宗室女子,相反,因为长期出入宫廷,她的政zhì敏感度很高,这些涉及到国计民生的问题她心中都有思量。 因此一听小厮回报说,单只奖励便有五十两黄金,韶华县主心中一顿,接着便扭头对池玲珑说道:“怪道人都说‘大魏赋税江南出七分;江南赋税,翼州独占七分’。翼州富庶之地,果然如此,你父亲治理有方。” 池玲珑抿唇含笑,朱唇轻启,才要张口说话,便听站在谢娴身侧的池明珍忙不迭的抢话道:“县主谬赞。家父统领翼州水军,于政务上却无多建树。翼州百姓能有如此富裕,除去知州通判大人英明,也多赖陛xià乃旷世君主,陛xià圣明。” 池明珠一边说话还不忘狠狠的钉了池玲珑几眼,好似在责怪她乱往韶华县主跟前凑。 ——一个没见识的庶女,也不怕说错了话,给忠勇侯府惹祸! 还要让她提心吊胆的在旁边,时刻准备着替她打圆场,当真该死。 现任忠勇侯池仲远挟制翼州共二十万水军,任正二品都指挥使,掌一地最高军事指挥权,是翼州活脱脱的土皇帝。 但是,“土皇帝”到底只是底下的叫法,却不能拿出来示人。 翼州是忠勇侯府的地盘不假,忠勇侯府在此地经营百余年也确有此事。然而虽然说忠勇侯府对翼州的政策施行多有动手脚,韶华县主说忠勇侯治理翼州“有方”却是非常不妥。 一地军事长官若还插手政务,忠勇侯这是把翼州当成自己的大本营在经营了么? 这是叛国的前兆啊! 这样足够抄家灭族的“盖棺定论”,今日池玲珑要是敢认了,说不定明天就是忠勇侯府被夷族的祸根。 因而尽管和池玲珑不对付,池明珍也不得不暗恨的替她把话圆过去,忠勇侯府几代忠良,以前替高祖皇帝打江山,现在为皇帝训练水兵,最是忠心不过,可实在担当不起这等大不敬之罪。 池玲珑愣神的功夫,池明珍已经恼怒的直接从谢娴身侧走过来,挽住了韶华县主的胳膊,将池玲珑挤开到一边去。 回过神的韶华县主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联想到自己方才那句话的深层意思,再看了看身侧一脸凝重却佯作轻松不在意模样的池明珍,韶华县主觉得,这人也不是爆碳脑残的那么无药可救。最起码,心思也是有几分的。 池玲珑被挤兑出来,有点哭笑不得,但也不以为意。反倒是碧云、碧月这两丫头,脸都黑了。若不是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肯定要狠狠的替她抱一番不平。 “行了。”池玲珑无奈的笑了笑,又对碧月碧云两人道:“走吧,大家都去猜灯谜了,咱们也跟着去看看热闹。你们不是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说好了,错过了这次,明年我可不保证你们一定能出得了二门。” 碧月、碧云一听池玲珑这话,一时间也顾不得闹别扭了,反倒簇拥着池玲珑连忙往前走。她们方才说话的功夫,早就落在了人后,眼下走在人群最后边的是庆阳伯府的二姑娘谢晖。池玲珑看到谢晖,眸中一闪而过玩味的异色,倒是不急着往前凑了。 谢晖察觉到背后隐隐灼灼的视线,回头看了池玲珑一眼。 她眸光有些凉薄,一张小脸长年呆板的没有第二种表情,看着就像个冰冷呆萌毫无生机的岫瓷娃娃。 然而,她面目表情虽无动于衷,眸光却是娇憨纯粹至极,那明亮又干净的色泽,好似天际山上常年不冻的冰泉,能够照出隐藏在人心底最深层的污垢。 兴许就是太干净了,才反衬的另一人污秽肮脏的让人不忍目睹,才会屡次三番的对她动了杀心吧…… “旺~”一声奶声奶气的小狗娇唤,让正在出神对视的两人,从各自的思绪中回转了神。 池玲珑循着声音向谢晖的袖笼中看去,便见一个只有成人巴掌大小,浑身毛发雪白,只额头正中有一点墨黑的袖珍小狗,正笨脑笨脑的从谢晖的衣袍中钻了出来。 袖珍小狗小模样憨态可掬,墨玉一般的瞳孔宛若黑曜石一般黑的发亮,它不时爱昵的吐着粉色的小舌头舔着谢晖如玉般修长的手指,不时仰着脑袋看向谢晖,好似在央求,肉呢,肉呢…… 池玲珑忍不住玩起唇角,说了句,“很可爱。” “……她叫斑玉。” ******** 说好的两更,晚点还有一更。求推荐票了,还在新书期,大家有推荐票的多投几张吧,谢谢大家了,么~ C 正文 038 相煎何太急 穆长尧赢取了何家大户的五十两黄金。 所有的灯谜从头猜到尾,竟然没有一个能难得住他。 风.流倜傥的容貌,华贵优雅的举止,以及谈吐之间的雍容与高高在上,这个惊采绝艳的少年,让所有怀.春的少女们春.心萌动。 池玲珑和谢晖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看着那个仿若天之骄子一般的少年,浅言谈笑而又不落于浮华,他神远飘逸的和她仿仿佛不在一个世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那么胸有成竹,小小年纪就稳重如山的,好似所有的事情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碧云梦幻般的长叹一声,“姑爷好像,好像……”心中被激荡的好似潮水汹涌,碧云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池玲珑微微侧首看向碧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碧云倏地就神思一动,脱口而出一句话,“好像供奉在佛龛中的神祗!” 即高不可攀,又像似带了一层面具在生活,真真假假的让人辨不清楚。 碧云说的不清不楚,池玲珑却彷佛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不由好笑的勾勒起唇角。抬头看向远方那个站在万千灯火中,站在高高的看台上,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的少年,笑意加深。 “你们两个,不配。”身侧倏然传来淡漠的不带丝毫情感波动的话语,池玲珑看向比她略高一些的谢晖,谢晖也正看向她。 她冰凉的眉目在灯火中略有些温润,五官线条好似都柔软下来,说出的话虽不中听,却让池玲珑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 “我也这么觉得。” 韶华县主一行人兴奋的小脸通红的回来了。 见到站在人群最外围的池玲珑和谢晖,韶华县主一手拉住她们一个,笑的神采飞扬的道:“你们两个不去凑热闹真是太可惜了!刚才真是太惊险了,差一点我们就要输了,呵呵,幸好三哥哥博学多才,坚持到了最后,还赢了五十两黄金。三哥哥说好今天晚上大家所有的花费都由他来出呢。咱们一会儿再去逛街,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今天有冤大头,这钱咱们不花白不花,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一边说还一边揶揄的朝池玲珑挤眉弄眼,这一群人里边,最有资格花穆长尧的钱,且即便让穆长尧大出血,“受害者”也会“甘之如饴”的人物,唯独就属池玲珑这个未婚妻了。 可惜这些只存zài于某些人的臆断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即便是说出这句话的韶华县主,此刻眸光也是明灭闪烁不定,谁也拿不准她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在念叨些什么。 池玲珑很适时的垂下了头,做出一副娇不胜羞的模样。她面上蒙着面纱,他人看不出她的面目表情,但只是这简单的一个垂首,她圆润粉红的几乎透明的耳垂儿就外露了出来,后颈雪肤如玉,弯成一道靓丽柔媚的弧度,无端的就看的人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周围好似传来了男子压抑的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池玲珑用眼角余光注意到,谢坤又不安分了。 他的下.身微微鼓起,已经,已经…… 好一个色胚! 池明珍和池明琬是唯二两个见不得池玲珑出风头的,此时看众人看池玲珑都看呆了去,池明珍恼的咬牙切齿,池明琬则直接笑的勉强的上前对韶华县主说,“咱们快去上清河边吧,现在那边应该开始放天灯了,我都已经有三年没看了呢。” 一行人纷纷道“好”,便又欢声笑语,手挽着手往前蜂拥而去。 池玲珑又和谢晖落在了人群的最后方,她感觉到有两道刺骨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 一道邪.淫放.浪,让她几欲作呕;一道锋利如刀,好似要将她整个人劈开来看个究竟…… ——她身后跟着穆长尧,谢坤,池晟珉…… 一行人又再次绕过了半条乾邑大街,向上清河的方向走去。 此刻天上却有几盏橘红色的天灯冉冉升起,一开始距离人很近,看起来很大,慢慢的却越飞越高越来越小。 此时众人才回过神,不由欢呼的大叫起来,“放天灯了”“放天灯了”…… 池明瑄和谢欢欢呼的更是一溜小跑冲向前方,完全不顾身后丫鬟婆子们的惊呼和叫嚷。 街道上的人群在此刻也都兴奋的大声喧哗起来,蜂拥着就要朝着上清河的方向奔去。 碧月和碧云紧守在池玲珑身边,半步不敢离去,人群越来越拥挤,险些将她们原本的队伍挤散了。 原本在她们身后守卫的穆长尧和谢坤已经带了十多个侍卫,大步走向前方。碧月也担忧的紧抓住池玲珑的胳膊,焦急的说道:“姑娘我们要赶紧到前边去,去韶华县主身边。今年赏灯的人太多了,奴婢怕咱们被挤散。若是不出事儿还好,出了事儿护卫到时候肯定不会念到咱们,咱们现在的位置太危险了。” 碧云就也连忙拉住池玲珑的手往前边走。 人流全朝着她们这里奔来,好似有意要将她们的队伍冲散,碧月不知为何,心里竟不安的开始突突直跳,她的手指几乎扣进池玲珑胳膊上的肉里,一颗心跳得快的简直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乌鸦嘴了,距离她们几十步远的地方,竟然有一座三尺高左右的银鼠花灯不知什么原因倏然爆炸开来。 “轰”一声巨响,整条街好似都被震得晃动起来。 “啊”“啊”…… 接连几声的人群痛苦的尖叫,火焰到处蹿越开来,惶恐不安的人群没有目的的冲撞,池玲珑拉着碧月的手也被一点点的挤开了,直到最后她们被人流冲向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碧月、碧云惶恐的大叫“姑娘”“姑娘”,池玲珑也脸色大变,周围全都是陌生人,侍卫们全俱都赶去前方守护韶华县主和池明珍、池明珠,。 关键时刻,她们果然做了弃子…… 池玲珑再大喊大叫什么,都淹没在人流中,碧月碧云什么都没有听见,只能心惊胆战的哭个不停。 慌乱的四处逃奔的人群,直到半刻钟后才被池晟瑾用完全的武力镇压下来。等忠勇侯府的侍卫找到碧云碧月,并将她们带到了惶惶不安的大部队里,池晟瑾便迈着铿锵大步过来厉声询问:“只有你们?五姑娘呢?” 眼神凌厉的好似她们只要说一句不合他心意的话,就要让她们不得好死。 碧云碧月狼bèi不堪的“噗通”“噗通”跪在地上,哭的嗓子都哑了,脸都花了,却一下子抱住池晟瑾的腿不丢手,只顾着祈求,“奴婢们和姑娘被冲撞开了”“世子爷你快去救救姑娘,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出个事儿可怎么得了”“世子爷您大慈大悲……” “蠢货。”池晟瑾阴沉着一张脸,一脚将碧月踢飞了出去,怒骂的声音还没有出口,谢坤竟是也不顾形象的大步跑了过来,鞋都踢飞了一只,脚步踉跄的差点没摔个狗吃屎,“晟瑾兄,舍妹,舍妹也失踪了!!” 最靠近上清河边的一条人迹罕至的暗巷中,此刻却传来女子闷闷的尖叫声,“放开我”“放开我”…… “啪!”一声清脆大力的耳光,伴随着男子流里流气的大骂“臭娘们老实点,再撒泼老子在这里办了你!” “行了李老三,有机会发威不如赶紧把正事办了,一千两银子,哈哈,这臭娘们是得罪了那路神仙,竟然有人出一千两银子让咱们哥几个毁了她。哈哈……” 另有一道粗噶艰涩的声音,带着亡命之徒的狠戾,桀桀笑着说道:“管她那么多,赶紧把人装车,到了僻静地,咱们再办事。李老三,把你的贱手拿开,给老子老实点,明早少不了你那口肉吃……” “啧啧,这娘们骚的,真带劲,二哥,咱们不如,不如,不如先上了这娘们再出城,……” “滚你个娘犊子的狗东……啊,这臭娘们身上有刀……” 伴随着“扑哧”一声刀入骨肉的闷响,以及一声痛喝,一人猛的载到在地。 “kao,这臭娘们刀上有麻药!”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少女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好似灌了风的破锣嗓子一般呼哧呼哧个不停,“你们再过来一步,我割了他的喉咙!!”少女手中的刀颤抖着放在倒地不起的男子喉咙处,隐隐见血。 “kao你个臭娘们……”男子不可思议的大声咒骂一声,随后竟也措不及防的被墙头一块大石砸的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这场景把另一名匪徒可吓得不轻,但这人手中曾有过十几条人命,因而也不是个怕事的。他恶事儿做尽,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落个好下场…… 当池晟瑾和穆长尧听到突如其来的一道冲天响的哀嚎,远远寻到这处暗巷的时候,入目便是一个少女紧抱着另一个少女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而三名匪徒全部倒地不起,血流不止的一幕场景…… C 正文 039 借刀杀人 今天两更,下一更晚八点,喜欢本文的亲们多投几张推荐票吧,爱你们,么么哒~ ******** 巳时过半,碧云手中抱着一个盒子一溜小跑窜进内室,她面上喜气洋洋的,带着掩饰不住的愉悦,显见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儿。 碧月正准备出去让碧霄给姑娘准备一杯茶水,猛然碰到这个没规没矩的,两人的头直接撞在一起,伴随着“砰”一声闷响,两人俱都“哎呦”“哎呦”的痛呼出声,踉跄着往后退。 “死丫头跑那么快做什么,后边有鬼追你呢?”碧月疼的脸都变色了。 碧云呵呵笑,摸摸自己被撞疼的额头,又要去摸碧月的脑袋,被碧月把手打开了也不介意,依旧笑的傻兮兮的,还一边道:“我这不是太高兴了么。” 一边也顾不上看碧月是不是被她撞出了什么毛病,就直接狗腿的跑到正在观摩棋局的池玲珑身边,声音雀跃的好似只晨起的百灵鸟一般叫嚷开来,“姑娘你快看看,这是今天姑爷派人给您送来的呢。” 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好似穆长尧给池玲珑送东西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 “又送东西,昨天不是送过了么?”碧月纳闷的询问道。 前天晚上她们随姑娘一起出去赏灯,可巧遇到灯笼爆炸,当时人挤人她们和姑娘都被冲开了,最后点人数时才发现不仅少了姑娘,庆阳伯府的二姑娘谢晖也不见了踪影。 当时庆阳伯府的人急得都快冒烟了,世子爷便和未来姑爷,以及庆阳伯府的世子爷谢坤分头去找。 谁知,庆阳伯府的二姑娘竟是果真遇上了拍花子。那几个丧尽天良的歹徒在暗巷中准备了一辆带有暗格的马车,正准备将谢晖偷带出城呢,可巧遇到了她们姑娘迷路走到了那里,便用大石砸伤了匪徒,将谢晖救了下来。 因为这事儿,庆阳伯府的伯夫人昨日里亲自到忠勇侯府道谢,仅是礼品就拉了足足一大马车,外带的还送了她们姑娘好些珠宝首饰,香料缎子,倒是感激的不得了的模样。 不仅庆阳伯夫人送了礼,庆阳伯府的二姑娘谢晖和韶华县主也都有厚礼相谢,便连安国公府的三公子,她们未来的姑爷,也给姑娘送来了一份谢礼。 定了亲,正当情.热的少男少女私下里送些簪子、荷包、扇套虽然有失体统,却也在情理之中。虽然不能光明正大的送,私下里让表姐妹送来,长辈们大体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作不知道的模样。 碧云原以为未来的姑爷来了翼州,无论如何也会给姑娘送些小礼品,可惜,不知道三公子是不解风情还是太过规矩,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姑娘送过只言片语,更别说其它了。 便连前天晚上大家一起出游那么好的时机,三公子都没有把握好,上前给姑娘说句话,甚至连看姑娘一眼也不曾,哼,真不知道三公子装的是什么正经。 可好现在三公子总算开窍了,也知道送姑娘些小玩意儿讨姑娘欢心,碧云一边仍为姑娘忿忿不平,一边却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池玲珑却开口问道:“是以三公子的名义送来的?” 碧云吐吐舌头,碧月摇头失笑就走了出去,碧云就又兴致勃勃的说道:“哪能呢?送礼来的是庆阳伯府二姑娘的贴身丫鬟画锦姐姐,不过她偷偷告sù我了,这礼是三公子送的。”一副窃喜窃笑的模样,好似是她的情.郎给她送了定情信物。 池玲珑打开盒子,却见里边放着一个用树根雕成的笔筒。笔筒左侧长着一株妖娆瑰艳的蔷薇花,枝叶繁茂的缠绕着笔筒盘旋而上,那含苞待放的花苞,好似还带着清晨的露水,逼真至极,看的碧云惊呆了双眸。 “姑娘,好,好漂亮。” “嗯。”池玲珑随口应了一声,不仅精致漂亮,还很有艺术价值,怕要多花费些银两。不过安国公府家大业大,想来也不缺买笔筒的这几个铜板。 “收起来吧。”池玲珑看了两眼便将根雕笔筒又放回到匣子里,略顿一下才又吩咐碧云道,“和三公子昨日送来的礼放在一起。” 碧云听了池玲珑前半句话,嘟起嘴郁闷不已,这么好的东西,姑娘就看两眼? 听了姑娘后半句却又兴高采烈了,原来姑娘是不舍得把玩,要把这些都珍藏起来啊?!! 碧云响亮的“唉”了一声,就抱着匣子出去了,恰好碧月端着茶水进来,两人差点又碰到一起,碧云做了个鬼脸一溜小跑出去了,碧月却气的好大一会儿功夫都在喘粗气。 “太没规矩了。”碧月气呼呼的道。 池玲珑轻笑一声,“嫌她没规矩,以后你好好教。可别碧云再一喊疼一喊累,你就心疼的装糊涂让她糊弄过去。” 接过碧月递过来的茶水,放到鼻尖处嗅一嗅,扑鼻的苦味让池玲珑几欲作呕,“怎么又是安神茶?” 昨天喝了一天的安神茶,今日还喝?池玲珑嫌弃的皱眉。 “姜妈妈说了,这茶您最少还要喝今天一天。”说这话时碧月有些幸灾乐祸,却也忍不住埋怨道:“谁让您非要自己去救谢二姑娘?您自己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还妄图救人!昨天那是运气好,那些歹徒没防备让您得逞了,以后您可别再干那些傻事儿了。” 又一脸哀怨的看着池玲珑说道:“奴婢不求您大富大贵,只求您平平安安的。咱们现在有吃有喝的日子就很好,奴婢可不想您再几次遇险,把自己都搭里边去了。哼,万安寺那事儿过了还没几天呢,您又以身犯险了,您让奴婢怎么说您……” 又开始不停的唠叨了,池玲珑听着碧月的碎碎念,只觉得哭笑不得,却也没有给碧月解释她救谢晖的原因。 的确,经过前天晚上和谢晖的短时间相处,她是有些喜欢那个简单又纯粹的少女的,但是她救她却并非心血来潮,也不是灵机一动想要做好人。 世上不平事那么多,她踩不过来;作奸犯科她也不是没有亲眼目睹过,还不至于为救人枉送了自己性命。 她不过是一个首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有危险逃还来不及,那里会往跟前凑? 若不是谢晖绑架这事儿确实另有蹊跷,而救人对她又百利而无一害,她根本不会把自己往刀口上推,最后弄的一身血,整个人都惨兮兮的。 究其原因,这里还有着她自己的算计。 “池玲珑”上一世的生活很平凡,她平生的记忆对池玲珑现在的帮助微乎其微。但是在她简单的闺阁生涯中,却有一件事让她记忆犹新,甚至一度成了她的噩梦。 ――庆阳伯府二姑娘谢晖在这一年的中秋月圆之夜,外出赏灯之时被歹徒绑架并轮.奸!! 半月后尸体在翼州城东南郊的一处破庙被发现,浑身紫黑腐烂,尸体散发恶臭,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而关于这件事的后续更加让人惊悚的背后汗毛倒竖。 却原来二姑娘谢晖被绑架的幕后黑手竟是她的双胞姐姐,庆阳伯府大姑娘谢娴亲手策划了这桩无头公案,要置她于死地!! 直到谢娴五年后受了刺激,精神错乱将这事喊叫出来,真相才大白,然而事实却让整个大魏朝的民众都为之惊悚。 亲情血缘寡凉淡薄至此,还能眼都不眨将胞妹往死路上推,女人真要是歹毒起来,手段让人遍体生凉。 她和谢晖无亲无仇,但是和谢娴有怨! 能借谢晖的手除了谢娴,求之不得。 C 正文 040 训女 珍琅阁。 三姑娘池明珍所住的珍琅阁,向来是忠勇侯府内有上进心的丫鬟们,明争暗斗极力想要爬进来当差的地方。 不说三姑娘手头松快打赏下人最是大方,单就三姑娘乃是从侯夫人周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有一个当侯爷的爹,一个当世子爷的哥哥,这三点就足够让她在侯府里地位超群,而她的丫鬟们自然也可以靠着主子这株大树,在府里多得几分体面。 在三姑娘房里当差好处多多,但是相对的,高收入大脸面也伴随着高风险。 侯府内众人都知道三姑娘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要手脚相向,破口大骂是手到擒来,怒到极处甩碟子砸花瓶更是家常便饭。 三姑娘这两日的心情不好,准确说来是从中秋节那晚赏灯回来后脸就一直阴沉着,三姑娘房里当差的丫鬟们看到这情景俱都提心吊胆,伺候起主子来比平时更用了十二分心思,便连走路呼气都不敢弄出大点声响,生怕惹了主子烦心。 但是尽管再小心翼翼的侍候,三姑娘今天在打听清楚,安国公府三公子借着庆阳伯府二姑娘谢晖的名义,又给五姑娘送了小玩意儿把玩后,到底还是发了大脾气。 周氏听到小丫鬟来报三姑娘又在房里打砸东西的时候,脸都铁青了。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带着红绫几个大丫鬟疾步匆匆的来到珍琅阁。 才刚刚进了珍琅阁的大门,往前走了十几步远,周氏便听到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贱.人”“她怎么不去死”“让她死”“让她死”!! 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暴怒张狂和狰狞阴狠,让周氏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直接变成乌黑,不觉就压抑着熊熊怒气快走几步上前,打了帘子进去就厉色呵斥一声:“胡闹!” “啪!”一声尖锐的脆响,一个上等的青釉牡丹花瓶恰好砸到周氏脚前一步远处,溅起的碎瓷好巧不巧砸在周氏脚面上。 房内侍候的小丫头们看到这一幕场景,俱都惊惧颤抖的噗通噗通跪倒在地,连呼“夫人息怒”“夫人饶命”,一个个小脸上表情惶恐,哭都不敢哭。 唯独三姑娘,一看见母亲便再也忍不住的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丢,唤了声“母亲”,便趴在桌上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 “都出去,今日的事儿谁敢乱嚼舌根往外边传半句,明儿就拔了你们的舌头卖到军营充军.妓。”周氏面上几欲杀人的表情,把小丫头们吓得连行礼都忘了,唯唯应了几句“是”,便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屋内就剩下母女两人,周氏走上前几步,指着趴在桌上哭的池明珍,气的牙齿打颤,“哭什么?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连这点事儿都经不住,还敢肖想嫁到安国公府去,我看你也别做那白日梦了,趁早给我歇了那心思,安安分分的做你的侯府大小姐!等忙完这阵子,娘给你找个人口简单的人家订了亲,及早嫁过去,你就别在府里继续碍我的眼了。” “哇”一声大哭,池明珍不知是被骇着了,还是委屈极了,竟是不管不顾的撒起泼来,“不,不,我不要,娘你不能不管我。” 不等周氏转身甩袖子走人,池明珍就一下子扑到了周氏身上,紧紧抱住周氏的腰,委屈的哭的打嗝,“娘你怎么能不管我!娘我恨呐!都是那个贱.人,都是她犯.贱!” “住口!”周氏极尽暴怒,巴掌伸出来就想往池明珍脸上打,但是看到女儿美艳的小脸上满面泪痕,哭的恨不能昏死过去的模样,周氏心里有再大的怒气,也消了大半,但该教训的话,该教的道理到底不能省了,不然那是害了她。 周氏就指着池明珍厉声道:“口口声声贱.人,犯.贱,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哪儿来的贱.人?那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是娘的女儿!你骂她贱人,那你又算什么,你父亲和娘又算什么?” “她也配?!”池明珍一下就抬起了头,嗓音尖利的好似一把锐光霍霍的尖刀,“她一个妾生子,她算什么父亲的女儿,撑死了就是一个奴才,她凭什么和我抢……” 后边还欲再说两个字儿,却被周氏倏然飚高的嗓音惊骇的止住了――“住口!” “你给我住口!”周氏又喘着粗气,爱极又恨极的将方才那句话重申一遍。 这般蛮不讲理的模样,周氏险些被气得倒仰。 她可以容忍女儿胡搅蛮缠,也可以容忍她卖娇耍泼,那是她的真性情,但是她同时也必须学会逢场作戏! 这样连明面上的掩饰功夫都做不来,当着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的面就没体统的大呼小叫,连点规矩都没有,还想嫁到那吃人的安国公府,她这是嫌命长了,要往死里作么!! “今天我再说最后一次,你给我听好了!”周氏眉眼间的凌厉再也不加掩饰,她一下子将女儿从她身上扒拉一下,毫不怜惜的猛的一把推到在地上,居高临下的指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以后这些不该出口的话,别让我再听到从你嘴里说出来。你是勋贵之女,幼承庭训,礼仪教养都是发自骨子里的东西,还用我再教你一遍?堂堂忠勇侯府嫡女,你的行事做派、一应举止代表的便是整个忠勇侯府的脸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从小就知道,难道还用我给你重申一遍坏了池玲珑的闺誉对你有什么好处?” 又重重的喘了口气,继续指着池明珍的鼻子骂,“你个眼皮子浅的。娘说过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筹谋,你连这点耐心等的功夫都没有,你说说你还有什么用?不就送了两次礼,他们两个是定了婚约的,就是私下里见上一面长辈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娘碍着你的心思,自从穆长尧来了翼州可曾公然让他们见过一面?你个没本事的冤家,你说说你今天发的又是哪门子脾气?!今日这是头一遭娘就不给你计较了,再敢有下一次,娘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送到家庙去。” “娘,娘我再也不敢了……”池明珍双手捂着脸,泪水从她的指头缝里往外滴,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周氏心疼的眼圈发红,到底看不过女儿这般委屈的模样,一把把闺女拉过来,母女两个抱在一起垂泣。 “怎么回事?” 倏然响起的男声让房内抱在一起哭的周氏和池明珍都回了神,两人听了声音抬头,便看到池晟瑾竟然来了内宅。 C 正文 041 非良配 嗯,今天依旧双更。谢谢给我投推荐票的亲们,嘻嘻,爱你们,么么么…… *** 周氏当即就扭过头擦了泪,一边问池晟瑾“大郎怎么来了内宅?”一边拉着池明珍就要站起来。 池晟瑾走上前来掺了两人一把,扶着母亲在旁边的矮踏上坐下,又看了看脸色发红,扭过头拿了帕子抹泪,却垂着头不敢看他一眼的池明珍,才不紧不慢的回了周氏的话道:“今日有空,想着几日没给您请安了,就过来看看您。” 忠勇侯府规矩大,对家里男丁的教养尤其严苛。女儿家娇养这一点毋庸置疑,男孩儿却要在满八岁后搬到外院独自居住,平日里若非给各自父母亲和老夫人请安,鲜少有时间能踏足内院。 池晟瑾现年十六岁,早已经到了订婚的年纪,若非早几年老夫人硬是要将娘家侄孙女塞过来给池晟瑾为妻,周氏恨极又无法只能咬牙请了法师为池晟瑾算命,一口咬定池晟瑾不易早婚,十八岁成亲为易,说不定到现在池晟瑾早已经大婚了。 然而,虽然还没有成亲,年岁大了,到底应该避嫌。 池晟瑾平日里是鲜少来内院的,一则他在翼州水军任职,给父亲池仲远打下手,公务繁忙;二则也是因为老夫人贼心不死,总是想着要给池晟瑾塞美貌丫头。目的有二:一来让他落个贪.花.好.色的名声,到时候不好说亲,世家贵女对太过“风.流”的公子哥到底有些忌讳;二来也好在池晟瑾身边插.个暗桩,不时给大房闹点事儿,给周氏添堵。 凡是从老夫人那里出来的丫头,个个媚声艳语,身段风,骚,看上一眼,让人恨不能骨头都酥了。 池晟瑾不好色,也几次三番婉拒了老夫人的好意。无奈老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祸害现任世子爷池晟瑾,为她的儿孙开路的,曾经有一次便在池晟瑾去紫薇苑的路上,让一个丫头扑了他满怀。 老夫人高兴至极,当天晚上便让那丫头到池晟瑾身边贴身服侍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丫头竟到了二老爷房里,二夫人和老夫人被气得吐血,老夫人更是大怒。 老夫人一计未成又生一计,随即便开始接连不断的趁着池晟瑾酒醉,在他床上塞赤.条条的女人,或是给他下药,……种种龌龊手段数不胜数。 池晟瑾被闹得彻底烦透了,以后没事儿就更加不往内院跑,生怕莫名其妙就“失了身”。 如此今日池晟瑾主动来了内宅,且来了妹妹的珍琅阁,周氏才会如此意外。 “若是有空暇便多休息休息,娘这几天让厨房里给你多熬点汤好生补补,你这几年独自住在外院,你父亲管你又管得严,娘不便插手,可怜见的,瞧你现在都瘦了。” 摸着儿子粗糙的面颊,更是心疼的跟被人刮了肉似的。 周氏在自己的三个儿女面前是真正的慈母,拉着池晟瑾的手说着话,不过才这么两句,便又眼角发红,想要抹泪珠子了。 池晟瑾哭笑不得。 他现在虽然只有十六岁,却足有三尺多高。 皮肤自然比不过整日里章台走马的世家公子白皙,却是健康的古铜色。加之多年磨砺,身上已经有了军威,眼神凌厉如鹰,五官棱角分明,生的也是相貌堂堂。因长年混迹军营且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他身材颀长,看着清瘦,实则肌肉结实,很是健壮。 可惜母亲只看表象,每次见了他就认为他又瘦了,要好生哭上一场。 池晟瑾无法,也不想再劝慰母亲,便转移话题,开口询问站在一侧破天荒露出手足无措表情的妹妹,“方才我进来看到母亲和妹妹在哭,发生了何事?可是有人欺负了妹妹?” 周氏没好气道:“她个孽障,整日里在府里作威作福,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谁还能欺负得了她?” “那是为何?”池晟瑾又再次发问。 池明珍紧抿着唇,几次欲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懊恼的嘟着嘴不吭声。周氏沉默了片刻,看儿子一副得不到满意答案便不罢休的模样,只能低叹一声说道:“还能如何?吃五丫头的醋了呗。” “母亲!”池明珍不依了,跺跺脚,一张美艳的小脸上的神色羞恼至极。 池晟瑾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周氏没有再隐瞒,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才又对儿子道,“她个没羞的认准了穆长尧,娘也只能费工夫为她筹谋一二,总不能让她一番心思化作流水,怕到时候要恨透了我,要跟我闹翻了。” 池晟瑾细细的听完母亲所说的话,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肃穆伐厉起来。周氏念叨半天,才发觉儿子脸色不对,不仅呐呐的问道:“你可是有话说?” “母亲,这桩婚事不妥!” 声音斩钉截铁,让站在一旁娇羞的满脸通红的池明珍一下子就跳脚尖叫起来,“什么不妥?大哥,你说过会让我如愿的,现在怎么可以反悔?” “放肆!”池晟瑾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发怒的时候,连他手下最刺头和不服管教的兵士都被吓得不敢大声喘气,更何况是池明珍这个“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儿家,立马就被吓蒙了。 “你这孩子,何苦吓你妹妹?”周氏方才心疼儿子,现在又心疼女儿了。尽管女儿刚才反驳儿子的话确实说的不当,行为又太过不成体统,周氏也一把拉过女儿抱在怀里,心疼的拍着安抚,一边还对池晟瑾道:“你有什么话好好说,没得吓坏了你妹妹。” 池晟瑾皱眉看着母亲,没有拐弯抹角,先是训斥了池明珍一句,“女儿家的婚事本由父母做主,你怎能这般没羞没臊?再敢大放厥词,不顾大家闺秀的脸面,我便亲自送你去家庙清修。” 又一脸冰冷的对周氏道:“之前我还想为妹妹筹谋一二,现在却是不同了。母亲,穆长尧非良配!” 周氏心一跳,忙不迭的问儿子,“为何?可是他人品不良?”声音已经急不可耐。 人品不良在周氏眼中特指贪.花.好.色,若穆长尧果真如此喜爱风.流,周氏果断要愁了。 池晟瑾却眉头紧蹙的否决道:“并非如此。” 周氏松了口气,“如此他身家相貌人品俱都不俗,你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C 正文 042 因由 “母亲。”池晟瑾无奈道:“择婿岂可儿戏?” 又摇着头道:“母亲你只看中穆长尧外在身家相貌俱都不俗,然母亲你可曾仔细考虑过,这些是否适合妹妹?” 周氏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起来,池明珍也眼神闪烁,洁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做出一副哀戚无助的模样。 她长相美艳,这样的神态出现在她面上只会让人心疼她,对她倍感怜惜;而她又一向最擅长运用自己的美貌,母亲和大哥又最是见不得她受委屈的模样。往常若看见她哀婉若斯,八成要心疼的什么都依了自己了,这一次却都将自己无视了个彻底。 池明珍小脸上神色青白转换,面色更加不好看了,她是想要撒娇耍赖张口反驳大哥的话的,然而经过池晟瑾刚才那番毫不留情的训斥,到底不敢轻yì开口。 她大哥可真不是什么善茬。随着他在军队的时间逾长,大哥身上的军威也日盛,这几年在府里也算得上是说一不二。威严煞气比之父亲忠勇侯自然要逊色许多,却也足够震慑内院所有的女眷。 不仅如此,也不知道大哥是不是存心要让二房和老夫人对他心存忌惮,这两年来行事手段越发狠厉,让人捉摸不定得同时,想起了也头皮发麻。 一年前,大哥还曾把受了二夫人撺掇,将他最喜爱的一把匕首丢进了火盆的,当年才只有五岁的侯府六公子――二房林氏所出嫡幼子琰哥儿,寒冬腊月天里吊在树上整整两个时辰,谁来求情都没有用,直等到琰哥儿亲眼目睹他最心爱的那把匕首,在火盆里被全部熔化干净后,大哥才不紧不慢的将人放了下来。 至此后,不说琰哥儿见到大哥就浑身打颤,连二夫人碰见大哥,都恨不能绕道走。 这样说一不二的大哥,以前他透漏出会让她如愿以偿的信息的时候,她欣喜若狂;可现在大哥却说“穆长尧非良配”,意思很明显的以后再不会为她筹谋,且还要阻止母亲“姐妹换亲”的念想,池明珍又恼又怒又恨又无奈,心酸的眼圈发红,都想哭了,“大哥,他怎么会不适合我?大哥你不能言而无信,你说过会帮我的……” 池晟瑾对这个一意孤行,好似对穆长尧染了魔怔的胞妹已经头疼至极。若不是两人之间还有着最亲密不过的血缘关系牵绊,他当即就想甩脸色走人。 可这到底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妹妹,池晟瑾也不得不耐下心思,沉下脸色一字一句的对池明珍道:“你不相信穆长尧非你良配?好,那大哥今日就分开来与你说个透彻。” 池明珍脸上有着期许,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他知道若是大哥一会儿把因由分开来说个清楚,以后就真的再不会帮她筹谋了;可她心里到底也存zài着一点念想,兴许大哥说的只是片面之词…… 穆长尧不顾她什么心思,却已经沉下声,一点点说了起来。“先不说穆长尧这个人是不是良配,大哥先与你说说若你嫁到安国公府,能不能保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看见池明珍脸上不敢置信的神色,和母亲面上一瞬间闪过的恍然和凝重,池晟瑾不以为意,反而继续道:“你知道穆长尧是安国公夫人穆谢氏的嫡长子,按理来说是当之无愧的这一任安国公世子,未来的国公爷。可穆长尧现年已经十四岁,你道为何众人仍以‘三公子’之名称呼他?安国公为何到如今也未为长子请封世子?” 池晟瑾轻嗤一声,又道:“大哥也是昨日晚上才得来的消息。原来现任安国公还有一个贵妾,那贵妾乃是吏部尚书曹家的庶女,出身虽比不上穆谢氏高贵,曹氏的父亲却是真正的大权在握。那曹氏为安国公诞下三子,长子只比池晟瑾小上两岁,最是得宠,安国公也一直有意立曹氏所出长子为世子。且大哥还打听到,曹氏年初还拿到了安国公府的掌家权,现在就以当家宗妇之态,主持着安国公府的中馈。否则你道为何穆谢氏一个出嫁女,何以会在娘家一住月余而夫家竟也任她如此,且对她不闻不问?安国公府险些就没了她的立足之地。” “先不说若是真嫁过去,以你这点斤两,到时候肯定会被曹氏啃的骨头渣都不剩,单就安国公府内宅如此乌烟瘴气,大哥便不会同意你嫁过去。嫡庶不分,宠妾灭妻,内宅不宁,争斗不休,乃祸家根本!” 微微缓口气,说道:“此其一。” 又道:“其二,你知道韶华县主的生父,长乐长公主的驸马穆云城乃是现任安国公一母同胞的二弟,文武全才,最是惊采绝艳不过。当年就有人曾预言,穆云城‘出则为将,入可拜相’,是为一代奇才。” “然而大哥曾打听到一些密闻。说是安国公平庸,当年的老国公是有意立二子为世子的,然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接下来穆云城便阴差阳错尚了长乐长公主。婚后只领了闲差,仕途再不得寸进,一生郁郁不得志。听说自此后长乐长公主府便与安国公府貌合神离,非逢年过节绝不往来。想来穆云城能够尚主,现任安国公是出了大力气的。” “然长公主和驸马膝下有二子,不管是为子女计,还是驸马出于报复之心,岂有不谋划安国公府爵位的?长公主的恩荫毕竟有限,比不上安国公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风光荣耀!依大哥看,长公主府和安国公府还要好一场擂台要打。有长公主府在侧虎视眈眈,一言一行就更要提心吊胆,说不定一言之差就要得罪了长公主,继而惹恼了太后,这是在刀尖上行走呢,妹妹你看着厉害,其实不过白纸一张,随便一个曹氏就让你投鼠忌器,在内宅寸步难行,你确定你能应付得来长公主府?” “妹妹的性子并不适合当家为宗妇,若是嫁入清贵规矩人家你尚可保身,勋贵的宗妇不是那么好做的,妹妹还是要好生考虑清楚为好。此其二。” 池明珍听的呆住了,周氏却倏地张口反驳,“这毕竟只是你的一念之词,只是你的揣度,做不得真。” 池晟瑾顺从的点点头,“母亲所言极是,这确实是儿子的揣测,然母亲不能否认,儿子的揣测确实合乎情理。” C 正文 043 扼喉 第三更。今天很勤快的,嘻嘻,亲们喜欢的话多投几张推荐票吧,收藏点击打赏多多益善,我都爱的,谢谢大家了,么么~ ********** 周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池晟瑾却又继续道:“其三,也是儿子所言最重要的一点,这便要说到宫里的穆贤妃了。” 周氏一听“穆贤妃”这三个字,一颗心就不安分的在胸腔中“噗通”“噗通”猛跳了起来。 她毕竟是安顺侯府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女,后又嫁入忠勇侯府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宗妇,对朝政虽不精通,政zhì觉悟却绝对过关。 已经能够预感到儿子要说什么的周氏,脸色倏地就控zhì不住的发青发黑起来。她只看到了安国公府表面上的泼天富贵,却忘jì了,这样的富贵滔天进一步确实可以御极天下,退一步却是万丈深渊,摔下去不说尸骨无存,却也绝对没有活路。 她到底还是疏忽了。 因为翼州城远离京都,她早就把所谓的“宫廷”,所谓的“皇子”抛在了脑后,此刻猛然被儿子敲了便鼓,周氏只觉得耳中轰鸣,口干舌燥,不觉就头痛的捂着额头,想要晕倒过去。 池晟瑾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话,声音却压低的仅够室内的三人听见。那声音虽然低的不能再低,听在周氏耳里却宛若雷鸣,振聋发聩的让她头晕目眩。 池晟瑾道:“穆贤妃乃是安国公和驸马爷的胞妹,入宫后颇有盛宠,且诞下了皇五子。然陛xià现年虽身体康泰,太子爷却身体孱弱,八皇子以前的几位皇子又皆已经长大成人,母亲……” 池晟瑾话没有说完,周氏却好似已经听出了这其中的血雨腥风。不仅就感觉脖颈处汗毛倒数,好似有阵阵阴风吹来。 池晟瑾的声音却低的仿若蚊蚋一般,“若是安国公府和长公主府有意扶持五皇子上位,咱们侯府又与安国公府联姻,岂不是也要把侯府搭进去?母亲,父亲虽未明确教导孩儿,孩儿也知我忠勇侯府世代纯臣,只效忠当朝圣上,绝不会为了争取从龙之功,胡乱攀附诸位皇子。若是一着不慎,……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五妹妹与安国公府的婚约是老国公夫人生前做主定下来的,咱们不好公然退亲避讳,落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不然依孩儿看来,父亲是定然不会在这个关头与安国公府有什么瓜葛的。……若是安国公府真的参与夺嫡,五妹妹就是一颗弃子,父亲不为因为她,让侯府落入那等任人拿捏的尴尬境地。” 又看向池明珍,池晟瑾眸色深寒,“可若是妹妹……妹妹是否也做好了随时被遗弃的准备?” 池明珍惶恐的双眸圆瞠,好似被人遏制住喉咙一般,呼吸都困难了。池晟瑾却又不紧不慢的道:“此其三。其四,母亲方才还言穆长尧人品端方。孩儿却要说穆长尧此人自私凉薄,薄情寡恩,做朋友尚且要防着他背后捅刀,何况夫妻?” “儿子再与母亲说一事。穆谢氏的陪嫁侍女曾为安国公府,诞下了府里的庶长女,在穆长尧八岁被害落水之际,那庶女拼死救下穆长尧一命。当日穆长尧曾言,若那庶女侥幸存活,便待她如胞姐,保其一生安康富贵。然母亲可知,穆长尧在来翼州前,在京城做下的最后一件事是何?” 周氏脸色更加青白,指甲插进肉里而不自知。池晟瑾却轻“呵”一声,带着不知是讽刺还是凉薄的声音口吻继续缓缓道:“她将那庶女,一顶小轿送进了康郡王府。” 周氏的身躯摇摇欲坠,池明珍更是手脚都不受控zhì的颤抖起来,浑身发凉。 康郡王府! 即便远在翼州,池明珍也听说过康郡王府的大名,更遑论在京城生活了十五年,及笄之后才嫁来翼州忠勇侯府的周氏。 康郡王府,那里简直就是个魔窟!! 康郡王今年年已五十有余,是当今圣上的王叔,因早年随先帝狩猎被熊瞎子袭击,爆了一只眼球,康郡王自此便性情大变,残暴狠辣如凶兽。 偏康郡王又性.好鱼.色,从不怜香惜玉不说,还喜欢凌虐女子娇.躯寻找报复后的快.感,因而每年从康郡王府抬出来的女子尸体,没有上百,也有九十,且所有女子尸体都被玩弄分割的残缺不全,其上青紫淤痕,或鞭伤或炮烙后的烧伤,亦或是毒虫啃噬的痕迹,让人实在不忍目睹。 进了康郡王府的女子,从来都只有死路一条。 康郡王府的当家主母尚且已经换了五个,更何况没名没分的小妾玩物,那命更是贱的连猪狗草芥都不如。 穆长尧这是真正的将救命恩人往死路上推啊。 自私凉薄,薄情寡恩,果真如此! 周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池明珍双眸已经空洞,两人神态都已经浑浑噩噩了,被打击摧残的再说不出一句话。穆长尧却完全不给两人喘息的机会,打定主意今天要将这件事情剥开来说透彻,哪怕会沾肉带血,也总好过让他好似一块儿腐肉一般,将妹妹毒害的越来越深,直至让妹妹无药可救,不得好死。 “其五,母亲,孩儿再与您说说今天穆长尧私下里给五妹妹送礼物这件事儿。呵,母亲,穆长尧虽然年幼,行事手段却老辣的绝非您能想象出来的。他若真有心瞒过忠勇侯府里的诸人,悄悄的给五妹妹送上些东西,别说小到一根针,就是大到一个匣子,一个屏风,都绝对不会让咱们抓到一丝一毫的把柄。” “不是穆长尧防备不住咱们,他这是故意做给咱们看,好让妹妹因妒生恨,让您因心疼妹妹,自然会亲自出手,加快‘姐妹换亲’的谋算。而穆长尧,母亲你信不信,最后落不是的肯定在咱们府里,不管是临终换了新娘,或是推辞了婚姻,穆长尧都是被怜悯的对象,我们就是被舆论千夫所指的‘恶人’!” 周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池晟瑾却又继续道:“母亲,您别给孩儿说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君子端方,赤诚至纯方为君子立德立身之根本,穆长尧心思深,野心大,处处利益为上,为达目的可不折手段。母亲,他绝非妹妹之良配。” 话到这里,见周氏面上已经隐隐出现悔恨之色,池晟瑾才又抛出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其六,孩儿还想对您说一句。” 池晟瑾看向周氏,周氏却狼bèi的躲避开儿子的视线,不敢与他对视。她心中有鬼,又好像已经预感到,儿子最后想说的这句话,绝对会让她颜面尽失;但儿子有自己的思量,她拦不住。 果真,就听池晟瑾道:“母亲,此事到此为止,您再也不要插手了。忠勇侯府您再怎么经营,它终究姓池,父亲才是这里真正的掌舵者。母亲,你难不成真以为咱们这些小动作,父亲真的不知?母亲,再把父亲的颜面往脚下踩,不把忠勇侯府的信誉当回事儿,母亲,咱们作死,不把父亲当一家之主敬着,最后可真怪不得父亲出手不给咱们留情面了!!” C 正文 上架通知 接到了编辑的上架通知。 泪,我是不是通知的太晚了? 好吧,其实十一国庆之前编辑就通知了八号上架来着,可惜我脑子发晕一直把时间记成下周一。 脑残党真心伤不起…… 呃,虽然知道上架会有很多小伙伴离开,但是依旧感谢你们陪我走过了,之前那么多码字的时间,真心感谢你们。鞠躬…… 对于留下来的小伙伴们,嘻嘻,求真爱们支持下今天的首定吧,文文会越来越精彩的哦,谢谢你们了,么么哒……C 正文 侯府人物谱系 发一张“忠勇侯府”的人物谱系,方便看文的小伙伴们理顺人物关系: 老侯爷已逝原配夫人已逝(继室)老夫人:池林氏 大房: 忠勇侯(老侯爷原配所出):池仲远 夫人:周氏(丫鬟:红绡,红绫,红缨,红绸) 二女一子一子:世子爷池晟瑾 二女:三姑娘池明珍、六姑娘池明珠 小林姨娘:(老夫人出了五服的侄女)一女:四姑娘池明缳 宁姨娘(已逝)一女:五姑娘池玲珑 柯姨娘:一女:九姑娘池明纾 白姨娘(周氏大丫鬟一子:七公子池晟缙) 二房: 二老爷:池仲德(继室所出) 夫人:林氏(老夫人池林氏娘家侄女)(丫鬟:珍珠,玛瑙,翡翠,琥珀) (二子一女:儿子:二公子池晟珉六公子池晟琰一女;二姑娘池明琬) 丁姨娘(已逝)(一子:三公子:池晟纬) 苗姨娘(已逝)(一子:四公子:池晟缜) 阮姨娘(已逝)(一女:大姑娘池明纤) 袁姨娘(已逝)(一女:八姑娘池明绯) 范姨娘(已逝)(一女:十姑娘池明绮) 钱姨娘(一女:十一姑娘池明绣) 三房: 三老爷:池仲礼(庶出) 夫人:江氏(丫鬟:秋雯,秋桐,秋霞,秋容,) (二子一女:五公子池晟珏、八公子池晟琳一女:七姑娘池明瑄) 下面是侯府里所有公子,姑娘的排行: 公子:一、池晟瑾(大房嫡长子,世子爷)(16岁) 二、池晟珉(二房长子)(14) 三、池晟纬(二房庶子)(12) 四、池晟缜(二房庶子)(8) 五、池晟珏(三房长子)(6) 六、池晟琰(二房嫡次子)(6) 七、池晟缙(大房庶子)(6) 八、池晟琳(三房嫡次子)(4) 姑娘:一、池明纤(二房庶女)(14岁) 二、池明琬(二房嫡长女)(13)(绿萝,绿柳) 三、池明珍(大房嫡女)(白芨、白芍)(13) 四、池明缳(大房庶女)(13) 五、池玲珑(大房庶女)(12)(碧云,碧月) 六、池明珠(大房嫡次女)(11)(石榴、玉簪) 七、池明瑄(三房嫡长女)(11)(香菱,香草) 八、池明绯(二房庶女)(11) 九、池明纾(大房庶女)(11) 十、池明绮(二房庶女)(10) 十一、池明绣(二房庶女)(2) C 正文 044 祸心(求首订) 大房里周氏和池明珍被池晟瑾说的一番话,骇的面目失色,再说此时的二房。 二房里,林氏让人叫了二姑娘过来,便驱散了房中所有服侍的大小丫鬟和婆子,单独留了二姑娘在跟前说话。 二姑娘池明琬方才正在老夫人房中,陪着老夫人挑选准备送给庆阳伯府老夫人的寿礼,被小丫鬟们叫过来,便看到母亲阴沉着一张脸,她眉目间凝聚着汹涌的掩饰不住的怒气,好似遇到了什么让她恼极气极的事情。 二姑娘便压抑着心中的不耐烦开口问道:“母亲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 话说的温婉关切,态度却有些不太热衷。 二姑娘对母亲所谓的“烦心事”不胜其烦,左右不过是那个庶子庶女又碍了她的眼,或是父亲房里的那些个姨娘通房,又不安分的上蹦下跳了。 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偏偏母亲心性狭小,眼里容不得沙子;若真是个有本事的,眼一闭牙一咬,给那些个贱.人下点药,让她们投个缳也就干干净净的把人给收拾了,偏母亲手段拙劣至极,每次想要给那些贱.人一点颜色看看,最后却都要把屁大一点小事儿,闹出满城风雨,自己落得个没脸不说,还祸害的二房跟着在府里丢尽了脸面。 二姑娘早几年的时候,还能和母亲同仇敌忾,甚至暗地里下手,让那些烦了母亲的姨娘通房一个个消失。可这样的事情一件两件还好,日子久了,天天都是这样,谁也受不了。 二姑娘有些恼恨母亲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空有一颗狠毒的心,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手段,闹得每次都要她私下里出面为她收拾烂摊子,才可以落得一场太平。二姑娘一想想母亲稍后可能要给自己说的事儿,率先头疼的开始揉太阳穴了。 然而这次林氏却没有把女儿当垃圾桶抱怨是非,也没有把女儿当军师询计问策,却是恼怒的直接将一张被揉碎了,甚至带着隐隐桂花糕气味的纸片摔在了她面前的小方几上,“这可是你做的好事儿?!!” 二夫人林氏的嗓子尖利又森然,怒不可遏的模样二姑娘不是第一次见到,然而这却是林氏第一次对她发脾气,而且还是这么大的脾气。 母亲恼恨的模样好似要把天捅破了,二姑娘头脑一下子就懵了。昏昏然的就拿起桌上的纸片看了起来,却在看了一眼之后,脑袋轰的一响,眼前发黑,向后踉跄退了一步,只把身后的玫瑰椅都撞翻了去。 “夫人,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外头的丫鬟们一边慌忙着叫嚷,一边迈着小碎步就要闯进内室来。二夫人再次厉声呵斥一句,“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没我的命令,谁敢靠近这里一步,乱棍打死!!!”话语里的戾气吓得小丫头们双股颤颤。 “是”“是”…… 小丫头们唯唯应是,声音带着哭腔,却是躬着身子站的更远一些。 二夫人对房里的庶子庶女看不顺眼了尚且要扇耳光,打板子,对她们这些丫头婆子更是没忌讳。二房里每个季度都要换上一批下人,她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若是可以,她们真想去服侍别的房里的主子,没有脸面吃不饱穿不暖也不怕,总好过没有命。 内室里,二夫人双目戾然的瞪着脸色青白交加,好似见了鬼,受了偌大刺激的二姑娘,看到她这个反应,知道那纸条上所言之事指定是假不了的,二夫人怒火冲天,眼前一阵阵发黑,上手就在二姑娘背后狠锤了几下。 “你个孽障,她和你无冤无仇,你谋算她是为了什么?伤了她的脸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自己不得益,还落了个把柄在她手上,你这是何苦来哉?” 越训斥心中的邪火就越旺盛,二夫人眼圈发红,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很多,继续怒其不争的恨声道:“你个讨债的死丫头。想伤人杀人也要和母亲说一声,母亲亲自为你做主就是,你何苦脏了自己的手?给别人留下把柄不说,你还使唤八丫头给你卖命。你个天杀的孽障,你真以为那小贱.人整天当你的跟屁虫,她就真跟你一条心了?你个死丫头片子,你这次不仅欠了人情,还被她拿捏到了短处。她若一直被母亲压着还好,若真有一日投奔了大房三房,将你做的这些混账事儿说出去,或是拿这事儿几次三番威胁你,我苦命的女儿,你这一辈子可都要被她给毁了。” “娘,娘,不会的,不会的……”二姑娘池明琬语无伦次,现在还磕磕绊绊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么隐秘的事儿,她只是在背后推了一把,连执行都是谴了八妹趁乱动的手。当时人群暴动,自己连自己身边是谁都不知道,天时地利人和,八妹一下就得逞了,可那人怎么会把幕后黑手想到她身上? 不应该的,绝对不应该的。 莫不是八妹出卖了她? 二姑娘眸光阴沉,杏眸中一闪而过几欲杀人的厉光。她是不会容许别人拿这件事当把柄拿捏她的,八妹没背叛她还好,若她真是个吃里爬外的,……二姑娘眸中的冷光更森然了一些。 二夫人却又道:“谢欢今年还未满十岁,她如何惹恼了你,你竟是对她动上了手?动手就动手,你还惹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现在人家兴师问罪来了,你说你让娘怎么为你圆这个谎?” 从头到尾都没有责怪二姑娘不该对谢欢动手,而是一遍又一遍的责备着,二姑娘怎么就不小心失了手,给人留下了把柄?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二夫人这个心思歹毒的母亲,又有老夫人那般搬弄生非的祖母,二姑娘的心思,早就歪了、黑了。 二姑娘此时却听不进去母亲的责备,却是将那张散发着桂花糕香气的纸条攥在了手里,紧紧的。她双目中一片阴冷,好似恨不能让这张纸片瞬间化成齑粉。 纸条上所写的字不多,却是字字诛心。简简单单的十几个字,却看得人一阵口干舌燥,心肝乱跳。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二姑娘何苦挑拨八姑娘害我?!” 后边落款却是一个稚嫩的“欢”字,正是庆阳伯府四姑娘的名讳。 二姑娘池明琬将那字条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身上的戾气又浓郁了很多。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何苦害你? 呵!池明琬心中冷笑一声,怪只怪你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 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敢往那人跟前撒痴耍娇,当真贱.人! 穆长尧是她看上的良人,她认定了的真命天子,谁敢跟她抢,她就敢要谁的命,亲姐妹尚且绝不手软,更何况一个外人! 二夫人看女儿面色神色更阴郁了一些,不由开口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想起方才她得知庆阳伯府二姑娘谢晖的贴身丫鬟,来给五丫头送礼的同时,还给二姑娘捎带了一份,据说是庆阳伯府四姑娘专程送给二姑娘的桂花糕。 她兴头之下,便一边遣小丫头去唤了人来,一边打开了食盒想要看个究竟,到底是多么美味的糕点,才能让谢欢忘了“非亲厚人家不送吃食”的忌讳,送来了这等美食。 谁知打开食盒一看,当真大吃一惊。大大的一个食盒里边,只放了一个碟子,碟子里只有一个小圆形的桂花糕。她觉出蹊跷,便将桂花糕掰了开来,谁知其中竟然当真藏了猫腻,二夫人当时好奇之下拿出纸条看了究竟,谁知差点被气得倒地不起。 庆阳伯府四姑娘在中秋赏灯之夜被划花了脸这件事儿,虽然不大,在翼州城的大户人家却也闹的尽人皆知。她今天早起还哀叹那小姑娘运气不好,谁知竟是自己女儿造的孽!! 这真真是作孽啊!! 二姑娘听到二夫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倒是不避讳,漫不经心的就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明白。 却原来是她看不惯谢欢和穆长尧亲近,便趁着赏灯那晚银鼠灯爆炸,人群混乱之际,提点了八姑娘几句,让她“失手”一下子将谢欢扑倒在她身侧卖古玩的摊位上,脸恰好撞在打碎了的花瓶上,大半张脸都被刮花了。 可惜,据朱大夫诊断,谢欢脸上伤口只是看着骇人,实则浅的很,加之她年纪又小,上点好药最多两个月,肌肤便可恢fù如初,不会留一点疤痕。 二夫人听了二姑娘的讲述,知道这仇没结死,一时间连念几声“阿弥陀佛”。 “那你可想好了这事儿怎么应对?”二夫人又问二姑娘道。 她是个没本事的,别看叫嚷的厉害,每件事都是她掐尖出头,可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二夫人心里比谁都清楚。论手段,别看女儿年岁还不到她的一半儿,段数可比她高了十多倍。 二姑娘听了母亲这话却是嗤之以鼻,毫不客气的直接反讽一句,“她说我是背后黑手我就是了?证据呢?证人呢?没凭没据就这样污我闺誉,我还想状告她诽谤呢。” 完全的倒打一耙,二姑娘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她虽然看着贤惠温淑,实际上真要是犯事儿了,她心最黑,手最稳,绝对不是个怕事的,比二夫人更上得了台面。 二夫人听了这话,有了主心骨,倒是放下了心。随之想起另一件事,二夫人却又不高兴的锤了二姑娘一记,“我说我中秋节之前才为你打的点翠镶红玛瑙风头步摇,怎么到了八丫头头上,原以为是她从你这儿哄了去,谁知竟是……” “是我赏她的。”二姑娘慢悠悠的接口道。 二夫人看她这般不以为意的模样,只觉得牙根发酸,她又骂了一句“死丫头”,才又恨声继续道:“什么东西不好赏,偏要给她那般贵重的物件?一个下作的贱蹄子,她也配。那可为娘花了百十两银子,专门描了花样子让人为你打得步摇,在整个翼州城都是独一份。那还是为了让你留着庆阳伯府老夫人寿诞的时候簪带,给你多挣几分脸面。你倒好,眼都不眨就给了八丫头。你个讨债的死丫头片子,母亲为你操碎了心,你却看都不看一眼,转身就拿它做人情送了人,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母亲啊。” 二夫人想起打那根步摇前前后后花了足有一百五十两银子,那银子若是花在自个儿女身上,她不心疼,毕竟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花在那些作死的小贱.人身上,想想会晦气。 谁知二姑娘却不理二夫人这幅心疼的模样,竟是直接说,“要想马儿跑,得先给马儿吃草。母亲,气量太小家子了,就永远做不了大事儿。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不把八丫头的胃口填饱了,你以为她会全力为我办事?” “喂饱了就行,可别喂叼了,更别把胃口喂大了,不然到时候反噬起来,你可也要掉一层皮。”二夫人没好气的嗔了二姑娘一句,才又说道:“你别不把八丫头当回事儿,那丫头能忍,会来事儿,也不是个心思简单的,你多防着她点。” “我晓得,母亲不用挂心。”二姑娘点点头应下,态度却很是不以为然。看二夫人还想再喋喋不休的嘱托几句,二姑娘不耐烦了,就直接问道:“我来时,听到小丫头们说珍琅阁那边又闹起来了,母亲可是得了信?” “早知道了。”一说起这个话题,二夫人林氏就眉眼都笑开了,珍琅阁那个上不了台面东西,还想和她女儿挣女婿,嗤,做她的白日梦去吧。 “左不过又是三丫头吃醋撒泼,这事儿她最拿手,都作出心得来了。啧,周氏也就养的出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这还敢称是咱们侯府的嫡女?啧,也不怕看笑话的人把大牙都笑掉了。” “听说是谢晖身边侍候的丫头走了之后才发作的?”二姑娘又漫不经心的问。 “可不是。”二夫人笑的一脸鄙夷,“三公子借了谢晖的名义,不知道给五丫头送了什么,母亲还没打听出来,三丫头那边就闹将起来了。呵呵,看吧,往后这几日三丫头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看女儿脸色不好看,才想起穆长尧给五丫头送礼,到底也算是伤了女儿的心。闺阁女儿家的心思最是敏感脆弱,她倒是不好那么幸灾乐祸了。 二夫人就又道:“你要沉得住气。你和三丫头现在就在同一条道上,距离终点还远得很呢。你们起步条件差不多,现在就看你们谁更能耐的下心,谁的毅力强,谁的手段更狠,那男人最后就能落在谁手里。” “左右还有个五妹妹……”这句话说得颇不是滋味儿,二姑娘果断的醋了。 虽说一再告诫自己要耐心,要心平气和,到底是少女初怀春,意中人又是那般俊俏风.流的公子哥儿,那样的相貌人品家世,五妹妹怎么能配得上? 忠勇侯府里自己的排行最靠前,虽然前边还有个大姑娘,却是庶女,根本上不了台面。自己却是排行最靠前的嫡女,若是五丫头和那人的亲事作罢,合该她与那意中人喜结良缘。 “她?”二夫人听了二姑娘的话却不屑的嗤笑一声,“没根没基,又没有长辈为她筹谋,她也就占了个先机,能和那样的人家定亲。只是,老国公夫人的除服礼都过了,你还能指望穆谢氏真能迎她一个庶女进门?呵,等着吧,要不了多久,穆谢氏不动手,珍琅阁那边也会出手给五丫头找事儿的。麻雀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呵,五丫头可没那么好的命!”RS 正文 045 谁设计谁 二夫人昨天还在念叨,珍琅阁那边发了那么大一顿脾气,憋了那么一肚子邪火,指定近几日就会给五丫头找事儿,没想到这话还真准了。 隔日早起请安的时候,五姑娘池玲珑便跪倒在铺着猩猩红绒毛地毯的荣安堂正中间,她身侧还放着两匹好似被猫抓了,又好似被剪刀剪了的破碎布匹,整个人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那般哀婉悲戚的模样,看得人心里发酸,二夫人却只顾盯着五姑娘身侧的那两匹出自蜀州的贡品看,她目光森然,心里却感觉痛快极了。 嘁,风水轮流转,早几日大房还用这两匹贡品公然下二房的脸面,现在这两批锦缎却成了一堆破烂货。 啧,忠勇侯府里的奴才竟然胆大到敢如此欺主?!连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贡品都敢毁?! 大房里立的好规矩,大房养的好女儿,啧啧,这一次可不要怪二房回扇大房一记耳光了。 “祖母,您要给孙女做主啊。”池玲珑面上的薄纱早就被泪水打湿了,湿漉漉的黏在她脸上,让她喘气都困难。 池玲珑索性一把将面纱揭开了去,露出她微带些浅粉色疤痕的小脸。一张脸梨花带雨,即便哭泣起来亦是清丽逼人,看的人心都软了,然而此刻却没有几个人注意。 内室中的姑娘、夫人和老夫人,诸人全都看着地上那两匹被抓剪坏了的锦缎,神态不一。 池玲珑却哭的伤心至极,她哀哀凄凄的道:“祖母,这是母亲前几日给孙女送来的,宫里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锦缎。孙女珍爱至极,特地遣了专人看管,原打算拿这些做两身衣裳,等着庆阳伯府老夫人寿宴的时候穿。谁知,谁知……” 话到这里哽咽的再难以说下去,池玲珑伤心的几乎要哭晕在地。“谁知孙女今早上正想派人去请郑秀娘,碧空就慌慌张张的跑来告sù孙女,孙女的锦缎,锦缎……” 后边的话不用再说,在场的人心里也都一清二楚了。 看着那一匹鸟衔瑞华锦,和一匹上等的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两匹锦缎被毁坏的全成了烂布条子,不说老夫人怎样心疼肉疼,连见惯了财富珠宝锦铂的大夫人,此刻也都控zhì不住的眼皮子猛跳起来,她也觉得肉疼。 池玲珑却又哭的好不哀切的说道:“祖母,皇后娘娘赏下来的贡品毁坏了,孙女难免落个大不敬的罪过。祖母,孙女冤枉,您要给孙女做主啊……” 悲戚的声音百转千回,那声音却尖利的好似一下子便钻进人的耳膜,刺进了人的心里。 老夫人被那猛的一声哭喊吓得胸口堵住一口气,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憋死过去。 好容易猛咳两声恢fù过来,老夫人却不免一边在心里暗骂,这死丫头作死,好东西给了她也是糟蹋了,简直就是个废物! 一边却又在心里暗恨,上不太台面的小贱.人,话不会说就不要说,对皇后娘娘大不敬的罪过岂是你说说就完事的? 本来这事儿说小笑笑也就过去了,可你个死丫头片子硬是要把这事儿搬到台面上,还公然说“对皇后娘娘不敬”,这是真想以死谢罪么? 却又不得不真的替这死丫头片子做主,不然,落个个藐视上庭的罪过,她一个老婆子可吃罪不起。 老夫人便没好气的在周氏所坐的位置处扫视一圈,继而恨声问聚集在主子身后的丫鬟婆子道:“是谁负责看管五姑娘房里这两匹锦缎的?把那丫头拉出去,直接轮棍打死。” 内室里服侍的人群中倏然就窜出一个面向老实憨厚,身着粉色衣裙,腰系水红色腰带,做一等丫鬟打扮的大丫头来。 噗通一声猛的跪倒在池玲珑身后,那丫头脑袋磕地,不住的哭喊着,“奴婢冤枉,姑娘的锦缎真的不是奴婢剪坏的,奴婢冤枉,老夫人你要为奴婢做主啊!” 老夫人一看见这个跑出来的丫头,本就愤恨的心情,此时更是雪上加霜。她右眼皮子不住的跳啊跳的,跳的老夫人一阵心慌意乱。 老夫人手指着那跪地的丫头,恨得咬牙切齿。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怒其不争的“你”“你”了两声,恨得说不出话来。 这丫头还是自己塞到五丫头房里的,往日见她是个心思缜密的,处事儿也稳当,且心里也有几分成算,便想着当个暗桩安插在大房,不时捅个篓子,挑拨挑拨池玲珑和周氏的关系, 既给周氏添堵,又让大房里不得安生。 她还有些别的打算,都在一步步施行,眼见着就要出成果了,谁知这丫头竟会自作主张做出这样不谱儿的事儿来,还让人抓到了把柄,果真是,果真是个没用的贱.蹄子! 老夫人瞪着下首的丫鬟,一双昏黄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愤恨。 碧霄却哭的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形容狼bèi不堪。 她脑袋一边往地上磕,嘴里还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似地哀嚎不止,“老夫人英明,老夫人给奴婢做主啊。这两匹锦缎确实不是奴婢损坏的,奴婢知道是谁,凶手是姑娘房里的碧空,老夫人您明察秋毫,真的是碧空心思歹毒,故意剪烂了姑娘的锦缎,奴婢是无辜的啊!” “你,你,你血口喷人!”另一个被点到名,做一等丫鬟打扮的丫头听了碧霄此言,便再也忍不住的反驳出声,却是池玲珑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碧空。 碧空此刻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恼的。 她满目怨怼的仇视着地上的碧霄,指着碧霄的那根手指却控zhì不住的打颤。她眼神闪烁,其中有着愤恨,还有着莫名的茫然,连看周围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却来来回回只顾着嘶叫着那单薄无力的一句,“你血口喷人!” 大夫人一听到名叫碧霄的丫头,口中说出碧空的名字时,一颗心便跳的快的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她到不是吓得,而是被气的,简直要被气得血液逆流了。 大夫人扭头看一眼身侧站着的大女儿池明珍,果见她双唇紧抿成了一道直线,双手紧拧着帕子,几乎要将那绣帕绞烂了。 看到她向她看去,池明珍更是微不可见的侧了侧身子,逃避着她的视线,不敢与她对视,显而易见的是心虚了。 大夫人看到这一幕场景,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恨不能将这个作死的孽障直接打死了干净。 昨日里大郎还将她们母女两个“教训”了一通,这丫头竟是在这关头又闹出了事儿,还这么不折手段,手脚还这么不干净,这作死的丫头,果真是来讨债的啊! 周氏气得脸都扭曲了。 再说此时的老夫人,看到剧情猛的逆转,矛头直接指向周氏的一个陪房所出的闺女,又看周氏脸上的表情虽然极尽平静,却也略有些些控zhì不住的狰狞,老夫人常年混迹内宅,只这片刻功夫,便把这其中的弯弯道道都想清楚了。 一时间只觉得心头大块,老夫人态度不觉就更“端正”了一些。 问碧霄,“你口口声声道碧空才是罪魁祸首,可是有证据?哼,若只为逃避惩罚便胡乱攀咬,让本太君查出了真相,便把你卖到娼寮做ji.子去。” “奴婢有证据,奴婢所言都是事实,老夫人您要为奴婢做主啊。”碧霄满脸泪痕的哭泣,一边还扭头喊了一句“夭桃”,便果真有一个身着青色褙子,还留着头的三等小丫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直接跪倒在池玲珑身后,小身板被吓得sè瑟发抖。 看热闹的诸位姑娘,夫人和老夫人,看到原告、被告、证人全都到齐了的场景,那里还有不清楚的。 想来这场景已经在五姑娘房里上演过一道了,只是涉案人员到底都是长辈指派过去的人,五姑娘不好亲自发落,这才趁着大家都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功夫,顺便让大家来旁听,做个证人,也好让各个丫鬟的主家,都没办法出面包庇各自的奴才? 倒也是巧心思了。 二夫人喝口茶,嘴角泛起冷笑;三夫人也不紧不慢的用茶盅盖,抿了抿茶碗里的茶沫子,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三人,继续事不关己的品着茶。 最后出来的那个名叫“夭桃”的小丫头,此时已经战战兢兢的说起了话来。 原来这丫头昨日晚上突然拉肚子,整晚上睡不着觉,便陪着碧霄一块儿给五姑娘守夜。 谁知到三更天的时候,她再一次去茅房,途径碧霄的房间的时候,却突然听到碧霄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她好奇之下便捅破了窗户观看,谁知竟是看到碧空拿着剪刀,将五姑娘特意交给碧霄精心保管的锦缎剪的碎烂。 “那你当时为何不出声阻止?”老夫人正义凛然的问话,眉目间却是喜怒交加。 夭桃被吓的已经哭出声来,“奴婢看到的时候,碧空姐姐已经剪完了。奴,奴婢害怕,又不敢吵醒姑娘,就只告sù了碧霄姐姐。” “你胡说八道。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睡觉,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剪了姑娘锦缎?” 碧空眼珠子都红了,仍是不住的强调自己无辜,夭桃的血口喷人。然而她的身子已经站不直了,背也有些躬。即便嗓门再大,口气里的虚浮却骗不过人。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要再力道大一点,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戳破她的底气。 夭桃就又哭的泪沾满襟的一边给老夫人磕头,一边道:“奴婢没有胡说,奴婢有证物,奴婢亲眼看见,你完事儿后便把剪刀埋进姑娘书房窗口前的桂花树下了。” 老夫人就又气的发抖的让贴身侍候的韩妈妈,带了小丫鬟们去青岚院里取证物,碧空慌乱的茫头四顾,周氏和池明珍却谁也没有看她一眼。 不久,去青岚院取证物的韩妈妈回来了。她身后的小丫头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边放着一把小剪刀,还带着泥头,显见的是刚从土里边刨出来的。 碧空体内的精气神好像一下子就被抽空了一般,她像一堆烂泥似地跌倒在地上,人都快要被吓傻了。 老夫人看到证物,脸上的神色更不好看了。她直接隔空将一个茶杯摔到碧空身上,指着那小蹄子便恨声道:“吃里爬外的狗东西。侯府里管你吃管你喝,你竟然还敢故意损坏主子的物件,作践主子,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过你一个贱丫头想来也没那么大本事,可是背后有人给你撑腰,故意指使你做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儿?” 话问的是碧空,老夫人双眸却看向周氏,那得意、张狂又似鄙夷的目光,好似早就知道是周氏在背后指使的这丫头。 只是,周氏到底棋差一招,让碧霄抓到了把柄。那丫头倒是个知道变通的,还会不经意的给人下套,脑子活络,还有些手段,倒也是个人物,看起来要好生培养一番了。 下了周氏的脸面,又公然扇了大房一个耳光,老夫人高兴的眉头舒展,兴高采烈的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周氏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铁青,她看一眼身侧的池明珍,更是感觉口中发苦,有口难言。 都是来讨债的孽障,上辈子真是欠了这小冤家的!若不是这冤家,她那里至于被这老刁妇这样恶心,就差指着她的鼻子尖骂了。 周氏气得呼吸不畅,碧空听了老夫人着重了口气问出来的最后两句话,却是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却是再不敢看周氏和池明珍一眼。 她老子娘,哥哥嫂子侄儿侄女,一大家子人的身契全都在大夫人手里…… 碧空就忙不迭的摇头甩泪,“奴婢冤枉,没有人指使奴婢,老夫人您开恩,奴婢是冤枉的啊!” 老夫人被气的差点倒仰,见碧空这么不识抬举,见了棺材还不掉泪,便怒声道:“证据确凿还想抵赖?来人,将这死丫头片子给我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死了就算了,不死就将她拖出去丢到北街红楼里,谁也不准给她赎身,不然家法伺候。” 碧空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看到门外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进来,拉着她的胳膊就要往外拖。碧空此刻是彻底的怕了,不觉就像溺水的女鬼一般,尖利的嘶叫了最后一声,“奴婢冤枉,奴婢只剪了姑娘的一匹锦缎,老夫人,奴婢冤,唔……” 后边的话,碧空再没有说出口,便被几个婆子大踏步的拖了出去。 她不服的挣扎着,整个人被吓得魂都快没了。 早知如此,她那里会为了讨好三姑娘,便剪了五姑娘的锦缎给三姑娘出气啊? 可是,她真的只剪了一匹,只剪了一匹!到底是谁要害她?!RS 正文 046 利益论 紫薇苑中,大夫人一进入内室,便怒不可遏抄起一只平时连待客都舍不得用的,内造绿地粉彩珐琅茶杯,猛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啪”一声悦耳的脆响,那薄如蝉翼的茶杯便被摔得四零八落,莹润的杯壁在日光的照耀下温润如玉,闪烁着华美动人的光彩,池明珍却被这一幕吓得整个人都呆傻了。 何妈妈见这一幕场景,心下微叹一口气,挥挥手让一众惶恐不安的丫鬟婆子都退出去了,方开口好言劝说道:“夫人您消消气。气大伤身,您这两天还有些上火,可千万莫再气坏了身子。” 又看了眼池明珍,给池明珍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赶紧给夫人说几句好话。毕竟是亲生骨肉,夫人即便再生气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女动手,姑娘只要低个头,撒个娇,哄得夫人露了笑脸,夫人这场脾气也就算是过去了。 可惜,池明珍此刻已经尽忙着委屈的哭自己的去了,那里还看得见何妈妈对她使得眼色。 大夫人却已经彻底的暴怒开了。 她像是一只困兽一般,一边烦躁恼怒的将室内能砸的东西全都使劲往地上摔,一边还厉声尖叫道:“消消气?我如何消气!一个两个的,全是些祸根!老的老不死,还总想着作践人;小的又是个没本事的,早知道你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当初你生下来,我就应该直接将你摁在水盆里溺死!!!” “哇~”一声嚎啕,三姑娘池明珍终于从臆想中回神,却被自己母亲这从来没有过的厉声恶语吓得直接嗷嗷大哭起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什么?” 大夫人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脑袋里像是扎进了万千根银银针似地,疼的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三姑娘却没眼色的仍旧只顾着哭,大夫人气极怒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中一阵阵发苦,她这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夫,夫人,吴,吴妈妈求见……”门外小丫头禀告的声音,带上了惊惧的哭腔。 小丫头此时站在门外,被吓得两股战战,天知道她只是往外退的时候慢了那么一步,怎么就被吴妈妈缠上了? 吴妈妈是碧空的亲娘,又是夫人的陪房,平日里在大房作威作福惯了,夫人也宠信她,可今日她闺女得罪了五姑娘,且被老夫人发落公然打了板子,连累的夫人都在老夫人跟前吃了瓜落。吴妈妈不想着避开这一时风头,还敢仗着主子给的那点子脸面,让她这会儿替她通报? 没听见夫人恼火的连三姑娘都训上了么! 小丫头被吓得满面哭容,却又不敢不从,只能又惊又惧磕磕绊绊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却被吓得眼泪横流,鼻子眼睛都挤到一块儿了。 内室的周氏听到小丫头口述的“吴妈妈”三个字,好不容易歇下去一点的怒火又窜了上来。邪火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一下子便成了燎原之势,让周氏面上的神色更加铁青。 何妈妈看着周氏这气喘吁吁的模样,心里也是哀叹不已。 老吴家的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上赶着在夫人大发雷霆的时候来。若是等夫人消了这口气,说不定还能给她闺女个恩典,将她从那等子红楼花街中赎出来,现在,……夫人不拿她一家子出气就算烧了高香了! 果然,就见周氏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张口就是几句厉声大骂,脸都气得扭曲了,“黑了心肝的混账东西,上赶着撺掇姑娘不学好,不来请罪还敢来求见?!作死的奴才,给她们三分颜面,还真敢踩着主子上位,开起染坊来了。” 这话说的,吴妈妈即便没有大罪,被扣了这顶帽子,也算是真正的失了主子宠信,往后怕是再没有好日子过了。 何妈妈平日和吴妈妈只是点头的交情,仔细说来还有些不对付。此刻想想吴妈妈虽不是个好的,一家子人偷奸耍滑都不规矩,然而到底对夫人忠心耿耿。现在惹出了这桩祸事儿,夫人怕是再难容得下她们了。 果然,就听周氏又道:“来人,给我将那一家子人拿了,一人打二十大板,发配到城郊庄子上去。从今以后没我吩咐,不准踏出庄子一步。” 室外传来吴妈妈惊惧的尖叫哀嚎声,“夫人饶命”“夫人老奴冤枉”的哭声震天,让周氏更加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此刻真想直接晕死过去。 吴妈妈到底被几个粗使婆子带了下去,因她不会做人,早就将大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得罪死了,平日里大家躲她惧她,此刻见她失了夫人宠爱,一时墙倒众人推。本可以装腔作势打几个板子就算完事,现在却全都使了吃奶的力气,呼哧呼哧的往吴妈妈屁.股上招呼。 这老刁妇以前干吃她们的孝敬,却一点好处不给她们谋。不仅如此,还作威作福的公然克扣她们的俸禄银子,当真可恨。 吴妈妈痛苦的哀嚎声渐渐没了音,周氏心中的那股子邪火也略消了些。何妈妈端了一杯清热降火的菊花茶过来,周氏一口饮尽,这才又转过头来盯着女儿直看。 池明珍被周氏这从来没有过的森然严厉的眼神,吓的再不敢哭泣,连打了几个哭嗝便使劲绷着嘴,想要把那口气憋下去。 周氏却又恨声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大哥昨天才教训你一顿,难不成那话你都当成了耳旁风?” 池明珍被吓得连忙摇头,眼泪珠子被甩的向四处飞溅,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大哥昨天的那顿教训,她虽然听的嘴里发苦,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即便不以为然,她也只敢自个儿在心里念叨,又那里敢上赶着给大哥作对? 她也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一时的心里气不顺,这才想着找池玲珑晦气。 她只是想要小小的教训她一下,谁知道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和大哥作对? 这几个字儿她想都不敢想。 她虽然脑残叛逆不懂事,可她听话!她也只不过一时忍不下那口气,这才暗恨的念叨了两句,谁知偏就让碧空那小蹄子听见了。 那小蹄子要替她出气讨好她,她受着便是,那想着那没成算的东西,做事儿那么没分寸,自己把自己填坑里边不说,还把她给拖累了,她才是真的冤枉呐! 大房里周氏又将女儿好一通训斥,却说此时的三房,江氏也在教女。 七姑娘性格被养的跳脱了,又因为三房里没有姨娘通房那些个作死的东西,糟心事儿少。七姑娘经的事儿少,处事管事儿上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可眼见着到了说亲的年纪,这样子没成算,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的姑娘,谁家婆婆会喜欢? 内宅理事可是门大学问,看着无关紧要,平日里都是些针头线脑的小事儿,可仔细琢磨起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可多了去了。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男人大多是天子近臣。男人出息了,后宅女人的应酬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可不仅是要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管得了小妾通房,处理得了账本和人际交往;那可是要主意定,手段稳,眼力尖,心思活络,脑门灵光的。 若是再能从平日交往的贵妇们的只言片语中,察觉朝廷动向,或是人员浮动,推测出圣人隐含的朝政用意,在夫婿的仕途上不时的提点两句,或是帮上一把,这才是真正的宗妇。 虽然她为女儿看好的夫婿并不是嫡子,也不需要女儿在后宅如此的费尽心思谋划,但是技多不压身,难不成还会有那个男人会嫌弃嫡妻有用的?除非是那些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 江氏早就想将女儿好生教导一番了,这几日便都拘着她在跟前,学管家理事,但是有关后宅女人这些个阴谋算计,江氏一直没找到机会提点女儿,眼下可是赶巧了。 回到了梧桐院,将一众丫鬟婆子都赶出去,只留了杜妈妈在身边服侍,江氏才开口问女儿道:“今天你五姐姐这事儿,你可是看出了什么?” 七姑娘默了片刻后点点头,说道:“是三姐姐指使碧空使坏的。” 话说的闷声闷气,七姑娘脸上的神色也有些黯然。她到底还是不喜欢这样的阴谋算计,何况还是出在最亲近的姐妹身上。 亲情凉薄,这让七姑娘手心发凉,眼里的亮光好似都暗淡许多。 “不错。”江氏看出女儿对这个话题的排斥,却不以为然,赞同的点点头,便又鼓励的问女儿,“别的可还看出什么来了?” 七姑娘这次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又说道:“碧霄是祖母的人。” 这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七姑娘眸中闪烁着同情怜惜和不忿恼恨的光芒。 她从小受父母爱护,很少吃苦,自然也不清楚二姐姐和三姐姐她们的心酸。但是,想来连所谓侯门嫡女日子都过的不顺心,身为庶女的五姐姐就更不用说了。 可以前她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印象,逃避着并不敢深思。现在这事儿撕开了血肉,赤.裸.裸的摊在她面前,池明瑄只感觉头皮发麻,一股凉气从脚底心蹿上来,瞬间便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冻得她直打寒颤。 碧空和碧霄,两个都是五姐姐的贴身丫鬟。这两个丫鬟五姐姐一向待她们不薄,谁知养了几年都养不熟。作为贴身大丫鬟,不求她们关键时候能为主子舍命,竟要主子时刻提防着她们,以防一个不注意被她们从身上撕下一块皮肉来。 连一个丫头都敢这样胆大包天,骑在主子都上撒野,她真不敢想象五姐姐这些年来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江氏听了女儿的话,再次点点头,抿了口茶,便又继续问道:“可还看出了什么?” 池明瑄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最后在江氏期待的目光中,却只是憨傻懵懂的摇摇头。 她说的还不够多么?已经两点了啊! 江氏被女儿那几尽透明的眼神看的好一阵憋气,怒气不争得就点着七姑娘的额头恨恨道:“你个脑子不开窍的死丫头,你这是要存心气死母亲么?” 杜妈妈在一旁看着好笑,却也不得不拉住七姑娘,往后侧了侧身子。夫人出手没个轻重,没看见姑娘的额头都被戳红了。 “夫人您消消气,姑娘还小,心思纯良,才没想那么多。您别发火,慢慢教。”杜妈妈笑呵呵的劝说道。 江氏嗔怒的瞪了杜妈妈一眼,“都该说亲的大姑娘了,那里还能当小孩子养。妈妈你别护着她,她个不长进的东西,我再不好好管教管教她,只怕她以后嫁了人也要被府上的魑魅魍魉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看杜妈妈仍旧把七姑娘往怀里护,江氏才又叹口气,说道:“我是她母亲,还能害了她?妈妈,我这是为她好。” “唉,知道您心疼姑娘。”杜妈妈笑的像个弥勒佛,却仍是护着七姑娘不松手。“姑娘聪慧,一点就通,您别恼,慢慢教。” 江氏就又长喘一口气,这才没好气的问七姑娘道:“你就没看出来,今天这事儿就是碧霄那个小蹄子下的套?” “下套?为什么?”七姑娘憨憨傻傻的问。 “你脑袋是榆木疙瘩做的不成?”江氏一听闺女,这吃惊的好似听了天方夜谭一样的反问语气,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好在杜妈妈一个劲儿的在旁劝说着“消消气”“消消气”,江氏这才又把心里的郁闷和邪火咽了下去。 不得不尽可能的把这事儿往简单了说,“你不是知道了这事儿是碧空那丫头使得坏?既然那两匹锦缎是五丫头交给碧霄保管的,毁了的话碧霄肯定逃不过责罚。她若不知道凶手也就罢了,偏偏碧空手脚不干净,被抓了把柄。不管碧空到底是为了讨好三丫头,还是为了陷害碧霄,亦或者是对五丫头存了气,才拿那两匹锦缎泄愤,这事儿闹出来她终究都只有死路一条。” 又不紧不慢的抿口茶道:“至于碧霄,她也不是个好的,这事儿娘敢说也是她纯心想要往大了闹。你可还记得碧空最后口口声声喊道,她只剪了一匹锦缎?” 七姑娘傻傻点头,若不是母亲提醒,她早把这句话给忘了。不过经母亲一说,她也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是碧空剪掉了那两匹锦缎,最后也不至于都要被杖责了,还口口声声含着“冤枉”“她只毁了一匹”…… 若真是这样,那第二匹锦缎到底是谁毁的? “是碧空?!”七姑娘倏然叫出声来。 江氏就满意的点点头,“若是碧空真的只毁了一匹锦缎,五丫头想当这事儿不存zài,有心隐瞒也就过去了。可若是两匹御赐的锦缎都出了事儿,这罪过五丫头可吃罪不起。” “碧霄是纯心把这事儿闹大的!”七姑娘恍然大悟道。 江氏点点头,又道:“碧霄是老夫人的人,只要讨好了老夫人,她就有好出路。大房和你祖母不对付这府里谁不知道?碧空好歹是大房那边的人,碧空这边出了漏子,老夫人就能公开处置她,下大房的脸面,碧霄这就讨好了老夫人,以后也一定会有个好出路。” 七姑娘听的不停的咽口水,感觉长见识了。江氏看她一副“好敬畏”的表情,几次启唇,到底把下面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还想对女儿说,这只是一个可能。 第二个可能便是,若是这些全都是五丫头筹谋的呢? 毕竟,在她看来,除去一个碧空,这里边受益最大的,绝对属五丫头了。 碧霄不过是进一步向老夫人证明她有用,顺便化解了一次被五姑娘责罚的危机;然而她这样背主,以后五丫头虽然不敢明着苛待她,她在青岚院的日子也不会多好过。 且她此举得罪了大房。侯府后院真正能当家做主的,可不是那半截腿都埋进了土里的老夫人,周氏这个侯夫人,女主子,可不是当摆设用的。 得罪了周氏,开罪了大房,碧霄若不是以后打算跟着老夫人一块儿进棺木,便等着被周氏折磨至死。 老夫人倒也得了好,但也只不过是下了大房脸面,图了个一时痛快。 反倒是五丫头,既让众人知道了她的委屈无辜,身边自此也少了一个监视她的人,想来以后处事说话也可少许多忌讳,倒是得了大便宜。 俗话说,谁最得利,谁就是幕后黑手!不管这人从头到尾参与过这事儿没有,她肯定也清白不了,不说在其中推波助澜过,但也绝对在某些关键的环节动过手脚。 这里边可下功夫的地方,一个是名叫夭桃的那个小丫头莫名其妙拉肚子,一个是恰好轮到碧霄守夜,最后一个便是第二匹锦缎的毁坏。 若是这一qiē只是凑巧,或者碧霄费尽心思谋算倒也罢了,若都是五丫头背后动的手脚,这丫头的心思可就太让人忌讳了……RS 正文 047 无利不早起 三房江氏在心里默念着利益论,深究着到底谁在方才那场闹剧中受益最大的功夫,却不知道,忠勇侯府的大姑奶奶池巧娘竟在这时回了娘家。 若是让江氏知道这么个搅家精又回来了,指定连教导闺女的心情都没有了,说不定还会气得立刻从凳子上蹦起来,指着老太太院落的方向破口大骂:该死的臭婆娘,什么玩意儿! 这么个无利不起早的大姑奶奶,最是个尖酸刻薄,吃里爬外的东西。自己没本事,偏还嘴贱爱搬弄是非。若不是她在背后一而再,再而三给老太太出谋划策,让她折腾大房和三房,她们也段不至于对老太太那般恨的要死! 池巧娘是从老太太肚皮里爬出来的,和二老爷池仲德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又因其是侯府池仲远那一辈唯一的姑娘,老侯爷在世时对她颇多宠爱。可就是这宠爱太过头了,以至于池巧娘直接就给养歪了。 尖酸刻薄深的她母亲的真传不说,脑残自恋、自以为是程dù也比池林氏高了一个不止档次。 就这么无事还要生非的货色,若不是她几次三番在老太太和二房跟前念叨,什么这侯府的爵位就该是二房的,若是周氏是个不生蛋的母鸡就好了;大侄子和咱们不亲,若是能娶了大哥家的情姐儿,咱们的关系就更进一步;三弟房里太空落了,弟妹眼下怀了孕,合该添两个人侍候她们夫妻…… 一个出嫁女还几次三番管娘家事儿,还管到兄弟的房事儿上来了,每次还都做出一副“我为你好”“不用谢我”的模样,简直把周氏和江氏恶心的要死。 若不是还要顾及着侯府的脸面,不能将这个的口德败坏的娘们踢出门去,周氏和江氏简直恨不能生吞了她。 韩妈妈迎了池巧娘进了荣安堂的时候,一张老脸笑的都僵了。 若说二房的二夫人是个破落户,这位姑奶奶比之二房那位更加不如。好歹也是忠勇侯府出来的大姑奶奶,偏这位主压根不像个世家勋贵里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女,到是颇有她外祖母靖远伯那一家子的破落气。 什么香的臭的到了她眼里都是宝贝,更是把忠勇侯府当成了她的囊中物,所有东西都在她眼里,活像是没见过世面似地。 老夫人听到外边的小丫鬟通报,便已经急不可耐又惊喜万分的迎出门来,一看见池巧娘便心疼又迫不及待的拉着手问道:“你怎么现在过来了?可是又缺钱花了?” 一听这问话,便知道池巧娘平时没少从侯府里顺东西,简直已经顺出心得来了。 这也是周氏最看不中池巧娘的地方,一个出嫁女,隔三差五还要从侯府支出一大笔银子,虽说那银子都是从老夫人房里出去的,可老夫人的银子可都是从忠勇侯府收剐去的。 这娘俩简直就是周氏生平所遇,最毫无廉耻的糟心货。 不过这次池巧娘过来打牙祭只是顺便,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哪儿能啊?”池巧娘便毫不迟疑的回到。她在老太太跟前向来没规矩,一则是因为从小到大没养叼了,脾气被宠的无法无天;二则也是因为,她和老太太私下都认为,老太太当初在她的婚事上亏欠了她。 想当初她到了说亲年纪,因为母亲是填房且人品不贵重,侯府的当家主子,她的大哥池仲远又和继母不亲,多数人都认为和她结亲毫无利益可言,她的亲事便被一而再的耽搁了。 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勋贵世家,人家又看不上她们母女,低嫁她又抵死不从。索性当时靖远伯府山河日下,也想找个能撑得起门面,家里背景靠山都硬的宗妇。她的外祖母,当时的靖远伯府老夫人,便强烈要她母亲将她嫁了过去。 靖远伯府也算是勋贵世家,无奈现在却破落的连个普通的商户人家都不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府上早就剩下个空架子不说,根底里也烂透了。 偏就是家里穷的都要靠着女人家的嫁妆度日了,男人在外边还不忘沾花惹草、一掷千金。豪爽的撒银子像泼水,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 府里的女人更是掐尖要强,一个个整天只知道涂脂抹粉、勾心斗角,眼皮子浅的谁房里多分了一根针,都能闹得整个翼州城的人家都知道。 这样的破落户,现在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勉强过活。 她母亲当初把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可不是把她往火坑立推。 心里有了这个认知,池巧娘也觉得隔三差五从母亲手里拿一笔银子当“补偿”,再理所当然不过,至于周氏和江氏的暗恨,以及二嫂的白眼,池巧娘完全视若无睹。 哼,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一群外来户,还敢对她有意见?! 她花她爹留下来的财产,花她娘的银子,**们屁事儿! 池巧娘被老夫人拉着手坐在榻上,这才说道,“想着有一个月没给您请安了,心里念得慌,碰巧今日得空,便过来看看您。” 池林氏高兴的笑出满脸褶子,连着“唉”“好”了好几声。虽然心里明知道闺女只是口头上说的好听,事实上绝对不会是如此,但是闺女愿意哄她,她也高兴。 便连忙吩咐着韩妈妈端几份闺女喜欢的糕点果子上来,池巧娘直接一挥手,说道:“别麻烦了,直接装匣子里交给小丫鬟就行,我走的时候带走。” 池林氏被噎的不轻,轻轻的在池巧娘背后锤了一记,作恼道:“你个死丫头片子,想吃就吃,母亲这儿什么好东西不是你的?还用得着你省着那点子糕点果子?” 一边又觉得心里发酸,她千娇万宠的心肝闺女儿啊,当初她本来是打算着将她嫁到京城惠郡王府当王妃的。惠郡王是天潢贵胄不说,和当今圣上又是从潜邸时便打出来的交情,当今即位后,对惠郡王颇多重用,能嫁到那样的人家,可是修了八辈子福气了。 她一门心思为闺女筹谋,想给她谋个好出路,无奈母亲不许。若不是母亲当年强烈要求,她,她哪里会把闺女嫁回娘家啊! 虽然她口中说着靖远伯府千好万好,但是她是在哪里长大的,靖远伯府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模子,她一清二楚。那确实就是个火坑啊! 老夫人想到这里更想要垂泪了,池巧娘眉眼一转,看到母亲这幅哀戚的模样,也立马做出一副强颜欢笑的姿态。说道:“我这不是想着带回家让庆哥儿尝尝么?娘,您也知道那府里现在是个什么光景。我婆婆不喜欢我们大房,连带着对庆哥儿也不冷不热的;反倒是二房那个贱蹄子生的小孽障,她捧在手心里当宝贝,有什么好东西好吃食都送到二房去。呵,还口口声声道,以后靖远伯府就指望那小咋种,将府里的门面撑起来了。娘,女儿这日子过的苦啊!吃不上口热的,喝不上口暖的,您闺女和外孙在那府里,被人作践的险些要没了立足之地啊!” 说着就委屈的捂着帕子嘤嘤哭了起来。 “混账,她敢!!”老夫人听了闺女这话,却险些要被气得鼻子都歪了。她控zhì不住的呼哧呼哧不停的喘着粗气,看池巧娘哭的不住的倒抽气,更加觉得闺女可怜。 靖远伯府现任的老夫人,是她的大嫂,那也不是个好的。 想当初她进门,第二天给长辈敬茶的时候,给她的见面礼只有一副品色不纯的翡翠镯子,小家子气极了。 她不喜欢那大嫂,在以后的日子里也没少在母亲面前给她上眼药,给她添堵,作践她,没想到现在这些都报应在她闺女身上来了。 老夫人一想到这,更感觉对不住女儿,一时间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哀戚的好似死了爹娘。 在一旁伺候的韩妈妈却垂着脑袋,好似全然没看见这幕场景一般,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当着隐形人,完全不受眼前的氛围所惑。 没办法,任谁看这样的情景看上几十年,也都要无动于衷了。呵,大姑奶奶也是个不长进的,十几年了都只会翻来覆去用这一手招呼老夫人,让老夫人感伤痛哭,一会儿肯定又要心疼的大笔给闺女塞银子。 呵,老一套的路数作假的她看的都想吐了。 无奈招虽破,对付老夫人却正正好,老夫人刚好就只吃这套! 韩妈妈看那哭了半刻钟了还在哭哭啼啼个不停的大姑奶奶,也不由又是鄙夷又是讥嘲的抽抽嘴角,就这还是宗妇?! 有这样没气量,没本事,没眼力见,还只一门心思想着为自己房里谋福利,恨不能将府里所有财产金银都记在自己的嫁妆单子上,为了钱财不惜连亲生母亲都欺瞒,有这样的当家主母,无怪乎靖远伯府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就等着被圣人夺爵了。 池巧娘又哭了好大一会儿,老夫人看着心疼的跟被人剐了心肝一样,一时间就拿出各种稀罕物哄闺女高兴。 三尺高的红珊瑚,御赐的绫光锦、云锦,婴儿拳头大小的鸽子血头面……割地赔款最后又拿出了五千两私房银子,才将闺女哄得破涕为笑。老夫人大舒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的开口问池巧娘道:“你和母亲说句实话,你这次来到底是干嘛的?可是又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儿,你说说,万事有母亲给你做主。” 已经满面兴奋红晕的池巧娘,那里还有刚才的强颜欢笑,一边捏着那五千两银票往怀里塞,池巧娘一边笑吟吟的道:“还不时为了庆哥儿的亲事。” “庆哥儿今年才多大,还不满十岁吧?”老夫人细想一下,就皱眉说道,“他还小,媳妇可以慢慢挑,你别急,总要为庆哥儿挑个好的,这事儿急不得,你慢慢来。” “急不急的现在女儿说了可不算。母亲,您可知道女儿为庆哥儿相中了那家姑娘?”池巧娘笑的像似一只偷了腥的猫,那惬意又自得的模样,看的老夫人一阵讶异,心里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心里有这股念头,老夫人再开口问话,语气难免就迟疑了些,她道:“你已经为庆哥儿挑好人家了?是什么样的人家?可曾给那家人通guò气了?结果如何?可是两厢便宜?” 池巧娘听了母亲这问话,不免好似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样,笑开了怀。她拿着帕子捂着嘴呵呵笑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早就为庆哥儿挑好了,那姑娘人品家世都是一等一的,虽然脾气不大好,到了我手里,两天也能给她扭转过来。至于那家人满不满意……” 池巧娘话到这里,就又滴溜溜的转转眼珠子,随后好笑的看向母亲,“那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池林氏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大,她被女儿灼灼的目光盯得坐立不安,不由的往一边挪了挪屁.股,一咬牙便问出话道:“你到底给庆哥儿相得是哪家姑娘?” “还能是哪家的姑娘?大哥的六丫头明珠呗!”RS 正文 048 六丫头?七丫头! 大哥家的六丫头明珠? 周氏的嫡幼女池明珠!! 老夫人一听女儿这话,刺激受大了,一颗心跳的快的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她手指像中风一样,颤抖的指着池巧娘“你”“你”个停,喉咙里发出的气息却像口破风箱一般呼哧呼哧,呼吸不畅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小冤家,眼高于顶的死丫头片子,亏她这么敢想! 老夫人气的几乎想要吐血。 池明珠,那可是堂堂忠勇侯府长房唯二的两个嫡女之一!! 不是说她在身份上配不上女儿所出的庆哥儿,毕竟庆哥儿好歹也是靖远伯府的长房嫡孙,而是,而是…… 靖远伯府那可是个火坑啊! 那府里的情况外人不知道,身为姻亲的忠勇侯府儿媳,周氏和江氏是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想要周氏的女儿嫁去靖远伯府,老夫人仅是想想,都骚的面红耳赤,胸口鼓的更高了。 她好似已经看见了,她和周氏说庆哥儿和六丫头的亲事时,周氏那嘲讽鄙薄的目光。那目光尖锐刺骨,老夫人毫不怀疑,若是她一意孤行要将那两个孩子凑成一对,不说她那只有名分的长子会如何回敬她,单只是周氏一个人的,怕是就敢公开把她这张老脸撕破了。 池明珠的条件是好,身家,相貌,人品都贵重,庆哥儿娶了她确实有个可靠的老丈人帮衬,但是,若她真是一股脑的把六丫头推到了靖远伯府,那不是结亲,那是结仇啊!!! 老夫人缓过了口气,就恼羞成怒的直接一巴掌拍到池巧娘背上,咒骂道:“你个小冤家,那么多名门贵女你不挑,怎么就偏看重了六丫头?!那丫头整天冰着一张棺材脸,跟谁欠了她一千两黄金似地,她那样大的脾气,你也不怕娶回家给庆哥儿找罪受。” 池巧娘好似丝毫没有听出母亲的言外之意,却是不屑的冷嗤一声,说道:“母亲你不用担心,就那丫头片子,嗤,任凭她再犟再倔,脾气再大,到了女儿手里,三天就收拾的让她朝南不敢向北。母亲,女儿别的本事没有,整治人还是有一手的。” 看老夫人面上的神色依旧阴晴不定,池巧娘眼珠子就又滴溜溜一转,转而腻到了老夫人怀里撒娇道;“哎呀母亲,您就点个头应了女儿吧。好歹六丫头也是我亲侄女,她给我做媳妇我还能委屈了她不成?哼,母亲您可要想清楚了,女儿可就庆哥儿一个儿子,我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我儿子媳妇不是?哎呀母亲,您就应了女儿么。” 后边又是好一顿缠磨。 池巧娘撒娇这一手功夫对老夫使唤起来简直得心应手,早十几年她还未出阁的时候,每次看中了什么稀罕物件,或是又想买什么衣物首饰,再或者大房三房那个不顺她心了,她想要出手整治一番,就会对着老夫人又是撒娇又是哭闹,不论花费多长时间、多大功夫,最后总要闹得老夫人如了她的意,任凭她在忠勇侯府里为非作歹。 老夫人被池巧娘摇晃的头晕,又实在张不开嘴就这么点头同意她,便“哎呦”“哎呦”的惨叫几声,捂着额头便往炕上靠。 她到不担心女儿苛待池明珠。那小丫头片子又不是从老二家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更不担心池明珠到了靖远伯府没好日子过。还真期望着她和那死丫头片子有多少祖孙情分,会对她多么掏心掏肺?呵,别开玩笑了,不是她亲儿子的种,她谁都不在意! 这些和她都没关系,人是死是活她也可以“呵呵”两声就抛在脑后,全当这人不存zài。 可是,可是…… 虽说她一心要为儿孙谋划这府里忠勇侯的爵位,可几十年来到底也只是敢在私下里做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可不敢明着面糟践大房。 她那个阴戾寡情,性情阴晴不定的大儿子,那可真不是个善茬。他不言不语站在她跟前,她都能被吓得失禁,眼下要去谋算他的嫡女? 周氏她可以不放在眼里,可是池仲远?即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啊! 她到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年合伙二房侄女给周氏下药,导zhì周氏三年无子的事情被发现,闹将出来后,池仲远虽然没有当场发落她,可是在老侯爷过了三年的孝期后,他那冷血无情,谁的面子都不看,谁的帐都不买的大儿子,可是当着她的面,让人在茶水里下了毒药,硬灌着她喝下去的。 那个苦味儿啊,那毒药倒不会断人性命,也不耽误人吃喝,平常也没什么特殊反应,然而在每夜子时时分,骨头缝里就像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那滋味儿销.魂的,…… 老夫人现在想想她过的那三年憋屈的恨不能去死的日子,就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三年像三辈子那么长,她是真怕了。 至此后老夫人才算是真的长了记性,轻yì再不敢对长房下手。 而现在闺女一门心思想要她出面为她圆了外孙的亲事,老夫人真觉得,为一个外孙再让自己在床上躺三年,受了那份万蚁噬心的罪,当真不值得啊! 不由哎呦哎呦的叫唤的更响了。 池巧娘见母亲满面痛容,便心疼的拉着母亲的手,焦急的问,“母亲的头疼病可是又犯了?”“可要请朱大夫?”“母亲您可要好好地,女儿可全指着您给女儿撑腰呢,您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儿啊!” 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池巧娘这自私自利,又目光短浅的性子,完全的随了她母亲了。 这边母女两个“其乐融融”,当背景的韩妈妈却又控zhì不住的嘴角抽搐了。 她在老夫人房里当差是不假,然而却不是老夫人的人,而是老侯爷特地“赏”给这位继室的。 就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脑残,犯的事儿让老侯爷都懒得气了,这才将她这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请到忠勇侯府,放到池林氏身边,专门提点她。 韩妈妈看那边叫嚷的厉害的池巧娘,又看一眼装的似模似样的老夫人,极力忍着笑,觉得这母女俩个实在是虚伪极品极了。 老的老眼昏花,脑袋不灵光也就罢了,毕竟上了年纪了,对她的要求不能太高标准。可小的也这么不识时务,痴心妄想,看不清现实,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还想求娶六姑娘池明珠做你儿媳? 嗤,幸好她的涵养好,经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见识过的极品脑残也数不胜数了,才没有笑出声来。 然而韩妈妈再一想想池巧娘的独子,那脸肿的像猪头,眼睛小的像条缝儿,腰粗的像水桶,走三步喘一喘,笨拙的和猪有一拼,无能才疏又好色,今年才刚满九岁,比六姑娘还小上两岁,听说却已经能够对房里的“漂亮姐姐”们动手脚了的庆哥儿,就这么个货色,池巧娘还能夸出朵花来?还能满大街宣传就她儿子最好,她儿子孝顺上进又听话?! 嗤,韩妈妈无语的,都要被这母女两弄的哭笑不得了。 她的下限自从见了这对母女后,就一直在被打破。索性,她习惯着习惯着也就习惯了…… 池巧娘在象征性的询问了母亲几句后,也算是看出来母亲是不乐意接她的话题的,不由不高兴了。当即从榻上起身,帕子往脸上一捂,又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母亲你是不是也嫌咱们庆哥儿出身低,配不上六丫头啊?” 老夫人表情讪讪的,躲闪着不敢看女儿的脸,只能磕磕巴巴的道:“那儿,哪能啊!庆哥儿是靖远伯府嫡长孙,身份可金贵着呢。” 老夫人憋屈啊,除了这么说,她还能怎么回答。若是明说靖远伯府是个火坑,府上一团乱麻,配不上六丫头,那当初把自己女儿推进去的她,是不是又该被女儿哭的割地赔款,什么事儿都要答应了? 老夫人更加头疼了。熟悉了闺女的行事套路,她只感觉口发干,心发苦,只想将这作死的孽障赶紧送出去才好。 无奈池巧娘今日里就是为儿子的亲事来的,得不到满意答复,她岂能善罢甘休? 接下来毫无意外的又是一顿缠磨。 老夫人被逼的实在没法了,被女儿嚷嚷的头都要炸了,不觉就不耐烦的丢出一句,“六丫头有什么好?又没本事又是个棺材脸,她出身是不错,可你也不想想到时候庆哥儿能不能消受得了她!还有你大哥,你真当这府里还是你那死鬼老爹在的时候,能任你为所欲为啊?你去,只要你能开口让你大哥松口,娘现在立马给他们两个定亲!!!” 好吧,这一顿咆哮下去,池巧娘彻底傻眼了,被她母亲这一发威吓得可是不轻,憋屈的甚至想要哭了。让她去找大哥,池巧娘宁愿在冰天雪地里跪上三天三夜!! 她大哥那人果真不是谁都能见得啊!! 老夫人见状不好,女儿都被吓傻了,就又立马缓了口气说,“不要六丫头,你看七丫头怎么样?” 又念念叨叨的给池巧娘推销道:“七丫头有个入了内阁的外祖父,她二舅舅现在又在翼州任通判,庆哥儿若是和七丫头订了亲,以后仕途绝对是一帆风顺的。不仅如此,大房是个硬骨头,不好啃,三房却在母亲手上,母亲随意便能拿捏。到时候若是七丫头给庆哥儿罪受,你也好管教她,又不用担心三房那夫妻两给闺女撑腰,给你找事儿。里子面子都有了,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七丫头才是庆哥儿的良配?” 池巧娘听傻了眼,说实话,她也觉得母亲这话说的有理。 只是,之前她只顾着考虑六丫头那个珠玉了,谁还能看得见七丫头这个小透明啊? 经母亲这么一说,池巧娘多少也有些心动,却到底内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意。便仍是绷着脸,不乐意的说道:“庆哥儿可是靖远伯府的长子嫡孙,七丫头才是个庶子生的小蹄子,那能配得上庆哥儿啊,母亲你这不是糟践我们母子么?” 老夫人就又不满意的拍一下池巧娘的背,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正是因为配不上,三房才算是高攀么!你也不想想,若是七丫头得了这么一桩美好姻缘,三房夫妻要怎么感谢你,江氏那二哥要怎么讨好你,远在京城那姓江的一家子又要怎样满心感激给庆哥儿铺路?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傻丫头,母亲吃的米比你吃的盐都多,还能害你不成?这才是真正的实惠呢!”RS 正文 049 贺寿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就到了庆阳伯府老夫人六十华诞之日。 这一日天朗气清,虽是入了秋,天空却万里无云,气候也正适宜,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池玲珑诸人来到庆阳伯府大门外的时候是,这里已经车流如织,人声噪杂,虽然没有下马车,只听外边的人声,她们也便知道,今日前来给庆阳伯府老夫人贺寿的人,并不在少数。 不过也是,庆阳伯府虽然十几年前被当今圣上一纸诏书降了爵,从庆阳侯府直接被贬成了庆阳伯府,但到底是百年的大世家,尽管如今没落了,到底底蕴还在。 庆阳伯府也算是翼州的土著居民了,早些年甚至还曾一度和忠勇侯府比肩,两家并称是翼州城的两条地头蛇。只是庆阳伯府到底是文官起家,祖宗恩荫很快便被消磨完毕,如今的子孙又实在一代不如一代,比之风光荣耀依旧的忠勇侯府,庆阳伯府现在只能沦落到顶多算是二流的勋贵门庭了。 只是,今日到底是庆阳伯府老夫人的寿诞,出嫁的女儿和远行的儿孙们齐聚一堂,甚至连京都安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和下一任安国公世子爷也亲临为庆阳伯府老夫人贺寿,有心巴结的,心思活络了,或是脑袋灵光的,早就看出了这其中运道,更是提前半月便找好了门路,想要借贺寿之机,好生结识一番所谓的安国公世子和其余勋贵们。 不求能和这些勋贵们发展多好的交情,只要他们愿意出言庇护,让他们抱上这么个大粗腿,让他们每年供奉多少万两金银都不是个事儿。 马车直走到二门处才停下,池玲珑在小丫头们的服侍下下了马车,便见几位平日里和忠勇侯府交往甚密的翼州城排的上号的夫人们,竟是也都赶巧了,凑在这个时辰一道到了二门。 其中一人便是七姑娘池明瑄的二舅母施氏,她手中还牵着一个年约七、八岁,梳着双丫髻,眉目清秀雅致的小姑娘,这应该便是施氏的娇女,小名唤作云姐儿的。 一见忠勇侯府的女眷们到了,施氏便喜得眉开眼笑的率先走了过来。先是热情周到的到老夫人跟前行礼问好,好生寒暄一番,继而才好似倏然看到在一侧探头探脑的七姑娘一般,直接招手让七姑娘过来,将手中的云姐儿交给了七姑娘,让表姐妹两个好生亲热亲热,联络联络感情。 接着施氏才又眯眯的对老夫人说,“老祖宗您是个慈惠的,连带的教养的姑娘们也都一个赛一个的贤淑聪慧,让人看了便心生喜气。” 拉过池明珍,便疼爱万分的问道:“这便是三姑娘吧?啧啧,长的跟那画里人一模一样。” 池明珍被施氏一夸,原本布满哀怨愁绪的面孔,倏地就无限娇羞起来,一张美艳的小脸红彤彤的,看起来更加明媚照人。 施氏又接连夸了几个姑娘,六姑娘端庄大气,有世家风范;四姑娘稳重得体,一看便知道受过好教养;池玲珑清丽逼人,一眼观之便让人眼前一亮;大姑娘温柔贤惠,八姑娘懂事规矩…… 将忠勇侯府所有的姑娘挨着夸上一圈,施氏才好似又看到了站在老夫人身侧,已经满脸窘迫涨红,却强作不在意的二姑娘,才又啧啧赞叹两声询问道:“这位莫不是二姑娘?” 在看到老夫人黑着张脸点了点头后,施氏才笑的无限温婉愉悦的道:“原来这便是二姑娘啊,果真是个顶顶的妙人儿。” 又笑的欢快无比的执起二姑娘的手,说道:“我来翼州之后,便一直听人说道,忠勇侯府的二姑娘最是孝顺规矩,从小便是在您膝下养大的。老祖宗您就是会调教人,看看这姑娘长的,真是让人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带回家好当个小儿媳妇娇养……” 施氏的话说的云淡风轻,口吻亲切慈和,态度真诚恳切,笑脸盈盈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让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们看来,施氏这态度,活脱脱的便代表了她更喜欢忠勇侯府的二姑娘,甚至连大房的三姑娘和六姑娘都不如二姑娘入施氏的眼。 可常年混迹内宅的妇人,看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表面功夫,她们练就的更多的,还是听话听音这项本事。此刻仔细一深思施氏这话的言外之意…… ——老夫人您只把二房的姑娘带在身边教养,别的都不管,这是偏心偏到咯吱窝了?! 果真是后母,对不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儿孙亲热不起来! 原来外边还传言忠勇侯府老夫人不慈,她们还不以为意,如今,可是华丽丽的全都颇以为然了! 还有二姑娘,什么叫“当个小儿媳妇娇养”? 这话的言外之意岂不是,——二姑娘上不了台面,不是做当家主母和宗妇的料子?! 那再反过来,一直把二姑娘教养在膝下的老夫人,您把二姑娘教养的小家子气的上不了台面,那您的德行是不是更应该让人怀疑? 三言两语就把忠勇侯府的老夫人和二房挤兑了一番,让她们面上无光,一时之间,反应过来其中深意的世家贵妇们,看现任翼州通判夫人施氏的目光更是充满敬畏。 ——果真不愧是已致仕途内阁首辅施阁老家的姑娘,这话说的四两拨千斤,云淡风轻至极,言外之意却着实可以杀人啊! 众人看施氏的目光瞬间便都有些闪烁不定了。心中却不由的念叨着:这是个硬茬,她们果断的招惹不起! 老夫人,二夫人和二姑娘,被施氏这明褒暗贬的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想要发怒回敬施氏一句,却又着实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反驳,一时间更是气得,浑身血液都涌到头上了。 论耍嘴皮子的流利程dù,她们那里是从小混迹京都上层交际圈子的,这些个世家闺秀们的对手?尤其对方还有个已经致仕了的内阁首辅的爹,文学素养是杠杠的,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那话里的言外之意,却犀利的恨不能剐下人的一层皮来。 这样的言语往来,唇枪舌剑,堪比动刀动枪更让人觉得心惊胆战,她们也只是敢在窝里横,可实在是应付不来这些个硬茬啊。 施氏一手挽着江氏,一手挽着周氏,笑的一脸风淡云轻的,在庆阳伯府老夫人贴身嬷嬷的宴请下,走进了内院。老夫人和二夫人看着那三人喜笑颜开,趾高气扬的模样,简直要气的吐血了。 嚣张,她就要看她们能嚣张到什么时候!等 着吧,总有一天她要让她们欲生不得,要死不能!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便进了内院,谁知今天的老寿星,年已六旬的庆阳伯府老夫人,竟是在大女儿穆谢氏的搀扶下,已经颤颤巍巍的迎出门来。 一时间众人连忙快走几步上前,忙道“不敢当”,且都笑语盈盈的开口对这庆阳伯府的老夫人说着“恭喜”“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等的喜庆话。 内院里欢声笑语一片,倒是好一番热闹场面。 池玲珑和池明珠被挤在了人群的最外围,前边人头攒动,她们身量不高,站在这里也只能看到在众人包围圈中,庆阳伯府老夫人隐隐约约的几片衣角。 但是满目珠翠绫罗,四周繁花似锦,这片璀璨奢华的场景,好一番烈火烹油。 池明珠比她身量略矮一些,气势却要比她高涨许多,当即便逆着绚烂的日光,抬起倨傲的下巴,微眯着眸看她,“你不上前去?” 她小脸绷得紧紧的,说话时,因为阳光太过刺眼,还不耐烦的微眯起了眸,蹙起了眉头。 池明珠面上鲜少有情xù波动,她这番别扭和不耐的表情,倒是让池玲珑忍不住哂然一笑。 她带着薄纱的小脸上看不见真实的面目表情,但是她那双清澈透亮,仿若能够看出所有阴谋算计的眸子中,却洋溢着让人血液为之澎湃的笑意,发自心底。 这说明她……很高兴? 池明珠一张小脸上,表情更加凝重了。她眉头皱的紧的好似能夹死只蚊子,略有些苍白的嘴唇也紧抿成了一道直线,她有些不高兴了。便再次不耐烦的催促池玲珑道:“难不成你还指望着谁来请你不成?你上前去吧!” 这话说的有些急,声音也猛的提高了许多,听起来刺耳非常,着实不中听。然而却是实打实的为她好,池玲珑听出了掩盖在那别扭和冰冷话语中的真实的关切,宛若黑曜石一般璀璨的美眸一时间便拉开了弯弯的,好似月牙形状一样漂亮的弧度,映衬的她整个人好似明亮了许多,整个人都神采飞扬了起来。 然而她到底还是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缓缓道出两个字,“不用。” 上前去又能怎么样? 那圈子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有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不说,不欢迎她却是真的。她没有必要去讨好那些,早已经带了三分颜色看她,且对她充满抵触和防备的人。 她没有那个功夫,她们也没有那个魅力,能够让她放下自尊和骄傲匍匐在她们脚下摇尾乞怜,她还没有可怜可悲到那个程dù。 然而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看见池明珠面上一闪而过的羞恼和不自在,池玲珑到底好笑的解释了一句,“……现在人太多,我挤不进去,一会儿吧,会有时间给老夫人拜寿的。” 池明珠再次别扭的丢下一句,“随便你。”继而却领着丫头们寻周氏去了。 这里只剩下池玲珑一个人,看着满目的繁华,只觉得这场景是如此的熟悉又恍惚,却让人心生凄凉。RS 正文 050 批命 上辈子,“池玲珑”也经历过这样的一幕场景。 地点相似,人物相似,唯有热闹繁华的景象,远甚于她梦境中所经历的那些。 然而,联想到谢晖中秋之夜安然无恙,庆阳伯府今天这番热闹的贺寿也就说的通了。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谢晖已经失踪,然而庆阳伯府老夫人宴请宾客的帖子已经发了出去,不可能再专门追回,且又基于不想诸人知道庆阳伯府二姑娘被歹人绑架失踪的消息,以恐坏了姑娘的闺誉,最后无法嫁人等原因的考虑,当时寻找谢晖的一应举动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虽然也派出了军队密查,但是即便是连负责寻人的士兵也不知道,是庆阳伯府在中秋之夜丢失了二姑娘。 然而,虽然谢晖失踪一事被隐瞒了下来,当年到了庆阳伯老夫人寿诞那日,主人家里也是人人眉宇间都隐含着愁容。庆阳伯夫人和老夫人更是羸弱消瘦不堪,紧提着一股精气神,好似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 主人家尚且心怀隐忧,惶惶不可终日,寿诞又如何能喜庆的起来? 一众来宾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是到底没有干涉庆阳伯府家事的道理,也都佯作不知,体贴的无人出口询问。 等到了九月初,谢晖已经被人奸.污凌.虐的不成模样,甚至已经开始生蛆腐烂的尸体,被人在翼州郊外的一间破庙里发现的时候,这件事情才算是真正的爆发开来。 且因为谢晖的死状太凄惨,这件事情的影响太恶劣,给人的冲击太大,也一下子将“池玲珑”在庆阳伯老夫人寿宴上,被人发现“水性杨花”这一事件给压了下去,算是给了她一个缓冲的时间。 然而,注定的结局,即便有了那段时日的筹谋,在那么多人的有心算无心下,“池玲珑”也是挣扎的越用力,便也会在淤泥中陷落得越快,越深! 人群簇拥着庆阳伯府老夫人和安国公夫人进了花厅,喧闹和欢笑声不绝于耳。 庆阳伯老夫人和池林氏坐在了主位上,余下的诸如安国公夫人,周氏,施氏等,也都按着辈分一一坐了下来。 庆阳伯老夫人面相慈和,今日里穿了一身颇为讲究的墨绿色绣海水如意的云锦褙子,头上也戴着全副的,庆阳伯府祖上传下来的,即便在整个大魏朝,也颇有盛名的比翼连枝头面。那浓郁葱翠的碧色,配上庆阳伯府老夫人兴奋的满面红光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德高望重,富贵谦和,心无烦忧,只乐的安享晚年的小老太太。 这位庆阳伯府老夫人贤惠大度又仁善好施的名声,整个翼州城的民众都有所耳闻,池玲珑作为她名分上已定的“外孙媳妇”,更是对这位老夫人敬仰有加。 庆阳伯府老夫人身侧站着两个做一模一样打扮的少女,两人上身都穿着玫瑰红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通袖长衣,下着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脚上是一色的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两人身上的首饰配件,精致美观是一方面,关键的是全都是一模一样。 这两个模样娇美的少女,自然便是庆阳伯府赫赫有名的双胞姐妹谢娴,谢晖。 两人一出现,便让在场所有夫人们眼前俱都一亮。不由在心里默赞一声:好标致可人的两个小人儿! 庆阳伯老夫人将孙女拉到人前,眼睛笑的弯弯的让两人给诸人一一见礼,谢娴面上带着端庄贤淑的浅笑,率先走上前一步给诸人到了万福,谢晖面上虽然还是一脸闲淡的神色,眸光却不再呆萌凉薄,也尾随着谢娴优雅端方的给诸人见了礼。 一时间在坐的夫人们不由连忙将两个一模一样的姑娘搀扶起来,一边稀罕的摸摸两人的小手,对比下两人的五官,一边还笑的好生羡慕的对庆阳伯府老夫人道:“都道是您府上有一对天仙似的孪生姐妹,宝贝的什么似的,从来不让出来见人。我们之前还纳闷来着,这要是何等的娇人儿,您才会这样舍命的窝着藏着,今天我算是清楚了,要是我府上也有这么一对姐妹花,我也千娇万宠着,谁来都给见。” 说这话的是现任翼州知州彭越人的妻子许氏,今年不过刚四十出头,然而因为长期操劳家务,看起来却像是五旬左右的妇人,和在座的这些,明显一看便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们大不相同。 许氏看了两姐妹一会儿,最后一把拉过谢晖到身边,直接从手腕上撸下来一个色泽匀称,水头上好的镯子到谢晖细白纤弱的手腕上去,又将另一只带在谢娴手上,拍拍谢娴的手,慈爱的对谢娴说了一声,“好孩子,带着玩。” 然后许氏便又不舍得拉着谢晖的手,抬头感叹的对上首坐着的庆阳伯老夫人道:“多好的两闺女啊。”又指着谢晖对庆阳伯府老夫人道:“老祖宗,这是我那三个不孝的儿子都已经成亲有了家室,不然,就凭咱两家的交情,我可是一定要将您这个孙女拐回去给我做儿媳妇去。” 在坐的夫人们一听许氏这颇有点泼皮无赖的话,在沉默了瞬间后,俱都忍不住的哄然大笑起来。 一时间便有施氏打趣的说道:“儿子不成,不是还有孙子的么?” “孙子更不成,我那大孙子今年才三岁,大字还不识两个呢……”许氏说这话说的颇为遗憾,偏偏她声色俱佳,面上的表情也表xiàn的很是那么回事儿,一时间便又惹得在场的所有姑娘夫人们哄笑不已。 池玲珑站在周氏身后,看着现场中捂着帕子笑的贵妇人们,又看了看满面尴尬和别扭的谢晖,最后双眸终于还是落在,垂首做出娇羞姿态的谢娴身上。 看她方才垂首的瞬间,眸中一闪而逝的不悦、难堪和嫉妒、愤恨;看她胸口控zhì不住的起起伏伏,好似憋着很大的怒气;看她双手无知觉的拧着手中帕子,将绣帕绞成了麻花状;看她浑身散发着无言的怨气,那怨气那般隐忍和戾然,好似只要外人再稍微加一根稻草,就可以将她压垮,让她崩溃…… 看着这样压抑,这样痛苦的谢娴,池玲珑终于有了丝报复后的快.感。 尽管并不是她出手打击的谢娴,也并不是她对谢娴造成了这么大的精神冲击和压力,但是,只要谢娴不好过,她心里就舒服多了…… 谢娴含笑的视线再一次从谢晖身上划过,好似漫不经心,好似只是凑巧,然而,池玲珑到底还是清楚的看见了谢娴脸上,那一刻狰狞扭曲的表情。 谢娴是嫉妒谢晖的!! 兴许之前只是羡慕,但是,随着庆阳伯府诸人对她和谢晖的区别对待,这种羡慕逐渐发酵,变质,直至成了嫉妒,恨!最后甚至演变成了有我没她,二者只能存其一的一种扭曲心态。 谢娴对谢晖早已经动了杀心!! 从八岁都十岁,再到现如今的十四岁,一次又一次,她从来没放弃过要将谢晖铲除。 究竟原因,池玲珑在经过这几天对庆阳伯府的事情的多番打探后,倒是模模糊糊摸着了点边际。 事情还要追溯到十四年前,谢晖和谢娴出生的那日起。 虽然是双胞胎姐妹两,谢晖和谢娴的生辰也在同一日,然而两人出生时辰却错了将近多半天的功夫不止。 谢娴刚好出生在七月十五正子时。 七月十五本就是百鬼夜行之夜,偏巧谢娴又是在正子时,这个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刻落地。古人重风水堪舆,谢娴这个出生的时辰乃是大不利。 庆阳伯府中的诸人对这个时辰出生的谢娴本就存了畏惧、嫌弃和不喜的心思,偏巧也正赶在谢娴落地后不过片刻的功夫,当时的庆阳侯府被降爵的圣意也传到了翼州! 原因是当时的庆阳侯府世子爷,现任的庆阳伯府伯爷,谢娴谢晖的生父谢庄,在高氏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强抢良家民女入府,意图对其不轨。无奈那妇人是个烈性子,竟当场撞死以保清白,她的家人恸哭不已,不忿之下,便一纸诉状将庆阳伯府世子爷谢庄告到官府。 这事情的结果却着实有些骇人,原告一家八口在案子开始审理后的第二天,竟然莫名其妙的全部暴死在家中,俱都是被人硬灌了毒药,瞬间毒发身亡的。 无论这事儿是不是谢庄做的,谢庄也都成了罪魁祸首。 圣上大怒,也就当即发了诏书降了庆阳侯府的爵位,且夺回了早年皇家御赐的丹书铁卷。当时的老庆阳侯爷,听到这道旨意之后,被气得直接吐了一口心头血,昏昏半日不醒。 也就是在正午时之际,高氏再次产下一女,便是谢晖。 奇迹的是,谢晖落地,老侯爷也惶惶睁开了眼。以此庆阳伯府的人俱都认为,二姑娘谢晖是个福星,长大后是有大福气的。 老侯爷能下地自如行走后,便也让人请来了德高望重的大师为两个孙女批命,得出的结果果然是谢娴克六亲,谢晖却“为人利害近贵人,兄弟六亲皆有靠,子息三五衣禄归”,是大富大贵之命。RS 正文 051 好恨 池玲珑终于得到了亮相的机会,庆阳伯府老夫人终于念起了她。 此刻池玲珑便被庆阳伯老夫人拉着手,温言细语的唠唠叨叨。老夫人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许多时日都不来府中找晖姐儿戏耍?可是厌了我老婆子,连带着连晖姐儿也厌了?” 池玲珑一张小脸被老夫人打趣的面染红晕,娇羞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她神态依赖的看着老夫人,双眸娇羞的像是含了水,湿漉漉亮晶晶的,美眸一眨,波光潋滟,看的在场的诸位夫人和姑娘们好一阵心悸。 好靓丽的姝色! 包括高氏,施氏在内的诸位夫人不免心中一阵惊叹。 虽然池玲珑带面上带着薄沙,她们看不见她的真实相貌,但是只看她这一双钟灵毓秀的眸子,便也知道,这姑娘的容貌绝对是上上之选。 池玲珑忍受不住老夫人高分贝的含笑打趣的目光,终于还是吞吞吐吐、娇羞万分的对庆阳伯府老夫人说出一句话,“玲珑那里会厌弃了晖姐儿,哪里会……厌了您?” 耳朵根子都红透了,池玲珑恨不能拿帕子把脸捂起来。然而,花厅中到底有许多世家贵族的夫人姑娘们,她可不敢太小家子气,以至于丢了忠勇侯府的脸面,当下便也低声说道,“玲珑,玲珑也一直念着您呢。” 庆阳伯府老夫人一听池玲珑这话,当即笑出了满脸褶子。她满面红光的不住的拍着池玲珑的手说着“好”“好”,兴奋之下当即让人在她的坐下加了一张棉杌子,让池玲珑坐在她身旁。 下首的夫人们一看老夫人对池玲珑如此亲热喜爱的模样,当即也便捂着帕子轻笑着打趣,端坐在老夫人下首的安国公夫人穆谢氏道:“果真是个好姑娘,阿微,有这么好媳妇,你可是好福气了。” 安国公夫人穆谢氏,闺名谢微娘,相熟的人多称其为阿微,以表亲近。 花厅中的诸位夫人听到那打趣的话,便也俱都捂着帕子轻笑起来。庆阳伯老夫人也笑的畅快的拍着池玲珑的手,一脸骄傲满意的说,“这丫头是个好的,跟我们长尧顶顶相配。” 池玲珑瞬间骚的面红耳赤,不觉就低垂了脑袋不敢看人。 下首的诸人看小姑娘羞的连耳垂儿都成了粉嫩的了,不由笑的更开怀了。 安国公夫人穆谢氏此时却笑的有些勉强的道:“玲珑确实是个好姑娘。”又一把拉住池玲珑的手,满面亲切疼爱的说道:“好孩子,快到婶娘这里来。婶娘还是月前见了你一面,现在实在有些想念。你这孩子就是太规矩了,婶娘在这里,你该时不时到府里玩耍才是。” “让小姑娘过来戏耍,实际上是方便你调教是吧?” 花厅内便又有一个夫人打趣的说出这么一句话,瞬间便又将欢笑的场面引爆了。诸位夫人们都乐的哈哈笑了起来,唯有穆谢氏,面上的表情好似更阴郁勉强了些,笑容都有些控zhì不住的扭曲了。 不仅穆谢氏脸上的表情不好看,忠勇侯府周氏和二房林氏的表情更是有些铁青。至于二姑娘池明琬和三姑娘池明珍,此时更是垂下了头,恨得咬牙切齿的。 池明珍只觉得心酸难耐。本来被大哥好一顿警告,知道这一生与穆长尧再无缘份,她便伤心的夜夜垂泪。现在看到池玲珑娇不胜羞的坐着被人打趣,对比她这般黯然神伤的模样,池明珍更是感觉心里发苦。 若不是此时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对池玲珑动手,否则,她定然会上前撕了她那张娇羞的面皮。 这些夸赞调侃本来就该是属于她的啊!池玲珑一介庶女,她怎么配?! 他那般风华优雅高贵的佳公子,只有自己这般容貌家世的才能配得上,池玲珑一个低贱的妾生子,她只会把他那般高洁的风华糟践了!! 池明琬也垂下了头,不再抬头看一眼花厅场景。然而,即便她向来做事谋定后动,比池明珍要沉得住气的多,此时也忍不住将指甲扣紧了手心里。 她好恨! 好恨当时为什么和穆长尧自小订婚的不是她! 若是她,若是她,一qiē便都顺理成章!她就不用像个盗窃者一般,在事情没有达成之日,只能在背后仰望他! 可是,有谁知道她心中是多么的期望能和他比肩?能和他*添香,鹣鲽情深! 花厅内前来祝寿的夫人们越聚越多,池玲珑等未及笄的姑娘们便被谢娴和谢晖两姐妹,引领者往后院里走。 谢娴一边走,还笑的好不亲热的一边和池明珍说着话,“原本韶华县主也应该过来的。只是考虑到她的身份到底有些贵重,若是就这般大咧咧的坐在花厅里,怕是要抢了祖母的风头了。嘻嘻,韶华县主考虑的细致,便大早起的给祖母拜了寿,现在正在美人阁里等着咱们一道过去戏耍呢。” 池明珍便有些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今日没见四姑娘?” 庆阳伯府庶出的姑娘是不入序齿的,基本上也不出来见人。嫡出的姑娘有四位,大姑娘谢娴,二姑娘谢晖,三姑娘也是出自大房,只是五岁的时候夭折了,只有四姑娘谢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露面。 谢娴不以为意的道:“她中秋那晚伤了脸,这几日又是气恼,又是哭嚷,无论二婶娘和祖母怎么哄劝都坚决不肯见外人。祖母和二婶娘无法,只能让她今日陪着韶华县主。咱们现在过去,指定能见着她了。” 庆阳伯府的面积比之忠勇侯府要小上些许,但是兴许是文官起家的缘故,宅院却整饬的比忠勇侯府精致柔美。 一路走来,假山亭榭、小桥流水,四季花开,好一片惹人流连忘返的美景。 一行十多人走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韶华县主所居的美人阁。 此刻众人便都有气喘吁吁了。庆阳伯府面积比之忠勇侯府虽小,但这宅子在整个翼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眼前这些姑娘们又都是打小千娇万宠的长大,每天走的路不过那么几十步,连二门都不出,体lì自然跟不上。 进了美人阁,诸人笑嘻嘻的上前和韶华县主见了礼。韶华县主见一行人都累得恨不能趴在榻上休憩的模样,不由好笑得道:“你们这身体可不行,走这么几步路都嫌累,以后若是去山上上香,怎么能走的上去?” “每年才去上两次香,忍忍也就过去了。”便有人道。 韶华县主便又一边拉了池玲珑坐在她左手边,一边也说道:“总之还是平日里多练练才好。”又微一蹙眉道:“京城里的姑娘大都是要学些骑马射箭的,大部分世家贵女,骑射功夫都不错。这既能当做消遣,又能强身健体,家里长辈也都主张让姑娘学些。”翼州的姑娘们则多数养在深闺,骑马射箭这事儿是想都不用想的,家里长辈肯定不许。 施氏的小女儿云姐儿,到底年纪小,便好奇的问韶华县主,“我听母亲说,她们在闺阁里的时候,还能打马球,有时候还出去赛马,郡主也这样么?” 韶华县主便又笑着说道:“可不是。” 知道眼前这小姑娘是已致仕内阁首辅施阁老的外孙女,同时也是现任江阁老的孙女,她出生在京里,不过只满了一周岁,便随父母赴了外任。今年这小丫头应该已经有七岁,这也是江海出京的第六年, 六年,从一个七品的县令,升到现如今从四品的翼州通判,若是再在翼州熬上三年资历,等小姑娘的父亲江海进京的时候,圣上是肯定要重用的。 心思念转,韶华县主对眼前小姑娘的态度不由更柔和了许多,便又笑着说上一句,“现在你还小,还驾不住马,等你再长大些,若是也想学骑马打马球,到时候你到京城来,我送一你一匹鬓上雪。” 鬓上雪是千不存一的良驹,听说全都是从西域那边进贡来的,马匹通常通体乌黑,只因额头处有一白色斑点,便取名“鬓上雪”。 韶华县主又拉着云姐儿的小手,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小姑娘一会儿惊喜的问一句“真的么?”一会儿又羞涩的说一句“多谢县主”,两人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一般,一个问一个答好不亲热投缘。 池玲珑坐在韶华县主身侧,思绪却不由的天马行空。 鬓上雪?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当日去万安寺给宁氏上香,在翼州南城门处等韶华县主车撵的时候,见到的那一行策马狂奔,做黑衣劲装打扮的人,所骑的坐骑便全部都是千金难求的鬓上雪! 贡品,鬓上雪? 池玲珑不由的唇角斜勾,倏地就再次想到那个面色白净,却沉稳如渊的少年郎来。 唔,不知道现在毒发身亡没有…… 鉴于在房内消遣太少,大家坐着又实在没有什么玩乐,韶华县主便诚邀所有姑娘去院里赏花。 庆阳伯老夫人是个爱花的,便也在院里种植了四季鲜花,眼下四季海棠,万寿菊,玉簪,葱兰都已花开,倒是个好去处。 诸位姑娘便都兴高采烈的挽着身侧好友的胳膊,一路嘻嘻哈哈的迈出门去。 池玲珑作为韶华县主的未来三堂嫂,即便仍旧被韶华县主亲切的拉着走在身侧,仍是引来了不少姑娘们探究的视线。 池玲珑心中不以为意,手里却不由的握紧了,方才出门时一个小丫鬟塞进她手心的纸团。 终于还是等来了…… 她好恨!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