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独尊》 正文 第01章 夙愿 通州。 伏羲山脚,济云观。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茫茫天际,朵朵白云。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只是瞬息之间,又如同走过了无数漫长的岁月。终于,秦川睁开眼来,却是到了另一个让自己熟悉的地方。 躺在榻上,那温暖的被褥,墙上的字画,还有案桌上从来没有好好读过的书。这是秦川十年前住过的房间,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就是对我的惩罚么?” 秦川自言自语。 他知道,在佛门释宗里,都说犯下深深罪孽的人,死后都会下那地狱十八层,回顾生前的所有记忆,不断地经历曾经的喜悦、欢愉、怨恨、哀愁,承受那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煎熬,不得轮回。 是为无间地狱。 清凉的山风,从那窗扉悄悄吹来,轻拂着他的脸颊。 “怎会这般真切?” 秦川心中有些疑惑。 自己身为伏羲门的内门弟子,因为受了同门排挤,不慎误入魔道,屠尽了师门,甚至错杀了一生至爱。就在刚才,自己幡然醒悟,但自知罪孽深重,悔之晚矣,不是已经在那落雁峰上兵解谢罪了吗? 此刻如何又会回到十年前,这济云观的房间之中? 秦川一下坐起身来,看着自己的身体,有血有肉,虽是自己十七岁还颇有稚嫩的模样,但却是如此的亲切。掐了掐自己的无名指,一股痛意侵袭而来,却昭示着这一切,并非幻觉。 尝试着运转真元,突然发现自己的这幅身躯根本就是凡人之躯,正如十年前一般,没有一丝的道家真气,更没有之后强盛的魔道真元。那时他还是济云观中一个不爱修行的小道士,对,正如此刻这般。 莫非,我超脱了轮回,重生到了十年前? 秦川心中闪过一阵惊疑。这般离奇之事,在那鬼怪传说中且都沦为笑谈,如何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目光一瞥,见得床头之上,放着一个盛放丹药的玉瓶。 “紫涵?” 忽然想起,这一日,正是紫涵前往落雁峰,进入伏羲门的内门进修的第二日。这瓶丹药,正是紫涵临行前从丹房何师兄那里求来留给自己的,只盼望自己早日突破,能够在那落雁峰上重聚。 想起慕紫涵,秦川心中浮起几丝暖意。 他与慕紫涵都是孤儿,自幼相识,便一直相依为命,后来一起被收入这济云观中,成了他的师姐。 也是秦川一生所爱之人。 师姐至始至终都悉心爱护于他,即使后来他成了中原正道谈之色变的魔道第一人,对他的爱意也从未变过。 只是为何,自己一时糊涂,竟会错杀了紫涵…… …… 忽而,秦川浅浅一笑。 “既已轮回,此生,我必将坚定道途,走那无上大道,荡平前世种种遗憾。” 虽然这番变故的确难以用常理来解释,但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自然便不能轻言放弃。 此时这幅如白纸一张的身躯,正是重新修身证道的开端。 不过,也得好好打算一番才行。 修道的门槛“炼精化气”十分玄妙,乃是要先感受到天地灵气方能进行。而那天地灵气虚无缥缈,难以捉摸,常人更是无法感受其存在,修真之人与常人的差别也正在于此。 虽然前世有过经验,但是感悟灵气这一道坎,却是不能用经验来解决,乃是要看躯体与天地自然的契合。 道家谓之:天人合一。 凝神屏息,对自己此刻的修行状态查探一番后,秦川无奈地摇了摇头,拾起那个玉瓶,倒出了几粒丹药: 静气丹。 让服用者能够更好的凝聚心神,才有更多的机会体悟到天地灵气的存在,进而完成炼精化气的修行。对于入门者来说,乃是极其珍贵的灵丹妙药。 慕紫涵留下这丹药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紫涵,等我。” 秦川沉吟了一声,回过神来,看向了掌心中的那几粒静气丹,随即却是轻蔑地笑了一笑。 “呵,竟是这般货色。” 那几粒丹药成色粗糙,色泽黯淡,更是闻不到几分丹香。这般货色的丹药,在他风光之时,可是瞥都不会瞥上一眼。 济云观炼丹房的何师兄在秦川的记忆中有几分映像,乃是落雁峰上一个烧火劈柴的仆役,后来下山到了这济云观中,竟是落了个丹房执事的司职。一个没有正经修习过炼丹的人炼制出的丹药,他如何会瞧得起。 沉思了片刻,秦川还是将这丹药收入了怀中。 这是慕紫涵留给他的东西,纵是一抔泥土他都不会嫌弃。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见上她一面,秦川方才决定将这丹药珍藏,留个念想。 因为,他有更好的办法。 虽然秦川前世主修魔道,在道法修习上半途而废,但是再如何说也在那落雁峰上待了数年,这最基本的静气丹的炼制,他还是了然于心的,只要材料齐全,自有办法炼制出来。 既然如此,又何必用这垃圾一般的货色,来影响自己的修炼呢? 不过注意打定,问题却又紧接而至了。 这静气丹的炼制,需要一味唤作宁神花的药材,这种药材俗世中少有,济云观中倒是种了不少,可是价格不菲,他和师姐皆是孤儿,平日花销都是靠师姐在外忙活挣的些许碎银,哪里供得起他用丹药来修炼? 秦川叹了口气,有些发愁。 可是不用丹药辅助,仅凭他天赋何时才能炼出真元来? 秦川不论体质还是天赋,本都是不适于修习道法的,前世的他更是对这修道没有丝毫的兴趣。所以才会误入魔道,铸成大错。 而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沾染魔道! 秦川叹了口气,沉思着解决的办法,这倒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钱财之事而发愁。 慕紫涵临走前,给秦川留下了些许碎银,以供秦川日常开销,秦川以前也积攒过一些银两,算一算倒是也够炼制一炉丹药。但是以后的生活,怕是难以为继了。 “不管了,先用此时的积蓄炼出一些再想办法。” 打定主意,秦川便行动了起来。先去城中市集购置了一个丹鼎,随后又到济云观后园的苗圃中,花光所有的积蓄,堪堪换得几束宁神花,归来途中,神情愈加的忧虑。 炼丹的丹鼎自不必说,一个普通的丹鼎便抵得上普通人家一月的花销,而那宁神花的价格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师姐留给他的这笔钱财本来足够他用上一两年,如今却全部被他用来买了药材。 而且这点药材,最多练得十来粒,还没有算上炼制失败浪费掉的。 照此下去,几日之后,他又该如何? 秦川抱着丹鼎行走在济云观中,不免忧心忡忡。 不过遇上过往的长老师兄时,秦川却也没有像前世那般独来独往,而是谦逊有礼,一一低头问好。前世之时,他曾对自己的师门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也许在秦川的心中,对这伏羲门上下,总有一股愧疚之情。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这位道兄请留步!” 秦川回过头来,见得一个如他一般衣着道袍的少年,气宇不凡,倒也没有倨傲之气。这济云观中也有一些贵族世家的子弟在这里修习,看这来人,大概便是其中之一。 秦川微笑着对其点了点头,脸上略有疑问。 “你这丹鼎中,莫不是宁神花?” 那人一来便注目在秦川的丹鼎之中,观祥一番得以确认后,便有些迫切地望着秦川。 “在下叶秋奇,道兄莫非会炼那静气丹?”他问道。 “叫我秦川便可。” 秦川道了一句,却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一个记名弟子会炼静气丹倒也不是绝无可能,但也是极其稀有,在没弄清对方来意之前,他不想惹上是非。 似是看出了秦川的心思,那叶秋奇解释道: “是这样的,我前几日才到观中修行,听说静气丹对筑基有大功效,所以到何师兄那里买了一些,但今日再买时他看我出手阔绰,就要坐地起价。我叶秋奇虽不缺这点小钱,但却实在见不得如此行径,所以便与那何师兄翻了脸。” 他讪讪地笑了笑,“我见得秦兄又买丹鼎又买宁神花,想必会炼制静气丹,所以才来询问,多有冒昧,秦兄莫要见怪。” 闻言,秦川了然了几分。 看这叶秋奇气质不凡,又敢与何师兄翻脸,必是性情中人,也颇合了秦川的性子。能与此人相交,他也乐意之极。 前世之时,秦川便是不懂与人交际,在那落雁峰上孤独一人,师姐又无暇顾他,他心中烦闷委屈无人诉说,才导致最终心魔缠身,被那魔教诱惑利用,走上了歧途。 孤僻寡合,正是产生心魔的诱因。 这一世,他不能重蹈覆辙。 想着,秦川旋即对那叶秋奇笑了一笑。 “能否练得出来我也不甚知晓,但是若能侥幸炼得几粒,送予叶兄一些也无妨。” “那可使不得。” 叶秋奇忽道,“我听说这宁神花价值不菲,炼成丹药之后价格更是翻了几番,秦兄如此重礼,秋奇万万不敢消受。” 如此说来,秦川倒是想起了眼下的窘迫,面色有些尴尬。 “不瞒叶兄说,我全身积蓄方才购得这一点药材,能不能炼得出来尚不可知,前番如此大话,倒是让叶兄见笑了。” “哦?” 叶秋奇惊疑一声,眉目之中却是闪过几分悦色,“如果秦兄看得起在下,在下愿为秦兄提供所有药材,炼得出来便分我一成,若是炼不出来便当是交了你这个朋友,如何?” “当真?” 正文 第02章 静气丹 “当然。” 叶秋奇爽快地答道,“修道一途其本质乃是修心,丹药却只沦为辅助,能不能练得出来又有何所谓?” 听得叶秋奇这一句,秦川心下点了点头。 能懂得这般道理的,他日也定非池中之物。这世间用大量的灵丹奇材堆砌出来的所谓修真人士秦川见得多了,却有哪个是有真本事的,依靠外物而忽视本心的修行,本就是本末倒置。 秦川的心中,不觉又对这叶秋奇多了几分肯定。 “那便试上一试?” “试上一试!” 旋即,二人在这道观之中开怀笑了起来,颇为畅快。 若是能在结识这样一个朋友的同时,又解决了自己眼前的窘迫,秦川何乐而不为? 不过,笑归笑,若是炼不出静气丹,秦川可就笑不起来了。他不如旁人这般资质,虽然有着前世的经验,但是感悟灵气这最为玄虚的一步,若是没有静气丹的辅助,他也不知要练上多久。 纵然他知道两年后落雁峰上就会有人下来接他上去,但秦川此时已经不是以前的秦川,他心中已经立誓,定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见他的紫涵师姐。 渡劫历难,大道合一。 回到自己的屋中,秦川却也没有着急着进行炼丹。万般贻误皆出于急,他深知其义。虽然秦川对这静气丹的炼制颇为熟络,但此时毕竟不是那时的自己,能否炼得出来他的把握并不大。 况且炼制丹药,还有着诸多的讲究。 炼丹之术,乃道教传承千年的古术。 其取百草之精、万木之元,以丹砂金石为源引,辅以灵火焚烧,炼化相融,制成灵药,谓之“丹”。其原理暗合天地无极变化之道,五行八卦生克之规,能使人养生益气,治病疗伤,更有起死回生之神奇。 而真正有奇效的丹药,其炼制成功的条件也颇为苛刻,对炼制的时辰、地点方位都有讲究,若是一通乱烧,恐怕只会浪费得之不易的药材。 故此,秦川也不敢怠慢。 及至黎明时分,秦川终于从那床上一跃而起,抱着丹鼎,却是悄悄地往后山竹林摸索而去。 晨雾朦胧,东边泛起一丝曙光。 昼夜交替,阴阳逆转,却是开炉炼丹的最佳时机。 济云观正位于伏羲山脚下,后山竹林僻静清幽,亲近自然,更是紧靠着号称中原灵脉的伏羲山。一夜盘算,秦川早已定好了时机,此时就待检验自己记忆中的静气丹炼制方法灵不灵验了。 他五指紧握,眉目间掠过一抹决然。 遥望着巍峨的伏羲山,那如指苍穹的落雁峰上,是否也有一个人,在静静地看着他呢? 将那丹鼎架好,拾来烧火的柴禾,准备好一切物事,秦川便在那丹鼎前静坐下来。那团渐渐燃起的火苗,摇摇曳曳,在这漆黑朦胧的夜色之中,却犹如一盏明灯。 静气丹的炼制,是丹药之法中最为简单的一种,纵然秦川对道法并不精通,但前世也算是有资格出世行走的伏羲门弟子,故而此番也能算是信手拈来。 待得丹火旺盛,秦川便用那宁神花混以丹砂,投入到丹鼎之中。 这炼丹之术除了要讲究天时地利外,对火候的控制、药材的配比、出丹的时机都有着诸多的门道,而非是一通乱烧,就是这最简单的静气丹,没有研究尝试个三五年,常人也是极难把握的。 当然,这只是最普通的炼制之法,若论上乘炼丹法,便要炼丹者在道法修为上有所建树才能进行。秦川虽然也懂得几分,但此刻他并未炼出真气,便只有静静地等待凡火烧焚了。 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但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秦川守在丹鼎一旁,静得出神,除了偶尔分出神来控制火候外,他便凝神吐纳,这修道的每日必行功课,他不想有半分的懈怠。 他不适于修道,便只能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 秦川相信,既然上天给了他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便不会再负于他。而他,也不会负于上天。 天色越来越明,不知何时,朝阳霞辉,冉冉升起。 此刻,一股丹香开始弥漫在这片竹林之中,沁人心脾。 秦川自那凝神冥思中醒来,面上不觉扬起一阵喜色,双眉舒展而开。抽出柴禾,灭了丹火,从那丹鼎中取出几粒丹药,握在他的手心。 有了这丹,他的道路就更加明朗了。 “这才是静气丹嘛。” 秦川扬了扬嘴角,俱是满意之色。 这几粒静气丹的成色,不知比那何师兄炼的好了多少,其功效,自然也是天壤之别。那何师兄不过是替落雁峰弟子代为烧火的仆役,虽知道如何炼制,但哪里懂得炼丹的窍门,更别说炼出真正的静气丹了。 秦川轻笑了一下,颇为几分讥讽之意。 收拾一番,秦川便返回了观中。 将半数的丹药送去给了叶秋奇,那叶秋奇百般感激,说要给他报酬,因为这静气丹可比原来的好得太多。不过秦川却是婉拒了,只说七日后为他准备好下一批炼丹的药材便可。 他又不入那俗世中行走,要些钱财作甚,倒不如给叶秋奇一个人情,来日修行路上若有难处,也能互相帮衬几分。 不过这个叶秋奇,倒是很实在啊…… 正感慨着,忽而,一个肥胖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秦川抬头一看,却见一个中年的道士站在他的面前,一身原本宽袖大襟的道袍,竟是被穿得如同紧身衣裳一般,不伦不类。 这个人秦川认识,正是那丹房的何师兄。 “秦川,我听药园说你昨日买了些宁神花,莫不想钻研炼那静气丹?” 何宏看着眼前略有几分削瘦的秦川,颇有几分意味地问道。心下却是在想,这济云观乃至整个紫城中,只有他一人会炼静气丹,也因此敛了不少钱财,若是这个秦川也会炼制,那岂不是断了他的财路。 故而,他对这秦川颇有几分不悦。 然而与秦川极其亲近的慕紫涵被选入落雁峰一事,他也是知晓的,算起来这秦川也是有几分背景,他便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责问。 毕竟,伏羲内门弟子的身份,谁都得忌惮几分。 “师兄卖得太贵,我买不起,便只有自己钻研试上一试了。” 秦川倒也直言不讳,对于别的师兄长辈,他自然恭敬万分,可是这个何宏的恶劣行径,他可是知晓得不少。单是坐地起价敲诈叶秋奇一事,他便对其产生不出好感了。 即使对师门是有着几分愧意,却也不代表着秦川不明是非。 “只要你买得起药材,便大可一试!” 何宏愤愤地道了一句,似是怒责秦川不识抬举,随即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而且,若说秦川真能炼得出静气丹来,他也不太相信。 “呼……” 秦川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这种人,他无话可说。 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如何完成炼精化气,若是感受不到那虚无缥缈的天地灵气,纵是记忆中懂得一切修炼之法也是枉费。 这正式踏入修道之途的第一关,也是最重要的一关,秦川不得不谨慎对待。伏羲门记名弟子入门进修的资格,便是完成后续炼气化神的修行,成功炼化出真元,一年方有一次机会,他便也只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 想着,秦川转回到自己的房中,开始了闭关修炼。 月轮星转,光阴如梭。 苦修的日子甚为难熬,自那日秦川炼出了静气丹,转眼已过了半月。 半月以来,秦川除了七日前抽空到那后山竹林炼了一次丹外,日日在这屋中悟道。他每次炼丹大概能有二十来粒,除了分予叶秋奇的一半,剩下的也够他修行所用。 至于何宏担心的秦川将丹药拿去置换钱财一说,秦川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一来他对钱财不感兴趣,二来若是时常炼丹,他又何来的时间修行? 他半月中一筹莫展,曾经让他熟悉的天地灵气也没有感受到半分,久久盘坐,已是令他颇感几分烦闷。 此时清晨时分,雨后天晴。 秦川推开窗户,一阵晨风轻拂而来,却觉神清气爽,半月来的疲倦似乎一刻间消散全无。 这是悟道突破的征兆啊! 念想间,秦川不由大喜若望,迫不及待盘坐于窗前,服下仅剩的最后一枚静气丹,双手结成道印,又开始了枯燥而乏味的修行。 “道者,自然。” 心无旁骛,静气凝神,以至天人合一,参悟变化。 这便是道法修习的基本。做到这一步对于他来说倒也不难,他两世为人,无极道法也曾修到过筑基期的顶峰,自然熟知。 静心彻欲,远观静听,宇宙洞察于心。 天地之间,万物生灵,其无状无形,无色无影,谓之天地灵气。开启人之脉门,引纳灵气,使其在自身丹田经脉之中运行一个周天,与精元相融,便能炼化为真气,道家谓之真灵之气。 这一过程,便是炼精化气。 秦川回想着记忆中所有的修炼经验,缓缓地呼吸吐纳,极其规律。不过感悟灵气这一步却是急不得,他极其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 感悟,感悟。 正文 第03章 问罪 及至正午。 伏羲山上吹来清凉的山风,拂拭在秦川的脸颊上,他的发梢迎风而起,如同他呼吸的律动,扬起,又落下。 再加上那枚静气丹的药效,此时秦川只觉心神宁静,所有意识,也是异常地清晰。成功,也离他越来越近。 终于,秦川察觉到了些许变化。 一缕无色无影的气状物质,正在他身躯周围来回旋绕,如若游龙,却仍然有着几分虚无之感,若即若离。秦川的嘴角微微上扬,这股气息,这种感觉,正是天地灵气。 他做到了,再一次做到了! 只要感受到了灵气的存在,凭着秦川前世的经验,将其融合炼化简直是易如反掌。他手印一转,正式开始了炼精化气的过程。 旋即,那缕灵气透过他的脉门,缓缓注入他的经脉之中,竟是让他一下子感觉惬意怡然,久坐带来的疲惫之感也一瞬间消散全无。 这般奇妙! 眨眼之间,那缕灵气自经脉之中,开始自行流转,与秦川周身的精元缓缓相融,片刻之后,就已经有了少许精纯的气状物体在他的骨骼之中来回窜动。 真气! 突破了这一道坎,此刻秦川身躯之中,竟如决堤之势,那一缕缕纯净的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地进入他的经脉之中,精元的炼化,也随之愈加的迅速。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这一变化方才慢慢减缓下来,倒不是外因所致,而是秦川故意而为。虽然他知道如何控制真气的流转蕴藏,但毕竟这只是一副年轻的身躯,他怕一瞬间炼化太多而无法承受。 适可而止,他很明白。 终于,这所有的过程宣告结束,秦川立起身来,环视着自己的身躯,隐隐中,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落雁峰,又近了一步了。” “砰砰……” 突然,他的房门被轻轻地叩响,让他眸中闪过一抹惊疑。 这间屋子的房门,除了他的师姐,从来没有别人敲过,更不会有人来找他。秦川沉思片刻,会是谁呢? 他打开门来,却是叶秋奇。 “秦兄,祸事了。” 那叶秋奇一进得门来,便这般道了一句,他的脸上有几分焦虑,看着秦川,又有几分愧疚之情。 “何事惊慌?”秦川沉声问了一句。 忽而,他两目凝在叶秋奇身躯之上,却猛然发现对方气息有着极大的改变,四肢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催动着若有若无的气息,来回运转,与几日前简直判若两人。 竟是也炼出了真气,秦川心中有些微微震惊,入门一月不到,便完成了炼精化气,这个叶秋奇,果真不简单! “咱们合伙炼丹之事,许是被那何师兄发觉,此时他正在明长老那处恶人告状,说你偷了库房的静气丹卖予我呢。” 叶秋奇一脸懊恼地说道。 他前番与何宏翻脸,何宏定然铭记在心,而他替秦川购置药材之事,定然也会通过药园传到何宏的耳中。秦川所炼的静气丹与何宏的有何差距他自然能够分辨出来,可谁知那何宏竟然恶人先告状,诬陷到了秦川的身上。 事情因他而起,他怕连累了秦川,所以得到消息便急匆匆跑来与秦川报信。 “你先莫急。” 秦川皱了皱眉,这个何宏本来可以从叶秋奇那里敲诈些钱财的,可如今被他挡了财路,算计于他也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竟有如此小人行径。 “是不是偷的你我都清楚,怕他作甚。”看着神色略有紧张的叶秋奇,秦川安慰道,随即却是淡淡一笑: “我们这便去瞧瞧,他能翻出多大浪来。” 济云观中,人声鼎沸。 作为紧靠着伏羲山脚下的伏羲门分观,距离落雁峰最近,也是中原十余个分观中弟子最多的道观。 此刻观中广场之上,何宏纠集了一众心腹,又请来了观中主司刑罚的明长老,似乎有了极大的把握,想要惩治惩治这个断了他财路的秦川。 此举引来了众多围观的弟子,聚在那广场周围,议论纷纷。此前众弟子对秦川都不甚熟悉,也只是知道观中有这么一个人而已,而这番听闻秦川触怒了丹房的何师兄,他们如何能够错过这么一场热闹。 何师兄人品如何他们心里都明白,也俱都敢怒不敢言,有人带头冒犯了何师兄,他们自然都想来一睹个究竟。 不过,倒是没有人认为秦川能够在何师兄这里占得便宜。 故而,也只是当做一场热闹来看。 “那秦川怕是看到东窗事发,不敢来了。” 何宏站在人群之中,叫嚣了一声,见得众弟子眼中对他的忌惮,不觉更加耀武扬威。敢触犯于他,纵是有背景又如何,他自有千百种办法。 不过人群之中,却是有不同的声音。 “我听新来那个叶秋奇说,秦川的静气丹并非偷的,而是秦川自己炼的,而且比何师兄炼的不知好上多少倍。” 一个弟子这般对他身旁的众人道。 “秦川差不多和我一起入的观,我清楚得很,一个记名弟子,如何会炼静气丹?”另一人道。 “万一是他上了山的师姐教他的呢?” “我看弄不好是叶秋奇与秦川二人合谋偷丹,才会故意这般与你说的。” 众人围着争吵议论一番,却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秦川的名字,在这济云观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突然,在那外围的弟子呼喊了一声,整片广场方才寂静下来。 “秦川来了!” 放眼望去,只见秦川与叶秋奇二人并肩而行,缓缓落入众人的眼帘之中。 叶秋奇见得如此众多的人围观,面上有些怯意,那何师兄以往的劣行他听说了不少,此番针对秦川,秦川怕是在劫难逃了。 想着,他伏在秦川耳旁,悄悄提议道: “秦兄,我看不如你我二人认了吧,最多赔偿些许钱财,我帮你垫补上,没什么所谓。倒是假若让那何宏驱逐出门,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他对秦川也有几分看重,年纪轻轻便懂得炼丹之术,他日成就也必然不凡。更何况秦川是他出门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更不想就这般没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叶秋奇这般作想。 “我以前犯过那么多大错都没认过,更何况此番我并没错,认什么?” 秦川冷声道了一句,似是想起往事,眉间哀愁一闪而过,随即偏过头来对那叶秋奇笑了笑,“放心,一个何宏,我能对付得来。” 叶秋奇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心下,却是对秦川更加敬佩了几分。 二人行至广场,大摇大摆地走至中央。秦川不卑不亢地对那何宏微微拱了拱手,随后对着一旁的明长老恭敬地行了礼。 这个明长老秦川映像较为深刻,听说很早便在观中修行,如今已有四十多年,年纪对于修道之人来说算不得很大,但却花甲斑白,如同迟暮,也不知是何缘故。他资历很老,为人又正直,早年得观主赏识,便提他做了这济云观的长老。 是为数不多让他敬重的长辈之一。 一番礼节过后,明长老还未开口,却是那何宏趾高气昂,率先对着秦川怒喝了一句: “秦川,你如何盗得库中丹药,又卖予叶秋奇置换钱财,还不从实招来!” 何宏昂着头颅,心中自我感觉很是良好。虽然这秦川身后有其师姐慕紫涵撑腰,他无法明着来,但这阴招暗招,他有的是。 若是以此罪名将秦川赶出师门,那伏羲门也没有办法过问。 至于证据?他从来不需要什么证据! 闻得此诬陷之言,叶秋奇一脸愤慨,正欲上前反驳几句,却是被秦川推搡了一分,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秦川稍稍跨出一步,瞥了那何宏一眼。 “据我所知,何师兄只是丹房管事之职,今日公开判罪于我,明长老尚还未开口,师兄怎地道起了刑判之辞?” 忽而,秦川故作醒悟状,随即对着周边的众弟子笑道,“哦,我明白了,何师兄莫不是也想篡谋刑司长老之职?” 闻言,众弟子皆是笑了开。 秦川此番一来便反将了何宏一军,不知不觉中,众人心中也是突然对秦川高看了几分,更有几分迫切地想知道,今日这事又会如何发展下去。 “你……你胡说!” 何宏忽地脸色通红,指着秦川。 “好了,长老之职乃是观主交任于我,何宏尚还不敢造次。” 明长老终是严肃地轻咳了两声,止住了场面的喧哗。他略有惋惜地看了秦川一眼,却不知秦川如何会招惹到如此是非。 秦川和慕紫涵二人幼年便被一位如今已故的前辈一起收入了观中,他几乎便是看着秦川长大的,秦川为人如何,他自然清楚。 一个只知道跟在师姐身后,整日沉默寡言,又对这修道之事无甚兴趣的孩子,如何会去偷那静气丹?虽说他也知道人性是会改变的,但这慕紫涵前脚一走,秦川便会学得偷盗之习,他却是如何也不相信。 想着,他对那何宏问道: “你说秦川盗了库中丹药,可有真凭实据?” 正文 第04章 当众炼丹 方才被秦川一番笑言差点落个篡权谋职之罪,何宏此时的气焰也稍稍收敛了些,向着明长老行了一礼。 “禀报长老,弟子受命掌管丹房,对库中丹药名目数量历来有数,日日查验,不敢偷懒。可前日突然发现静气丹离奇少了四五十粒,弟子连日来苦苦搜查,终于发现了些许蹊跷。” 何宏此时还不忘自夸几句,随后看着秦川二人,终是露出了狠色,“之前叶秋奇向我购买丹药未果,随后便有人见秦川送丹给他,若不是盗了库中的丹药,秦川从何而来?” 说着,他心中阴笑了一下。 这济云观中的丹药皆由他来管理,行事之前他已从簿册上抹去了几十粒静气丹,落入了他的私囊,旁人根本无迹可查。 他故意不说是盗他个人私资炼制的丹药,而是盗了济云观的公库,一来可以借此中饱私囊,二来秦川罪名更大,纵是伏羲门来了人,他也占着理。 况且自己还留有后招,就算秦川真的会炼静气丹,到时候自己后招一出,必叫这不识时务的秦川身败名裂。 否则他如何敢请来一向正直的明长老作评判。 “何师兄,你如何知道我炼不出静气丹?” 秦川吟着笑意,却是反问了那何宏一句,“虽说难度大了点,但我们济云观千百年来,难道没有上山前就习得炼丹之法的前辈了吗?”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广场周围的众弟子们,一个个面色吃惊,互相交头接耳。秦川这般言语,莫非,他真的炼得出静气丹? 济云观的历史他们自然清楚,难道说,秦川也是那百年不遇的天才? “秦川,莫非你这能炼得出这静气丹?” 明长老忽然问道,双目微眯,紧紧地盯在秦川身上。神色之中,有些不可思议,又隐隐有着暗喜之意。 “明长老,秦川自入观以来,不曾去过别处,如何习得炼丹之术,我看他不过是想狡辩,切莫听他胡言!” 何宏忽地跳起来嗔道。 若说秦川真会炼丹,他还是有着几分不相信。他在落雁峰上替修习炼丹的内门弟子烧火烧了十来年,凭着自己的摸索方才探得些许门径,秦川才多大年纪,如何会炼得出来? “我自有分寸!” 明长老对那何宏喝斥了一句,令得何宏闷声不语。随即,又追问秦川,“秦川,你十几年来不曾外出,如何习得静气丹的炼制之法?” “禀长老,紫涵师姐离去之时,为我求得静气丹的丹方,弟子几番钻研,故此略通了几分。” 秦川恭敬地答道。 这般说辞他也早已准备妥当,他料到炼丹一事迟早会告白于众,所以他便也早就想好了借口。反正不会有人因为这个上落雁峰询问,落雁峰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理会他们。 “丹方?” 忽而,何宏眼中闪过一分贪婪。 丹药对于普通药物来说,已是价值不菲,而丹方对比于丹药,就更是价值连城。他此番惩治秦川,不过是想把秦川驱逐出去,免得影响他垄断静气丹,断了他的财路。可是现在看来,似乎还能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有丹方又能证明什么?” 何宏问道,眼中又掠过一分狡黠。 秦川迎着何宏的目光,他已有了一些不耐烦,何宏紧咬着他不放,让他心中浮起了微微的怒意。 “那何师兄想要如何?” “你只需当众炼制一枚静气丹!” 何宏极其嚣张地望着秦川,似是怕众人听不清楚一般,极其大声地在这广场中呼喊出来。 这般,秦川不答应,便是承认自己不会炼丹了。 闻言,叶秋奇忽地拉了拉秦川的胳膊,凑至秦川耳边轻声道: “秦兄,莫要答应,恐怕有诈。” 这何宏既然这般逼迫,定然会在丹鼎或是药材中作下手脚,这样即使开炉炼丹,肯定也炼不出什么来。他脸色凝重地看着秦川,万望秦川不要一时头脑发热应承下来才好。 可是,若是不答应,不也是着了何宏的道么? “这有何难?” 出乎意料的是,秦川竟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他前世虽然不才,但是好歹也在落雁峰上待了几年,甚至还修习到了筑基期的顶峰,这最基础的静气丹的炼制,他还是谙熟于心的。只要材料齐全,纵是动了些许手脚,要炼出几粒丹来,还难不倒他。 “秦川,你可考虑清楚了?” 明长老问道,对于秦川能否炼制静气丹,他也极其想知道答案。但这何宏的品行他也暗明于心,也怕这秦川着了何宏的道。 他为人正直,不想冤枉了秦川。 “只望长老能够公平处理此事。” 秦川答道,言语之中,自信满满。有明长老作评判,何宏即使暗动手脚也定不敢太过于明显,定然只会在一些小问题上入手。 这般,他还有何畏惧? 更何况,临阵脱逃,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 闻言,明长老点了点头,也是清楚了秦川言外之意。 “放心,有我评判,自不会让何宏造次。” 那何宏被明长老瞪了一眼,旋即讪讪地笑了几声,却又眉目一扬,直直地逼着秦川,气势愈汹。 “明长老明察秋毫,我怎敢暗地里使诈。但是丑话说在前头,秦川,若是你炼不出来,便是认了这盗丹之罪!” 说着,脸上贪婪之意更甚,“而且,那丹方你也要一并交出来!” “若是炼了出来呢?” 秦川面露微笑,他本来还在想这何宏为何紧逼不放,原来竟是为了丹方,果真是个市井小丑。 “若你炼得出来,除了证明你清白外,我自辞去丹房管事之职。”那丹方的诱惑竟是如此之大,让何宏给出这般筹码。 似乎,他已是自在必得。 “那便拭目以待吧。” 秦川微微一笑,闭目调息,不再言语。 炼丹的场所就定在了这片广场之上,故而一众围观的弟子一个都没有散去,反而汇聚了越来越多的人,纷纷集中在这里,期待着见证一次天才的诞生。人群之中,不少看向秦川的眼神,已是充满了敬佩。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何宏手底下的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物事。 那明长老上去查验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川身上。百年不遇的伏羲记名弟子炼丹,即将开演。 秦川睁开双目,嘴角挂起了自己重生以来常驻的微笑。 淡然面对一切,才是道法修行的精髓。 “秦川,我支持你!” 人群之中,不知何人惊起一声呐喊。随即何宏冷目扫去,却是没有发现出声者是何人,脸上有些难堪。 “何师兄,你好像不得人心啊。” 秦川对那何宏讥笑了句,又引得人群哄笑,令得何宏脸色更加的涨红。 “你莫得意,若是炼不出来,有你好看!” “哼!” 秦川冷笑一声,无谓地瞥了何宏一眼,也懒得管他说什么,顾自走到了广场中央,架起了丹炉,对这何宏准备的东西再次查验了一番。 明长老虽然资历颇老,但是这炼丹之事,除非精通,不然旁人很难看出什么蹊跷,纵是秦川自己,也不敢说可以排除所有的差错之处。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动过手脚的地方,便席地而坐,开始了炼丹。 围观的众人皆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广场中央,大凡炼丹,基本都是在那人烟稀少之地或是专有的丹室进行,常人难得窥其一二,这一次公开炼丹,倒是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叶秋奇静静地看着秦川,虽说他前段时间服用的静气丹就是出自秦川之手,但他也还真没亲眼见过秦川炼丹。 故而,偌大一个广场,竟是出奇的静。 过了良久,终于见得秦川有了动作,却是将那宁神花放入了丹炉之中,火焰烧得更加旺盛,整个济云观,仿佛只有那火苗窜动的声音。 秦川做完这一动作,便又盘膝坐于丹炉一侧。 这与他之前的两次不同,没有考究炼丹的时运机缘,不过只是炼来证明自己而已,药效优劣与否,也不是那般重要。况且这丹炉不同于他购置的那个丹鼎,乃是特制的炼丹容器,一定程度上,也弥补了一些繁琐的讲究。 那丹炉顶上可以自由密封,不过静气丹必须用旺火烧制,却是不能关闭,否则极容易炸炉。 曾经师姐亲自为他讲诉的这些炼丹常识,一幕幕浮现在秦川的眼前。 忽而,却见秦川双眉一蹙。 “不对。” 他心中暗道。 按理说,静气丹炼制到这个时刻,就已经能够闻到隐隐约约的丹香,可是秦川此刻什么感觉也没有。念想间,立即将心神凝入到丹炉之中,一看究竟。 意念窥察之下,丹炉内的情况秦川便已了然于心。 “我说何宏怎地如此自信,原来是在这药材上做了手脚。” 宁神花的药性,大都集中在花茎之中,而此时入了炉的这些宁神花,早已被提前抽空了花茎,用那银针贯通,晾晒之时药性早已挥发了大半,其办法之告明,手段之隐晦,竟是连秦川也瞒了去。 此刻的丹炉之中,那仅存的药性再通过通口消散而出,融于空气,怕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炼不出一粒静气丹了。 “我道是什么伎俩。” 秦川暗自摇了摇头,嘴角划过一抹轻蔑。 正文 第05章 丹成 见得场中秦川动作似有半分的迟疑,那广场一角的何宏脸上笑意更甚。 这一手段他早就会了,倒不是专门为秦川而准备的。这紫城中不乏炼丹道士,若是将完整的宁神花卖出去,他又如何独揽整个紫城静气丹的利润? “丹方是我的了。” 何宏心中的喜意愈加的掩饰不住。 忽而,秦川昂起头来,却是扬了何宏一眼。 “你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么?” 见状,何宏微微一怔。 随即,只见秦川将那丹炉封闭,不但不减小火势,反而加大了火候,气势凶猛的火焰片刻之间便将整个丹炉吞没,烧得一片通红。毫不怀疑,只须眨眼之间,那座丹炉便会爆裂而开,不仅秦川可能被炸死,怕是这周围的人都要被殃及。 整片广场,竟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少胆小怯懦的弟子甚至忍不住捂住了双眼,离得中心近的更是纷纷往后避让。那原本坐立着的明长老,突然立起身来,神色怪异地看着广场中央那个削瘦的身影。 “疯子,你要把丹炉炸了么?!” 何宏面色大变,惊呼出声。 然而,火光之中,却见秦川处变不惊,一对手掌结成道印,浓郁的真气,悄悄地弥漫而出。 “他想做什么?!” “再这样下去,丹炉迟早会炸的!” “疯子!疯子!” 人群之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却是没有一个叫好。叶秋奇看着秦川,也是不明所以,但他只知道,如果丹炉爆炸,秦川连尸骨都不会剩下。 “秦川,你到底在做什么?”他心中愈加的担忧。 然而,当秦川结起手印之时,整个场中,却是有一个人,异常地平静。明长老负着双手,如同定了神,面上尽是不可思议之情。 因为,这是上乘的炼丹之法,真气入炉。 虽然他也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那落雁峰上的确有着这么一门炼丹之术,乃是完成了筑基期修习的弟子,方有机会修习的上乘炼丹术。 他望着秦川,忽而闪过一抹喜色。 广场中央,那座丹炉,已经被烧得通红,隐隐中透着火气暴动的声音,任何时刻,都有可能瞬间爆炸。 秦川此刻闭目凝神,一股温和的真气,由他的手印之中,渐渐地灌入丹炉之内,听从他的意念操控,慢慢压制着热气的暴动。 随即,那原本仿佛随时爆炸的丹炉,似乎变得平静了几分。 只是烈火依旧,轻烟冉冉。 这一变化同时也让得这片广场慢慢安静了下来,不少胆大的弟子开始凝神观察着秦川,良久之后,终有人惊呼而出。 “真气!” “他炼出了真气!” “秦川竟然炼出了真气!” 一时间,人声再度鼎沸了起来。 叶秋奇看着场中闭目冥思的秦川,忽而一下笑了起来,原本的忧虑也顷刻间一扫而去。他就知道,这个秦川,不简单。 倒是那何宏脸色开始有了一些难看。 这上乘的炼丹术他自然不可能认识,他接触过的,也就只是落雁峰上处于底层的普通弟子,那些弟子自然也不可能与他一个仆役说这些。 只是,他的心中没来由地浮起一丝懊悔。 且不论秦川有个成为伏羲内门弟子的师姐,也不说秦川此刻炼出了真气,单单就秦川一个记名弟子懂得炼静气丹一事来说,他都不该得罪秦川。这般人才,他日成就定然不凡,若是以后问罪起来,他该如何是好? “哼,那宁神花药效基本全无,我就不信还能炼出丹来?” 他心中愤愤地道了一句,也许,这是他最后的自我安慰。 场中,秦川依然静立,他的脸颊一片通红,竟是大汗淋漓,也不知是这丹炉过热,还是凝聚真气带来的巨大压力。但明眼人一看便知,秦川这是在苦苦地支撑着。 围观人群的脸颊之上,也都微微渗出了细汗,可想而知,那紧靠着丹炉的地方,该有多热的温度。 一时间,他们对秦川的评价只有一个字: 服! 秦川真气入炉压制了火气的暴动,所有人开始等待着丹药出炉,整片广场,又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约莫过得一个时辰,那场中火焰方才缓缓减弱,最后在秦川一声松懈后的长舒后,终于熄灭而去。这时叶秋奇赶紧跑至秦川身旁,堪堪扶住了秦川因为虚弱而有些摇摇晃晃的身躯。 “丹,成。” 秦川任由叶秋奇扶住他,却是对着那何宏,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随即,广场之上,暴起了声声喝彩,炼丹虽然难见,但对于他们本就修道的人来说也较为容易,可是像今天秦川这般离奇的炼丹之术,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见上一回。 也许此前秦川是因为敢于触犯何宏被人所知,而现在,这济云观的所有弟子们,对秦川无不是打心底里深深的敬佩。 秦川,他日定是天纵奇才! “还未开炉,如何知道你炼出的就是静气丹?” 何宏突然反驳道,然而话语之中,却是没有了底气。虽然对其中奥义不甚知晓,但是他也能推测得出,这般封闭着丹炉大火烧制,纵是被抽了花茎的宁神花,要炼出一两粒静气丹也是毫无问题的。 “何师兄若是着急,也可现在去打开丹炉看上一看。” 秦川在叶秋奇的搀扶下稳住了身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却是噙着笑意,淡淡地道了一句。何宏闻言看了看那还未散去灼热的丹炉,伸出手来滞了半刻,最终愤愤地甩了甩袖子。 “哈哈……”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哄笑。 何宏低声啐骂了几句,招呼着几个弟子,给那丹炉散去了余温,此时明长老也行至了丹炉一旁,望着即将开启的丹炉,却是一阵期待。 “开炉!” 随着一声吆喝,那丹炉被缓缓打开,只一瞬间,沁人心脾的丹香便一下侵袭而出,弥漫在整个济云观中,仅是这一股香味,便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心神惬意,奇妙如斯。 叶秋奇大笑了两声,自那丹炉中取出了丹药,却见只有一枚拇指大小的圆丹,比之平常的静气丹大上许多,不同的是,丹香更浓,而且似有一股纯净的真气在那丹药之中来回流转,一看就知并非凡物。 明长老含着笑,微微点了点头。 这真气入炉的炼丹之法,岂是普通炼制所能比拟的,那宁神花经过真气的淬炼,虽然药性微弱,但却几乎一丝不留地发挥了出来,这丹香,也自然更加的浓郁,夹杂着真气流转的气息,玄妙无穷。 “何师兄,可还要验验?” 秦川一手搭在叶秋奇的肩上,瞥向何宏的目光之中,盈着淡淡的笑意,隐隐之中,又有一抹凌厉。 何宏呆呆地立在原地,脸上只有绝望,看着秦川的眼神之中,有震惊,也有颓丧。这个秦川,究竟是什么人? “何宏,你还有何话说?” 明长老沉声斥了一句,冷目横了何宏一眼。何宏如这般的闹剧他已经历了不少,他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此番栽在了秦川的手上,他心中也有着几分畅快之意。 而且,这个秦川,于公于私,他都保定了。 “我自会辞去丹房管事之职。” 何宏咬了咬牙,愤愤地道了一句。如今明长老在场,又有如此多的围观弟子作证,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可不止这么简单!” 忽而,却见明长老拂了拂长襟,随即对着何宏一声厉喝,“何宏,你擅离职守,导致库房丹药遗失,又嫁祸给观内弟子,该当何罪?” “请长老恕罪!” 何宏闻言立即当场跪了下来,连连磕了几个头。 明长老给他的这个罪名,可比他嫁祸给秦川的罪大得太多了,伏羲门最忌同门相残,如今恐怕他不仅要身败名裂,皮肉之苦都是免不了的了。此时何宏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玩火自焚。 看得何宏这幅行径,秦川冷笑了一声。 他倒是没有想要处置何宏的本意,埋怨记恨、睚眦必报,乃是导致心魔丛生的主要原因,这一世他不想再入歧途了。 秦川看了明长老一眼,却感觉似乎是那明长老在帮他出气一般,有几分向他示好的含义。却见明长老又一声厉喝,全然不顾跪地讨饶的何宏。 “依我门规,杖责八十,逐出师门!” 话一说完,何宏面色灰暗,眼中满是绝望。他咬着牙认了罪,忽而瞥了秦川一眼,却是一抹极其怨恨的神色。 秦川却是轻笑一声,对那明长老行了辞礼,便与叶秋奇二人相邀着,在熙攘的人群中飘然而去。 “好小子,你何时炼出了真气,竟然连我都不曾知晓。” 叶秋奇搭上秦川的肩膀,也是舒畅之极。只是内心略有震惊,他初次见秦川之时,对方看上去和他一样,没想到竟是与他差不多同时一起完成了炼精化气,没准还比他早上一些。 基于别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快的了,不料这秦川居然能够追赶得上,果然不简单。 “大概就是你炼成的时候。” 秦川说罢,叶秋奇微微一怔。 随即二人对视了一眼,忽地开怀大笑起来。 二人洒脱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众人的眼帘之中,所有人的心里,皆是一股五体投地的敬佩之情。 明长老看着人影消失之处,眼中闪过一阵莫名的意味。 正文 第06章 明长老 从那观中出来,秦川二人却也没有返回居处,而是相邀着,去了那后山的竹林小憩闲聊。今日观中所见让叶秋奇对秦川愈加的敬佩,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而秦川对这叶秋奇也颇有几分欣赏。 修炼之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更何况今日惩治了何宏,心下畅快,秦川也不由兴致昂扬,搭着叶秋奇的肩膀,大有“舍命陪君子”之意。 纵横恣意,来去逍遥,岂不快哉! 此时晌午时分,暖日茂竹,闲逸自然。 “不瞒秦兄说,我叶秋奇自打出生以来,狐朋狗友数不胜数,但唯一真正打心里瞧得起的,只有秦兄一人。” 叶秋奇躺在那青草之上,嘴里叼着半片竹叶,不清不楚地说道。 秦川坐在一旁,倒也没有盘膝作课,只是随意半卧着。他对那叶秋奇笑了笑,说起来,他又何尝不是这般呢,他重生之前,纵然身旁强者无数,但又有哪一个是真心相交的。 眼前这个叶秋奇,虽然尚不知其本性如何,但仅凭方才炼丹之时他眼中那一抹担忧的神色,秦川便觉得足够了。 “我看叶兄气质非凡,想必出自名门世家吧?” 秦川随意问道。虽然只是几日的相处,但他也看出了这叶秋奇言行谈吐皆不凡,钱财之物出手阔绰,再加上修炼资质天赋异禀,绝非是普通人家的子弟。 “中州安阳城的叶家,你听说过吧?” “你是叶家的公子?” 秦川忽而惊疑地问道。 叶家是中州极其鼎盛的家族,又与中原另一修真巨擘儒园关系密切,纵是没有前世的记忆,秦川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个叶秋奇来头竟然这么大。 “不错!” 叶秋奇忽而立起了身,将口中的竹叶轻吐出去,“我听说秦兄在观中修习很多年了,以后还得请秦兄多关照啊。” “还是算了。” 秦川随意答了一句,看得叶秋奇不愿在其身世问题上多做言语,故意转移话题,他便也不再多问。看了叶秋奇一眼,又道: “我跟叶兄你不一样,我自小是孤儿,幼时相识一个姐姐,二人相依为命,后来她被这济云观的徐老道看中,就把我们收入观中,我也只是顺带捎上的。那个徐老道我不喜欢,他死后人家尊他徐天师,反正我就叫他徐老道。” “哈哈……” 说起往事,秦川也是笑了起来,“不瞒你说,我对修道,本是没有兴趣也没有天赋的,怕是叶兄你要多关照我才是真的。” “切莫谦虚!” 叶秋奇忽而打断秦川,道:“秦兄的炼丹术没有三五年不可能这般娴熟的,你说是依靠了丹方,恐怕只是对外人说的吧。” 说着,他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迥异,神秘地问道: “秦兄的背后,莫不是有高人指引?” 闻言,秦川神情迟滞了几分。看叶秋奇的神态,许是瞧出了些许端倪,不过秦川的身后,也勉强可以说是有人指点。只不过,这个”高人“,是十年后的他自己而已。 但若这般说起来,恐怕叶秋奇的背后才是真正的有高人指点。一个初入道门的弟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炼精化气,如果仅凭个人之力,任凭天资再高也是不可能的。 旋即,秦川眼中也是闪过一抹神秘,对着叶秋奇一下笑了起来。 “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 叶秋奇也是跟着道了一句,相视而笑。 二人都是聪明人,自不必说的那般明白。这也省去了秦川胡编乱造一些借口,他虽然无意隐瞒叶秋奇,可是自己身上这离奇的“重生转世”,恐怕说出去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个秘密,只能深深地藏在他的心中。 转眼已至日暮。 秦川与叶秋奇二人闲聊了一个下午,感觉甚是轻松,连日刻苦地修习,偶尔这般放松一下,也觉惬意十分。他两世为人,见识涉略自不必说,虽然有意遮掩了一些,但也是让叶秋奇大为赞叹,二人更是相约择日到那紫城中饮酒小酌。 夜幕将至,他们也该返回观中,开始各自的苦修。不过修习路上,有知己相伴,便也能排忧解惑,让那修道之心更加的坚定。 这是秦川前世不曾感受过的。 “那便如此说定了,明年,咱们一起到那落雁峰上去瞧瞧。” “那是自然。” 秦川对着叶秋奇扬了扬眉,不觉昂起头来遥望着伏羲山脉,夕阳早已湮没,开始笼罩起了朦胧的夜色,隐约可见的落雁峰,却仿佛愈加的清晰。 突然,似有一道黑影在竹林中一窜而过,随即传来一声鸦鸣。 “怎么了?” 叶秋奇立起身来,拍打着衣襟上的残留的青草,忽而见得秦川脸上一闪而过的疑虑,不由开口问道。 “好像……” 方才那道黑影极其迅速,更有几分怪异,甚至让秦川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正欲说什么,却又叹了口气,“没什么,这声鸟叫有些奇怪。” “你说乌鸦啊?我觉得没什么啊。” 叶秋奇道了一句,这济云观依山而建,平日里什么稀奇古怪的鸟叫声没有,这一声鸦鸣也的确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嗯,可能今日炼丹有些伤神了。” 秦川随意解释了一句,便也不再纠结。 返回济云观中,秦川与叶秋奇相别,便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路上遇到不少操课回来的师兄师姐,俱都对他致以微笑,而他也谦逊地一一回礼。 秦川的名头今日可是响彻了整个济云观,不出几日也定会传至那落雁峰上,明年进修大选,秦川绝对是第一人选。故而如今人人对秦川皆是客气十分,转眼之间,他便从默默无名的小师弟,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夜色来的甚快,回到自己的小屋时,已是明月高悬,灯火通明。 不过此时,秦川的屋门之外,却是有一个师兄不知何时便在那里候着。 “师兄好。” 秦川过去行了礼,却不知对方找他作甚。 刘崇对着秦川点了点头,面带笑容。他虽是明长老身边的人,但此时的秦川已不同往日,在这济云观中颇有名望,故而他也不敢表现出一丝怠慢,更何况此番明长老还有求于秦川。 “明长老有事寻你,望你去他那里一趟。”他道。 “明长老?” 虽然口中疑惑,但秦川的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今日广场问罪之时,明长老就有向他示好之意,此番找他,定然也是有事相商。 “是的,不知秦师弟是否方便?” “烦请师兄带个路。” 秦川低头行了礼,算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明长老此人秦川颇为敬重,平时对他姐弟俩也时有照顾,慕紫涵入选内门便是明长老极力支持的。换作平时明长老唤他,他也不能怠慢,更何况此时似乎对方有事需要他帮忙,他便更加不能推辞。 只是疑惑,什么事情会需要他帮忙? 跟着刘崇一路行去,秦川随口询问了几句,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回答,怕是这件事情颇为重要,连明长老身旁的传侍弟子都不知情。 入得内院,刘崇便止了步,只让秦川自己进去。 “秦川来了吗?” “弟子秦川拜见明长老。” 秦川方才踏入院中几步,便闻堂内传来明长老略有苍老的声音,他忙行了一礼,恭敬地答道。 “你进来吧。” “是。” 秦川推门而入,却见明长老已经换下了那一身道服,只一身贴身内裳,独自坐在偏席之上,愁眉不展。他头上的道冠已经取下,满头的白丝,与白日广场之上相比,愈加的苍老。 按说修道之人半百之岁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可这位明长老,却是如同即将仙逝之年,衰弱不堪,怪异之极。 “不知长老唤秦川前来所为何事?” 秦川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 “你且先坐下吧。” 明长老招呼了一声,话语之中尽是淡然,与白日里凌厉严苛的神色截然不同。他对着秦川轻笑了一下,却是为秦川斟上了一杯热茶。 “紫涵去了落雁峰,你一个人在观中尚还习惯吧?” 秦川接过茶盏,心中略有不安,忍不住问道:“长老是否身体有恙,若是有秦川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请长老尽管吩咐。” “唉。” 闻言,明长老终是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张布帛,递至秦川面前,“近年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病倒是找人瞧过了,只是这药……” 说着,又摇头不语。 秦川接过那布帛,定睛一看,竟是一张丹方。 这味丹药谓之“九花玉露丹”,乃是活血生元的上品丹药,通常是给躯体受过重创之人续命之用,不仅药材珍稀昂贵,炼制之法也是繁复纷杂,更是需要用真元入药炼制,故而真的是万金难求。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味冷门的丹药,炼得起的人瞧不上,瞧得上的人炼不起,更是找不到地方买去。 可是明长老一个济云观的长老,如何会遭受如此重伤呢? 秦川略微昂起头来,试探地问了一句: “明长老的意思是,让我帮您炼制九花玉露丹?” 正文 第07章 九曜琉璃盏 “不错。” 明长老见得秦川颇识事理,也省去了多余口舌,他解释道,“我所识之人中只有我济云观的观主有这般本领,可是老观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上一次见他已是十几年前,如今病势加重,怕是等不及了。” 他虽为伏羲门分观的司职长老,在俗世中颇有地位,可是到了落雁峰上,基本上是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的,更莫说能够找得人来为他炼丹了。 “可是这味丹药需得炼丹者凝出真元,弟子方才完成炼精化气的修习,怕是帮不上忙啊。” 秦川遗憾地答了一句。方才他对这丹方略加研究了半分,的确需要炼丹者完成炼气化神的修炼层次,凭他此时的境界,无能为力。 此言一出,明长老倒是并没有多少改色,似乎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个我知晓。” 他道,“但是此时你已炼出了真气,至于那炼气化神想必也不需多少时日便能完成。此番找你前来也是无奈之举,老夫的性命,就全靠秦川你了。” 听得明长老这般说话,秦川心下不免也有些惋惜,明长老于他有恩,无论如何也是要救的,更何况炼气化神本就是他此刻迫切求成的,炼制几枚九花玉露丹也是顺手之举。 只是,单凭一味丹药,怕是救不了明长老。 “长老放心,秦川应承下来便是。” 秦川答了一句,随即那明长老似乎因为心情激动,不由咳嗽了几声,令得他心中更有几分怜悯。他咬了咬牙,却是问道: “不知长老是否方便告知所患何病症?” 说罢,忽而见得明长老面上闪过几分隐晦之色。秦川心下微有疑惑,怕是这个所谓的“病症”,不止这般简单。 “丹药有‘疗养’之分,九花玉露丹属于‘疗’而非‘养’,这类丹药不可随意服用,需得对症下药方可。” 秦川解释道,“而且弟子兴许可以结合病症,从这丹方中研究出一些辅药先吃着,毕竟弟子何时能够炼出真元,没有人能道得清。” 闻言,明长老长叹了口气。 此刻堂中十分寂静,明长老神情飘忽不定,似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决定。而秦川则静静地等待着,没有言语。 果然,这其中还有一番曲折。 其实秦川早已猜到了几分。明长老这般的症状,并不像是疾病所致,而更像是躯体之内的精元亏损,不足以供给身体代谢,从而导致的提前衰老。造成这般症状的原因有很多,可是每一种都不可能是一个济云观的司职长老所能遇得上的。秦川猜不到的,便是这里。 过了良久,明长老终于又叹了口气。 “罢了!” 他似乎将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秦川身上,缓缓道出了自己的过去,“我保守这个秘密多年,如今若是继续隐瞒下去,恐怕命都要丢了。” 随即,一段往事从明长老的口中道出。 原来,这明长老并非众人所知的这般。 少年时期,明长老也是一个天才,被落雁峰上的前辈看中收为入室弟子,但是还未上那落雁峰,便遭遇了一场变故。那是四十年前的一场异宝争夺,那位伏羲前辈便是在这场战斗中殒命,而明长老也从那时起被命运开了场玩笑。 他失去了师尊,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是伏羲门的弟子,便只有在这济云观中落脚,四十年来却怪异地没有任何进步,修炼也一直原地踏步,更莫名其妙地染上恶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师尊临死前将夺得的那个宝贝留予我,并交待说此异宝对修行大有增益,可是几十年中我却一步都没有踏出去。每每想起,都觉得愧对师尊。” 明长老说着有些哽咽,末了,似是察觉自己失态,随即定了定心神,对秦川说道:“所有缘由便是这般,若说病因,我却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 听了这般离奇的故事,秦川也不知是何感想。 虽说他有过前世的记忆,但也不可能每一件事都能知晓。他沉思了片刻,终于将罪魁祸首定在了那件所谓的“异宝”身上。 “长老,那件宝贝,不知可否给弟子一看?” 夜已深。 济云观中的点点烛光接连熄灭,缓缓陷入宁静之中,一片祥和。唯有后院的某间内堂,灯火依旧。 秦川与明长老相对而膝,其间一盏案桌之上,一件物品被布帛包裹得严严实实,大概便是明长老所言的异宝了。 “这个东西至关重要,切莫张扬出去。” 明长老虽然同意的秦川方才的请求,但神色之中,仍是有些谨慎。中原宗派林立,强者无数,无一不对世间异宝趋之若鹜。所谓怀璧其罪,没有人希望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手中的宝贝。 他一无权势二无实力,就更是如此。 “秦川明白。” 秦川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自然是知晓的。 随即,只见明长老缓缓将那布帛揭开,秦川两个瞳孔忽地扩大了几分,一抹异色在他眼神中一闪而过。 “这是?!” 那是一个周身用琉璃打造而成的灯盏,样式倒是朴实无华,既无雕龙琢凤,亦无名家篆刻,跟一般的灯盏几乎没什么分别。但制作它的材料却是世间罕有,那是一种说不出名字的琉璃宝玉,其色泽流云漓彩、美轮美奂,其品质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堪称世间绝品。 九曜琉璃盏! 绝对不会错,就是九曜琉璃盏! 一时间,秦川心中如若波澜涌动,久久不得平静。 这九曜琉璃盏他只在那古籍记载中见过,数百年前曾经引得中原血流成河,其价值不可言喻。此时纵是见识过无数奇珍异宝的秦川,也不免眼眸发光,心中掠过一抹狂热,有些微微的动容。 “嗯?莫非你知道这是什么?” 明长老忽而怪异地问了秦川一句。 闻言,秦川猛地回过了神,稳了稳心态,将心中那抹狂热压制了下去。九曜琉璃盏虽好,但内心的修行则更加重要,若是总想着依靠外物,恐怕他又要重蹈覆辙,误入魔道。 心下长舒了口气,便对着明长老摇了摇头,讪讪地笑了笑。 “弟子没见过世面,让长老见笑了。” “无妨。” 明长老也是笑了笑。秦川自幼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来没有出过这小小的紫城,要说认识这东西他也不会相信。 “长老,我能……” 见得秦川伸出正欲触碰那灯盏的手,明长老点了点头。怎么说此时秦川也不过是一十七八岁的少年,见得宝贝想要摸一摸也是人之常情,他也不以为意。 不过待得触碰到那九曜琉璃盏后,秦川心中却是微微一怔。 这是…… 尽管此时秦川表面上方才踏上修真的道路,但他的灵识却是异常的强大,也许是保留了前世记忆的缘故。此时那九曜琉璃盏中的丝丝异样,丝毫不落地映入了他的意识之中。 九曜琉璃盏中,正有一股强大但内敛的气息,据守在灯盏内部,而且这股气息,让秦川无比的熟悉。 魔道。 这是魔道专有的血炼之法。 修真之道,有一门向法器注入灵识,炼化器灵的法门,各宗各派都有差异。而魔道专属的法门,便利用精血融入,血祭炼化,称为血炼。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这个九曜琉璃盏明显还只是血炼的半成品,只完成了血祭的过程,却还没有认主。想到这里,秦川便有些释然了。 明长老修炼之时用这经过魔道血祭的九曜琉璃盏作辅,体内的精元连同引纳的灵气一起被吞噬入九曜琉璃盏中,精元缺失,躯体代谢减缓,自然便是一日比一日虚弱。而且其变化隐晦,明长老又不通其中原理,必然是无法觉察。 这样也解释了明长老为何会精元亏损,提前衰老的原因了。 只是,如此异宝,如何血祭了却未认主呢? “秦川,可看出什么来了?” 见得秦川脸上的神色,明长老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最后的赌注,便是押在这秦川的身上了,如何能不紧张。 秦川回过了神,答道: “琉璃性属阴,长老病愈之前最好还是将其暂且搁置一边,至于别的,弟子暂时还没参研出来。” 血炼之事,他自然是不能说,但若是继续用这九曜琉璃盏修炼,恐怕明长老死得更快,故而便只有用其中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原因当做借口来敷衍了。不过他的心中,却是有了办法。 “不知长老可备有一味叫做冰魄草的药材?” 秦川询问了一句。这魔道间事,他自然熟知,故而想个法子延缓明长老的病情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冰魄草自然是有,你有何办法尽管说来。” “那便好办了,长老只需分出少许冰魄草,混以茶末,煎些茶水早晚服用,可略微改善病情。” “当真?” 听得秦川言语,明长老不由喜出望外,双眉稍稍舒缓了开,常年积压在眉间的皱纹也似乎一下减少了许多。 秦川点了点头,忽而想到有些不妥,便又补充道:“我只是从那丹方中参详出的些许药理,不过多少还有些把握的,长老若觉有恙,停止服用便是。” “无妨,这个时候,便也只有如此了。” 明长老倒也豁达,病患如此,他也别无选择。 正文 第08章 承诺 这般,秦川便打定了主意,起身对着明长老行了辞礼,“那弟子就告辞了,争取早日修炼有成,为长老炼制九花玉露丹。” “秦川。” 忽而,明长老沉声唤了一句,面有肃色。 秦川闻言,怔了半分,不知明长老是何用意,唯有静静地侍立于门前。 “我一生坎坷,修炼无成,及至晚年又性命堪忧。”明长老说道,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若是你能救得我性命,便将这件至宝赠予你,也算是替我完成未了的修真抱负。” “长老。” 秦川一时立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 “我命危至此,早已看透世间的名利纷争,只求能在这济云观中多待上几年,多培养几个如你师姐那般的人才,便觉此生足矣” 明长老长叹了口气,“师尊将这件珍宝留予我,虽不知其到底有何奇效,但在我手中始终无法发挥作用,便不如转赠于你,也算我一番希冀。” 到了他这般年龄,就算痊愈,再想踏上修道之途却已是不可能了。 秦川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默然而立。 修真路上若有九曜琉璃盏做铺垫,秦川自然是满心欢喜,可是若是为了这件珍宝才帮助明长老,他又觉得有些莫名的市井意味,而明长老说将修真抱负寄予他,更让他颇感沉重。 末了,秦川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没有言语。 从明长老那里回来,秦川并没有急着入睡。今日夜间发生之事让他有些难以入眠,明长老所求是他如今的头等大事,出于明长老待他姐弟俩的情分,他也必须要有所回报。 也许前世的他会选择袖手旁观,但此时却不可能。 而且那九曜琉璃盏的诱惑,也让他的内心有些不小的悸动。 亲和灵气、温润经脉、颐养真元,九曜琉璃盏的哪一样功效对他修道的增益都是无可比拟的。虽说已经经过了魔道之术的血祭,但只要还未认主,熟知魔道的秦川自然能想到办法将之祛除。 若是有着异宝的辅助,再加上自己前世的见识与经验,他的修炼速度至少可以提升一倍。 如今,只要秦川帮助明长老炼出了九花玉露丹,那么这一切,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所幸的是,炼气化神,本就是他正急于突破的阶段。 想着,秦川盘膝而坐,迅速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修真之道,近古时期便有能人钻研,其后广泛传播,经过几千年的演变,如今已是五花八门,各有优劣。而修真的目的,便是炼化出“修真之元”,谓之真元,达到御物的本领,每一家皆是如此。 故名:修真。 道家修习,乃是“精气神”的炼化,炼精化气只是其最初的阶段。秦川此刻便只是达到这第一个层次而已。 但那真气最大的作用只是强筋健骨而已,并非真元。 在炼精化气的基础上,将气与神合炼,使气归入神,用意识调整真气的分布与运行,凝结于丹田之内,聚为灵核,最终便能炼化出真元。后而才能开始伏羲门无极道法的修行,开始筑基的修炼阶段。 这个炼化的过程,便是炼气化神。 秦川前世虽然主修魔道,但道法的修习也并未放弃,尽管没有多少天赋,却也曾将无极道法修至筑基期的顶峰,在那之前的一切修炼细则此时自然是谙熟于心。这般,也算是稍稍弥补了一些。 “若是有幸再得到九曜琉璃盏的帮助,就算天赋有限,便也不信还会在道法修行上碌碌无为。” 秦川咬了咬牙,暗自下了决心。 闭目凝神,调息吐纳。 引纳天地灵气,炼精化气,以此强韧躯体,这是修道之人每日必行的功课。而且第二阶段炼气化神的前提基础,也正是需要庞大的真气量才能进行,秦川今日方才踏出这一步,想要继续第二阶段,恐怕还需等待时机。 道家修行,极其严谨,讲究循序渐进,每一步都急不得。 而且从今以后,还得开始法术的修炼,光练得一身强势的修为,不通制敌护身之术,也是无法在修真界中立足的。 如此看来,等待着秦川的,还有更多的艰辛。 不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秦川知晓其中道理,从来就没有丝毫的怨言。他坚信,这一世,他定能渡劫历难,大道合一。 夜色愈深,那轮明月却是愈加的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自修炼状态中回复过来,吐出一口浊气,舒展了四肢,嘴角不知何时浮起一抹笑意。 “对了,该想办法弄一把法剑了。” 秦川拄着下巴,又开始因为钱财之事犯难了。 伏羲门修习的法术大多需要依靠法剑方能施展,故此也被称作“太虚剑道”。寻常的剑兵秦川自然是瞧不上,可是练习之时,总也需要一把吧。 那么,这回又该怎么办呢? 一夜无眠。 秦川不想浪费时间,一直调息吐纳直至黎明,所幸的是天地灵气自有颐养精元的作用,故而一早起来,也不觉心神疲惫。 道家养生之法,便是这般玄妙。 洗漱一番,秦川便从屋内出来,伸了个懒腰,向着叶秋奇住处行去。 昨夜的困扰,他已想出了解决之法。秦川现在所缺的,无非就是黄白之物,而他能够懂得炼丹之术,又何愁没有生财之道? 不过秦川倒是不准备开炉炼丹,他本就时间紧迫,哪里还抽得出空来。昨日炼出的那枚静气丹,正好可以解决如今的窘迫,凭着公开炼制造成的轰动,卖些钱财换把法剑自然绰绰有余。 此时他对天地灵气的感知已经娴熟,不再需要静气丹作辅了,将其卖掉也算是物尽其用。只是那枚丹药还在叶秋奇手上,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无奈地撇了撇嘴,秦川踏进了叶秋奇的屋子。 “什么?” 叶秋奇听得秦川的请求,略有惊讶,又有些许无奈,“你怎不早说,我已答应别人要送出去了,这正不准备出门么。” “……” 秦川无语。 倒不是叶秋奇如此行事让他气愤,相反,他心中还有一些微微的暖意。叶秋奇不经他同意便将丹药转赠他人,却也说明了叶秋奇不拘小节,更是把秦川当做了自己人。 可是,他的窘迫又该怎么办呢? “我看你已炼出了真气,静气丹也无大用,便将它送人了。” 叶秋奇解释道,随即见得秦川脸上有些为难之情,像是遇到了什么困扰,便又询问道:“怎么,难道你还有用?” “那倒不是。”秦川走进屋中坐了下去,将自己需要银两购置修炼物品之事告诉了叶秋奇。末了,又饶有意味地瞥了瞥对方。 “女的?”秦川问道。 “这个……”叶秋奇讪讪地笑了笑,“北院的一个师妹。” “你行啊。” 秦川忽而开怀笑了起来。似叶秋奇这般贵家公子,又如此年轻,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故而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修道一门不忌男女婚嫁,更有阴阳双修之法,若是修炼途中有这等姻缘,自是极好的。 此番言语,也只不过是调侃。 不过,倒是那叶秋奇一下严肃了起来,正经道:“我是认真的,其中故事改日再说予你听。” 他听得秦川的为难之处,便从那衣柜中取出一沓钱庄通票递给了秦川,“你若是缺钱直接与我说便是,何必要卖丹这般麻烦,你我还分什么彼此。” 那叠银票不知数目几何,但明显大大超出了静气丹的价值。 秦川看了一眼,却也没有犹豫,尽数接了过来。叶秋奇这般诚挚与他相交,若是他再说些不得体的客套话,便是瞧不起叶秋奇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跟美人约会了。” 秦川起身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便不再逗留,只是约了下午到竹林一起修炼剑道,随后就行了出去。 济云观中也有置卖法剑供弟子修行的地方,不过那里的货色秦川不太瞧得起,再加上如今手头略为富裕,他便决定出观到那紫城中去淘上一淘。虽然只是用来练习,但是对于前世见多了神兵利器的秦川来说,眼界还是比较高的。 紫城位于伏羲山脚下,作为连接伏羲门与俗世的一大桥梁,也算是较为繁华的小城。济云观便紧靠在紫城之外,来回不过数里,秦川此时在观中小有名气,进出观中也比较自由,省去了不少麻烦。 早间愉快的小插曲让秦川心情大好,在那紫城中逛了几圈,淘得一把勉强称手的法剑,又置办了一些日常所需的物事。 紫城紧靠伏羲山,修道之风浓郁,街上叫卖道法器物的店铺地摊也是极多。不过也因为这样,来往途径此地的各路修真人士也较多,其中不乏识货之人。若是在别的地方兴许能够遇到廉价的好东西,但在这紫城中却是不可能了。 秦川逛了几圈,略感失望,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了。 他掂量了几分,便决定返回。 从叶秋奇那里得来的钱财已经去了大半,今后日子还长,可不能每一次都去跟叶秋奇伸手,秦川可做不出来。 想着,便转了个身,抱着衣物的左手顺势抡了个圈。 突然,却是一个人影正好与他擦身而过,他略微侧出的胳膊猛地撞在那人的手臂之上。 “不好意……咦?” 正文 第09章 太虚剑道 几乎是瞬息之间,秦川心底没来由地浮起一股寒意。双眸紧盯着方才自己与那人接触的地方,脸色阴晴不定。 自己明明看见手肘擦过对方的身体,可是,为何没有触感? 就如同方才一擦而过的只是空气一般。 秦川的手臂悬在半空,脑中有些茫然,后脊更是不知何时流下一滴冷汗。之前的那种情况,换做常人免不了产生肢体上的碰撞,而且自己转身的动作极快,若是换成孱弱之人,没准对方已经倒在了地上。 可是,为何他没有一丝的感觉。 莫非,那人只是一道虚影?! 念想间,秦川猛地又回过身去,却见那人依旧步伐坚定,一步步向着街道另一头走去,如同方才的碰撞根本没有发生。 那人走路没有声音! 秦川心中大呼了一声。 他的感觉绝不会出错,方才那一幕更不可能是幻觉。只见那道人影缓缓地离去,最终消失在人群之中,如同只有其影而无其形,一身黑袍,再覆着漆黑的斗篷,神秘至极,更有一股诡异的气息。 “这是什么鬼!” 秦川心中暗骂了一声,脑中极力筛选着有用的信息,却毫无头绪。纵然前世见识广阔,可是现在的这番景象,他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 难道真是幻觉? 秦川有些莫名其妙地抓了抓脑袋,更结合起昨日傍晚竹林见到的那抹黑影,心中浮起一阵怪异的情绪。 忽而,他目光不经意撇过,凝在了街道的一角。 “何宏?” 却见不远处一间茶肆之内,一个肥胖的身影落入了秦川的眼中,正是昨日被逐出了济云观的何宏。 此时的何宏已经换下了原本的道袍,穿着一身华服,更像是俗世中的奸商富贾。他的脸色隐约还有些许虚弱,想来是昨日受了杖责刑罚的缘故,正与一个道服男子相对而坐,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那道士秦川也认识,正是明长老的传侍弟子,刘崇。 “他俩怎么会走到一块?”秦川心中微疑。 何宏虽然没了伏羲门的倚仗,但近年来收刮了不少钱财,在这紫城中也是小有势力,这也是明长老昨夜提醒过秦川的。何宏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秦川让他身败名裂,他必然还会来报复秦川的。 “跳梁小丑!” 想着,秦川冷笑了一声。 区区一个何宏,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小人难防,秦川也不得不提前想好预防之策,上次炼丹就差点着了对方的道,如今看来似乎还与明长老身边的刘崇有勾结,他需得小心谨慎方可。 收拾了一番乱七八糟的心情,秦川长舒一口气,返回了济云观。 一年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秦川可得好好打算一番。虽说上那落雁峰也不一定非要等一年一度的进修竞选,除此之外,假若被伏羲门哪位前辈看中,也可随时被带上山去修行,可是那般机缘,秦川却是不敢奢求了。 脚踏实地,是秦川当前唯一的出路。 本来计划在一年之内炼出真元,可是又遇上明长老所托,如今变得愈加的迫切。而且在那之外,还得将太虚剑道练习一番,才能方便应对今后的变故,秦川原本还颇为闲逸的心,也不得不紧张起来。 幸运的是,太虚剑道秦川曾经修习过,一切记忆仍在,修炼的窍门也掌握得略为娴熟,只要抽出空来操练一番,让自己这幅尚还年轻的身躯适应下来,便无多大的困难。 这也是最大的安慰了。 回到观中,秦川先去明长老那里查看了一番,确认了那冰魄草烹煮的茶确有疗效后,便带着新购置的法剑,去了后山竹林。 剑挽流云,身化太虚。 伏羲门太虚剑道不同于其他剑术,乃是将剑作为真元凝聚施展的载体,利用剑气伤敌,剑身大多无刃无锋,所以也称为法剑。 “太虚剑道讲求韬光养晦,与剑合一,身化万物,而又灵活多变,虚实结合。其上分有三层境界,人剑合一、万剑归宗、以及无我无剑之境。初学者须以道法真元,与剑通灵,身心剑一体,方能发挥出太虚剑道的奥义。” 曾经让秦川感到厌烦的师长教诲,缓缓浮现于他的脑中。 不过此时倒还不需要了解这么多,炼精化气这一境界能够修习的法术仅有两道,分别是太虚诀和混元诀。两道法决皆是凝聚自身真气破体而出,一攻一守,修炼起来也不算难。 至于其后的法术,都需要真元方能施展,此时却不用理会。 调息片刻,终于等到叶秋奇赶来,二人也不多言,直接便开始了一对一攻守对练。直至夜幕降临,终于累得各自仰卧,气喘吁吁。秦川与叶秋奇对视了一眼,开怀大笑起来。 秦川心中一哂,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若是前世能有这般心境,他又怎会误入魔道? “秦川,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偷练习过啊,怎会这般娴熟?” 自那日相约修炼剑道,如今已过去三日。 三日来,叶秋奇一开始还能与秦川平分秋色,但是慢慢地,便不再是秦川的对手。此时真气涌出施展混元诀,却被秦川的太虚诀生生击破,终于累得倒在草地之上,颇有幽怨地问着秦川。 “呃……你猜猜。” 秦川一时语塞,随意敷衍了一句。 他时间紧迫,当然不会得空来练习。盖因前世的经验,只要将自己的这幅身躯契合,自然进步就快上许多。这些不可能说给叶秋奇听,故而便只能承认了下来,“我有一套修炼的诀窍,你要不要听?” “诀窍?且先说说。” 秦川淡淡一笑,他前世入魔以后,时常与人厮杀,故而对曾经修习过的法术咒诀都研究过很多。 这太虚诀的原理乃是利用心神控制真气流转,凝聚压缩,随后破体而出,以此造成攻击,甚是简单,但对心神的强度要求却是极高。若是心力微弱,凝出的真气攻击也是如若抓挠,无甚用处。那混元诀也是同理。 他几经钻研,发现用这青竹作为操练的目标是最有效的。 竹木韧性极强,若不能施力折断,其借力反弹,对修炼者的身法躲闪也算是一种别样的训练。若是追求更高,则可以游窜于竹林之中,不断地对竹木施以太虚诀攻击,再不停地闪躲,他就曾因为这般练习自创出一式身法,常常于危难之中得以反败为胜。 闻得秦川的解说,叶秋奇却是忽地摆了摆头。 “一式简单的太虚诀,何须这般费力钻研,等到上了落雁峰,习得那可以驭雷控火的高层道法后还差不多。” 闻言,秦川不置可否。 太虚诀与混元诀两道法术,虽然乃是入门的低阶道法,但其原理却是支撑所有太虚剑道的基础,真元流转、意念操控,正是太虚剑道的核心。换言之,这太虚诀与混元诀,才是其中的奥义所在。 当然了,这只是修真理念的差异,他也不能强加给叶秋奇。 毕竟专精高阶法术,也没有任何的不妥。 早课已毕,秦川与叶秋奇返回观中,吃过早饭,他便决定去明长老那里去看上一看,毕竟那药已经服了三日,他也该去查验一番。 预料中何宏的报复也迟迟没有降临,让他略感不安。 “师兄,明长老可起床了?” 明长老院门前,秦川对那刘崇行了一礼,却见得对方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之上,似乎心神不宁的样子,甚至好像还没发现秦川的到来。无奈,便又提高音量问候了一声: “刘师兄?” “哦……长老在厢房卧室,你去吧。” 刘崇回过神来,见得是秦川,急忙站立起来,神色略有躲闪。 “多谢师兄了。” 秦川又行了一礼,心中却是浮过一抹迟疑。这刘崇几日来的行为总觉得有些怪异,前几日又见他与何宏交谈,说不得其中有什么阴谋。 如此,他更需要谨慎。 入得院内,秦川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后,便进了明长老的屋中。 此时的明长老,与几日前孱弱衰老的模样明显判若两人,眉间皱纹减少了许多,原本一头苍白竟是离奇地惊现出了几缕乌黑的发丝,最主要的便是气色,已有极大的改观。 明长老本就处于修道的茂年,如今精元恢复,自然渐渐变回本该具有的模样。 “秦川来了。” 见得秦川入门,明长老一抹喜色,忙拉着秦川坐下。那股热情令得秦川有些尴尬,就差为秦川斟上一杯热茶了。 “见得长老无恙,弟子便放心了。” 秦川关切地道了一句。魔道诸多法决之中,能使人精元亏损的手段数不胜数,想出一些解决的方法对秦川而言也不难。不过那日他回去之后斟酌了一番,觉得还可以有改良之处,便又问道: “长老服了那冰魄茶之后可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兴许弟子回去可以稍加调整,研究出一味更加有效的药来。” “这倒没有,能有这般疗效,我已是满足了。” 明长老答道,不过忽而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倒是昨日小腹偶有阵痛,你刘师兄为我诊过脉象,乃是肠胃不适,无甚大碍,你无须担心。” “腹痛?” 正文 第10章 冰魄草 秦川心中掠过一抹疑虑。 他开的药方他自然熟知,任何副作用他都有考虑,但是唯有腹痛,却是他不曾想到的。而且冰魄草性属阴,药性温和,不可能引起肠胃不适。 “刘崇略通医道,又跟随我多年,不会有错的。” 明长老答道,“乃是天气入秋转凉所引起的,他已为我开了方子,吃几日就好了,你不用担忧。” 如此,秦川也不便再问。 “那长老一定要小心,诸事皆有因果,可不能大意。” 秦川叮嘱了一句,“若是长老感觉有恙,便赶紧通知弟子。” 这件事有蹊跷,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腹痛,让秦川难免生疑。但一时又想不出头绪,只好暂且先记下,回去再细细研究。 他既然承诺了明长老,便不允许节外生枝,而且那日何宏与刘崇在一起出现,也让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再加上那个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中鬼魅一般的人,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太诡异了。 “嗯。” 明长老感慨了一声。 “你有这份心我便满足了。你只需潜心突破,为我炼制丹药,也好早日到那落雁峰上与你师姐相聚,其他的,就不用担心了。”行至榻边坐了下来,他神色稍有舒缓,“说起来,紫涵那丫头也该习惯了落雁峰的生活了吧。” “我争取明年便去见紫涵师姐。” 秦川道了一句,想起慕紫涵,他的心中也有微微的柔软。 慕紫涵心地善良,在这观中人缘也极好,尊师爱幼,对身体一向不好的明长老也时有关切和照顾。想来明长老是想起了慕紫涵,心生念怀。 旋即,明长老颇有深意地看了秦川一眼,却是淡淡地笑了开。 “你去把门关上。” 秦川不知何意,照着吩咐,将那门户栓上,又得明长老示意,坐在了明长老的身边。 随后,只见明长老将那九曜琉璃盏取了出来,放至秦川身前,脸上浮过一抹决意,隐约中又有几分不舍。 “这个琉璃灯盏乃是我师尊留下的遗物,当年师尊便是从魔教妖人手中夺得,仙逝之后又传给我。此物关系重大,那夜我怕惹上是非,所以对你有所隐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闻言,秦川默然。 他本来还在想九曜琉璃盏为何会成为血炼的半成品,现在听明长老一说,他便了然了。那伏羲前辈定是在九曜琉璃盏完成血祭第一步之时出手争夺,方才导致了这般结果,血祭之物虽未认主,却已有了灵识,引起修炼反噬也是必然。 也因为这样,才导致了明长老后半生的悲剧。 秦川默默地看着明长老,倒也没有责怪对方欺瞒的意思,只是为明长老感到深深的惋惜。 “你自小呆在观中,没有听过也属正常。” 明长老不知秦川所想,见得秦川沉默,便只当是秦川年幼不识珍宝。他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解,又继续道: “虽不知这灯盏是何来头,在我手中似乎也无甚作用,但依师尊所言,其对修炼增益极大。如今我病情有所好转,便提前将他送予你,也盼你依靠它早日完成炼气化神,炼出九花玉露丹,我也能早日痊愈。” 见状,秦川也不扭捏,接过了珍宝,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长老不知此物的价值,但他心中却是明白得很。他本来就极想得到九曜琉璃盏的助益,又何必做出惺惺之态,他已决意,无论如何也要帮助明长老恢复如初,也算报答这赠宝之恩。 “切记,此事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明长老交待着。当年那场异宝争夺他亲眼目睹,自然能猜到这件珍宝在修真一界是有些份量的,此时不对秦川明言,也算是保护秦川的举措。 毕竟怀璧其罪,秦川年纪尚小,又承载着他毕生的寄托。 “弟子铭记。” 秦川立起身来,对着明长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今日明长老的所有举动,分明都是对他的关切。除了他的师姐慕紫涵之外,纵是加上前世二十几年的时光,也没有人这般心系于他。虽然起因是他帮助了明长老,但仅是对方这一份关切,他便觉得值了。 辞了明长老,出得门来,秦川长舒了一口气。 明长老如此待他,让他心中微微洋溢着暖意。也正因为如此,让他感觉肩上的责任愈加的重大。原本只是出于好意才帮助明长老,此番却更有了报答之意。秦川此生渴望与人建立羁绊,但却也不代表他想欠下人情。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抓紧突破这炼气化神的阶段。 回到屋中,秦川盘膝坐于榻上,将九曜琉璃盏放于身前。阳光透过窗扉照射在琉璃之上,闪烁着奇妙的光芒,流光溢彩。 闭上双眸,感觉周身天地灵气的流转变得活跃了许多,更有一缕纯净的灵气在那灯盏周围来回环绕,似是喜爱之际。 不愧是首屈一指的修真至宝! 九曜琉璃盏经过了血祭,秦川不敢贸然与其通灵,只是利用其琉璃宝玉对灵气的亲和,尚还达不到温润经脉、淬炼真气的作用。 在那古籍中,也并没有记载这九曜琉璃盏的功效,他所知的这些也只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但依据秦川的见识,九曜琉璃盏的珍稀之处,肯定不只这些,不然如何能够引来数百年前的血战。 一切,只留待日后慢慢发掘了。 至于祛除其中的血祭灵识,虽然有些风险,但秦川还是有些办法可以尝试的,只是却得等到自己完成了炼气化神才能进行了,算是一大遗憾。 不过仅是亲和灵气,便是此时求之不得的奇效。 秦川手印结起,开始了凝聚真气的功课。几日来他不辞劳苦彻夜修炼,约莫算起来,进行炼气化神的第一步尝试,也不需要很久了。 一缕阳光斜照进屋内,随着时间推移,缓缓地移动着,直至最终完全从那阳台溜走。而后又渐渐暗淡下来,不觉晚风轻拂,窗外已是月明星灿。 至始至终,秦川没有挪动半分。 终于,他的双眸缓缓睁开,却是洋溢着欢畅的喜色。 九曜琉璃盏的功效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经过这一整日的修炼,秦川体内的真气已经达到了极其浓郁的程度,只要稍作休整,明日便可以开始炼气化神。 “这宝贝,难怪能引得中原大战。” 秦川悠悠地道了一句,笑意却是不减。 曾经引得中原无数强者死斗厮杀的修真至宝,谁知居然会落到一个伏羲门分观的长老手中,更有谁会料到,这件至宝莫名其妙地,又会传到此时他一个刚刚踏上修真门槛的年轻人手里。 当真是造化弄人! “砰砰!” 突然,门外一阵叩门声,随即便是叶秋奇的声音传了进来。 “秦川?” “还没睡,进来吧。” 秦川随口应了一句,将那九曜琉璃盏收了起来。之前他回屋之时听闻叶秋奇准备今日与那北院的师妹相约紫城游玩,他才托叶秋奇帮他买些冰魄草,却没想到竟然到了现在才回来。 明长老所说的腹痛,虽然让他无需记挂,但他可不会真的不闻不问。 万事皆有因,既然不便对明长老详细询问,那便自己买些冰魄草来研究。秦川决心帮助明长老,便一定会有始有终。 “我与小妍看了场戏,所以回来晚了些。” 叶秋奇推门进来,便把手中一个木盒放在了桌上,随后坐了下来,“喏,你要的冰魄草。” 秦川点了点头,他与叶秋奇关系渐密,慢慢地也不如一开始那般彼此谦逊,早已不分你我,便用不着假惺惺地答谢了。 “对了,你说这冰魄草气味甘苦,若是加了糖,那还能有药效么?” 叶秋奇随口问了一句。 “加糖?” 听得叶秋奇言语,秦川忽而诧异地问道,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你不是说你帮明长老开了个冰魄草煮茶的药方么,我来的时候路过厨房,看到刘师兄往送去给明长老的茶里加了糖。” 叶秋奇倒是没有发现秦川的异样,而是继续道,“我问他,他说茶太苦,加些糖好喝一些。” 冰魄草。糖。腹痛。 突然之间,秦川一下从榻上跳了下来,终于将几日来所见的异常联系到了一起,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冰魄草与糖混合,乃会变成慢性的毒药,早期症状便是小腹阵痛,服用半月之后便会七窍流血而死,真正的杀人于无形。刘崇既然略通医术,便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那么,也就是说,刘崇是故意为之。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那日会看到刘崇和何宏在一起了。 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按照秦川药方服药的明长老猝死,从而嫁祸到秦川的头上,以此完成何宏的报复。 “秋奇,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秦川双拳紧握,一阵怒火冲上了心头。他对叶秋奇招呼了一声,也不管对方的反应,顾自推开门,向着明长老的住处快步走去。 此时寒月高悬,莫名拂起冰凉的晚风。 忽而,不知从何处惊起几声鸦鸣,给这本就寂寥的夜空笼罩上几分诡异的气息,又是一道黑影窜过,与几日前后山竹林的景象同出一辙。 “不好!” 正文 第11章 鬼魅来袭 秦川不由加快了脚步。 他前世时常游走在生死之间,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结合近日来莫名产生的怪异情绪,让他此刻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啊……” 刚一踏入明长老的院内,突然从那大堂之中,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是那刘崇的声音。 “嘭!” 秦川一个疾步,踢开了房门。 却见大堂之中一片凌乱,家居物件四处横飞,那明长老仰卧在长椅之上,面目狰狞,一对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眉间一抹黑晕,双唇殷红,散出一股阴森的气息,却是没有了生机。 已经死了。 心中浮起一抹哀愁,秦川双拳紧握。转瞬之间,丹田之内真气忽而一阵莫名涌动,暴躁不安,隐隐中,竟仿佛受到了情绪的掌控,蓄势而出,冲击着他的每一寸经脉。 眉目一扬,一股凌厉的气息,牢牢锁定了屋内的另一个人。 此时的刘崇,站立在大堂之中,不知所措。他的神色惊恐,眸中黯淡无光,口里念念有词,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心神俱失。 “不是我,不是我……” “铛!” 秦川心念一动,长剑出鞘,剑锋指向了刘崇。 明长老的死状并非中毒,虽然他从未见过这般怪异的杀人手段,但刘崇下毒一事,却是铁证如山,虽然图谋未遂,但秦川无论如何也无法轻饶了他。 桌上那杯冰魄茶,此时还飘着淡淡的热气。 “你在药中做下手脚,谋害明长老,却说不是你?” 秦川的厉声一责,惊得那刘崇颤抖了一下,神色一紧,从方才那惊恐之中回过神来,却又后退了两步,慌张地看着秦川。 “是何宏!” 他忽而大呼了一声。秦川的长剑紧紧地指着他,凭秦川近日来与明长老的关系,他毫不怀疑自己马上就会去给明长老陪葬。 “何宏给了我千两白银,又许诺提供我所有修行的静气丹,让我陷害于你,我经不住诱惑,这才,这才……” 听得刘崇的认罪,秦川心神一凛,果然是那何宏。 方才丹田之内的那一阵骚动,此时的秦川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随和,一对漆黑的眸中满是狠戾,更有淡淡的杀气弥漫而出。 何宏若想报复于他,他自一一接下便是,可是为何要牵连明长老,谋害他心系之人,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饶恕。 此人,秦川必诛之! 刘崇满目惊恐地看着秦川,见得秦川厉色不减,急忙把自己怀中的银票统统摸了出来,一股脑抛了出去。 “给你,全都给你。” 他脸上的惧色越来越甚,一个弱冠之年的男子,竟是几欲哭了出来,“全部都是何宏的主意,求你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铛!” 秦川手中长剑凌空划过,一股剑气破空而起,将那抛来的银票斩成了碎片,在这堂中四处纷飞。 “何宏我自会寻他做个了结,但你谋害了明长老,却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不是我,不是我……” 闻言,刘崇忽而又是一阵猛烈的颤抖,仿佛又陷入了方才的惊恐之中,究竟是何骇人的景象,竟会让一个修道之人,做出如此震怖之状。 秦川心中一疑,很快想起那日所遇鬼魅一般的人。 “咻!” 突然,大堂之中弥漫起淡淡的紫色烟雾,眨眼之间,就笼罩在了那刘崇的四周,竟是将刘崇生生托起,随即化作一道劲风,冲破窗户飞了出去。这一变故仅在瞬息之间就已完成。 秦川大骇,但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他看了那死去的明长老一眼,轻咬牙关,毫不犹豫地跟了出去。 后山竹林。 空旷的天际,不知何时笼罩上了一层阴翳,原本皎洁的星光月色,也随着黯淡了几分。 夜风轻拂,株株竹影攒动,更多了几分阴森。 那团紫色烟雾从济云观中飞跃而出,几下窜至此处,便忽然消散了踪迹。随即一道黑色的人影,凭空出现在竹林之中,闪动了几下,惊起鸟声嘶鸣不绝。转瞬之间,便又恢复如初。 秦川一路追来,此刻迎风而立,面色微疑。 目光一瞥,脸上忽而划过一抹惊惧。 那竹林之中,一具死尸静静地躺着,正是那刘崇。秦川行至一侧,只见刘崇死状如方才的明长老一般,眉间泛黑,双唇如血一般的红。这般怪异的手法,不仅躯体无损,经脉也没有受创,纵然秦川见识广阔,却也从未遇到过。 他伸出手来,正欲探查个仔细。 忽而,那具死尸竟是突然站立了起来。秦川猛地后撤了几步,迎着这突然诈尸的“刘崇”,虽然对方已经没有了任何神情,他却能感受得到,那具尸体正在与他对峙着,更有杀意,悄悄地散出。 “你究竟是何人?” 秦川冷声问了一句。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刘崇的诈尸,定是有人从中作怪,用一种神秘的手段,占据了刘崇早已死去的身躯。说不定,正是那下手之人。 随即,那“刘崇”身躯之上,渐渐散出一层黑气,唇齿未动,却仍然有一道低沉的嗓音缓缓传出。 “你与明老道是何关系?” 对方这般问话,让秦川心中一紧。与那何宏不同,这神秘人的目标,竟然就是明长老。虽然不知其是何企图,但方才一番灵识探查之下,秦川发觉此刻附在那刘崇身上的修为,已经不下于他。 接下来,定会有一场苦战。 “咻!” 秦川突然手印一结,长剑破空而起,悬至他的身前。意念驱动之下,猛烈的真气自丹田之内爆涌而出,化作一道凌厉的劲气,朝着对方猛袭而去。 太虚诀。 “我不管你是何人,害了明长老,我绝不能饶你!” 秦川才不管对方是何目的,明长老待他不薄,决心此生证道的他好不容易有了这份恩情,却被这眼前之人生生扼杀了去,他不报此仇,心中如何能安。 “找死。” 那“刘崇”一声厉喝,却没有躲闪,双手结于胸前,凝出一层紫色的真元,似乎想要以此接下秦川的太虚诀。 “嘭!” 竹林之中,随即惊起一阵轰鸣。 太虚诀凝出的那道劲气与紫色真元相撞,终被接了下来。刘崇这具死尸并不灵活,所以在那神秘人操控下脚步没有挪动,却因为承受了这一击,生生地往后平移,在那草地之上划出一道不短的滑痕。 忽而,秦川身法极快,眨眼之间便闪至了一侧,长剑横空一斩,又是一道剑气疾出,朝着神秘人侧面攻击而去。 他修为不及对方,便只有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就对他越不利。 前世虽然与人对战的经验丰富,但此时恨就恨在自己这幅身躯还未炼出真元。秦川心中有些微微的遗憾,若是换做以前,他现在只需一道迅猛的法术,便能击败眼前之人。 仅凭这一道普通的剑气,怕是十分困难。 果然,心念之间,那神秘人已经做出了应对,却是凭空而现一个紫色的骷髅头颅,带着阴森诡异的寒气,迎面袭来。 疾撤数步,秦川手印再结。 意念催动,真气流转,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间,成功凝结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太极图案,泛着青光,挡在他的身前。不用于那将真元凝聚集中的太虚诀,这回乃是将真气均匀分散,用以防备之途。 正是太虚剑道第二式,混元诀。 与此同时,秦川身形再移,使出自己擅长的身法,虽然因为修为缘故无法发挥其千之一二的作用,但此时形势危急,他已顾不得许多。 “嘭!” 旋即,那紫色骷髅与太极图相撞,仅凝息之间,本就虚无的太极图便轰然破碎,那骷髅方向一转,又对着秦川疾驰而来。 对手的实力,已经超过了秦川的计算。 “那紫色骷髅不像是普通的真元操控之法,更似乎是一道法术。该死,这中原修真界中,何时有了这样一种修炼法门。” 秦川心中困惑,但手中动作却是不敢迟疑。 混元诀作用甚微,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随即他手结道印,真气流转,又是一道倾尽全力的太虚诀施展而出。 “轰!” 霎时,太虚诀带出的劲气,与那随之攻击而来的紫色骷髅猛然相撞,传出一丝轰鸣之声。终于不负所望,那骷髅在劲气的袭击之下,猛地破碎而开,却并非实物,眨眼间块块碎片化作紫色的雾气,消散于空气之中。 诡异如斯! “呼……” 秦川站在原地,却终于忍不住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他此时的这幅身躯修为尚浅,方才又接连使出两道法决,已是略感吃力。而反观那占据着刘崇身躯的神秘人,却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接下秦川的这几次攻击,竟是如此的简单轻松。 “有两下子。” 那神秘人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那么,这般你又如何接下呢?” 说罢,只见那人僵硬的左臂微微抬起,随即空气之中再度浮现出紫色烟雾,分作三团,片刻之后,竟是化作了三个紫色的骷髅头,与方那个同出一辙。 只一个尚且使秦川疲于应付,此时,竟然要同时面对三个! “……” 秦川心中默然,脸色愈加阴沉。 忽而,他探出手来,却是悄悄摸向了藏于怀中的九曜琉璃盏。 正文 第12章 鬼术 顷刻间,那三个紫色骷髅渐渐漂浮起来。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与那明老道是何关系?” 那神秘人依旧立于原地,却是又问了方才的那个问题。他周身的黑气,开始越来越浓,甚至笼罩了竹林中这一小片空间,不同于魔道术法的狂暴狠戾,而是散发着怨怒的阴寒之气,如若来自幽冥。 鬼术。 秦川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个词。 在那中原腹地,中州之南,有一处地域,唤作鬼谷,无人敢踏足其中。据传鬼谷之内有一个修真宗派,便是修习一种诡异的法门,称为鬼术。 秦川前世之时曾有耳闻,但这鬼谷不问世事,从未现于世人眼前,这鬼术他也从来没有见识过,更没有与修习鬼术之人交过手。此番想起来,眼前之人定然就是出自其中。 “你是鬼谷之人?” 他冷冷地问了一句,神色之中,更多出了几分谨慎。 可是,鬼谷之人,为何会与这济云观中的明长老有联系,还这般紧紧追问他与明长老有何干系呢? “竟然知道鬼谷。” 那神秘人沉吟一声,而后一股杀气终于不再压抑,疯狂地爆涌而出,“那不管你是何人,今日必死!” 说罢,三个紫色骷髅激越而起,朝着秦川猛驰而来。 看来果真如自己料想一般。 秦川心中想道。但此刻不容他迟疑,虽然并未真正接触过鬼术,不知会有何等后果,但从明长老与刘崇的死相来看,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他就会成为继明长老和刘崇之后的第三具尸体。 身形再度闪动,前世自创的那道身法被秦川施展得淋漓尽致,虽然没有真元,无法做到移形换影的地步,但此时用来躲避那三个骷髅的追击,还勉强能够应付得来。 但是他也知晓,神秘人既然能够同时唤出三个,那必然还会有更多,他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唯今之计,只有一举击败神秘人。 否则,第三具死尸,就是秦川自己。 心念一动,原本在这竹林之中四处游窜的秦川忽地停了下来,迎着身后袭来的第一个骷髅,施展出一道太虚诀。 “嘭!” 果然,如方才的景象一般,那紫色头颅轰然破碎,变成一团紫雾,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 但是第二个骷髅也紧接而至,骇人的裸露头骨,面目狰狞,仿佛带着隐隐的狂笑之声,逼近至了秦川面门之前,距离不过咫尺。 脚步猛地一撤,秦川身形再闪,堪堪躲过了这一次袭击。 如此惊险! 然而,那第三个骷髅却是方向突变,从秦川的身后袭来,只需眨眼的时间,便能重重地击在他的后脊之上。 “不好!” 秦川心中大叫一声不妙,此刻他的身形未稳,怕是不能完全躲过这一次了。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秦川如同一道瞬影,猛地一下向左微移,随即那如雷电之势一般迅速袭来的骷髅头便从他身体一侧一闪而过,划出一道紫色的残影。 “咻!” 随后,那不远处的神秘人传来一声不屑的闷哼。 此时秦川喘着粗气,摸了摸怀中的九曜琉璃盏。若非他从一开始就利用琉璃宝玉对天地灵气的亲和,在对敌的同时还在不停地炼化真气,恐怕此时他已经被那骷髅击成重伤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一只手掌,不禁咬了咬唇。 那左手的两个手指,方才未能幸免,被那紫色雾气凝成的骷髅头颅侵染了一下,此时竟是如同被腐蚀一般,血肉模糊,渗出丝丝鲜红,血液淋漓。不过,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秦川心头浮起一抹后怕。 若是方才被那骷髅完全击中,恐怕自己的身躯也会如此刻的手指一般,他的性命,怕也是就此消无了。 “不能再这般纠缠下去了。” 秦川心中一紧,已是打定了主意。 不待他多想,那剩余的两个紫色骷髅便又疾驰而来。秦川此时丹田之内没有多少真气,无法再施展太虚诀,只好用自己的身法,再一次在这竹林之中四下逃窜,借此寻找反击的时机。 幸亏自己前世对这炼化真气的功课颇为娴熟,再加上九曜琉璃盏的作用,否则还真没有办法在对敌的同时凝聚真气。 不过,这般炼出的真气数量不足,最多只够他再施展一次太虚诀。 所以,下一次反击,必须成功! 此时那鬼谷之人似乎也已经有了些许不耐烦,原本凭他的实力,对付秦川就像拍死一只苍蝇那般简单,可是这一番下来,竟是纠缠了如此之久。 随即只见他身形一动,黑气托着刘崇早已断气的笨拙的躯体,朝着秦川所在之处飞驰而来。 “就是现在!” 秦川心神一动,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他身形再闪,却是主动靠近其中一个离他最近的骷髅,施展一道太虚诀将其击碎。而他原本所在的地方,竟是留下了一个散发着道法气息的灯盏。 九曜琉璃盏! 原本秦川不敢与这经过了血祭的九曜琉璃盏擅自通灵,担心如明长老那般被器灵反噬,但此时情况危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这种情况,必须做出至少两次有力的攻击,才有机会击败眼前的对手。而秦川体内的真气只够施展一次太虚诀,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灵识控制法器,做出一次法器直接的攻击。 “九曜琉璃盏?” 神秘人一阵惊疑,却因尸体迟钝而来不及躲闪。 那九曜琉璃盏此刻与秦川意识相通,灌注了秦川的道法真气,光芒大盛,七色彩光绚烂无比,悬于空中,竟让得这片幽深的竹林敞亮了许多。随着秦川心念一动,便化作一道白芒呼啸着朝着神秘人飞驰而去。 “嘭!” 那“刘崇”身躯激跃而来,两者猛烈相撞,激起一声闷响。 旋即,只见那刘崇身躯之上汇聚的黑气一下被重重地击打而出,脱离刘崇的尸体,随后瞬间消失,融于空气之中。此时那具尸体也因为失去了操控,一下倒在了地上,唯有九曜琉璃盏静静地悬于空中,缓缓淡去光芒。 而那即将接触到秦川的第三个骷髅,也因为失去了术者的真元维续,紧接着消散为虚无。 “呼!” 秦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因为真气耗尽而有些虚弱,却硬撑着将那九曜琉璃盏唤回至身边,强行中断了意识连接。 秦川握着这个不祥的法器,眸中浮过几分忧虑。 方才仅是通灵了几息的时间,他却感受到了九曜琉璃盏中浓郁的魔道气息,甚至传至了他的丹田之内,影响了真气流动。这股气息秦川无比熟悉,潜在情绪中,竟然还有几分狂热。 毫无疑问,一个不慎,秦川又染上了魔道。 他看着左手手指上渗出的鲜血,意识之中,忽而有了想要就此将九曜琉璃盏血炼的冲动。 “此番染上魔道乃是迫于生命危机,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就此堕落,又何必再在世上重新走这一遭。” 强自定了心神,秦川抹杀了心中这个念头。 此时只是被那魔道气息触动了情绪,并不算真正入了魔,来日将这九曜琉璃盏中的灵识抹去,自然就能断绝这个隐患。 如此做想,秦川便也不再顾虑,看了看刘崇的尸体,不觉抹了把冷汗。 没想到自己重生以来的第一次对战,竟然遇上这么强劲的一个对手,若非用这九曜琉璃盏使出奇招,恐怕他就和那刘崇一般,躺在这竹林之中了。 这鬼谷之人,究竟是何目的呢? “原来,九曜琉璃盏在你的身上。” 突然,秦川的耳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却是与方才那个占据刘崇身躯的神秘人一模一样。 他还没死! 秦川猛地回过头来,却见只有一团黑雾出现在他的眼前,如同鬼魅,又如同幽魂,诡异之极。适时一阵冷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凉意愈甚。 猛地后退了几步,危险的气息袭入心头。 此时,那轮残月已经升至高空,月光倾流而下,更加的惨白。 竹林中缓缓升起一阵阴气,越来越浓,汇聚在那团黑雾四周。随后伴随着阴气浓郁到了极致,那团黑雾却突然消散而去,一个全身裹着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秦川的眼前。 那人如死尸一般,面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惨白无比,没有一丝血色,一袭长发随意散开,披在肩上,整个人带着一种极度阴邪的气息。 这股气息,正是那日紫城中所遇之人!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么?” 秦川冷声问了一句,他现在终于明白何为鬼术了,修习者连身躯都没有,就如同鬼魂一般,真是对得起当中的那个“鬼”字。 这般,也能解释那人为何能操控死尸了。 只是没想到对方杀害明长老的目的,竟然就是九曜琉璃盏! “把九曜琉璃盏交出来,我可以留你魂魄。” 那人阴沉的嗓音再度传出,却仍然不见其唇齿有丝毫动作,“否则,我会让你不得轮回。” 秦川心中一紧,突然发现他竟然完全看不出这个人的修为层次。一种可能,是这鬼术过于隐秘,他无法探知一二;剩下的一种,那便是这人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探知的范围。 无论哪一种,眼下的时局都对秦川极为不利。 “我便想领教领教,阁下如何让我不得轮回!” 秦川冷言道。 这个人的强大,他已经能够深深地感知得到。但就算实力卑微,要他坐以待毙也是绝无可能。 “那就痛苦地挣扎吧,蝼蚁。” 正文 第13章 彻悟 忽而,却是看到鬼魅人苍白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角度,口中吐出几个字,邪魅地笑了起来。 “摄魂夺魄。” 话音刚落,顿时,天地间阴风阵阵,鬼啸四起,无数魑魅幽魂凭空而现,血腥之气随之弥漫而起,整片竹林几乎成了鬼域,生机全无。 一切变故仅仅只在瞬息之间,那充满凶恶与怨怒的鬼气便铺天盖地而来。这鬼术秘法,相比于魔道之术,没有那般的狠戾、凶残,而其更强之处却是在于对心神的侵蚀,几乎无可抵御。 秦川面色大骇,却已经受到了怨气的影响。 他修为不够,无法凝聚出真元将那鬼气隔绝,此刻心神受到侵蚀,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而且并非那肉体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煎熬。 此生决心问道,却又为何? 秦川眼中浮过一抹凄凉之色,紧握着手中的九曜琉璃盏。他早已坚定修道之心,可是眼下的状况,却是在逼迫他重拾魔道修为。 只要将血滴入九曜琉璃盏中,凭他前世的经验,片刻之间就能完成魔道修习的第一步,炼出真元。也唯有炼出真元,他才能在这鬼蜮之中得以存活,否则不消多长时间,他便会在这漫天的怨灵鬼气之中心神交瘁而死。 这,便是造化弄人么? “挣扎吧,越是怨怒,便越是鬼术最佳的亡魂。” 那鬼魅人如此说道,但在秦川的耳中,却变成了最讥讽的话语。 如此是在嘲弄我么? 秦川的心中,浮起几分不甘。他本有办法摆脱现下的颓势,却因正道之心,苦苦地挣扎。所谓渡劫历难,便是要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么? 不! 秦川忽而否定道。 渡劫历难,正是这道心的修行。心魔既出,又如何能够阻止,道心的修行,便是祛除这魔心,抵御外物之诱惑。这所谓“魔道”,却也是道,只要能够忘却其“魔”,如何不能修成其“道”,大道合一! 此番性命危急,如能借魔道之力度过劫难,又有何不可? 如此顿悟,秦川心中大彻,忽而眉目一扬,扫向那鬼魅之人,眸中掠过一抹凌厉之色。 随即,左手举起,一滴殷红的血液,滴入那九曜琉璃盏之中。 心神凝入,只见那九曜琉璃盏红光大盛,脱离秦川的手掌,悬于空中。意识再度与那器灵连接起来,这一次秦川再没有防备,感受着器灵的侵入,心神与之交锋,伴随着自己渗入其中的血液,一点点融合。 这血炼之法秦川再熟知不过了,更何况此时的九曜琉璃盏早已进行了血祭,只需以自己的鲜血,改变其性,便能完成认主的过程。 “没想到,居然让我捡了这个便宜。” 心中如此戏谑地想道,秦川双手已经有了动作,不顾左手手指原本的伤势,十指组成一个怪异的印结。 顷刻间,环绕在秦川周围的鬼气怨灵,还有受到九曜琉璃盏吸引而来的天地灵气,统统源源不绝地被引入他的经脉之中,迅速完成一个周天的运转,最终凝结于丹田之内。 秦川前世所修习的魔道心法,乃是谓之“心魔”。 是为魔道修行中最上乘的修炼之法,不同于魔道中人普遍修炼的“血修”,能以百家修炼之物为源引,通过强大的灵识,将其炼化为真元。 就是这般玄妙。 前后不过数息的时间,秦川便已完成了血炼认主和真元炼化,此时丹田底部沉着一个状若磐石的黑色结晶,正是魔道修行的灵核,谓之血晶。 “果然,我最适合修习的,还是魔道么。” 如此自嘲般地沉吟了一声,秦川猛地看向那鬼魅之人,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随即,他的身躯之外,突然散出一股淡淡的黑色真元,将那原本侵蚀他心神的鬼气隔离而开。 长剑出鞘,与那人对峙了起来。 “却是我小瞧了你么。” 鬼魅人低声道了一句,语气之中却也没有丝毫的改色,仿佛无论秦川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其被鬼术炼化变成亡魂的结果。 倏尔,只见他双眸一闭,随即原本游荡于鬼气之中的魑魅怨灵突然之间变得凶戾起来,一个个獠牙利齿,竟是朝着秦川猛扑而来。随即,哀怨凄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死气愈浓。 竹林之中,冤鬼长嘶,竟是如同地狱。 霎时,秦川口诀轻念,原本游离在自己身躯旁的真元转瞬之间变得猛烈起来,黑气弥漫,竟是如同一件纱衣,覆盖在他的身上。身法再度施展而开,与一个个厉鬼幽魂周旋,伺机而动。 剑影闪过,又一个幽魂在秦川的剑下如同破镜,化为怨气消散。 “这厉鬼数量太多,这般逐一击杀怕也不是办法。” 秦川心下不由多了几分急切。那鬼术之人至此都没有真正地出手,仅用了一道类似阵法的术决便令得他略有狼狈,怕是照此下去,等到那人真正动了杀心,自己就真的没命了。 脑海中快速搜寻,思考着应对之法。 前世秦川精通魔道所有杀伐之术,本来今世不愿再次触及,但此番幡然彻悟,便不再顾虑许多。只是此时自己修为尚浅,才刚刚炼出真元,怕是无法驾驭高层迅杀之术,而且尚未经过练习,能否成功施展出来都不得而知。 可是,他还有得选择吗?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第一重,天启!” 手印相结,口诀念毕。突然,秦川发出一声怒号,一股极魔之气轰然爆发,通彻整片鬼蜮一般的竹林,令得周围的冤鬼掩耳长嘶,他周身的真元气息,眨眼之间便不知提高了几个层次。 他的嘴角,缓缓溢出一股热流。 这明王三重祭,正是魔道之中短暂提升实力的秘法,但其代价,便是要以鲜血为引,更有丧失心智的隐患。 “嗯?” 忽而,那神秘人略有惊疑,但也早已没有了思考的机会。 刹那之间,秦川手持长剑,便已来至鬼魅人身前,其势如风,疾若迅雷。随即剑锋之上寒光掠过,顺势一斩,毫不留情。 魔道迅杀之术,谓之十步一杀。 秦川嘴角忽而掠过一丝微笑。尽管此时已不是前世那副身躯,但这魔道的所有法门,他竟是能够适应得这般顺利。难怪前世引他入魔的那个老怪物如此看中于他,他果真是修习魔道的天才! “轰!” 一阵真元狂啸引起的劲风在这竹林之中席卷而开,竹叶漫天飞舞,凄凉的月色之下,竟是一片萧瑟。 成功了么? 秦川脸上微有悦色,但是隐隐中,却又差了几分感觉。 “什么?” 尘埃落定之后,却是猛然发现方才鬼魅人所在之处又是升起一团黑雾,并且已在方才秦川的轰杀前夕,渐渐化为了虚无,那人的身影,竟然眼睁睁消失不见,遁入了虚空。 “以年龄来看,你的确很强,但我说过,在我眼中,你只是蝼蚁。” 忽而,那阴沉的话语再度响了起来,位置却是秦川的身后。 漫天的阴气又一次汇聚起来,阴风阵阵,紧密的压迫感再度侵袭着秦川的心神。他想要转身过去看个究竟,却发觉双脚不能移动分毫,如同被一双从黄泉之下伸出的大手,牢牢地抓住。 这样的感觉,竟是这般苦楚。 随即一阵劲风呼啸而起,对着秦川席卷而来,如同利箭一般,带着怨怒与凶戾,眨眼之间,便重重地轰击在秦川身后。 “嘭!” 秦川受此一击,猛地向前倾倒,踉跄了几步,方才稳住自己的身躯。随即他忍不住吐出一口污血,周身的黑气也随之散尽,提不起一丝真元。 回过身来,秦川心中浮起一阵凉意,眼前这鬼谷之人,竟有如此之强吗? “你不珍惜我给你的机会,便也怨不得我了。” 鬼魅人再度道了一句,虚幻飘渺的身躯缓缓地浮起。话音刚落,随即无数的紫色骷髅头颅便凭空而现,细数之下,竟然五六十个之多。 极度压抑的怨气再度铺天盖地而来,如若幽冥。 秦川此刻双脚如同定住一般,不能挪动分毫,更是运不起一丝真元,只能看着一个个骇人的骷髅头朝他直射而来。那紫色的骷髅仿佛具有生命,如同活物一般,发出悚人之极的邪笑,瞬间就能把他吞噬殆尽。 忽而淡淡一笑,秦川心中释然,却不知是绝望,还是惋惜。 “咻!” 突然,不知从何处闪烁出一阵青光,周围的阴气猛地淡去了不少,秦川脚下的束缚也随之消失。 随即,一个泛着玄青色的伏羲八卦图案,危机之间浮现在秦川身前,离他只有咫尺的距离,将一个个疾驰而来的骷髅头生生击碎,并在每次撞击下闪烁一次,随后青光愈加的耀眼。 “阁下鬼术修为高深,如此下手恐怕有辱名声吧。” 这一略带苍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传来。随即,一个青衣道人便出现在了秦川的身前,苍髯白须,如同九天之上的仙人,飘落而下。 适时如有仙云霞雾,在他身旁漂染弥漫,而定睛观详,却又似乎平凡至极,不见仙踪。 伏羲道人! 正文 第14章 仙魔之道 秦川此时重获自由,却是忘了重新凝聚真元。 那伏羲道人负手而立,衣袂飘飘,而那虚空之中的太极八卦图威势却丝毫不减,不仅将一个个猛袭而来的紫色骷髅击碎,随后还能将那溃散的怨气吸纳而入,如同海纳百川,不动如山。 竟然如此之强! 秦川用自己的灵识对这道人探查了一番,猛然发现,其道法修为的境界,竟是超出了他的所知。 难道…… “你是何人?” 反观那鬼魅人的脸上,此时也是满脸的震惊,愈显苍白。 凭他的修为,完全可以在这中原恣意纵横,无所畏惧。可是这突然出现的神秘道人,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了他全力施展的一招,那若是真正交锋起来,他还有何胜算? “你这鬼术修习怨气太重,怕是已经入了歧途。” 道人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说道,“你且回去潜心领悟鬼术奥义,重归正轨,否则照此下去,你必将沦为阴灵,不得轮回。” 仿佛对这鬼术法门极其了解一般,不仅不施以还击,还出言指出对方修炼的不足之处。 这个道人,究竟是何来头? 秦川心中大为惊讶,更有疑惑生出。在他的记忆之中,伏羲门内根本没有这般人物,否则凭他前世的能力,也根本不足以犯下那等弑师灭门的罪孽。这个道人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他前世荣耀之时。 “出言不逊!老道,受死!” 鬼魅人似是对方才道人所言极为不满,一声怒责,随即手印结起,那团诡异的黑雾再度缠绕在他的身旁,缓缓地汇聚。 仿佛正在蓄意着更强的法术。 “顽固!” 道人轻声斥了一句,手臂稍稍扬起,纯正的道家真元,顷刻间呼啸而出,却是极其清澈空灵,毫无杀机。 顿时,鬼魅人脚下突然显现出八个符文,正是道门八个卦爻,组成了八卦之形,闪烁着青光,极其耀眼。紧接着,自那八个边上,忽而各自升起一道透明的帷幕,泛着玄光,竟是组成了奇妙的法阵。 帷幕之中,鬼魅人凝聚而起的黑雾突然瞬间消散,而其身影,也是缓缓透明起来。这片竹林之中,原本浓郁的阴气凝息之间就已全部淡去,回归了原本的静谧清灵。 秦川默然。 那阵法之内,隔绝了一切法术真元,纵是有万般本事、通天的本领,也只能如常人一般,任人处置。 这伏羲八卦阵他见过不少次,可是能够达到这般神通的,却是前所未闻。纵是前世的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从中逃脱。 强悍如斯! “你究竟是何人?” 鬼魅人眼中已有绝望,再度不甘地问了一句。 忽而,道人却是将那八卦阵法尽数撤了去,眸中也无凌厉之色,只如道家一贯的淡泊随和。他叹了口气,对那鬼魅人道: “你且去吧,切记我方才所言。” 闻言,那鬼魅人怔了一下,却是失去了反抗之意。如眼前道人这般修为,任他如何拼搏,怕也是结局注定。 随即,只见他手印结起,身形化为一团黑雾,片刻之间,又如尘烟散尽,消失了踪迹。 秦川倒是不愿这般放鬼魅人离去,这对他今后可是不小的隐患。毕竟只要九曜琉璃盏还在他的手中,鬼魅人便还会再来,凭今日所见,这鬼魅人的修为恐怕他暂时还无法招架得住。 可是,这也不是他能决定得了的。 “罢了,便由他去吧。若是这般瞻前顾尾,又何谈坚定道心。” 更何况,隐隐之中,秦川心里已经将这神秘的鬼谷之人当做了自己的对手,那鬼术的奥妙,他还想彻底地领教一番。等到自己道法修成,又身兼魔道之术,纵使修为还有差距,能否与之一战呢? 此时,那层原本笼罩在天际的阴翳终于散了开,露出漫天的星光,倾洒而下,株株竹影清晰斑驳,夹着晚风,竟有几分惬意。 “多谢道长。” 秦川对那道人行了谢礼,若非对方及时出现,恐怕自己今日真要陨落于此了。 那道人倒是没有立即理会秦川,而是席地而坐,目光在秦川身上扫视了一周,却是突然问道: “你丹田之中已有真气流转多日,我料你定是这济云观中的弟子。但为何又有一股刚刚炼出的魔道真元,甚至凝成了血晶?” 闻言,秦川沉默。 凭这神秘道人的修为,察觉到他体内的异象自在情理之中。但这般结果也不是秦川有意而为,若非方才情况危急,他根本不会重新沾染这魔道。 不过之前那番顿悟,秦川也并没有再纠结于此, “弟子曾被魔道之术引诱,但依然坚定道心,未曾修习。方才与那神秘人交锋,性命危急之下才凝练出魔道真元,以此保全性命,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一番坦诚,秦川不敢对这道人隐瞒,恐怕也无法隐瞒得下,只能对这曾经之事遮掩了些。那重生轮回之变,太过离奇,他并不打算对任何人提起,而且想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这仙魔之道,你如何看待?” 出乎意料的是,道人并没有对秦川修习魔道之事有所责怒,而是这般颇有深意地问了一个问题。 仙魔之道,如何看待? “弟子认为,仙道魔道,本都是道,只要一心成仙,而摒弃其魔,又如何不能修成其道,大道合一。” 秦川答道,他的心中正如这般作想。 只是,这魔道乃被世人所不容,他该怎么才能留在这伏羲门中继续修行,才能了其心愿陪伴在紫涵身边呢? “你可曾想过,若是被旁人发觉,你又该如何?” 道人接下来的问话,正是言中了秦川心中的顾虑。 弃道成魔、欺师灭祖、同门相残,乃为伏羲门三大戒条,沾染魔道更是首当其一。若是被人发觉他修习了魔道,恐怕不止无法了今世所愿这般简单,如何保全自身不被正道诛杀,都成了最大的问题。 不过,道人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长叹了一声,便又说道:“这魔道之术,本为上古一大正派教宗的修身之法,却因其后的恶行,沦落成了异端。如今中原各派秉持正邪之别,忽略了魔道修身的大用,却是万万的不该啊。” 此番一言,倒是让秦川心中闪过几分疑惑。 这魔道间事,为何这道人会如此清楚呢,而且,仿佛还有几分为魔道开脱的意味。难道,他也修习了魔道? 道人凝视了秦川片刻,终于又道: “你现在且尝试突破那炼气化神,我再教你如何隐藏魔性之法。” 闻言,秦川心中大喜。 虽不知这道人究竟是何来历,他也不敢贸然询问。但是倘若真有解决他如今为难之处的方法,他自然是欣喜万分。 “好。” 应了一声,秦川便就地盘膝而坐,静气凝神。 那九曜琉璃盏已经经过了他的血炼,与他融为一体,也便是说秦川此刻的体质,已经有了亲和灵气的功效了。 一番调息,将那亏缺的真气滋补了些,秦川便结起了手印,开始炼气化神的修炼过程。 脉门开启,引纳天地灵气贯彻经脉丹田,秦川将那魔道真元压制在丹田底部,凝入血晶之内,防止其影响了真气的流转。这番法门他前世已经融会贯通,此时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随即,意念流动,将那全身经脉骨骼内的真气引入丹田之中。 这炼气化神的修行秦川前世早已明白其窍门所在,只要条件具备,便能一次成功。本来准备明日一早就进行突破的,谁知今晚遇上这些变故,但此时只是提早了几个时辰,也无甚大碍。 “道法修行如此娴熟,又懂得压制魔性,仙魔同修,纵是没有前人指引,恐怕日后的成就也定然不凡。” 那道人凝视着秦川躯体之内的变化,浮起了一抹赞赏的笑容。 “此子,非同寻常!” 随着意念的驱使,此时秦川体内的真气已经全部进行了淬炼,在那经脉之中运行了一个周天,不仅其质发生了变化,更对自己的躯体进行了不小的加强。随后,便是聚为灵核的关键一步了。 秦川嘴角微扬,喜意愈甚。 那一丝丝经过淬炼的真气在他丹田之中迅速地凝结,聚为一个球状的结晶,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有少量真元自那结晶中渗出,流入他的全身经脉。 这,便是道法修炼的灵核。 其后,便能开始无极道法的正式修行,开启筑基的新天地。 黎明将至,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 秦川终于自凝神中出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炼气化神,他又一次做到了。撤去手中的道印,他转向那正冥思静坐的道人,期待着道人口中的隐藏魔性之法,如果真能奏效,无疑是对他最好的消息。 “道长。” “嗯。” 道人睁开眼来,倒也没有过多言语,“你到我前方背着我坐下。” 秦川点了点头,照着道人所言在其前方盘膝坐了下来。他本以为只是口述之法,却没想到可以这般亲传相授,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忽而,他的后脊被重重地点了一下,却是一阵莫名的舒适之感,一瞬间舒展到他的全身脉络之中。 随即,秦川只觉神清目明,却又倦意阑珊,双眸轻轻闭合,睡了过去。 正文 第15章 惨案 北雁南飞,秋高气爽。 伏羲山地处中原之北,气候偏寒,这秋季也比别的地方来得早上一些。 此刻济云观中,秦川卧于床榻之上,一缕正午的阳光从那窗扉照射进来,洒在青石地板上,透着窗户上的镂雕,诗意画影,甚是怡然。 头先在那后山竹林中突然沉睡,秦川此刻方才悠悠醒来。 首先凝了凝神,意识潜入到躯体之内,已有纯净的道法真元规律地流动,以那丹田之中的灵核为中心,通过全身脉络来回流转。而丹田的底部,那块黑色的魔道血晶则静静地沉着,如同陷入长眠一般。 真元内敛,丝毫察觉不出魔道气息的存在。 “这便是昨夜那道长所授之法么。” 秦川心中想道。他已有感觉,只要自己不触动血晶,不主动调用其魔道真元,便不会有人发现他修习了魔道之术。 如此甚好,完全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只是,那道行极高的道人究竟是谁呢,为何行事如此神秘?自己经其授业,却是连其名讳都不曾知晓。他只记得昨夜道人离去之前与自己说过什么,但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想不出来。 稍稍偏过了头,见得叶秋奇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翘着一条腿,颇为悠闲地读着***家典籍。想来自己昏睡之时,便是叶秋奇在照料自己吧。 秦川心下微暖。 随即举起左手,却见昨夜受伤的手指已经恢复了原状,虽然还有些隐隐的痛意,但大体上已经无碍了。 “你终于醒了。” 大概是秦川的动作发出了响声,那叶秋奇随即将手中书籍放下,行至床榻一旁,却是责问道: “你昨夜做什么去了,这观中发生了大事,你又莫名其妙昏迷在那后山的竹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闻言,秦川心中忽而浮起一抹哀伤。 明长老待他不薄,又将至宝相赠,他答应给明长老炼丹疗伤,可是还未有所报答,明长老就已被人谋害,叫他如何过意得去。 那鬼谷之人修为高深,此刻的秦川尚还不是其对手,而面对着杀害明长老的元凶,秦川却又没有办法报仇。他心中有些怨恨自己,但更多的,却还是深深的愧疚。 他必报此仇! 还有那个何宏,他也必要与之做个了结。 暗暗咬了咬牙,秦川倒是忘了回答叶秋奇的问话。 “昨夜明长老和刘崇离奇死亡,一个死在屋中,一个死在后山的竹林,你又正好昏迷在那儿,这下麻烦可大了。” 叶秋奇见得秦川没有答话,以为是还未彻底清醒,便又顾自说道,“今日一早恰好有个落雁峰上的前辈路径这里,遇到这般变故,便决定调查此事。你前番昏迷不醒,他们便没有过来,但搞不好过一会儿就要来找你了。” 忽而,秦川坐起身来,问道: “落雁峰上的前辈?” “对啊,好像来头还挺大,听说是准备带着新收的弟子上山修行的。我见他到这观中时,除了明长老以外的六个长老连同代观主一起,都去迎接呢。”叶秋奇答道,想了半晌,又补充了一句: “我隐约听到,好像叫什么……谷长风。” 谷长风? 听得叶秋奇所言,秦川脸上略有震惊之色。 这个谷长风他清楚得很,乃是伏羲门五脉传承中最杰出的传人,门中除了掌门之外,便数这个谷长风实力最强,其在太虚剑道上的造诣无人能及,早年正邪纷争中,更是被魔教立为头等劲敌。 没想到,却是他来了。 “怎么?难道昨夜之变真的与你有关系?” 见得秦川脸上的变色,叶秋奇突然好奇地问道。昨晚秦川一言不发便走了出去,他也没有在意,谁想到一夜之间竟会发生如此惨案。 “此事说来话长。” 秦川长叹了一声,这件事倒是没必要对人隐瞒,更何况自己昏迷在那竹林之中,若说与他没有干系恐怕也无人相信。只要不提及九曜琉璃盏与自己修习魔道之事,便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正准备对叶秋奇详细说明时,突然,却是房门被推了开。 “嘎吱……” 房门敞开,随之便走进一个年轻道姑,一袭洁白的道服,飘逸绝尘,俏脸之上肌若凝脂,冷峻无暇。 却是一个倾城无双的女子。 “这便是那落雁峰前辈的弟子,叫做上官瑶。” 叶秋奇忽而小声地在秦川耳边轻语道。 这般美貌的女子在这济云观中出现,身份又是落雁峰亲传弟子,肯定是会造成不小的轰动,故而叶秋奇便也知晓几分。 进得门来,见得此刻榻上的秦川已经苏醒,那上官瑶也不行些同辈之间的虚礼,直接便道: “师父在花园亭中等你。” “我这便来。” 秦川应了一声,却是淡淡一笑。他对叶秋奇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其不必担忧。昨夜之事全是那鬼魅人所为,他又有何畏惧。 得到回答,那上官瑶也不多言,转身便走,只留下一抹香风。 秦川起身换了衣裳,整理了一番。他前世之时并未与这谷长风打过交道,虽然谷长风是正,他是邪,但也没有正面与之交锋过,他屠弑师门之时这谷长风也并未出现,故而此番与谷长风“重遇”,也没有什么尴尬之处。 再且说,一切只是他源自前世意识里的愧疚,而实际上今世的种种都还尚未发生。 出得屋来,便转入那观后花园之中。 只见长亭之内,一个相貌年轻的道士负手而立,气宇不凡,却是仰望着苍穹,一袭黑白相间的道袍,未及道冠,一头黑丝随意束着,左鬓有一缕发丝垂落而下,迎风而起,却是白如霜雪。 正是谷长风。 “弟子秦川,见过谷前辈。” 秦川行了一礼。这谷长风虽然看上去年轻,却只是因为修习了道家驻颜养生之术,只怕其实际年龄已有半百,虽然比之其他的伏羲门前辈小上太多,但对于此时的秦川而言,却还是当得起“前辈”二字的。 倒是那方才传唤他的上官瑶不知去了何处。 “你便是这济云观中风头正盛的秦川?” 谷长风这般问道。 他方来几个时辰,便已听说了秦川的名头,不仅完成了炼精化气,更是懂得了真气入炉的炼丹之法,这等天资绝伦,恐怕伏羲门有史以来还没有几个。 他侧目观察了秦川几眼,更是吃惊地发觉秦川已然炼出了真元。 “小打小闹,让前辈见笑了。” 秦川讪讪地笑了一下。只是济云观中这点小名气,还不足以让他引以为豪的,想必在那谷长风的眼中,也未必就会为此对他高看几分。 那人才济济的中原,才是秦川眼界所及之处。 “废话我便不多说了。” 谷长风看了秦川一眼,道,“昨夜之事想必你也已经听闻,我便要你将昨夜的所见所闻说与我听,我伏羲门内发生如此大事,分观长老以及门下弟子无故惨死,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弟子明白。” 秦川点了点头,“明长老待弟子不薄,此番如此遭人毒手,弟子心中也是悲痛的紧。” 随即,便从被明长老叫去内院详谈开始,一五一十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尤其说到何宏刘崇合伙毒害明长老之时,秦川心中更是有些怒意。何宏仇怨于他,尽管对着他来便是,为何要将明长老牵连进来。 “那刘崇亲口坦白受何宏指使下毒一事,虽然图谋未遂,但其心可诛,万望前辈不能轻饶了那何宏。” 秦川如此请求道。 虽说自己已经有了暗杀何宏为明长老偿命的想法,但是如若能够通过伏羲门之手,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杀伐越多,就越容易滋生心魔,秦川不想节外生枝。 “此事证据不足,更何况那刘崇已经死了,更是死无对证,怕是无法指控何宏买凶杀人之罪。” 谷长风说道,随即又问,“那刘崇却又是如何死的呢,我观其尸体死状与明长老无二,莫非是同一人所为?” 秦川沉默了片刻。 这般结果也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看来何宏的性命,还得由他来亲自解决。明长老的仇,秦川无论如何也要报。 还有那鬼魅人,此时九曜琉璃盏尚还在自己手上,只要确定了神秘道人确已离去,想必数日之内必然还会再来,秦川须得想好应对之法。而且就算不来秦川日后也必要寻鬼魅人问罪的,大不了闯一闯鬼谷便是,有何畏惧。 只是不知,此时的谷长风与之比起来如何。 “的确如此。那时我正欲责问刘崇,便有一个神秘人出现,将其掳走。弟子一路追去,便到了后山的竹林。那神秘人杀了刘崇后便欲杀我,幸得有一修为高深的道长将我救了下来,方才幸免。” 秦川答道,将昨夜的事简略地说了一番,虽然隐瞒了一些事情,但实际上的确也是如此。 “道长?” 忽而,谷长风惊疑了一句,“那道长有何特征,可是我伏羲门人?” 从那两具尸体上,谷长风大致也已经从其行凶的手段上,确定了所谓的神秘人是何来历,他见多识广,自然知晓鬼谷之术。故而此番关注的焦点,却是在那突然出现的道长身上。 难不成…… 正文 第16章 九花玉露丹 心下微疑,倒是没想到谷长风也关心那道长的身份。 “正是。那道长白发苍苍,看上去仙龄已长,而且其道法高深,很轻易便把那神秘人击退了。” 秦川答道,也不敢多做描述,担心被这谷长风看出破绽来。九曜琉璃盏不能告诉任何人,修习魔道之事就更是一个字都不能提起。 闻言,谷长风沉默了片刻。 那行凶的神秘人修为是何水平他已经大致有了判断,自认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取胜。而秦川口中的这位道长竟是如此轻松地将其制伏,那么其道行究竟恐怖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而且据他所知,落雁峰上并没有这般高人。 “莫非是这济云观的老观主?” 他轻轻嘀咕了一句,陷入沉思。 虽然这一句声音极小,但秦川感官敏锐,异于常人,也便听进了耳中。可是这济云观的老观主,却又是何人呢? 一个更大的疑问在秦川心里产生。 这济云观观主的名头,他可是不止一两次听说了,而且除了明长老说的那一次外,俱都是从前世的众多强者口中听闻,甚至魔教的那个老魔头都曾经提起过数次。莫非,是隐世的世外高人? 那他又为何传授自己仙魔同修之法呢? 二人心中各有所想,倏尔,谷长风回过神来,又对秦川问道: “那道长今在何处?” 秦川摇了摇头。 “道长为弟子疗伤之后,弟子便沉睡不醒,再度醒来时,已是回到了观中,道长怕是早已离去了。” 如此,谷长风叹了口气,颇有一些惋惜。又问: “你既然见过那神秘人,我且问你,那人是否能够操控元魂,而且气息阴邪,常以鬼气怨灵施法,多施以鬼魅般的秘术?” “对,就是这般。” “那便是鬼谷无误了。” 谷长风定了定神,眸中闪过一抹厉光。 “既如此,恐怕那鬼谷之人还会再来,虽不知其是何目的,但也须做好防备之法。你这几日便不要独自出行,你与明长老关系密切,他的目标既然是明长老,那么继刘崇之后,下一个肯定会来寻你。” “弟子知晓。” 秦川应了一声。看来这谷长风也知道鬼谷,那么自己的安全,也稍微有了几分的保障。 当然了,依靠任何人都不是长久之计,别人护得了他一时,也护不了他一世,秦川很明白。而他更不愿意去仰仗任何人,神秘道人也好,谷长风也罢,唯有依靠自己,才能真正地在修真界中立足。 所以,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最要紧的事。 不过,此时的秦川,却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需要去办。 辞了谷长风,便来到明长老生前所住的小院。望着还未整理的满间凌乱的中堂,秦川忍不住叹了口气。 昨日之前都还与自己在一起闲唠家常,对病愈之后的打算无比希冀,谁能料到一夜之间,竟是命丧黄泉,就此消逝。 “世事无常啊。” 秦川摇了摇头,便也不再感怀。 他曾答应为明长老炼制九花玉露丹,此刻有了这等能力,虽然明长老已经不在了,但这是他的承诺,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完成。明长老寄予他期望,又将九曜琉璃盏相赠,是秦川打心底敬重的一个长辈。 搜寻了一番,在那厢房里找到了炼丹的药材,秦川便返回了住处。 “没什么事吧?” 叶秋奇此时还在秦川的屋内候着,想必是对秦川的安危感到担心,秦川一回来,便急切地询问道。 “能有什么事,谷前辈找我询问了一下昨晚的情况而已。” 秦川答了一句,不过叶秋奇如此关切于他,也让他心中颇有小小的感动。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秦川又问道: “之前你不是去找那什么……苏小妍了吗?” 那叫做苏小妍的,便是叶秋奇在北院的“姘头”,秦川虽然还没见过,但从这几日叶秋奇的表现来看,也不像是纨绔子弟调戏少女的态度,以秦川的了解,叶秋奇也不可能做出这等荒唐事来,说不得其中还真有一段情缘。 只是叶秋奇不说,他自然也不会问。 “不说了,本来约了今日教她炼精化气的窍门,来年好一起上落雁峰。可是她突然说要和一个姐姐去紫城,这不,我就回来了。” 叶秋奇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脸上颇有无奈。 “亏我还感动地以为,你一直在这等我呢。” 秦川啐了一声。叶秋奇生性好动,他这一去也有个把时辰,叶秋奇哪能一直在这儿等他,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对了,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我说说。” 叶秋奇忽而凑过耳来,瞥了秦川一眼,面色颇有郑重。他虽然平日里言行举止大条,但是遇到事来,也能分得清轻重。昨夜观中惨案,秦川牵涉其中,他如何能不关切。 “秋奇,我现在准备开炉炼丹,明日再与你说吧。”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 见得秦川的脸色略有低落,叶秋奇只好点了点头。 秦川为明长老炼制九花玉露丹一事,也是对他坦诚过的。此番明长老惨死,想来秦川心情也不会太好。秦川重情重义,这个时候炼丹,恐怕也是履行当初的承诺。 “好吧。” 叶秋奇撇了撇嘴,表示理解。不过随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而惊讶地看着秦川,问道:“你又是将真元修炼出来了?”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是啊。” 他随即轻轻笑了一下,“所以你要抓紧,不然等明年我到了落雁峰,你却留在这济云观,那可就不好玩了。” “切!” 叶秋奇嘁了一声,却是大臂一甩,行了出去。 “等着,明天。”他道。 关上房门,秦川淡然地一笑。结识叶秋奇,恐怕是他今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能有如此好友相伴修行,必然心智坚定,道途无忧,更能共同渡难历劫,走向那大道之途。 感概了一番,随后取出明长老留下的丹方,细细观祥。 “这九花玉露丹,似乎还有奇效啊。” 良久,秦川忽而自语了一句。 这丹方记载中,除了活血生元的功效外,的确还有一些怪异之处,只是秦川并未精研炼丹之术,便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摇了摇头,他便出了门,向那丹房走去。 何宏被逐出了济云观,这丹房便也换了人来管,不过秦川那日公开炼丹展示出的才华,还是可以作为自由进出其中的凭证的。与那传侍的师兄打了一声招呼,秦川便自己进了丹室。 这九花玉露丹,乃是采九种奇花晨露,潜心配制,再用香草作为其引混合炼制而成。丹炉之内温度过高,故而需要以道法真元疏解其热,并且使其露滴按照比例融合,最终才能加入香草成丹。 如此繁琐,难度又极高,才使得这九花玉露丹万金难求。 “炼制过程如此复杂的丹药,不该只有这点疗效的啊。” 秦川心中想着,好在明长老准备的材料充足,除了炼来祭拜的部分之外,还能留下一些,万一日后会有用处呢。 静坐调息,运转真元。 秦川将那丹炉引了火,便先在脑中模拟了一遍炼制过程。 此时他的跟前摆放着九个玉瓶,各自装着九种奇花晨露,加起来还盛不满半个酒杯,但已是极为来之不易了。这九种奇花都是世间罕见之物,虽然只是取其花露,但也不是那般随意得来,想必明长老为了搜集也是花费了不少精力。 故此,秦川也不得不谨慎一些,毕竟炼制失败就再没有了。 不过幸于依秦川前世大半生都在与真元打交道的经历,此番以真元操控丹炉、调配花露比例这个过程,也算是信手拈来,炼制成功的几率也是大大提高,因为炼制九花玉露丹最大的难处也正是在于此。 待那丹火旺盛,秦川长吸了一口气,却是盘膝坐了下来。 道印结起,意念催动,随即丹田之内,那灵核忽然如同被激发一般,迅速流出泛着玄青之色的真元,透过秦川的脉门,蔓延到九个玉瓶之上。随后如同秦川的“触手”一般,将那九个玉瓶轻轻托起。 御物! 修真之人,必御物以效灵,亦凭人而成象。这御物,便是修真的第一个要求,也是修真之人比之常人的最大差别。 此时的秦川,已经正式踏入修真的大门了。 念想间,那九瓶花露已经被秦川倒进了丹炉之中,旋即熊熊燃烧的烈焰猛地一下便扑腾而来,但全都被真元阻隔在外,只有淡淡的残温,浸透到花露之中,竟有隐约的花香,缓缓飘了出来。 这般奇妙! 秦川对真元的操控,自是娴熟无比,前番又对那丹方潜心研习,故而此时对这温度的掌控,堪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低一分,则花露无法相融炼化; 高一分,则露水会被尽数焚尽。 那丹炉之中来回运转的真元,便如一双巧手一般,炙炎高温之中,轻巧自如。此时秦川心神更加沉稳,开始将九种花露按照比例相融,又把早已备好的香草投入炉中,开始进行最后的炼化。 只待药香融入香草之中,再以丹砂焚合为丹,便能大功告成了。 正文 第17章 履行承诺 汗水滴滴流下,此时秦川早已汗流浃背。 这九花玉露丹的炼制,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不仅对心神强度要求极高,还有着至少筑基中期的道行要求。秦川本来就对炼丹之术不是很精通,修为层次也还有些差距,此番炼丹的确是有些逞强了。 不过他还是咬着牙坚持。 “修道一途所要经历的磨难岂止这些,假如连这一点心神上的煎熬都承受不了,又何谈坚定道途。” 时间一点点流逝,却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香草渐渐被除去渣滓,焚为白色的药膏,药性连同着方才熔炼好的花露,一点点融入其中。随着火势的缓缓减弱,在秦川真元的糅合之下,已经逐渐具备了丹形,很快便炼成了九花玉露丹。 如此而已,只要坚持,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秦川如此想道。若是还未开始便给自己定下了极限,那便永远不可能超出这个极限,便永远也不会得到提升。 “我从来就不相信极限。” 秦川微微扬起了笑容。 终于,在那火焰彻底熄灭之后,秦川长舒了一口气。驱动着真元,将炼成的丹药送到自己掌心之中,却是仅仅只有三粒。 丹体浑圆,只有杏仁般大小,色泽鲜明,洁白无瑕,丹香也是浓郁无比,而且不同于普通丹药的药草味,而是一股奇妙的花香,扑鼻而来。其丹体之上,偶尔还有一缕真元忽逝而过,闪烁出青色光芒,正是隐隐的道法气息。 “这丹方,也不知道明长老从何而来。” 秦川嘀咕了一声。隐隐中他觉得,这九花玉露丹绝不寻常,可惜的是,自己对这丹理不是那般精通,也无法看出名堂来。 将那三粒丹药装入玉瓶之中,秦川便收拾了一番,出了丹房,竟是发觉已经入了深夜。 济云观因为昨晚的惨案,此时也不如往日那般喧嚣,弟子们俱都待在自己的房中,平时颇为热闹的长廊花园,也是没有一个人影。 行了几步,秦川便摸入了灵堂之中。 明长老与那刘崇的尸体,被谷长风验过之后,中午便已入了棺,此刻正放在观内灵堂,只待择时下葬。大概是害怕贼人重来,此时灵堂之内也无人看守,倒是省去了秦川不少麻烦。 秦川此番前来,一来聊以祭拜,二来便是将那炼出的九花玉露丹随同明长老入葬,算是履行未了的承诺。 “长老,将你害死之人是那鬼谷的高手,弟子昨日不能手刃此贼,心中万分愧责。但弟子保证,他日定会寻出仇人,亲自替你报下血仇。” 秦川跪于灵前,以晚辈之礼,拜了三拜。 随即起了身,从那玉瓶之中取出一粒九花玉露丹,放入了明长老的棺材之中。尽管这样做已是枉然,但多少也能让秦川心安几分。 虽说鬼魅人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可那何宏与刘崇合谋下毒谋害明长老一事,却是因为秦川而起。若非前番得罪了何宏,也不会有此下毒之计,要是自己察觉得晚了些,那么恐怕没有鬼魅人出现,明长老也会不得善终。 所以,秦川定不能饶了何宏那厮。 “至于你?” 忽而,秦川冷目一斜,瞥向旁边的那一口棺材,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杀气,脸色阴沉,竟是有些可怕。 “铛!” 一阵剑影闪过,突然,刘崇灵前的一根白烛被拦腰斩断,直直掉落下来。 夜,更深。 济云观外,紫城之中。 作为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此时的紫城自然还未陷入沉寂,喧闹夜市之中,人声嘈杂,而其余的街巷倒是幽深了一些,但也是千盏灯火,万户通明。 紫城西隅,一座阁楼之上。 一个单薄的人影,一身黑布长袍,却是蒙了黑纱,看不清面容。他的发梢被夜风拂起,随风飘扬,似有一缕诡异的黑气,在他的身旁来回游荡,聚合,又散开。月色之下,手中的剑刃,忽而闪过一抹寒芒。 他正注视着下方的一座庭院。 此刻何宏正在自己的家中,仰卧在那堂中的长椅上,眉头紧锁。 日间紫城中传言,说那济云观中出了命案,一个长老惨死观中。可是当他遣人去观中查探消息,用尽各种关系,却又什么也打听不到。 “那刘崇不是说要半月才会见效么,怎么才过了三日,就突然死了。” 何宏摸了摸下巴,随即又摇了摇头。 “那冰魄草加以蔗糖,的确至少需要半月才会暴露出毒性。莫非死的不是明老道?可是这济云观为何要封锁消息呢?” 在这紫城之中,修道之人甚多,又只有何宏一人能够提供静气丹,财力人脉那是没得说的,就是在那观中,他也还有不少关系。可是不管怎么打探,都说观内并未死人,最可靠的也只是告诉他这是机密,不敢说。 如此,让他不得不感到几分恐慌。 若是刘崇将他招了出来,那岂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那可是济云观的司职长老,再如何说也算是伏羲门的人。 偏过了头,何宏又自言自语道: “又或者,明老道真被秦川那小子给医死了?”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么?” 突然,一句低沉地话语声传到何宏的耳中,他抬头一看,只见门外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漆黑的人影,一股凌厉的气息牢牢锁定了他。 这个声音,还有些许熟悉。 “谁?!” “你若记恨于我,一切冲着我来便是,我自都一一接下,也不会仇怨于你。但你对我身边之人下手,便是万万的不该!” 来人,正是秦川。 心念一动,黑气弥漫而出,暴戾的杀伐之气,顷刻间铺满了整间屋子。秦川眉目一扬,伴随着一声剑鸣,法剑脱鞘而出,自行飞至他的手中。 “你是秦川?!” 何宏忽而面色大骇,差点从那椅子上滚落下来。 秦川没有理会他,而是一步步向前走去。丹田底部那块黑色血晶已经被他的怒意激发,再加上意念的指引催动,魔道真元毫无保留地施展了出来。 “你心中冒出这般念头之时,我便饶你不得。如今明长老惨死,你更要与他陪葬,治你图谋毒害之罪!” 说罢一阵黑气爆涌而出,缠绕在秦川身躯之外,如同一身漆黑的翅羽。 他一步步向着何宏走去,仿佛那地府之中的黑白无常,伴随着令人窒息的邪魔之气,昭示着何宏一步步走向死亡。 “你……你要杀我?!” 何宏面色大惊,一脸恐惧的表情,随即一下站立起来,不觉往后挪了几步,却被椅子挡住身躯,慢慢往后倾斜。 秦川不是这济云观中修道的记名弟子吗,此时如何会有一身如此强势的真元,而且依何宏的见识,这绝不是道法修为! 还有那浓浓的杀意,甚至让他喘不过气来。 “来……” 何宏正欲高声呼救,却突然从秦川身躯之中射出一道血色光芒,牢牢地锁在他的喉间,让他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忽而,秦川低声道了一句。 “恶有恶报!” 随即,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霎时,秦川身旁的黑气仿佛得到了指令一般,如同奔涌的浪潮,呼啸着,疯狂地涌入何宏身躯之内。眨眼的时间,便又如方才那般,回溯至秦川的体内,顺从着指引,迅速凝入血晶之中。 此时的秦川,便只如常人一般。 “嘭!” 那何宏一下轰然倒地,却是已经变成了尸体。肤色发白,气息全无,还仿佛有丝丝黑气,在他躯体之中来回流窜,蚀尽残留的最后一点血精。 秦川冷哼了一声。 这魔道的血蚀之术,便是他前世最常用的一招术决,对付何宏这种修真人士都算不上的货色,简直是轻而易举。 眸中恢复了清澈,秦川终身一跃,跳上了屋顶。 从何宏家中出来,便忙着赶回济云观。 秦川之所以不用道法解决何宏,便是不想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刘崇死了,他没有证据指控何宏,但这也不代表他会放过何宏,为了伏羲门声誉考虑,他便只能用自己的魔道修为行事。 但倘若被人发现他出了观,也难免会让人猜忌,若是有人把他和用魔道行凶之人联系了起来,就更是大大的不妙了。 自北门出了紫城,便是通往济云观的林间山路。 此时寒月高悬,晚风习习,带着些许凉意。幽密的林间暗影重重,笼罩着夜间的山雾,时有夜莺低鸣,不觉多了几分惊悚。 突然,秦川原本急促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他的前方,站立着一个人,一把长剑,一身白衣。却是直直面对着他,挡住他的去路。 上官瑶。 “怎么会是她?” 秦川心中微微疑惑了一下。他方才离开何宏家中之时,便感觉有一股伏羲道法的气息锁定了他,没想到,却是那谷长风的亲传弟子,上官瑶。 “魔教之人,到我伏羲山下作甚?” 上官瑶冷声道了一句,面对着疑为魔教之人,却丝毫没有忌惮之色。长袖随风而扬,咧咧作响。 秦川没有回答,担心出声被这上官瑶认了出来。 他精通魔道之术,甚至对不少道法术决都研究过不少,被上官瑶截下的可能性不大。但他的顾虑在于,上官瑶乃是伏羲门人,又与他无仇无怨,他如何愿意出手。 而且,上官瑶究竟修炼到了何种层次,秦川心里也丝毫没有底。 正文 第18章 上官瑶 “行踪诡秘,非邪即歹!” 见得对方没有作答,上官瑶冷叱一声,随即长剑如风,一道凌厉的剑气朝着秦川呼啸而来。 “铛!” 秦川猝不及防,急忙剑锋一横,堪是把这一击挡了下来。 想不到,这上官瑶竟是这般嫉恶如仇,二话不说就出了招。秦川心下颇有无奈,但也不敢大意,从上官瑶施展出的这道剑气来看,至少已有筑基期的修为,果不愧是谷长风的亲传弟子。 心念一动,随即黑色真元再度侵袭而出,月色之下,更加的诡秘。 长剑执于手中,秦川一言不发,思考着如何才能脱身,要他对这上官瑶下手那是万万不能的,可是,对方修为不弱,该怎么办呢? 念想之间,上官瑶已是来到了身前,如同一道白色的掠影,剑锋之上,闪过一抹银光。 “咻!” 剑影划过,却是一道更加迅疾的剑气,带着淡蓝色光芒,如同电闪雷鸣,朝着秦川所在之处,激越而至。 竟是太虚剑道七劫式,迅雷斩! 见状,秦川急撤数步,丹田之内真元涌动,左手一挥,只见原本缠绕在身躯旁的黑色真元如若云霞汇聚,眨眼之间,便凝在身前剑气所及之处。 “嘭!” 一声轰响,夹杂着雷电嘶鸣之声,光耀四起。 “这小妞,下手太狠了。” 秦川心中想道。若非自己及时凝出真元壁障,恐怕在那雷电轰鸣之下,虽不至于粉身碎骨,但怕是也已经元气尽散了。 “不行,不能继续与她纠缠。” 此时秦川打定主意,想出了逃脱的办法。他此番出来并未准备周全,一身黑衣在夜色之下虽然能够遮掩几分身份,但毕竟不是易容之术,他又与上官瑶同处济云观中,难免会被怀疑。 而且若是耽搁太久回去晚了,被人发现就更是不妙。 想着,秦川收回长剑,双手结了一个古怪的手印,顷刻间,血晶之内的真元尽数激涌出来,愈加的浓黑,却是凝于他的身体一侧,渐渐凝聚成型。 瞬息之间,竟是化作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身躯。 这是魔道秘传分身之法,类似于道法元婴期的元神出窍。只是此时秦川修为太过浅薄,夜色之中勉强还能混淆视觉,但如果是在白日,恐怕一眼便能分辨出来哪个是真身。 而且因为修行不够的原因,此时那个分身无法施展术决,甚至薄弱到一次攻击也承受不下。故而,秦川只有一次机会。 “够了。” 秦川心中一哂,却没有在意。 见得这般变化,上官瑶脸色微微一怔,随即渐渐有些阴沉。 她见识尚浅,不知这是什么妖法,更无法窥察秦川的修为几何。但能够做得这般临危不惧,却也已经是人中之杰了。 只见她手结道印,长剑腾飞而起,霎时青光大盛,真元溢出。 “十步一杀!” 不待她有所反应,那左边的“秦川”便已朝着上官瑶激跃而去,身形如若疾风,划过一道黑色的瞬影。 当然,秦川并无杀心。 只是借这迅杀之势,冲破上官瑶的防备而已。他的剑上并未凝聚真元,只是流转真气,施以一道普通的剑气。否则凭这魔道第一杀伐之术,纵使上官瑶天资绝伦,怕也是没有了生还的机会。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顷刻间,上官瑶心念流转,迅速施展混元诀,凝出一个太极图,现于虚空之中。几乎不待眨眼的功夫,两道法决猛烈相撞,再度激起轰鸣之声。 树影翕动,鸦雀惊鸣。 “道法?” 上官瑶疾退数步,却忽然惊疑了一声。 不错,秦川这道剑气的确是以道法修为施展出来的。他大部分真元均已凝成了那道虚影,剩下的又用以施展十步一杀,同时还得压制此杀伐术法的杀意,不得已,方才使用真气使出了一道剑气。 否则,上官瑶哪有机会发出这样的惊疑。 不过,秦川自然不会出声回答,只是嘴角划过一抹笑容,恰好落入上官瑶的眼中。 “不好!” 上官瑶忽而想到了什么,目光猛地跳转,却见那另一个“秦川”已经向着山下飞驰而去,她被摆了一道。怪不得如此杀意猛烈的一招会被她一式混元诀给轻易挡下,竟是迷惑她的伎俩。 念想间,上官瑶便不再管身旁的“秦川”,也将方才那一式是否是道法的怀疑暂且搁下,剑锋一转,便朝着那离去的身影紧追而去。 忽而,手印一变,清澈的眸中闪过几分怒意。 “御剑诀!” 随即,上官瑶手中长剑猛地飞跃至空中,凝结了极其猛烈的道法真元,青光闪耀,竟是将这林间照亮了几分。 “咻!” 一句破空之声,如同利箭离弦,眨眼便将前方那道人影生生贯穿。 “遭了。” 只见剑影划过,那道被贯穿的人影却是缓缓消散,变成一缕缕黑气,最后化为虚无。居然这一个才是虚影! 上官瑶脸色微变,没想到竟是又着了对方的道。 愤愤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任何的迟疑,身形一转,便又向着来处纵身而去,可是哪里还有秦川的身影。 方才那片林间,除了空气中还残留有打斗过留下的真元痕迹外,只有略显黯淡的月光,伴随着时有时无的虫鸟低鸣,夜风轻轻地吹拂着。 一片树叶,悄悄落下。 “嗯?” 一声微疑,上官瑶稍稍弯下腰来,却是在那草地之中捡起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或许是那魔教中人不慎落下的东西。 她将瓶中之物倒了出来。 “静气丹?” 济云观外,夜色愈深。 秦川倚靠在院墙之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将黑袍脱下,又摸出火折子,将那黑袍焚了个干净,神色之中,终于有了稍稍的舒缓。 他料那上官瑶见识尚浅,无法识破分身之术,故才使出一道秘法脱身。幸于上官瑶还是略有聪慧,方才中了他的计谋,否则若是与他真身纠缠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是该说她聪明呢,还是笨呢?” 秦川微微笑了起来,却是觉得那上官瑶颇为可爱。 只可惜,自己前世纵横中原,更是与无数奸邪狡诈之辈打交道,一个尚未入世行走的伏羲弟子,论起计谋手段来,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不过…… 秦川稍稍昂起头来,对着那幽深茂密的林中瞥了一眼。 “这鬼谷之人,又按捺不住了吗?” 方才他便已察觉,阴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睛窥视着他,不用想便能猜到是那夜的鬼魅人。也许是惧怕神秘道人再度出现,所以才没有出手。 但是自己与上官瑶打了这一架,道人也没有现身的迹象,恐怕那鬼魅人也已经有了察觉。若是照此下去,早晚会重新来夺九曜琉璃盏,自己可得预先做好防备才好。 秦川叹了口气,有些微微皱眉。 魔道与那鬼术均属邪门秘法,彼此没有多少压制,看来若想取胜,还得用心钻研道法方可。秦川才刚完成炼气化神不久,道法根基还未稳固,唯今之计,只有抓紧凝练道法真元,再钻研一下前世记忆中的法术咒决,或许能找到可以克制鬼术的招式。 而且…… 秦川咬了咬牙,觉得有些憋屈。 “向来都是别人惧怕防备于我,没想到今日倒被别人这般欺凌了一把。如此精神上的压迫还当真是不自在,不如……” 暗自点了点头,秦川心中已经有了办法。 悄悄回到了房中,已是过了三更,今日又是炼丹又是与人交手,秦川也有些心神疲累,便没有再彻夜修炼,一头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苍穹之上,紫微星异芒闪烁,却是掠过一抹红光。七星连珠,天地异象,整个伏羲山脉,竟是莫名拂过一阵清凉和煦的山风,峰峦叠嶂之间,不知何时,居然染上一层奇妙的光辉。 这般景象,不是自己前世兵解时的异象么? 秦川略有诧异,却不知是何来由。 此刻的他,只觉行走在一片混沌之中,没有光影,也没有声音,只有自己缓缓踏过的脚步,荡着回响,久久不散。 仿佛一个漫长的甬道,望不见出口。 “小川,这是师姐求来的静气丹,对你修行有益,你以后莫再贪玩,记得好好修行,来日才有机会上落雁峰与师姐相聚。” 慕紫涵甜美的笑容忽然浮现在秦川的眼前。 原来,这是梦。 秦川释然。 十年后那场天地异变中,本来兵解自裁的秦川便离奇地超脱轮回,逆转了时空,返回到了十年前的济云观中,附在了自己十七岁的这幅身躯上。 那日,便是慕紫涵离去之时。 “小川,师姐等你。” 慕紫涵轻轻地笑了笑。 秦川也对着她扬了扬嘴角,淡淡的,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愉悦。 突然,那副莞尔嫣然的面孔,却是一瞬间变成一副冰冷的神情,淡漠地望着秦川。一把长剑,直直地压在他的喉间。 “原来你便是魔教之人!” 竟是上官瑶。 “呼……” 秦川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长舒一口气,一滴冷汗从他脸颊悄然滑落。看了看窗外,竟然已是一片光明。 一梦初醒,恍若隔世。 正文 第19章 苏小妍 静气凝神,闭目调息。 秦川盘坐于榻上,做着道法修行的功课。昨夜运转魔道真元,在何宏家中时更是动了杀意,若是不加以疏解,难免会成为心魔暴动的诱因。 “道法,自然。” 缓缓地呼吸吐纳,秦川开始进入了道法修行的状态。 九曜琉璃盏经过血炼相融,秦川已经不需要将法器祭出便能亲和灵气了,在道法修行上算是极大的助力,至于其他的作用,只能留待以后慢慢发掘了。 此时纯净浓郁的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地注入他的脉络之中,不断地进行着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丹田之内的灵核,也随之越来越稳固。只待稳固到一定的程度,便能开始无极道法筑基期的正式修行。 伏羲之道,源于上古伏羲氏推演八卦之规则,玄妙无穷,讲究遵循自然,顺从天道,修炼者感受天地之灵,与道相合,达到天人合一之境,便是伏羲道法的最高境界。 而伏羲道法的修习之本,便是这无极之道。 道曰:宇宙从无极而太极,以至万物化生。 无极即道。 完成炼气化神的突破,成功凝炼出了真气,此时修炼者的状态便可唤作“无极”。然而无极,却并非完整的伏羲道法,而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道者,万物之始,万物之所然。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无极道法,便是参这宇宙化形而成,以万物灵气,化为真元,初成太极,而后两仪化形,应天地之道,循序渐进,筑基凝元,感应天道,终成修真之大千世界,乃至大乘。 秦川将要进行的下一步,便是将体内灵核进行炼化,使其初具太极之形,而后方能演化万物,才能进行筑基期的修行。 那上官瑶,便是已经达到了这一步;而前世的秦川,也是刚刚完成筑基期的修行,至于以后的路,他也还没有走过。 当然,此刻的秦川还没打算开始凝炼太极。 因为从常理上来讲,他一个济云观的记名弟子,是不可能接触得到无极道法修行总纲的。而且,若想凝炼太极,恐怕还得等灵核稳固一段时间。 “看来以后要尽量少用魔道修为,对道法的修行还是有影响的。” 从凝神中出来,秦川微微叹了口气。 仙魔两道乃是不同的修习方式,自己身兼两术,若是交叉使用两种真元,难免会相互影响,更可能因此走火入魔,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使用道法的好。 心中下了决心,秦川便从屋内出来。 这时正好是早间课毕的时间,济云观中人群熙攘,众弟子三三两两相约着,或一同前去早膳,或商量今日日程,颇为热闹。 “秦川!” 一句高声呼唤,便在那后园亭间发现了叶秋奇。 秦川哂笑了一下,随即行了过去。 此时在那亭中,除了叶秋奇之外,还有一个楚楚可人的女子,年纪相较倒是小上一些,一袭白色道服,清新淡雅,却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胚子。二人正在石桌旁相依而坐,也不知说些什么。 “来,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小妍。” 叶秋奇招呼着,便拉着秦川到另一旁坐下,这般介绍道。 这苏小妍叶秋奇时常提起,今日初次相见,只见她彬彬有礼,对着秦川笑了一笑,很是可人。除了修炼稍微慢了点,倒也是一个好女孩。 如此,秦川便也对其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这是秦川,不用介绍了吧。” 叶秋奇又对苏小妍道。秦川在这济云观中可是名人,若是不识秦川,倒还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济云观之人了。 “那日广场炼丹我都瞧着呢。” 苏小妍回道。那日公开炼出的那枚静气丹最终就是给她服下的,她如何能不知晓,可惜她天资稍有些不足,年纪也略小了些,倒是把那丹给浪费了。 随即,秦川笑笑。 修道一途不同于别的法门,感悟灵气这一步门槛过高。而年轻人心智不坚,容易受外物干扰,故而十六七岁修炼没有进展也实属正常。如苏小妍这般,天赋也并不算差,只需再过一两年,便也能成功炼出真气。 秦川这般想着,倒是忽略了其实他自己此时也不过才十七岁。 “嘿,秦川,你瞧我可有何不同?” 叶秋奇突然对着秦川笑道,立起身来,扬了秦川一眼,似有洋洋自得之意。 秦川瞥了他两眼,心神一凝,便察觉到叶秋奇丹田之内,正有一股道家刚正之气缓缓运行,骨骼脉络之中,真气的流转也变得更加的纯熟。 竟是已经炼出了真元。 “你小子……” 秦川不由笑了笑,想起昨夜叶秋奇便与自己说过今日炼出真元,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成功了。 果真不简单! “你们都是怪物,一个比一个妖孽!” 见得二人心照不宣的笑容,那苏小妍忍不住娇嗔了一句。不过神情之中,却是满满的喜悦与赞赏之情。她与叶秋奇两情相悦,而秦川又是叶秋奇的好朋友,二人进步神速,她自然是高兴的。 “小妍你也无需气馁,依我看,最多明年你便能突破这道壁障,与秋奇一同上山毫无问题。” 秦川如此肯定地安慰道。 闻得此言,苏小妍脸上稍有几分红晕,倒是忘了作答。 “你看吧,秦川也这么说。” 叶秋奇坐了下来,随即搭上苏小妍的肩膀,“你方才十六,修炼没有突破是正常的,要是你现在都突破了,那我们还活不活啊。你放心,就是让秦川炼丹喂你,我也要把你喂上去。” 闻言,秦川无语。 这叶秋奇,说情话就说情话,把我搭进去作甚…… “谁说十六就不能突破了。” 苏小妍忽而撇了撇嘴,颇为可爱,“我表姐还不是十六岁就完成了炼精化气,如今才一年便进入了筑基期的修行。” “你表姐?谁?” 这一下,却是秦川与叶秋奇不约而同问了一句。 十六岁完成炼精化气或许还算不得什么,但是一年时间就突破炼气化神并达到筑基期,就真的有些天才绝艳了。虽说他二人也差不了许多,但这般天才,他们还是极想见识见识。 而且,竟是苏小妍的表姐? 见得二人惊诧的表情,苏小妍耸了耸肩,嘴角挂着几分得意。 “我便告诉你们吧,随谷前辈来到这观中的上官瑶,就是我族中表姐,她母亲是我姑姑。” “……” “不是吧,哪有这么巧的事。”叶秋奇有些不相信地嘟囔道。 “我骗你作甚。我姑姑家几代人供奉道门,瑶瑶姐更是从小修道,很早就已经是谷前辈的亲传弟子了,只是她不爱宣扬,不要家人讲出去罢了。” 苏小妍道,“瑶瑶姐今年修成了太极,所以才被接上落雁峰,我昨日就是与她一起去紫城了。” “紫城?” 秦川忽而疑问了一句。难怪昨日会被本该留在济云观中的上官瑶一路跟踪,原来竟是这般缘由。 “对啊,不过后来她有事我就先回来了。” 苏小妍答道。 秦川与叶秋奇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知是何感想。 秦川昨日见识过了还好,叶秋奇本来还以为这上官瑶是有些家族关系方才被收入落雁峰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着如此妖孽的资质。都说中原卧虎藏龙,他倒是有些坐井观天了。 忽而,叶秋奇昂起头来,朝着不远处扬了一眼。 “喏,她来了。” 闻言,秦川顺着叶秋奇的目光看去,却见上官瑶一身白衣,站在那花园之外,引得过往的年轻男弟子们纷纷驻足观望。上官瑶风姿绰约,气质过人,又有着伏羲前辈亲传弟子的身份,无疑是众多男人心中的佳人。 秦川看了她一眼,随即二人眼神不经意碰撞在一起,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又同时移了开。 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 秦川心下微疑,随即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与表姐约好教我道法,我先去了。” 苏小妍对那上官瑶招了招手,随即与叶秋奇秦川二人道了一句,起身便朝那上官瑶走了过去。上官瑶目光先在秦川身上迟滞了半分,最终才与苏小妍邀在一起,渐渐走远。 叶秋奇倒是一直目送着二人离开,脸上仍有怀疑之色。良久之后,方才询问秦川道: “你说,这上官瑶果真有那么厉害吗?” 秦川一直擒着下巴,似在思考,听得叶秋奇这一问,忽而放松下来,却是另有意味地反问了一句:“怎地,你对她感兴趣了?” “你别拿我开涮。” 叶秋奇急忙叱道。随即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却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之色。 “我刚来济云观时,众师兄们常常诘难于我,有一次指着后园的玉清池诓我说可以沐浴,等我脱了道袍后他们便笑,唯有小妍没笑。” 回忆着往事,叶秋奇忽而笑了起来,却是难以忘怀。 “不是吧,玉清池是喂风水鱼的……”秦川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我那时哪里知道!” 叶秋奇冷目横了秦川一眼,倒也没有责难,又继续道,“那时小妍刚好路过,就骂了他们一顿,还告诉我说,玉清池是不能沐浴的。之后我们便认识了,再然后……” “然后你们便好上了?” 秦川问道,“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正文 第20章 上古之物 “所谓爱恋情缘,我认为便是从这小事中发现和得到的,不像志传评书中说的那般,没有什么生死离别,更没有什么虐恋情深,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你说是吧?” 叶秋奇顾自说道,末了,似是又想起方才秦川的调侃,又不由愤愤道: “所以莫说上官瑶如何优秀,纵然她是内定的下一任伏羲掌门,我都不会看上一眼。” 一番话,令得秦川略有几分落寞。 是啊,师姐从小与我相依为命,处处念我护我,奈何前世不曾发觉,犯下那般不可饶恕的大错。此番想来,如何不是由简单中而起,从平凡中而生,可是自己不曾发现,更不曾得到。 幸于,此生定然不会那般。 秦川定了定心神,意志更坚。 只待解决了眼下鬼魅人的麻烦,便好好修行,明年定能到那落雁峰上去与师姐相聚。他时刻记得,紫涵在等着他。 “哎,怎么不说话了?” 见得秦川有些心不在焉,叶秋奇疑问了一句,随即又挑了挑眉,一脸邪魅地问道,“想你师姐了?我说,你那所谓的师姐,可不止这么简单吧,有何故事,道来听听?” 这家伙,果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秦川斜了他一眼,却问道: “你是要听我师姐的故事,还是听那夜济云观的故事?” “那你还是说观中的事吧,昨天问你你不说,害我惦记了一夜。” 叶秋奇嘟囔了一句。这济云观前夜发生那等惨案,人人都在议论纷纷,却没有人知道一丝缘由,甚至连其中枝末细节都说不清楚,如此这般,他如何能不感兴趣。 这般回答,也在秦川的意料之中。 随即,便叹了口气,如与谷长风报告的那般,将其间变故一一道给了叶秋奇,这也是他昨日答应过的。当然,该隐瞒的,还是得隐瞒下来,魔道之事绝对不能说,而九曜琉璃盏,也必须等时机成熟,才能告诉叶秋奇。 毕竟牵连到了血炼一事。 “这般说来,那神秘人肯定还会再来,你可得小心。” 听完秦川述说,叶秋奇沉默了良久,方才略有担忧地叮嘱了秦川一句。 “我知道,但有谷前辈坐镇观中,能有什么事。” 秦川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忧,然后立起身来,便要离去。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今日又还有别的计划,可不能耽搁了日程。 “我准备去后山修炼,你去不去?”他问道。 “后山?” 叶秋奇略有迟疑,但也没有问,“我不去了,你小心一些。” 闻言,秦川点了点头,自然知道叶秋奇所说的小心是小心什么,那夜变故便是发生在竹林之中,要小心的当然是鬼魅人。 不过,秦川却是笑笑,不以为意。 入秋的伏羲山,有着别样的韵味,峰峦叠嶂之间,西风落叶,枫林如火。伏羲山广袤无垠,坐落着无数险峰奇境,更有闻名天下的伏羲七景,这山脉外围小小山峰上的一座济云观,倒是有些相形见绌了。 但却也称得上是一人间胜景。 秦川从那花园出来,廊回亭转,便准备从那后院前往竹林修行。忽而,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却正与他相向行来。 上官瑶。 她脚步匆匆,倒并非是专程找秦川,只是恰巧碰见而已。 二人再度相视,秦川眸中是礼貌的笑意,而上官瑶眼中,则是冷漠的神情,更有一种猜疑藏于其中。 秦川笑了一笑,与她擦肩而过。 “莫非,她真的看出什么来了?” 心中疑惑,不由有些不安的情绪缓缓升起。秦川轻咬了嘴唇,昨夜自己并未露出真面目,唯有施展了一式道法,但也不至于被看出来啊。 罢了,到时候死不承认便是,如此左右顾虑,倒是落了下乘。 这般想着,秦川便甩了甩长袖,大步离去。 上官瑶忽而回过身来,立在原地,来回端详着渐渐远去的那个身影。越看越是怀疑,这个秦川,就是昨夜紫城中的魔教之人。 能使出伏羲道法,无疑便是伏羲门人,可是那瓶静气丹,又给了她太多猜疑的空间。落雁峰上没有人需要静气丹,看那瓶中静气丹的品质,也绝不可能会是内门弟子炼出来的,那么极大可能就是这济云观中的弟子。 而且只需随意调查一番,便能知道那静气丹正是前不久离任的济云观丹房执事所炼,一切的线索,都指向身躯体型与那人极其吻合的秦川。 可是,唯独找不到证据。 上官瑶柳叶般的秀眉微微一蹙,神色之中掠过几分愤慨,似乎,因为昨夜被耍了一遭之事,极为不满。 不过,这些秦川倒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此时的秦川,在那竹林之中盘膝而坐。眼看四下无人,便将九曜琉璃盏祭了出来,悬于空中,淡淡的七彩光耀微微闪烁。 “莫名得到这般异宝,却还不知如何使用。” 秦川摇了摇头,一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九曜琉璃盏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修真法器,但也仅有这些信息而已,其所知的一切功效都是口口相传下来的,却还没人真正地知晓到底有何奇效。 亲和灵气、温润经脉、颐养真元。 这是已知的三个功效,亲和灵气秦川已经知道,并且熟练地运用了,可是这温润经脉、颐养真元,却又如何才能发挥出来呢? “莫非要将其炼化?” 可是炼化法器至少需要元婴期的修为,就是用上魔道的真元也不足九牛一毛啊。秦川皱了皱眉,有些发愁。 法器炼化,乃是法器修炼的第二阶段,不管仙道魔道还是别的法门,均是如此。其将法器炼为虚无之物,需要使用时方才灵祭出来,平时也有各自的大用。否则修真之人随身携带一堆法器物事,岂不是贻笑大方。 不过,道法之中倒是有一门可以向法器注入真元的方法。 “便先如此试上一试吧。” 打定主意,秦川结起道印,便开始了修炼的法门。 太虚剑道之中,有许多依靠向法剑内注入真元从而施展攻击的法术,虽然不属于法器修炼的内容,但既然是尝试研究,也便无所谓了。 心神凝入,只见秦川丹田之中,灵核发生些许异动,随即浓郁的道法真元蔓延而出,隐隐带着道家独有的玄青色光芒,通过意念的连接,缓缓流入九曜琉璃盏之内。 顷刻间,七色彩光光芒大盛,九曜琉璃盏激跃而起,竟是围绕着秦川,不停地旋转,拉出一道弧状的残影,如若长虹。 还有气流破空之音,在这竹林中悄悄回响。 “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倏尔,秦川无奈地咧了咧嘴,除了好看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大用。 太虚剑道虽用剑施法,却也只是以剑为引,并不如别的剑术那般用剑直接攻击。故而这灌入真元之法,也只是为法术的施展提供便利而已,人剑一体,法剑或是丹田中的真元,便也是同为一体。 说起来,倒是秦川异想天开了。 看来想要摸索出九曜琉璃盏的真正奇效,没有这般简单啊。 叹了口气,秦川便将那九曜琉璃盏唤回至手中,随即中断了与其的意识连接。再度托着下巴,低头沉思。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提升修为,这东西,留待以后研究吧。 “嗯?” 正这般想着,突然,秦川猛地抬起头来,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方才解除连接后,回溯到自己丹田之中的真元,明显数量少了许多,难不成,这九曜琉璃盏还得用真元来喂? 那可不行! 秦川微微惊了半分,心神迅速凝入九曜琉璃盏中。良久之后,却是开怀大笑起来。 “正该研究的没研究出来,倒是发现了别的大用。” 原来,方才注入到九曜琉璃盏中的真元,有很大一部分已经储存在了法器之中,秦川不知这般功效,强自中断连接,方才有了少许真元回溯。 这九曜琉璃盏,竟然可以蕴藏真元! 秦川扬起嘴角,双眉不觉舒展而开。 这般奇效,可是比任何危急时刻压箱底保命的伎俩强上不知多少倍了。试想若是在敌人确定自己真元用尽之时,突然得到这般助力,突发奇招,恐怕纵是前世认识的那些老魔物,都得一一栽在自己手上。 据他所知,普天之下,还没有这般寄存真元的法器或咒诀。 九曜琉璃盏,真不愧是上古之物! 秦川面露喜色,不过却也没有得意忘形。纵然法器再如何神奇强大,若是自身没有多少修为,怕也是枉然。 故此,秦川定了定神,便再度开始每日必行的修习功课。 闭目凝神,呼吸吐纳,如此循坏往复,疲倦不知。 此时天色略有阴沉,云层密布,像是暴雨来袭的前夕。竹林之中,略微有些昏暗,凉风习习,几片竹叶纷扬飘飞,不觉夜幕已至。 不知何处,惊起几声低沉的鸦鸣。 “终于来了么。” 秦川忽而双目睁开,眸中闪过几分凌厉。 其实今日的功课,他并没有全神专注在修炼之中,而是分出神来,不停地窥视着周围的异动。就在方才,他感知到了一股阴邪的气息。 “这鬼术,还非得在夜里才能施展吗?” 正文 第21章 鬼魅再现 不待眨眼的功夫,秦川前方虚空之中,开始弥漫出漆黑的浓雾,片刻之后便凝作一团,转瞬之间,却又迅速消散而开,现出一个鬼魂般的人影。 鬼魅人。 秦川今日来这竹林的目的,其实便是引这鬼魅人现身。让他压抑着神经等待鬼魅人出来,怕是让他有些不甘。 既如此,何不如直接将其引出,是死是活,也好有个痛快。 “放心,那位道长不会来了。” 秦川立起身来,与那鬼魅人对视着,神色之中却是毫无畏惧。虽然他能打败对方的几率并不高,但若是让他受那精神压迫之苦,日日担忧对方的突然出现,还不如直接让给鬼魅人痛快地了结。 而且,秦川也不相信,前世叱咤正邪两道的他今生会栽在这里。 那鬼术之秘,他还想好好领教领教呢。 “你二人若是想阴我,怕还嫩了点。” 鬼魅人阴沉的话语声传来,却感觉不到发声的来源,如同来自地府之音,在人的心中悄悄响起。 “?” 秦川迟疑了片刻,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随即,一道白色身影从那竹林密处行了出来,一股冰冷的气息,顿时与那鬼魅人交锋起来。只不过,这股气息,对于秦川同样也是极其冰冷,二人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似有忌惮。 上官瑶今日事了,本来准备继续调查秦川的,却发觉秦川根本不在观中,几番搜寻,终于在这竹林发现了秦川。 然而,却没想到,师父口中描述的刺杀明长老之人,竟也出现了。 端详了半分,上官瑶白皙的脸颊上神色略有沉重,旋即,长剑出鞘,一股道法真元悄悄地以她为中心,蔓延而开。 这个鬼魅一般的人,比昨夜的魔教之人更加危险! “她来此作甚。” 秦川心中微微疑惑,却更有一抹担忧。 若是上官瑶不在,他利用隐藏的修为,仙法魔道并施,兴许还能敌得过鬼魅人。可是眼下看来,岂不是要暴露了自己的秘密,而且,若是自己仅凭道法真元,还不知与上官瑶二人联手能否在这鬼魅人手下求得生路。 如此,岂不是越帮越忙。 “我盯着他,你去寻谷前辈。” 秦川对上官瑶道了一句。此时唯一的办法,便是去找谷长风了。这鬼魅人实力高深莫测,就是秦川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这济云观中,恐怕唯有谷长风能够正面与之抗衡。 “师父不在观中。” 听得秦川的提议,上官瑶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道。 鬼魅人的实力,她大概也已经窥出了几分究竟,与秦川的推测无异。可是,谷长风确实从午间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了何处。 想着,稍稍减少了一些对秦川的戒备。 或许她也发觉,此时唯有和秦川联手,方能有敌得过鬼魅人的可能。而且她对秦川的怀疑,只是凭借自己的猜测,说起来,也并无可靠的依据。 “我的目标只是这个小子,你可莫要惹祸上身。” 鬼魅人忽而对着上官瑶道了一句,身旁的黑雾开始慢慢地扩散,夹杂着阴森邪恶的气息,悄悄侵染而开。 “我伏羲山下,容不得魔教妖人放肆!” 上官瑶冷叱一声,却是毫无退避。洁白的道服之上,沾上一片竹叶,眨眼之间,又被清风拂走,衣角迎风而起,轻轻飘扬。 秦川嘴角一扬,却是对这上官瑶有了几分赞赏。 如此天赋异禀,根骨奇佳,又是伏羲门静虚一脉唯一的亲传弟子,还能这般嫉恶如仇,弘扬正道。再加上本身倾世无双的容颜,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古今奇女子了。 只是,还得看能否渡过这一劫啊。 秦川心神一凛,眉梢浮过一抹狠戾,今日,又有苦战。 “哼。” 鬼魅人冷哼一声。上官瑶再如何天才,却也只能是以后的事,此时一个刚刚踏入道法修行正途的年轻人,将其灭杀只不过是顺手的事。 随即,手臂微扬,做出一个让秦川记忆犹新的举动。 “摄魂夺魄。” 霎时,无名阴风呼啸而起,黑气猛地一下在这片竹林空间之内迅速扩散而开,夜色随之愈加的阴沉,几乎不见五指。空气之中,隐隐透出血腥之气,无数怨灵鬼火凭空而现,游游荡荡,哀怨低嚎。 幽冥鬼蜮一般。 “小心鬼气蚀心。” 秦川对上官瑶道了一句,自己也没有迟疑,心念一动,泛着淡淡青光的道法真元顿时运转而出,环绕在他的身旁。 这名为“摄魂夺魄”的鬼术秘法,他可是经历过了一遭,还算有几分防备的经验。可是上官瑶就不同了,甚至谷长风还没有告诉她鬼谷之术,如此,他不得不提醒上官瑶几分。 听得秦川提醒,上官瑶也是从这怨气之中探得了几分端倪,不过,却是没有丝毫变色,面色沉稳,双手结印而起。 “紫气东来。” 旋即,只见从上官瑶结起道印的双手之间,一股道法真元弥漫至她的身躯之外,化作一个椭圆状的护罩,牢牢地护着每一个角落。而且不同于秦川凝炼的真元,竟是泛着似有似无的紫青之色。 正是伏羲门高阶护体之法,紫气东来。 没想到,谷长风竟是提前将这道法传授给了上官瑶,看来,对于这个弟子,谷长风极为看重啊。 正想着,突然,鬼魅人身影瞬间消失,竟是化作一团黑雾。 “不好!” 秦川心中暗道一声,但也没有惊诧,神情镇定,意念催动,却是在自己的身后凝出一个太极图案,混元诀。 “嘭!” 一声轻微的轰响,秦川使出身法,脚步一移,瞬即闪至一侧。 那原先站立的身后一处,果然出现了一团黑雾,凝息之间,就闪现出鬼魅人如魂魄一般阴魂不散的身影。 这鬼魅人最奇特的一招便是化作黑雾,来去无形,猝不及防,若不是那夜已经见识过,恐怕这时已经着了对方的道了。这化作暗影遁形之术,秦川前世从未见过,虽然元神出窍也能做到类似这般,但如鬼魅人这样诡异的,却是鲜有。 这鬼术,还真是玄妙。 正暗自感慨着,忽而,秦川感觉身后有怨气袭来,猛地转身一看,竟是一个紫雾化作的怨灵幽魂朝着他撕咬而来。 一句凄怨的长嘶,伴随着鬼魅人的一声冷笑。 “他也是摸清了我的门道么。” 秦川心中暗想,看来这鬼魅人也是身经百战之辈,不可小觑。不容迟疑,他立即意念转动,准备着拆招之法。 “咻!” 突然,一道白光急掠而来,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迅疾如风,却是一把白色的法剑。眨眼之间,那魑魅怨魂便被贯穿而碎,化作紫气消散,那把白剑回旋了一圈,最终又以迅疾之势,飞回上官瑶的手中。 御剑诀。 几步之外,上官瑶手印尚未撤去,一脸的淡漠,手持长剑,瞥了秦川一眼,便又紧紧直视着另一侧的鬼魅人。 秦川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何感想,将原本正欲施法的心念收回,也与上官瑶一起,与那鬼魅人对峙着。 看来,上官瑶也知道联手才能制敌了。 “你找死。” 忽而,鬼魅人沉声斥了一句,似有微微怒意。 如若鬼蜮的竹林之中,瞬即阴风席卷,阴森之气愈浓,幽魂厉鬼凄厉哀怨之声更加嘈杂,不绝于耳。 倏尔,鬼魅人再度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踪影。 这一次,却是没有再出现。 上官瑶与秦川对视了一眼,面色有些凝重。二人均是紧握手中法剑,周身真元更加剧烈地涌动着,光芒大盛,一举一动极其谨慎地戒备着四周,防止鬼魅人的突然出现。 这般隐匿身形之法,诡异如斯。 “但凡隐匿之术,必有其门道,只需感受细微的真元流动,洞悉其规则,便能探出蛛丝马迹。” 假若继续任由鬼魅人藏匿,恐怕在这漫天鬼气之中,他们撑不了太久。 秦川心中想道,随即微闭双目,心神意念扩散而开。他前世记忆保留,虽没有了曾经的修为,但这灵敏的感官知觉却是仍在,只要探得些许门道,兴许便能破了这鬼术藏身的奥秘。 然而,念想之间,秦川的身后,鬼魅人又是缓缓现形。 “铛!” 仅一瞬间,上官瑶便是剑影划过,却是一道迅雷斩迅疾而来,电光四闪,伴随着轰鸣,几乎现形的瞬间就轰击在鬼魅人身上。 反应之快,出了秦川的意料。 “嗤嗤……” 随即,真元爆裂,空气中残留着雷光翕动,嗤嗤作响。 “完了。” 秦川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这个上官瑶,还是经验尚浅。 只见那“鬼魅人”哀嚎一声,却是身影消散,化作一阵紫烟,缓缓消匿。而与此同时,虚空之中,凭空而现一个紫色骷髅头颅,带着隐隐的邪笑,朝着上官瑶激射而去,眨眼之间,二者便只有咫尺的距离。 “嘭!” 一声轰响,却是秦川一式太虚诀紧接而至,一道青光激射过去,将那紫色骷髅生生击碎。 如此惊险! 突然,一股强烈的道法真元从那竹林之中激越而来,竟是化作一道月牙,闪耀着刺眼的银光,朝着秦川身后激射而去。 霎时,却是鬼魅人身影骤现,一个瞬移,堪堪躲过了这莫名袭来的一击。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秦川,这等热闹,你居然都不叫上我。” 正文 第22章 谷长风 苍穹之上,黑云压境,月色无光。 此时济云观外,那片竹林相隔数里之间,矗立着一座白塔。高入云层,如同直入云巅,将这整个济云观收入眼中,尽览无余。 狂风肆虐,带着丝丝凉意。 白塔之上,一个紫衣少年盘膝而坐,雪肤玉肌,长发披肩,竟如同女流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正阳之气。 忽而,其身前数尺,一个道人凭空而现。 却是谷长风。 “素问鬼谷秘术只观其影而不见其形,想必阁下,便是术者的真身吧。” 谷长风轻声道了一句,却无丝毫变色,神情淡泊,只如与知交故友闲话一般。他的周围,也并无真元气息,如同平凡之人,就这样十分随意地,站在疑为鬼谷之人的可怕对手身前。 “你能找到我,也算是不凡之辈了。” 少年轻语道,也是毫无惧色。只是依旧盘坐着,手中结着印,似在维持什么术法一般,不能中断。 “阁下如何称呼?” “鬼幽。” “阁下修为深厚,却对我门下根基浅薄之人出手,敢问,是否有得罪阁下之处?” “出手吧,我尚不确定你是否有让我与你交谈下去的资格。” 名为“鬼幽”的少年冷目一扬,却是闪过一股杀气。顿时,如那竹林之中一般,鬼气肆虐,空气中莫名传来声声哀嚎,骇人之极。他手中印结仍未解开,只是微微昂头,注目在谷长风身上。 其阴寒之气,比之竹林之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爽快!” 谷长风长笑一声,忽而单手一扬。 顷刻间,道法真元顿时倾泻而出,气势逼人,然而却无狠戾之气,带着清新淡然之感,猛地将那席卷而来的怨怒鬼气逼压而开。 如此之强。 随即,谷长风右侧上方,现起一道红光,越来越亮,闪耀片刻,竟是凝成一把红色的仙剑。其势如焰,其状如龙,泛着火红的赤光,凭空而现。 “这就是南明火精锻造的仙剑,吞吴么?” 鬼幽忽而淡淡地道了一句,眸中闪过一抹异光,旋即又道,“你便是那落雁峰上的静虚子谷长风?” 谷长风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鬓角那缕白丝,随风而起。 那把赤色仙剑愈加的通红,静静地悬着,却有一股极其强势的气息,震慑了这整片空间。这把剑,绝不会是寻常之物。 “领教阁下高招。” 忽而,谷长风心念一动,眸中掠过一抹凌厉。 “咻!” 一声破空之响,那赤色仙剑光芒大盛,火光通天,一道红色的真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鬼幽冲击而去。 “嘭!” 仅在瞬息之间,吞吴仙剑似是触碰到无形的屏障,突然停了下来,却仍旧带着毫无减弱的力量,奋力地向前冲击。 悬在半空,却不能前进分毫。 随即,自那吞吴剑锋之处,迅速闪过一阵红光,紧接着如同滴墨入水,眨眼之间,便在谷长风身躯周围结起一道泛着红光的透明壁障。霎时,谷长风站立的脚下,显现出一个六角芒星,光芒大耀,赤红如血。 “看来我高看了你。” 鬼幽淡淡道。一开始他就已布下了这个法阵,奈何谷长风不曾发觉,说自己高看了谷长风,倒也没错。 不过,却是见得谷长风嘴角掠过一抹轻蔑。 突然,鬼幽坐立之处,其四个方位忽而自虚空之中凝出四把虚无之剑,闪着白光,静静地悬着,各自散出真元,缓缓地结为一体。 “四象阵?” “错!” 谷长风轻道一声,单手结印,顿时鬼幽上方又现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剑影,与此同时,方才那四把剑同一瞬间闪出一阵白芒,竟是凝出一道隐约的镜面,缓缓现出其上那把剑的倒影。 六爻离合阵! “哈哈。” 鬼幽突然大笑了起来,“此番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得你,无趣得紧,无趣得紧。” 二人俱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都陷入了对方的法阵,也知晓除非对方解除,不然没有谁能再进一步。不过,鬼幽脸上笑意未减,因为,他根本就不想与谷长风交手,他的目的,只是秦川身上的九曜琉璃盏! “你又错了。” 谷长风忽道,此刻的处境他自然也是明白的,但是,如果早知道如此,他又何必来此一遭,“此刻只要将你鬼术凝出的元魂击溃,你必败无疑。” “你是说仅凭那三个小子,就能击败我?” 鬼幽突然竭力嘶吼了一声,怒容忽现,满目狰狞。过得片刻,又仰声长笑起来。这简直是笑话,笑话! “哼。” 谷长风冷笑一声,不置可否,目光不经意向那竹林之中瞥去。 天色更加的阴沉,乌云涌动,星月无影,狂风呼啸着侵袭而来,整个伏羲山脉,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下。 暴雨,即至。 竹林之中,那鬼魅人刚欲在秦川身后现形攻击,却被一道突然袭来的真元逼退了几步,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是何心情,但是其气息,却已截然不同,狂躁暴戾之气,逼压而来。 预谋之中的连环攻击被人打断,如何不怒。 “秋奇,你怎么来了。” 秦川急撤数步,位于叶秋奇与上官瑶中间稍前,三人组成一个严密的阵型,与那鬼魅人对峙了起来。 “本来去你屋里寻你,你不在,就寻到这里来了。” 叶秋奇应了一声,目光却是紧盯在那鬼魅人身上,手中一把单刃长剑,雕刻铭文,样式古朴,一看便知并非凡物,倒是秦川以前没有见过的。 端详了片刻,叶秋奇眉间也是有了几分凝重。 “这家伙什么来头?” 闻言,秦川轻笑了一声,却是没有了之前的顾虑和忧心。不知怎地,与这叶秋奇在一块儿,他便觉得十分轻松,就是方才差点着了对方的道的鬼魅人,也觉得不是那般可怕了。 “早间跟你说那故事的主角。”他答道。 “……” 上官瑶对这二人侧目了一眼,心下不知是何感想。一开始还不觉得,此时她忽然发现秦川与叶秋奇皆是不凡之辈,疑为魔道的秦川且不说,就叶秋奇,那把此时尚不知名头的法剑,就绝不会是来历简单之物。 还有方才施展出的那道月光,杀意凛然,气势极强。 这个叶秋奇,修为绝不会弱! 可是面前这个鬼魅人更强,这种时候,她可不如秦川一般,还能对那叶秋奇笑得出来。不过,上官瑶本身也并不爱笑。 “那可不好玩了。” 听得秦川的答话,叶秋奇也有些笑不出来,随即转身对那上官瑶道,“小妍她表姐,你有没有问题?” “……” 秦川一下无语,“小妍她表姐”这句称呼是怎么回事…… 上官瑶强自定了定心神,没有发作出来,尽管对这句称谓感到很不舒服,但是此时情况也不容她纠正。 而且,叶秋奇也不弱,多一个人,方能多一分把握。 “你要如何便如何,问我作甚!” “好不好玩,玩了才知道。” 秦川忽道一句,猛地跨出数步,意念流转,正欲施以一道太虚诀。忽而,却见叶秋奇身形闪现,以极其迅猛之势,便冲至了鬼魅人身旁,迅若疾风。 “咻!” 一句破空之声,剑刃出鞘,划过鬼魅人的身躯。 “咦?” 叶秋奇一声惊疑,身体扑了一个空,在那鬼魅人身后数尺落定。而那把剑却是生生穿过鬼魅人的身体,空切而过,如若无物,差点让叶秋奇收势不及,踉跄了几步。 “这家伙没有身躯!” 秦川高唤一声,不待迟疑,便施展混元诀凝出太极图,替那叶秋奇挡过了一式鬼魅人黑气凝出造成的攻击。这小子,性子太急了。 与此同时,上官瑶一式迅雷斩也紧接而至,不得已,鬼魅人再度化为黑雾,在数尺之外现出身形,失去了追击叶秋奇的机会。 “这家伙,是人是鬼?” 叶秋奇回过身来,愤愤地道了一句,明显已经有了怒意。他意识催动,真元流转,顿时体内真元爆涌而出,纷纷凝在手中剑上,刺眼的白芒霎时闪烁而起,隐隐泛着银色月光,剑鸣之声,隐隐响动。 而上官瑶此刻也是面色稍沉,双手持剑,立于胸前,真元流动异常地迅猛,竟是传出了似有似无的翕动之声。 倏尔,其上虚空之中,一道青光浮现而出,渐渐凝为剑形,虽是虚影,却如实体一般,片刻之后,又一分为三,悬在她的身后,悄悄攒动。 竟然将御剑诀练到了第二层境界。 秦川心中略有惊讶,这个上官瑶,果然厉害! 不过,唯独秦川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手持法剑,左臂微微离开身躯半寸,周身真元静静地流转,时刻做着施法的准备。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对阵强敌的奥义。 “你们,都得死。” 一句低沉的话语声再度传来,突然,鬼魅人长笑了一声,“仅凭你们三个人,想要取胜于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说罢,只见极少有施法动作的他手臂一扬,霎时,更加猛烈的鬼气铺天盖地疯狂地席卷而来,极度压抑着每一个人的心神,而那原本四处游荡的紫色怨灵幻影也一瞬间消融,化作淡淡的紫气。 很快,便又汇聚到一起,凝成一个个紫色的骷髅头颅。 蓄势待发! 正文 第23章 默契 “这下麻烦了。” 秦川心中想道。 只是一个骷髅,就需要他全力施展一次太虚诀方能完全打散,而此时鬼魅人凝出的数量,竟是比上一次对付他一个人之时还要多出了数倍。 这回又该如何? 念想之间,那一个个紫色骷髅已经飞跃而起,在这片空间之内四处纷飞,疾若电光,并且丝毫没有章法,无从躲避。 叶秋奇与上官瑶二人面色大骇,这鬼魅人,难道之前都是和他们闹着玩的吗?这才是其真正的实力? 顿时,秦川与叶秋奇二人身法熟练,在这漫天移动的紫色骷髅之中四处躲闪,又寻找机会一一将其击碎,只是数量多得可怕,怕是这般下去,他们迟早得疲累而死。 叶秋奇此时已是杀意渐起,月光剑痕气息凛然,将一个个骷髅头劈斩而开,如同地狱中的舞者,有些尽情。 “嘭!” 一道太虚诀,秦川将身前袭来的一个骷髅击溃,目光不经意一瞥。 却见上官瑶立于原地,处变不惊,结印而起。那身后的三把剑影围着她来回旋转,青光大盛,隐隐中形成一道帷幕,只要紫色骷髅靠近,便将其逼退而开,并且迅速化为紫气消散,强悍如斯。 此时,鬼魅人似是也发觉了上官瑶御剑诀的威势,目光一凛,瞬即所有的骷髅头,竟是放弃了秦川二人,统统朝着上官瑶激射而去。 忽而,上官瑶原本散出的所有真元,连带着三把虚剑,一瞬间消散全无。她脸色忽变,终于有了几分惊惧。 “遭了。” 秦川暗叫一声不妙。 此时的上官瑶,定是中了自己曾经中的那一招,身体不能行动,真元也无法运转,再有漫天袭击而去的骷髅头,上官瑶命不久矣。 “秋奇,打那家伙!” 眼看紫色骷髅即将飞至上官瑶身前,秦川朝着叶秋奇大呼一声,自己也是向前跃了几步,双手结起道印,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 之前变故中那位神秘道长所施展的那道法术秦川未曾见过,但通过观察与思考,也勉强窥得了几分门径,虽然还未开始研究尝试,但是此时,已经不待他想那么多了。 意念流转,真元自那灵核之中尽数涌出,迅速凝结在上官瑶前方。 正是混元诀。 不同的是,并非用真气施展,而是以真元为引,按照混元诀的原理,均匀扩散,凝出太极图案。自然是及不上道长的神通,但是如此,至少比纯粹的混元诀强劲不少。 “嘭嘭嘭……” 一个接一个的紫色骷髅猛然撞在虚空中,那太极图光芒一阵一阵的闪烁,不消片刻,已经有了碎裂的痕迹。 果然还是逊了太多! 秦川后脊不觉滑下一滴冷汗,上官瑶危险了。 忽而,却见叶秋奇双目微凝,一手结起怪异的手印,那手中长剑,竟是传出一阵嘶鸣,银光渐渐汇聚,越来越浓。眨眼之间,叶秋奇便猛地跨出一步,手持剑刃猛地劈砍过去。 “咻!” 只见一道银光,如同一轮弯月,携带着极其恐怖的真元威压,朝着鬼魅人激射而去。 竹林之中,一片皎白,寂寥无声。 转瞬之间,这片空间内所有的阴邪鬼气,连同击破秦川太极屏障的紫色骷髅,突然全部消散而去,竟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与此同时,上官瑶也脱离了束缚,疾退了几步,再度结印而起,真元弥漫而出,三把御剑诀凝出的剑影也再度显现了出来。 秦川长舒了一口气,灵核中的真元已经所剩无几。方才那一道混元诀,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真元,若不是叶秋奇及时击退鬼魅人,还不知结果如何。 反观叶秋奇,此刻也是气喘吁吁,方才那道法术,似乎也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一脸的疲倦之色。他看了秦川一眼,却是淡淡一笑。 “这招不错吧。” “差了那么点意思。” 秦川答了一句,心中微微一哂。 上官瑶倒是顾不了这两个怪人的调侃,冷眸一凝,却也没有对方才救下她的秦川二人言语。那鬼魅人方才迅速化成黑雾,才躲过了叶秋奇那一式攻击,此时再度现出身形来,同样已经有了几分虚弱。 周身黑气散去了许多,身形也隐隐有了些许透明之感。 忽而,苍穹之上,响起一声雷鸣。 “轰轰……” 随即,天雷滚滚,一道闪电霹雳而下,短暂地照亮了整个伏羲山。 “铛!” 一声剑鸣,秦川、叶秋奇、上官瑶三人同时有了动作。 叶秋奇身形闪动,手中利刃蓄势待发,朝着鬼魅人疾驰而去;而秦川跨出数步,一道太虚诀再度凝出,闪耀着青光,锐气逼人;上官瑶立于原地,不紧不慢,轻念咒诀,顿时,三把虚剑飞驰而出,直直地插落在鬼魅人三个方位上。 旋即,自那三把剑中,各自激射出一道白光,连接在鬼魅人身上,其本就虚无缥缈的身影,更加的虚幻。 “看你还不死!” 叶秋奇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想到,这鬼魅人只是一道幻影。 上官瑶这道阵法,谓之三才阵,虽然对于鬼魅人这般修为高深的对手作用不大,但足够给秦川二人带来极大的机会了。 无形之中,三人配合竟是这般默契! “能将我逼成这般,你三人也算是人中之杰了。” 鬼魅人不慌不忙,却是站直了身躯,随意抖了抖黑袍。一双红唇,在那苍白脸颊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妖异。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脸上不仅没有怒色,反而诡异地笑了起来,邪魅至极。 “哀怨吧,愤怒吧,忏悔吧……”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咒语从他口中缓缓道出,随即,一团若隐若现的黑雾重新环绕在他的周围,并且多出了三盏如同明灯一般的鬼火,血红、幽蓝、墨绿三色,交相呼应着,按照一个奇妙的规律在他身旁缓缓旋转。 阴邪之气,再度弥漫开来。 “什么?!” 叶秋奇身体刚至鬼魅人身旁,却猛地被一股极其强盛的真元气劲弹开,如同抛出的重物,一下往后飞跃,撞在秦川身上,打断了秦川的施法。 而那原本插在鬼魅人三个方位上的虚剑,竟也一下破碎而开,如同消散的烟尘,渐渐淡去真元的气息。 三人同时大骇。 突然,狂风大作,哭嚎之声从四周响起,笼罩了整片空间。霎时,鬼魅人脚下显现出一个巨大的六角芒星,鲜红如血,竟是将他的身躯缓缓托起,腥气弥漫,宛若人间地狱。 紫色怨气再度凝结,化为鬼火,星星点点,布满了整片竹林。 仿佛承载了无数沉重的冤魂。 随即,鬼魅人一声长笑,一股杀意自他眸中激射而出,同时一股强烈的真元气息,也伴随着穿透到三人的身躯之上。 “不好。” 叶秋奇在秦川身旁刚刚稳住身体,接着却惊呼了一声,“他在吞噬我的修为,提不起一丝真元了。” 秦川心下一沉,叶秋奇所说不错,此刻的他,也是感觉到丹田经脉之内,所有的真元都被迅速地吸噬殆尽,不仅如此,一股诡异的真元正从他的双脚,由下至上一点点占据他的躯体。 无法移动了。 上官瑶持着法剑的手缓缓垂落而下,脸上浮过一抹绝望。 忽而,天空之上又一次惊起一声轰雷,响声极大,仿佛震颤了大地,整个竹林,竟是隐隐地摇晃起来,竹叶纷飞,飘落而下。 难道,就此结束了吗? 鬼魅人的身体已经渐渐越升越高,在满天乌云涌动的背景下,邪魅地狂笑。蝼蚁,都说了是蝼蚁! “秦川,看来真的不好玩啊。” 叶秋奇淡淡地道了一句,也不知是笑是哭。 不! 还没有结束! 秦川昂头望着鬼魅人的身影,心下一凝,似是想到了什么。倏尔,嘴角却是微微扬了起来。鬼术的克星,他终于知道是什么了。随即,他一手搭在叶秋奇的肩上,却是莫名问了一句: “你说,假若此时一道天雷劈在那家伙身上,好不好玩?” 上官瑶有些不解,疑惑着看着两人。天雷乃是天威,任由谁都不可能在天雷轰击下留下一缕残魂,那鬼魅人虽不是人,但想来正是一缕魂魄,自然也是如此。却不知,秦川又在打什么哑谜。 “?” 叶秋奇略微偏头,看着秦川搭在他肩上的手掌,耳边还回荡着方才那一声啪响。忽而,他也是这般笑了一笑。 “自然好玩。” 说罢,只见叶秋奇屈身而起,右手握着一把略有弯曲的单刃长剑,如同掷物一般,将那长剑狠抛而出。 “咻…咻…咻……” 那把剑兵旋转着,呼啸着,带着清脆的破空之声,朝着鬼魅人所在的高空之上,飞驰而去。 随即,秦川手印结起,嘴角掠过一抹轻蔑。 突然,当叶秋奇那把剑飞至高空,与鬼魅人虚幻的身影重合之时,剑身之上忽有道法真元涌动,一阵电光顿时轰鸣而起,嗤嗤作响。 湛蓝之色,在这夜空之中,有着几分美妙。 “噼啪……” 一道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夜空,突如其来,却是仿佛受到指引,劈在空中那把剑刃之上,随即激起更大的一声轰响,光芒愈加耀眼,照亮了整个济云观,天色茫茫,如同白昼。 随后,粒粒雨点低落而下,暴雨袭来。 正文 第24章 拜师 “噗……” 白塔之上,紫衫少年突然吐出一口热血,嘴角一抹鲜红,缓缓溢了出来。 “如何?” 谷长风冷声问了一句,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更有丝丝赞赏之情,“我伏羲门人,可不会任人欺凌。” 当然,他也知道,若是换作旁人,定然不可能会是鬼幽的对手。 上官瑶是经他亲自传道的弟子,有何特别之处他自然清楚,而秦川小小年纪便能炼出静气丹,必不会是平凡之辈。至于叶秋奇,传承一把残月剑,倒是让他突然产生了兴趣。 伏羲门能有此三人,未来有托付矣。 “能想到利用天雷,我输的不算冤。” 鬼幽解去印结,此时也没有继续维持术法的必要了。他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昂起头来看了谷长风一眼。 鬼术凝炼出的元魂,乃是牵连着他的一部分命脉所在,如今元魂毁灭,他也受了极大的创伤,此时能敌得过谷长风的可能,已经不大了。 然而,他却仍无惧色,语气平缓,不动声色。 谷长风心念一动,吞吴剑再度红光大盛,往前猛地一刺,便将原本坚固无比的血色真元帷幕生生破开,接连几声破碎之音,连同脚下的六角芒星,也一同消散而去。 而那六爻离合阵,仍旧丝毫未损,牢牢地困住鬼幽。 “现在,能否告诉我为何伤我门内弟子?” 一声厉责,凌厉之气又起。 闻言,鬼幽轻笑一声,终于立起了身来。瞥了其下电闪雷鸣中隐约可见的竹林,看似年幼的脸颊之上,似有一抹怨恨之色,又仿佛有着几分期待。 “那几个小鬼有资格了,但是你,还未曾。” 他摇了摇头,随即咬破一根手指,横空一挥,虚空之中划过一道血痕,片刻之后,竟是化作一阵血雾,将其笼罩在内。淡淡的血腥之气,随着狂风席卷,扑面而来。 “虽然我元魂受损,但是能破我血誓星阵的,世间也尚无几人,若有机会,下次再与你一较高下。” 血雾之中,鬼幽尚还有些稚嫩的声音传来。 随即,血雾被风拂散,再也没有了紫衫少年的踪影。 谷长风迎风站立着,一粒粒偌大的雨滴接连落下,却被他散出的真元阻隔而开,弹落开去,形成一层淡淡的雨雾。 下雨了。 竹林之中,秦川、叶秋奇、上官瑶三人还各自站立着,凝视着空中原本鬼魅人所在之处。虽然随着那道天雷劈下,已经再无鬼魅人踪影,可是前番经验,没有人敢有一丝的懈怠。 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又起一团黑雾,又阴魂不散地现出来。 雨点一粒接一粒地打下,不消片刻,已是暴雨倾盆。伴随着雷电轰鸣,狂风呼啸,根根竹木左右摇摆,风雨飘摇。 “结束了?” 叶秋奇率先问了一句,任由暴雨肆虐着他的身体,很快便已湿了个透。倒不是他愿意如此,只是真元早已耗尽,没有一丝真元供他运转了。 他也弄不明白,方才,秦川哪里来的真元施展驭雷之术呢? “许是如此。” 一向寡言少语的上官瑶倒是难得的开口答了一句。相比于狼狈的叶秋奇,她的情况好了许多,还有少许真元涌动而出,将雨水阻挡在外。但也是强弩之末,渐渐地有了随时消弭下去的趋势。 今日一战,恐怕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还得亏你扔的准,不然就没得玩了。” 秦川忽而笑了起来,畅快的笑。 如这般生死一线之间的战斗,他前世不少经历,可是这般与人携手并肩在一起对敌的,却是第一次。他感到由衷的开心,从未有过的。 胜负与否,似乎都变得不那般重要了。 暴雨尽情地拍打着秦川的脸颊,尽管自己临时寄存在九曜琉璃盏中的真元还余下很多,但他不想破坏此时心中的畅快。 他享受这份欢愉。 忽而,一道白光自那半山间的白塔之上飞驰而至,落地之后,却见谷长风飘然而来,飘逸绝尘,风雨不沾身。 “师父。” “谷前辈。” 三人急忙行了礼,却不知为何谷长风会出现在此。 见得三人,谷长风面色稍有舒缓,分别对着三人轻笑了起来。手臂轻挥,便有一道真元散出,分作三份,各自结在三个人的身躯之上,凝成一道淡淡的帷幕。大雨滂沱,却不及片衣。 “今夜情况我俱已知晓,一两年内,那人不会再来了。” 他如此道了一句。 三人虽然诧异,却也不敢多问。既然如此,那他们自然便也安心了,只是心中又有了些许不甘。如此说来,那鬼魅人岂不是还没死?他们一番苦战,居然没有真正的击败那神秘的鬼魅人? 这些,谷长风自然是不能回答他们的。忽而,他对着秦川问道: “秦川,这三清驭雷诀,你从何处学来?” 方才秦川通过叶秋奇在残月剑上凝聚真元,又等残月剑飞至高空之时施展了三清驭雷诀,随后引来天雷共鸣,才有了借天雷轰杀鬼魅人的那一出。他在那白塔山,看得明明白白。 当然,至于三人真元被噬尽一事,他倒是不太清楚,他与鬼幽对阵,无暇使用灵识感知,故此以为是三人竭力所致,便也没有怀疑秦川。 “是那夜的神秘道人教我的。” 秦川答道。 这三清驭雷诀,乃是伏羲高层道法,需得完成筑基期修行才能修习,他只是依前世记忆,危急之时勉强使了出来。不过这个肯定不能说,所以便将那夜的道人当做了挡箭牌。 弟子情非得已,前辈莫要见怪。他心中如此愧疚地想道。 “火候尚缺,初窥门径都算不上。” 谷长风倒是没有质疑,而是莫名其妙地训斥了一句。随即,便又转向了叶秋奇,眸中盯着那把已经被收回的剑刃。 “你叫叶秋奇?”他问道。 “是。” 叶秋奇恭敬地应了一声。在长辈面前,他倒是没有了平日的嬉皮。 “你这残月从何而来?公孙先生是你何人?” 公孙先生? 秦川心下疑惑,这个公孙先生又是何人。依谷长风此刻对这个称谓的敬意来看,绝不会是一个姓氏这般简单,可是在他前世记忆之中,似乎也没有公孙先生这么一个人啊。莫非,便是那把名为“残月”的剑主? 还有济云观老观主,也是声名在外,但他就是从未听过。 如此想来,自己前世的见识,倒还变得浅薄了…… “是我族中长辈,但前年便已逝世了。” 叶秋奇答道,眸中隐晦地浮过一抹怅然。这般神情,在叶秋奇的脸上,可是极少出现的。 如此,谷长风也沉默了半晌。 他叹了口气,仿佛做了什么决定。 “瑶儿,你认为秦川、叶秋奇二人比你如何?” “弟子不知。” 上官瑶答了一句,也如此刻的秦川与叶秋奇一般,弄不明白谷长风如此询问是何含义。若论天资,二人自然要比上官瑶略逊了半分,但也是相距甚微;但若说在实战中的表现,二人倒是又比上官瑶要稍强上那么一点。 毕竟她不如秦川那般,能想到用天雷轰击;也不如叶秋奇,能够瞬间领会到秦川传达的意图。 只是,谷长风问这个作甚? 随即,谷长风轻笑了一声。 “你二人若是想上落雁峰修行,明日便与我一同上山,拜入我的门下;若是不愿,凭你二人的天份,想必也不会为前途所担忧。” 这个意思是? “弟子自然愿意。” 秦川与叶秋奇异口同声地答道。 能够拜入谷长风的门下,谁会愚笨到拒绝?亲传弟子与普通内门弟子身份的差距且不说,单就谷长风亲传道法的机会,也不是每一个内门弟子都能等得到的。 谷长风是何人? 伏羲门静虚一脉唯一的传人!与掌门之外的其余三脉首座地位相同的人! “哈哈……” 谷长风大笑一声,随即秦川与叶秋奇也是轻轻笑了起来。上官瑶虽然一时还未接受自己突然多出两个同脉师兄弟的事实,但是见得师父如此高兴,便也微微舒缓了平日一贯淡漠的脸庞。 即便如此,也已经是美艳而不可方物。 竹林之中,风声咆哮,雨点磅礴,将这一片舒畅的声声笑语,缓缓地湮没,在这夜色与雨雾之中,渐渐迷离。 及至后半夜,这阵暴雨方才渐渐弱去。 从那竹林回来,秦川清洗了一番,便返回了屋中。窗外雨声渐小,济云观中愈加显得静谧十分,淅淅沥沥,勾起沉沉的睡意。 此刻躺在榻上,却有些难以入眠。 前世之时,慕紫涵离开济云观后,一直过了两年,秦川方才被接上落雁峰。倒不是他勤奋修炼所致,而是落雁峰上的长老们为了讨好已经声名成就的慕紫涵,而破例收他上山的。 此番超脱轮回,得以重生,秦川自然不会再如那般。 可是本来打算明年才上山的,此时忽然之间就生生缩短了半年有余。一想到即将能够见到心中思念的紫涵,心中便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奋。 而且,自己不再如前世那般是个废物,不仅如此,还得到了静虚一脉谷前辈的青睐,在这济云观中也是小有声名。 秦川想着,两个嘴角再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师姐若是知道了,会如何高兴呢? 正文 第01章 旧梦 伏羲山。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半空,染上一层血色,天地之间,只有妖异的红。 落雁峰上,到处俱是残垣断壁,不复昔日风华。 秦川在这带着浓腥的夜风之中,徐徐而立,衣角迎风而起,摇摇曳曳。 他的双眸之中,竟也是一般的血色朦胧,不知是其本色,还是在这漫天的杀意与血气中,渐渐地迷失。 迷失…… 望着曾经的落雁峰,曾经香火鼎盛的伏羲门,声声道号,却是早已消逝,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也渐渐离他远去。 只有尸横遍野,孤烟长起,还有这无比血腥的山风。 秦川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尽是污秽。他白色的道袍已是一片鲜红,在漫天的杀意中,与这片血一般的天色,缓缓融为一体。 弑师灭祖,杀生成魔。 不是说我笨么?不是笑我废么?不是说我只能依靠在师姐身后,永远窝囊一辈子么?现在,我把他们杀了,亲手杀了对我极其严苛的师父,杀了耻笑谩骂我的师兄,杀了说我废物一个一事无成的长老。 杀了,全都杀了。 秦川本该畅快地笑着,到了嘴边,却是成了一抹自嘲,还有惋惜。 “杀了,又如何呢?” 心中闪过一抹悲凉。他本只想提升自己的实力,获得众人的认可,可是此番似乎如愿以偿,却又莫名有些惆怅。 “我,却是错了么?” 忽而,剑影闪动,掠过一抹寒光。 秦川手中的长剑一声嘶鸣,铛铛作响,在这寂寥的夜空之中,似有雪花飘落,雪舞霜天,极度深寒。此剑谓之凝霜,乃暗黑门中杀意最盛的法剑,也是引诱秦川踏上魔道的罪魁祸首。 此时他的眼前,是一个凄冷的身影,她一袭白衣,飘逸绝尘,是整个天地间唯一的一抹洁净。 还有这翩翩起舞的霜雪,如同曼妙的舞姿,在他的心中。 “回头吧。” 她轻轻地呼唤。仿佛浮起淡淡的笑容,莞尔嫣然,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只不过,这一切俱只在秦川的脑海之中,他真真切切看得见的,只有她脸上的决然,还有几分恨其不争的幽怨。 “我真的错了么?” 秦川的心有些微微泛疼。 他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她的认同,想要守护在她的身边。可如今看来,他似乎一直都在背道而驰。秦川收回剑上的真元,散去周围凌厉的霜雪,他无法对眼前这个他最爱之人出手,这不是他的本意。 这一切,都不是秦川的本意。 也罢,死于她的剑下,或许也算是偿还了一分。在这世间,除了她,秦川已了无牵挂, “出招吧。” 秦川淡淡地说道,不用一招一式,剑指长锋,便向着她刺去。他心里微微笑了起来,凭她的道行,下一刻,自己便能解脱,便不用再承受这无尽的煎熬。 “铛!” 只一声,天地寂寥,万籁俱静。 她没有丝毫的动作,甚至没有调动一丝的真元,她的身形缓缓地倾倒,一袭白衣,渐渐被血染透,如此鲜艳。 这一刻,她真的笑了,泛起浅浅的酒窝,那么美。 “紫涵……” 秦川神情凝滞,嗓音沙哑,眼眸之中,渐渐被空洞所替代,一抹伤痛,转瞬之间袭入他的心头,万念俱灰。 轻唤了一声,眼中那一抹白渐渐被血浸透,整个世界,变得只有一种颜色,一种污秽的颜色。他的剑锋之上,一滴鲜血滴落。 却是清脆的响了一声,如同滴到他的心中。 “嘀嗒!” 又是一声,仿佛她落下的泪。 风,拂过,带着透彻心扉的凉意。 为何? 一切都是为何? 转瞬之间,一股极寒之气从秦川全身经脉暴涌而出,笼罩在整个落雁峰顶,阴邪中带着无比暴戾的气息,疯狂地席卷而开。那萧索的月色,不知何时,更加黯淡了几分。 心魔,复出。 屠尽师门,便能了去心中怨恨么?修习魔道,让人谈而自危,便能证明自己并非废物么?遨游四海,斩遍了群雄,便能证明自己可以守护紫涵么? 不! 绝非如此! 突然,秦川手印一结,却是一个古老的道印。 “弟子误入魔道,铸成大错,更是错杀了自己一生挚爱。如今幡然醒悟,却已为时晚矣,唯有兵解一途,不求偿清罪孽,只愿别再继续错下去了。” 顷刻间,那即将弥漫而出的黑气纷纷凝聚到秦川手印之上,连带着自身所有真元,从那手印中急促地消散而出,融于天地之间,化为虚无,而他的生命,也随之一点点消无。 秦川忽而笑了起来,竟是那般凄凉。 如有来世,愿潜心修行,祛除魔障。 如有来世,愿洗心革面,罪孽偿还。 如有来世,愿渡劫历难,大道合一。 如有来世,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有来世…… “砰砰!” 突然,耳畔传来两句清脆的叩门声。 秦川缓缓张开双眸,卧在床榻之上,周围也并非落雁峰,而是济云观他住了很多年的小屋,墙上的字画,案上的书籍,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原来,是梦啊。 可是,既然是梦,为何会有这般真切呢? 不,这是自己“前世”的记忆。而且正是那落雁峰上自己幡然悔改,兵解自裁的那一段记忆。 紫涵…… “砰砰砰!” 耳畔,敲门声再度传了进来,更有了几分急促。 秦川微微立起了身躯,靠在床头之上,仍有几分迷糊。昨夜自己彻夜难眠,没想到难得睡熟之后,竟然回忆起了这般往事。也不知,此刻师姐在那落雁峰上,一切尚还安好,她,有没有想起我呢? 对了,昨夜自己不是被谷前辈收为弟子,今日便上落雁峰么。 想着,秦川一下笑了起来。很快,自己便能与师姐重逢了。 “秦川,还没起呢?” 门外叶秋奇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即又敲了几下,似有迫切之意,“你搞什么鬼,再不起来,我们可就启程了。” “来了!” 秦川应了一声,随意套上一声衣裳,便起身去开了门。却见叶秋奇一声崭新的道服,颇为名贵,一头黑发梳理得前所未有的整洁,插着一根白玉道簪,眉清目秀,弄不好还着了淡妆,看上去英俊得紧。 “看你这般,要成亲呐?” 笑侃了一句,秦川忍不住笑出声来。 随即叶秋奇一脸的无奈,钻进屋中坐了下去,答道:“小妍非要替我收拾的,我才没这功夫打理这些。” “这般倒也不错。” 秦川回身进了屋,又故作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我若是她,我就把你扮成个乞丐一般,邋里邋遢,这样便也不会有别的姑娘会看上你了。” “……” 叶秋奇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随即想起正事,又道: “你赶紧些,我们在观前的亭中等你,师父去与观中的长老说些事情,但想必也马上办完了,你速速过来,莫要耽搁了。” 说罢,便起身准备出去。 “等等。” 秦川忽道一句,“你可见过一个装着静气丹的玉瓶,那是我师姐留给我的,可是昨夜怎么找都找不着了。” “玉瓶?” 叶秋奇略有诧异,“这观中大大小小盛放丹药的玉瓶多了去,我哪记得,我帮你想想,不过多半是没有。” 虽然不知那个所谓的玉瓶是干嘛的,但既然对于秦川颇为重要,故而叶秋奇也记在了心上。只是他所见过的玉瓶的确数不胜数,他又不爱记这些,要说能想起来,还真有些不可能。 “走了,你快点!” 说完,他又这般叮嘱了秦川一句。 “还有。” “又怎么了?能否一次说完?” “你这眉,是不是画过?” “……” 闻言,叶秋奇有些无语,脸色颇为怪异,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骂娘,末了,只是斜了秦川一眼,拂了拂袖,懒得再理会,大步朝着观外走去。 “哈哈哈……” 秦川一下大笑出声,看着叶秋奇愤愤离去的身影,颇为畅快。 洗漱一番,秦川也是挑选了一件颇为得体的道袍。虽然方才还耻笑叶秋奇,不过换作他来,自然也是不可能穿着一身衣衫褴褛地上落雁峰的,若是被人嘲笑了,岂不是落了师姐的名声。 此时床头之上,放着一件素白道袍,领带之内还绣着两个娟秀小字,正是秦川的名字。这是紫涵师姐为他绣上去的,便是担心粗心大意的秦川晾晒衣物之时取错了别人的衣裳。 想到慕紫涵,秦川心中微微一暖。 若是此时师姐还在自己身边,定然也会像苏小妍对待叶秋奇那般,悉心给自己梳理打扮的吧。 “唉……” 想着,他忽而叹了口气。 原本留来做念想的那个玉瓶,竟然莫名丢失了,而且昨夜又梦见前世那般景象,弄不好又是什么征兆。如此,让他心中有些失落之感。 “罢了,反正马上就能见到师姐,管这些作甚。” 秦川换上道服,将自己这屋子整理了一番,那落雁峰上样样都有,也无需带上什么行李,两手空空地去便是。 推开房门,却见阳光明媚,昨夜那场雨洗尽了尘埃,这清晨十分,伏羲山上的山风吹拂而来,神怡气爽,眉清目明。 风光大好。 正文 第02章 上山 出得观来,便见那观前山亭之内,三人围坐在石桌旁。 上官瑶与苏小妍手握着手,说着私密话,而本来应该与苏小妍缠缠绵绵一番的叶秋奇,则静坐在另一旁,有些闷声闷气。 至于谷长风,说是去办事,想来此时还未回来。 “还好,赶得上。” 秦川自语了一句,便向着那处走去。 见得秦川,叶秋奇忽而立起身来,仿佛终于找到了说话的人一般,一脸笑意,拉着秦川便在自己身旁坐下。 上官瑶与苏小妍此时也停止了私语,四人就这般围在一张石桌前。 “怎么,舍不得这家伙?” 秦川对那苏小妍笑道,目光朝着身旁的叶秋奇一瞥。她二人自相识以来,关系愈密,时常相约到那紫城中游玩,有时竟是连功课也顾不上。此番别离,想必彼此之间都是有些不舍的。 闻言,苏小妍俏脸微红。 倒是上官瑶冷冷地斜了秦川一眼,但也没有说话。虽然心中对秦川仍旧抱有怀疑,但既然师父已经将其收入了门下,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 我定会找到证据的。她这般想道。 “有何舍不得的,这济云观离落雁峰又不远,就算步行三日也能走一个来回,我向师父告假来看你便是。” 叶秋奇忽道,随即想起内门弟子似乎没有告假一说,便又改口道,“放心啦,明年你定然也可以上落雁峰的,前后一年不到,很快的。” 这般,便也没人再说什么。 随后,几人随意说了一些闲话,当然,上官瑶仍是如同陪衬一般,一言不发,即使秦川与叶秋奇二人调笑之时,也未见她有丝毫的改色。 “对了,昨夜你施展驭雷诀的真元,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叶秋奇忽而这般问道,同时也引起了上官瑶的注意,一对冷眸,紧紧地盯在秦川身上。 如果鬼魅人没有对他们三人分别对待的话,那么昨夜的三人,应该都是被噬尽了真元的。这也便是她放弃了抵抗,面露绝望之色的原因。 可是,秦川到底哪来的真元? 那时,秦川口中道了一句“天雷”,便一手搭在叶秋奇的肩上。叶秋奇感受到秦川传入自己体内的真元,以及凝在残月剑上雷电嘶鸣的气息,方才理会了秦川的意图,才有了天雷轰击鬼魅人那一幕。 对此,叶秋奇也是疑惑万分。 “这个……” 秦川一时语塞。那施展驭雷诀的真元,当然是从九曜琉璃盏中提取出来的。那天碰巧发现了九曜琉璃盏的奇效,又碰巧在夜晚的对敌中发挥了大用,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是秘密!” 忽而,他神秘地答了一句。 自己向来都是有问必答,尽管有隐瞒,但都是尽量地吐露真言。偶尔保密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若是这个都被你们知晓了,我以后还有何倚仗。”他道。 “切!” 叶秋奇嘁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秦川身后必有高人指引,这也是他二人心照不宣的,想来这般也是那背后高人的帮助。秦川没问过他的事情,如此,他也不便问了。 倒是上官瑶还有些犹疑,目光在秦川身上来回扫视了几圈,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哼。 “师父来了。” 叶秋奇突然立起身来,随即众人皆是这般,对着走来的谷长风行礼。 只见谷长风从那观中行出,仍旧一副高冷的模样,身为伏羲门静虚一脉唯一的传人,想必平日也是这般孤傲的。他看上去年纪只比秦川众人大上一些,但鬓角那缕白发,却是十分的扎眼。 长辈跟前,众人也无过多言语,那苏小妍对着谷长风行了礼,又与叶秋奇私下告别了一番,便依依不舍地转身回了道观。 秦川遥望了北方的群峰,心中浮起一阵喜意。 “紫涵,我来了。” 万里晴空。 济云观出来,转入一条崎岖的山路,便深入到了伏羲山脉的内部。 伏羲山延绵千里,山危林恶,有些地方更是险峻不堪,蛊虫毒瘴密布其中,若是不熟悉其中地形,恐怕堪是一个有去无回。 而伏羲门以道教为根源,便也有着几分道家喜静淡泊之意,连这宗门选址也定在如此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再有这般地利之优,其屹立中原修真一界数千年之久,想来也是必然。 那落雁峰,便是位于伏羲山中部,此去大概有一日多的路程。 取“披荆斩棘,深山求道”之意,谷长风便也没有御剑腾飞,而是领着秦川三人,一步一个脚印,顺着山路,步行前往落雁峰。 及至日暮时分。 此时透过层层密布的丛林,便已能够望到那高耸入云的仙山灵峰了。 不过,天色渐晚,尤其在这深山之中,夜色来得更快,虽然已剩不到一个时辰的路,但伏羲山中的夜晚凶险异常,也不便行走。 只有等待明日了。 连续行了一天的山路,秦川和叶秋奇皆是有些气喘,但也是极为不错的了,若是换做普通人,纵是身强体壮的大汉也未必吃得消。而上官瑶也是脸色微红,胸脯稍稍起伏,额头渗出丝丝细汗。 反观谷长风,却是如没事人一般,神情自然。 此时众人寻得林间一处空地,燃起了一团篝火,不多时,已是夜幕漆黑,山雾朦胧,林间传来声声虫鸣,偶有凶兽嘶吼,引来鸟声攒动。 “师父,这落雁峰上,是个如何情况呐,弟子们住在哪里?” 叶秋奇坐在一根树桩上,手持一根木棍,不断挑动着篝火里的柴禾,似是觉得这般不言不语有些无聊,便开口问了一句。 谷长风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别的神色。 “我伏羲门收徒甚严,所以弟子数目也不多,那前山七院,自会有你们的住处。”他答道,“不过你们既是我静虚一脉的入室弟子,便也不用与旁人住在那院中,随我住在凌云阁便可。” 没想到还有这般待遇。 叶秋奇笑了笑,继而又问: “弟子问道还不满半年,对我伏羲门的事不是太了解。这静虚一脉又是什么呢,还有别的脉吗?” “……” 秦川一阵无语,那上官瑶也是颇有一些无奈。 伏羲一门,自近古以来便屹立于中原,传闻祖师爷收了七个弟子,故分作了七脉传承,但是后来种种变故,如今便只剩下了五脉。谷长风为静虚一脉仅存的唯一一个传人,所以世人也尊之为“静虚子”。 叶秋奇连这些都不懂,真不知是如何到济云观来修行的。 “这些到了山上你自会了解。” 谷长风如此答道,似是也懒得与叶秋奇说这般废话。他本就寡言少语,遇到这么一个生性好动的弟子,也真是没有办法。 忽而,一道黑影从林间一窜而过。 秦川耳目一动,竟是第一个察觉出了异样。那窜过的绝对是一个人,而且来历很不一般。因为这阵感觉,他太熟悉了。 魔道。 几乎同一瞬间,谷长风一下立起身来,眉目微扬。他在这中原成名已久,更是经历过三十年前的正邪大战,对这魔道气息的感知自然不会比秦川差。这落雁峰脚下出现了魔教中人,岂还了得? “你三人莫胡乱走动,我去去便来。” 说罢,纵身一跃,便是化作一道白光,紧追而去。 “发生什么事了?” 叶秋奇莫名地问道,不明所以;一旁的上官瑶也是略有惊疑,秀眉微微一蹙,朝着密林深处瞧去。 秦川心中沉了下来。 凭他的前世的经验和猜测,那黑影定是暗黑门安插的斥候,闻得此处有人声,方才过来查探,谁知会遇上赫赫有名的静虚子,便转而逃窜而去。那些老家伙的伎俩,他心里明白得很。 只是,他们这么快就插足到伏羲山来了吗? “秦川,想什么呢?” 叶秋奇忽而唤了一声。 随即秦川摇了摇头,没有言语。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早就前去探个究竟了,不过既然谷长风在此,那想必也没什么问题,多半是自己多虑了。 夜深。 秦川与叶秋奇一同靠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各自入眠。而上官瑶离他们远了些,也是倚靠着一株大树。毕竟男女有别,深夜之时不宜靠得太近,只要互相能够瞧得着,有何变故能够看得见便可以了。 险恶深山之中,也无过多讲究。 那团篝火倒是还燃烧着,但也只是作为一盏明灯,照亮这一片漆黑。 谷长风一直还未回来,也不知是否有什么变故。 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怀中的那个玉瓶,却忽而想起昨晚便已不见了。秦川轻叹了口气,举起双手,枕在了脑后。 “师姐此时会在做什么呢?” 他心里想道,不过随即便顾自笑了笑,这深夜时分,师姐自然是在落雁峰上了,看来自己心里激奋的心情,还未减去啊。 “你傻笑什么呢?” 忽而,一旁的叶秋奇神出鬼没地问了一句,眼睛虽然还闭着,但是从这语气之中看来,显然也是一样的,难以入眠。 定是在想苏小妍。 “我师姐,慕紫涵,我跟你说过的吧。” 秦川说着,不觉洋溢着满满的喜意。 正文 第03章 落雁峰 “嘿,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姐?” 叶秋奇忽而问道。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喜欢便是喜欢,有何说不出口的。”叶秋奇轻声笑道。 虽然他平日里大多没什么正经,但是偶尔说出话来,却是能让秦川颇为赞赏。不过,只消片刻时间,便又会不正经起来: “幼年之时你们非亲非故,后来你与她结为姐弟,虽唤她姐姐,但若按纲常说来,你们其实是可以在一起的。嗯,可以的,而且还能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简直是羡煞……” “啪!” 秦川忽地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叶秋奇的肩膀,打断了对方。这叶秋奇一说起来便没个完,越是熟悉的人废话就越多,早的时候怎就没发现呢。 随即,却也没有与叶秋奇多说废话,只是叹了一声。 “是啊,早些时候,我怎就不敢说呢。” 这个“早些时候”,自然指的是前世之时。若是能够早些道予紫涵听,也许自己便不会活得那般煎熬,也许自己便不会走那么多的错路,也许,便不会有那落雁峰上血色的一幕。 “此时也还不晚嘛。” 叶秋奇淡淡一笑,他与秦川虽然相识不久,但却是如同故交一般,有些事情,便不必说得那般明白。 他笑道:“说真的,我还真的想见一见,咱这师姐,究竟是仙女下凡,还是织女转世,竟是让你如此日夜思念。” “都不是。睡你的觉吧。” 秦川轻叱了一句,随即,却也淡淡地笑了起来。 是的,不晚,一点都不晚。 深山密林之中,一片漆黑,却有一种极其美妙的静谧之感。抬头仰望,似乎还能瞧见落雁峰上通明的灯火,指引着迷途的方向。 翌日。 秦川几人早间醒来之时,谷长风便已不知何时就回来了,静坐在一根倒卧的枝干之上,却也没有扰他几人的清梦。待得俱都清醒之后,随即众人起行,便开始了这最后一段路途。 至于昨夜之事,谷长风只字未提,叶秋奇倒是问了一句,但遭到莫名的斥责之后,便也没有人再敢询问了。 约莫过得一个时辰,他们便到了落雁峰下。 艳阳当空,万里无云。 放眼望去,只见这峰峦叠嶂的群山之中,屹立着一座高峰,自洪荒,至上古,再到如今。傲视群峰,巍然伫立,天下之危以之为最,天下之雄以之为奇。 落雁峰。 一代赫世宗门,伏羲门,便是建在这座落雁峰上。 此时,宏伟的道教建筑布满了整个峰群,自山脚,到峰顶,再到两峰之间,殿、寝、堂、阁、门、亭、库、馆、楼、观、廊、庑合八百一十有三楹,曲直、静动、刚柔,和谐之至。 山峰各处,白烟弥漫,青雾缭绕。 一副安详、静谧的景象。 “早知如此仙家气派,我何不早些研习道法。” 叶秋奇感慨了一声,遭得上官瑶白了他一眼。寻仙问道如此庄严的事情,竟是被叶秋奇说得如同尘世虚荣一般。 “那中州梵音寺一样修得庙宇如林,金光熠熠,而且更加香火鼎盛,怎不见你去修习佛法?” 上官瑶反问道,难得地道出这一连串的话来。 随即,秦川微微一哂。 他自然知道叶秋奇此番只是习惯性地调侃,所谓道家淡泊随意,便也差不多是如此了。用佛家的话来说,那上官瑶,反而是着了相了。 “切莫胡言乱语!” 听得二人的对话,谷长风轻斥了一句。 闻言,叶秋奇与上官瑶二人只有闭口不言,跟在师父的身后,踏上那如若通天之路的一级级石阶,向着山门攀登而去。 秦川走在最后,终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一步步向上走去,渐渐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陡,伏羲山的大致轮廓,也一点点浮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却是巍峨雄伟,叹为观止。一缕缕清凉的山风,从他们耳畔轻拂而过,竟是凉爽异常,惬意十分。 行了许久,终于见得伏羲门的山门所在,却是不建牌楼,不立碑铭,只有一块丈许来高的巨石,如同天来之物。 巨石的南面光滑洁净,仅仅刻着一个大字,龙飞凤舞,雄浑苍劲,其势大气磅礴,意境高远,浑然天成。 道! “好字!” 一句赞扬之声,忽而从秦川口中道出。 虽说这伏羲山门他前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如若自家门庭一般,这块巨石也是看了不下数十次,可是却从未有过此刻的这般心境。 那“道”字下笔之处,险峻疏朗,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可穿针,纵横挥洒,如若据虎藏龙,虚实隐现之中,妙造自然之境。 神来之笔! “秦川,你何时又懂这书法了?” 叶秋奇站在秦川身旁,也是昂头瞻仰着巨石,赞赏惊叹之情溢于言表。随即,却是悠悠道了一句。 “你不也不懂么?” 秦川反问了一句,目光却是没有丝毫挪移。 “所以我都不敢妄自评论啊。” 叶秋奇一手搭在秦川的肩上,一脸的嬉笑。此举再度引来上官瑶一声不悦的闷哼。真不知师父为何会将这两个人收进师门。 谷长风倒是没有说什么,仿佛对几人的言行视若无物一般。 “那是我伏羲圣迹,开山立派以来便立于此了。” 他解释了一句,随即三个年轻人忙对着那块巨石行了一礼,又跟在谷长风身后,进入山门之内。 入得山门,已不再是外面的深山老林。 踏着青石地板,两侧松木成荫,绕过廊回亭转的前山七院,一路上便能见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内门弟子。众弟子见得谷长风,俱都一一行礼,对跟在谷长风身后的秦川三人,也都微微侧目,投以仰羡之情。 再往上,便有一条逶迤山路环绕盘旋,在松林奇石之间,曲曲折折。山路两旁亦是僻静清幽,十步一山亭,百步一楼阁,时有溪流水涧,怪石嶙峋,云鹤灵猴也是数不胜数,穿跃其中,其乐融融。 “简直是人间仙境。” 行在前方的叶秋奇稍稍滞后了几步,在秦川耳畔悄声道。反观那上官瑶,此刻目光也是四处观望游移,流连忘返。 此落雁峰,的确是一人间胜景。 秦川微微笑了笑。 他倒是没有过多的感觉,毕竟这落雁峰他再熟悉不过了。此处上去便是宽阔得有些夸张的太极广场,周边殿堂无数,宏伟的无极大殿便是建于东侧。而谷长风所说的凌云阁,从广场往西数里便到。 这些秦川都知道,只不过,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 他抬头透过松林,仰望着那高入云巅的落雁峰顶。那里,应该不会再有漫天的血色与杀意出现了吧。 不会了。 一切果如秦川所料一般,众人跟着谷长风行了许久,终于到了凌云阁。 却是建在一条山涧一侧的二层阁楼,其下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院中一株桂树,已是隐隐有了桂花飘香,清香怡人。此处远离落雁峰的建筑群,僻静清幽,水流潺潺之音不绝于耳,美妙至极。 “别的内门弟子,肯定没有这待遇吧。” 叶秋奇再度悄声与秦川道了一句。那前山七院,他方才也大致观察了一遭,除了修道气氛好一些,与那济云观也无甚区别。 还是亲传弟子的地位高。他感慨道。 “那院中有厢房数间,你们自行选择住下,修行起居物事待会儿会有人给你们送来。我有事须向掌门真人禀报,明日开始正式授课。” 谷长风对着三人叮嘱道,便也不再管他们,化作一道白光,随即消失不见。 “什么事这么急啊。”叶秋奇嘟囔了一句,而另一旁的上官瑶脸上也是有些疑惑,微微皱了皱瑶鼻。 难道是昨夜落雁峰下出现暗黑门人一事? 秦川心下一沉。前世之时,那魔道的曾经第一大派暗黑门,便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密谋着重出中原的计划,前世的他,也正是在伏羲山中受了那个老家伙的诱惑,才开始堕入了万劫不复之境。 “师父办的事,你们过问这么多作甚。” 秦川道了一句。此时的中原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他这两个同伴根基尚浅,有些事情还是不知情的好。 “也对,就算知道了,也没我们什么事儿。” 叶秋奇耸了耸肩。 凭他们此刻的修为层次,或许在那俗世之中还能称赞几分,但若放在修真一界中,恐怕连名都排不上,甚至还没有入世行走的资格。作为静虚子的谷长风要禀报的事,哪里轮得到他们知晓。 随即,便也没人再疑问,踏进了院中。 迅速将一切俗务打点完毕后,秦川嘴角微扬,却是迫不及待地出了院子,又朝着山下走去。 “师姐若是突然见到我,会是何等惊讶和高兴呢。” 秦川想着。 慕紫涵离开济云观之前,秦川在修行上一直都是寸步未进,更是对修道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她一定不会想到,此刻的秦川,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吧。 她甚至不惜分离前往落雁峰修行从而以此守护一生的秦川,她最疼爱的弟弟,此刻,却是已经长大了。 紫涵,会高兴的吧。 正文 第04章 无极道法 落雁峰前山,乃是内门弟子的居所。 其有七院,分别以北斗七星为名,故作“前山七院”。而所有由各地分观选入的内门弟子,皆是被各自分到七院之中,开始今后的修行。依秦川记忆,慕紫涵入门之后,正是天枢院的弟子。 从那山间小径下来,秦川便已来到了天枢院。 “请问师姐,慕紫涵师姐是否在天枢院中?” 碰巧遇到院门外一个女弟子,秦川便行了礼,谦逊地问道。他此时这幅身躯方才十七岁出头,如此突然搭讪,倒也不显得唐突。 “嗯?” 程佳原本垂头沉思着修行上困扰,倒是没想到突然遇到这般一个年幼的小师弟,而且居然还向自己询问慕紫涵之事。 忽而,她莞尔一笑,却是问道: “我看你年不过十八,怎也不学好,瞧上我们紫涵师妹了?” “……” 秦川一时无语,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他的紫涵师姐天生丽质,容颜美貌并不亚于那上官瑶,想来在这落雁峰上,定也是被无数男弟子们追求。眼前这师姐,竟是把他也当做了同样来追求紫涵的人了。 “师姐误会了,我是紫涵师姐在济云观中的嫡传师弟,此番上了落雁峰,便想来与师姐相聚。不知能否告知,紫涵师姐是否在院中?” 闻言,程佳又看了秦川几眼。 “想来也是。你如此年纪,可莫像那些师兄一般,耽误了修行。” 她道,随即向秦川说道起慕紫涵的动向,“紫涵师妹前几日便与几个新进的师兄弟一起,到那伏羲山中试炼去了,得过几日才能回来。” “试炼?” 秦川忽而诧异地问道,心中莫名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此时的伏羲山,安插有暗黑门无数的斥候,此去伏羲山,岂不是危险重重。他的心中忽有一阵不安,虽说前世也是这般背景,紫涵也没有遇到那些家伙,但他难免会有一些担忧。 但愿师姐一路平安。秦川心中祈祷。 “是啊,新入门的弟子都得经历这般试炼,你也是逃不掉的。” 程佳笑道,随即又想起秦川说其是被收上山的入室弟子,便又问了一句,“你是被哪一院的师叔伯收进来的?紫涵回来了我让她去寻你。” “是凌云阁的谷前辈。” 秦川答了一句,倒也无需隐瞒。 “凌……凌云阁?” 闻言,程佳忽而大惊。虽然她前年上的山,资历也不算深,但是凌云阁是哪位前辈的居所她还是知晓的。静虚子谷长风,那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不止在伏羲门内地位极高,纵是在偌大的中原,也是声名赫赫之辈。 这慕紫涵的师弟,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是的。” 秦川应了一声,倒也不卑不亢,“我名字唤作秦川,若是紫涵师姐回来了,烦请您为我通知一声,多谢了。” 又行了一礼,秦川便转身而回。 程佳立在原地,心中的震惊之情难以压抑。 慕紫涵天资绝伦,师父道其乃是百年不遇的天才,没想到她的师弟,竟比她还要厉害。能让静虚子看得上的弟子,又岂是这前山七院中哪一个能比的。 “人比人,气死人。” 她感叹道。 初入伏羲门,也无甚要紧的事,回到凌云阁后,谷长风也还未回来。秦川与那叶秋奇在院中闲聊了半晌,及至傍晚,便返回屋中,准备着明日的正式修行。 起居物事皆已有人为他们送了来,除此之外还有两本书籍,一本无极道法总纲以及一本伏羲门的门规法纪。这些,秦川倒是用不上了。 做了一会儿晚课,秦川便倒头睡去,期待着慕紫涵的归来。 秋风飒爽,天高日明。 一觉醒来,秦川三人便被谷长风带到了阁楼之上,盘膝而坐,一侧是溪流水涧,流落入潭,一侧是辽无边际的伏羲山脉,清风拂来,煞是舒爽。 “道者,万物之始,万物之始然。” 谷长风盘坐于三人面前,闭着双眸,一缕灵气在他身旁来回游走。仍旧是那一身道袍,黑白交映,一缕白发在他的鬓角,随风飘荡。 “无极道法讲究与自然相合,将自身融于天地乾坤之间,感悟变化。故而静气凝神,乃是修炼的基础。你等皆不是平庸之辈,想必这一功课早已熟悉,我便不再赘述。” 他道,“昨日交予你们的典籍,可曾研习过了?” “是。” 三人同时答道。 如此,谷长风点了点头。此三人之中,除了上官瑶已经步入筑基,秦川和叶秋奇尚还只是完成了炼气化神的阶段,所以此番对他们讲解筑基之道。 “我伏羲道法暗合天道,故而你二人此刻的状态大可唤为无极,无极即道,而无极也非道。无极而太极,演化万物,方才是完整的无极道法。” 谷长风说道,“你们此刻已经聚成灵核,只需将灵核之内的真元做阴阳之分,化为太极之形,便能步入筑基期的修行。” 闻言,秦川心中一暖,却是想起曾经紫涵给自己授课时的情景。 无极道法,从下至上分有三层境界,分别为筑基、元婴、以及大乘。而筑基期的修行,又分为五个层次。太极初成、两仪化形、三花聚顶、四象轮回和五气朝元。每上一层,便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曾经的秦川,便是只修到了五气朝元,再往上,却无法突破元婴期的壁障,停留在了筑基期的顶峰。 不过,这一回,定能不负所望! “下面我开始讲述阴阳变化,瑶儿,此阴阳之道,也是你进一步修习两仪化形的关键,你也务必记明白了。” 谷长风说着,不忘叮嘱已经凝炼出太极的上官瑶。 “弟子明白。”上官瑶应了一声。 她完成太极初成境的修炼已久,可就是找不到突破两仪的诀窍,为此也是不少困扰。此番谷长风为她讲解,自然是欣喜万分。 叶秋奇倒是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平日里虽然大条,但是遇到正经事的时候,他还是极为认真的。 唯有秦川例外。 这条路他曾走过一遭,自然不用讲解也能修炼上去,故而他只是从谷长风的讲解中,看看能否温故而知新。毕竟谷长风不同于那七院的长老,而且修行之道,个人有个人的见解,那必然也有个人的独到之处。 一番下来,已是日暮时分。 伏羲一门,除了这无极道法和太虚剑道之外,还有道经教义、面相命理、医科丹药之术等等,每一门皆是需要弟子们潜心研习。这也是伏羲门立足中原千年而不倒的基本。 秦川几人第一天来落雁峰,故而所要接触的东西也是极多。 不知不觉,一日时间,便这般过去了。 课毕,谷长风交待几人到那前山院中的膳堂晚饭,自己却不知又去了何处。不过如他这般修为之人,几日不寝不食,也是无甚大碍了。 这便是道法的玄妙。 三人之间,那上官瑶依旧冷漠,虽然与秦川二人同吃同行,但也是一个人走在前方,不言不语,甚至时不时与他们冷目相对,气氛尴尬得紧。同桌吃着晚饭,这般氛围竟是令得秦川与叶秋奇都不敢如平日那般调笑了。 从那膳堂回来,二人走在后边,与上官瑶拉出了一段距离。 “你是不是哪里招惹到她了,我看她从没给过你好脸色。” 叶秋奇在秦川耳边悄声道,却没想到,那上官瑶也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不,是除了长辈之外,就没给过任何人好脸色。 “我看是你惹到她了吧。” 秦川答了一句。 不过他也猜测得到,定是那夜的偶遇,让上官瑶对他产生了怀疑。但是细细想来,这上官瑶生性如此,就是没有那夜的事情,想来也不会对他二人产生什么好感。孤、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唉,你不知道。” 叶秋奇忽而一脸的懊恼,“小妍不是嘱咐上官瑶在这山上盯着我嘛,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是你知道她是如何做的吗。昨天,一把剑指在我喉咙上,对,就这儿,还说了一句话威胁我,当时吓得我是……唉。” “噗嗤……” 秦川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见得前方的上官瑶稍稍停了一下,对他微微侧目,便又生生止了住。 “节哀,节哀。” 这上官瑶,还真是…… 回得房中,秦川盘膝坐于榻上,准备进行凝练太极的修行了。那叶秋奇和上官瑶想必也是忙着各自修炼,整个院内,宁静十分。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又仿佛触手可及。 秦川有着九曜琉璃盏的辅助,尽管修道一途上资质差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走在人群后面,再加上前世的经验,起码筑基期以下的修行,算是毫无问题的。他不求傲视群英,只要能够站在紫涵身边,便知足了。 而且伏羲门有一项规定,门内弟子需得达到五气朝元境方才可以下山历练,他记得师姐只用一年时间就炼成了元婴,若是自己进步缓慢,师姐去了中原而自己还在山上苦苦悟道,那可就不好玩了。 所以对于秦川来说,还是有些迫切的。 正文 第05章 变故 参悟天道变化之规,将灵核之内的真元加以阴、阳属性的区分,阴阳交汇,彼此相融,便能凝练为太极之形。 此一步,唤作太极初成。 秦川手结道印,静气凝神,凭借着九曜琉璃盏的功效,周身汇聚着浓郁的天地灵气,用以贯通经脉,舒展灵识。他的丹田之中,那个泛着玄青之色的灵核,此刻已有隐隐的变化。 宇宙分化两仪,便成阴阳。 分辨出真元内的阴阳属性,而后加以融合,便能使真元发生质了变化,从而提升修炼者的修为,这便是无极道法的入门修行。 然而一味强行地使阴阳融合也是不可行的,阴即是阴,阳即是阳,即使阴阳相融也并不能改变彼此的体性。阴与阳相辅相成,而又彼此对立,这才是阴阳之道,这才是修炼太极初成的奥义。 那下一个阶段的两仪化形也是如此,一味将其分离也是错误的做法。想来那上官瑶定也是不懂阴阳之道,方才一直没有突破。 “师姐可是耐心给我讲了好几个时辰呢。” 秦川微微一笑,却也忽然发现前世自己年幼之时,还真是愚笨得可以。随后,他心神一凝,转入了丹田之中。 意念流转,将那一缕缕真元自灵核内牵引而出,运行到他的全身经脉,以人体阴阳之属,将其缓缓分化,而后流转一个周天,最终又流入丹田之内,凝聚于灵核,由此循环往复。 渐渐的,体内那个灵核,已缓缓分化出隐隐的黑白两色,各据一侧,如同一个太极之形,而真元的强度,也在缓缓地提升。 秦川嘴角微微一扬,如此简单。 不多时,灵核之内的真元已经全部分化完毕,秦川手印一转,开始了最终的融合。太极,马上便能修成。 随即,只见原本分立两侧的黑白两色,开始如同两条道家阴阳鱼一般,首尾相接,来回旋转,而其色彩,也开始慢慢地融合,再度回归本色。 忽而,秦川双眉一蹙。 “不对!” 此时,原本凝于丹田底部,气息内敛的魔道血晶,竟也有了变化,如同被激发一般,悄悄伸出一条细线一般的脉路,居然连接在了灵核之上。 顿时,方才凝炼出的真元竟缓缓地被吸入血晶之内,与此同时,还在迅速地将那道法真元炼化为魔道真元,如此诡异。 它在吸噬自己的真元! 秦川心下惊骇,神情之中多了一抹凝重。 自己前世之时,也曾仙魔同修,可是并无这般变故啊。虽然那血晶将真元炼化后依然气息内敛,但是假若自己辛苦凝炼出的真元被吸噬殆尽,道法修为寸步不前,又有何作用? “不行,定要想办法阻止!” 强自定了定心神,秦川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手印结起,竭力压制着血晶的变化,尽管效果甚微,但他丝毫没有放弃。 只要轻言放弃,自己便会再度步入歧途。 绝无可能!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边进行着凝练太极,一边还要克制血晶的吞噬,不待多时,秦川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的嘴唇已不知何时被自己咬破,溢出一抹殷红的鲜血。 镇定,镇定。 唯有镇定,方能坚定道心,自己好不容易到了落雁峰,好不容易即将可以见到紫涵了,怎能在这种时候说放弃。 此时窗外那轮明月,已是升至了高空。 星月朗朗,晚风轻拂。 “呼……”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终于长舒一口气,几近瘫软地倒在了床榻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角却是浮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如此而已。 他的眸中闪过一阵坚毅。只要坚持,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任那血晶变化如何诡异,最终还不是被自己压制下来了,他成功了。 “哼。” 秦川轻哼了一声。 歇了片刻,他终于重新盘膝坐了起来,心神凝入丹田之中,急忙查看自己一番斗争所得的成果。 只见丹田之中,灵核稳定自然,一股正道气息流溢而出,正是已经达到了太极初成的境界;而那底部的血晶,也是实力相衡,魔道真元盘踞在血晶之内,邪恶的气息丝毫没有外散。 “还是被吸走了一半。” 叹了口气,秦川不免有些担忧。 照此情况推测,估计自己每一次突破之时这血晶都要来搞鬼,每次吸走一半,那便是说自己在道法上的修行要整整打一半的折扣。 这可有些折磨人了。 不过,秦川却也没有失落。 只要不是全部被吸走,那便还有希望。自己凝聚的真元有一半要用来“喂养”魔道血晶,那便比旁人更加刻苦,多花一倍的时间来修行便是。别人有没有极限,他不知,但自己,肯定没有。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却是忽而笑了起来。 往后的几日,也都是这般。谷长风为他们继续讲解了两仪化形的修炼细则后,便暂时停止了授课,只让他们自行修习。 自那日发现自己修炼情况的异常以后,秦川修炼愈加的刻苦。而叶秋奇与上官瑶也是差不多,日日躲在屋中钻研。因为他们知道,即将迎接他们的,便是每一个伏羲门弟子必经的入门试炼。 三日后,凌云阁。 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天空云霞密布,不见阳光。迎面吹来的山风,也因入了深秋的缘故,变得有些干燥,而且阴冷。 “今日周易卦解便讲到这里,剩余的你们下去自行参详。” 谷长风讲毕课程,稍稍抬起头来,扫视了众人一圈。 不得不赞叹,他这三个弟子,果真是天赋异禀。那日方才讲完太极初成的修炼,第二日秦川叶秋奇二人便完成了突破,而上官瑶也是很快就将那阴阳之道融会贯通,如今已是在巩固两仪化形的基础了。 这般,他原本设定的试炼,倒似乎显得极其简单了。 忽而,他似是想到什么,便叫了三人道: “明日一早,你们到那伏羲山中,我有一事需要你们去办。” 闻言,秦川三人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们准备已久的试炼,看来是终于来了。 “请师父吩咐。” “落雁峰往北十里,有一处深谷,唤作空雾谷,空雾谷往西直去便有一个观星洞。那洞中藏有我一把仙剑,你们便替我将其取回来。” 取剑? 秦川心下微疑。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那空雾谷乃是伏羲山中一处凶险之地,想必那观星洞内,定然也不会是好的去处,这一试炼看着简单,实则艰险重重啊。 “这么简单?” 叶秋奇突然问道,他不知伏羲山的情况,哪里知晓其中危险。 一旁的上官瑶倒是没有叶秋奇这般轻视,但也是微微有些诧异,这和她想象中的试炼,似乎还有一些差距。 “你三人通力合作,时日不限,若能取回来,便继续随我修行;若是失败,我便会安排你们到那天权院中,随赵长老操课修行。” 谷长风并没有回答叶秋奇,而是继续说道: “倘若不愿,去留随意。” 说罢,便起身下了阁楼,转入他的卧房之中。 “……” 秦川与叶秋奇对视了一眼。这般试炼,可是有些严厉啊。若是失败了,那便相当于是被逐出师门了,凭他几人的天赋,这份傲骨,又如何还有颜面留在这落雁峰上。去天权院修行?去丢脸还差不多! 上官瑶轻哼了一声,又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随即也跟着下了阁楼。 秦川摇了摇头。 若是要他与叶秋奇合作,可能还有几分默契。可是再加上上官瑶,此番又不如上次对阵鬼魅人那般,反正就是一个字:难! “这下好玩咯。” 似有玩味地道了一句,秦川也是立起身来,走了下去。 距离那天去天枢院,已经过了三日,可是还是没有紫涵师姐的消息,也不知是出事了还是那什么师姐忘记了。但愿是后者才好。 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秦川打定主意,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你去何处?” 忽而,叶秋奇从秦川身后赶来,拍了拍秦川的肩膀。 说起来这几日他们倒是难得有机会在一块聊天打闹了,想必叶秋奇也已经闷得慌,此番试炼之事落定,方才想来找秦川闲侃一番。 “天枢院。怎地,你也想去?”秦川问道。 “见你师姐?” 叶秋奇疑问了一句,随即又一脸邪笑,猛地一手邀住秦川的脖子,“那我自然要去,也好瞧一瞧,咱这师姐究竟是何天仙。” “……” 秦川笑笑,这家伙…… 一路往山下行去,途径山间小径,二人皆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那叶秋奇更是童心仍在,故而不免打打闹闹,见得长老师兄,便又猛地收敛下去,待得走远之后,又恢复本性,嘻嘻哈哈。 倒也别有一番风趣。 不多时,便已行至那天枢院前。 忽而,却见气氛低沉,不少师兄师姐簇拥着人群,仿佛有人抬着什么东西,一步步向着天枢院行来。 却是寥无人声,一片沉寂。 秦川定睛望去,终于才发现,竟是抬着三具尸体,各自蒙着一块白布。围观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也有人语声哽咽,那日遇到的师姐,也在其列。 “紫涵!” 秦川一声惊呼,跑将过去。 正文 第06章 失踪 “秦川?” 程佳原本正在与同门说着事,却突然见得那日来寻慕紫涵的秦川一路狂奔过来,竟是不顾一切地挤进人群之中,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 随即想起今日之事,心中更有一些沉重。 叶秋奇紧跟在秦川身后,也不知秦川所谓何事,竟然一瞬间抛开他就往那人群跑去。但随即目光凝视一番后,心下也是浮过一抹怅然。 莫非…… “秦川,紫涵不在里面。” 程佳咬了咬牙,唤了一声。 闻言,秦川一下止住了动作,凝滞了半分。却是目光一扫,注目在程佳的身上,他的眼神之中,与往日截然不同,浑身上下的气息,也是极其阴冷。如此被注目,那程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秦川!” 叶秋奇高唤一声,终于赶过来拉住了秦川。他知道慕紫涵在秦川心中的地位,此刻也不好对秦川说什么。 随即,回过身来对程佳讪讪地笑了笑,以表歉意。 “请问师姐,这是发生何事了?”他问道。 程佳叹了口气,见得秦川这幅神情,想必也是清楚了秦川与慕紫涵的关系。她摇了摇头,眸中满是哀痛。 “紫涵他们去空雾谷进行入门试炼已近十日了,今日大师兄感觉情况不对,便带着人去了空雾谷,没想到……死了。” 程佳说着,眸中已不知是何神情。她原本以为,入了修真一途,乃是修身养性、问道成仙,成就那无上功名,此时却是才醒悟,这竟是一条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孤桥,一个不慎,便尸骨无存。 前几日还一起操课论经的师兄弟,转一个身,便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渡劫历难,便是渡这心灵上的劫难么。 想着,她才发现秦川一对冷眸直视着她,随即回过神来,双眉略有舒缓,又道:“不过唯独没有发现紫涵,但愿她命好,能够活下来。” 闻言,叶秋奇略微舒了口气。 只要还没发现尸体,那便还有生还的可能。他转身看了看秦川,却发现秦川双拳紧握,隐隐的真元气息外散而出,一对眸中满是暴戾。 此刻的秦川,可不如叶秋奇那般作想。 自己轮回重生,最大的夙愿便是陪伴在紫涵身边,这也是支撑自己坚定道心、奋勇直前的唯一念头,此番紫涵出了事,教自己如何能安。 “可是在那空雾谷?” 秦川沉声问了一句,目光不经意瞥向延绵不绝的伏羲山脉,尽是狠戾。 老家伙,你若敢害了紫涵,我定叫你暗黑门天翻地覆! 此时,天边沉着几片乌云,整个伏羲山显得有几分阴暗,峰峦叠嶂之间,不见光影。那落雁峰山前小径上落叶纷飞,偶有几声飞鸟长嘶,竟显得几分凄凉。 “秦川!” 叶秋奇一路跟着秦川跑了下来,心中满是担忧。看秦川的样子,是要去那空雾谷中找他师姐啊。 可是,这不是去送死么? “你不要阻我,我意已决。” 秦川道了一声,却没有回头,脚步依然急促。他自然知道凭自己的修为去那空雾谷无疑是去送死,可是如果紫涵出了事,他修习这一身道法又有何用,失去了唯一的念想,大道合一又能如何? 假若,假若紫涵真的被那老家伙给害了,那便弃道成魔,也要把那暗黑门屠尽,仙道魔道,于我而言,又有何区别! 是老天在逼我。 身后,那叶秋奇突然停住了脚步,却是轻咬了嘴唇。 忽而,他高声说道: “我与你同去!” 闻言,秦川却也是停了下来,心中不知是何感想。随即,叶秋奇又忽然快步走了过来,搭上秦川的肩膀。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你想去送死吗?” 秦川冷目看了叶秋奇一眼。对方能够如此关切于他,他心中自然欣慰。可是空雾谷中危险重重,更疑有魔教中人潜伏,没准那日上山时谷长风所查探到的就是这般,如此,更不能让叶秋奇与自己一同冒险。 “你也知道是去送死啊。” 叶秋奇轻声斥责了一句。虽然他不太明白其中隐患,但天枢院几个师兄师姐一块都出了事,仅凭秦川一人,肯定也是招架不来的。 秦川默然。 良久,叶秋奇长叹了一声。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这般毫无准备就下山,恐怕也万事难以周全。明日我们不是也正要去那观星洞么,到时候顺路去一趟空雾谷也无甚不妥,这样也能对师父有个交待不是?” 说着,叶秋奇悄悄瞥了瞥秦川的脸色,又道,“不然若是这般随意出走,到时候寻到了师姐,你又被师父逐下了山,那可就不好玩了。” 秦川沉默了半晌。 叶秋奇所说也不无道理。这伏羲山中潜伏的斥候都算不得魔道高手,凭师姐的天分,也未必会遭了毒手。 而且空雾谷凶险异常,蛊虫毒瘴遍布其中,若是这般毫无准备的前去,恐怕寻找起来,也会多上许多困难。单是那漫天的瘴气,就不是仅凭真元外散就能抵御得了的。 便按叶秋奇所说这般吧。 思考了许久,秦川终于偏过头来,瞥了叶秋奇一眼。 “你早就想好这般说辞了吧?” 随即,叶秋奇笑笑,但很快又收敛了起来。他与秦川深交,已经不分你我,秦川的师姐出了事,他自然也是满怀急切和忧心。 可是旁观者清,他必须理性地劝解秦川。 “我怎说也是济云观出来的,你师姐自然也算是我师姐吧。如今慕师姐下落不明,我自然是要与你一同前去了。” 他答道,“不过此番你得听我的,莫要冲动。” 秦川长叹了一口气,搭上叶秋奇的肩膀,便转身朝着山上行去。他瞥了暗影丛生的伏羲山一眼,眸中只有一阵毅然。 “紫涵,等我。” 苍穹之上,云涌如潮。 回到凌云阁,那上官瑶不知何时便已在院中石凳坐定,像是等候着秦川二人。终于见得二人归来,忽地一下立起身来,神色略有愤然。 “你二人出行,为何不事先禀告?” 她责问道。 此时秦川心情不好,倒是懒得搭理上官瑶。而叶秋奇也是因为今日之事有些惆怅,便也没有像以往那般朝着上官瑶堆笑脸。 “师父都没说,你管个什么劲儿。”他道。 “你……” 上官瑶一时气岔,但是碍于修养,便也没有发作出来,“师父方才带来一些避虫解毒的丹药,自己拿去!” 秦川瞥了那石桌上一眼,果然是一些瓶瓶罐罐,想来正是为他们伏羲山之行准备的。随即,便也没有多言,取了一份便返回了屋中。 “我修行作课,夜里不要打扰我。” 关门之前,对着叶秋奇嘱咐了一声。 叶秋奇点了点头,也是没有说话,顾自取了一份,也是返回自己的屋子,猛地一下把门关紧。 “啪!” 一句响声,回荡在空旷的院中。 只留上官瑶一人站在树下,却是怒意更盛,目光凛凛,但是神色之中,又有几分莫名其妙。 这俩人,怎么了? 夜。 秦川从一进屋便一直凝息吐纳,修行作课。他原本就比旁人刻苦,此番欲往空雾谷,艰险重重,更是要尽力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那潜伏伏羲山的暗黑门人,虽然实力不强,但也不是凭他现在表面的实力就可以战胜的。不过胜在自己对魔道之事谙熟,又身怀九曜琉璃盏,勉强可以有一战之力。而且,自己还隐藏有魔道的修为。 想着,秦川忽而有了一些想法。 既然自己凝聚的真元有一半都注入了魔道血晶之中,那岂不是说道法修为提升的同时,魔道修为也在提升? 如此,他的实力可就远远不止表面上的层次了。 “大可一试!” 秦川定了定神,随即灵识感受了一番,终于确定了谷长风并不在凌云阁中。随即,手印一结,血晶之内的魔道真元,缓缓地贯通了全身经脉。 一股邪恶的气息,也随之渐渐升起。 只要不外散真元,这点气息凭院中叶秋奇和上官瑶的修为,定是不可能察觉的,如此也省去了被人发现带来的麻烦。不过,若是近距离观察,还是能够看出端倪,所以,秦川也不敢大意。 仅是唤出真元感受了一番,便迅速凝入血晶之中,再度收敛了下去。 “的确如所料一般。” 秦川想着。 他此刻的魔道修为,同样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大体折算下来,正是道法两仪的层次,再加上秘法明王三重祭,此时的他,至少已有四象境的实力了。 “但是使用魔道修为的隐患,也是不小啊。” 这心魔修炼之法,虽然是最上乘的法门,威势极强,但是也极容易被魔障攻心,丧失理智。不使用还好,若是真元运转起来,难免对心智造成影响。 秦川忽地长舒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四肢。 他之前已经彻悟,对这魔道有了新的理解,自然不再会如以前一般将其扼杀,只需加以控制,阻止心魔滋生,这魔道,自然也能为他所用。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绝不能在伏羲门任何人的眼前使用出来。 便当做自己隐藏的最后手段吧。他想道。 不过,这魔道血晶为何会自行吞噬道法真元呢?他前世也从未遇到过这般状况。莫非,是那神秘的道长所为? 正文 第07章 空雾谷 伏羲山。 秦川、叶秋奇、上官瑶三人从那落雁峰下来,过得半日,已是深入到了伏羲山脉的内部。 虫兽嘶鸣,草木翕动。 伏羲山地势艰险,山危林恶,其中更有上古遗留下来的洪荒异兽,凶戾残暴,说其为中原几大禁地之一也不为过。然而坐落于此的中原正道伏羲门,却似乎有意如此,落得一个避世隐俗之清静。 而且入门后的每一个弟子,都得先到这山中历练一番,使其明白,修真一界的凶险,丝毫不亚于此。 一路走来,上官瑶走在秦川二人前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仿佛还因为昨日傍晚的事对二人有着隔阂,平日时常对他们冷言相向的她,此时竟是管也懒得管。 秦川与叶秋奇落了她一大段距离,却是在悄声言语。 “秋奇,我等不及了,现在就去空雾谷。” 秦川忽道。再走个半里路,便要分成两道了,一条道路通往空雾谷,另一条则是前去观星洞。 他昨夜辗转难眠,俱是想起前世慕紫涵死在自己剑下的景象。今生虽不是自己亲手所为,但是如若因为自己拖延了这几刻,而不慎导致了那般悲剧,教自己如何能安。 所以,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不是说观星洞回来再去嘛,我都在想怎么跟上官瑶说了。” 叶秋奇轻声道了一句,也怕前方的上官瑶听见,误了他们的打算。趁历练的机会外出空雾谷,上官瑶肯定不会一下就同意的。 可是秦川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我一个人去便可。” 秦川说道。空雾谷之行绝非易事,更有生命之危,若是因此牵连了这两个同伴,他也是心中难安。 “不行,我和你去!” “没得商量!” 秦川一下打断了叶秋奇。让叶秋奇同自己前去自然会多几分把握,可是这般任由上官瑶一个人去观星洞,他也是极不放心。“师父布下的这个试炼难度不小,你跟在上官瑶身边,莫让她也出了事。” 他说道,丝毫不给叶秋奇反驳的余地。 这二人皆不是平庸之辈,想来观星洞的试炼,应该不成问题的吧。 闻言,叶秋奇咬了咬牙,终于慎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秦川的性格,昨日能将秦川劝下已是极为不容易,这一次,恐怕劝阻不了了。 上官瑶原本行在前方,忽而感觉身后两人不对劲,但是又想起昨日他们那般无视自己,便又轻哼了一声,不想理会。 行了半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了身来。 “秦川呢?” 她冷目一扫,却是看见只有叶秋奇一个人跟在她远远的身后,而秦川的身影,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果然,昨日便发觉不对劲。 “走了。” 叶秋奇耸了耸肩,无谓地答了一句。 “何处?” “他师姐在空雾谷出了事,下落不明,所以他去空雾谷寻他师姐了。”叶秋奇答道,这上官瑶是他们同脉的师姐还是师妹暂时弄不清,但也算得上是自己人,道给她听应该也无妨,而且或许能劝得她一起前去空雾谷。 随即,见得上官瑶脸上略有几分恻隐之心,叶秋奇又试探地问道: “要不,咱去寻他?” “你要去便去,师父只让我去观星洞。” 上官瑶冷冷道了一句,便转身继续向前行去。她向来理智,自不会如秦川那般意气用事,她想道。伏羲门弟子出了事,长老前辈们自然会处理,秦川一个刚刚入门的弟子,就算去了,能有何用? 不过,忽而探出手来摸了摸怀中那个玉瓶,她神色微疑。 秦川的师姐,会是谁呢? 见得上官瑶的反应,叶秋奇颇有遗憾地摇了摇头,小妍的这个表姐,还真是不好说话。不过谁让自己摊上了呢,而且方才还受了秦川的嘱托,此刻不得不好生伺候着。 “呼……” 叹了口气,他便追赶了上去。 空雾谷,伏羲山脉大大小小山谷中的其中一个,时不时会有浓雾弥漫其中,又时不时地散去,很是怪异,故而得名。 有传言说其中有洪荒异兽,但伏羲门内的前辈高人曾来探寻过数次,却没有答案,久而久之,此谷便不再属于禁地之列。当然,也只是比较而言,对于众入门不久的弟子来说,此地依然凶险万分。 此时秦川手持法剑行于谷中,运气似乎不错,没有遇上浓雾。 不过这林中枝繁叶茂,杂草丛生,阳光丝毫也透不下来,视野并没有那般开阔。他谨慎地观察着四周,这样的环境,也正暗示着处处都有危险。 服下一枚避毒丹,秦川开始在林间毒瘴之中四下搜寻。紫色的瘴气弥漫而开,竟缓缓将他的身影湮没其中。 不知行了多久,方才从那瘴气中行出。 登上一处高地,却见前方一片低洼,如同一个辽阔的碗盆,其底部的中心,坐落着一片深潭,阳光倾泻其上,如同一面平镜。 “这般搜寻也不是办法。” 秦川叹了一声,如此宽广的地域,想要寻找一个人,无疑是海底捞针。 如果这谷中有暗黑门人潜伏,那大可寻一个人来拷问。可是自己走了半天,除了随手斩杀几头凶狼猛虎外,也没什么别的发现。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不,既然寻不到他们,那便让他们来寻我。” 秦川想着,嘴角忽而浮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手印结起,心神凝入丹田底部的血晶之中。突然,一股极其猛烈的魔道之气瞬间爆发,以他为中心,在这谷中猛地扩散开来。不过仅仅凝息之间,那魔道气息却又瞬间消散全无。 随即,林中惊起一阵轰动,百兽嘶吼,千鸟齐鸣,不绝于耳。 “这极魔令,不知可还有人记得?” 秦川自语道。 极魔令,乃是暗黑门召集教众的法术,从建教之初便已流传,只有教内地位极高之人才能修行。虽然术决没有丝毫攻势,但却曾是正道中人最害怕见到的术决。极魔令起,群魔聚合。 忽而,秦川耳目一动,身影迅速消失不见。 不多时,便有一削瘦男子疾驰而至,却是一袭黑衣,面涂金色油彩,胸襟之上,竟纹有一个骇人的血蝠标识。若是有经历过三十年前正邪交锋的正道中人在此,定会大惊失色。 暗黑门! “弟子锐金旗教众,不知哪位尊使降临?” 削瘦男子立于树荫之下,如此恭敬地仰天问道。 话音刚落,突然一股泛着黑气的魔道真元从他脚下缓缓升起,竟是困住了他的双脚,并且缓缓往上延伸,不断地渗入他的经脉之中。 “果然是暗黑门人。” 秦川站在那人身后,已从真元探查中,知道了这削瘦男子的底细。幸运的是,对方修为并不高,凭自己一己之力,完全可以解决。 不过接下来对方的一句话,让他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弟子知晓规矩,尊使有何指令,尽管吩咐便是。” 那人颤颤巍巍地道,竟是不敢回过头来看身后的秦川。 随即,秦川心中微微一哂,明白了过来。暗黑门中,等级森严,教众除了自己的上级外,是不能见到更上一级的人的,而能够使出极魔令这般尊使级别之人,就更是神秘到见则必死的地步。 而且这等人,大多是杀人如麻之徒,也难怪眼前这人如此惊慌了。 “近日来谷中可有伏羲门人出现?” 秦川冷声问道,倒也不必遮掩嗓音。这魔教之中什么怪人没有,甚至还有修炼成婴童的,他这一口少年之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回尊使大人,三日前曾有四个伏羲门的弟子来到谷中。” “如何处理的?” “旗主担心我教内机密被发现,带人将他们杀了。”削瘦男子答道,随即觉得不妥,又补充了一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请尊使放心。” 闻言,秦川心中一紧,有些泛疼,眸中却是厉色闪过,周身黑气涌动了一下,那窜入削瘦男子体内的真元,愈加的猛烈。眨眼之间,便有丝丝血色,通过真元回溯,化作血雾从那人体内溢了出来。 “尊……尊使饶命!” 削瘦男子惊呼了一声,神色愈加的惊恐,“还……还有一个,被圣子殿的人带走了,我们斗不过他们……” “紫涵?” 秦川心中忽而一疑,随即喜上眉梢。 就知道,紫涵不会这般容易死的。 可是,方才对方说暗黑门有重大机密,却不知道那老家伙又在密谋些什么。而且紫涵竟是被圣子殿的人带走的,虽不知为何选择紫涵,但是落到了圣子殿的手上,便是说明,紫涵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 圣子殿的手段,可是不亚于那个老家伙。 秦川停止了真元的流转,冷哼了一声,继续问道: “圣子殿带走一个伏羲门的女弟子作甚?带去了何处?” “弟子不知。”削瘦男子答道,“但是前几日还在……” 忽而,他的话语声戛然而止。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是缓缓发觉,凝在自己经脉之中的真元,虽然气势极其猛烈,但是隐隐中,其修为的强度,似乎还略差了自己几分。 仿佛,只是在虚张声势。 突然,他心念暗动,真元涌动而出,便把秦川的真元尽数驱逐了出去,旋即猛地回过头,急撤几步,与秦川对峙起来。 “你不是我教中之人!” 正文 第08章 十步一杀 此时秦川一身道服,手持太极法剑,却是祭出了浓郁的魔道真元,泛着漆黑之色,如同一件黑色纱衣,覆盖在他的全身,气息极度阴冷。 “我并未说其性别,你如何知道是女弟子?” 眼前那人说道,同时也是祭出了一把血色大刀,真元尽数散出,与秦川两股气息在这林间猛烈地碰撞着,愈加阴森。 “我看你才是偷习了我魔道之术的伏羲门人吧?” 他继续道。一番细想,这个假冒教中尊使之人,定是不知从何处修习了上乘心魔之法,所以方才导致自己产生错觉,误认为对方修为高深莫测。 “是又如何。” 秦川忽而轻轻一笑,顿时眸中又是厉光闪现,有了几分不耐烦,“告诉我人被带往了何处,我饶你性命。” “笑话!” 削瘦男子一声狂笑,一抹轻蔑的神情。 如果秦川真是教中的尊使,他自然言听计从,可是既然已经发现了秦川只是虚张声势,他还有何畏惧。而且看样子还是这伏羲门的弟子,他如何能放过这么一个邀功的好机会。 “想要寻那小娘们的下落,便先问问爷爷的刀!” 话音刚落,便手持大刀,朝着秦川疾驰而去。 “哼!” 一句冷哼,秦川真元运转而出,散发着浓郁的黑气,对方如此侮辱紫涵,已让他心生杀意。一个疾步,带出一道瞬影,便已闪至一侧。 这般小喽啰,他如何会放在眼里。 “这么快?!” 削瘦男子一声惊呼,猛地侧过身来,却见已经从秦川身上散出一股黑气,眨眼之间便接触到了他的身躯之上。 顿时,那股黑气猛地窜入他的全身经脉之中,竟是迅速地吸噬着他的精血。他原本散出的真元气息,转瞬之间便已消逝殆尽,整个人如同待宰的猪羊,毫无还手之力。 削瘦男子面色大骇,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秦川。 “你……你究竟是何人?” 方才这一道术法,正是血蚀之术。 魔道之中一道极其诡异的法门,以真元渗入,迅速吸噬敌人精血,还能化为己用。他也只是从传闻中听来,并没有见识过,而且这道术法乃是教众极其精锐之人才能修习,可是眼前这一个年纪轻轻的伏羲弟子,如何习得? 再加上方才那道极魔令,他的心中浮起几分惊恐。 “告诉我,紫涵被带去了何处?” 秦川此时一对双眸之中,已经隐隐有了血色。这魔道任何一门高阶的术法,每使用一次便会对心神造成一分影响,他原本也并不愿意如此。可是他不想与眼前之人纠缠,自己早已没有了耐心。 关系到紫涵,他顾不得许多。 “说出来,我留你全尸。” 有意控制着真元吸噬的速度,秦川满脸暴戾,尽一切办法给予此人精神与肉体上的煎熬和压迫。他心中的魔性被缓缓引诱了出来,看着那人眸中的痛苦之色,隐隐中竟感觉几分畅快。 突然,一道剑光朝着秦川激射而来,却是更加猛烈的魔道气息。 “咻!” 秦川急撤数步,躲了开去,不得已中断了血蚀之术。 “谁?” 一声质疑,随即见那削瘦男子身前,又出现了一个男子,却是年纪轻轻,仍旧是那身暗黑门标识的黑袍。毫无疑问,又是暗黑门人。 “在下圣子殿,陆空。” 来人倒是不如方才削瘦男子那般狂妄,想必是暗黑门中略有地位之人。方才这一道血蚀之术,又结合之前的极魔令,他也不敢贸然与秦川产生冲突。就算不是暗黑门弟子,万一是哪个老怪物的徒弟也说不清。 他能混到如今的地位,想来也略懂几分人事。 看了看方才那个削瘦男子,此时已是神色茫然,肤色发白。虽然还有一息尚存,但恐怕早已修为尽失。 随即,他与秦川对视了一眼,略有凝重。 “不知阁下是哪一旗的高人?” 他询问秦川道,却是把秦川当做了暗黑门之人。暗黑门教内纷争,也时有发生,他也习以为常,便以为方才二人争斗是各旗之间的矛盾。 “伏羲门,秦川。” 秦川答了一声,却是直言不讳。 “?” 闻言,那陆空大惊失色。虽然秦川一身道袍,他方才便有怀疑,然而此番秦川亲口承认,却又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若是伏羲门人,又如何懂得魔道,更如何习得如此高阶的魔道术法? “你是圣子殿的人?” 秦川冷声问了一句。方才还想着如若那削瘦男子守口如瓶,自己要如何去寻圣子殿的人,倒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送上了门来。 “阁下既是伏羲门人,那我们便没有话说了。” 陆空说罢,便是凝出真元,剑气呼啸而出,竟是血雾朦胧,幻化为一头猛虎之形,向着秦川撕咬而来。 迅若雷霆。 霎时,却见秦川长剑之上一抹寒光闪现,黑气暴涌而出,连同身躯一起,仿佛一道黑影,忽逝而过,漫天的杀意,顿时弥漫而出。 “十步一杀?!” 陆空再度大惊,急忙运转着真元,酝酿着防备之法。这被称为魔道第一的迅杀之术,连他的上头都还没有资格接触,眼前这一个年纪轻轻的伏羲弟子,究竟又是从哪里习得?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迟疑,必会丧命于此! “咻!” 眨眼之间,一道瞬影从他眼前疾驰而过,却是忽地绕过了他,其目标,竟是他身后的锐金旗弟子! “辱我紫涵,必死!” 秦川心念一动,血晶之内的真元疯狂地凝聚在剑身之上,如若千钧之势,随着他迅雷一般的步伐,轰杀在那气息羸弱的削瘦男子身上。 “轰!” 刹那之间,如若狂风席卷,尘土飞扬,卷起漫天落叶纷飞,寒气凛然。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平静,那剑锋所指之处,却哪里还有削瘦男子的身影。怕是已在这轰杀之下,早已化为烟尘,随着那飘舞的残叶杂草,消散于虚无。空气之中,血腥之气迎面扑来。 “!” 陆空此时心里的震惊难以压抑,一对瞳孔猛地扩大了无数倍,气息凝噎,早已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十步一杀么。 随即,秦川握紧了手中长剑,却又回过身来,紧紧地盯在陆空身上。连续使用魔道真元,又接连施展数道法决,他的心智似乎已经受到了影响,原本漆黑的眼眸之中,血色愈浓。 “我再问一句,紫涵可是被你圣子殿带走的?” 秦川质问了一句,此时这片林间,气氛寒冷到了极致。 陆空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发怵。 虽然秦川的修为不及他,可是这一道道接连而来的高层术法,已是让他瞠目结舌。如此看来,他能敌得过秦川的可能,却已大打折扣了。 “阁下在魔道上的造诣,可比那伏羲道法强得多了。” 稳了稳心神,陆空道了一句,尽力地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尽管秦川很强,但他的修为的确高过秦川,若是真的打起来,他也不会畏惧。 不过,圣子殿下的大业…… “那又如何?” 秦川冷声问了一句。却见那陆空将原本散出的真元稍稍收敛了下去,气息渐弱,虽然对秦川仍有防备之态,但杀戮狠意已是少了许多。 “阁下魔道修为如此深厚,又何必屈居于那落雁峰上。” 陆空道,却是在引诱着秦川,“我圣子大人招贤纳士,阁下如能投奔我圣子殿,必当受到重用,成就那无上霸业。” 圣子殿? 哼,秦川冷笑一声。暗黑门的人,果然个个都擅长蛊惑人心,当年那老家伙亦是如此。不过,恐怕找错人了! “废话少说!” 秦川叱了一句,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周身黑气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的强烈,在这片空间内迅速扩散开来。 他手中剑锋一转,眸中闪过一抹厉光,“我只问你,前几日你们抓走我门内一个女弟子,如今她被带往了何处?” 如果紫涵出了事,整个暗黑门,都得陪葬! 想着,秦川眸中的血色不觉更加浓郁的几分。 “阁下这般,便是不答应了?” 见得秦川真元的变化,陆空顿时全神戒备起来。一手结印,剑刃之中,忽地涌出一团血色雾气,凝于他的身后,却是化作蛟龙之状,面目狰狞,气息凶恶,蓄势紧逼秦川而来。 原来修习的是百兽炼血诀。 秦川心神一凝,便从那血色真元之中感知出了些许信息。这百兽炼血诀乃是血修之法的其中一个法门,层次不低,看来这人在暗黑门中颇有地位,怪不得会引诱自己加入暗黑门。 不过,若是与其纠缠下去,恐怕对自己不利。 而且如陆空这般地位之人,就算击败了他也定然不会告诉自己只言片语,暗黑门的教规刑罚,可比死严重得多了。 想着,秦川便道了一句: “你且先回答我。” 见状,陆空脸上微微浮起些许笑容。圣子殿下的密谋大业正需人才,如秦川这般修习心魔之人,想必在伏羲山上待的时间也不可能长久,万不能让那老不死的家伙招揽了去。 不过,他也不敢大意,魔道多诡,他比谁都清楚。随即,他答道: “那女的,跑了。” 正文 第09章 魔由心生 跑了? 秦川心中微微疑惑。 这般意思,是说紫涵师姐已经自己脱困了吗? 圣子殿的手段秦川很清楚,一般人在其手下几乎没有逃脱的机会。不过,紫涵也并非普通人,说起来,师姐的天赋与那上官瑶无异,能在圣子殿手下逃脱出来,也不是不无可能。 想着,又质问了一句: “我如何信你?” “阁下若是诚心投我圣子殿,在下所说自然是真话。” 陆空答了一句,却是模棱两可。诚心则真,那若是不诚心,岂不是便说方才所言全是假话? 哼,秦川再度冷哼一声。魔道之人,果然善诡。 “看来阁下对我圣子殿仍有疑心啊。” 见得秦川神情轻蔑,陆空忽而又淡淡笑了一句,“人,的确是跑了。但我圣子殿可没那般好对付。在下此刻的任务,正是搜寻那小妞的踪迹,将其抓捕回来。不过若是阁下愿意投诚,圣子大人自然会为你考虑,取消搜捕令。” 说罢,便又观察着秦川的神态,手中长剑隐隐作响,身后的血色蛟龙蓄势待发,腥气弥漫。 如若有变,那就杀之而后快! 闻言,秦川略有迟疑,沉默了良久。 从那陆空眼神之中,可以察觉出他对自己的隐隐忌惮,他所说的,也不像是虚言。看来师姐的确是逃脱了魔爪,只是仍然有着危险。 既然如此…… 突然,秦川眉目一扬,却是一阵狠戾的目光一闪而出。 杀了他! “轰!” 几乎同一瞬间,那陆空也是杀意涌现,身后的血色蛟龙忽驰而出,带着浓浓的血气与凶恶,向着秦川呼啸而来。 急撤了一步,秦川不紧不慢,心念一动,却是从丹田之内涌出一股真元,泛着玄青色光芒,汇聚到他的身前。眨眼之间,便已凝成一个太极图案,青光大盛,如同一道稳固的壁障,守护在前方两步之内。 正是道法真元施展的混元诀。 “嘭!” 霎时,剑气幻化的血色蛟龙飞驰而来,猛烈地撞击在太极图之上,惊起一声巨大的轰鸣声,青光愈加耀眼。 不过仅仅维持了片刻,那太极图便轰然破碎。 但此时的秦川早已闪至了一侧,几乎没有施法的动作,一道真元破空而出,隐隐泛着青光,摩擦空气产生嗤嗤的声响,便已朝着陆空攻击而去。 太虚诀。 自从那日钻研出用真元代替真气施展混元诀,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奇效后,秦川便没有放弃对这两道入门法术的研究。此时虽然尚未有显著的成果,但这两道术法已经不需要任何施法的动作了,心念一动便能施展而出。 出其不意,正是最大的奇效。 随即,只见陆空脸上略有吃惊,急忙真元回转,凝成一道虚无的盾墙,方才堪堪挡住这一式太虚诀,身形被逼退了几步。 他料想不到,魔道修为如此诡异的秦川,居然会在对战中使用道法。 “阁下是铁了心要和我们作对了?” “只要将你们一一杀掉,紫涵自然便会安全。” 秦川冷冷地道了一句。他唯一关心的,只有紫涵师姐的安危。 暗黑门?圣子殿?宏图霸业? 与他何干! “哼!” 陆空忽而却是冷笑了一声,毫不畏惧,“你方才一式十步一杀,虽然杀气强盛,但是在我眼里,却还奈何不了我!” 闻言,秦川轻咬了下唇。 陆空所说并没有错。看其魔道修为的层次,的确比自己要强上许多,而且修习那百兽炼血诀,变化多端,想要依靠自己此时的修为施展十步一杀,恐怕能够击杀陆空的可能性的确很低。 不过…… 秦川忽而微微一笑,嘴角挂上一抹邪魅。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 若是加上这道提升实力的秘法,击杀的可能又有多大呢?秦川心中笑道,随即,眸中又是一抹暴戾激射而出。 必死! “天启!” 术决施展完毕,顿时,秦川丹田之内那个血晶隐隐暴动,一阵灼热从中瞬间蔓延开来,充斥到秦川的每一寸经脉之中。随即。只见原本环绕在身躯周围的黑气,眨眼之间剧烈地涌动起来,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气势汹猛。 极魔之气,再度弥漫开来。 “你,你究竟是何人?” 陆空大呼出声,神色之中满是惊恐。 极魔令、血蚀之术、十步一杀、还有此时的明王三重祭。所有的一切,绝不是一个如此年纪的伏羲弟子所能拥有的,如果不是修为上弱了太多太多,否则他绝对相信,这秦川,至少都是教中的尊使级人物! 可是,可是…… “这般,可还奈何得了你?” 秦川一声邪笑,不知不觉中,嗓音已是有了些许低沉,便如那空冥的魔音,在陆空的心中产生,伴随而来的,还有恐惧。 “咻!” 一个疾步,迅若狂风,秦川便是已经闪至了陆空身前,剑影划过,一股黑气呼啸而出。 “铛!” “嗤!” “嘭!” 接连过了几招,空气之中难以辨清二人身影,只有剑光劲气激烈地碰撞,充满凌厉残暴的杀意,顷刻间尽数暴涌而出,林间四处,残叶纷飞。 随着越来越强势的力量袭击而来,陆空愈感不支,真元迅速流转,堪堪挡下秦川一道攻击,脚下却是一阵疲软,猛地后撤了几步,方才稳住身躯。 “这,就是心魔之道么?” 此时,只见秦川眸中已无清澈之色,狠戾凶残,血一般的颜色充斥其中,身后的黑气更加猛烈,肆虐而开,如同一双燃烧着的翅羽。 宛若魔神临世! “十步一杀!” 秦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击杀眼前此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甚至为何而杀,已是抛诸了脑后,唯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悄悄响起。 杀吧,杀吧…… 顿时,血晶再度被激活,所有真元尽数运转而出,凝聚于剑身之上,激起剑刃剧烈地颤抖,铛铛作响。黑气迅速地凝缩,竟是全部汇聚在了剑锋一处,如此千钧之势,杀气瞬间爆涌而出。 一步,两步…… “五行血咒,厚土咒!” 眼见秦川即将来到身前,陆空一刻也不敢迟疑,双眸一闭,单手在胸口之处轻轻一捏,顿时血气弥漫,腥气愈浓。 竟是如此血腥之术! 随即,只见这片空间之内蕴含着五行之土的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地注入陆空身躯之内,以精血为引,强行吸纳灵气以暂时强固身躯。此时那坚韧无比,并且带着源源生命力的土属性灵气,竟是被汇聚到了如此浓郁的程度。 正是魔道之中极为玄妙的五行血咒! “轰!” 紧接着,秦川剑影划过,已经疾驰而来。如同之前的景象一般,空气剧烈摩擦,引起一声更加巨大的轰响。 林中密处,如若一阵狂风肆虐,枝颤叶落,鸟兽惊飞。 片刻之后,方才尘埃落定。 “接下了一击,下一击你又如何呢?” 秦川冷冷地道,双眸紧紧注视在陆空的身躯之上。 此时的陆空,虽然凭借厚土咒短暂提升躯体的强度,生生扛下了秦川这一剑,但已是神态虚弱,气息起伏,面色之上一片惨白,没有丝毫血色。他昂起头来,眼眸之中已经满是空洞,黯淡无光。 咳出一口鲜血,气喘如牛。 “杀我一人,又能如何,更何况……” 忽而,只见陆空手印一结,原本还勉强外散而出的真元居然瞬间便被尽数收回,却是化作一道瞬影,向着谷中深处逃窜而去。 “原来早就准备好逃遁了吗。” 秦川心中一怔。怪不得方才交锋之时对方只守不攻,原来竟是早已有了遁形的打算,这瞬身之术,怕是已经酝酿许久。 不过之前一击已经将陆空重伤,更是逼出了耗尽真元施展的厚土诀,此时如何还能放任他遁走。 秦川眉目一扬,紧握着长剑,追将上去。 所有欲对紫涵不利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空雾谷中,不知何时已经弥漫起了白雾,笼罩在密林之间,越来越浓,视野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更有甚时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所见之处,一片苍茫。 秦川灵识锁定着前方疾驰而去的气息,一路向北追赶,原本洁白的道服,已经沾满了污秽。散出少许道法真元,防止毒瘴的侵入,此时秦川已不再运转魔道真元,周身只如一道青蓝之光,在这林间穿梭。 这心魔之术对心智的侵蚀太过严重,尤其是那明王三重祭,如非迫不得已,最好不要再施展。 方才一番下来,秦川已有了这般彻悟。 否则,他将重蹈覆辙! 突然,脚步急停,秦川稳住身躯,立在了浓雾之中。那陆空的气息,竟然转瞬之间就尽数消无,当真是奇怪。 “这是何处?” 秦川环视了四周,仍然大雾弥漫,随即灵识散出,对着周围环境探查了一番。没想到,竟是追到谷中深处的寒潭来了。 倏尔,秦川神色微疑,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却感觉到那潭水之中,似有暗流激涌,围绕着某一个中心疯狂地旋转,不消片刻,已是水流如潮,在那潭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涡,汹涌着扩散而开。 随即,一股巨大的吸力,牢牢牵扯着秦川。 正文 第10章 深潭 “扑通!” 秦川坠入潭中,此刻方才看清变故的来源。 那深不见底的寒潭底部,不知是何缘故,有一股气流正疯狂地向上涌出,源源不绝,并且不停地旋转,方才引起了涡流。 只见不少鱼虾水草被吸引到那中心之处,竟是纷纷被碾压成了碎片,水中红绿两色纷杂,血腥之气,缓缓侵染开来。 “见鬼!” 秦川闷哼一声,却哪里有功夫前去查探,若是自己也被吸引过去,恐怕也是如那鱼族虾类一般,尸骨无存。 道法真元运转起来,迅速向着外部潜游。 这潭水冰寒彻骨,水里又少有阳光,那潭底深处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如若幽冥。据传这空雾谷中潜有洪荒异兽,那伏羲门的前辈曾来查探无果,但是没准就是在这深潭之中。 想着,秦川更是加快了速度。 假若真有异兽,凭他此刻的实力,哪里敢去触犯。 强行屏着呼吸,秦川一边抵抗着那巨大吸力的牵引,一边向外移动。忽而,目光一转,却是偶然发现一个怪异的洞口。那洞口位于潭水之中,往内看去只有漆黑一片,原本洞口石岩之上长有水草,但此时却有被动过的痕迹。 而且明显不是那涡流的原因,更像是人为所致。 “难道是紫涵?” 秦川心中沉吟一声。 紫涵既然从那圣子殿手中逃脱,那便必然会在这空雾谷中隐藏。可是外面有暗黑门人四处搜寻,没准便是潜入了这石洞之中。这般一看,愈加觉得这绝对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藏身之处。 想罢,秦川便也不再犹豫,更顾不上洞内是否有危险,一头便钻了进去。 是与不是,他都必须进去瞧一瞧。 眼前一片黝黑,但是凭着意识的感知,再加上散出淡淡的真元不断探索,倒也不是问题。秦川在这水中一路潜游,心中急切,只盼师姐真在这洞中。倒是将方才追杀陆空的事情抛诸了脑后。 游了许久,终于觉察到这漆黑的甬道有了变化,却是往上曲折,似乎通往潭中的那座孤岛。 “难道真的别有洞天?” 想着,秦川不由有些兴奋起来。师姐比自己聪明,自己都能发现,那么想必师姐一定也能找到这处绝佳的藏身之地。 “紫涵,等我。” 随着缓缓向上游动,水中已是渐渐有了亮光,并且越来越明,直至最后,已不再需要用灵识感知路径。 “扑通!” 一声破水之响,秦川终于从这潭水中冒出了脑袋,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 随即,却见此处是一个封闭在山内的空间,颇为宽敞,顶部开有一处洞口,光芒倾泻下来,十分敞亮。 秦川迅速将目光一扫而过。 这里四面皆是潭水,唯有中心之处有一块陆地,其上乱石嶙峋,没有草木,只立有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 而慕紫涵的身影,却根本没有发现。 “呼……” 长叹一声,秦川心中略有失落。 这般看来,是自己猜错了么。可外面凶险异常,更有暗黑门人四处搜查紫涵的踪迹,若是被寻了出来,可还能有命活着么。 “紫涵,你到底在哪儿。” 眉间浮过一抹哀愁,秦川此番重生,唯一的念想便是自己挚爱之人,若是紫涵出了变故,秦川真不知道自己又会如何。 心无念怀,终老此生么? 还是红颜一怒,杀生成魔? 忽而,目光再度一瞥,又有了一些特别的发现。秦川忽地从水中一跃而起,几乎是以那十步一杀的迅疾之势,眨眼之间便已冲至了孤坟一旁。 “这是?” 从那乱石之中,拾起一块别致的白色玉佩,秦川双眉微微一蹙。 这正是慕紫涵随身携带的玉佩。 也不知是何玉石制成,材质奇特,通体洁白,却又内嵌着一些红玉,正好组成一个“慕”字。秦川紧紧地握着,仿佛还能闻到残留其上紫涵隐隐的体香,这个香味,他曾经十分熟悉。 前世也是。 “紫涵真的来过这里?”秦川心中微微疑惑。 绝不会错。 这块玉佩,就是师姐从小便随身携带的那一块。秦川记得,曾经他还以此调笑说,紫涵流落民间之前必是出身名门,否则如何会有这般名贵的玉佩。一切关于慕紫涵的回忆,统统浮现在秦川的脑中。 忽而,秦川心念一动,一股道法真元从他手心缓缓运转而出,流入那块玉佩之中,想要以此探查一些端倪。 “小川。” 突然,一句轻声的呼唤,传入秦川的耳中。 “紫涵?” 秦川忽地将那玉佩握紧,急忙环视了四周,却根本没有发现慕紫涵的身影。那句声音,就如同凭空在这处山洞内响起。 但这轻柔的细语之声,绝对是紫涵的! “小川,师姐走了,不能陪着你了。” “你要好好修炼,莫要偷懒,还有莫要再拿错别人的衣裳。” “若你上了落雁峰,要记得多交莫逆,师姐不在,便只有同门可以帮你。还有切记莫要做错事,否则师姐还要骂你。” “师姐去了中原,你实力不够,千万莫要来寻。” “如若今后再见,如若……” “小川……” 那道声音仿佛只是原本便已说过的话一般,如同梦境之音,一句句传入秦川的耳畔,到了最后,却是变成句句低喃,语不成声。 “紫涵!” 秦川再度一声高呼,却只有连连的回音,飘荡在山洞之中。 到底是何缘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秦川略有失措。尤其是与慕紫涵紧密联系之事,更是让他六神无主。他的眸中有些茫然,原本以为只是一起暗黑门谋划的失踪案件,可是这般如若梦境一般的声音,又是何来由? 突然,秦川长剑一指,锁定在了那座孤坟之上。 他察觉到,一股隐隐的真元气息,从那孤坟之中,缓缓散出。但也只是片刻的时间,随着方才慕紫涵的声音弱去之后,便消失了踪迹。 “何人装神弄鬼?” 一声厉喝,秦川周身真元运转而出,却是一股黑气,缓缓地散开,覆盖在他的身躯之上。什么仙道魔道,此时的秦川,已经不顾那么多。 …… 空旷的山洞之中,只有不断的回音,却依旧没有人回答秦川。 “焚心斩!” 霎时,秦川怒意横生,手中长剑横空一挥,便见一股黑气自那剑锋倾泻而出,却是如同烈焰一般,带着嗤嗤的声响,眨眼之间便向着那座孤坟呼啸而去。正是魔道七杀剑式,失魂夺魄,烈火焚心。 “嘭!” 忽而,一股极其浓郁的道法真元从那墓中流转而出,却是凝成一个伏羲太极图,青光大盛,生生接下秦川这一式焚心斩,不止如此,还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将秦川蔓延而去的魔道真元一点点化解。 这,不是之前济云观后竹林那神秘道人的法决吗? 秦川忽而大骇,猛地一下将自己的真元尽数收回,并且迅速凝入血晶之中,心乱如麻。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般变化,那道法真元忽而又一下尽数收回,与秦川气息收敛的同时,消散而去。仿佛只是依据秦川的举动做出回应一般, 莫非,是自己的行动导致这座墓穴做出的感应? 秦川突然想到,方才正是自己将道法真元凝入到玉佩之中,周围才响起那如若来自梦境一般的声音。 难道,紫涵真的在这里说过那番话? 脑中迅速回想前世的涉略与见闻,果然,秦川从中找到了答案。在特定的环境下,真元与真元之间可以产生感应,方才正是自己凝入玉佩的真元与墓穴中的真元彼此呼应,将或许紫涵在此说过的话,再度传达了出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可是,那墓穴之中,为何会有真元与紫涵的玉佩感应呢? 秦川微微皱了皱眉,一切都显得太过诡异了。而且,那墓穴,与不久前在济云观外见过的神秘道长之间,又有何联系呢? 想着,又一次运转出道法真元,通过自己的手心,缓缓传入那玉佩之中。随即,光芒闪耀,竟然从那玉佩之中,投射出一道白光。 白光之中,竟还有文字! 一通观祥,秦川面色越来越不对,最终,只化成一声惊呼。 “凭虚御风?!” 文字中记录的,正是一门道家身法之术的修炼窍门,而且那伏羲门内并没有这一修炼的法门。但秦川的惊骇之处却是在于,在他的记忆之中,这道凭虚御风,不是紫涵后来自创的吗? 邪门,太邪门了! 前世之时,慕紫涵入门三年后,不知何时参悟出了这名为“凭虚御风”的身法,并且凭借这道身法,一跃成为中原修真界中的顶尖人物。 秦川回忆着,后脊之上不觉流下一滴冷汗。 他将灵识探入那墓穴之中,感知到墓穴之下,埋葬着一具骸骨,根骨奇特,正是修道之人。而且其骸骨之上残留下的真元气息,正与此刻投射在玉佩之中的气息,一模一样。 “弟子得罪了。” 对那孤坟行了一礼,秦川沉默了良久,终于回过神来。 莫非,凭虚御风并非师姐自创? 而是,前世之时的师姐,从这墓穴中得来? 正文 第11章 道心 一夜已过。 空雾谷中,一早便弥漫起大雾,如若云海茫茫。待得烈日高升,方才缓缓散去。幽谧的林间虫鸟低鸣,却又显得万籁寂静,如若空冥。 密林之中,一道黑影跃上树梢,环视了几周,而后又跳了下来。 “怎地一夜之间,就这般气息全无了?” 此人正是陆空。 昨日傍晚他被那秦川追杀,幸于一道匿形之术方才逃过了一劫。可是秦川的气息随后也紧接着消无,不免让他彻夜难安。今日一早为了打消心中顾虑,便在这谷里暗中探寻了一番,却是了无踪迹。 这个叫“秦川”的人,定要报告给圣子大人。 这般想着,陆空回过身来,也不敢再继续搜寻下去,那明王三重祭对修为的提升太过可怕,再加上一式十步一杀,他未必每一次都招架得住。昨日秦川的那一剑,让他此时都还有些感到后怕。 突然,一个人影落入他的眼帘之中。 一件洁白无瑕的道袍,不染一点尘埃,黑发随风而起,飘逸出尘。手中长剑凛然,眸中清澈出神,却是透出一抹别样的凌厉之色。 “你可是在寻我?” 秦川轻声道了一句,嘴角竟是噙着淡淡的笑意。 此番深潭之行,不知何时,自己已有了极大的改观。也许,是听到了紫涵的声音吧,还有,她的嘱托。 忽然,陆空身形快速一闪,急撤了几步。 “秦川?!” 口中一声惊呼,他的一对双眸之中,透出了忌惮。 不过细看之下,秦川又不如昨日那般,没有带来深深恐惧的极魔之气,而是一身的正气凛然,就如以前见到的伏羲门内的高手一般。 唯一不变的,便是那股杀气。 “你要作甚?” 陆空道了一句,暗暗咬了咬牙。魔道真元悄悄运转而出,手中长剑剑锋一转,全神戒备着秦川的突然袭击。 十步一杀,他是真的怕了。 “我说过,欲对紫涵不利者,死。” 秦川冷冷地说着,笑意却是不减。师姐说要去中原,想必此时,也一定已经出了伏羲山了吧。不过,既然被自己遇到一个,自然不可能放过。 紫涵,待我修道有成,定会去中原寻你。 “咻!” 突然,秦川身躯之上闪出一阵白光,身形竟是消失不见。不待眨眼的功夫,却忽而出现在陆空的身后,仿佛只有一道清风拂过,清新怡然,凝息之间,便已改变了自己的位置。 凭虚御风! 这正是深潭孤坟之中出现的那道身法,秦川一夜修行,虽然还欠缺不少火候,却已是初窥门径。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修习这凭虚御风会有这般神速。 那墓穴主人与不久前那神秘道人有关,而神秘道人似乎也曾修习过魔道,更是传授了自己仙魔同修之法。 没准,便是这个原因。 “咻!” 不待细想,秦川没有丝毫迟疑,心念一动,便是一道太虚诀施展而出。 这所有的动作,快到几乎无法看清,陆空只觉秦川忽然消失,自己便已生生承受了一式太虚诀。一道压缩到了极致的道法真元,隐隐带着玄青之色,更引得空气剧烈震动,但由于距离甚近,所有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随即,一声巨大的轰响。 “嘭!” 陆空急忙运转真元防御,却早已躲闪不及,身躯猛地前倾,脚步急转,方才堪堪稳住了身躯。回过身来,吐出一口热血,满脸尽是惊骇。 却是不同于昨日的惊骇! 这个秦川,不止魔道修为诡异,道法修行上,竟也是这般高深莫测吗? 一阵山间冷风拂过,秦川鬓角发丝飘扬而起,片刻之后,方才缓缓落下。他的眉宇之间,一抹坚毅之色,不知何时,悄悄浮起。 “紫涵,虽不知你去中原作甚,但我定会听从你的嘱咐,好好修行。” “魔道修为,我不会再碰,我也不会再做错事了。” “还有,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朋友呢,你不用担心我。” “待我筑基期修行圆满,我还是会去中原寻你的,你莫要骂我,因为,除了留在你身旁,我不知道去哪儿。” “如若再见,你定会很高兴的吧。” “紫涵,等我。” “……” 剑锋一转,秦川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却见陆空已经激越而起,疾行了数步,魔道真元瞬间弥漫而出,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霎时,一条血红色的蛟龙从他手中飞驰而出,隐隐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顷刻间朝着秦川撕咬而来。 百兽炼血诀。 几乎只是一念之间,无需任何施法动作,秦川后撤一步,便有道法真元自他丹田之内迅速蔓延而出,在他前方空间之内,凝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 青光大盛,比之原来更加坚固了几分。 这道混元诀,经过秦川几番钻研与改良,已与旁人不屑一用的混元诀有了天壤之别。普通的混元诀,只是真气散出,做出瞬间的防御举动,而秦川的混元诀,却是凝出一道持续不断的真元屏障,修为越高,便越牢固。 还有那太虚诀,更隐藏有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奇效。 而且,此两道法术都属于初阶术法,真元消耗甚小,施展几乎无需动作,对于秦川来说,比任何高层的道法都更有神通。 既然坚定道途,便从这两道法决开始。 想着,陆空那道血色蛟龙已经疾驰而来,剧烈地撞在太极图上,引起青光一阵一阵的闪烁,不消片刻,便已将那蛟龙尽吞而入,化为虚无。 “轰!” 一声巨大的轰响,随即扩散开来。 “咻!” 忽而,秦川再度身形闪动,凭虚御风施展开来,眨眼之间,便又凭空出现在陆空身后。空气之中,不见残影,只有隐隐残留的真元,划出一道清淡的雅风,如若仙踪。 这凭虚御风,再结合自己原本便已掌握的身法,恐怕此刻已能与那伏羲道法奥义其一的“逍遥游”相媲美了。 “你以为不用魔道,我便奈何不了你么。” 秦川一声冷哼,太虚诀再度蓄势而出。 突然,秦川双眉一蹙,便已察觉到脚下涌上一股诡异的魔道真元,瞬间蔓延至他的身躯之上。 那陆空一声邪笑,身形忽地闪至秦川前方。 随即,只见从秦川脚下泥土之中,猛地便有一条真元化作的锁链破土而出,牢牢地束缚着秦川。而那锁链的另一头,被那陆空握在手里。锁链之上,黑雾缠绕,邪气浓烈,压制着秦川丹田内的真元流动。 囚龙索! “此番,你怎奈何得我?” 陆空冷叱一声,神色之中狠恶尽显,有着几分狰狞。“我杀不了你,却不代表我没有办法治你!” 原来早就准备好了么。 秦川心中淡然。这个陆空,想不到还真有几分天资,更是狡猾无比,比那魔道中的大多数人优秀得多了。这一道囚龙索,正是用来对付实力差距颇大之人的,压制真元流动,对手唯有束手待擒。 只可惜…… 微微昂起头来,秦川却是根本没有在考虑脱困之法。 因为他感知到,正有两道极其熟悉的气息,朝着这里快速赶来,他知道,不消片刻的时间,他便能不费一丝气力,从这囚龙索中脱离出来。 “师姐,你说得对,你不在,便有他们会帮我。” 秦川心中低吟了一声,却是洋溢着暖意。 “咻!” 一道银光,突然从那密林之中穿梭而来,以极其迅疾之势,向着陆空攻击而去。随即,一道白色的身影,疾若迅雷,猛地窜至陆空身侧。 剑影忽逝,掠过一抹寒芒。 “谁?” 陆空一声惊呼,猛地后撤数步躲过这一剑,却是不得已放弃了已经被囚龙索束缚的秦川。那黑色的锁链失去真元维续,顷刻间破碎而开,化成股股黑气,随后散为虚无。 然而异变又起,忽有三把光剑,自那虚空之中迅速凝聚成形,竟是形成掎角之势,位于三侧,环绕在他的身旁。 “三才阵?!” 陆空脸色再变,急忙手印结起,再度使出遁形之术,如同一道黑色的瞬影,闪出了三才阵的范围。这三才阵虽无攻击之势,但此时他处于下风,要是因此被困,与战败也无甚区别了。 “秦川,你又一个人玩,可是不厚道了。” 那方才疾跃而来的白色身影落定,却是一身素白道袍,气宇超凡。一句调笑之声,回过头来,正是叶秋奇。 紧接着,又是一道身影疾至,那之前三把虚空之中的光剑失去目标,转而急旋了一周,最后便悬至这道身影一侧,光芒闪烁,气息凛然。 只见上官瑶一袭白衣,飘然而至,道法真元运转而出,凝于长剑之上。她先冷冷地瞥了秦川一眼,随即凝视在那陆空身上,面色微沉。 “还有更好玩的呢。” 秦川此刻来不及与众人打招呼,忽而一手结印,随即那陆空身躯之内忽有一股道法真元剧烈涌动,竟是激起雷电轰鸣之声,湛蓝之光闪烁异常。一个不慎,陆空受此一击,身形骤停。 这股真元,正是方才秦川通过太虚诀隐藏在其体内的。 那另一处的叶秋奇忽然嘴角一扬,邪魅地笑了出来。上官瑶冷笑一声,瑶鼻轻哼,不做言语。 “三清驭雷诀。” 正文 第12章 莫逆之交 “还没完呢。” 忽而,秦川嘴角微扬,淡淡一笑。 他钻研许久,终于从这太虚诀中悟出些许门道,便有了利用太虚诀将真元潜藏在敌人体内的想法,出其不意,才是制胜的关键。但那股真元极弱,再加上自己的三清驭雷诀火候尚缺,根本不足以对陆空造成致命的打击。 不过,此时,自己可不是孤身一人。 “铛!” 突然之间,叶秋奇身形闪动,剑刃脱鞘而出,动若狡兔。 只见一道长长的剑影在这片空间之内一划而过,如同残月之辉,寒气凛然,眨眼之间便从那陆空身上一窜而过。 血光四溅! “嗤……” 一声嗤响,此时陆空立于三人之间,防御不及,生生承受了叶秋奇这一剑,左边臂膀竟是被斩落而下,鲜血淋漓。只见他面色惨白,觑视着各立于自己三个方位上的秦川三人,双眸之中,闪过一抹寒光。 “伏羲门人?” 陆空一声质疑,目光扫视了一周,神色之中更有不甘。 这三人之中,除了秦川隐藏有魔道修为外,实力均不及他,却没想到,在三人合围之下,自己竟是沦落至此。而且此三人之间的默契,绝不是一朝一夕之间便能形成的。 这个秦川,究竟是何身份? “秦川,这家伙,不是好人吧?” 叶秋奇悠悠道了一句。虽然入世不深,但是从方才陆空身上那股气息中,他也能察觉到深深的邪魔之气。 可是,伏羲山中,怎会有魔教中人呢? 上官瑶目光一凛,她跟随谷长风已久,自然知道眼前这人是何身份。神色之中稍有凝重,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魔道。” 她目光扫视了一旁的秦川一眼,只见秦川一身道法真元运转而出,身躯之外散着淡淡的青光,全神注视在那人身上。而且其眼神之中,分明是一股必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意。 难道秦川真不是那夜之人? 她心中略有迟疑。 不过此时的情况可没有时间任她多想,眼前这人,正是魔教中人。与其怀疑秦川,还不如先考虑如何解决眼下的麻烦。 “你到底有何目的?” 陆空忽然紧紧地盯着秦川,如此质问道。全然不顾左臂的伤势,浓郁的魔道真元再度运转而出。凝视在秦川身上的目光,更多出了几分怪异。 一个身怀魔道修为之人,居然能够隐藏一身魔道真元,又隐藏在伏羲门内,甚至还能与伏羲门内的弟子这般亲密,同时还与暗黑门处处作对,杀了一个门中教众不算,更是对自己紧紧地追杀。 秦川,究竟是何人? 难道…… “我已说过,你欲对紫涵不利,我便杀你,如此而已。” 秦川冷冷道,他的目的,也的确就是这般。至于此时陆空会不会将自己懂得魔道秘法之事对叶秋奇二人说出来,他已是顾不上许多了。 听得秦川此言,叶秋奇面色微沉,恍然发觉,方才一日不见,秦川的气息竟是有了隐隐的变化。除此之外,秦川眸中的那股杀意,更是让他感觉几分胆寒。 这空雾谷中,发生了什么吗? 难道,秦川的紫涵师姐,果真遭遇不测了吗? “秦川,慕师姐无碍吧?” 想着,他急忙这般问了一句。 随即上官瑶也是微微对秦川侧目。关于慕紫涵之事,她昨日旁敲侧击,也从叶秋奇那里大概知晓了一些,内心深处,也因为昨日拒绝叶秋奇一同前来空雾谷之事,感到些许微微的内疚。 若是早些这般与她说,她又岂会那般无情。 只是,那唤作慕紫涵的师姐,真的对秦川这般重要吗?竟不顾一切也要击杀眼前魔教之人? 她想,如果那慕师姐真的遭遇了不测,她定然不能袖手旁观。 “师姐没事,但是眼前之人,我必须要杀。” 秦川回答道。 就算不是因为慕紫涵,他也要解决眼前的隐患。陆空已经知晓了自己懂得如此众多的魔道之术,若是传入了暗黑门中,可不知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如果是被伏羲门知晓,最多便是逃离落雁峰而已,依自己前世记忆,也不一定非得在落雁峰上才能修习道法。但若是被暗黑门知晓,可就不这般简单了,魔道秘术,向来不外传,甚至比正道还要严格许多。 他前世可是以此罪名,帮那老家伙杀了不少偷习魔道之人了。 “既是对慕师姐不利之人,我自然帮你。” 闻言,叶秋奇神情稍有舒缓,却是对秦川淡淡一笑,心照不宣。随即,他眸中余光瞥过,隐晦地看了上官瑶一眼。 她,应该也会出手的吧。 “咻!” 突然,一直一言不发的上官瑶,却是率先道印结起,身后三把虚剑剧烈地颤抖一番,光芒大盛,便是朝着陆空飞驰而去。与此同时,叶秋奇也是身形骤起,手中残月横空一挥,阻在陆空的前方。 见状,秦川心中有些微微的暖意。 “该死!” 陆空一声喝骂,却是完全处于弱势。 这三人皆是不凡之辈,他又断了一臂,此时想要取胜,已是没有可能了。而且秦川隐藏之下的实力,更是让他无比的忌惮。 想着,真元猛地一下尽数收回,已是有了退意。 “你以为还能逃得掉吗?” 沉吟一声,秦川身形骤然消失,却在原地激起几寸尘土,眨眼之间,便又出现在了陆空的身后。 “这是什么鬼!” 叶秋奇一声惊疑,秦川何时又将身法练到如此地步了? 密林之间,莫名浮过一阵清风,所向之处,正是陆空的身后。 这一式凭虚御风,堪是世间极其玄妙的身法。迅若疾风,修至大成者更能移形换影,宛若仙踪。此刻的秦川只是达到了初窥门径,最多也便只能对筑基期的人起效,若是遇到强者,恐怕早就被看穿了踪迹。 不过,对付陆空,却已是足够了。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那陆空身后,秦川忽而意念催动,顿时道法真元运转而出,紧贴那陆空后脊之处,凝出了一道真元屏障,泛着耀眼的玄青之光,一个伏羲八卦太极图,几乎凝聚成了实体。 “嘭!” 陆空原本正欲疾退遁去的身形猛地撞在这太极图上,激起一声闷响,更有一句绝望也不甘的闷哼,传入秦川的耳中。 “上官瑶!” 秦川一手维续着混元诀的施展,忽而对着前方的上官瑶高声唤了一句。这恐怕是他第一次,当面直呼上官瑶的名字。 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然而,几乎在秦川口中呼唤出声的同时,上官瑶三才阵法早已准备妥当,转瞬之间,空中三把光剑再度激越而起,强烈的真元气息呼啸而出,再度分立三侧,蓄势待发。 “铛!” 清脆的剑鸣之声响起,三把剑猛地插落而下,同一瞬间,秦川放弃了混元诀的施展,身形疾退,脱离了三才阵的范围。 霎时,自那三把虚剑之中,三道白光激射而出,同时连接在陆空身躯之上。一阵刺眼的光耀紧接着扩散而开,自那中心之处,以极其迅速之势,蔓延到数里之外,一阵气浪紧接着席卷而来。 林中鸟兽惊飞,树影颤颤。 “迅雷斩!” “疾月之辉!” 刹那之间,秦川与叶秋奇同时真元爆涌而出,各自凝聚着一道迅猛的法术。秦川迅雷斩的湛蓝之光,叶秋奇残月剑的银月白辉,如同两盏刺眼的明灯,在这原本幽暗的林中,交相辉映。 空气之中,一股无比压抑的凌厉之气,令人窒息。 “轰……” 上官瑶立于原地,手中长剑稍稍垂了下去。望着那陆空原本所在之处,只有一阵耀眼的光辉,什么也看不见,伴随着一声山洪一般的震响,耳畔之中,除了这阵轰鸣之外,也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看着秦川与叶秋奇,心中一阵莫名的情绪,忽逝而过。 三个人的衣角被那阵气浪拂拭而起,随风飘扬,摇曳不止。 片刻之后,一切方才归于平静。 只见陆空的身躯猛地扑倒下去,却已生机全无。在那三才阵中被缚了手脚,压制了真元的流动,又同时承受一式迅雷斩和叶秋奇那不知从何学来的强劲法术,只要不是修炼出元神的强者,恐怕也没有人能够得以生还。 结束了。 忽而,秦川轻哼一声,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谁说上官瑶不懂默契来着…… 秦川微微抬起头来,透过层层繁枝茂叶,望着天空。似乎有一朵美丽的云彩,在那明媚的阳光中,正随着微风,缓缓地流动。 “师姐,他们,便是你说的莫逆之交吧。” …… 空雾谷往西,群山渐渐陡峭起来,通往那观星洞的道路之上,秦川紧跟着前方的两个同伴,在那断崖峭壁之间,不知疲倦地穿梭。 然而在某一处高崖之上,却是有一个人,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一袭白衣,却不知何故染上了污秽的血色,烈日之下,竟如这伏羲山中层层遍染的如火红枫。一张倾世无双的脸颊,浮上一抹凄冷。 微风轻拂起她的发梢,飘飘扬扬。 红唇之上,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句呢喃: “小川……” 正文 第13章 魔教 “你是说那观星洞须得三个人才能开启洞门?” 秦川坐在一块岩石之上,以一个颇为闲适的姿势,撑着自己的下巴。此时虽已及至正午,但此处,却是山风拂来,凉爽舒适。是为空雾谷西侧的一座断崖,高危险峻,群山尽数收入眼底。 却是西风艳阳,枫林如火。 “对啊,我们发现仅凭二人之力无法进入,便来这空雾谷寻你了。开始小妍她表姐还不愿,后来,后来……” 叶秋奇说着,似乎发现一旁的立着的上官瑶冷目瞥来,便不再说下去,只是对着秦川点了点头,心照不宣。 “哼……” 上官瑶冷哼一声,却没有接话。 她就这般站立着,遥望着巍峨的伏羲山,如若入了神一般,无人猜得透她的心思。一袭洁白的修身道服,长发冉冉,衣袂飘飘。 “对了,你说伏羲门脚下,如何会有魔教中人?” 叶秋奇直接在那地上盘膝,与秦川相对而坐,忽而又是这般疑问了一句。 伏羲门可是中原三大正道宗门之一,虽然不像儒园一样涉世问俗,也不如梵音寺那般对俗世大开佛家方便之门,但其蕴藏的威严与震慑,比之二者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自古正邪不两立,这魔教之人,又怎会如此大胆地将爪牙安插在伏羲门的眼皮底下呢? “那日紫城之中还有一个呢。” 听得此言,上官瑶忽而回过身来,插了一句。与此同时,眼神还紧紧盯在秦川身上,观察着秦川的反应。 “还有那日上山之时,师父突然离开,也许正是这般缘故。” 秦川很自然地道了一句。 上官瑶的眼神,他自然是发觉了。不过,自己当时只是不得已才伪装一番,除了替明长老报仇外,也未做恶行,更无意与上官瑶交锋。再说了,自己此生与那暗黑门更是不共戴天,如何会对伏羲门不利。 如此,心中无鬼,自然神态自若。 “看来等我们回到山上,得跟师父禀告一番啊。” 叶秋奇拂了拂衣襟,眉间浮上一抹忧虑。随即,似是想起什么,又忽然自言自语道,“那冥教不是远在晋州么,这么大老远跑来伏羲山,也不应该啊。” 闻言,上官瑶也是秀眉轻蹙。 所谓魔教,不过只是一个总称,包纳着中原大大小小无数个被立为邪魔之道的宗门。不过当今魔教之首,正是那盘踞中原之东的邪魔教派,谓之冥教。其余的宗门,皆为其附属。 叶秋奇这般疑问,确也在情理之中。 上官瑶也是为此疑惑不已。伏羲山距离那晋州千里之遥,再如何想,也想不出冥教为何会插足到伏羲山来。 “谁告诉你是冥教了。” 秦川忽而道了一句。 魔道间事,他最清楚不过了。虽然此时的他同样涉世未深,但前世之事,自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你是说,暗黑门?” 这一句,却是上官瑶问的。她拜师最早,自然也从谷长风口中听闻一些魔教之事,这个暗黑门,无疑是每一个年岁已长的修真之人心中的噩梦。 据说暗黑门起源于上古一个神秘的教派,曾几何时,声势极大,势力无边,几乎遍布了整个中原。三十年前的正邪大战,正是这个暗黑门引发出来的。不过也是自那次正邪交锋之后,暗黑门败于正道联盟之手,便慢慢四分五裂,最后直至销声匿迹,如今已是声名不再,许多年轻人都是不知其名了。 而那冥教,正是从暗黑门中分裂而来的,可想而知,曾经的暗黑门,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只是,秦川如何会知晓呢? “明长老告诉我的。” 似乎观察到上官瑶再度投来的质疑之色,秦川随意找了一个借口,便道,“你们应该注意到那人身上的血蝠标识,有此标识的,便是暗黑门。” “这样啊。” 叶秋奇似有顿悟,点了点头,又问,“那冥教又有何特征呢?” “我怎知道!” 秦川轻声叱了一句,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了。 “咱们现在的道行在那魔教眼中,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此时关心这些作甚。我看还是专心修行,提升实力,万一下次再如这般遇上,可不一定还是像今日这人一样好解决的了。” 说着,秦川心中也是如此作想。 为了寻紫涵,中原他是一定要去的,而且伏羲门的内门弟子,也是必须完成了筑基期的修行才能入世历练。那中原的险恶秦川比谁都明白,纵是自己隐藏有魔道修为,在那外面的修真界中,也是不够一看的。 所以,潜心修炼,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也对!” 叶秋奇一下站起身来,看着下方一片幽深的山间谷壑,“从这里穿过去就到观星洞了,咱们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吧。” “走了。” 三人收拾了一番,再度踏上他们的路途。 从那崖间一条小径一路下去,众人便已进入到一片深谷之中。此谷地势不如空雾谷那般险恶,更没有空雾谷中神秘诡异的气氛。密林之中灌木丛生,杂草遍野,各种奇花异草也是遍布各处。 却是一个培育药材的好地方。 当然,秦川几人的目的只是去那观星洞中,倒是没有功夫细细探索了。 林中鸟兽繁多,虫蛊纷杂,不过对于他们来说,算不得威胁。服下避毒丹,再散出少许真元,一般寻常的凶兽猛禽,便也不敢靠近了。 一路行来,已经深入谷中,那观星洞,怕是要等到傍晚才能到。 这密林之中视线受阻,众人也不敢彼此离得太远,这一次秦川与叶秋奇行在了前方,那上官瑶紧随在身后。 “你是说慕师姐从那暗黑门手中逃脱,然后去了中原?” 叶秋奇手中残月随意劈开一道阻路的荆棘,便稍稍停顿,问了秦川一句,随即又继续向前开路。 “应该便是如此了。” 秦川答道,“虽不知为何突然离去,但等我修满了筑基,便向师父请求入世修行,去中原寻她。” 那日深潭中的见闻,虽然仍有疑惑,但秦川还是选择相信。因为除了相信,他也别无他法。而且依据自己前世的见闻,那梦境之音,绝不是空穴来风,凭紫涵师姐的天分,也绝不会丧命在那空雾谷中。 前世之时,慕紫涵可是正道之中,唯一一个可以正面与自己抗衡的呢。 “那可真不好玩了。这一回,恐怕至少也要三五年吧。” 叶秋奇继续说着,倒是没有再回过头来。 听得叶秋奇这一句似有幽怨的感叹,秦川忽而有些戏谑地笑了起来,随即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怎地,方才几日,你想苏小妍了?” “……” 叶秋奇停顿了几分,却是突然凑到秦川耳畔。 “说真的,的确是想了。” 闻言,秦川抿了抿唇,却是没有笑。这般说来,自己如何不想紫涵呢。三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是说短也不短啊。 “……” 一直紧跟在二人身后的上官瑶,此时颇有无语。 修真之人感官敏锐,叶秋奇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对这两个时不时突然就没甚正经的人,她的心中其实是没有多少排斥的。二人修炼上的天资,对敌交锋时的表现,哪一样都是值得她钦佩的。 只是她生性喜静淡泊,对待任何人都是如此,也难怪叶秋奇觉得她十分不喜他们二人了。 尤其是共同对敌之时,她渐渐觉得,秦川与叶秋奇,都是极为可靠的同伴。那次对阵鬼魅人如此,此番与魔教中人交锋也是如此。 至于叶秋奇与小妍表妹,便随他们去吧。 想着,不知何时,上官瑶俏脸之上,渐渐浮上一抹笑意。却是觉得那叶秋奇不正经起来,也是……用他们的话说,也是有些好玩。 忽而,她目光一瞥。 只见路旁一丛灌木之中,竟然有一根长茎伸出,通体光滑鲜红,没有枝叶,在那顶端处赫然长有一朵红色的花。三瓣花叶,如同竹叶一般细长,看不到纹络,倒是颜色鲜红,由外至内越来越艳,及至花蕊处,竟是如血一般。 而那花蕊,却像一根长针,针尖处锋芒锐利。 似乎,还闪着几分血芒。 “这是什么花儿?” 上官瑶微有疑惑,脚步滞了下来,注目在那株花草之上。倏尔,便淡淡地笑了笑,莞尔嫣然,百花尽无颜色。 “这花儿,还有几分好看。” 不过,这个笑容,秦川二人却是无缘见到了。 秦川本来走在叶秋奇身后,一边与叶秋奇谈笑着,突然感觉身后有些异样,察觉到原本跟在身后的上官瑶似乎没有跟上来。 猛地回过身来,却见上官瑶在一株灌木旁站定,稍稍弯下腰来,似乎正欲采摘什么,想必应该是看到了喜爱的花儿。此时叶秋奇也是回过了身,朝上官瑶看了一眼,随即笑道: “我还以为她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 秦川白了他一眼,目光凝视在那花朵之上。 忽而,却是面色突变,眉间浮上一抹骇然,随即高呼了一声: “别动!” 正文 第14章 解毒 当秦川惊呼出声时,却已为时过晚。 上官瑶此时已经屈下了身子,正欲伸出手去。 突然,那长如针芒的花蕊猛地便伸长起来,如同离弦之箭,眨眼间就刺入到她的肩上。顿时,一股血红之色,源源不绝地顺着花蕊被吸入花茎。 竹叶状的花瓣,愈加鲜红。 “呀!” 上官瑶娇声嚷了一句,猛地将那花拍打而开,又见得秦川叶秋奇都在注目着自己,随即俏脸微红,如若日暮云霞。 忽而,她便感觉到一阵晕眩,身形有些摇晃。 那花,有毒。 “不好!” 此时秦川急忙前行几步,扶住上官瑶的身躯。却见上官瑶已经失去了意识,倚在自己的怀中,昏迷不醒。 “怎么了?” 叶秋奇也是迅速赶将过来,看了上官瑶一眼,又见得那灌木中鲜红欲滴的长茎红花,忽地双眉一蹙,丹田真元运转而出,残月出鞘,一道银色剑光划过,将那花茎生生斩作两截。 随即,竟是一股鲜血从那花茎之中渗出,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如此诡异! “这是什么鬼东西!”叶秋奇嘟囔着,眉头微皱。 “血蚊草。” 秦川淡淡答了一句。 这伏羲山自洪荒以来便已屹立于此,又远离俗世尘嚣,山中自然是什么奇花异草都有。这名为“血蚊草”的花儿便是其一,花蕊如针芒,专噬血液而生,并且对于人体来说,还会带来一种剧毒,如那蚊虫一般,故而得名。 而且这种毒可不是那蚊虫叮咬能比的,初时昏迷不醒,若半个时辰毒性得不到缓解,便能致人死亡,毒烈如此。 “不行,必须马上把毒逼出来。”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任由上官瑶温软如玉的身躯倚在自己怀中。一路疾跑,找得一处空旷之地,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 “解毒丹都无效么?” 叶秋奇跟了过来,面有凝重地问了一句。 “没用,除非她有师父那般道行。” 秦川答道。假若是已经修出了元神的谷长风中了此毒,只需以元神之力,祛除躯体之中的毒液,调息半晌便可,解毒药都用不着。但是他们几个筑基期都才刚刚开始修行的人,哪有那般神通。 想着,秦川伸出一只手来,却忽然滞在了半空。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上官瑶平日冷漠的脸颊,明眸皓齿,柳眉樱唇,不着半点妆染,竟是如此天资绝色。但一想到她以往的态度,秦川有些犹疑起来。 “秋奇,你来?” “不好吧,再说我也不会呀。” 叶秋奇耸了耸肩,无奈地答道。倒是有些好奇,秦川怎么似乎什么都懂。 “呼……” 长舒了一口气,秦川定了定心神,那原本滞在半空的一只手掌,忽而将上官瑶的一只手握了起来,却是十指紧扣,掌心相贴。 “情非得已,得罪了。” 对着昏迷中的上官瑶道了一句,秦川心神一凝,丹田之内真元开始运转而出,透过二人掌心触及之处,缓缓传入上官瑶的身躯之中。 此时秦川右手环抱着上官瑶的柳腰,左手握住她的手掌,五指交叉紧扣着她的一排纤纤玉指,组成一个印结,掌心之处,居然完美地贴合在一起,丝丝细汗,不停挠动着秦川的心。 他只觉手掌之中如若柔荑,却见上官瑶葱玉一般的玉指,洁白无瑕,掌心一阵柔软的感觉,竟是忽然传到了自己的心底。 不过,此刻可不容想这么多。 屏息凝神,一股温和的道法真元,进入到上官瑶经脉躯体之中,缓缓地运行,不断搜寻着黑色毒液的踪迹,随后将其逼压引流,一点点汇聚到方才血蚊草叮咬之处。 “不行,那锋芒造成了创口太小,毒液很难自行排解出来。” 秦川道了一声,眉头轻蹙。 “那怎么办?” 叶秋奇忍不住问道。虽然他对上官瑶一向意见颇深,更是对上官瑶那一对时常瞥他的冷眸十分不满。但怎么说也是同脉师兄妹,上官瑶还是苏小妍的族中表姐,此番危难,他也不免有些担忧。 “吸出来!” “吸?怎么吸?”叶秋奇疑惑。 “用嘴吸。” 秦川答道,依然紧握着上官瑶的手掌,真元运转,却是斜了叶秋奇一眼,“这般简单,你可别说你还不会。” “……” 闻言,叶秋奇忽而面色难堪,有些尴尬起来。因为上官瑶方才受创的地方,正是在右肩上,若是用嘴替她吸出毒液,那岂不是难免有肌肤之亲了。而且那个位置,实在是非礼勿视。 “那个,她是小妍的表姐,如此不好,嗯……不是,纵是别的女子,我也不能那般,而且,而且那毒液已经祛除,排到了创口上,说不得她突然就醒来,那我岂不是要被她追杀至死。” “不吸就不吸,废话这么多!” 秦川对着叶秋奇嗔了一句,尽管如此,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觉得十分不妥。被上官瑶知道了会如何且不说,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对上官瑶也不好。毕竟也是一个尚未婚嫁的阁中少女。 可是,人命关天,顾不得许多了。 “那你还看!” 秦川再度叱了一句,随即叶秋奇讪讪地笑了笑,找了个前方探路的借口,便握着残月剑,一路向前行去。 看着怀中沉迷不醒的上官瑶,秦川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的上官瑶,双眸微闭,一缕发丝散落下来,垂在额间。瑶鼻轻轻噏动,缓缓地呼吸,唇中似有轻语,细听之下却又听不出什么。一对洁白如玉的脖颈下,诱人的胸脯,微微起伏。 一句无意的轻哼,再加上似有似无的淡淡体香,秦川忽有些意乱情迷。 “此番只为救你,失礼之处,莫责怪我。” 轻咬了一下嘴唇,秦川一手轻揽住上官瑶纤细的腰肢,左手仍旧与她手掌紧握,维续着真元的流转。却是心念一动,又一股真元散出,如同一只无形的触手,将上官瑶右肩之上的衣衫缓缓拉下。 一侧美人如玉的香肩,落入了他的眼中,肌若凝脂,白玉无瑕,仿佛刀削而成,柔若无骨。再往其下,便是襟裳半挂,丰盈圆润的酥胸。 怀中女子如此罗裳半解,秦川不由强忍着气血上涌。 定了定神,便已发现上官瑶肩上某处,正有一个暗红的小点,隐有少许黑色液体渗出,而且周围汇聚起了一圈浓郁的黑色,正是那血蚊草之毒。 再度深吸一口气,秦川低下头去,吻在了上官瑶肌肤之上。 一阵吮吸,自那红点之上,黑色的毒液缓缓被秦川吸入自己的口中。随即面色微变,这血蚊草的毒性,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此时吸入嘴中,已有少许毒液渗入了他的身体。 尽管与上官瑶之间动作如此亲密,但秦川已经不再思考那么多。 待得毒液吮吸完毕,便迫不及待地啐吐出去,如果只是少许毒液,凭着自己前世见识经验,勉强可以用此时的修为祛除出去,但若是吸得多了,恐怕就要代替上官瑶中这血蚊草之毒了。 “呸!” 将口中的毒液清理干净,秦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却才发觉此刻的上官瑶还袒露着香肩,极具诱惑。秦川有些面露尴尬,解开印结,松出手来替她拉上了衣裳。 忽而,却见上官瑶微微上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已经醒了么? 秦川心中微疑,不过却也没有过多留意,而是扶着上官瑶到一株树下倚靠着,自己却坐在一旁,开始凝神调息。 那方才渗入他体内的血蚊草之毒,可不敢大意。 灵核之内的真元尽数运转而出,流至自己的全身经脉与血肉之中,同之前为上官瑶驱毒那般,缓缓地在自己体内流转。当然,他体内的毒并不如之前上官瑶那般量多,只需调息一番,将其炼化排出便可。 不知过了多久,叶秋奇方才悠悠赶回来。 倒是上官瑶一直没有醒,让秦川觉得有些怪异。 “她没事了吧?” 叶秋奇颇有关切地问了一句,这条路他早已走过一程,方才借口离去,也只不过是避免尴尬而已。 “没事了。” 秦川答道,从凝息中回过神来。 察觉到秦川身躯之内的变化,叶秋奇也有些微微的担忧,想来亲自用嘴吸出毒液,秦川也是难免会沾染上一些的。 “我也没事,我意识清醒,自己便可以驱除。” 看出了叶秋奇的顾虑,秦川又答了一句。 此时上官瑶终于醒来,因为损失精血的缘故,面色有些微微泛白,气息也还有些许虚弱。她扶着树干立起身来,却是没有问一句话。 秦川对着她笑了笑。 “方才为你服过解毒丹,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 与上官瑶之间那般旖旎之事,能不让她知晓最好还是不让她知晓。秦川这般想着,便对上官瑶隐瞒了下来,别的不说,若是她迁怒下来,可是有得自己好受的。随即,也对叶秋奇使了一个眼色。 叶秋奇耸了耸肩,选择沉默。 “走吧。” 上官瑶倒是没有在此事上纠缠,神色也不如往日那般冷漠,淡淡地道了一句,便拾起自己的法剑,不顾尚有虚弱的身子,准备继续前行。 “你小心点。” 秦川急忙起身跟了上去,这般叮嘱道。 闻言,上官瑶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却不知是何神情。 正文 第15章 观星 秋风,斜阳。 秦川、叶秋奇、上官瑶三人依旧在那密林之中前行。经过一番暗自调息,上官瑶此时也已没有了大碍,神色恢复如常,冷峻无暇。 她依旧行在秦川二人后方,脚步姗姗,却是心有所想。 其实方才秦川替她把毒液从经脉内腑中祛除之后,自己便已恢复了神智,只是躯体乏力,暂还无法行动而已。秦川与叶秋奇那羞人的谈话,她也一字一句地听在了耳中。 甚至想要挣脱秦川的怀抱。 可是当秦川将她肩上的衣衫缓缓拉下时,自己却忽然失去了反抗的意识,甚至一瞬间冒出这样的念头,觉得这个男人的怀中是如此的安全。 “多羞人呀。” 上官瑶想着,俏脸微微泛红。 前番秦川将她扶到树旁歇息时,她早就可以睁开眼来了,正是因为觉得羞于与秦川独处,方才等叶秋奇回来后,才假装真正醒来。 倏尔,却又愤愤地轻咬了咬嘴唇。她稍稍昂起头来,看了看前方正与叶秋奇嬉笑打闹着的背影,本该怒目而视的眼神,忽而又变得茫然起来。 又不知是何神情了。 “罢了,就如这般当做没发生过吧。” 想着,终于心下一软,选择将这件事忘记。秦川方才已经表了态,至于叶秋奇,谅他也不敢到处去宣扬。 如此,上官瑶理了理自己乱成一团的情绪,神色一沉,恢复了一贯的冰冷,默默跟在众人身后,向着观星洞行去。 不知不觉,夜幕已至。 由于之前上官瑶误中血蚊草之毒一事,不免耽搁了一些行程,故而原本应该日暮时分便达的观星洞,此时却是落到了夜晚。 星光灿烂。 “这就是观星洞?” 秦川昂首而立,将方才用以披荆斩棘的长剑收入了鞘中。 只见紧靠一座山峰之下,一片颇为宽广的开阔地,那山壁之上,正有一个洞府。却是一块巨石筑成的洞门,堵在洞口之处,无法进出,其上悬一石匾,上书“观星洞”古篆三字。 在那洞门前东、西、北三侧,各立有一座石碑,无字无画,宛若天成。 “你不认字啊。” 叶秋奇白了秦川一眼,随即注目在那三座石碑之上,“我们研究了许久,觉得应该同时向这三块石碑内注入真元,方能开启洞门。” 上官瑶默然而立,却也没有否认。 之前她和叶秋奇便是在此无法前进,尝试了许久都没有进展,最终得叶秋奇提议,方才去空雾谷中寻找秦川。 却是意料不到,这番试炼一开始就有这般的考验。 “那便试上一试呗。” 闻言,秦川沉吟了一声,便行至了中间那块石碑前。不过,若是考验,又岂如叶秋奇想的这般简单,他觉得如此未必能成功。 说着,叶秋奇与上官瑶也是各自走到了一块石碑前。 三人探出手来,各有一股真元,缓缓浸入到其中,淡淡的青色光芒,在这寂寥的夜中,如同染着光芒的轻纱,显得异常美妙。 良久,却是没有任何变化。 见得似乎没有丝毫反应,叶秋奇脸色微微有些低沉,一旁的上官瑶也是秀眉轻蹙,显然心情不会太好。 随即,秦川收回手来,叹了口气。 “看来,如此也不可行啊。” “不好玩。” 叶秋奇愤愤地道了一句,也是收回了所有的真元,就势倚靠在石碑之上,遥望着漫天的繁星,颇有颓丧。 自己一行人兴致满满地来到这观星洞进行入门试炼,却没想到连洞门都打不开,一腔斗志无处施展,如何能舒服得了。也不知师父这般究竟为何,若是考验弟子们的智慧,也该早些说明白啊。 还是说,根本就不想收他们为徒。 “师父设下如此考验,自然有师父的道理,若是连这般难题都解不开,又如何让师父放心授业予你。” 上官瑶忽而冷叱了一句。 不过,依然也是一般的眉头轻皱,思考不出解决的办法。 “我又没说师父什么。”叶秋奇撇了撇嘴,道了一句。 “别争了!” 秦川盘腿坐在地上,靠在石碑之上,打断了叶秋奇和上官瑶二人,随即仰起头来,轻轻闭上了双眸,“赶紧想想怎么开门才是正事。” 闻言,叶秋奇识趣地闭上了嘴,沉思着破解之法。而上官瑶也是侧过了身去,迎着清凉的晚风,负手而立。 漫天璀璨的星光,更加明亮。 一轮弯月,从那东方升起,不知何时,已是缓缓升至了高空,月明朗朗,皎洁的月色倾泻而下,伏羲山中,一片苍茫。 夜,已深。 观星洞前,秦川三人,依旧各自位于一处,彼此没有言语。这破解之法,几个时辰过去,他们不断研究尝试,也没有丝毫的进展。 “铛!” 突然,却见叶秋奇一下跨出数步,竟是残月脱鞘而出,汇聚着浓烈的真元,银光闪耀,颤动不止。剑鸣之声,隐隐响起。 “你要作甚?!” 见状,上官瑶急忙叱了一声,看这叶秋奇的架势,可是思极生怒啊。 “呵。” 秦川瞥了叶秋奇一眼,轻笑了一声,却也没有出声阻拦,反正若是凭着一道术法便能击破洞门那块巨石,就不会是难倒他们的考验了。不过,这举动倒是颇符合叶秋奇一向的性格。 “疾月之辉!” 眨眼之间,叶秋奇法术施展完毕,随即只见一道月牙状的银光,朝着洞门疾驰而去,呼啸席卷之音,不绝于耳。 这一式声势威力颇大的剑术,倒不是伏羲门太虚剑道中的法门,也不知叶秋奇从何习来。大概,是来自于他手中那把名为“残月”的法剑吧。 “轰!” 念想间,便见那道银光轰击在观星洞门巨石之上,惊起一声巨大的轰响,尘土弥漫,看不清其中景象。 随即,只听一声石块断裂之音,略为清脆,传到众人的耳中。 莫非…… 秦川一下立起身来,双目紧紧注视着漫天烟尘之处,脸色微疑,难不成真让叶秋奇给破开了洞门? 倏尔,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尘埃落定,只见那巨石依旧安然无恙,只是其上刻着“观星洞”三字的石匾,从那“洞”字左侧,忽地裂开一道裂缝,片刻之后,便轰然掉落下来,再度激起尘土飞扬。洞门之上,便只余“观星”二字。 忽而,秦川略有所思,笑容戛然而止,微微昂起头来,仰望着苍穹。 “嘁,酝酿半天,就打下来一个字。” 叶秋奇跺了跺脚,有些愤然。破不开洞门就算了,如此这般,倒还让秦川和上官瑶二人看了笑话。 “……” 上官瑶一阵无语,这叶秋奇,就是孩童心性不改。 而且,这观星洞再怎说也是伏羲门一处洞府,这般破坏,怕是师父要怪罪下来。如此想着,上官瑶不由皱了皱眉,正欲开口斥责叶秋奇,话至嘴边,却忽然因为秦川一句话,生生止了住。 “我知道开启洞门的方法了!” 秦川如此道了一句。 闻言,上官瑶和叶秋奇皆是将目光投向了秦川,神色之中带着疑问,却是等待着秦川的答案。 “你们看,那洞门的巨石,加上这三块石碑,正好各位于四方,如此便是四方星宿。我们向石碑内注入真元其实并无错,只是对这真元强度的把握,没有参悟到,而且之前秋奇建议的平衡真元强弱的尝试,也是不对的。” 秦川说道。 在此之前,他们的确依靠叶秋奇的建议,商量着向石碑注入同等强度的真元,但即使配合默契十分,也还是丝毫没有进展。 “那又如何?”叶秋奇问道。 “你对那块巨石感知一番,可察觉到什么?” “真元。” 这一句,却是上官瑶回答的。 方才叶秋奇向那巨石攻击之时,她便已有察觉了。否则凭那强势的一击疾月之辉,就算击不破巨石,至少也能轰下一些碎屑来。可是那巨石却是安然无恙,除了蕴藏有真元,没有别的答案。 “不错。” “你是说,咱们注入的真元要与巨石中的真元平衡?” 叶秋奇再度问了一句,他一番查探,也是发觉了巨石中的异样。他本也不愚钝,自然能够体会得秦川的意思。 “恐怕也有没如此简单。” 秦川接下来的话,倒是又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四者之间隐隐有着真元的连接,若是只要平衡了真元强弱便可的话,方才我们尝试过不止数次,三块石碑之间至少应该有所反应才对。” 说着,秦川昂起头来,“你们看,周天二十八星宿,东方七宿三十二星,南方七宿六十四星,西方七宿五十一星,而北方七宿三十五星,这洞门巨石对应南方,以星数来看,我们或许应该同时对这石碑注入相应星数比例的真元。” “这个,也许正是观星的奥妙。” 说罢,随即看向叶秋奇与上官瑶,颇有一些欣喜。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但绝对没有多大偏差。 叶秋奇观测着夜空,忽而回过神来。 “那就试上一试呗,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上官瑶看着那观星洞门石匾上留下的“观星”二字,却是轻哼了一声,心中忽而淡淡地笑了起来。 正文 第16章 抉择 一番打算,此时三人再度兴致昂扬,分立三侧,开始了重新尝试。 秦川立于北方的石碑之前,一手微微举起,灵核之内真元涌动,不断地流转而出,注入到石碑之中。那洞门巨石之中真元对应星数六十四,则自己注入北方石碑的真元对应星数达到三十五即可。 以此作为参照,还省去了众人的交流,也不会此高彼低了。 倏尔,秦川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猜测,绝不会错! 突然,东侧石碑也许因为上官瑶注入了足够的真元,一下亮出耀眼的白光,在这漆黑的夜里,映照着天空的星芒,闪耀异常。 “嘿。” 秦川轻笑一声,随即,只见他前方的石碑也是一下亮了起来,也不知是何材质构筑,竟有这般神奇。 “咻!” 霎时,东、北两块石碑各自射出一道白光,竟是彼此连接在了一起。 上官瑶不经意一瞥,却是无意中与秦川目光交接在一起,刹那之间,便猛地侧过了脸,有些微微泛红,不过在这夜中,倒是看不真切了。 她不知怎地会想起之前二人手掌紧紧贴合在一起的场景。 那似乎是一个怪异的印结,只是以自己的见识,尚还不知是何门道。不过那时二人掌心渗出的丝丝细汗,还有透过手心传给她的力量,甚至因为秦川吸入了毒液,不慎稍稍用力抓疼了她的那一份感觉。 这一切都如同刻在她的心中,怎么也抹不去。 不待她多想,忽然那西侧叶秋奇处的石碑也是一下亮了起来,一股白光,与北方秦川处连接在一起。顿时,从那洞门巨石之中,也是射出两道光芒,将整个四方石阵完全连接了起来,组成一个奇妙的四象法阵。 光芒大盛,宛若白昼。 “轰……” 突然之间,一阵猛烈的巨响,那洞门巨石缓缓向上移动,片刻之后,便让出了一条通道,洞门大开。 成功了! “哈,秦川你行啊。” 叶秋奇高呼了一声,跑过来一把揽住秦川的肩膀,开怀笑道。 秦川也是笑着,对着叶秋奇挑了挑眉,颇有得意。随后不经意瞥了上官瑶一眼,却也见上官瑶正瞧着自己,紧接着便得冷目一横。 “走了。” 悠悠道了一句,秦川便拉着叶秋奇进了洞中,心中有些郁闷,也不知上官瑶怎地就这般冷漠。 入得观星洞,便是一条甬道,越往其中,便越是漆黑。三人行了许久,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只得运转出少许真元,凝在身旁,勉强照得几分光明,但也是堪堪能够看得清路。 这观星洞似乎还不是人为开辟出来的,甬道两旁岩壁凹凸不平,只如天成,甚至还长有些许植物,看不出名头。 如此,更是表明这洞中危险重重。 “前方似乎分作了三条路,怎么办?” 叶秋奇走在最前方,忽而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对着秦川与上官瑶询问道。他的前方,确有三条分离的甬道,各自通往不同的方向。透过通道往内瞧去,只有漆黑一片,更有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一个找吧。” 秦川道了一句。 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取剑,自是说明那剑必然在这观星洞中。只是这洞里的气息让秦川有些不安的情绪,便觉得三人在一起会安全一些。 “不必了吧,刚好咱们一人一个,也快些。” 叶秋奇随意答着。或许在他看来,这所谓试炼根本不值一提,没必要这般小心谨慎。那济云观的鬼魅人,还有神秘的空雾谷,他们都领教过了,怎能在这观星洞中缩手缩脚。 “我还是觉得在一起慢慢搜寻安全一些。”秦川坚持己见。 “依叶秋奇。” 倒是上官瑶忽然冷声道了一句,也不管二人的想法,迈着步子便自那左侧的甬道行了过去,只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黑暗之中,缓缓消逝。 不过她心中的想法倒是很简单,不愿与秦川待在一起。 “呼……” 秦川无奈地叹了口气,自然不可能知道上官瑶心中所想。不过眼下二比一,他再坚持也没什么用了。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便也走进了中间那条甬道,只是脸上的忧虑,依然没有散去。 凭他的直觉,总觉得这个观星洞,可没有那般简单。 “也许是多虑了。” 心中这般想道,秦川也不再纠结。以上官瑶和叶秋奇二人的天资,即使遇到什么麻烦,也应该都能解决,自己心中的顾虑,倒也是有些多余了。 一路向前行去,身旁不再有同伴,变得寂静了许多。 而且这寂静中,还隐隐有一种极度压抑的感觉。 仿佛深入到这座山峰中一般,这观星洞可谓是世间少有的天然洞穴。一阵阵冷风莫名从那洞穴深处侵袭而来,冰寒彻骨,脚下也是一片泥泞,岩壁之上,似乎还有水流之声,回荡在耳边。 竟有一些阴森之感。 “这是……” 忽而,秦川轻轻捂住了口鼻。这洞穴之中,似乎弥漫起了淡淡的白色雾气,原本运转出的真元微光,已因为这个原因显得愈加黯淡起来。 “不是毒?” 片刻之后,秦川松开了手,脸上微有疑惑。 这淡淡的白雾,侵入经脉之中,却似乎没有带来什么异常,躯体无损,而且真元的运转,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秦川稍稍回过身去,却见得这雾气已经弥漫了整个洞穴,并且越来越浓,前后皆是一片漆黑,根本望不见尽头。突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面色大变,缓缓回过身来。 “老怪物。” 淡淡地道了一声,旋即周身真元尽数涌动而出,猛烈异常,玄青之色光芒大盛,几乎照亮了这一段甬道。 却是大雾茫茫,依然无法辨清几步以外,浓郁如此。 倏尔,从那浓雾之中,竟是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长发披肩,满头苍白,身着一件灰袍,脸上满是皱纹,苍老无比。而其神态,却是弯眉笑脸,憨态可掬,便如俗世之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居家老人。 可是谁会料到,此人,正是那中原人人忌惮的暗黑门门主! “秦川,别来无恙。” 一句似乎很亲切的问候声传入耳中,却让秦川心神一凛。自己此生从未见过这个老家伙,他如何会认得自己? 原来,是幻境么。 “老家伙,你休想再来诱惑于我。” 秦川坚定道,“此生,你暗黑门定会覆灭在我手中。” 虽然心中已经了然,是这诡异的雾气影响了自己的心智,方才产生了这般幻境。可是,若是真的遇见了这老怪物,自己也能这般心态自然。坚定道途,大道合一,能够继续陪伴于紫涵身边,便是自己此生的夙愿。 我便看看,你又如何引诱于我。 “非我诱惑于你,所有抉择,只在你的内心而已。” 老怪物忽然莫名说道,仅眨眼的时间,便又瞬间消失了踪影。白雾茫茫,又是什么都看不真切。 忽而,从那白雾之中,又走出一个人影来。 “紫涵?” 秦川面色再变,一对瞳孔忽地睁大起来。那白雾之中,一个白衣女子,翩若惊鸿,风华绝代,却是秦川无比熟悉之人。 慕紫涵。 虽然知道一切皆是幻境,可秦川还是心下一软,一对拳头不知何时紧紧地握了起来。这个女子,便是他前世一负再负、皆错于一念之间,而今生苦苦思念、却又几番两隔之人啊。 眸中似有朦胧,秦川却淡淡地笑了起来。 “紫涵。” 他轻轻唤道。 …… 可是,从那慕紫涵身上传来的,却是一股极度冰寒之意,神色凛然,如同从未见过秦川一般,冷漠无情。 “铛!” 突然一声剑鸣,在秦川的身后响起。 “魔教妖人,受死!” 一句冷叱,却是上官瑶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剑锋之上,一股凌厉的真元气息,凝聚到了极致,浓烈的杀气,爆涌而出。然而剑锋所指之人,却并非秦川,而是那另一旁同样杀意凛然的慕紫涵。 “铛!” 再度一声剑刃破鞘而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甬道内不停地回荡。秦川手持长剑,紧紧地压在了上官瑶的喉间。 “把剑放下。”秦川沉声道。 他不允许任何人对紫涵出手。 任何人。 上官瑶神情微微凝滞,如同停止了千年万年,然而又仅仅只是凝息之间。她偏过头来,双眸之中,却不再是一贯冰冷的神情。 对,不是此时慕紫涵那般的神情。 幽怨、茫然、惘惑、责怒、懊恼、怜悯、还有深深的惋惜与绝望,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汇聚到了那一个眼神之中。这个眼神,正是曾经落雁峰上,那让秦川悔恨一生的眼神。 “这是幻境,幻境……” 秦川喃喃不清地说道,双眸之中充斥了迷惘,丹田之内真元激烈地涌动着,手中似有动作,却又如举千钧,丝毫也动弹不得。 为何又是这般?他忽有一阵苦楚。 为何? “你的心里,还是魔么。” 上官瑶忽然问了一句,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哼,神色再度恢复了冰冷。手中长剑随即垂落而下,缓缓闭上了双眸。 “轰!” 突然,秦川心下一横,长剑一挥,一股极其强烈的道法真元在这片狭窄的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激起石壁颤颤作响。 “我的内心,自有我来抉择!” 正文 第17章 幻境 顷刻间,一股纯正的道法真元从秦川剑刃之中呼啸而出,光芒大盛,却是朝着慕紫涵席卷而去。 “我的紫涵,不会这般。” 霎时,身旁两个身影,连带那原本弥漫着整个甬道的浓雾,竟是一瞬间尽数消失,只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方才那一道剑气朝着甬道的一头激射而去,将这一片空间照得通明,宛如白昼。 原来一切,皆为虚幻。 此时,秦川手中握着法剑,气喘吁吁,额间不知何时流下一滴冷汗。却是眼神迷茫,如临梦中。 这些,都是假的,假的。 秦川喃喃道,一手撑在岩壁之上,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心境。他似乎恍然明白,自己心中的魔性根本尚未祛除,否则如何会有这般幻境。若是方才对上官瑶出了手,自己必会再度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可是,可是那是紫涵啊…… 一阵酸楚,忽然袭上他的心头。 “此番劫难,定是对我心智的考验,万不能因此沉沦。那幻境之中,并非紫涵,而是自己的心魔幻化,乃为渡我心劫。” 定是如此。 定了定心神,秦川不顾脚下泥泞,盘膝坐了下来,真元运转而起,凝神调息。他似乎明白谷长风设下这般历练的缘故了。 名为观星,实则观心。 甬道之中,一片黑暗,只有秦川身躯之外散出的淡淡轻光,极其微弱,却又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似乎亮起了几分光明。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方才恢复神智,缓缓立起身来。不觉之间,证道之心,更加坚定。 “也不知他们二人如何了。” 顾自叹了一声,秦川收拾了一番,继续往前行去。 这甬道也不知究竟有多长,更不知深入到何处,纵是前世活了那些年,秦川也未见过构造如此怪异的洞穴。甬道之中不见光明,并且越深入越是阴冷,对躯体耐力以及修为韧性都是一种别样的考验。 虽说运转出用以照明的少许真元只是九牛一毛,可是一直这般走下去,迟早也有枯竭的时候啊。 “嘭……” 正想着,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 却是剑气攻击而出,碰撞在岩壁上产生的声音,随即,前方数尺之外,隐隐有了少许亮光,片刻之后,便又黯淡而去。 “难道终于走到尽头了?” 秦川心中微疑,那这道剑气又是谁施展出来的呢? 想着,便也不再迟疑,脚步加快,向前疾行而去。没走得多久,便见左侧那条甬道与自己这里连接到了一起,前方却是毗邻一片洞中沼泽,愈加泥泞不堪,更似有一个个气泡自那泥水中扑腾而出,满是腥臭。 这观星洞中,怎地连这般险恶之地都有。 轻捂了口鼻,秦川回过身来,望着另一条甬道。片刻之后,便见一道人影自那甬道中行出,一袭白衣沾上了些许污秽,淡淡的真元之光,微微亮起。 上官瑶。 眼神交汇,只见此刻上官瑶眸中似有一些空洞,四肢也有微微乏力,步履蹒跚,也不知是否如秦川那般遭遇了扰乱心神的幻境。 忽而,上官瑶眸中一股厉光,随即身形骤现,却是朝着秦川袭来。 “铛!” 一声剑鸣,在这幽暗沉寂的空间内不停地回荡。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秦川一手死死抓住上官瑶猛刺而来的剑锋,真元忽然涌动而出,化解去对方侵袭而来的真元劲气,却是没有进行反击,只是竭力阻止着剑锋的突进。 但已是刺入了秦川胸膛一寸之深,手掌之上,鲜血缓缓流出。 殷红一片。 “你疯了?” 秦川咬了咬唇,沉声问了一句,心中疑惑不解。却见上官瑶凌厉的眼神之中,仍有一分茫然,不再如以往那般清澈。 难道,她还处于幻境中吗? “你不是他,不是……” 上官瑶口中喃喃道,随即手中力道稍有减弱,似是秦川手中那抹鲜红之色,唤醒了她的心神。忽而,她漆黑的双瞳奇异地转动了一下,一对蝶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猛地一下将手中长剑收回。 却是侧过了脸去,不敢看秦川。 “没事了吧?” 秦川终于松了口气,缓缓收回满是鲜血的手掌,那胸膛白袍之上,留下一抹刺眼的血色。倒也没有在意,他只是颇有关切地问了一句。 “你如何会在此?” 上官瑶冷声问道,仍旧不敢直视秦川,更没有对秦川致以一句感激和歉意,甚至这一句问话也只是纯粹为了缓合方才尴尬的气氛,也不知在那幻境之中,她究竟瞧见了什么。 她望着前方泥泞的沼泽,不知是何神情。 “这甬道似乎在这里便连接在一起了,想必过了这片沼泽,也能与叶秋奇汇合了吧。我早说在一起走的……” 说着,似乎见得上官瑶无心听他回答,秦川便也懒得说下去了。 瞧上官瑶此时的异常,似乎在那幻境之中,也是看见了自己。只是不知,自己在她的幻境之中,会是扮演何等角色。不过秦川也不想理会这么多,这心魔幻化之形,谁能道得明白。 他更是不知,上官瑶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幻境之中。 “走吧,下次莫要下这般狠手。” 秦川捂着略有痛意传来的胸膛,悠悠地道了一句,便也不再管上官瑶是何反应,踏入了腥臭泥泞的沼泽之中。 如此,上官瑶轻哼了一声。 她似乎此时才想起,自己的那一剑,的确是刺伤了秦川。俏脸之上浮过一抹关切之色,又有几分惭愧,更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娇羞。但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冷清,眸中再次有些惘然,却是跟了上去。 一步步探着深浅,秦川二人在泥水之中摸索前行。水中寒意彻骨,鞋袜皆已湿透,更是染上了肮脏不堪的稀泥,腥臭之味,扑鼻而来。 “也不知这沼泽中,有没有危险。” 秦川顾自道了一声。 这深山洞穴之中,尤其还是伏羲山,可是凶兽异种盛产之地,若说没有,恐怕还真让他难以信服。 闻言,上官瑶突然止住了脚步,面色沉了下来。 察觉此变,秦川也是面露凝重,耳目一动,灵识感知迅速在这沼泽之中扩散开来。他的心中,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咻!” 突然,秦川真元迅速流转,身形一闪,环手揽着上官瑶的双肩,猛地一下向后疾退了几步。顷刻之间,自方才脚下之处,便忽然有一活物破地而出,激起黑水稀泥漫天飞洒,腥臭之味愈加的浓烈。 竟是一个人首般大小的蛇头! 霎时,从那泥沼中,巨蛇身躯猛地一窜,左右两侧也是这般冒出一个同样大小的蛇头,一阵蠕动,终于露出了完整的模样。却见一条巨蛇,巨柱一般的漆黑蛇身,蛇尾潜入泥沼之中,不见踪迹,而起项上却长有三个脑袋,冷目如棱,长舌翕翕,凶恶之色,尽显而出。 “三头巨蟒。” 秦川面色愈沉,不由暗暗咬了咬牙。 此时上官瑶挣脱了秦川紧紧拥着她的臂膀,脸上有些微微泛红,却是不由她多想其他,瞬即心神念动,丹田之内真元毫不吝啬地施展而出。 两道淡淡的青光,黑暗之中如同两盏明灯。 “我就说观星洞没这般简单。” 秦川轻声道了一句,似是责怪之前上官瑶与叶秋奇二人不听自己的劝阻,此番遭遇,恐怕他们便也知道厉害之处了吧。 “敌得过吗?” 上官瑶倒是没有懊悔之色,只是这般问了一句。 或许她也不曾发觉,不知何时,隐隐之中,她心里竟是已经认可了秦川。此番遭遇,她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向秦川问询对敌之策。 这绝不是以往的上官瑶。 “敌不过。” 秦川答道,快速观察了四周,终于在前方百尺之外看到了出口,又道,“寻得机会便逃,这巨蟒出了沼泽,就没有多大能耐了。” 虽是这般说,但心里仍旧有着担忧。 若是在外面,倒是机会很大,可是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又是漆黑一片,不见光影,逃脱的机会已是大打折扣了。 “莫要纠缠,向那出口突破。” 说罢,那三头巨蟒已经开始了攻击,其左右两侧的蛇头以极其迅疾之势,朝着秦川二人撕咬而来,而中间的蛇头,却是窜入那泥沼之中,激起水中气泡扑腾不已,向着二人脚下迅速地蔓延开来。 “走!” 秦川对着上官瑶一声轻喝,已是身法施展而开,避开蛇头的撕咬,向着前方疾行而去。虽然自己身怀凭虚御风,想要在这巨蟒嘴下逃生机会很大,可是为了顾及上官瑶,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一道快到模糊的瞬影,闪现到数步之外,这泥沼之中脚步受限,身法已不如外面那般迅疾了。 秦川心中一沉,有些恼怒。 忽而回身一瞥,却见身后上官瑶脚步蹒跚,似乎在这泥沼之中疾行起来,极为的不适应。她的脸上,也有些许怨色。 “此时顾不得许多了。” 秦川对上官瑶道了一句,在上官瑶疑惑的眼神之下,猛地抓住她一只柔荑,拉着她迅速疾跑而去。 …… 他,握住了我的手。再一次。 上官瑶眸中略有茫然,居然忘却了此刻的处境,只任由秦川拉着自己,在这片泥沼之中四下窜动,却是仿佛感受不到一丝危险。 “不,不是他。” 正文 第18章 汇合 “咻!” 眼看即将离开这片泥沼,突然,秦川前方脚下再度掠过一阵暗流,转瞬之间,一个蛇头疾驰而出,悬空三尺,长啸一声,旋即对着秦川迎面攻击而来。 “嘭!” 一声巨响,那蛇头猛地撞在一个凭空凝结而成的太极图上。 秦川一下松开拉着上官瑶的手,一手持剑,另一手微微举起,控制着真元的流转。顿时,从他丹田灵核之内,源源不绝的道法真元尽涌而出,不断汇聚到那太极图中,光芒愈加的耀眼。 “嘶……” 巨蟒一声长嘶,却是没有放弃,仍旧凶恶地逼压着秦川那道混元诀的真元壁障,如千钧之力,令得秦川额头青筋暴露。 随时都有被击破的可能。 “铛!” 忽而,上官瑶长剑脱鞘,道法真元呼啸而出,纵身而起,便是向前跨出两步,剑气凝聚而起,凌厉之势尽显无疑。 “别动!” 秦川回身一句惊呼,却为时已晚。 霎时,又一个蛇头破空而起,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利齿,昏暗之中不知何时便已疾驰至了上官瑶的身前,两者不过咫尺之遥。这三头巨蟒在泥沼之中来去自如,只要稍微迟滞片刻,便会被其抓到机会。 此时的上官瑶,已是着了道了。 “……” 如此近距离地正视着巨蟒的脑袋,上官瑶颈喉微蠕,双目无光,俏脸之上终于露出了惊恐之色。毫不怀疑,只需眨眼的时间,她便会被嘶咬成碎片。 与秦川叶秋奇相比起来,自己竟是最弱的一个吗? 她忽而有些颓丧。自己入门最早,修为也最强,可是每一次对敌之时,自己都是最无用的一个,甚至有些时候,还成了他们的累赘。而且一开始师父收那二人入门之时,自己还颇有几分怨言。 可是此番看来…… 一抹自嘲,渐渐浮上上官瑶的脸颊,倏尔,便是变作了绝望。 “咻!” 突然之间,一个人影,如同凭空而现一般,出现在了上官瑶的身前。一袭素白道服,一束飘然而起的黑丝,一股淡淡的、却又仿佛十分亲切的气息。那道背影,如同很早以前便刻在她的心里。 很早很早。 “你傻啦?” 一声轻轻的斥责,秦川猛地用力拥住上官瑶的娇躯,紧紧地贴在自己怀中。身躯极其迅疾地一撤,顷刻间那巨蟒蛇头从自己左侧呼啸而过,却因躲闪不及,一根锋利的獠牙,从他的臂膀上,一划而过。 若非自己凭虚御风施展及时,恐怕上官瑶已然成了巨蟒肚中之物了。 不待多想,秦川拥着上官瑶往后撤了几步,退至岩壁一旁,随即放开上官瑶便站到了前方。却是巍然而立,右手高高举起,太极图再度凝成,青光大盛,阻挡着巨蟒紧接而来的袭击。 而他的左臂,自然地垂落而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从胳膊一直划到手肘以下,鲜血淋漓,殷红的血液,汩汩流下。 “秦川。” 看到此番景象,上官瑶面色大变,眸中隐隐有些朦胧,终是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别愣着啊。” 秦川与那巨蟒对峙着,不敢回过身来,颇有怨气地叱了一声后,便淡淡地道了一句,“出口就在眼前了,你一口气冲出去,不用管我。” 稍稍停顿了一下,旋即又补充道,“我自有办法。” “知道了。” 听得这一句似有责怒的话语,上官瑶却没有反对,一反常态地应了一声。神色之中,不由多了几分柔和。 秦川能够瞬间移动到自己身前救下自己,虽不知是何神通,但加上前一次,自己已经见识过两次了,那想必逃离这片泥沼也毫无问题。他一开始没有使用,便是为了顾及自己而已。 想明白这些,上官瑶颇有愧意地望了身前的秦川一眼,已是将之前对秦川的种种怀疑暂且抛置了去。 心念流转,御剑诀施展而开,牢牢护住自己的身躯。 “铛!” 霎时,秦川放弃混元诀的维续,长剑脱鞘而出,却是向前疾行了两步,一式气势凶猛的迅雷斩,狠狠地轰击在巨蟒其中一个头颅上。 眨眼之间,上官瑶身形骤闪,趁着巨蟒吃痛缩回身躯之时,一个箭步,便彻底脱离了这一片沼泽。 脚下坚硬的岩石,终于让她感觉踏实了几分。 “走!” 突然,秦川一下出现在她的身旁,猛地抓住她的手掌,二话不说,便是拉着她背离沼泽,一路疾奔而去。 身后一声极其震怒的嘶吼,几欲震塌了这方洞穴。 …… 上官瑶任由秦川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掌,一阵似乎很熟悉的感觉,猛然传入她的心间。 是了,便是之前为自己解毒时握着自己的感觉。 她本想要挣脱,可是目光往上几寸,看到秦川臂膀上血流不止的伤痕时,便又心软了下来。此时秦川右手持着的长剑还未来得及收回,只不顾一切地拉着她,向着安全的地方,一路奔跑。 忽而,她有些诧异。 “难道,自己此时仍旧是在那幻境之中么?” 不过,随即秦川的一句长叹,明确地告诉了她,这一切,都是真的。秦川救了她,第二次。不,如果从相识以来算起,已不知是多少次了。而且如果济云观外的那魔教中人真是秦川的话,那是不是还要算上秦川的不杀之恩呢? 此时二人已经离得那处沼泽颇远,那三头巨蟒已是不可能追击至此。秦川立于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上官瑶胡思乱想着,却是忘记了挣脱秦川的手掌。 “这里应该安全了。” 待得气息平稳,秦川终于道了一句,忽而目光一瞥,随即猛地放下上官瑶柔若无骨的手掌,又有意地瞥开到一边。 迅速收回自己的手,上官瑶也微微侧开了脸,问了一句。 “你的手……” “没事,把血止住,回山上包扎一下便好了。” 秦川应道,觉得眼下气氛有些尴尬,便又补充道,“我听师兄们说,我伏羲门中有许多上好的外伤疗药,疗效甚好,外敷服用数日便能安好无恙,而且疤痕都不留下。待我回去跟师父讨要一些,用个几日就好了。” 闻言,上官瑶回过身来,颇有担忧地看了秦川一眼。 “那接下来的试炼呢?” “无妨啦。” 秦川悠悠道,又笑了几声,“有你与秋奇在,就算没有我也是一样的,再说我只是划伤了胳膊,又不是快死了。” 随即上官瑶轻啐一声,便也不再言语。 歇了片刻,秦川与上官瑶再度启程,这观星洞中不见日月,也不知从进入洞中到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不过这一回倒是没走得多久,便终于走到了原本三条甬道的交汇处。 却是终于来到了这观星洞的尽头,除了那汇集一处的甬道出口外,四周皆是光滑的岩壁,整个洞穴呈正八边,恰好组成八卦之形。其正中心的地面上,果然直直插立着一把古朴的仙剑,散着淡淡的幽光。 “等会儿。” 见得上官瑶正欲上前,秦川一把拦住了她。 前番又是幻境又是泥沼巨蟒,谁知这最后的关卡会不会再有什么考验。为了慎重起见,秦川还是决定等叶秋奇到了再一同研究如何取剑。 “等等秋奇,也不知还有没有危险。”他道了一声。 闻言,上官瑶沉默片刻,终还是同意的秦川的提议。她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入门试炼,也根本不曾想会经历这般生死之劫。若非秦川在身旁,没准自己也早就丧命于巨蟒口中了。 师父怎会设立如此艰难的考验。她心中想道。 二人稍侍了片刻,便察觉到第三条甬道中有脚步声传来,不待多时,果然便见叶秋奇从那漆黑的甬道中缓步行出。 却是面容黯淡,一改往日闲逸自然、甚至有些嬉皮笑脸的神色,眸中也如方才经历过幻境的秦川二人一般,充满着空洞和惘然。倒是他的浑身上下不沾一片污秽,不如秦川和上官瑶这般道袍之上染着点点淤泥。 然而他的左肩之上,却有一处伤痕,被血染得通红。 从他的气息来看,不像是经历了打斗,而且若是能够伤得了他的战斗,他也不至于会这般衣袍洁净。莫非,是他自己刺伤的自己? 叶秋奇在那幻境中,又是经历了什么呢? “秋奇!” 这些秦川自然是猜测不出,想着,随即淡淡一笑,对着叶秋奇打了一声招呼。 “你们都到了。” 听得秦川的呼唤,叶秋奇似乎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抹浅笑,只不过,这笑容看上去十分勉强。 “没事吧?” 秦川面有疑虑地问了一声。同时上官瑶也是对着叶秋奇微微侧目。虽然没有一个人提起,但是他们彼此之间都能猜测得出,方才,他们所有人都经历了一重幻境,都渡了一番心劫。 “没事,能有什么事。” 叶秋奇嬉笑着,瞥了瞥自己肩上的血痕,又见得秦川胳膊上比他严重得多,便道,“方才洞穴里石块坠落,不小心被砸了一下。倒是你,怎么回事?” 随后,上官瑶略有沉默,没有言语。 “先不说这个。” 秦川倒是笑了笑,也没有回答叶秋奇,而是注目到眼前洞穴深处,那插在中央的剑刃,他们此行的目标。 “那剑正在前方,研究研究,怎么将其取下来。” 正文 第19章 剑阵 “这有什么好研究的。” 叶秋奇瞥了那中心一眼,不以为意地道。 刚一说罢,便见他脚步疾行,迅速向前迈了几步,一手向着中央那把剑抓去。都到了这最后关头,他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只见得那把直插于地面的剑刃,异光闪烁,却也不知是何材质锻造,非金非石,色泽自然,便如山中深岩一般。其上刻着难以辨识的古篆铭书,样式古朴,却是宛若天成。 “咻!” 突然,叶秋奇即将触及之时,那古剑竟是一瞬间腾飞而起,离地数十尺,高高地悬着,光芒一下激射而出,照亮了整个洞穴。 “我就说没这般简单!” 秦川闷哼一声,也不待迟疑,疾出数步,真元尽数涌出,长剑出鞘,汇聚着浓郁的真元,光芒大盛。 与此同时,上官瑶也是御剑诀施展而开,三把虚剑迅速凝成,便由意念驱使着,在这洞穴空间之内穿插飞驰。 “怎地取个剑都这般麻烦。” 叶秋奇啐了一声,也是身形疾退,残月之上银光闪闪。 那把古剑定是被人赋了灵,方才具有灵智,此番秦川等人要取走它,自然是不从。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剑中的剑灵击溃。可是法器附灵的本领只有修成元神之人方能掌握,弄不好正是谷长风所为。此番也便是说想要击溃剑灵的机会,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 莫非,这也是师父设下的考验? “太虚诀!” “疾月之辉!” “御剑诀!” 几乎同一时间,三道攻击法术一齐施展而出,从这洞穴三侧,朝着半空中那把古剑轰击而去。 既是考验,又如何能够退缩。而且三人均不是平庸之辈,若是因为这点困难便轻言放弃,又何必到这伏羲山来丢人现眼。话不多说,便各自一道法决展开了攻势,无形中竟是如此的默契。 “咻!” 霎时,那古剑猛地一下便直直插落而下,躲过三人同时发出的一击,在其移动路径之上,竟是划过一道白光,眨眼之间,便有三把一模一样却分为蓝、白、青三色的长剑虚空凝成,几欲化作实体。 三声破空划过的声响,几乎同时在这洞穴之中掠过。 那三把剑竟是各自选择一个目标,分别朝着秦川三人攻击而来,携带着极其凌厉的真元之气,如同离弦之箭,穿过空气摩擦出剧烈的“嗤嗤”声响,眨眼之间便各自来到了众人身前。 与此同时,中央那把剑身插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铛响,随即此处洞穴八个方位上,居然亮起了伏羲八个卦爻,落在地面,散出强烈的青光。 顿时,洞穴四周,突然凭空凝出八道透明的真元屏障,结在一起,竟是完全封闭了这一处空间。 “该死!” 秦川不由轻喝了一声,身形疾闪,避开攻击而来的蓝色剑影,却又沉声道了一句,“这回搞不定它,我们便要被困死在这阵中了。” “轰!” 一声真元碰撞的声响,叶秋奇一道剑光将那如白芒一般袭来的剑影攻击而开,听得秦川所言,顾自一声闷哼。 “这回可不好玩了。” “咻…咻……” 上官瑶静立原地,双手结印,却是不慌不忙地应对着青色剑影的攻击。三把虚剑环着她来回旋绕,几乎不见踪影,迅疾如此。犹如组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隐形帷幕,那把剑影丝毫伤不得她身。 这御剑诀攻守兼备,变幻莫测,乃是伏羲门高层道法,而且假若在门中没有几分地位,纵是道行再高,怕也是没有机会接触得到的。 说上官瑶是三人中最强之人,却是没错。 只是她潜心修道,尚未在这中原外界行走,各种经验也是尚缺,故才时常处于弱势。但是假以时日,不算叶秋奇的残月、秦川隐藏之下的各种修为法器,恐怕单就道法上的修为,二人是难以企及她半分。 谷长风收她入门,兴许便是因为这般。 此时,上官瑶沉着应对着变故,冷目一凝,目光却是不经意向着秦川瞥去,随即神色之中浮起一抹担忧,轻轻咬了咬下唇。在那泥沼之中,秦川因为她左臂受了重伤,已然是暂时成了一条废臂。 只见秦川拖着左边难以动弹的臂膀,行动已是大有不便。眼见蓝色剑影再度袭来,身形侧闪,堪堪避了过去。 施展一道太虚诀,攻击到那剑影之上,随即心神忽然有些恍惚。 “若是再不及时救治,恐怕就算出得剑阵,自己的手臂已是废了。” 秦川心中想道,不由咬了咬牙。 方才那般说辞,自然是瞒着上官瑶的。那三头巨蟒的獠牙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锋利,还沾染着污秽之物,就这般在自己躯体上划下一个深深的口子,怕是道行再高的人,也撑不了许久。 自己虽然及时止住了血,但那伤口,甚至连包扎都还未来得及。 “秦川你没事吧?” 似乎也发现了秦川愈加力不从心的态势,叶秋奇不由回过头来询问了一声。可是不问还好,这一分心,便让那道白色剑影找到了机会。 “咻!” 一句破空之响,风驰电掣一般,对着叶秋奇袭来。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嘭!” 一声巨响,伴随着“轰隆隆”的回音,白色剑影突然被一凭空现出的伏羲太极图阻拦而住。顿时青白两色光芒大耀,那白剑迅疾之势也戛然而止,猛地贯穿那太极图后,却已是如强弩之末,对叶秋奇造不成威胁了。 “呼……” 长舒一口气,秦川撤回真元,不由抹了一把冷汗。这个叶秋奇,真是不让人省心。正这般想着,忽而回过头来,却见纠缠自己的那把蓝色剑影已是疾驰到了面门之前,已不到一尺的距离。 “不妙!” 一声沉吟,秦川面色大变,有了几分骇然。 方才施展混元诀,真元的调动尚未恢复平缓,再加上左臂之伤带来的躯体不便和心神压迫,此时自己难以做出应对之策。而凭虚御风需要海量的真元,眼下的状况更是不可能施展得出。 这一回,真的是没辙了。 “这两个人,应该不会将我放弃吧。” 秦川心中忽而莫名浮现出这般想法。记得,前世自己还未正式走上魔道之途前,也曾有过这般类似的遭遇,可是结果…… 这一回,还会如那般吗? “铛!” 顷刻之间,一把法剑不知何时骤现在秦川脸前,随着一声猛烈刺耳的剑兵碰撞之音,回响在他的耳畔,如此尖锐之声,几欲令他两耳失聪。 极其短暂的时间,似如白驹过隙。 那是一把颇为名贵的剑,通常只有落雁峰上精锐弟子方能佩戴的法剑,此时来看,无疑便是上官瑶的。 秦川看得很真切,他忽而笑了起来,没有遗憾的笑。 忽有一只柔软的手掌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一股并不强劲的力道传来,眨眼之间,已经将自己拉到了一侧。 “咔擦!” 几乎只是一念之间,方才那把法剑猛然碎裂,顿时折断成了两截。 “咻!” 再度一声破空之响,此时秦川与上官瑶并排而立,那蓝色剑影击碎阻碍后,却是方向未改,径直对着上官瑶袭来。 “小心!” 这一句惊呼,是另一旁叶秋奇发出的。 突然,秦川一下将身旁的上官瑶拉入怀中,二人相对而拥,四目相接,如同千万年般恒久。然而凝息之间,便见秦川猛地将上官瑶扑倒,不待一丝迟疑,那蓝色剑影便从秦川身后穿梭而过。 “……” 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哼。 上官瑶神情一滞,眸中掠过几分茫然,片刻之后,如同粉雕玉琢的俏脸之上,浮起了淡淡的红霞。 “秋奇,拦下青色那把!” 此刻情景哪里容得秦川多想,迅速爬将起来,对着叶秋奇一声高呼,示意他替上官瑶挡下已经追击而来的青色剑影,自己却是朝着中央疾奔而去。 至于叶秋奇是否有那般能耐,已是管不了了。 “了解!” 叶秋奇应了一声,一道银色月光激射而来。秦川要他如何做,他从来不会质疑。虽说自己这边尚还不能完全招架得住,此刻分神无疑会增加危险,可是他相信,秦川定然不会害他。 此时观星洞内,各种光芒闪耀不止,已是与那白昼无异了。 “秦川!” 忽然,一声惊呼,从上官瑶的口中发出。 几乎一切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她还未来得及立起身来,便见秦川不顾一切,朝着洞穴中央那把古剑疾奔而去。而秦川的身后,一把蓝色的剑影破空而起,划过一道湛蓝之光。 却有几分美妙。 “嘭……” 一股气息极弱的真元,忽然在那剑影之中莫名其妙地涌动一番,刹那之间,竟是在其前方,凝成了一个几欲透明的太极图案。 仅仅只有一息的迟滞,太极图轰然破碎。 不过,却是足够了。 “我的太虚诀,可不是一般的太虚诀。” 秦川嘴角忽而微微一扬,身形依旧没有停顿,右手奋力伸出,将那把插在地上的剑,牢牢握在了手中。 正文 第20章 天命 这阵法的核心之处,正是那把插立中心的古剑! 秦川参悟了许久,终于发现了其中奥妙。 那三把不同颜色的剑影,均是这把剑兵幻化出来的,而整个八卦卦爻的核心,也正是这中心之处。所有的一切,都在围绕着这把剑运行。 一切皆有规则,这也正是三把剑影只各自针对他们一人的原因。 幸于自己施展太虚诀之时,习惯性地会将自己的真元运出注入。之前反击那道蓝色剑影之时,也如往常一般无意地将自己的真元混杂在了其中,纵是与人对敌都是难以发觉,更何况此时只是一把虚幻的剑影。 虽然因为没有经过练习,运出的真元量极少,无法造成伤害,但是在此紧要的关头,却无疑是雪中送炭。 可想而知,若是等自己熟练掌握了窍门,可比任何高层的道法厉害得多了。 想着,秦川也不敢迟疑,毕竟自己的那一道混元诀,几乎只能持续一眨眼的时间,若是自己慢了些许,必然是命丧当场。 “铛!” 单手用力,猛地将那剑拔地而出。 顿时,即将穿入秦川胸膛的蓝色剑影、距离叶秋奇只有咫尺的白色剑影、受了叶秋奇一击却仍旧奋力向着上官瑶攻击而去的青色剑影,连带着原本封锁这处洞穴的八面真元壁障,随着秦川的动作,竟是转瞬之间消失全无。 只留下八个卦爻,仍旧闪着青光,透着极其玄妙的气息。 洞穴之中,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静得出奇。却又仿佛耳畔还回荡着刚刚逝去的种种回音,不绝于耳。 “嘿,这阵法的奥妙,竟是在那中心之处。” 叶秋奇一声轻笑,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上官瑶此时方才站稳身躯,原本正欲施法的举动,也慢慢停了下来。她看着安然无恙的秦川,有些欣喜,又有些敬佩,但是更多的,还是不解。秦川所表现出的种种天份与实力,几乎不可能是一个刚入门的伏羲弟子所能具备的。 秀眉轻轻蹙动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而开。 就在方才,在她的心中,似乎经历了一场别离,又似乎,是一场邂逅。 她道不清。 …… 此时秦川站在洞穴中央,颇为畅快地笑着。全然不顾早已失去了知觉的左臂,将那右手的长剑高高举起,似乎在庆祝着一次胜利。 自己反抗命运成功的一次胜利。 因为这一次,他没有被抛弃;而他,也没有抛弃他们。 “这一次是真的好玩,好玩。” 叶秋奇大笑着,从未有过的畅快。自己一个人从生死边缘走回来,他不少经历过;可是与别人一起回来,却是未曾。 上官瑶轻哼一声,又浅浅一笑。 从未有过的美丽。 …… “铛!” 突然,那把古剑竟是再度从秦川手中脱离而出,腾空三尺,一阵白光闪耀而出,却是极其刺眼,几乎令得三人睁不开眼睛。而且其中蕴含的真元气息,居然比之前强上了百倍不止。 “!” 三人同时大骇,前番破阵已是侥幸,如此这般,是要他们的命吗? 秦川疾退了数步,一手唤回自己的法剑,持于手中。灵核之内的真元重新运转而出,却是已经微弱了很多。 从进入观星洞开始,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真元的运转,之前泥沼之中一番激斗,更是施展了两次真元消耗极大的凭虚御风,此刻丹田之内真元早已所剩无几,哪里还能对付得了这一瞬间增强了无数倍的剑灵。 这也是方才为何不直接凭虚御风到中央取剑的原因了。 “完蛋了。” 叶秋奇沉声道了一句。 反观他们二人,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叶秋奇肩上的血痕已是染到了胸襟,而一向洁净爱美的上官瑶,也是衣袍沾上了泥污,有些不堪入目。 真元之气,更与秦川别无他异。 师父设下这般试炼,却是为何? 难道,又要逼自己重拾魔道修为、背离仙道了吗? “……” 秦川不由咽了一口唾沫,心中一阵无奈,还有说不出的委屈。 不过,那道白光闪耀片刻后,便缓缓淡去,不多时,竟是谷长风手持那把古朴的仙剑,凭空出现在了众弟子的跟前。 元神化身? 秦川微微一怔。 元神化身,乃是无极道法元婴后期方才能掌握的神通,除了隐世的老妖怪,整个中原修成元神之人无一不是声名显赫之辈。 谷长风正是其一。 想着,秦川忽而有些释然了。 原来,那把剑并非被赋了灵,而是谷长风的元神化身附在了其中,一切,均只是为了考验他们而已。只是,自己今生这个师父,还真是严苛得很,方才那番惊险,虽然肯定不会伤了他们,可是也吓得不轻啊。 “此番历练,可有感想?” 谷长风现出身来,噙着笑意,看着几个年轻的弟子,却是极为满意。 “师父。” 三人对着谷长风行了礼,脸上的骇然之色,方才渐渐淡去。包括秦川在内,一开始都是小瞧了这次入门试练了。 “你三人历了心劫,证了道心,也展示了各自的天赋资质,更是一起渡过了生死之劫。现在,我便正式将你们收入我静虚一脉。” 谷长风说着,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秦川三人怔了半分,随即屈膝跪立,急忙拜了三拜。 原来在这之前,师父的心中,只是将他们当做伏羲门弟子,却没有真正的将他们当做静虚一脉的传人么。 不过…… 此时的他们,已经证明自己了! 谷长风点了点头,一股散着清新之气的真元,从他身上缓缓蔓延至秦川与叶秋奇受伤之处。那元神之力奇妙的能力,竟是缓缓治疗着他们的伤口。 秦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面露喜色。 身体躯壳对于修成元神之人来说,已是如同皮囊一般,像此时自己这等“重伤”,也只是念想之间就能修复。回去再服些丹药,三五日内,便能恢复如初。秦川曾经修出过元神,自然知晓其中的神通。 一时间,竟是有些迫切地想要修炼了。 “此观星洞本为观心洞,只因千年前我门中一位前辈在此观星悟出北斗奥义,方才更名为观星。是为从前我门内弟子筑基期满,入世修行之前接受考验之地,其中的凶险不说自明,我本不该让你们来此。” 为二人处理完伤势后,谷长风忽而长叹一声,这般说道。 “……” 闻言,秦川三人默然,不知是何感想。 这么一说,那他们岂不是以入门弟子的身份,进行了一次入世弟子必经的磨炼?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我静虚一脉,历来收徒传道极为严谨甚至是严苛,故而宗门开山至今不过寥寥数百人,传至为师手中,更是只余下我一人。我本欲将瑶儿收入门下,作为衣钵传承的弟子,却没想到,竟遇上你们三个惊才绝艳之子。” 谷长风继续说着,秦川和叶秋奇心中却是有些赧然。 叶秋奇且不说,秦川前世经历过一遭,却也是才知道,静虚一脉人丁稀少的缘由,竟是这般。 静虚一脉的要求,到底是有多高? 上官瑶此时也是微微有些沮丧,没想到以前师父传道于自己的理由,竟是如此的勉强。不过,此时,似乎自己达到要求了呢。 见得众弟子各异的神色,谷长风淡淡一笑,双眉舒展而开。 “你们三人以尚还浅薄的道行,便成功渡过了心志、情谊、以及生死三劫,从今以后,便是当之无愧的静虚弟子!” 说着,谷长风忽而单臂微扬,手中那把古剑飞驰而出,悬于身前,竟是突然一分为三,化成了与之前三道幻化出的剑影一模一样的剑兵,而且这一次,是真真实实的剑,并非虚影。 居然有这般神奇! “此剑名为天命,乃是我伏羲门在此开山立派之时,被我静虚祖师寻得,一直传承下来。百年之前又被一位师祖一分为三,赠予了三位传人,后其逐一仙逝之后,又终归我静虚一脉珍藏。” 谷长风说着,便对着三个弟子环视了一周,“如今我便效仿那位师祖,将其赠于你等。虽比不得天下诸多神兵,但对于此时的你们,却最适合不过了。” “此白剑名为吞日月,赠予叶秋奇。“ “蓝剑谓之镇山河,赠予秦川。” “而其青剑,乃为破苍穹,赠予上官瑶。” “取我伏羲祖师‘心吞日月,气镇山河;苍穹立破,独领乾坤’之训,只盼你等无极而太极,大道合一!” 说罢,那三把剑兵忽地腾飞而起,直直插落在众人身前。 秦川、叶秋奇、上官瑶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将剑握入手里,神色之中,一股坚定,毅然决然,似是沉浸在了伏羲门第一代祖师的师训之中。 淡淡一笑,秦川也是将手中剑兵紧握了起来。 …… 道者如是说: 天道轮回,造化乾坤; 鸿蒙之始,天地生我于混沌。 其上为阳,其下为阴; 而上亦为阴,下亦为阳。 我参阳之道,闻其阴; 而参阴之道,又闻其阳。 阴阳之生灭,阴阳之轮回; 便生阴阳如我。 我不与人争阴阳,亦不与人斗乾坤; 因我便是阴阳,我便是乾坤。 我之命,天之命; 天命如我。 我心吞日月,气镇山河; 则苍穹立破,独领乾坤。 大道一如我; 天道如一。 …… 正文 第01章 逆天改命 “命者,数也。” “天道循环,生死轮回,众生皆有命数。” 秦川半卧于凌云阁楼顶雕栏之上,手中握着一本周易卦解,颇为闲逸。发梢轻扬,衣袖飘飞,却是秋风飒爽,万里晴空,大好河山尽入眼底。 还有浓郁的桂花芬芳。 自那次观星洞入门试炼以来,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 谷长风将他们三人收入了门下,悉心传道,更是各种言传身教,只把他们当做传承衣钵的弟子对待。此时的秦川众人,已不像一年前的那般了。 变化。 一年以来,不嗔、不怒、不怨、不忧,秦川潜心修习道法,心境已是大不如前,也没有再触动丹田之内的血晶,体内潜伏的魔性,已是尽数被埋藏在了心底。一心问道,别无他念。 此时噙着淡淡的笑意,参研着道家的命理相术。 不过,忽而,秦川却是手臂轻轻一扬,将手中那本书籍抛至了一边。这个功课,虽然师父交待必修,但也没有设下要求,做不做也是无所谓了。 “我却是不信。”他道。 天道循环他相信,生死轮回却是不见得了,至于命数一说,就更是有些嗤之以鼻。自从自己离奇重生、轮回时空之后,一直在做的,不就是与这天命抗争,不就是逆天改命么。 这般说起来,还真是如此。 似乎自从秦川在“前世”那天地异象中得以超脱轮回后,一切都有着隐隐的变化。这天道的运行、事物的发展,都渐渐偏离了秦川前世所经历的一切。除了恒久不变的东西外,都是秦川无法预料的了。 就拿这伏羲门来说,此时落雁峰上的年轻一辈,大都不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甚至在前世之时,他就从未听说过谷长风收有弟子,就更别说听过叶秋奇和上官瑶的名字了。 这般看来,恐怕中原的局势变化,也不再如秦川所经历的那般。 是吉是凶,他也无从得知。 原本只想安心修道,能够陪伴在紫涵的身旁,便是自己唯一的心愿,那中原局势如何也与自己毫无干系。可是此番紫涵去了中原,万一牵涉其中,又让自己如何安心呢。 “呼……” 叹了口气,秦川摸出怀中那块玉佩,来回端详,片刻之后又紧紧地握在手心。这是紫涵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可不能再如上次的静气丹那般遗失了。 “却不知,紫涵此时在何处呢?” 心中沉吟了一句,秦川立起身来,便转下了阁楼。 今年济云观的内门进修大选,乃是选在中秋。经过一年的修炼,此时还在那观中的苏小妍也成功得到了上山修行的资格。于是叶秋奇便向谷长风求了个情,下山接苏小妍去了。 虽然叶秋奇不在,有些闲闷,但秦川却也没有感觉到轻松。 盖因十年一度的无极道会,便也是在今年的重阳举行。细细一算,也只剩下十余日的时间了。 无极道会,乃是伏羲门难得的一次盛会。 在门中所有修行层次为元婴期以下的众弟子中,由前山七院各院的尊师各择选出八人,再加上各长老前辈游历所收的亲传弟子,合出六十四人,进行一对一的道法比试,最终胜出者,便能得到宗门的一项奖励。其宗旨,便是鼓励众弟子精研道法,为宗门培养精英。 前世的慕紫涵,就是在这无极道会中崭露头角的。 当然,秦川本身并没有几分兴趣,那最终的奖励也无非就是灵丹法器,对于别的年轻弟子来说,确有几分诱惑,可是对于自己,却还不太瞧得上。 秦川的眼界,可不止这般。 然而谷长风的意思,却是让他们三人都去参加,也算是历练一番。如此,秦川便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不过叶秋奇倒是有志在此。 想到叶秋奇,秦川不由轻笑了一声。叶秋奇下山前的那一夜,竟是一夜难眠,缠着自己与他聊了一晚上。 “叶秋奇那小子……” 转身下了阁楼,便见上官瑶正在院中那株桂树下静坐着,似乎在读着一本典籍,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甚至感觉还有一些反常。 忽而,秦川心念一动,悄悄地走到了上官瑶的身后。 却见那是一本传授驻颜养生之法的书籍,印象中那藏经阁里似乎没有,只有师父的房间之中藏有一本。 “嘿,竟然偷师父的书。” 秦川心中想道,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没想到上官瑶居然会做出这等事。不过,若要自己当面揭穿出来,秦川却是不太敢。 也不知怎地,按说自己在那观星洞中救过她一次,不当面答谢也就罢了,没想到回来以后,对待自己的态度却是更加的冰冷。一年以来彼此渐渐熟悉以后,上官瑶对待叶秋奇的态度都比以前好了许多,唯独对待自己,简直是变本加厉,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怪我那几次失礼了? 可是那般情况,也是情非得已的呀。 想着,秦川不由摇了摇头。都说少女心事难猜,果然是没错。而且若是自己能够猜得透,恐怕前世也不会那般了。 “咳……” 一声干咳,秦川稍稍往后撤了几步,不敢离上官瑶太近。 随即,上官瑶听到声音,猛地一下立起身来,将那书籍掖在了腰后,脸上分明有些淡淡的红晕,却强装着严肃之色。 “你何时下来的?” 轻轻地责问了一声,白如脂玉的俏脸之上,一对冷眸紧紧地盯着秦川。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一年下来,上官瑶竟是出落得更加的天资绝色,年方十八,便已大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势。 那七院中来这凌云阁只为见她一面的弟子,也是越来越多。 “刚下来,何事?” 秦川故作沉稳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有些窃笑。 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还是风华正茂的阁中少女,参研一下驻颜养生的法门有何羞人的。别的不说,这落雁峰上的众多年长前辈之中,十个有九个都是用这法门修整过容颜体态的,这又并非什么隐秘之事。 而且修成元神之后,更是可以随意改造躯体,除了醉心于修炼的妖孽怪人,哪一个不希望自己俊如神君、貌若天仙。 此刻秦川方才觉得,一向高傲清冷的上官瑶,也是藏有少女之心的。 不过,上官瑶似乎也不需要如此。她此刻的容颜,怕是别人再如何修炼改整,也是无法求来的。 “师父要炼丹,差你去取些药材。” 上官瑶道了一句,随即指着桌上一张药材的名目表。似乎见得秦川并未发现自己的秘密,脸色方才有了稍稍的舒缓。 “知道了。” 秦川应了一声,拾起那张纸页,走了出去。 却是觉得,方才上官瑶那副隐有娇羞、却又故作肃色的模样,似如闺中少女被人发现私密、又死不承认一般。 好看极了。 心下愉悦,刚从凌云阁出来,秦川便见得一个相貌出众的道服男子,正候在门外,踮着脚不停地朝着院内瞧,却又什么也瞧不着。一副干着急的模样,令得秦川心中一阵好笑。 自从自己三人在这落雁峰上渐渐熟络之后,上官瑶的名气也是很快传到了那七院之中,于是从那以后,不少男弟子时常来这凌云阁抒发仰慕之情,秦川与叶秋奇二人也是不厌其烦。 眼前此人秦川认识,天权院的,似乎还与门中一些长老私底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否则也不会敢在课业时间跑到凌云阁来。 谷长风的严厉,在这落雁峰上也是出名的。 “林师兄?” 秦川轻轻唤了一声,那林傲方才注意到,急忙收敛了几分不雅的姿态,回过身来看着秦川,故作正经,却是笑了一笑。 “原来是秦师弟啊。” 林傲出身中原世家,也算颇有几分资质,便被收为伏羲门的内门弟子,在这落雁峰上还颇有些人脉,混得是如鱼得水。不过对于凌云阁的秦川和叶秋奇,他表面上还是得恭敬一些。 静虚一脉亲传弟子身份且不说,自己想要得到佳人上官瑶的青睐,恐怕还得对这二人讨好几分。 “林师兄可有指教?” 秦川故意这般问道。其实心中自然是知道这家伙来这里作甚,不过对于这等势利之人,他心中是极为不喜的。 “哦,是这样。前番师父给我布下课业,但我苦思不解,想着上官师妹天资聪颖,便来此请教几分,不知上官师妹可在阁中?” 得了吧…… 闻言,秦川心中一阵恶寒,更有几分不屑。 前世与自己厮混的,哪一个不是快修成了人精的老妖怪,这林傲在自己面前扯这般借口,简直是幼稚不堪。想来这家伙来找上官瑶定然也是不会怀着什么好意,自己岂能让他如意得逞。 想着,秦川道了一声: “在的在的,她在随师父研习道法,林师兄自己进去吧。” 说罢,心中又是一阵窃笑。谷长风自然不在阁中,只是凭着师父的威严,谅这林傲也不敢恣意放肆,就更别说玩那点花花肠子了,一句话就唬得这家伙动都不敢动。 看着林傲脸上隐有怒不敢言,又满是遗憾和不舍的神情,秦川心中简直是舒爽之极。 “诶,不对,找上官瑶的,关我何事?” 心中莫名其妙地想着,秦川摇了摇头,向前行去。 正文 第02章 修行 落雁峰的布局,大致分为三层。 其下一层便是众内门弟子修行起居的前山七院,最上面一层是伏羲门用以供奉祭祀神灵祖师的殿堂,藏着伏羲门诸多的秘密,纵是落雁峰上的长老,都未必有进入其中的资格。伏羲门掌教玉虚真人,便是住在峰顶之上。 不过秦川等人在这山上一年,倒是没见过掌门一面。 而这中间的一层,便是以太极广场为中心,坐落殿堂楼阁无数,珍藏经卷秘籍的藏经阁、存放法器仙宝的纯阳太虚宫、以及丹药炼制珍藏的丹塔,都是建在其中,乃是伏羲门弟子修炼学习的圣地。 秦川此行的目的,便是丹塔。 “看这模样,师父是要闭关?” 看了看那张写满药材名目的纸页,秦川顾自嘀咕了一声。 谷长风要他取的药材,大都是用来炼制一些增益修行突破,还有替代水食补充身体精元的丹药,除了是要闭关修炼,也没别的可能了。 不过秦川此行倒是不需要到那丹塔中去,塔下有一间极大的库馆,便是存放药材的仓库。此时库中有一个执事的师兄,秦川认识,在这落雁峰上已有很多年头,修行上没有天分,但做起事来倒是兢兢业业。 “肖师兄,麻烦替我取些药材。” 进了其中,秦川便谦逊有礼地对那师兄递去了手中的名目表,似是觉得不妥,又补充了一句,“凌云阁。” 肖健一身灰白道服,年纪约近四十,本来只是五脉之中洞虚子的采药道童,但后来得到赏识,方才被安排在了丹塔中执事。此时见得自称静虚子门下的年轻弟子前来,忙立起了身,也是回了一礼。 “小师兄请稍候。” 如此毕恭毕敬地答了一声,双手将那名目表接过。 凌云阁的弟子是何身份,自己肖健是何身份,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而且说破了天,自己也只是落雁峰上的仆役,秦川能够恭敬地对自己,已是给足了面子了。所以这句“小师兄”虽然别扭,但肖健已是没有任何的不情愿。 “那拜托师兄了。” 秦川再度道了声谢,便看着肖健转入了库房之中。心中却是觉得,这肖师兄,比那林傲高尚得多了。 也不知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秦川坐了片刻,仍未见那肖健出来。心下无聊,便立起身来在这库房前柜前随意地瞧着。 只见得一面墙上满是盛放着药材的暗格,各种名目种类繁多,还有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目光随意一瞥,不经意间,忽然发现某个药屉上的标签似乎被取了下来,只有一张空白的纸条粘在上面,很是显眼。 莫不是肖师兄疏忽了? 想着,正欲走近查看,却是肖健终于出来了。 “小师兄,有几味药材今日一早方从山下运来,还未入库。我看不如你先回去,待我准备好后再着人替你送去凌云阁?” 肖健这般问询着,眸中有些忧虑之色,似乎担忧秦川因此为难于他。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被这般为难的次数,可是不少了。 不过,这一次来的凌云阁弟子,倒似乎是极好说话。 “无妨,那麻烦师兄了。” 秦川笑道,又是行了一个谢礼,令得肖健有些惶恐。末了,似是想起方才看见的错漏,便又指着那未着标签的药屉,出于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对了,我见那有一处没有写上名目,是不是师兄疏忽了?” 闻言,肖健抬起头来,朝着秦川所指之处望了一眼。 却是答道:“多谢小师兄提醒。不过那并非错漏,而是一味唤作‘南疆鹤望兰’的药材,前几年便已绝迹了,无处寻觅,所以才会这般留了个空格子。” 南疆鹤望兰? 忽而,秦川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惊讶。这南疆鹤望兰,不就正是九花玉露丹所需的九种花露中的其中一种药源么? 那岂不是说,除非还有人藏有鹤望兰花露,否则自己留下这两粒九花玉露丹,就成了世间独一无二的了? “……” 秦川心中有些赧然。 这九花玉露丹到底有何功效,自己也是还没有彻底弄明白。但是这般看来,自己当初留下了两粒,却是极其正确的选择。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得到呢。 暗自摇了摇头,秦川便从丹塔行了出来,师父所交待的药材,肖师兄会差人送去凌云阁,自己倒是省了事了。 “如今三花境的修为已经稳固,是时候尝试突破四象境了。” 如此想着,秦川打定主意,便朝着后山行去。 经过一年的修炼,秦川众人在无极道法的修行上,已是有了很大的进步。上官瑶入门早,资质也最高,如今已经是在稳固四象轮回境的基础了;而叶秋奇因为师父设下‘突破了四象才准去济云观’的条件,彻夜苦修,也是下山的前一日便成功炼出了四象。 至于秦川,说起来也是郁闷得紧。 一切如他预料的一般,每次自己修为突破之时,那魔道血晶都会跑出来搞鬼,心神煎熬不说,每一次都吸去自己辛苦凝练出的一半道法真元。这般,修炼最勤奋最辛苦的自己,反倒成了进步最慢的一个。 此时方才堪堪达到三花聚顶境的顶峰。 “幸好自己有着前世经验,每次突破都能一次成功,否则还真不好说了。” 心中叹了口气,秦川有些无奈,更是有些担忧。筑基期以后的修行,自己便再也没有经验了,到了那时,又该如何? “唉……” 一时间,秦川忽有些惆怅。 “秦川!” 突然,一句娇声的呼喊,从他的身后传来,转身一看,却是那天枢院的程佳。此时一身青袍道服,在那亭廊之间微笑着对自己招手。 这一年来,秦川对慕紫涵在落雁峰上短短月余的生活也有了些了解,这个唤作“程佳”的师姐,便是紫涵在天枢院中极为要好的师姐妹。如此这般,秦川便也把程佳当做关系不错的师姐一般对待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天枢院正式宣布慕紫涵失踪以后,这程师姐便时常来安慰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觉得紫涵的失踪与天枢院师长的疏忽有关,安慰之时还总是带着一些歉意。 而紫涵并未失踪一事,除了叶秋奇外,秦川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他也不想公开出来,故而便只能任由着程佳了。 “程师姐。” 秦川走了过去,行了一个同辈礼。 无论如何,有人这般关系自己,秦川心中还是感觉几分欣慰的。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程佳拉着秦川坐到自己身旁,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喜悦,对着秦川道,“前几日我被守静堂的赵长老看中,今日就去守静堂修行了。” 守静堂? 秦川微微疑惑了半分,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伏羲门除了原本七脉的嫡系传承以外,也还有后来居上的一些前辈高人,渐渐地便脱离了前世七院,自立院系收纳门徒。这守静堂便是其一。 不过,那样也比在七院中修行稍微强上几分。毕竟七院弟子如此众多,各院的师长也顾不过来,入了守静堂,便相对得到重视一些。 “那便恭喜师姐了。” 秦川拱起了手,随即对着程佳道贺。 “虽然比不上凌云阁,但只要能够得到师父的赏识,勤加修炼,我定不会比你们差的。”程佳一对粉拳握成拳头,似是得到了很大的激励,极为高兴。 闻言,秦川讪讪地笑了笑。 那守静堂再如何强势,自然也是比不上五脉之一的凌云阁。别的不说,这伏羲门的掌教,便只能从五脉首座中推选,哪是一个守静堂比得了的。 这些,大家心知肚明便可,自不必说明白。 闲叙片刻,秦川便辞了程佳,转去了落雁峰的后山。却是一片松林,乱石遍布其中,一侧还有一条清澈的山间溪流,很是清幽。 正是修行突破的最佳地点。 此番突破四象轮回,秦川也准备了许久,奈何自己每次进行突破之时,都要损失大半的真元,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补充回来。如此,修为更是逐渐落下了叶秋奇等人一段距离。 不过如此的好处便是,自己的魔道修为也同时有着极大的提升。 虽然表面只是三花聚顶的层次,但自己对太虚剑道的修行却从未落下,假若与人比试,五气境以下的,秦川丝毫不怵。若是遭遇生命危险,不得不使用魔道修为之时,恐怕面对着元婴期之人,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不过日后去了中原,怕是不得不重拾魔道啊。” 想着,秦川不免有些忧心。 这落雁峰上,他自然是不怕,也不会有何生命危急,更不会将魔道修为示予众人。但是假若到了藏龙卧虎的中原,便说不定了。 如此一想,这血晶吞噬真元一事,倒反而觉得是好事了。 “此时思考这些也是无用,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突破了四象境,否则等到无极道会之时,败于他人之手,可就颜面尽失了。” 如此,秦川便定了定神,不再迟疑。 攀上一块紧靠溪流的巨石,盘膝而坐,暗暗施展着九曜琉璃盏的奇效,引纳天地灵气,进行着经脉的扩展。 若非这九曜琉璃盏,恐怕自己的修行,还要更慢。 正文 第03章 四象轮回 道曰:阳极生阴,阴极生阳,乃成轮回。 是以少阳为阳始阴初,少阴为阴始阳初,纯阳亦即太阳,纯阴亦即太阴。少阳、少阴、太阳、太阴,便是这四象轮回中的“四象”。 这四象轮回的修炼,便是分清真元中的阴阳变化,使其依照原理构成轮回,不再是之前的单一物质,从中得以淬炼强化,从而使道法真元得到质的飞跃,极大地提升修炼者的修为。 这些,秦川早已谙熟于心。 一番功课调息,睁开眼来,却已是夜幕降临。 晚风轻拂,松林之间,一片皎白。 手中道印结起,秦川心神凝入丹田之中,准备开始第一次尝试。不过虽说是尝试,但是每一次突破,他倒是都没有失败过。 “这些衣物你洗不完便莫要休息。” 突然,一句斥责的话语声传入了秦川的耳中,在巨石下方的溪流旁,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似乎是在教训不懂事的师弟师妹。 前世之时,自己也没少被这般欺辱。 不过,关我何事呢? 秦川想着。这世间本没有尊卑贵贱,只有自以为的尊卑贵贱,就算自己能够帮人出得一口气,卑者依然自卑,却又有何用呢。 如此,便不再细想,再度心神聚合,进行突破的修行。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应答,却又是打乱了秦川的心。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还感觉有几分熟悉,意念窥察之下,竟是午间遇到的程佳。 “师父的衣裳弟子自然应该洗,可是师兄们的……” “莫要废话!” 那男子再度一声厉责,“你可知你一入门便耽搁了我们多少修行,让你洗些衣物便这般不情愿,有本事你便向师父告状去。” 哼。 秦川心中一句冷哼。这伏羲山虽然远离尘世,可与那尘世也无甚差别,除了精研道法道义的前辈外,尤其七院年轻一辈之中,骄狂之气可是比那尘世有过之而无不及。前世一番经历,自己已是看了个透。 所谓道家清静,静的,其实只是心。 轻轻舒了口气,秦川再度回到修炼状态之中。他并不打算替程佳出头,若是程佳来找他指教教训那家伙的方法,他十分情愿,可是若是想要依靠他,却是不太可能。 因为表面上是帮她,实则是害了她。 而且师父谷长风说过,道法修行,最重要的便是心若止水,不为外物所干扰,不嗔不怒,才是最好的修炼状态。就算自己心中不忿,想要替程佳出口恶气,也得等此时的自己突破了四象再说。 想着,秦川便盘膝坐立,一缕缕天地灵气柔和地旋转在他周围。 灵核之内,纯净的道法真元缓缓运转而出,灌入丹田之中,并渐渐地流入全身的脉络,身躯之上,竟是闪耀着奇妙的玄青色微光。 月色之下,一股和谐的美妙之感。 此时秦川心神集中,意念控制着真元的流转,使其慢慢地发生着阴阳四象的变化,青色之中,开始泛起了黑白两色,悄悄地自转着。 “怎么回事?” 忽而,秦川双眉一蹙。竟是,失败了? 正常的四象轮回真元变化,乃是黑白两色交融,阴阳相接,方能构成轮回。可是此刻的黑白两色,无疑代表着,这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眉头微皱,有了些许不悦。 巨石之下溪水一旁,那男子已经走远,只留下程佳一人留在溪边,一边清洗着衣物,一边轻轻地抽泣。 她刚刚进入守静堂,即使不愿,又能如何? “不对,定是这程师姐扰乱了我的心境,方才会失败。” 秦川依旧盘坐于巨石之上,没有现身。他这般思考着,觉得定是如这般所想,随即心神凝聚,闭了耳目视听,潜心进入修炼的状态之中。 意念流转,真元的淬炼再度开始。 前几次突破都是一帆风顺,为何今夜的突破会出了变故呢。秦川一直听从谷长风的指导,保持着道法修行的最佳心态,心如止水,而且此时突破四象的各种条件已经具备,没有可能会失败啊。 想不到,此番居然需要闭目塞听才能达到修炼。 真是奇了怪了。 “啐!” 突然,秦川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啐了一声。就算是关闭了听觉,那程佳隐隐的啜泣声依然还是回荡在自己的耳边,仿佛挥之不去。方才又尝试了几次,也仍然没有一次有进展。 这般状态,哪里突破得了。 “程师姐,你莫再哭了,我这就替你教训那家伙。” 秦川立起身来,朝着下面的程佳道了一句。 程佳听得秦川的声音,忽然昂起头来,急忙偷偷抹了抹挂着泪痕的脸颊,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秦川的身形转瞬之间就消失了踪影。只留下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印着松木的倒影,如同秦川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 “秦……” 她的心中忽而大惊,秦川是修炼了什么身法,竟然一眨眼的时间,就这般没了人影。紫涵的这个师弟,竟是这般让自己难以追赶得上吗。 不过,忽而想到什么,脸颊微微一红,却是浮上一抹娇羞。 方才自己偷偷哭泣的模样,岂不是也被秦川看到了? …… 落雁峰后山的松林之中,一片静谧。 齐云天正行走在其间,朝着守静堂的方向行去。近日来心情有些忿然,恰逢师父新收了个师妹,如此欺凌了一番,却觉心中气顺了许多。这伏羲门苦修的日子太过难熬,早知道就…… “谁?” 突然,齐云天一下止住了脚步,厉喝了一声。 他的前方不远处,正有一个人影对着他,双手环抱着一把长剑,气息有些凌人。细看之下,一袭素白道服,却是伏羲门的弟子。 如此,齐云天心中稍稍舒了口气。 “师兄这般欺负新入门下的弟子,恐怕不妥。” 秦川冷道了一声。 方才突破四象没有进展,怕是因为程佳一事心中的愤意难安,故此便决定先了却心中的顾虑,不然恐怕今日都无法突破成功。至于这个让他也十分不喜的守静堂师兄是何来头,也是懒得管了。 只要不是元婴期的高手,又有何惧。 “这么说,你便是来为那程佳出气的?” 齐云天眸中一抹厉色,责问了一声。心中怨气方才消减了几分,此时这个人又来找麻烦,顿时他心中一股怒意横生,周身真元已是悄悄地运转而出,气息也随之变得强烈起来。 倒是要看看,程佳找来的这个家伙,有何本事。 “正是。” 秦川应了一声,也无怨怒之色。说起来自己与这家伙也没什么过节,只是对方打扰了自己的修炼,才不得不出手教训一番,打完了还得继续回去突破。要是为这家伙触动情绪,引发了心魔,可是不值当了。 “咻!” 刚一说罢,只见齐云天剑锋掠起,一股道法真元凝成的强劲之气,夹杂着光芒与嗤响,便朝着秦川攻击而来。 却是一式诛魔决。 “哼。” 秦川冷笑一声,凭虚御风再度施展而出,只一瞬间,便骤现到了齐云天的身后,让那诛魔决生生打了个空。 “什么?!” 此时齐云天脸上浮起一抹骇然。 伏羲门的一式身法谓之御风行,大多数弟子都有修习,可是此人的御风行,也太过奇妙了吧。难道,不是御风行? “迅雷斩!” 无论是不是,此刻的他也容不得迟疑,猛地转过了身,便是一道迅雷斩施展而出,一道湛蓝之光凶猛地激射过去,将这松林照亮了几分。可是秦川的身影仍旧如同突然就消失一般,一道雷光,再度扑了个空。 一句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他的耳中。 “自以为尊贵之人,下场都是这般。” 秦川说道,似是想起了曾经一个个死在自己剑下的所谓“师兄”,气息不由有些阴寒,情绪受到了些许骚动。 “轰!” 突然,齐云天又一次猛然转身,一道杀意凛然的法决轰击而出。震得这片松林隐隐摇晃不止,如同狂风呼啸。 可是,秦川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出来啊,有种出来!” 松林之中,只剩齐云天满是愤怒与不甘的喝骂声,回荡不绝,一道道气息凌厉的攻击法术对着株株松木胡乱轰击,如若疯狂。 …… “乾阳坤阴,两仪分化,阴阳易转。” 此时的秦川,早已离开了那处松林,重新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再度开始了四象轮回的修炼。 口诀轻念,心神凝结,覆盖在经脉之中。 随即,一缕缕真元自灵核内流出,运行到全身的脉络,流转一个周天,最终又流入丹田之内,由此循环往复。 手中道印一结,顿时那运行在经脉中的真元开始有了变化,出丹田之始,由一条丝线状,渐渐变化为螺旋状,缠绕盘旋,随着运行的过程中,越来越紧密。而到了进入丹田之末,已经紧密得如同又恢复成了丝状,流入灵核之中。 而四象轮回的真元变化,也在一次次循环往复的流转之后,完成了淬炼。其真元的强度,已是与之前截然不同。 一切竟是如此的顺利。 忽而,秦川的嘴角浮过一抹笑容。 似乎此时方才明白,所谓的“心如止水”,并非是闭目塞听,不为外物所动。而是了却心中顾虑,无牵无挂,不怒不忧,心如平静,流若淡水。 这,才是道法修行的最佳状态。 正文 第04章 麻烦 翌日。 院中浓郁的桂花飘香,率先传入了秦川的感官之中。 昨日突破四象,秦川回来得晚了些,再加上需要以心神压制血晶吞噬自己的真元,不免有些疲惫,故而回来之后便倒头睡了过去。没想到此番醒来之时,竟已是天高日明,过了早午。 “那守静堂的家伙,不知道会不会来找麻烦。” 顾自嘟囔了一句,秦川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却是不再理会。就算来了又如何,昨日若不是自己及时控制住了情绪,恐怕那家伙早就尸骨无存了。 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般了。 心魔修炼之法,最容易受到情绪的干扰,甚至一念之间就能步入歧途,堕入魔道。秦川自然深知其中道理。 定了定神,打理一番,便出了门来。 却见上官瑶立于门前,伸出手来正欲叩响秦川的房门。二人四目交接,也不知各自什么心思,随即不约而同地瞥移了开。 上官瑶一袭白衣,与别的女弟子一般,对这道袍经过自己的裁缝整改,如若一身素洁的白裙,却是别有风味。伏羲门中,除了一些正式的场合外,对弟子的着装倒是没有讲究,只要不太过妖艳,如何改也没有长老过问。 不然这落雁峰上人人统一道服,千篇一律,倒显得单调了。 此时的上官瑶,除了保持有道服的韵味外,更多出了几分绝尘脱俗之感,仿佛九天之上的仙女,高高在上,却又令人不禁神往。 能与如此倾世无双的女子一同修行,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了。 秦川心中不知何时冒出这般想法,旋即对着上官瑶笑了笑,尽量地避免自己的尴尬。此时自己的这幅身躯虽然才十八岁,可是还有前世的二十七年呢,冒出这般无礼的想法,他心中也是无奈得紧。 “师父要闭关,让我们把药材送过去,有事情交待。” 上官瑶道了一句,神色一如既往地淡漠,说罢便转身走了开去。 秦川应了一声,也便紧紧跟上。反正上官瑶对自己就这态度,仿佛上辈子欠了她一般,自己也习惯了。 “我来拿吧。” 从上官瑶手中夺过昨日肖师兄送来的药盒,也不管上官瑶是何反应了。若是让人瞧见自己让上官瑶拎东西而自己两手空空,怕也是有些丢脸。 “……” 上官瑶只看了秦川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二人手指不慎有了一瞬间的接触,又让她的情绪有了些许不自然。一年前那次试炼中二人之间发生的旖旎,她总是想忘也忘不掉。 这个,大概便是对秦川如此冷漠的原因吧。 二人就这般并排行走在落雁峰的山路亭廊之间,彼此相隔只有一指的距离,却没有一言一语。平日里有叶秋奇在还不觉得,此番单独相处,就连秦川自己也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 再加上偶尔过往的人们对他二人频频注目,还有男弟子们眼中的嫉妒之色。秦川只觉压力倍增。 “师父在哪处闭关?” 似乎为了缓和气氛,秦川开口问了一声。 修炼之人闭关是时有的事,这落雁峰上也修有一些独立的楼阁或是洞府,用以给门中的长老或是弟子闭关修行所用。只是不知,谷长风选在了哪处。 闻言,上官瑶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师父没说清楚在哪里闭关,她自己也不知道。也就是说,二人连目的地在哪儿都不知晓,就这般如若情侣散步一般,走了大半天。 真是羞死人了…… “……” 见得上官瑶突然之间就莫名其妙微微泛红的俏脸,秦川更是一阵莫名其妙,也忘了上官瑶对自己的态度,紧盯着对方的脸一阵猛瞧。 “我怎知道!” 上官瑶忽而嗔了一声。就知道与秦川在一块儿不会有什么好事,总是让自己心神不宁。忽然之间,她竟是有些想念叶秋奇了…… “不是……” 秦川此时心中也是一阵无语,说话一半便懒得说下去了。这上官瑶平日机灵聪慧得紧,怎地连这种错误都会犯。不知道师父在何处闭关,那手中这药材该送到何处去? 上官瑶一脸的忿然,心中已是把秦川责骂了数百遍。 但是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二人停下许久之后,她便看了看坐在路旁石凳上闷声不语的秦川,面色稍稍舒缓了一些,准备商量一番。 忽而,却是眉目一扬,往那前方一瞥。 这时,秦川也是感觉到了一股凌厉之气,甚至还隐藏有淡淡的杀意,正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 “原来你便是凌云阁的秦川?” 那人冷冷地问了一声,正是昨夜被秦川戏耍了一遭的齐云天。 “你是何人?” 这一句,倒是上官瑶先问出来的。语气之中极其冰冷,双眸之中,也不知何时浮上了一抹厉色,紧紧地盯在齐云天身上。 “守静堂齐云天。” 齐云天也无惧色,冷冷地答了一句,只扫了上官瑶一眼,便再度注目在秦川身上,“这是我与他的过节,望你不要插手。” 齐云天么? 秦川心中想着,这个齐云天在落雁峰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不过不是什么好的名气。听说此人是个修炼狂人,除了修炼之外什么也不感兴趣,脾气也是古怪得很,对待师弟师妹时常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是个疯子。 也难怪昨夜会欺负新拜师入门的程佳,今日又对上官瑶冷言相向了。 “我正是秦川。” 秦川一下立起身来,与那齐云天对峙着。 昨夜他也没留意,此刻方才看清这人的模样。年有二十五六,一身道袍满是褶皱,面上也是残留着未剃净的胡渣,显得有些邋遢。灵识感知之下,大概是刚刚达到五气朝元的修炼层次。 在众弟子之中,也确有几分倨傲的资格。 “出招吧。” 齐云天也无过多言语,直接便运转出了真元,长剑出鞘,虽还未出招,但法术的施展已是蓄势待发,仿佛随时便能对着秦川攻击而来。 “铛!” 突然,秦川还未有动作,却是身旁的上官瑶不知何时便已施展御剑诀,祭出了一把青色长剑,持于手中,青色光芒闪耀而起。 正是破苍穹。 虽不知二人有何过节,但若是任由齐云天对秦川出手,上官瑶绝不允许。她此刻没有如以往那般考虑许多,俨然是把这齐云天当做了敌人来对待,若是换做以前,她定然是不会对同为伏羲弟子之人出手的。 这些,或许她也尚未发觉。 不过,忽而秦川一手拦在了她的身前,稍稍偏过头来,对着她淡淡地笑了一笑,上一次见到这个笑容,是从那观星洞泥沼中逃出来的时候。 “齐师兄,你真要如此?” 回过头来,秦川眸中却是厉光一闪。这家伙,没想到还真来找自己的麻烦了,不过,自己刚刚突破了四象轮回,正想找人来试上一试呢。 说音刚落,那齐云天已是一道迅雷斩攻击了过来,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一言不发便展开了攻势,果不愧是人人口中的“疯子”。 “嘭!” 霎时,一道印刻着伏羲太极图的真元屏障在秦川数尺之前凭空而现,那迅雷斩的雷光激射而来,便被猛地一下反溃而散,激起一声轰响。 混元诀。 经过一年的钻研,此时秦川的混元诀早已大不如从前那般羸弱,莫说区区一道迅雷斩,就是叶秋奇引以为傲的疾月之辉,也未必能完全击得破。 “这是?” 另一边,齐云天神色之中闪过几分惊疑。 他自然不知道这如此强悍的一式防御法术,会是那入门之前修习的混元诀,更未曾想到,秦川除了那神秘莫测的身法之外,居然还有如此深厚的修为。虽然不明白是何法门,但从那太极图上以一个极其玄妙的规律流转的真元来看,秦川的道法造诣都不会比七院中任何一个人低。 这就是静虚子的亲传弟子么? 以刚刚踏入四象境的修为,就轻描淡写地接下了五气境的自己一式迅雷斩? “哼。” 忽而,秦川身后的上官瑶轻哼了一声,嘴角隐隐挂着笑意。 秦川对法术的钻研,可是连师父都赞不绝口的,别人不屑一顾的两道入门法术,竟是被他强化成了如此神通,可非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此番醒悟过来,上官瑶方才想起,凭秦川的实力,哪里需要自己替他出头。 “簌……” 仅眨眼的时间,秦川身形突然一下消失,令得齐云天面色微变。昨夜,他便是被这神秘莫测的身法打懵了,一时失策,方才被秦川耍了一遭。但今日,自己可是有备而来。 “你以为还能奏效么。” 一声轻叱,齐云天御风行施展而起,如同一阵疾风,向后划出一道残影,却是身形骤退到几步之外。 剑锋一转,真元迅速凝聚而起,一式诛魔决向前攻击而去。 顿时周围空气如若凝固一般,只见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他剑锋之上激射而出,夹杂着一阵真元破空引起的劲风,疯狂地撕扯而开。 这一切动作几乎是在秦川身形消失的同时便已完成。 只待秦川现形,必败无疑! 正文 第05章 赵明诚 见状,上官瑶再度一声轻哼,却是收回了破苍穹,敛入鞘中。 若是秦川这么容易就被击败,又哪里会得到师父静虚子的赞赏。这一年之中,他与叶秋奇比试较量百次有余,每一次都能出其不意,令得叶秋奇猝不及防,虽然二人胜负参半,但也是让叶秋奇次次费心竭力难以招架。 简直就如身经百战一般。 “齐师兄以为,我还会闪到你身后去么。” 凝息之间,秦川果然便已现出了身形,却是稳稳地立于原地,一步也没有挪移。一声嗤笑,道印结起,法术早已施展完成。 “什么?!” 齐云天满目惊骇,自己一式全力施展的诛魔决,又是落了个空么。 不待他多想,这片空间之内的水属性灵气,已经顺从着秦川意念的指引,以极其迅疾之势,从他的脚下向上凝起,一股寒意,随即传了出来。 “寒冰咒!” 心念一动,秦川眸中厉色一闪。 顿时,在那齐云天身躯之上,竟是凭空凝出一层薄薄的水雾,随即迅速结冰而起,并且在真元的操控之下,异常的坚固,将那齐云天牢牢地困在其中。中秋艳阳之下,反射着耀眼的阳光,闪烁异常。 “今日我有事在身,就不陪齐师兄玩了。” 秦川淡淡地道了一声,便将真元尽数收回,只留少许维续着寒冰咒,怕是没有一两个时辰,齐云天是出不来了。 自己前世经历的生死嘶斗岂止百战,又怎会傻傻地中了齐云天的计谋,方才对方来找麻烦之时,秦川便已有了对敌之策。只是无怨无仇,此处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也懒得与对方计较了。 “走吧,找师父去。” 回过头来,便对身旁的上官瑶道了一声。 上官瑶没有说话,先是瞥了那被凝成冰人、面色满是不甘的齐云天,又略有担忧地看了秦川一眼。 师父传授的这式寒冰咒不会造成伤害,这个她知晓,可是就这般放这齐云天在此处,若是被人瞧见了,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师父一向不准他们与别的弟子产生冲突,若是被师父知道了…… 而且,自己居然放任秦川对门中弟子出手,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 “?” 秦川一脸疑惑地瞥着上官瑶怪异的神色,搞不懂上官瑶今日为何总是这般心神不宁。莫非,偷书之事被师父发觉了…… “走吧,没事,这家伙……” “轰!” 突然,一阵猛烈的狂风不知从何处呼啸而来,而且绝不是自然形成,明显是人力所为。秦川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急忙与上官瑶一起疾退数步,堪堪避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大胆竖子,我守静堂弟子岂是任你欺凌的!” 狂风落停,身前现出一个中年道人,灰白道服,顶束道簪,虽然手无存兵,却是气息无比凌人,面露凶恶地直视着秦川与上官瑶。 只见他左臂一挥,秦川原本凝于齐云天身上的真元便瞬间溃散,噼里啪啦一连几声破冰之响,那齐云天再度恢复了自由之身,急忙躬身行礼,在那来人身后诺诺道了一声“师父”。 守静堂的赵长老? 秦川心中稍有惊疑,原来这一副恶人样的道士,便是以臭脾气昭著落雁峰的赵长老么。不过,自己前世大都窝在前山的屋中偷习魔道,之后血洗落雁峰时也是手起刀落,哪里记得许多。 故而对这赵长老,倒是没有几分映像了。 “长老,前番乃是齐师兄先出的手,秦川不过出于防卫而已。” 不待秦川答话,却是上官瑶先行了个晚辈礼,对那赵长老解释了一句。言语之中,倒是不卑不亢,想必赵长老的人品,她也是有所听闻。 “赵长老,你不问是非便对弟子们出手,怕也是不妥。” 随即,秦川也是不卑不亢地道了一句,相比于上官瑶,自己神情中更是没有一分敬意。方才那阵狂风,若非自己二人躲闪及时,虽不至于经脉受损,但恐怕皮肉之伤是免不了的。 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你是何身份,竟敢责问于我!” 赵长老忽而一声厉喝,似是因为秦川这句质疑被激怒,顿时一股真元之气弥漫而出,竟是铺天盖地而来。一阵狠戾的气息,牢牢地锁定在了秦川的身上,秦川上官瑶二人皆是面色大骇。 这等修为,怕是比那七院的师长深厚得多了。 “弟子拜于凌云阁静虚子前辈门下,赵长老真要对我出手么?” 秦川咬了咬牙,冷声问道。 这个姓赵的,简直比那齐云天还让自己不喜。落雁峰上,众弟子年轻气盛,彼此发生冲突在所难免,而只要不太过严重,前辈长老们一向都不过问。没想到这赵长老,竟是仗着修为实力,替门下弟子出头。 此时齐云天站在赵长老身后,一脸狠戾地笑看着秦川。而不远处也有了几个弟子驻足观望,却是不敢靠近半分。 “哈哈!” 这不说还好,秦川一提及谷长风,这赵长老的怒意反而更加盛了几分,狂笑数声,散出的真元竟是比方才还要强烈许多。 “没想到谷长风竟教出你们两个不懂尊师重道之辈,看来我今日必须要代他好好教教你们。” 话音刚落,顷刻间,一股浓郁的水属性灵气从他脚下朝着秦川二人迅速蔓延而来,强盛的真元夹杂其中,竟也是寒冰咒! “老家伙!” 秦川闷哼一声,随即抓住上官瑶的手臂,转瞬之间凭虚御风施展而出,身形疾退了数尺。 这赵长老自然是不会对他们下狠手,但是这一式寒冰咒,明显便是想要以秦川对付齐云天那般手段,反过来教训他们二人。 秦川岂能让他如意。 不过方才一式凭虚御风,因为携带着上官瑶的缘故,无法完全施展出来,而且法术本身对真元消耗极大,再加上对方如此高深的道行,秦川不由面有凝重。而脚下那阵极寒之气,依然以极其迅疾之势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铛……” 突然,一把剑兵不知从何处疾跃而来,直直地插在秦川二人脚下,虽是虚影,却如实体一般猛地插在青石板上,使得剑身不住震颤,铛铛作响。 “赵明诚,我的弟子,却还轮不到你来教!” 一道瞬影疾驰而至,如同眨眼之间,便立于秦川二人身前。却是一袭道袍,黑白相间,袖袍迎风而起,在这真元溯流引起的狂风中不断地摇曳,须发之间,还有一缕如雪般的白,煞是显眼。 静虚子谷长风! 霎时,那原本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的寒气,随着那把剑影插落,顷刻之间消散全无,真元之气尽数回溯至赵长老的体内。 “师父。” 秦川与上官瑶见得师父赶到,不由舒了口气。 虽然他们不惧那赵长老,可是明显的实力差距摆在那儿。而且若是伏羲门中长辈与晚辈之间相斗,传了出去,怕也是有辱声名。这姓赵的,果真是如他那弟子一般,是个疯子。 “谷长风,你凌云阁弟子目无师长,缺乏管教,想来也与你脱不了干系。你来势汹汹,却是想与我打上一架么?” 此刻赵明诚目光凌厉,恶狠狠地盯在谷长风身上,却也没有丝毫畏惧。 闻言,谷长风看了身后的秦川二人一眼,倒也没有什么表示。忽而一句轻哼,如若云淡风轻,却是道了一句谁也意想不到的回答: “是又如何?” 此言一出,那越来越多的围观弟子中,随即传来一片嘘声。凌云阁静虚子如此护短,而守静堂赵长老又蛮横无理,二人又皆是伏羲门实力强盛之辈,如此这般,岂不是要展开一场大战。 “师父。” 身后,上官瑶不由轻唤了一声。谷长风如此袒护他们,她自然欣慰,可是如果这般打起来,若是掌门怪罪,可如何是好。 不过突然之间,却是秦川一下抓住她的胳膊,又是疾退了数尺。与此同时,那赵明诚身后的齐云天也是御风行再度施展而开,避离了这片战场。高人相斗,稍有不慎他们便会被殃及。 此时这片空间之内,气息压抑得令人窒息。 “你欲伤我弟子,岂能饶你!” 一声厉叱,顿时,只见谷长风身形一闪,几乎只是一念之间,便有一把红色仙剑凭空出现在手中,猛地疾行化作一道残影,竟是朝着赵明诚冲击而去。 “咻!” 霎时,赵明诚也是祭出一把墨绿仙剑,一股真元从那剑中暴涌而出,如同一条冰龙呼啸而起,朝着谷长风疾驰而来的身影轰击过去。 冰龙破! 乃为太虚剑道寒冰剑第七式,其势如龙,故得此名。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随即响彻苍穹,漫天的冰花飘落,随着冰龙的席卷咆哮,弥漫出一股极寒之气,如若寒冬降临。 忽而,谷长风身形骤现,竟是出现在了赵明诚的身后,与此同时,那道残影并未消失,依然还在赵明诚前方迅疾驰来,一把赤色仙剑火光通天,与那冰龙一红一白交相呼应,染透了整片天空。 逍遥游! 竟是伏羲门四重无上道法之一的逍遥游! 此刻赵明诚猝不及防,面色凝重。只见谷长风在他身后轻蔑地一笑,却是一只手掌轻轻地向前推出。 空冥印! 正文 第06章 劝架 这看似轻微的一个动作,接下来的景象却令在场的每一个人满目皆惊。那手掌推送之时,突然引起一阵猛烈的真元暴动,如狂风暴雨般,疾涌而出,朝着赵明诚的后脊呼啸而去。 “轰!” 顷刻间尘土飞扬,落叶飘飞。 那真元带来的气劲,再度将原本漫天洒落的冰花碾碎,竟如同冬日飞雪,雾霭沉沉。而那另一侧烧得通红的火光,更是在这冰雪中引起水雾朦胧,已是完全不看清那场中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动静如此之大! 只见此时那水雾浓处红、绿两色光芒四闪,耳畔剑兵真元碰撞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而且方才交锋的几式道法,无一不是伏羲门中高层的法术,平日难得一见,就更别说有资格修习了。如今亲眼见得,所有围观之人无不是拍案叫绝,若非场合不宜,恐怕已有叫好之声了。 突然,两道身影自那场中疾退而出,各自立于一侧,冷冷地对峙着。 那赵明诚一把墨绿长剑持于手中,有些微微地颤抖,衣衫有些残缺,仿佛落了下风;而谷长风依旧神采飞扬,那赤色仙剑依旧悬于半空,红光阵阵,道袍之上,竟是没有染上一点尘污。 赵明诚面目凝滞,随即却是轻轻一笑。 “果不愧是南明火精锻造的仙剑,吞吴!” 话音刚落,却是“哐当”一声,那墨绿色的仙剑,竟是折作两半,剑身沉沉地坠到青石地上,只余一把断剑留在手中。 “若有下次,可不止断剑这般简单!” 谷长风面无神情,透过那逐渐淡去的水雾,眼神直视着赵明诚,这般淡淡地道了一句。 狠! 此时秦川心中对于师父谷长风又多了这样一个评价。 修道之人,尤其是伏羲门,向来都是视剑如命,一把心仪的法剑至少也需要数年的光阴锻造而成,那寻找材料的时间就更不用说了。此时谷长风折断赵明诚的法剑,怕是比重伤了他还要严重。 围观的众人中,也是人人惊骇。 他们只知道静虚子前辈修为高深,却没想到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击败守静堂的赵长老。也难怪凌云阁身居五脉,而守静堂只能沦为外院了。 “好,好,好!” 那赵明诚一连说出了几个“好”字,眸中满是狠戾地望着谷长风。他以前向来不服五脉正统,今日得以领教,反而更是激起了他的战意。 这一回,他决定使尽浑身解数了。 “秦川。” 上官瑶忽而在秦川耳边唤了一声。 今日之事,似乎有些越闹越大的趋势,就连原本引起事端的齐云天也有了几分畏惧。若是照此下去,把掌门惊动出来,可就难以收场了。 一抹忧虑之色,浮上了她的眉梢。 “我能怎么办。” 秦川无奈地道了一句。自己此刻方才四象境的修为,那场中的两位前辈无一不是元婴期的高手,难道要自己去劝架么?而且那二人都是身份尊贵之人,更是自己的长辈,就算自己去劝了,他们又如何会听? 不过,那师徒二人被自己师徒二人轮番教训,秦川心中却是有些隐隐的畅快。 要怪就怪齐云天吧,若是私底下来找自己,寻个清静的地方较量,也不会发生如此多的事。非要在这公众场合之下拦住自己,这回可好。 秦川这边想着,那对面的赵明诚已是重新凝聚出了真元,气息直逼谷长风,似有再战一番的架势。 这片空间,再度凝滞了下来。 “静虚长师兄,赵长老,稍安勿躁!” 突然,一道白光从峰顶之上闪现而至,立于谷长风与赵明诚之间。却是一个年轻的道士飞行而来,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一袭正统的道袍,身负长剑,一来就急忙劝阻了即将再度交锋的二位前辈。 长师兄? 秦川心中微微疑惑。 静虚子谷长风在五脉之中晚了一辈,这个他知晓。如此说来,能够称呼谷长风为“长师兄”之人,难道是五脉首座的亲传弟子?而且从那峰顶而来,莫不是掌门真人座下? “穆痕?” 谷长风道了一句,随即便也将真元尽数收敛了下去。 这穆痕乃是伏羲掌教真人玉虚子的嫡传弟子,近些年来玉虚子深居峰顶三清殿,宗门大多琐事均由穆痕出面处理。此番穆痕前来,想必也已经惊动到掌门真人了。故此,谷长风也无心再战。 “长师兄,师父知您要闭关,特请您前往一叙。” 穆痕恭敬地对谷长风行了一礼。 谷长风虽然与他同辈,但他也不敢表现出一丝怠慢,在那中原之中,静虚子的名气,可是比渐渐不问世事的伏羲掌门大得多了。 闻言,谷长风点了点头,但仍然注目在赵明诚身上。 “我稍候便去。” …… 秦川与上官瑶终于是松了口气。幸亏这叫做穆痕的师兄及时赶来,否则今日之事还真的不好收场了。 围观的弟子中也有不少女弟子,此刻也是纷纷注目在这穆痕的身上,面露仰慕之色。想来也对,如穆痕这般,年纪轻轻就得掌门真人赏识,获得如此地位,必然是吸引无数女子的目光的。 那上官瑶又如何呢? 不知为何,秦川忽然冒出这般奇怪的想法,悄悄侧过脸来瞥了上官瑶一眼。然而,却见上官瑶目光盯在自己的身上,似乎一直就没有移开过。 “……” 二人眼神相对,猛地一下又各自瞥了开,面上皆有微微的尴尬之色。 …… “赵长老,若是今日无事,洞虚师叔也想请您前去望海崖浅酌对弈一番。他老人家近日钻研棋艺,如今似有顿悟,想再向您讨教一番。” 那场中穆痕依旧劝解着。 一番闲话,丝毫没有提及今日所发生的事,却能如此巧妙地化解了此刻锋芒相对的气氛,果不愧是掌门看中之人。 “我这便去。” 赵明诚应了一声,自然也知道穆痕这是为双方留下颜面,毕竟在众弟子眼下不惜身份地进行交锋,也不是光彩之事。 随即,也是收敛了厉色,瞥了身后齐云天一眼,却是化作一道光芒,不知飞往了何处。倒是那齐云天仍有不甘地看了秦川一眼,神色之中满是怨恨。 “你二人随我来。” 谷长风给穆痕递了个眼色,便领着秦川二人,朝着山上继续行去。此时秦川瞧见齐云天瞥自己的眼神,料到这齐云天还会再来,心下颇有无奈,但此时也只能拾起之前放在地上的药盒,赶紧跟了上去。 今日两位前辈之间的交手,让他二人有着不小的震撼。 秦川倒还好,上官瑶没有那般离奇的经历,此时见识到这般道法的神通,已是满心的期冀。待得自己修道有成,是否也能如师父一般,呼风唤雨,尽显神通,若是再遇上魔教中人,必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弱势了。 自己第一次遭遇魔道之时…… 忽而,上官瑶想起了什么,随即不经意地瞥了秦川一眼。 秦川也与他们在这落雁峰上生活了一年,并没有表现出一分的异常,虽然道法修行相对他们慢了些,可是也没有任何的线索表明秦川就是那夜之人。 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 “看我作甚?” 秦川忽而悄悄地问了一声。也是怪了,这上官瑶为何总是用这般怪异的目光瞧着自己,若说怀疑那时的事,可是这也一年过去了,不应该啊。 而且有时候的目光,又不像是怀疑之色。 “谁看你!” 上官瑶嗔了一句,便闷声不语,紧紧跟随着谷长风。秦川一脸无奈,不过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一路向山上行去,谷长风倒是没有带二人去自己的闭关之处,而是寻了一处山亭,在亭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师父。” 似是有些担忧师父的责骂,秦川低头唤了一声,将手中的药盒递到了桌上。说起来今日这件事还真是自己所引起的,若不是昨夜替程佳出头,也不会招惹到这师徒两个疯子。 敢作敢当,若是谷长风怪罪下来,自己担下就是。 “师父,今日是那……” 倒是上官瑶轻咬了咬唇,准备替秦川解释一番。不过,却是被谷长风打断了去,双眸盯着两个弟子,只有柔和之色: “他人辱我,我便欺人。” 谷长风道,“今日之事如何我不管,赵明诚欺你二人,我便反攻于他。但你二人需记牢了,我护得你们一时,护不了你们一世,他日再被人这般欺凌,便是辱了我静虚一脉的名声。” “弟子铭记。” 听得谷长风此言,秦川当即行了一礼。 这番言语,倒是深得秦川认同。被人欺凌,便反欺回去,何须瞻前顾尾,所谓心如止水,并不是与人无争,而是与心无争。 上官瑶此刻也是点了点头,似有所思。 “我近日闭关修行,无极道会怕是无暇指引你们,今日便交待些许事宜,秋奇回来以后也替我告知于他。” 闻言,二人皆是点了点头。 无极道会的流程秦川早已知晓,此时倒是听不听都无所谓了。只是师父为何会在这种时候闭关呢,而且以秦川的感知,师父此刻气息自然,真元沉稳,也不像是需要闭关的修炼状态啊。 不过,自己也未经历过元婴期的修炼,却是不太知晓了。 正文 第07章 致歉 秦川与上官瑶回到凌云阁之时,已是日暮时分。 刚一踏进院中,便听得叶秋奇夸夸其词的嗓音从阁内的中堂之中传出,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少女清脆如铃般的笑声。 “小妍?” 上官瑶率先自语道,苏小妍与她乃是姑表姐妹,彼此自然熟悉。 秦川倒是轻笑了一声,只要一听到叶秋奇的声音,他便觉得心情都会好上几分,这几日叶秋奇不在,倒觉闲闷得很。 这小子…… “嘿!” 似是也看到了进来的秦川二人,叶秋奇一下立起身来,便是高声打了一句招呼。那苏小妍也是随着站了起来,对着秦川笑了一笑,模样很是可人,随即便又跑至上官瑶身边,两人互相握着手,亲密得紧。 这般一看,这叶秋奇与苏小妍,倒是很有几分夫妻相。 “这回好玩了吧?” 秦川嬉笑着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却有调笑之意。这一年之中,叶秋奇没少拉着自己闲聊,但是三言两语,又会聊到苏小妍的身上。此番“小别胜新婚”,看这叶秋奇,此时可是欢喜得紧呐。 “我看你也不赖啊。” 叶秋奇一身极其名贵的锦玉道服,想是在那紫城中买的,一身贵气,眉宇间洋溢着满满的笑意。忽而,却是瞥了一眼另一旁正与苏小妍说着私密话的上官瑶,凑到了秦川的耳边,一脸邪魅地问道: “说,你与上官瑶二人出去干嘛了,可是有事瞒着我?” “……” 秦川心中一阵无语。 以上官瑶对自己的态度,难道会是出去幽会了不成。而且自己此生除了慕紫涵,已对任何女子没有半分兴趣,至于上官瑶,最多,最多便只算是同门同脉的师兄妹吧。 对,便是紫涵说的莫逆之交。 不过,叶秋奇如此一问,倒还真有必要将今日发生之事告知他一番。也不知若是今日叶秋奇在场,那早间的冲突又会如何发展。凭着叶秋奇的脾气,没准还真会与赵明诚撕破脸来。 “你别说,今日你还真就错过了一场好戏。” 秦川说道,随即也将那苏小妍吸引了过来,四人坐在堂中,听着秦川将日间所发生之事一一道了出来。 席间听得叶秋奇脸上满是遗憾,师父大展神威,与人交锋的场面,他如何不感兴趣,可惜,可惜,却是这般错过了。而一旁的苏小妍也是满脸的惊讶,更有几分期冀,因为她即将要修习的,不也是这般道法神通么。 倒是上官瑶不做言语,只听着秦川如实地说了出来。她只是觉得,这般事情并不光彩,也没必要告诉叶秋奇。 几人一番言语,已是夜幕降临。 凌云阁一侧的溪流山涧,映照着皎洁的月光,伴随着水声潺潺,桂花飘香,甚是静谧怡人。 “那也不对啊,你又是如何与那齐云天有过节了?” 听完秦川的述说,叶秋奇忽而有些怪异地问了一句。凌云阁与守静堂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而秦川又不太与人交际,怎地就会惹上那个疯子了。 闻言,上官瑶也是一对冷眸盯在秦川身上。 她一早便想这般询问,可是后来变故丛生,却是不经意间忘了。 “这个……” 秦川一时有些语塞,他只想着惩治了那师徒二人,心中畅快,却也没想到,这般事故的原因,还是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昨日我在后山松林修炼,便遇到那齐云天欺辱程佳,我看不过,便出言训斥了他几句,他大概气不顺,但又奈何不得我,故才今日拦了我与他较量。” 秦川这般答着,也确实如此,他可是碰都没碰那齐云天一下。 “程佳?” 叶秋奇疑问道,“天枢院那个程佳?” “嗯,不过昨日被收入守静堂去了。以那赵长老的脾性,我看还不如留在天枢院的好。”秦川答道,那赵明诚,的确很让自己不喜。 如此一说,叶秋奇似有顿悟,摸着下巴思考了几分,忽而又是一抹邪魅挂上嘴角,饶有意味地盯着秦川: “你与那程师姐关系不错啊,莫不是……” “啪!” 突然,秦川猛地伸出手来,拍了一下叶秋奇的脑袋。这小子,真不知道要说他童言无忌呢,还是说他口不择言。自己也就罢了,人家女子的清白,可是能胡乱言语的么。 不过,此时上官瑶一抹怪异的神色盯着秦川,却是让秦川后脊一阵寒意。 又是何处招惹到她了…… “咚咚!” 正欲说些斥责叶秋奇的话,忽而那院门被轻轻叩响,打断了秦川。这凌云阁向来无人问津,就是来找上官瑶的追求者们也没有一个人敢叩门,而师父又是飞来飞去,从来不从那院门进出。 此时,会是谁呢? “请进!” 叶秋奇高声唤了一句,那院门自然是不会锁上,这来人既然知道敲门,想来也不可能是来者不善,也许是哪一院的师兄有事前来吧。 不过,他倒是猜错了。 在四人的注视中,从那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个温婉的道服女子,虽没有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却给人以一种亲切柔情之感,便如幼时邻家的姐姐一般,别有一种独特的风味。 却是程佳。 “找你的。” 叶秋奇低声道了一句,便露出笑脸,对那程佳笑了一笑。这叫做程佳的师姐,他上落雁峰的第四日便见过了,也并不陌生。 “程师姐。” 秦川倒是懒得理会叶秋奇,顾自立起身来,问候了一声。 上官瑶与苏小妍对这程佳不熟悉,便也没有多做言语,只是淡淡地对程佳笑了一笑,甚是迷人,却又各有各的风味。苏小妍模样乖巧,有着几分可爱;而上官瑶平日一向神情淡漠,此番一笑,堪是美轮美奂,惊为天人。 不过上官瑶这笑容之中,倒还有一些隐晦的怪异神色,牢牢地盯在程佳身上。或许她也不知自己这般所为何来。 “秦川,今日之事,是齐师兄不对在先,师父回去已经责骂过了,我此番前来,便是请求谷前辈莫要怪罪齐师兄。” 程佳满怀歉意地说着,随即对着这里的众人行了一礼。 今日早间之事不乏围观群众,还是这等大事,自然不出几个时辰便能传遍整个落雁峰。她一听闻,再结合起昨夜的事,很快便想了明白,只觉一切皆因自己而起,故才前来这般道歉。 若不是静虚子前辈及时赶到,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秦川。 “那赵长老也会责骂自己的弟子么?” 听了程佳所言,叶秋奇有些不合时宜地道了一声,但很快便得秦川与上官瑶横了一眼,只有低了低头,不再言语。他这般质疑长辈,却也是不对。 “没事了,师父没说什么。” 秦川行了几步,欲将程佳迎入堂中,可那程佳不依,只一个人站在院中。无奈,秦川便只有再度说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过去了,那山上的穆师兄不是也来劝解过了么?” “是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对不起。” 听得秦川一番劝解,程佳神情方才有所舒缓,但也是这般又给众人行了个礼,令得堂中众人一时有些尴尬。 随即,叶秋奇又道: “我看这事也不怪你,那齐云天欺凌于你,依秦川的脾性,自然是要帮你,就算还有下次,秦川也一样会出手,换了别人却也是一样,程师姐无需太过自责了。” 此言一出,忽而又得上官瑶冷目一瞥。 怎么,怎么又招惹到上官瑶这姑奶奶了…… 叶秋奇心中一阵不解,也有些无奈,更有隐隐对上官瑶的惧怕,便只垂下了头,不敢再发一言。 “程师姐,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你的话我会转告师父的。” 秦川对那程佳道了一句,随即对着堂内众人使了个眼色,便送程佳出了凌云阁。其实这件事跟她也没多大的关系,最主要的还是自己,若是自己不出手教训齐云天,也便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更不会引得门中两位前辈大打出手。 不过,若是早知道结果,自己还会如此么? “呵。” 秦川轻笑一声,这世间诸多的因果,又是谁能道得清的。 送走了程佳,此时秦川立于凌云阁外,却是昂起头来,仰望了漫天繁星的苍穹。一阵莫名的情绪,悄悄浮上心头。自己前世走了错路,造成了那般结果,今生决心悔改,那这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一阵晚风拂过,渐渐有了凉意。 忽而,秦川眉目一扬,似是感觉到了什么。 那暗影深处,正有一双冷眸直视着自己,看似极为平和,却隐藏着深深的怨恨与敌视,似在传达个自己什么信息。 “那家伙,还是忍不住了么。” 叹了一声,秦川突然散出一股真元,传递到了暗影之中,随即脚步轻快,转入了院中。 “我有事出去一会儿,你们不用管我。” 行至堂中,秦川便对着众人这般道了一句。也没有做出解释,反正自己夜晚时常都会离开阁中找个幽静的地方修炼,叶秋奇上官瑶二人也是知道的。 不过这一回,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叶秋奇稍有疑惑,随即又是一脸心照不宣的表情。 “可是去与那程师姐幽会?” 正文 第08章 黑袍人 “对,就是去幽会了,如何?” 出乎意料的是,秦川竟然没有否认,而是开玩笑地道了一句。 方才那股气息,正是齐云天来邀战的。自己这一回不是真的去修炼,为防止自己的几个同伴担忧,便只能这般玩味地应上叶秋奇一句了。 要说真去幽会,他们也不会信。 待得秦川出了门,叶秋奇似才反应过来.本来是想调笑秦川一番,没想到秦川竟是不接他的调侃,这回倒是让他没有话茬儿接下去了。怔了半分,方才悠悠地笑道了一句: “呃,这家伙……” 忽而,却是上官瑶一下立起了身来,心情似乎不知为何突然间有了些许不悦,对着苏小妍说道: “你也早些回你院中,莫要老是与叶秋奇厮混,耽误了修行。” 说罢,便走了出去,不再理会二人。 “……” 叶秋奇与苏小妍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的疑惑。甚是奇怪,究竟又是谁惹上官瑶心情不好了? …… 落雁峰前山七院往北,乃是一片幽深的竹林,已是远离伏羲门的诸多建筑群了,此时又是夜间,更是没有一个人影。 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你的底细,我已基本探明,此番定不会再败于你。” 齐云天立于月色之下,手中长剑泛着微光,眸中厉色不减,直直地盯着前方。隐隐的真元气息,开始从他身躯之内缓缓散出。 闻言,秦川倒无过多言语。 心念一动,天命古剑之一的镇山河,便从鞘中飞跃而出,疾驰至自己的手中。浓郁的道法真元,从丹田灵核之中流转而出,汇聚到剑刃之上。 在没有寻到合适的天材地宝锻造自己心仪的仙剑之时,这镇山河的确可以算是一把极为不错的剑兵。经过一年时间的磨合,此时秦川已经能够达到天人合一之境了,虽比不上上官瑶御剑诀的神通,对付一个齐云天,却是足够。 “出招吧。” 淡淡地道了一句,秦川倒想看看,这齐云天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若说这齐云天是个修炼痴人,但是此番来看却又不完全像,说什么探明了自己的底细,就连师父谷长风都不知道自己有何底细,一个齐云天,如何知晓。对方的举动,似乎更像是引诱自己来此。 秦川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受死吧!” 一声厉喝,齐云天身形跃起,势若猛虎,一把剑兵闪着寒芒,已是朝着秦川攻击而来。 脚步急撤,秦川不慌不忙,长剑一挥,便是一道太虚诀施展而出。这齐云天明明见识过自己的实力,此番较量一开始不以迅猛法术攻击,而是这般短兵相接,更像是想要消耗自己的耐心,果然有着猫腻。 “嘭!” 两道剑光激烈相撞,激起一声轰鸣。 “我便看看这家伙到底想要作甚!” 心念一动,秦川凭虚御风施展而出,眨眼之间,便已闪至齐云天的身后,紧接着一式迅雷斩,一道雷光随即激射而出,毫不留情。 “咻!” 齐云天此刻也是御风行躲闪而开,闪至数尺之外,却是一手道印结起,空气之中水属性灵气剧烈地躁动。 “玄冰刺!” 顷刻间,秦川左右以及前方三处,从那泥地之中,凭空冒出一根根锋利的冰锥,破土而出,仅一瞬间,便如离弦之箭,一一朝着秦川穿刺而来。 “果然有意控制我移动的路径。” 不过,这般伎俩,岂能瞒得过前世叱咤中原的秦川。 秦川当下意念迅速流转,真元汇聚,依靠着对天地灵气的亲和之力,凝息之间便已聚来数量庞大的天地灵气,却是燥热不堪的五行之火。顿时,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凭空而起,火光通明,照亮了这整片竹林。 真火咒! “咻!” 旋即,身形急撤,依就着齐云天的计谋,往后退了几步。眼前火光水汽剧烈地交锋,却是水雾弥漫,眨眼之间,便将那冰锥焚得一干二净。 突然,几乎是在秦川脚步刚刚落稳之时,自那脚下泥土之中,一条黑色的锁链破土而出,掀起尘土飞撒,竟是向着秦川的身躯伸展捆绑而去。 囚龙索? 忽而,只见齐云天嘴角浮上一抹邪笑。 然而,不待一刻思考的时间,秦川的身影突然再度消失,只留那一条黑色的锁链从泥地之中伸出,如若蛇须,不停地翕动着。刹那之间,一道太虚诀,便从齐云天的身后攻击而出,一道似有似无的青光,不偏不倚地轰在他的后脊。 “你?” 齐云天往前踉跄了几步,忙转过身来,一脸惊骇地看着闪现到自己身后的秦川,嘴角不觉溢出了一抹鲜红。 难道,秦川已经发觉了么? “你这伎俩,还嫩了些。” 秦川冷声道了一句。方才正是有了察觉,心中警惕,所以凭虚御风早已蓄势待发,否则稍有不慎,自己哪里可能从那囚龙索中逃脱。 可是,这齐云天,与魔道又有何关联呢?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竹林之外疾驰而至,却是上官瑶。她这般突然出现,见得秦川与齐云天二人后,神情似乎有些舒缓,但是很快又变得凝重起来,注目在那泥地中冒出的锁链之上。 这是,魔道? 霎时,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一股泛着漆黑之色的魔道真元,猛地从那竹林深处侵袭而出,几乎笼罩了半片竹林。随即,一个裹着黑袍的人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却是黑纱蒙面,难以见其真容。但那黑袍之上,一个血蝠标识,映着银白的月光,煞是显眼。 暗黑门! “齐云天,你如何解释?” 秦川三人急忙撤了几步,同时运转出道法真元与那黑袍人对峙着。不过,却是秦川忽而沉声质问了一句。 “我怎知晓!” 齐云天叱了一声,倒是也满目厉色地望着前方的黑袍人。 只是在秦川的眼中,这齐云天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掩饰。他深夜引诱自己来此,又落入暗黑门的圈套,甚至设计自己,差点被囚龙索所困。要说与齐云天无关,恐怕任谁也不可能相信。 “落雁峰上,怎会有暗黑门人?” 上官瑶冷道一声,却不曾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前番不知何故,因为听了秦川与程佳幽会的调笑之言,心中莫名其妙地烦躁,故此出来闲逛散心。本来无意跟踪秦川,但不知怎地心中仍旧坐立难安,便一路跟到了这里,谁知正巧碰上了二人相斗,又会遇到这般变故。 伏羲山中隐藏有暗黑门人之事他们已经向谷长风报告过,却如何料到,这暗黑门,竟是插足到落雁峰上来了吗? “这天下,终归是我暗黑圣教的,如何不能来?” 一句低沉的嗓音,从那黑袍底下缓缓传出,似还携带着几分邪笑。一股浓烈的杀意,紧接着弥漫而出。 这黑袍人的嗓音,是以独特的法门变化,故意而为。 秦川心中忽而有些惊疑。 难道,这黑袍人是老怪物安插在伏羲门内的奸细? 自己前世还未正式叛离伏羲门之前,就曾潜伏在这落雁峰上,用伏羲门的各种情报换取自己修炼魔道的资源。这段不堪的往事,是秦川最不愿思及的痛处。然而此番自己超脱轮回,却仍然改变不了老怪物的这一决策么。 “你们拦住他,我去禀告长老。” 突然,那齐云天身形疾退,却是朝着山上疾奔而去。这一举措,更是让秦川察觉到了巨大的阴谋气息。 手印结起,倏尔,秦川却又解了开。 这黑袍人似乎根本不管齐云天是否离去,依然只是牢牢锁定着自己与上官瑶,似乎,已经宣布了他们二人的死讯。 如此,留着齐云天,或许还有他用。 “你来做甚?” 秦川直视着前方的黑袍人,却是问了身旁的上官瑶一句。 今日的变故,也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此番再度让上官瑶牵涉其中,他的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因为此时面前这人,可是有着至少魔道第二重的修为,不再如空雾谷中那陆空一般好对付了。 “我也想问你,这般又是何缘由?” 上官瑶冷声道,并未回答秦川的问题。 她倒是不知秦川与齐云天之间交手的细节,故而也不甚知情。只知似乎自己修道以来,每一次遇见魔教中人都会与秦川有关,再加上第一次的那般情况,心中原本对秦川渐有弱去的怀疑,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别问我!” 秦川话音刚落,那黑袍人一股真元化作黑色利箭,猛地便朝着他激射而来,与此同时,原本持于那人手中的黑色锁链,也是如若游蛇一般,逶迤着穿梭到秦川二人的脚下。 其上黑气缠绕,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咻!” 秦川与上官瑶同时身法施展而开,各自往后退了数尺,将黑袍人围在了中间。意念流转,纯正的道法真元顿时弥漫而出,泛着玄青之色,覆盖在各自的身躯周围,如同黑夜中燃起两盏微弱的灯光。 “紫气东来!” 忽而,上官瑶印结一转,那青色光芒忽变,开始泛起了淡淡的紫色。原本运转而出的真元气息,也是更加强盛了许多。 或许她也发觉,此时所面对的黑袍人,已不再如以前遇见的那般。 很强! 正文 第09章 危险 “道生两仪,天演四象!” 忽而,上官瑶双手结起道印,手中破苍穹飞驰而起,虚空之中划过一抹青光,顷刻间,便从那剑兵之中,分化出四把一模一样的剑影。 “咻…咻……” 一连四声破空之响,那四把剑影飞入高空之中,首尾相接,在那黑袍人上方盘旋环绕,顿时青光大盛。 正是御剑诀第二重。 一年前从那观星洞回来后,静虚子谷长风并未将自身所习尽数授予他们三人,对三人的传道内容也不尽相同。而上官瑶所钻研的,正是御剑布阵这等辅助法门,独自对敌时可立于不败,若与人携手更是能一人发挥出十人的作用。 谷长风似乎也是有意如此。 只是没想到,上官瑶竟然一年之内,便将这御剑诀修习到了第二重。 “凭虚御风!” 秦川轻笑一声,忽而身形骤闪,化作一阵清风,眨眼之间,便现身于黑袍人两步之内,镇山河剑锋一转,一式炉火纯青的太虚诀施展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再加上自己如此娴熟的动作,基本没有命中不了的可能。 当然,这一次攻击,只是用来试探黑袍人的。 “轰!” 果然,黑袍人没有挪动半步,凝息之间,便从他体内爆涌出一股黑气,真元之浓烈,竟是几欲凝作了实体。只一瞬间,秦川攻击而去的淡淡青光便猛地溃散,黑气汹涌之势却丝毫不减,朝着秦川急涌而去。 一个太极图,咫尺之间凭空而现。 突然,秦川一式御风行施展而出,身形猛地疾退数尺。瞬即,那悬于半空的四把剑影忽驰而下,直直地插落下来,停在了黑袍人的四周。 “嘭!” 此时,那股侵袭而出的黑气方才轰击在太极图上,被尽数阻挡了住,引起青光愈加的耀眼,一声轰鸣,随即扩散而开。 而那四把剑影也同时完成了阵法的凝结,四条光线两两之间连接起来,将那黑袍人围在了中央。随着秦川停止了混元诀的维续,那黑气再度席卷开来,继续轰击而出,但却猛然停止了侵袭之势。 一道透明的帷幕,似乎闪烁出一阵青光,完全阻隔了黑气的侵袭。 正是伏羲道法四象阵! “迅雷斩!” 霎时,秦川一手结印,周身真元尽数凝聚于剑兵之上,眨眼之间,化作跳跃闪烁的雷光,湛蓝之色激耀而起,旋即手中镇山河猛地一挥,便化为一道电光,朝着黑袍人激射而去。 这迅雷斩虽然也是低阶法术,但经过秦川的钻研,与那三清驭雷诀相通,两者合一,已与旁人的迅雷斩截然不同。 俨然是此时秦川最强的攻击法术。 只可惜,三人中精于强击攻势法决的叶秋奇不在,否则能够击败黑袍人的可能,无疑会大上许多。 “轰……” 一声巨大的轰响,突然从那黑袍人身上,数量庞大的黑气再度猛地一下尽数涌动而出,顷刻之间,竟是将束缚在其周围的四把剑影轰成了碎片,连带着秦川施展而去的雷光,也一起瞬间溃散得一干二净。 二人方才造成的攻势,转瞬之间化为虚无。 “……” 这个神秘人,竟有如此之强么? 此刻上官瑶心中有了一些惊惧。她与秦川二人合力发出的攻势,竟是被这般轻易地化解,甚至,那黑袍人至此都还未主动展开攻击。 这回,又该如何收场。 “能将伏羲道法运用到如此极致,你二人已是不凡。” 低沉的话语声,再度从黑袍人口中传来。但是紧接着,一股凌人的杀气,便疯狂地涌出。毫无疑问,这神秘的魔教中人,要出手了。 “咻!” 忽而,秦川凭虚御风施展而出,骤现至上官瑶身旁,却是收回了镇山河,双手微微平举,丹田之内道法真元毫无保留地运转而出。 因为他感觉到,黑袍人的这一次攻击,正是血蚀之术! “这下可麻烦了。” 秦川心中忽而有些颓丧。 他们三人之中,上官瑶主修辅助法门,而叶秋奇主攻各种杀伐之术,唯独自己潜心于法决的研究以及防御的法门。倒不是自己不愿或是不擅长于攻击,相反自己的那式十步一杀,正是天下间最迅猛的攻击法术。 也正是因为如此,害怕精于杀伐而引发自己的心魔,所以在道法修习上,才尽量地避免杀气过于浓烈的法术。 可是,这般缘由,无疑给此时的局面带来极大的困扰。 “要是秋奇在就好了。” 心中如此想道,秦川也未有片刻的迟疑,意念迅速地流转,费尽全力施展出混元诀。顿时,周身真元迅速凝聚于自己与上官瑶二人的身前,组成一个巨大的伏羲八卦太极图案,并且仍旧源源不绝地往内注入真元。 随即,那太极图虚空之中愈加的清晰,如若凝作了实体一般,仿佛一道透明的圆状障壁,青色光芒闪耀而起,从未有过的强盛。 “混元诀?!” 忽而,黑袍人口中传来一句惊讶之声。 然而话音未落,那如若潮涌而来的浓郁黑气便已轰击而来,犹如惊涛澎湃,疯狂地撞击着秦川凝出的太极图,激起光芒一阵一阵地闪烁不止。 接连不断的轰鸣之声,响彻整片竹林。 “不妙,这黑袍人,太强!” 秦川心中大惊,后脊流下一滴冷汗。 从这血蚀之术,秦川已经对黑袍人的修为大致探出了端倪。用伏羲道法的层次相较来看,至少都是元婴中期的实力,此番想要取胜,已是不可能了。 唯今之计,只有暂且退步,再寻契机。 可是,在这汹涌而来的血蚀之术下,自己已是渐感不支。 该如何呢? 正苦思着解决之法,突然,一只柔软的手掌触碰到了秦川的肩上,顿时,一股纯正的道法真元,源源不绝地传入了他的经脉之中。倏尔,秦川嘴角微扬,意念流转,转眼之间,从自己体内流出的真元,泛起了淡淡的紫色。 “谢了。” 秦川轻道了一声,倒也没有偏过头去看上官瑶。 不过,上官瑶却也没有言语,依旧默然而立,一手轻轻搭在秦川的肩上,双眸凌厉有神,紫青两色真元之气,缓缓在她周围流转。 顷刻间,二人身前原本呈青色的太极图屏障,一下泛起了紫青之色,气息的强度,也转瞬间增强了数倍不止。原本愈渐颓势的混元诀,也一下再度强盛起来,将那侵袭而来的黑气尽数阻隔了开。 紫气东来。 “哼。” 忽而,黑袍人一声冷笑。似乎,这般变故于他来说,仍然不值一提。 霎时,那之前不知所踪的黑色锁链,突然之间又从秦川二人脚下破土而出,诡异的黑气缠绕而起,如若游蛇盘绕一般,随即猛然一下便束缚在了上官瑶身躯之上,所有的紫色真元,猛地尽数消失。 “秦川……” 如此危急,甚至濒临绝望的时刻,上官瑶口中唤出的,竟是秦川的名字。她的神色迷茫,已是束手无策。 “该死!” 暗骂一声,秦川看到了上官瑶眸中略有惊恐的目光,忽而心有不忍。虽然自己与上官瑶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但一直以来都是互相协助,甚至上官瑶也救过自己几次,此番又将她牵连其中,隐隐中,竟是有些心疼。 罢了。 心中叹了一声,双眸之中,忽然闪过一抹决然。 “咻!” 一声空气摩擦的轻响,秦川的身形骤然消失。而原本站立之处,留下了一个闪烁着七彩光耀的琉璃灯盏,流光溢彩,品质非凡,然而转眼之间,便又红光大盛,一股血腥的气息,顿时弥漫而开。 “九曜琉璃盏?!” 一声难以压抑的惊呼,从黑袍人口中传出。 此时,被那囚龙索束缚住而无法行动的上官瑶,也是一脸的古怪之色,仅一瞬间,便又秀眉紧蹙,轻轻咬住下唇,浮上了一抹凝重。 几乎一切变故只在凝息之间,霎时,击破了太极图迎面而来的黑气,以及那条诡异的黑色锁链,竟是猛然之间化作黑雾烟尘,源源不绝地被尽数吸噬到琉璃灯盏之内,一道红光激射而出,直指苍穹! 暗影之下的伏羲山中,似乎惊起一阵骚动。 “啪!” 突然,秦川现身于黑袍人的身后,一只手掌猛地拍在了对方的肩上。一股微弱到难以察觉的真元,悄悄潜入了黑袍人的经脉之中。 “嗯?” 黑袍人一声带着质疑的轻哼,但是很快便化作了深深的震惊。 顿时,一股极魔之气,从那黑袍人的体内,猛然扩散而开,掠过落雁峰的每一个角落,只要不是身无修为之人,必然都能察觉得到。 那是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恐惧。 极魔令! “秦川!” 此时上官瑶脱离了囚龙索的束缚,那血蚀之术侵袭而来的黑气也尽数被九曜琉璃盏吸噬殆尽,俨然已经脱离了危险。 不过,感受到这一股极魔之气后,她忽而发出了一声惊呼。 至于为何秦川会有那般诡异、甚至邪恶的法器,那法器又为何可以将魔道真元吸噬,甚至携带着比黑袍人还要更加阴邪的气息,她已是完全忘在了脑后。她只知道,方才黑袍人爆发出的那股气息,很可怕。 她只知道,秦川危险了。 正文 第10章 夜谈 “你别动!” 秦川猛地对上官瑶大呼了一声。 这极魔令,自然不是黑袍人施展出来的,更何况据自己所知,暗黑门中能够懂得极魔令之人也不过一掌之数,这黑袍人修为虽然相较此时的自己来说很高,但绝不可能是那几人其中之一。 方才,正是自己借黑袍人的真元,施展了一道极魔令,除了那黑袍人,没有人会知道是自己施展出来的。 这般目的,便是故意惊动落雁峰上的众多前辈高人,以此暂且逼退黑袍人,否则,今日一战,自己与上官瑶二人必败。 至于为了救下上官瑶而祭出的九曜琉璃盏,已无法顾及许多了。 “咻!” 凭虚御风再度施展而起,身形骤现,秦川便已来到了上官瑶的身旁。与此同时,那黑袍人闷哼一声,也是突然之间化成一道暗影,黑气缠绕片刻,便彻底消失了踪影。原本的魔道气息,也一瞬间消散全无。 月明星稀,夜色朦胧。 “走了。” 秦川忽而唤了一声,虽然非暗黑门人难以知晓极魔令施展的中心,可是落雁峰只有这般范围,不消片刻,定然也会有伏羲高人搜寻至此。 若是被人发现瞧出端倪,对自己便是不妙了。 闻言,上官瑶神情滞了半分,似乎此番变故太过突然,让她还未反应过来。旋即,却是一双满是质疑的冷眸,紧紧地盯着秦川。 “为何要走?”她冷声道。 那股极魔之气惊动了整个落雁峰,她自然也知道即将会有人搜寻到这里,秦川此时想要离去,莫不是与魔道有着关联? 还有那个琉璃灯盏,绝不可能是正道之物! “有人来了你如何解释?黑袍人呢?” 秦川反问道,语气也有了一些冰冷。 伏羲门视魔教为头等大敌,此番变故必然会对门内弟子进行盘查。而自己二人深更半夜跑来这里,若对人说遇到一个神秘的暗黑门人,又有谁会相信。之后接二连三的麻烦,可想而知。 而且秦川最怕的,还是被人仔细地窥察,探知到自己深藏的诸多秘密。 那般,自己就只能真的逃离落雁峰了。 如此想着,秦川心中忽而有了一些烦躁。方才那番危急时刻,自己不得已之下,方才祭出九曜琉璃盏,利用其中蕴藏的魔道真元,将黑袍人的术决逐一化解吞噬,以自己对魔道的造诣,自然是信手拈来。 可是这般,也暴露在了上官瑶的眼前。 接下去还得思考如何跟上官瑶解释,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 然而上官瑶似乎根本没有理会,依旧倔强地直视着秦川,更是联想起了一年前紫城外的遭遇,秦川与那个黑袍人,似乎完全重合在了一起。可是如若那般,秦川为何又次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呢? 忽而,她的神情稍有迟滞。 假若,假若秦川就是那人,自己应该如何呢…… “我怀疑那黑袍人是我伏羲门人,但我没有证据。” 突然,秦川严肃地道了一句,随即又补充道,“还有齐云天。若是你想知道今夜之事的始末,我便一一道予你听,只是现在你必须听我的,否则有人前来,就解释不清楚了,也无人会信。” 闻言,上官瑶目光一怔。 …… 凌云阁。 午夜。 阁楼之上,月色苍茫,晚风阵阵袭来,凉意愈甚。 “今夜之事便是这般,如果不是齐云天与那黑袍人有勾结,又如何会将我引诱过去,稍有不慎,恐怕今夜我们都回不来了。” 秦川倚靠在雕栏之上,看着立于前方的上官瑶。 此时谷长风外出闭关,而叶秋奇早已入睡,此地也不会有人搜寻过来。秦川与上官瑶从那竹林回来,便在阁楼上说起了今夜变故的始末。此番关系重大,上官瑶也只能先听秦川如何解释再做决定。 而且,内心中,她还是相信秦川的。 “所以那黑袍人也有可能是魔教安插在我门内的奸细?” 上官瑶如此问道。这般说来,极有可能便如秦川猜测的那般,否则守卫森严的落雁峰上,也不可能有黑袍人那般实力的暗黑门人出现。 “对啊,换过来想……” 秦川道,“我是说换过来想,如果你是暗黑门的门主,怎么才能最安全最稳妥地将奸细安插在落雁峰上?而且既然能够安插一个齐云天,自然也会有第二个,那个黑袍人,没准就是!” “我正道中人岂能与魔教相提并论!” 上官瑶叱了一声,似是对秦川这般思考的方式有些不悦。忽而,又神色一转,目光之中,隐有猜忌。 第二个是黑袍人,那么,第三个呢? “那个法器又是哪般?” 一声厉责,上官瑶冷目一凝,注视在秦川的身上。 虽然不知那琉璃灯盏究竟是何法器,但她也并不愚昧。之前那般变故,正是从法器中涌出一阵诡异的真元,然后迅速将黑袍人用以施展术决的魔道真元尽数化解,并且吸噬进法器之中。 就在咫尺之内,她看得明明白白。 如此诡异,绝不可能是伏羲道法,甚至不可能是正派所拥有的法门。说不准,正是魔道之物。 她静静地看着秦川,等待着秦川的回答。 但,似乎又有些害怕秦川给她肯定的回答,害怕秦川就是魔教中人。 “我说那东西我也不想要,你信吗?” 秦川答了一句,却是有些莫名的惆怅,最终叹了口气,伏在了雕栏之上,似乎有些害怕面对上官瑶。 正是因为这九曜琉璃盏,自己才不得已再度踏上魔道之途,否则如何不愿一身正气地修习道法,同叶秋奇那般无忧无虑,哪里会有如今这么多的困扰。处处小心谨慎,就连心中烦闷也不敢与人述说。 果真印证了明长老生前所说,那是个不祥之物。 “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和秋奇,你们信不信我,也无所谓了。修完筑基期,我便会下山去,不想再理会这些烦心事。” 说着,秦川昂起头来,看着伏羲山中的夜色。 内心深处,忽然有了几分留恋与不舍。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是在这落雁峰上,留下了难以割舍的羁绊了么? 不,是与人的羁绊。 “……” 看着忽而有些落寞的秦川,上官瑶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了沉默。 自己与秦川还有叶秋奇三人一起自济云观相识以来,共同渡过如此多的劫难,一同修行,一同起居生活,虽然彼此之间关系有些怪异,但却从未有过埋怨,更没有产生过矛盾,甚至危急之时,还能默契十分。 而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怀疑秦川,却是不该么? 忽而,上官瑶有些自责,目光也不由变得柔和了一些。 “那你说,要如何做,要告诉师父么?” 良久之后,上官瑶再度问了秦川一声,却是对那法器之事绝口不提。既然此番怀疑齐云天,那么,自己二人应该如何处理呢。 而且,似乎也没有丝毫的证据。 闻言,秦川理了理情绪,立起身来,说道: “这件事暂时没有证据,还不能告诉任何人,甚至是秋奇。如果有心的话,便只能我们二人暗中调查。” “如何查?” 上官瑶问道。以她的性格,此事关系到伏羲门安危,自然是要查的。只是那齐云天在守静堂,与自己凌云阁没有什么关系,彼此相隔也有些远,就算是暗中跟踪齐云天,也不太可能实现。 “嘿!” 随即,秦川轻笑了一声,“我在那家伙身上留了些东西。” “……” 如此一说,上官瑶便明白了,神情中还有些许赧然。 用叶秋奇的话来说,秦川的太虚诀是最“赖皮”的一式法术,简直可以用“卑鄙”来形容。一不小心便被埋下了巨大的隐患,根本猝不及防。就算次次小心留意,也难以把握秦川何时是普通的太虚诀,何时又是动了手脚的太虚诀。 反正与秦川比试较量,一个字,累。 而且其中真元控制凝聚的法门,极其复杂,没有费心竭力的钻研尝试,一般人根本无法掌握,叶秋奇向秦川讨教了半天便也只能放弃。 不过,这太虚诀,却是让师父都赞不绝口的。 那齐云天栽在秦川的手中,不冤…… “……” 二人说完了正事,再度这般独自相处在一起,还是如此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下子气氛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秦川偷偷瞥了上官瑶一眼,恰巧又见上官瑶也在瞥着他,瞬即各自转过了头来。心中甚至奇怪,怎么最近老是这般呢? “那个,你怎会找到我的?” 不知为何,秦川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却也没想着对方回答。 “谁找你!” 果然,对方也没有回答他。 上官瑶哼了一声,便脚步轻款,朝着阁楼下走去。她也甚是奇怪,为何自己最近老是心神不宁,更会忍不住地注意秦川呢? “……” 秦川摸了摸下巴,也不知是何感想。 忽而,却是上官瑶突然停下了脚步,倒也没有回过头来,只是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那夜紫城外的人,是不是你?” 闻言,秦川怔住了。 不过,很快,他撒了个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一贯的隐藏,还是,或许只是不想让上官瑶失望。 “什么紫城?” 随后,上官瑶不再言语,缓缓下了阁楼。 正文 第11章 前夕 丹桂飘香,秋色宜人。 西风唱晚伏羲道,斜阳问霞落雁峰。 “这伏羲山上的云,可是好看得很呐。” 一座山崖前,叶秋奇就这般随意仰卧在地上,闲逸舒畅,却是赏玩着手中的剑兵吞日月,任那天上云卷云舒,倒也没有瞧上一眼。 “是啊,就好像伸出手来就摸得到一样。” 苏小妍站在他的身旁,三千青丝迎风扬起,衣袂飘飘。倒也与上官瑶有着几分相似的韵味,所谓道者如一,大概便是如此。她静静地立于山崖前,听得叶秋奇这一句,便随口应道。 叶秋奇笑了一笑,随即仰起头来。 “你说秦川跟上官瑶,这几日忙些什么呢?”他问道。 似乎从自己回来以后,秦川与上官瑶就有几分怪异,上官瑶的态度不再那般冰冷,而秦川似乎也总感觉有事情瞒着自己,甚至一向很少交谈的这两个人,近日来都变得亲近了许多。 难道…… “我也不知,瑶瑶姐似乎都不怎么理会我了。” 苏小妍答道。 她也觉得甚是奇怪,上官瑶与自己从小关系就很亲密,可是此时除了偶尔过问自己的修行外,都很少与自己说些闺中密语了。 “你说……” 叶秋奇忽而调整了姿势,盘坐起来,示意苏小妍将耳朵凑过来,随即神秘地猜测道,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他们两个,是不是……嗯?” “不会吧。” 苏小妍一下娇声唤了出来,“姐姐可是说过,除了……” “除了什么?” 突然,秦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叶秋奇二人的身旁,噙着笑意这般问了一句。不必说,定是叶秋奇又偷偷说自己的坏话了。 “没什么。” 苏小妍吐了吐舌头,这是少女间的私密,怎能说出来。 不过她这般模样,倒是可爱得紧,加上超凡脱俗的灵秀之气,给人十分亲切的感觉。而秦川一向性情随和,故而方才几日,原本还有些拘谨的苏小妍,在他的面前便也放开了许多。 “上官瑶呢?” 叶秋奇倒是没有在意秦川的突然出现,只是问了一句,便又以一个舒适的姿势半卧在了草地之上,“明日就是无极道会了,她当师姐的不来与我们商谈明日的事宜,要我们如何打算。” 按照入门时间来算,上官瑶确也是二人的师姐。 不过谷长风并未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叶秋奇此言,也只不过是调侃。 说起来,三人之中,叶秋奇年纪还要大上一些,此时还差一岁便是弱冠之年,而秦川与上官瑶皆是十八,至于苏小妍,又比二人小上一岁。 “她就是去无极殿办这事了。” 秦川应道。参与无极道会的六十四人已经选出,此时许是安排明日比试的赛程,而师父谷长风闭关,便只有上官瑶去处理了。 说罢,也是行至崖边,盘膝坐了下去。 眺望崖下松木成群,林间坐落着道堂庙观,香火寥寥,甚是清幽。而天边夕阳斜照,晚霞尽染,远处红枫遍野,恰如紫气东来,纷沓而至。 此景堪是天下一绝。 “你怎寻到这里来了?” 叶秋奇忽而问了一声。 他与苏小妍相约来此,观赏闻名天下的伏羲七景之一,早间也顺道邀请了秦川与上官瑶。但这秦川开始说不来,怎地这会儿又跑过来了。 “我没想到你们是来这里,碰巧而已。” 秦川应了一声。这话却也没错,因为下方那座庙观,正是守静堂。 数日来,一直暗中注意齐云天的行踪,可是都没有任何异常,早晚都只是待在这守静堂中。故而此番秦川决定亲自来这守静堂瞧上一瞧,偶遇叶秋奇二人,确实也是意料之外。 目光一瞥,见得那松林之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却是程佳在那林间修习剑道,身影有些孤寂,但仍是不辞劳苦,颇为勤奋。随即秦川微微一笑,这程佳大致也是四象境的修为,此番刻苦修行,想必也是为了明日的无极道会吧。 这般看起来,自己凌云阁的几位,倒是有些懒惰了。 “你该不会,为了程师姐来的?” 似是看到了秦川目光所向之处,叶秋奇一下嬉笑了起来,“那不对呀,这般你与小妍她表姐又是何关系?” “她在的时候你怎不敢说?” 秦川收回目光,横了叶秋奇一眼。 “他开玩笑呢。” 倒是苏小妍笑了一笑,替叶秋奇解释道。随即秦川耸了耸肩,叶秋奇品性如何,自己当然知道,就是那张嘴太欠抽了…… “我不打扰你们了,走了。” 对着那守静堂观察了片刻,秦川终于立起身来,便已决定离去。 齐云天确实一直待在守静堂中,也没有任何的反常。但恰恰正是如此,才让秦川觉得怪异。按说齐云天那日亲眼见到暗黑门的黑袍人,甚至抛下秦川与上官瑶遁去,但回来以后,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真是奸细,至少应该圆谎来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而如果是清白的,也该向长老禀报此事才对。 或者说,那所谓的阴谋,马上便要展开了? “哎!” 突然叶秋奇唤了一声,让秦川停下了离去的脚步。不过这一次,倒是没有嬉皮笑脸了,而是颇有肃色地问道,“你与上官瑶可有事瞒着我?” 闻言,秦川怔了一下。 “暂且没有,有事自然会告诉你。” 说着,却是笑了一笑。不得不说,叶秋奇确实也是一个可靠的同伴,只是这件事乃是自己的臆想和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虽然自己那般遭遇,但仅凭一人之言,也无法指证齐云天。故此,还不能告诉叶秋奇。 叶秋奇紧盯着秦川,倏尔,便也笑了起来。 “可是在研究对付我的招数?” “……” “我可说了,在那无极道会上,我不会让你们的。” “你敢让你就等着输吧。” 秦川白了叶秋奇一眼,颇有无奈地道了一句,便懒得再理会叶秋奇。从那山崖回来,就已是临近黄昏,再过一夜,就要开始无极道会了。 记得前世,自己可是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呢。 心下笑了一笑,秦川觉得有些喜悦。若是师姐还在这落雁峰上,看到自己如此大的改变,该有多好啊。 …… “那药材再不送来,白师兄可是要治你的罪了。” 正行至太极广场,突然一句厉声的斥责传入了秦川的耳中。 抬起头来一瞥,却见林傲正拦着一个灰色道袍的师兄,细看之下,正是那丹塔看守药库的肖健。不必说,定是这纨绔子弟出身的林傲又借故为难门仆了。摇了摇头,秦川行了过去。对这林傲,心中是极为不喜。 “林师兄何故如此气愤呐?” 一手搭在林傲的肩上,秦川这一动作看是随意,却如千钧之力,扣住林傲,使其无法动弹半分。随即林傲猛地偏过了头来,正欲出声叱骂,但见得是秦川后,便一下转成了笑脸。 “秦师弟?我正要去寻你呢。” “哦?” 秦川收回手来,故作惊疑道。心中自是了然,这林傲找自己,除了与上官瑶有关,难道还会邀请自己论道么。 “我有一封书信,还得劳烦你替我交予上官师妹。” “……” 顿时秦川心中一阵无语,这家伙,还会写情书么…… 不过虽然心中好笑,却是不能表现出来。自己在这落雁峰上也不想得罪什么人,倒不是生性怕事得罪不起,只是不想因为诸多的麻烦耽误修行。紫涵前往中原,可是已经过去一年了。 “好,好。” 秦川应道,从林傲手中接过了一封白色的信函,便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我找肖师兄有些事情,不知道林师兄……是否方便?” “无妨,无妨。” 林傲笑了笑,随即又横了肖健一眼,便转过脸来对秦川道了声谢,最后似乎极其欢喜地走远了去。 “肖师兄,你且去吧,我无事。” 看着林傲走远的身影,秦川暗自摇了摇头。这世道便是如此,没有能力便被人欺辱,想来这肖健也不是头一次被如此为难了。不过,既然被自己遇见,也无法不闻不问,一切,便只由着自己的心意来吧。 “多谢小师兄了。” 肖健怔了半分,随即屈身对秦川行了一个谢礼,自然想明白了秦川这是在替自己解围,“那我就先回去了,昨日那批药材出了些麻烦,我还得处理一番,否则今日也不会让小师兄这般为难了。” 药材出问题了? 秦川心中微微有些疑惑,但那肖健似乎也颇有急切,已是快步走远了去,自己倒是不好追问了。 夜色来得甚快,回到凌云阁时,已是夜色笼罩。 叶秋奇与苏小妍在那山上看风景,还未返回,上官瑶的屋中倒是已经亮起了灯光,想是已经从那无极殿回来了吧。 “哦,对了。” 秦川似是想起什么,走到上官瑶的门前。 一只手伸出,正欲叩响房门,忽而,却是滞了下来。良久,仍是没有动作,心中也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呼……” 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将林傲那封书信拿了出来。 却是一团火焰凭空燃起,那信函忽地飞跃而出,窜到火焰之中,片刻之后,便已化作尘烟,被焚得干干净净。 她可没空理你。 对! 正文 第12章 无极道会 重阳。 九为阳数,故以九月初九为重阳。 九月阳气衰减,物候变化,乃为天道,又因“九九归一”之意,故而重阳之日,便被定为伏羲道教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 当然,作为摒弃了世俗旧念的修真宗派伏羲门,重阳节便不如中原各地那般隆重,除了些许正式的祭祀外,便只如寻常一般,众弟子们操课、论道,与往日无异,十年方如一日。 不过这一年的重阳,却是不同。 因为十年一度的无极道会,正是在这一年举行。 太极广场作为伏羲门的中心,也是落雁峰上最宽敞的一处,伏羲门内的盛会皆在此地举行。只见广场正中央的地面雕刻着一个巨型的太极阴阳鱼图案,周边是伏羲八卦八个卦爻,依次排开,而其八个方向的边缘处,各立有一座青铜古鼎,烟雾弥漫,还有峰顶祭祀传来的声声道号,蔚为壮观。 凌云阁的秦川三人一早便身着正装,来到了这里。此时虽还未开始,但已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皆是为了见证新一代的英才诞生。 这无极道会只有筑基期的弟子方能参加,而且上一届参与过的也不能再参与了,所以能够在这无极道会中胜出的,无疑是伏羲门的新锐之辈。 这般盛会,如何能够错过。 在那广场上,昨夜便已搭建起了八个擂台,各位于八卦方位上,正是为了道会的比试所准备的。 “第一场乃是四人同擂,只胜出一人。” 上官瑶对秦川和叶秋奇二人解释道,虽然心下觉得麻烦,但这是师父交任于自己的事情,也没有办法了。 “这样也好,否则一个一个打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叶秋奇嘟囔了一句。 秦川倒是只点了点头,这些规矩不用说他也知道。 “你是下午的比试,早上还轮不到你。” 上官瑶再度说着,便将手中比试对阵的名目表递给了二人。这正是她昨日去无极殿办的事情。不过,这话让叶秋奇听得有些怪异。 什么叫还轮不到我…… “走吧,你要去哪边?” 秦川看明了自己被如何安排,便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准备前去自己的坤位擂台。话中的意思,自然是问叶秋奇要看自己比试还是看上官瑶。 “我自然是要看你如何被别人揍了。” 叶秋奇嬉笑一声,揽上秦川的肩膀,便是朝着擂台走去。 忽而,秦川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上官瑶一眼。本想说些激励的话语,但是到了嘴边,却是堵在喉间,最终只道成了一句: “你别输了。” “……” 叶秋奇一阵无语,而上官瑶也是冷目一扬,白了秦川一眼。 “你会不会说话呀。” 随即叶秋奇嘲笑了秦川一番,很快又得秦川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二人便这般嬉闹着,渐渐没入人群之中。 …… “咚……” 一声钟鸣,如若天外之音。 秦川立于方形的擂台一角,环着双手,一把镇山河握于手中,面带笑意。另外三角,是七院中的弟子,两个四象境,一个五气境,皆是面面相觑,警惕地扫视着即将面对的其余对手。 目光瞥过,秦川与下方的叶秋奇对视了一眼,却是一笑哂之。 “无极道会的宗旨,乃在于相互论道,取长补短,以证其道。所以此番较量切磋,需以点到为止,不得伤人,可明白了?” 擂台之上,一个年逾四旬的长老叮嘱道。 “弟子明白。” 台上四人皆是应了一声,躬身各自行了一礼。 “此番四人对擂,不设规矩,谁站到最后,谁便是胜者。就算彼此难解难分,我也会依据各位的表现评出优胜者。如无异议,那便开始了。” 说罢,长老纵身一跃,便已离开了擂台。 那台下设有一席,席上也还有几位执事长老坐于其中,便是防止道会上众弟子年轻气盛,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咻!” 那长老方才离开,便有一人剑锋一转,正是那五气境之人,一式诛魔决朝着秦川攻击而来。这诛魔决乃是筑基期最常用的一式攻击法术,中规中矩,威力虽然算不得很强,但在同层次中,却也不敢小觑。 脚步一移,秦川退至了擂台边缘,只差一步,便会掉落下去。 不过…… 那五气境以为秦川被其逼退,便是身形急闪,猛攻而来。然而眨眼之间,秦川身前数尺之内,忽然凭空凝结出一道透明的真元屏障,玄妙无穷的太极图案隐现其中,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微光。 “嘭!” 只是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那诛魔决带出的真元劲气,便如滴水入海一般,没入那太极图中,随即消失全无。 秦川心中一悦,这混元诀经过自己刻苦的钻研,已是愈加的强盛。 若是自己修为足够,恐怕施展出来的神通,跟那时济云观外的神秘道长差不了许多了。当然,一切都还得归功于那位道长。 “什么?!” 一句惊呼,五气境之人似有几分恼怒,随即真元尽数施展而出,接连几道迅猛的攻击,顿时寒气火光四闪,凌厉之气呼啸而出。那一旁正欲交锋的另外二人,也是将注意力同时转到了此处。 然而,这一道道法术轰击过去,全都被那太极图一一化解,如此轻松。只见秦川面色淡然,巍然立于擂台一角,甚至手中没有丝毫的动作。 “!” 围观人群中,无一不是睁目结舌。 叶秋奇忽而嘴角微微扬起,浅浅地笑了起来。 “玄长老,这是我伏羲道法么?” 那席上的几位长老也是一脸的疑惑,不得其解,最终只能看向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位老道,出言问询道。 那被称作“玄长老”之人,怕已有百岁高龄,苍髯白须,坐于首席之上,听得几位长老的问询,却是面露笑容,轻轻捋了捋长须。眸中一股迥异之色,注目在秦川的身上,颇有几分赞赏之意。 “这一道术决,你我都会,乃是混元诀。” 此言一出,离得近的几个围观弟子,皆是满目质疑之色。这入门法术之一的混元诀,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哪里会有这般神通? “是也是也。” 几位长老似是被点醒了一般,向那场中观祥片刻,随即均是点了点头。倒是让一侧的几个弟子百思不得其解。 目光再度返回那擂台中时,却见得除了秦川以外的三人,不知何时达成了协定,竟是携手向着秦川那道混元诀发起了攻击,便如练习剑道之时击打木桩那般,一式式法术源源不断地轰击出来。 但是结果,仍是不能撼动那太极图半分。 “……” 一时间,围观众人也不知是笑是惊了。三个弟子一起攻击,竟是连对方一式防御法术都击不破,不知是该说秦川太强,还是说那三人太废…… 而且,依长老们所言,那竟是混元诀? …… 此时秦川的心中也是颇为无奈,他本只想一式混元诀挡下五气境,然后趁机对其余两个人出手,却没想到竟是让那三个人都束手无策。 不过想来也是如此。 无极道法乃是提升修为的修行,修习起来再不济也就是苦闷而已。而太虚剑道就不同了,哪一式法术不是需要练习个成千上万次,没有血汗交织、精疲力竭,根本不可能领悟到剑道的奥义。 用秦川的话来说,那几个人,只是一个“虚架子”而已。 “罢了,就这般高调地出一回风头吧……” 秦川想着,心中更是有些无语。 …… “这叫做秦川的,可是长风的弟子?” 场下席中,玄长老忽而对着身旁侍立着的执事长老询问了一声,依旧轻捋着白须,看向秦川的目光愈加的肯定。 此子,必成大器! “的确是静虚师兄去年收的弟子。” 那方才作裁判的四旬长老恭敬地答道,也是看出了玄长老心中的喜意。这玄长老与掌教真人同辈,地位之高自不必说,就是敢直呼静虚子名讳之人,这落雁峰上也没有几个了。 不过,静虚子的目光,自然是不会错的。 “好!好!” 玄长老连道两个“好”字,随即单手一挥,一股极其柔和但又强盛无比的真元,忽地运转而出,驰至擂台之上,将那三人合力施展出的法术一一化解而去。旋即,便是立起身来。 “此番比试,胜出者为凌云阁秦川。” 说罢,围观人群之中,爆起了声声喝彩。 再如何精彩的比试他们也见过,可是如今日这般,如同表演“木桩练习”一般的比试,却是从未有过。 众人看向秦川的目光之中,已满是敬佩。不少修成元婴的弟子,也是暗自估算着,要是自己来攻击那道屏障,是否也能击得破呢。被玄长老如此赞赏的,难道真的是不屑一顾的混元诀? “怎么样?” 对着众前辈同门们行了礼,秦川方才从擂台上下来,一把揽住叶秋奇的肩膀,开怀笑道。与叶秋奇二人,自己倒是不用表现得那般谦逊了。 “没意思,没看到你被揍。” 叶秋奇撇了撇嘴,悠悠道了一句。不过很快,便也笑了起来,二人行走在人群之中,在众人的注目下,渐渐走远。 秦川不经意瞥了远方峰峦叠嶂的群山一眼,却是隐隐有些落寞。 “紫涵,你看见了吗?” 正文 第13章 暗访 秦川与叶秋奇离开坤位擂台之时,上官瑶那一边也已经比试完了。三人汇合,又去寻了苏小妍,便找了一处幽静的山亭,四人围坐其中。 平日修行的日子颇为艰苦,此番无极道会,倒也借此机会闲暇了几分。 “下午我的比试,你们可要一起来看啊。” 叶秋奇说着,心情似有些急切。秦川与上官瑶都已经脱颖而出了,唯有自己还不知对手是谁。自从听闻了无极道会开始,他便立下宏志,要夺取道会最终胜者的宝冠,可是此番赛程的安排,总让他错以为自己落了下风。 怎地就这么倒霉轮到下午比试呢。 闻言,秦川忽而神情滞了一下。 “我……有事。” 秦川答了一句。倒不是真的有事,而是昨日肖健说药材出了麻烦,值此伏羲门疑有奸细的时机,发生任何异常都绝非偶然。一夜思量,秦川总感觉自己应该从那批药材入手,查探一番。 所以,下午叶秋奇的比试,没有时间去瞧了。 不过这初试相对于叶秋奇来说不过小菜一碟,看不看也是无所谓了。 “何事这么重要?” 叶秋奇反问一声,神色略有失望。 同时,上官瑶也是微微向秦川侧目。秦川与叶秋奇关系要好,居然都不去看叶秋奇比试,让她从中嗅到了些许异常。 难道,齐云天有异动了? “那个……” 秦川一时语塞,也难以找出什么合适的借口来,最终支支吾吾,却是说了一句,“昨……昨夜研习道法,太晚,太晚,所以现在有些困了。” “……困?” 叶秋奇一脸茫然,这也是理由? 一旁的苏小妍也是不明所以,但秦川做事向来稳稳当当,更不会无故与叶秋奇有何间隙,如此,便转过头来,看向了上官瑶: “瑶瑶姐,你呢?” “我……我,我也是。” 上官瑶支吾了几声,最后也是这般应了一句。 从秦川的神情之中,她已经窥出了一些端倪。否则凭秦川与叶秋奇的关系,再有如何要紧的修炼,恐怕也不会拒绝了叶秋奇。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二人暗中查探的事情有了眉目。 所以,她定然要与秦川同去。 “……” 这一回,叶秋奇与苏小妍二人都是有些无语了。 秦川昨夜修炼累了,而上官瑶也是修炼累了。此时秦川要回去休息,上官瑶也要回去休息。那么…… 说明什么呢? 再结合近日二人总是在一块行踪不定之事来看,难道真如自己料想的那般?这俩人……那个了? 想着,叶秋奇不由打了个寒颤。 似乎也是发现了自己回答的不妥,上官瑶哪里料想得到这么多,她一向不会撒谎,只能顺着秦川所说,自以为地瞒了过去。这一回,倒是被秦川隐隐坑了一把。不觉之间,心中感到几分羞人。 随即冷目一凝,横了秦川一眼。 “那个,我先回去了。” 感受到上官瑶投来的目光,秦川讪讪地立起了身,逃将似的离开了这处山亭,向着远处行去。 如此,上官瑶更是无颜再待下去,一言不发,也是站了起来。 “你也是?” 叶秋奇急忙问了一声,偷偷对着苏小妍窃笑了一下。 “一场初试,有甚好看的!” 上官瑶嗔了一声,便也不再管这俩人,长袖一挥,脚步加快,却是向着秦川离去的方向疾行而去。 “……” 叶秋奇与苏小妍对视了一眼,尽在不言中。 “两个没良心的。” 随口叱了一句,目光投在苏小妍娇媚的俏脸上,也不嫌肉麻地腆笑道,“还是小妍关心我。” …… 从那山亭下来,秦川一路向着丹塔行去。 上官瑶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彼此倒也没有一言一语。不过她一直都是与自己并肩行走,此时落在了后方,倒是让秦川感觉有些不自然。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突然,秦川停下了脚步,对着身后的上官瑶道了一句。 上官瑶借故跟来,自然已是猜到了几分自己的目的。秦川方才的意思,也正是要上官瑶与自己前来,只是碍于叶秋奇在场,才不方便明说。唯一没想到的便是,这上官瑶就不能自己想一个借口么。 “可查到了什么?” 如此一言,上官瑶倒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方才那般羞人的事情,女儿家又更是敏感一些,故而此时离了众人,脸色已有些微微泛红。 “昨日偶然听丹塔的肖师兄说起新进的药材出了问题,所以想来查查。” 秦川应了一声,不过并没有留意上官瑶神色的变化。 凭着自己前世敏锐的预感,秦川总觉得落雁峰正处于一场巨大的阴谋中,药材出了问题,这些微小的细节,没准便是引发这场阴谋的关键。论起这般尔虞我诈之事,秦川前世可是没少经历过了。 “依你。” 上官瑶说道,不觉走在了秦川的身侧,彼此之间仍旧只是一指的距离。 似乎,这般已经成了习惯。 “不过你可别乱说话。” 秦川说着,心中又是想起方才那番尴尬。自己二人可是来暗中查探的,自然不能直接向肖师兄询问,就怕这不会撒谎的上官瑶,误了正事。 “你管我。” 上官瑶叱了一声,心中倒也没有否定。 一路走去,穿过暂时散去人群的太极广场,再行得半里,便来到了丹塔。那药房仓库之中,肖健在各个药柜之间走来走去,似乎极为忙碌。见得帮了他数次为人又很不错的秦川,随即放下手头的工作,笑脸迎了过来。 “小师兄有何事要办,尽管说来。” 肖健躬身行了礼,极为尊敬。 这年轻一辈弟子中,能够这般善待他们这类门仆的,已是极为少见了,说不准日后更是门中的精英人物,如此,更是不敢得罪。 “那麻烦师兄了。” 秦川点了点头,表示回礼,“我近日研习丹术,恰巧需要了解上次说起的那南疆鹤望兰,但前番又听闻师兄说这药材已经绝迹,心中想着师兄应该见过,便来向师兄讨教几分。” 这般借口,自然也是无中生有。 只是,为了查明真相,秦川也只能随意编造了。 一旁的上官瑶倒是有些疑惑,这秦川平时不见与人交际,何时与丹塔的肖师兄这般要好了。而且,说起大话来,脸都不会红。 “哦,那小师兄想要了解什么?” 肖健点了点头,问道。 他虽然对丹药医道并不精通,可是自己从小便日日与药材打交道,更是得洞虚子前辈赏识,做了药房的执事。纵是那丹塔里的长老,恐怕也未必敢拍着胸脯,说对药材的熟悉能及得过自己。 这点自信,肖健还是有的。 “那师兄随意说说吧,反正那药已经无处可寻了,我也是简单了解一些,交待师父布下的功课罢了。” 秦川道了一句,倒也没有真的想要知道这些。 不过上官瑶忽而斜了秦川一眼,似是对秦川那句应付功课的措辞有些不满。她便是这般较真。 “对了,肖师兄。” 一番闲聊,秦川抓住机会,便仿佛无意地询问了一句,“我昨日听你说新进的药材出了麻烦,可严重吗?” 这一句,也是让上官瑶凝住了心神,静待着肖健的回答。 “唉,这事也奇怪得紧。前几日从山下运来的那批药材,我总觉得有些怪异,但又瞧不出什么来,而无极道会人手不够,丹塔的长老大都前去帮衬了,留下的几位也是说那药没有问题。” 肖健说着,神情有些忧虑,“这药材可都是长老弟子们炼丹所用,要是出了问题,可如何是好啊。” 闻言,秦川点了点头。 “是啊,只是药材有误还好,最多丹药没了药效;但若是被贼人动了手脚,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听得秦川这一句,上官瑶心中也是有了几分凝重。 落雁峰上有暗黑门的奸细,在这药材上下手也不是不无可能。若是真被秦川猜中,那无疑会对伏羲门造成极大的重创。别的不说,前段时日师父闭关炼丹所用的药材,不就正是从这药库中取的么。 “小师兄说的是啊。” 肖健继续说着,“正是这般作想,暂时还未将那批药材入库。所以昨日才被天权院的林傲那般为难。” “那肖师兄准备如何处理这批药材?” 这一句却是上官瑶问出来的。一开始她还对秦川此行有些不解,此番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后,也是不由慎重了起来。 “我再研究几日吧,若是催得紧,便只能请洞虚师父来瞧一瞧了。” 肖健应了一句,也是觉得几分无奈。 洞虚子精通医科丹道,乃是五脉传人之一,入门时间比掌门真人还早,地位无比的尊贵。早些年便已隐居望海崖,不问宗门之事,因为此等小事前去叨扰他老人家,实在是难以启齿。 而且若是药材没有问题,只因自己妄自揣测,那就真是罪过了。 “那今日麻烦师兄了,您忙吧。” 情况查探清楚,秦川便也不再多留,行了谢礼,便与上官瑶一起出了丹塔。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眉间均是浮上一抹忧虑。 正文 第14章 情书 “你觉得有人在药材中做了手脚?” 落雁峰一条长廊之上,上官瑶与秦川并肩而立着,遥望着另一侧一望无际的伏羲山,午间明媚的阳光,洒在二人的身上,十分美妙。 听得上官瑶这一问,秦川点了点头。 “可能是齐云天,也可能是黑袍人,甚至远不止这两个人。” 如此答道,秦川似乎陷入沉思之中。暗黑门那老妖怪的手段,可是阴险得紧,如果真如自己这般所想,那落雁峰周围,至少潜伏着一队斥候,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在密谋着什么行动了。 伏羲门,可是那老家伙的心头大患。 “那要如何做?” 上官瑶忽而回过身来,看着秦川。 耳畔还有清晰可辨的声声喝彩,从那太极广场传来,门中弟子大都被吸引到无极道会上去了,此处不会有人来,二人谈话倒也不必顾忌许多。 “你留意一下肖师兄,我继续盯着齐云天。” 秦川也转过了身,与上官瑶相对而立着,叮嘱了一句。 如果暗黑门在药材中作梗,那势必会暗中控制已经发现问题的肖师兄,更有可能下杀手。 而自己隐藏在齐云天体内的些许真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强度越来越弱,虽然还与自己的意识有着连接,勉强还能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但照此下去,恐怕又要发生什么变故。 不过,那家伙似乎也快按捺不住了。 “嗯。” 上官瑶点头应了一声。 此番说道正事,倒是没有留意到与秦川方才相隔半步,二人就这般相对直视着,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轻轻呼出的热气。 平下心来,不觉感到些许燥热。 上官瑶的心中忽然跳动了一下,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秦川漆黑的双眸,无比的清澈。倏尔,俏脸之上浮起了一抹红霞。 忽而,秦川伸出手来,却是探到了她的发间。 随即,便是拾下一片落叶,对着她笑了一下,手指轻弹,将那落叶弹了出去。落叶随着微风,飘了很久。 动作如此温柔,让她的心又跳动了一下。 “那个,你留意肖师兄,我继续盯着齐云天。” 似是也发觉了自己此刻的动作过于暧昧,秦川忽地转过身去,讪讪地道了一句。却不曾想,这句话方才便已说过了。 怎么会忍不住这般呢? 一时间,秦川的心中忽上忽下,跳动不安。 上官瑶似乎根本没有发觉秦川重复了方才已经说过的话,竟也点头应了一声,也是一下侧了过来,心跳愈加快速,就连呼吸也不敢太过大声,害怕被秦川瞧出什么来。 二人就这般并肩而立,仿佛嗅到对方身上传来隐隐的气味,似乎很是诱人,竟是一下传到了心间。 犹如猫挠一般,十分奇怪的感觉。 “回去吧,秋奇应该快比完了。” 良久,秦川低着头道了一句,脸上破天荒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便是转过身来,准备返回凌云阁。既然对叶秋奇说了回去休息,虽然这个谎十分荒诞,但若是一会儿碰到了叶秋奇,也不太说得过去。 不过还未跨出一步,倒是上官瑶赶在了自己的前方,脚步迅疾。 看来,她也是十分的尴尬啊…… 捏了捏下巴,长舒了一口气,秦川随即抬起了头来,不再想方才的事情。上官瑶都没在意,自己计较这般作甚。 忽而,目光一瞥,却是看见了林傲。 林傲从走廊的另一头,正向着这边行来,原本瞧见秦川与上官瑶如情侣般并立赏景,有些不悦。但突然看见上官瑶向着自己行来,脸上又是一阵喜色浮现而出,忙理了一番衣襟,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上官师妹?” 听得这一声,上官瑶猛地停下了脚步,神色再度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冷眸瞥了林傲一眼,心中很是厌恶。这林傲也叨扰过自己数次,原本出于同门之谊,自己心中也没有这般不喜,但是随着时间一长,便是成了十分的厌烦。自然是猜出了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也因为同门之谊,此时方才没有将心中的厌恶表现出来。 “林师兄有事吗?”她这般冷冷地问道。 此时秦川站立原处,看着林傲拙劣的表演,倒也不准备走过去。说起来昨日林傲托自己送的“情书”,还被自己给烧了…… 当然,秦川并不知道自己为何那样做。 也不想知道。 “昨日愚兄的书信,不知师妹可曾瞧过了?” 林傲继续保持着翩翩公子的风度,一脸的笑容,拦着上官瑶这般问道。上官瑶天资绝色,又是如此高贵的身份,如能得佳人欢心,可是一举两得啊。 想着,他的心中满是愉悦。 “烧了!” 谁知上官瑶竟是理也不理,冷声叱了一句,便绕过了林傲,朝着凌云阁的方向快步行去,只留林傲呆在原地,笑容凝滞了许久。 不过,这边秦川的心中却是突然怔了一下。 她是如何知道的…… 不对,应该不知道。想来这落雁峰上给上官瑶送过情书的绝不止林傲一个,上官瑶曾经烧过,后来更是看都不看便烧,所以才会这般作答。 定是如此! 想着,秦川心中终于舒缓了下来。 “秦川,那书信可是真被烧了?” 林傲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秦川的面前,大概因为心情欠佳的缘故,对秦川的称呼也从“秦师弟”降成了直呼姓名。无论在中原的家族中,还是这落雁峰上,他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这一回,他有些怒了。 “我怎知道!” 秦川沉声斥了一句。 突然之间,竟是更加地讨厌这林傲了。原本自己不想招惹什么是非,但是此番亲眼见得林傲对上官瑶献殷勤后,忽而有些心烦。 倒是忘了,那信正是自己给烧的。 听得秦川颇有不悦的语气,林傲的脸色也是猛地沉了下来。心中已有猜测,秦川与上官瑶方才那幅亲密的模样,没准二人早有勾搭,弄不好,自己的情书正是被这秦川所烧的。 不过秦川没有撕破脸来,他也不能言语相向。 只是,心中暗暗记下了秦川这笔账。 “哼!” 冷哼一声,林傲不屑地横了秦川一眼,却是甩甩袖子,朝着另一边走去。若是查得秦川坏了自己的好事,定要让这不识时务的家伙好受! “呼……” 看着林傲远去的背影,秦川长叹了一声,却不知想些什么。 上官瑶?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 回到凌云阁,见得上官瑶房门紧锁,院中有些寂寥,落叶飘飞,午后的山风轻轻拂来,却感觉十分的惬意。 “还真的休息了?” 顾自嘟囔了一句,秦川也是回到了自己的屋中,闭上了房门。 当然,之前对叶秋奇的那般借口自然是无中生有,自己昨夜可是睡得香甜得很。眼下无事,秦川便爬到了榻上,盘膝而坐,继续开始无极道法的修行。因为魔道血晶的原因,必须勤加修炼,才能赶得上众人。 而且秦川已有预感,叶秋奇与上官瑶皆是不凡之辈,在那无极道会中脱颖而出已是必然,没准最终自己与这两位同伴,要有一场较量啊。 到那时,自己要不要与他们争个高低呢? “呼……” 忽而长叹一声,不再去想,凝神开始了修行功课。 明日还有两场比试,上午从今日胜出的十六人中晋级八人,下午再胜出四人,次日还要进行后面的对决。虽然秦川也不想跟谁争高下,但临阵退缩也不是自己的作风,便尽力而为吧。 故此,还得养精蓄锐一番。 而且,据自己与上官瑶近日暗中所查,暗黑门的阴谋似乎也要渐渐地浮出水面了,若是再度遭遇暗黑门人,弄不好又要有一番激战。 那般,可就不是无极道会这种程度的对战了。 “明明决定不再理会这些事,怎地又被卷进来了呢。” 秦川心中有些无奈。 忽而凝了凝神,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对着凌云阁周围窥察了一番,秦川心念一动,丹田底部的黑色血晶突然异动了一下,随即一股黑色的真元,悄悄运转到自己全身经脉之中。 一股淡淡的黑气,弥漫在他的身躯周围。 “也许仙魔之道并施,能敌得过那夜黑袍人。” 心中沉吟了一声,迅速收回魔道真元,再度凝入血晶之中,灵核一阵驱动,将方才散出的少许邪魔气息,尽数驱散了去。 清新飘逸,道法自然。 功课已毕,秦川四肢伸展了一番,便躺在了榻上,从怀中摸出那块嵌着“慕”字红玉的白色玉佩,静静地看着,有些出神。 突然,又是猛然坐立了起来。 “怎么会想到她呢?” 猛地摇了摇头,秦川神色之中有些恼意,倏尔又是浅浅一笑,但是片刻之后,又不知是何神情了。 自己明明想着紫涵,怎地莫名其妙会想起上官瑶呢? 而且一年前观星洞中,自己的幻境中居然会有上官瑶出现。似乎,上官瑶在幻境里也是看见了自己,后来还神情恍惚地唤着“不是他,不是他”,这个“他”显然就是说的自己。 那这又是何意呢? 忽而,秦川莫名想起当时暗黑门老怪物说的那句话: “所有的抉择,只在你的内心。” 正文 第15章 林傲 一夜无眠。 秦川昨夜思绪繁杂,辗转难眠,后来索性盘膝而起,彻夜修炼。 幸于道法玄妙,以及天地灵气也有淬炼真元、聚息宁神的奇效,所以也不觉疲惫,一早起来,也是神清气爽,状态极佳。 来到太极广场,已是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昨日可胜出了?” 随口问了叶秋奇一句,此刻秦川自然也只是调侃。凭着叶秋奇的天分,若是初试都过不了,也无颜面自称静虚一脉弟子了。 “那还用说,我左一式诛魔决,又一式冰霜斩,只见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场面精彩得很,哪像昨日你那般,没有一点看头。” 叶秋奇得意洋洋地回答着,还不忘借此折损秦川一番。 闻言,秦川笑了一笑,这叶秋奇,就是爱出风头。 “好了,知道你强。” 不屑地道了一句,秦川便转向身旁的上官瑶,忽地又想起昨日的尴尬,稍稍埋下了头,又偏了回来,本欲询问的话语,也是生生吞了回去。 “你在离字擂,你在坎字擂。” 仿佛也是如秦川一般所想,上官瑶轻咬红唇,交待了一声,便迅速离开了二人,窜进人群之中,在周围众多男弟子甚至不少女弟子的注目下,向着自己即将进行比试的擂台快步行去。 “走了。” 悠悠道了一句,秦川也是拍了拍叶秋奇的肩膀,挤进人群之中。 “也不知今日会遇到什么对手。” …… “咚……” 随着钟声敲响,第一场比试拉开了序幕。 这回遇到的裁判长老秦川倒是不认识了,只待那长老交待清楚事宜后,自己便踏着松木搭建的阶梯,缓步走上了擂台。 林傲? 只见擂台的对面,正是林傲同时走了上来。见得今日的对手是秦川,他的脸上一下浮起几分不悦,愤愤地横了秦川一眼。 “林师兄别来无恙啊。” 秦川倒是喜怒不表于形,仍是颇为谦逊地拱了拱手,行了个同辈礼。无极道会乃是以论道为旨,不论有何仇怨,何须争锋相对。 “我正找不着机会教训你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了门来。” 林傲倒是冷哼了一声,很是无礼。 昨日之事他越想越不对劲,每次遇到秦川,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让自己见不着上官瑶,那封书信更是莫名其妙地就被烧了。再加上自己随意打听几分,便能知道这秦川与上官瑶没少在落雁峰上并行散步。 果然,一切线索都表明是秦川在搞鬼。 秦川何德何能,能够如此得上官瑶芳心,上官瑶更是连当面拒绝自己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何时受过这般气? 如此,心中怒火更是难以压抑。 “林师兄此话何意?” 秦川问了一句,只知这林傲昨日吃瘪,心情应该不会太好,却哪里晓得此时对方已是将自己恨了个透。 “咻!” 话音刚落,那林傲便已一道迅雷斩攻击了过来,不留丝毫情面。台下围观的弟子不明所以,便是连连叫了几声好。 这林傲仗着家势,在伏羲门内颇有几分人脉,修行上的天赋也还勉强能排得上位,再加上本身也算是英俊不凡的相貌,颇得不明其私下行径的众弟子追捧,大有七院年轻之辈“第一人”的架势。 只不过,这些在秦川看来,俱都是笑话。 “嘭!” 一式普通的混元诀,几乎只需心神一动,不用任何的施法动作,秦川便轻易挡下了林傲的这一击,随即御风行施展而开,疾退了数步。 “烈焰斩!” 林傲怒意更甚,脚步急行便是猛扑过来,空气中隐隐的热气躁动,仿佛划出一道口子,一道红光呼啸而出。 “看来这家伙比那些虚架子好上几分。” 秦川心中道了一句,却是不慌不忙,眉目一扬,便又是一道混元诀施展而出,空气中凝出玄妙的太极图案,泛着玄青之色,正好出现在那红光袭来之处,犹如海纳百川,生生将那式烈焰斩吞没化解了去。 “这是……混元诀?” 台下众弟子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惊疑出声。 随即,皆是议论纷纷,人声攒动。待得有昨日见过秦川那道更强劲的混元诀的弟子解释一番后,全都变为满目惊叹地望着秦川。 只见台上林傲愈加的激愤,各种攻击法术不断地轰击而出,而秦川似乎并未正式出手,只是不停地御风行躲闪,同时一道道混元诀挡下林傲的攻击。二人这般你追我赶,却又奈何不得秦川半分,让那林傲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强。 “果不愧是静虚子前辈的亲传弟子!” 有人这般赞叹了一声。 随即众人皆是点了点头,以往只知静虚子收有三个亲传弟子,但除了上官瑶外都不甚熟悉,而这一回,已是没有人不知道秦川的名字了。 林傲可是五气朝元境的修为,而秦川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地挡下他所有的攻击,甚至还能如耍猴一般。 这秦川真的只是四象境的层次么? “我便不信你还能继续躲下去!” 台上,林傲此刻已是恼羞成怒,但也并不愚笨,几番打算,终于是将秦川逼到了擂台一角,无法再退。顿时,脚步猛地向前跨出,剑锋之上汇聚着浓郁的真元,却是一式近身制敌法术。 未名斩! “林傲竟是修成了未名斩了吗?” 台下,众人脸上都有了几分震惊之色,不可思议地望着林傲。 这未名斩乃是七劫剑的最后一式,杀意浓烈,气势极强,虽然需要以近身制敌,但其攻势迅猛,与魔道十步一杀出剑之时的那一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通常只有元婴期的修为方能掌握,没想到,这林傲竟是已经修成了。 倒也无愧于“第一人”的称号。 不过,秦川却是浅浅一笑,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他不准备躲么?” “已经被逼至死角,如何躲得?” “我看未必!” 围观弟子们此刻议论纷纷,皆是瞪大了眼来,害怕一眨眼错过这精彩的一瞬。倒要看看,这静虚子的亲传弟子,还有何能耐! 忽而,只见秦川稳立原地,一道微弱的青光,猛地疾窜而出。 “太虚诀!” 台下不乏眼尖之人,已是看出了秦川此刻施展出的,正是入门法术第一式,太虚诀。可是,这秦川准备以区区一式太虚诀接下未名斩吗? 可能吗? “林师兄,这未名斩,不是这般用的。” 秦川淡淡地道了一句,眼看着林傲剑上凝聚压缩到了极致的道法真元,却是面无改色。霎时,那道太虚诀的青光一窜而过,猛然间便攻击到了林傲的身躯之上,却也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用你教!” 林傲喝了一声,面目狰狞,剑锋之上白光闪耀,气势凌人。 突然,却见秦川一手举至胸前,扣成一个印结,一个简单的印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甚至每一个人都会。 寒冰咒! 顷刻间,林傲躯体之内突然一阵真元异动,不待一丝迟疑,便猛地涌出一阵寒气,片刻之间,便在他的身躯周围凝出一层冰霜。那式攻势迅猛的未名斩戛然而止,而林傲的动作,也随之猛然迟滞了半分。 “咻!” 顿时,秦川御风行再度施展出来,趁机闪至了一侧。 旋即,那林傲因为身躯凝了少许坚固的冰霜,行动不便收势不及,一个踉跄,竟是“嘭咚”一声,掉下了擂台。 “……” “凌云阁秦川胜!” 裁判长老唱喏了一声,言语之中有些嗤笑。其余观战的弟子们也是怔了半分后,忽地开怀大笑了起来。 比试对擂之时被从台上轰击下来他们见过,可是如林傲这般,因为收势不及主动掉下台来的,可是头一次。这一回,恐怕这林傲已是颜面尽失,七院第一人的名头,怕是保不住了。 当然,他们也知道一切皆因秦川那不知如何施展的寒冰咒,方才这般击败林傲。所以他们嘲笑的,只有林傲一人,对于秦川,可是十分的敬佩。 能够如此羞辱林傲,恐怕真正动起手来,林傲可就不是这般下场了。 一时间,原本因为瞧见秦川与上官瑶有些亲密、而有些嫉妒秦川的弟子,此刻心中也是有了几分服气。 静虚弟子,名不虚传。 “哼!” 林傲从地上爬将起来,怨恨地瞪了秦川一眼,又因周围的声声讥笑,面色潮红,冷哼了一声,随即逃将似的离开了此地。 “哈哈……” 围观众人中一些元婴期的弟子们再度毫不收敛地笑了起来。 “上官瑶哪里会瞧得上你。” 秦川站在台上,看着远去的林傲,摇了摇头,心中忽地这般想道。随即却又一阵莫名其妙: “上官瑶瞧得上谁,关我何事?” …… 对着长老以及观看的弟子行了礼,秦川便从台上走了下来。 方才那道从林傲体内施展出来的寒冰咒,自然也是利用了自己太虚诀的奇效,虽然真元量极少,作用甚微,可往往就是这般毫不起眼的招式,才能出其不意地取得胜利。 想着,秦川淡然一笑。 任何招式皆有拆招之法,唯有一字,才是立于不败的关键: 奇! 正文 第16章 白池之 来到坎位的擂台,叶秋奇的比试也已经接近尾声了。 秦川站在台下,见得叶秋奇从容不迫的神色,心中哂笑起来。叶秋奇接连几道法决,一式比一式炫目,不求攻势猛烈,只求风头大盛。 而周围也是喝彩连连,显然对这凌云阁的新弟子极为追捧。 “这小子……” 碰巧台上叶秋奇也发现了自己,递来一个得意的笑容,见状,秦川更是不由轻笑出声来。这回,叶秋奇应该满意了吧。 不过…… 若是这些人知道叶秋奇至少还留有一半的实力,又会是什么感受呢。 想着,秦川摇了摇头。 自己等人,与这周围的大多数人,从一开始便不属于一个层面了。譬如别人以为叶秋奇已经站在了荣耀的巅峰,可是在叶秋奇看来,却又还有许多需要努力超越的存在。自己与上官瑶也是一样。 当然,也没有孰优孰劣,谁是谁非。 曾经的自己,不也以为站在了大多数人的巅峰,便能傲视天下,了去心中所愿了吗。 谁又知道,巅峰之上,还有苍穹呢? …… “怎么样?” 叶秋奇从那台上下来,便是一把揽住秦川的肩膀,极其得意地炫耀着。也不知为何,叶秋奇平时不争名利是非,此番却把这无极道会看得如此重要。 似是无论如何,也要成为这无极道会的最终胜者。 “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叶秋奇的心事秦川自然是不可能想明白,随即笑了一笑,便是对着叶秋奇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答道。 他们时常这般调笑,叶秋奇也是无所谓了。 二人随意闲聊着,一起漫无目的地走在落雁峰的长廊之上。太极广场上还有比试尚未结束,所以这廊上倒也幽静许多。 “上官瑶呢?” “她那边比完了,但不晓得去了何处。” 秦川应了一句。虽然这般回答,但自己心中也能隐约猜测得到,上官瑶定是到那丹塔去了。如果肖健发生任何意外,正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无误,说明暗黑门果真在那药材中设了阴谋。 “哎,若是咱们在道会上成了对手,你怎么办?” 忽然,叶秋奇停下了脚步,却是这般问了一句。 成了对手么? 秦川默然。 这也正是昨夜自己思及的问题,叶秋奇如此想要夺得胜者的宝冠,作为彼此最好的知交,自己该不该留些情面,让一让他呢? 不过虽然在以往的修行较量中各有胜负、难分高下,可这一次,叶秋奇似乎是认真的呢。如此,秦川更是想要与叶秋奇好好地打上一打,也许,是心中的傲气,更或者,是把叶秋奇当做了更胜于亲人的朋友。 对,就是这般。 “我自然是要好好揍你一顿。” 如此想着,秦川便故作严肃地应了叶秋奇。随即,二人相视一眼,开怀笑了起来,心照不宣。 “秦川!” 突然,一声带有怒意的厉喝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回身一瞥,却见一个青袍男子负手而立,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相貌普通,但气息凌人,正朝着秦川怒目而视。据秦川所知,此人似乎是那天权院的,名字叫做白池之。 一番意念窥察,秦川心中略有吃惊,这白池之,竟是筑基期顶峰的修为,只差突破一层隔膜,便步入了元婴的层次。 正是自己前世道法修为上最高的时候。 “你让我好找!” 秦川还未应答,那男子便瞬即而至,拦在了秦川的身前,说了一句让秦川二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找我作甚?秦川心中奇怪。 “这位师兄,不知秦川何处得罪你了?” 叶秋奇倒是反应快些,这般来势汹汹,肯定是来找秦川麻烦的,可是正好被自己碰见,自然是管定了。当下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便是昂起头来问道,神色之中,也无丝毫畏惧之色。 说起来,叶秋奇的眼界和实力均与秦川一般,虽然秦川也并未见识过他隐藏下的实力,但仅凭直觉,便能断定叶秋奇不简单。 凌云阁中,岂有不凡之辈! “你可知林傲是我族弟?” 一声厉喝,白池之根本没有看叶秋奇一眼,一股气息牢牢锁定在秦川身上,更有隐隐杀气,弥漫而出。 “……” 听得这一说,秦川倒是了然了。 这来人,竟是方才在自己手下丢了颜面的林傲找来教训自己的? “秦川,怎么回事?” 叶秋奇问道,却已悄悄运转起了真元,一对隐带笑意、却又凌厉无比的双眸,紧紧注视在白池之的身上。秦川不愿与人冲突,虽然自己也是,可因为秦川而与人冲突,就不是愿不愿的问题了。 “那个……” 秦川干咳了一声,正欲回答,却见上官瑶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的尽头,一对似有言语的双眸,正注视着自己。 其中意思,似乎是叫自己过去。 难道,肖健那边发生变故了? 想着,秦川心中不由浮起几分凝重,拍了拍身旁叶秋奇的肩膀,又瞥了上官瑶那处一眼,“上官瑶叫我,我过去一下。” “你去吧。” 叶秋奇应了一声,也没多问。 不过二人这般视自己如无物的举动,让那白池之更是一阵恼怒,长剑忽地脱鞘而出,真元毫不压制地外散出来。 “想走么?!” “秋奇,搞定他。” 秦川此刻哪有功夫理会这家伙,对着叶秋奇甩下一句,便是快步朝着上官瑶走了过去。至于叶秋奇如何处理,也懒得管了。 一直跟着上官瑶走了许久,寻得一处清静的地方,上官瑶方才止住了脚步。却是一株古松之下,假山奇石,清水游鱼,倒也美妙得紧。 不过,二人可没那般心思去欣赏了。 “肖师兄出事了。”上官瑶道了一句。 闻言,秦川面色微微沉了下来,一对漆黑的双眸闪动了一下,走到那假山上坐了下来,似有所思。 果如自己所料! “我本欲去药库查探一番,却见得库门紧锁,打听之后,才知肖师兄昨夜突发顽疾,说是染了风寒,颇为严重。” 上官瑶继续说道,随即看向秦川,似乎在询问接下来的打算。 原本自己虽然答应与秦川暗中调查黑袍人之事,但心中难免还有些质疑,毕竟此处可是落雁峰,暗黑门未必真敢插足到这里来。可是此番药材的变故,已是让她彻底地相信了秦川的猜测。 否则为何肖师兄偏偏在这种时刻生病。 “染了风寒,却也不能说明是魔教所为。” 沉思良久,秦川终于立起了身来,却是长舒了一口气,“我看不如等下午道会结束,我们去丹塔查探一番,如何?” “依你。” 上官瑶应道,也是秀眉轻蹙,神色有些凝重。 如此做了决定,二人便返回太极广场,准备接下来的比试。并肩行走在长廊中,仍是没有一言一语,彼此之间,依旧一指之隔。 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秦川与上官瑶,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怪异。 “我见齐云天也从上午的比试中胜出了,若是遇上他,小心一些。” 秦川忽而叮嘱了一句。 这早间的比试,一共胜出八人,之前从太极广场过来之时,秦川无意瞧见齐云天也击败了对手,那便说明下午比试遇见齐云天的可能,还是极高的。 虽说这无极道会参与者仅限筑基期的弟子,对于凌云阁的他们三人来说层次略微低了一些。可是齐云天则不一样了,疑为暗黑门人,更是被秦川和上官瑶所怀疑,身怀魔道的他,说不准会在比试中出什么暗招。 反正如果是秦川自己,起码有百种办法不留痕迹地阴上对手一把。 上官瑶经验尚浅,必须提醒一番。 “知道了。” 闻言,上官瑶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从未有过的轻柔。 他,是在关心我么? …… 秦川与上官瑶一起在颇有尴尬的气氛中用过午膳,受够了周围人投来的羡慕嫉妒之色,便急忙辞了上官瑶,一路来到了接下来进行比试的擂台。 也不知怎地,自己随口提出一起吃饭,没想到上官瑶竟是应了下来。 “也不知接下来会和谁交手呢。” 秦川心中想道,也懒得去想与上官瑶之间的事了。 此刻擂台周围,已是聚集了很多观战的弟子。随着道会的进行,也越来越激烈,今日下午,便只剩下八人角逐,围观之人,也是越来越多。 “此轮比试,凌云阁秦川,对阵天权院白池之。” 一个长老走上擂台,高声唤了一句。 随即秦川也登上了台,心中倒是有些无奈。没想到,与自己对擂之人,竟然就是早间来找自己麻烦的白池之。 “白池之?” 秦川登上台后许久,白池之也仍未出现,裁判长老不由再度高唤了一声。也是奇怪,怎么连这无极道会都有人迟到。 随后,台下众人互相私语,不断地猜测着。 忽然,林傲不知从何处急匆匆地跑来,却是极其怨恨地瞥了秦川一眼,随即又对台上的长老行了一礼,低着头说道: “白师兄午间与人切磋受了伤,来不了了。” 受伤? 闻言,秦川差点忍不住嗤笑出来。 叶秋奇那小子,自己只是让他拦住白池之而已,怎么下了这般狠手,竟是让白池之连这无极道会都参加不了…… 正文 第17章 观战 白池之因故缺席,秦川就这般再度赢了一场。 前来观战的弟子们一脸汗颜,颇有扫兴地相继离去。而秦川心中更是无奈得紧,想不到自己杀进四强的过程,竟是这般无语。 “管他呢。” 摇了摇头,秦川也懒得再理会。 反正自己对这无极道会本就没有几分兴趣,胜不胜出尽力而为便可。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又有何干系呢。 此时太极广场只设了四个擂台,秦川此处提前结束,人群便纷纷涌入了其他的三处,而且其中南方那座擂台,更是人山人海,尤其以男弟子居多,摩肩接踵,似是恨不得挤入台上一般。 不必说,便是上官瑶的擂台了。 想着一会儿要与上官瑶前去丹塔,秦川打量了一番,便也朝着南边走了过去。至于叶秋奇,想必自有苏小妍关注着他,随他去吧…… 运转出轻柔的道法真元,不留痕迹地将前方紧拥的人群排挤而开,不一会儿,秦川便走到了擂台的下方。 “程佳?” 目光一凝,此番上官瑶的对手,正是守静堂的程佳。 只见上官瑶稳立原地,双手结印,周身真元运转而出,玄青之色光芒大盛。其上半空之中,三把剑影来回飞旋,亦攻亦守,攻守兼备。她的面容之上神态自若,似乎对上程佳丝毫没有压力。 而且,第四把剑还没祭出来呢。 “呵!” 秦川轻笑了一声,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 此时的程佳,气息起伏,面容严峻,不必想,自是在上官瑶手上落了下风。只见她一式御风行施展到了极致,从容避开上官瑶的每一次攻击,手中长剑咧咧作响,时刻蓄势着反击。 一道道法术带来的强光,此起彼伏,激烈异常。 而周围的喝彩鼓气之声,也是不绝于耳,能够在这般强势的上官瑶手中支撑如此之久,这程佳也已经算是不凡之辈了。 “好!” 秦川也是不由出声赞扬了一句。 前几日自己便已瞧见,程佳在那松林之中刻苦修习剑道,十分的努力。虽然及不上上官瑶的天赋,但是这般勤奋,也总有超越天才的时候。 自己在这道法修行上,不也是没有多少天赋么。 想着,秦川不觉洋溢出了赞赏之情,点了点头。 忽而,台上的上官瑶目光不经意一瞥,见得秦川注目在程佳身上的眼神,甚至还带着浓浓的笑意。不觉之间,心中拂过几分怪异的情绪。 竟然有些气愤。 “咻!” 此时程佳御风行落定,抓住上官瑶滞神的时机,道印迅速一结,剑锋一转,眨眼之间,便是一式烈焰斩轰击而出,一道耀眼的红光,从上官瑶的侧面,风驰电掣一般,猛地攻击过去。 顿时,围观的众弟子之间,传出一阵骚动,有赞叹程佳反应敏捷的喝彩,也有为上官瑶担心的声音。 “上官瑶在想什么?” 察觉此变,秦川心中沉吟了一声,自是不知道上官瑶为何会分神。当然,面容之上也无多少担忧之色。 这一点小变故,哪里威胁得了上官瑶。 “铛!” 霎时,上官瑶手中印结一变,眸中忽然闪过一抹厉色。 自那虚空之中,突然现出了第四把剑影,周围的真元、灵气涌动异常,不待一刻思考的时间,便已迅速凝聚成形。 “咻!” 一句破空之响,与那烈焰斩的红光猛然相撞,紧接着便是一声更大的巨响,旋即光耀大起,满目绚烂。 “没必要这般吧……” 秦川心中有些赧然。 据自己所知,上官瑶至少都有十种方法可以接下程佳这式烈焰斩,没想到竟是选择了其中最不应该的一种。而且,秦川方才捕捉到了上官瑶眸中的厉色,是什么原因让她突然改变战略了呢? “!” 而此时人群之中,却是出奇的有些寂静。 御剑诀,作为门中传授最严格,也是最高深的一式法门,竟是让上官瑶练出第四剑了么?他们原本是因为上官瑶的美貌方才如此关注,得知其天赋也不差后,变成了由衷的赞赏或者仰慕。而此时,无疑已经变成了震惊! 至少伏羲门有史以来,如此年纪便将御剑诀练至第二重的,屈指可数。 “紫气东来!” 擂台之上,上官瑶丝毫不理会周围的惊讶之色,借势反击,真元扩散,顷刻之间,原本泛着青色的道法真元奇异地发生变化,淡淡的紫光凝聚而出,又给众人增加了几分骇然之色。 “咻咻咻……” 随即,之前那三把剑影疾速地飞驰而出,腾空跃入百尺高空,眨眼之间,便又**下来,立于程佳脚下三处,生生限制了程佳的步伐。 “输了。” 秦川忽而淡淡地道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见上官瑶的第四把虚剑猛地蓄起强盛的真元,白光闪耀,如若离弦之箭,竟是朝着程佳的咽喉之处直射而去。 “!” 围观众人早已面色大骇。这一剑下去,哪里还有命来?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那把白光汇聚的剑影猛地停了下来,悬在程佳脖颈半寸之前,生生地止住了突进之势。一阵借势袭来的劲风,拂起程佳额上的散落的发梢,摇曳不止。 “……”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是暗自流了一滴冷汗。 “凌云阁上官瑶胜!” 此时裁判长老一句高声唱喏,语气之中,也是有了不小的震惊,更有几分后怕。若是方才上官瑶那一剑没有停止,恐怕他也没有几分把握可以救出程佳来,如果出了事,他如何担当得起。 不觉之间,心下对静虚子谷长风愈加的尊崇。 早间他也裁判了叶秋奇的那一场比试,对于玄长老给秦川的评价也听说了几分,只能说,静虚子看人的目光,果非常人能比! “咻!” 听得裁判之言,上官瑶猛地将那四把剑影唤回,悬空之中四者合一,凝为实体,随即合并为一把青色长剑破苍穹,收入了鞘中。 对长老行了礼,又斜了秦川一眼,便在众人注目之下,缓步离去。 “瞪我干嘛?” 秦川心中有些不解,看了程佳一眼,见得程佳没有什么大碍,便朝着上官瑶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又是何处招惹到她了? …… 秦川跟在上官瑶身后走了许久,上官瑶始终都没有回过头来与自己说一句话。不过行去的方向,倒还是丹塔。 “你准备就这般去看肖师兄?” 不得已,秦川开口问了一句。 虽然自己与肖健见了几次,关系也还不错,可是就这般莫名其妙地去关心一个执事门仆的病情,也未免过于唐突了吧。 难免令人生疑。 “你又想如何骗人?” 上官瑶回过身来冷叱了一句,倒是让秦川略感惭愧。明明是权宜之计,怎地到了上官瑶的口中,就变成了骗人这般难听。 “你依旧别说话,听我的就行了。” 秦川道了一句,也懒得与上官瑶争辩。 闻言,上官瑶站立原地,停了半分,倒也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又跟着秦川的脚步,踏入了丹塔后方留给肖健起居生活的小院。 这处院落倒也算僻静清幽,夕阳斜照,气氛怡人。 “肖师兄?” 秦川立于门前,敲了两下。 随即门户拉开,果然便见肖健气色不佳,一件贴身的道服,面容尽显憔悴。见得门外的凌云阁二人,肖健急忙问候了一声,欲将二人迎进屋内。 不过,秦川倒是回身对上官瑶道了一句: “你就在这儿吧。” “嗯。” 上官瑶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反对,毕竟这是男人的寝屋,又是落雁峰上的门仆,而她一个女儿家,确也不方便入内。旋即,便是对着肖健行了个礼,转身到那院中石凳坐了下来,静候着秦川。 入得屋中,秦川便在肖健的招待下,颇有不好意思坐了下来。 “此番病恙,招待不周,小师兄莫见怪。” 肖健替秦川斟了一杯茶,也是在席上坐了下来,如此道了一句,随即便是略有疑惑地看着秦川,“小师兄有何需要帮忙,尽管吩咐。” “倒是有些小事情。” 秦川笑了一笑,却并不急说明来意,而是颇为关切地问候道,“之前去药库寻师兄不着,又听闻师兄患了病恙,可严重吗?” “昨日偶感头疼,四肢乏力,想是染了风寒。” 肖健答道,眸中有些感激之色。 不过,秦川心中倒是突然感到些许怪异。 看这肖健,的确是染了风寒后的病状,可是隐隐中,又不是十分的像。风寒之症,通常还伴随有咽喉不适,气息不顺,甚至体热发虚。而肖健此刻气息自然,言语顺畅,也无咳嗽或者虚汗,除了气色有些不好,并无其他异样。 “那师兄要注意休息。” 想不出什么理由来,秦川便也只能暂且记在心中,随即面有讪笑,道起了今日来找肖健的“原因”: “实不相瞒,我今日叨扰肖师兄,乃是希望你通融一下,让我取点药材。前番你说药材无法入库,已经拖了许久,此番怕是等不了了。” 秦川说道,目的自然是想亲自看一看那批药材。 “哦?” 肖健疑惑道,神情中也有些替秦川忧虑之色,“不知小师兄需要炼制什么丹药,竟是这般急切?” 忽而,秦川故作神秘,低头在肖健耳边悄声道了一句: “驻颜丹。” 正文 第18章 药材 “驻颜丹?” “嘘……” 秦川突然止住了肖健的声音,赶紧示意对方小声一些,若是被院中的上官瑶听到,自己还要不要命了。 “小师兄你要用?”肖健急忙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不是。” 秦川摇了摇头,眼神有意地向着门外微微一瞥,随即便是对着肖健会心的一笑。上官瑶,对不住了,此番真的是找不到理由了…… “明白,明白。” 闻言,肖健也是窃笑了一下,当即明白了秦川的意思。 定是这叫做秦川的小师兄为了讨师妹的欢心,许诺炼制驻颜丹相赠,但因为药材迟迟未入库的缘故,搁置了许久。此番小师兄压力很大,不得已之下,只有来找自己通融通融了。 见得肖健心照不宣的笑容,秦川点了点头。 这是自己唯一想出的既能不让肖健怀疑、又能让肖健绝对不会宣扬出去的理由了,否则,自己二人如何才能见到那批药材。这也正是方才不让上官瑶进来的原因之一。 谁让你说我骗人来着。 秦川想着,心中更是忍不住的窃笑。 “你的这位师妹,似乎也用不着驻颜丹吧?” 肖健悄声说道。 确也是如此,他在这落雁峰上几十年,也从来没有见过上官瑶这般美貌的女弟子,而且别人纵是把驻颜丹当饭吃,怕也驻不出这样的颜来。 “我怎知道呢。” 秦川嘟囔了一声,虽说此番无中生有用上官瑶来当借口,可是自己也的确瞧见上官瑶偷师父的书,真不知女儿家是什么心思。想着,便腆着笑意,询问肖健道,“不知肖师兄是否方便?” “小师兄如此待我,我又怎能拒绝呢。” 肖健答道,立起身来从柜中取了一把钥匙,交到秦川的手中,“只是如今患了病,不宜出门。我把库房钥匙给你,你取了药材,再交还于我便可。” 闻言,秦川倒是有些意外。 本只想着肖健领自己去那库房中看上一看,却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信任自己。这丹塔药库乃是极其重要之地,那外院中的长老恐怕都不能擅自入内,这肖师兄竟然如此放心地把钥匙交给了自己。 人说善有善报,便是这般么? “不过那批药材上的问题,我至今仍未查出来,若是察觉异样,小师兄千万要留意了。讨得师妹欢心固然重要,但这其中隐患,也不能大意啊。” 肖健又是这般叮嘱了秦川一句。 “那便多谢师兄了。” 秦川点了点头,接过钥匙,再度对着肖健行了一礼。 突然觉得,如肖健这般,虽然身无修为,也没什么地位,甚至时常受人欺**骂,但其人格,却是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高尚得多了。 摇了摇头,出了门来。 此时夜色已是悄悄笼罩而来,一轮弯月不知何时便已挂在了天空,有些朦胧之感,落雁峰高入云层,所谓高处不胜寒,夜风拂来,更是多了几分凉意。 “走了。” 对着上官瑶唤了一句,秦川也没有解释如何从肖健那里拿到的钥匙,而且,恐怕也不太敢说。不,绝对不能说出来。 二人一前一后,行了几步,便转到了药库门前。 虽然对于秦川用什么借口取得钥匙满是疑问,但依上官瑶的性格,秦川不说,自己也不会问。看着秦川打开库门,跟着在库中寻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一角堆积着还未入库的那批药材。 “肖师兄都瞧不出端倪,你能瞧出什么来。” 上官瑶冷声道了一句,她对丹药之道并不精通,所以也没有细细查探,只是站在秦川身后,静静地看着。 “瞧不瞧得出也得瞧过才知道啊。” 秦川答道,随意从中取出一味药材,仔细端详了半晌。忽而,便又凑近鼻子轻轻嗅了一嗅。肖师兄大半辈子都在与药材打交道,他都瞧不出来,自己恐怕也是无法探出什么。 只不过,其中的怪异,自己也察觉到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药材的味道,似乎淡了一些?” 顾自说了一句,秦川心生疑念,正欲将那药材送入嘴中,尝上一尝。突然却因为上官瑶的一声喝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别!” 上官瑶说道,随即语气稍有舒缓,“万一有问题,你别试。” 秦川怔了半分,便将那药材放了回去。也对,万一暗黑门在其中放了毒药,自己以身犯险若是出了意外,也是不值当了。 “那走吧。” …… 二人将那钥匙送还肖健,从丹塔出来之时,已是夜色深沉,漫天繁星了。长廊一隅,秦川与上官瑶并肩而立,倒也不急着返回凌云阁。 “接下来要如何?” 上官瑶问道。本来以为肖健出了意外,会给他们的调查带来进展,可是此番看来,似乎也与暗黑门的阴谋没有什么关系。 秦川没有回答上官瑶的问题,而是说道: “肖师兄所染的,不是风寒。” 闻言,上官瑶面有迟疑,“你怎知道?” “早春的时候秋奇不是也不慎染了风寒么,我照顾了他几日,自然对这病疾有些印象。肖师兄绝不是生病。” 面对着上官瑶质疑的眼神,秦川又继续说道,“方才你让我不要试药的时候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是暗黑门在药材中下了毒,然后肖师兄以身试药,所以才不慎有了类似风寒的病症?” 肖健身为药房执事,试药想必也是家常便饭了。 只是猜不透,暗黑门下的,究竟是什么毒? 听得秦川这一说,上官瑶也立马明白了过来。那么,自己二人接下来又应该如何做呢? “如果真是这般,那肖师兄定然已经被暗黑门奸细盯上了,甚至有可能杀人灭口。我们只需时刻留意肖师兄,只要暗黑门人出现,就能证明我们这些天所查之事无误,到那时,就可以上报门中前辈处理了。” 秦川说着,自己二人从那日开始暗中调查至今,慢慢摸索得这些线索,还真是不容易。 “依你。” 上官瑶应了一声。此间事宜商议完毕,随即看了看天色,也不与秦川招呼一下,便顾自动身返回凌云阁了。 “……” 见状,秦川心中一阵无奈,用得着这般冷漠么…… “哎,你今日对程师姐有些过分了。” 忽而想起早间之事,秦川高唤了一声。之前程佳在上官瑶那凌厉的一剑下,虽然没有伤到分毫,但也是被吓得不轻。那般生死一线之间的遭遇,换做是谁,恐怕都不会好过来。 “那又如何?” 随即,上官瑶突然停下了脚步,语气却是异常的冰冷。 “我是说,别把人吓着了。” “你若是关心她,便与她说去,斥我作甚?” 上官瑶再度一句冷言冷语,似乎突然之间心情极为不好,甚至隐隐中还有几分气愤。也真是让秦川莫名其妙了。 “我哪里又斥你了。” 秦川无奈道。 “你有!” 忽而,上官瑶转过身来,一脸愤然地望着秦川,一对柳叶儿般的秀眉微微竖起,瑶鼻轻皱,眸中似有幽怨之色。神情之中,不像是愤怒的模样,倒更像小女人撒娇一般,仿佛泪眼汪汪地盯着负心之人。 秦川怔住了。 他的心中如同被什么触动了一般,软软的,很怪异的感觉。 “我没有。” 轻声道了一句,秦川语气从未有过的柔和。仿佛从上官瑶的清澈的眸中看到了什么,有些熟悉,又仿佛,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紫涵? 不,她是上官瑶。 “我只是觉得……” 正欲解释着什么,突然,秦川丹田之内真元一阵奇异的异动,来自自身真元之间的感应,随即,面色突变,双眉不觉皱了起来,有些凝重。原本正欲说的话戛然而止,又沉声道出了一句: “齐云天。” 那小子,终于有异动了。 …… 寂寥的夜空,似有暗云,笼罩上了一层阴翳。 前山七院往上的山间小径上,曲曲折折,松林奇石之间,盘旋环绕,两侧松木成林,煞是清幽。 一座山亭之中,似有人影。 “齐云天半夜跑到这里作甚?” 此刻秦川与上官瑶藏身在一块岩石背后,远远地注视在那座山亭之中。他们一路跟踪齐云天,没想到那齐云天竟是鬼鬼祟祟摸索到了这里。 听得上官瑶悄声一问,秦川压低了声音: “也许是跟那夜的黑袍人碰面。” 这般的举动,自己前世之时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此刻秦川心中已经可以十分的确定,自己的猜测一点偏差也没有。 果然,过得半晌,便有另一人出现在了亭中。 却是一个男子,一袭正统的道袍,体态修长,凭气息的感觉,应该是一个年轻的伏羲门弟子,只可惜,那人背对着秦川二人所在之处,无法看清面目。不过从身形来看,倒的确与那夜黑袍人极其相似。 随即,便见齐云天似有抱怨地对着那神秘男子指手画脚,而神秘男子却没有什么举动,仍旧负手而立着,应该有所言语。 只是,此处离得颇远,完全听不到二人说些什么。 “听不到啊。” 秦川略有失望地叹了一声,若是此刻修出了元神就好了。 突然,上官瑶身形一动,不待秦川有所反应,便是悄悄向前跨出了一步。 正文 第19章 论剑 “别!” 秦川急忙唤了一声,却已为时过晚。 上官瑶方才往前探出一步,顿时前方空间之内突然一阵真元异动,眨眼之间,那亭中的黑袍人便已不见了踪影。 “没戏了。” 秦川顾自叹了一声。 凭那神秘男子的修为,又能在落雁峰上隐藏身份潜伏如此长的时间,此番与齐云天秘密碰面,必然会在周围布下结界。上官瑶这一动,触动了散布在这空间之内的真元,不必说,肯定是惊动到那人了。 听得秦川的急唤,上官瑶猛地探回身来,面上却有了一些不甘。 此时那亭中的齐云天也察觉了异常,眼神环视了一周,似乎气愤地哼了一声,很快也逃窜而去,身影没在了夜色之中。 “算了,我们能查到这些,也已经不容易了。” 秦川对着上官瑶安慰道,随即便松了口气,此番那二人已走,他和上官瑶也用不着那般谨慎了。 如此,上官瑶也不再说什么。 虽然没有听到齐云天与那神秘人交谈了什么内容,但至少已经证明了自己二人这些日暗中查探的事情并不只是凭空臆想,伏羲门,确实存在着极大的隐患。也许,是时候报告给门中的前辈了。 “等师父闭关回来就报告给师父吧。” 秦川说着,心中也有些担心。自己与上官瑶的举动肯定也让那神秘人注意到了,若是以此暗中设计自己二人,又该如何呢? 那黑袍人的实力,可是不弱啊。 而且,更为担心的,怕是等不到师父谷长风闭关回来了。 “……” 上官瑶看了秦川一眼,似乎想起方才二人间的一点不悦,又止住了话语,随即轻哼一声,朝着山上凌云阁走去。 “等等我。” 秦川无奈地道了一声,跟了上去。 …… 回到凌云阁,已是深夜时分。不过叶秋奇还未入睡,坐在院中石凳上,借着月光,倒是颇为勤奋地凝息作课。 感觉到秦川二人回来,方才睁开了双目。 “你还没休息呢?” 却是秦川率先道了一句,近日来与上官瑶暗地里忙着查探落雁峰上的事情,倒是把叶秋奇给冷落了。不过想来有苏小妍陪着,这家伙应该也不会太过无聊,看他的神情,可是欢喜得紧呢。 “之前无极殿的师兄过来,交待了一些道会的事情。” 叶秋奇倒是没有询问秦川与上官瑶去了何处,而是说起了正事。 以自己与秦川的情谊,秦川答应过有事会坦诚,所以自己也没有太过担心,而且若是秦川与上官瑶二人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在一起了,自己当着上官瑶这般询问,也难免显得有些尴尬…… “何事?” 秦川问道,而正欲返回屋中的上官瑶也是稍稍停了下来。 “明日无极道会的比试地点在山上的论剑台,上午我与你对阵,下午是上官瑶对阵守静堂叫齐云天的那家伙,然后后天再进行最终的比试。听说掌门真人和一些前辈都会来观战,所以事先知会了我们一声。” 叶秋奇说着,面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无极道会的四强之中,自己凌云阁便占了三位,若是师父回来知道了,许会高兴的吧。 闻言,上官瑶双眉轻轻蹙了一下。不过,却也没有言语,顾自推开房门,便是踏进了屋中。 “我们还真的对上了?” 秦川瞥了上官瑶一眼,便对着叶秋奇笑道。 与齐云天交手的隐患,自己已经对上官瑶提醒过了,想来以上官瑶的天分和实力,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毕竟那齐云天比起黑袍人,还差得甚远。 “你准备如何呢?” 叶秋奇噙着笑意,饶有意味地问道。从这笑容中,也是能够看出,他与秦川一样,非常想与对方好好的打上一打。他们二人皆不是平凡之辈,修行上也差不多是同时进步的,更是彼此知道对方隐藏之下的实力。 虽然彼此相惜,但此一战,怕是在所难免。 “你想我让你?” 秦川没有回答叶秋奇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随即又嬉笑道,“你想取得最终的胜利,还得在上官瑶手上走一遭呢,你打得过她吗?” “那你又打得过吗?” 叶秋奇也是笑了起来。 这凌云阁的三个人,没有哪一个是庸碌之人,此次无极道会中相遇,怕是精彩难忘得很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是没有谁真正道出心中的想法。 “早点歇息吧。” 闲侃了半晌,秦川便已有了困意,起身招呼了一声,便欲返回自己的屋中。忽而,却听见叶秋奇似乎略有严肃的一声,随即停下了脚步。 “你与上官瑶……嗯?”叶秋奇问道。 “什么意思?” 秦川回身问了一句,却也不明白叶秋奇是何意。 “这些日你看她的眼神和她看你的眼神,都与以前不太一样了。莫不是你喜欢上她了?”叶秋奇问道,眸中之色,也不如以往开玩笑的那般。 “或者,她喜欢上你了?” 闻言,秦川心有迟疑。 “怎么可能!” 忽而叱了一声,秦川心中不知是何情绪,也不再管叶秋奇说什么,转身回到了屋中。倒在床上,本欲睡去,却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上官瑶从来就不给我什么好脸色,怎么可能? 而我…… 反正修完了筑基,便对师父请求下山历练,到那时,也许便会很难见到凌云阁中的几位同伴了。紫涵前去中原,已有了一年了呢。 “紫涵。” …… 论剑台。 天色阴沉,许是昨夜下了阵雨的缘故,云层密布,将那阳光遮掩了少许,只余下几处由那云缝中倾洒而下,却也有几分明媚。 以剑论道,是为论剑。 论剑台位于落雁峰顶之下,一处颇为广阔的平地,巨大的白玉岩石从山体之中突兀而出,长宽十余丈,高数尺,其四角各有一把巨剑生生断插其中,鬼斧神工,却又宛若天成。 北面毗邻一面断壁,陡直而上,便是落雁峰顶的白塔。 却是直入苍穹,如那天界之物,遥不可及。 而另一侧放眼望去,便是连绵不绝的伏羲山脉,峰峦起伏,云雾缠绕其中,却也看不清全貌。耳畔清风徐徐,甚是怡人。 “这峰顶的景色,可比下面好得多啊。” 叶秋奇不由赞叹了一声。 此时这片平地之上,已是人声鼎沸,从山下上来的众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皆是议论纷纷,讨论着这一届道会的战况。更有发现了凌云阁秦川三人的,私下评头论足,抒发着各自的见解。 原本只知凌云阁静虚子去年收了三个弟子,不见经传,却没想到,这一届的无极道会,竟是让他们占去了三个名额。 一时间,无不是敬仰万分,更有艳羡之情。 “你看那边。” 三人并排行着,忽而听得秦川道了一声,然后上官瑶与叶秋奇皆是顺着秦川的目光瞧了过去。 只见那论剑台一侧,立起了一座台席,颇为庄严。 席中无不是伏羲门地位尊崇的长老前辈,个个仙风道骨,卓尔不群,那日的玄长老也在其列。其正中三张石椅之上,左侧是一貌如古稀之年、一脸憨态的白袍道人,正是望海崖洞虚子老前辈;而其右侧,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年轻道姑,素妆长帔,面若寒霜,也是五脉之一,其号紫虚仙姑。 “想必今日掌门真人也不会来了吧。” 见得那正中主位空着,叶秋奇自语了一句。掌门玉虚真人一向深居简出,他们来这落雁峰一年有余,倒也从未见过。 秦川耸了耸肩。 此番又不是最终对决,能请得洞虚、紫虚两脉首座,已是给足了面子了。至于静虚子谷长风,也不知闭什么关,门下亲传弟子对决竟然都不出现。 “快开始了。” 见得席上的玄长老缓步走上论剑台,上官瑶提醒道,语气略比以往轻柔了些。或许她也明白,接下来,秦川与叶秋奇,要认真地较量一场了。 忽而,她唤了一声,叫住了正欲离开的秦川二人。 “小心点,别伤了。” 上官瑶轻声叮嘱道。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对一同修行了一年之久的两位同伴道出关切的话语。她生性淡漠喜静,不善表达,叶秋奇以为她不喜他们二人,其实却是错了。 他们的一举一动,上官瑶都是看在眼里的。 “嗯。” 秦川淡淡应了一声,浅浅一笑。 “咚……” 随着峰顶一声钟鸣,人群开始渐渐寂静了下来,只有一声悠长的钟响,在这空旷的山间,回荡了许久。 “此次论剑比试,凌云阁秦川,对凌云阁叶秋奇。” 玄长老略有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出,“比试之中刀剑无眼,皮肉轻伤在所难免,而诸位裁判长老会视情况轻重出手,并不会对你等比试造成干扰。但切记点到为止,论剑之名,乃为论道。可明白了?” “弟子明白。” 秦川与叶秋奇一齐应道,互相瞧了一眼,相视而笑。旁人却是不知他们到底有没有明白了。 台下的上官瑶见得二人脸上的笑容,心中有些无奈。 “……” “既如此,比试开始!” 正文 第20章 交锋 一阵风拂过,轻轻的。 “你先出招。” 秦川环手而立,胸前抱着蓝色仙剑镇山河,衣袂迎风而起,额间一缕发丝不知何时散落下来,起伏摇摆,拂拭着他的脸颊。 “我先一式迅雷斩。” 叶秋奇说道,一手握着白剑吞日月,自然地下垂,剑未出鞘,也没有运转出一丝真元,气息如常。 二人就这般相对而立着。 “我御风行左移四步。”秦川说道。 “后撤五步,凝冰决。” “太虚诀失效,疾行三步,真火咒。” 叶秋奇笑了一笑,“我一式诛魔决已经出去了。” 秦川也笑了,“对付别人尚可,对我有用么?” “……” 此时台下观战的众弟子无不是一脸汗颜。这二人,既不动手交锋,也不言语相向,甚至还如此笑谈着,是想就这般口头“比试”么? 这种状况,倒是前所未有。 “动手啊!” 台下有人开始鼓动着。几日以来,凌云阁弟子在无极道会中的表现已经传遍了整个落雁峰。此刻,谁都希望看到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二人动手交锋一番,也好看看,究竟是否名副其实。 而且,若是这般下去,这无极道会还有什么看头…… “你想赢这无极道会么?” 秦川问道。他依旧与叶秋奇平静地交谈着,丝毫没有理会台下越来越鼓噪的呐喊声,或许这些在他们看来,本就无所谓。 “想。”叶秋奇直言不讳。 “我不想。” 秦川说道,“但我可以败给任何人,唯独不想败给你。” “那就开始吧。”叶秋奇皱了皱鼻子,不知是何情绪。 似乎,不太明白秦川此言何意。 “嗯,开始吧。” 说罢,忽有一阵狂风吹拂而过,似乎从那巍峨的伏羲山脉间席卷而来,扬起片片落叶,掀上了百尺高空,尘土飞扬。 “铛!” 眨眼间,叶秋奇手中长剑吞日月脱鞘而出,手印一结,剑锋随之一转,一阵白芒随即闪烁开来,正是七劫剑式中一式迅雷斩。随即电光四起,疾若迅雷,道法真元化作一道雷光,对着秦川激射而来。 顿时,秦川气息一凝,那道雷光激射前端,真元微微凝结,一个太极图案凭空现出,却是一式普通的混元诀。 “嗤!” 那雷光与太极图猛烈相撞,激起一声嗤响,但是很快太极图便消失不见,雷光电鸣之声停顿了一息,便又再度激扬而起,继续向着秦川破空而去。 不过此时的秦川早已施展出御风行,划过一道残影,其疾如风,转眼之间,已经向左移动了四步的距离。 那道混元诀,只是迷惑叶秋奇而已。 紧接着,几乎不见秦川有所动作,便已有一道微弱的青光,自那虚空之中凭空而现,没有丝毫迟滞,疾射到了叶秋奇身前。 太虚诀。 “凝冰诀!” 突然,叶秋奇面色微变。秦川的太虚诀,他可是领教过数次了,就算无法猜出可此刻是否普通的太虚诀,却也丝毫不敢大意。 顷刻间,周围水灵气迅速汇聚,顺从着真元的运转,眨眼间便在叶秋奇身前凝出一道冰墙,寒气肆虐,正是伏羲门防御法术凝冰诀。只见那冰墙方才凝聚成型,青光便已轰击而至,只不过,仍然只是一道普通的太虚诀。 一声轻微的震响,几乎没有撼动那冰墙半分。 “又是这一招?!” 叶秋奇忽而啐了一句。 凝息之间,便见秦川身形迅速消失,仿佛一阵清风拂过,几乎同一时间,便出现在了叶秋奇的身后。 凭虚御风! “这是?” 围观弟子突然大惊,秦川这式身法,是何神通?! “逍遥游?” 那众长老席中,也是有人面色古怪,不由发出一声惊疑。逍遥游乃是伏羲门四式无上道法其一,有些人在这落雁峰上待了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而此时一个方才入门修行一年的年轻弟子,如何习得? 莫非,是谷长风强行传授? “非也。” 玄长老忽然道了一句,已是看出了这一式身法,并非逍遥游。 然而不待所有人脸上方才因为秦川那式身法而睁圆的嘴巴合拢,叶秋奇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只见叶秋奇猛地回过身来,丝毫不惧,甚至脚步都不挪一下。 意念一动,真元迅速流转,却是寒光又起,一阵冰冷的气息在他身前凝结,越来越浓。忽地,全身真元爆涌,夹杂着寒冰之气,如同一头冰龙呼啸而出,与秦川刚刚施展而出的烈焰斩火光撞在一起。 “轰!” 一声剧烈的响动,随即一阵气浪由那撞击之处扩散而开,掀起二人的袖袍,猎猎作响。 炎、寒两气扑面而来,水雾朦胧。 “冰龙破?!” 观战之人再度大骇,就连上官瑶也微微有些变色。 此冰龙破乃为寒冰剑七式中的最后一式,因为需要同时引纳运转天地灵气,修习起来,比那七劫剑最后一式未名斩还要困难上百倍。她以往只知叶秋奇精研攻势强烈的法术,却不曾想,竟是练成了这最后一式冰龙破么。 她唯一见过的一次,可是师父施展出来的啊。 “不错,不错。” 那一直没有言语的洞虚子老前辈,此刻忍不住赞叹了几句,一旁的紫虚仙姑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冰龙破修习的难度,他们可是比谁都要清楚。 水雾消弭,此时众人方才瞧清论剑台上秦川二人的身影。 “你不按常理出手,可是不好玩了。” 秦川笑道了一句。此时他的衣衫有些褴褛,胸襟被方才冰龙破席卷出的劲风撕扯开了一道口子,自己的一式烈焰斩,自然是敌不过冰龙破的威势。不过,也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想去闪躲。 反而,还因为叶秋奇修成了冰龙破,感到有些高兴。 “你还是想让我么?” 叶秋奇一反常态地没有笑出来,而是颇有肃色地道了一句。他自然知道,方才秦川至少也有十种方法可以躲下自己的冰龙破。 “不想了。” 秦川笑意不减。 话音刚落,忽然身形骤起,却是御风行向着叶秋奇疾出数步,长剑镇山河剑锋之上真元汇聚而起,一阵白光闪耀而出。顿时空气急剧压缩,仿佛撕裂一般,传来阵阵嗤响。正是未名斩! 这两术结合,倒有了一些十步一杀的影子。 那日围观众人惊讶林傲修成了未名斩,却又有谁想到,这式法决,秦川早就熟络得不能再熟络了。 “未名斩!” 果然,人群之中传来了一声惊呼。 见状,叶秋奇面上亦无惊惧之色,秦川是何水平,他早就知道,自然不会如旁人那般。随即,脚步急撤,一道瞬影划过,便是脱离了未名斩的近身范围。 “咻!” 突然,无数冰锥凭空而现,在他身后上方凝聚成型,猛然之间,便是朝着他撤离的路径插落而下,似有一阵寒风袭过,后脊有些凉意。 玄冰刺! 不得已,叶秋奇生生止住了脚步。 “轰!” 霎时,只见秦川单臂一扬,长剑镇山河忽地飞离他的手中,忽驰而出,悬在了刚刚落稳的叶秋奇上方。瞬即,剑身之上真元运转,周围灵气剧烈地流动,激得剑身隐隐作响。凝息之后,雷光渐起,疯狂地轰击而下。 顿时电闪雷鸣,暴躁不已。 “天雷啸。” 台下,上官瑶口中淡淡地道了一句。 这一式天雷啸,正是三清驭雷诀的第一式。说起来,秦川早就不知从何处习得这上乘道法三清驭雷诀了,自己也见过两次,只是师父说其火候欠佳。却是意想不到,方才一年时间,秦川便已小有所成了吗。 “此子,不凡。” 洞虚子突然抚须叹了一声,眸中闪过一抹迥异。 “长风不顾弟子安危,擅自传授驭雷诀,怕是不妥。” 倒是一旁的紫虚仙姑颇有忧虑地道了一句。雷乃天威,驭雷诀更是擅引天威之术,稍有不慎,便遭天罚反噬。这秦川元婴尚未修成,本就达不到操控驭雷的条件,她这般忧虑,也是不无道理。 周围的长老只是讪讪地点了点头,静虚子如何作为,他们倒是不敢评头论足了。只是心中依然赞叹不已。 如此年纪就掌握了驭雷术,洞虚子所言不假啊。 “……” 相比于长老席,围观弟子之中,已是唏嘘一片了。 众人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唯有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两人如此精彩绝伦的比试。没有人再去怀疑凌云阁静虚一脉弟子的实力,甚至原本因为秦川侥幸赢得白池之而有些嗤之以鼻的,也是不敢再言。 秦川与叶秋奇的实力,已经超出了无极道会以往的范畴。 …… “灵虚剑势!” 此时叶秋奇面色大骇,心念一转,吞日月从他手中激跃而起,带着真元逆流,旋转了几圈,最终直直地插在他的脚下半步之内。 忽地,双手道印一结。 只见那吞日月开始闪耀着白光,一股真元便从剑中迅速流出,竟是均匀地扩散在他周围的空间内,伴随着天地灵气的流转,显得几分虚无。 “轰!” 随即,那天雷啸的威势接踵而至,暴躁的雷电在叶秋奇数尺之内轰鸣不已,却被那散出的真元极其巧妙地一一化解,而且随着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地涌入,雷电之势,渐渐一点点微弱起来。 只是,叶秋奇不敢挪动半分。 这灵虚剑势,乃是运转自身所有真元,以此化解对方真元的攻势,施展之时,必须维持道印,心神合一,乃是赌命的招数。 只要此时秦川出击,自己必败无疑。 正文 第21章 知交 “你也想让我么?” 然而秦川只是静立原地,一声轻笑,眸中尽显柔和之色。 自己此刻出击,叶秋奇自然会落了下风,不过,也只是落了下风而已。若是这一点程度的反击就制伏了他,可就不是自己瞧得上的同伴了。 “我不会让你。” 叶秋奇说道,双手依旧维持着道印,上空那把镇山河雷电之势不减,让他心神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你可知为何我要到伏羲山来修行么?”他问道。 “你不说,我便不会问。” 秦川答道。 中州叶家乃是名门望族,而且与另一修真巨擘儒园关系密切,族中子嗣都是到那儒园中进修。可是叶秋奇偏偏来了这避世离俗的伏羲山问道,的确让秦川十分的不解。莫不是,叶秋奇在他叶家,有着什么故事? “原本我说要赢这无极道会,只是玩笑。” 叶秋奇说着,神色一反如常,再也没有一贯的轻松随意甚至嬉皮笑脸,似乎,便如那次从观星洞幻境中出来时的那般。 他继续道,“但我此次下山,听闻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所以我才决定,要证明给他们看一看。所以,我必须要赢你。” “秦川。” 唤出秦川的名字,叶秋奇忽而浅浅地一笑。 秦川是他最看重的知己,却也是他最强力的对手,如果不是因为有秦川,也许,他也不会成长为今日这般。 “来吧,我看好你。” 秦川话音刚落,突然自叶秋奇身前亮起一道银光,极其的刺眼,真元气息猛地一下疯狂地席卷而开。眨眼之间,一把看似精致名贵的单刃长剑,忽地凭空而现,银光闪耀片刻,凝聚成了实体。 残月! “这是?” 台下,洞虚子微微眯起双眼,紧盯在那把现出的长剑上。 “咻!” 霎时,残月剑破空而起,便是朝着悬于叶秋奇上方的镇山河突刺而去,片刻之间,雷光电闪戛然而止,镇山河猛然急速飞旋,瞬即回至秦川的手中,方才造成的攻势,也转瞬之间化为虚无。 就说叶秋奇不简单。 忽而狂风骤起,再度卷起落叶漫天飘飞,秦川叶秋奇二人同时身形一闪,剑光真元四处闪耀,只见得二人身躯划出道道残影,论剑台上五光十色绚烂缤纷,碰撞轰击之响此起彼伏,精彩绝伦。 “好!” 围观弟子中发出声声喝彩,他们预想中的无极道会,就应该是这般。 只不过,今日的这一场,可比以往的任意一场都要精彩得多了。那一式式法决,大多数筑基期顶峰的弟子都无法完全掌握,此刻竟是在两个四象境弟子的对决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愧是长风的亲传弟子。” 众长老也是不由赞叹道。 “嘭!” “嗤!” “咻!” 场中,二人激烈地交锋,便如真正对敌时一般的认真。此刻上官瑶也是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可莫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败给你吗?” 秦川说道,一手结着防御术法,长剑镇山河悬于身体一侧,光芒大盛。随即脚步略微移动,蓄势着下一次攻击。 “洗耳恭听!” 叶秋奇轻道一声,瞬即身形骤起,已是迅若疾风,向着秦川疾奔而来。手中残月敛入鞘中,却是蓄势待发,浓郁的真元气息,急速地凝聚压缩。可想而知,出鞘之时,会是何等强盛的攻势。 与此同时,秦川也是御风行疾出,迎面冲击而去。 “……” 突然,秦川脚下似有尘土轻扬,一瞬间,身形迅速消失不见,不待迟疑,便是出现在了叶秋奇的身后。而此刻叶秋奇也是不惊不惧,残月脱鞘而出,却是朝着身后猛然一刺。 无比强劲的真元,携带着凌厉的劲风,呼啸而出。 不过,秦川并未躲闪,只是伸出一只手掌,往前轻轻推送。 …… “空冥印?!” 玄长老突然大惊失色,一对双眸紧盯着秦川送出的那只手掌。 然而,极其短暂的一瞬,叶秋奇残月之上携带的真元忽然尽数消无,而秦川那只手掌,也只是极其平常地往前一送,便没有了丝毫动静。二人,同时停止了自己手中术法的施展。 寂寥无声。 “我不愿败于你,只是想说,你我彼此都有并肩同行的资格。” 秦川轻轻地说道,忽而笑了起来。 自己与叶秋奇,谁强谁弱,一点都不在乎,两个人都强,岂不是更好。只是谁也不愿承认比对方弱,却是因为自己不愿承受叶秋奇的庇护,而叶秋奇,自然也不愿在一直处于自己的庇护之下。 然而互相庇护,才是真正的并肩同行。 何必又一定要分出个高下呢? “服了。” 叶秋奇应道,也是微微笑了起来。 即便自己赢了秦川或是秦川赢了自己,却又如何?证明了自己,却又有何用?这世间名利是非,本就虚无,有此知交,自己还有何求? 说起来,倒是自己着相了。 “那还打吗?”秦川问道。 若是自己不用魔道修为的情况下,确实与叶秋奇难以分出高下。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叶秋奇没有隐藏着其他修为的前提下。 继续打下去,怕是没完没了了。 “嘿嘿,赢了你又还有下一场,累了。” 叶秋奇忽而收回了手中的残月,散去所有的真元,转过身来,“而且,下一场八成是与上官瑶打,这种麻烦事,还是留给你吧。” 说罢,便是大笑了起来。 “……” 闻言,秦川一阵无语。 的确,若是与上官瑶对阵起来,那御剑布阵之术,就算胜不了自己也要烦死自己,修行之时他们没少互相较量,上官瑶已被立为自己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难缠的对手,没有之一。 随即,便见叶秋奇长袖一挥,却是大步朝着台下走去。 这一场比试,就这般在众人一脸赧然的神情中,告一段落。 “……” “这,不打了?” 人群之中,皆是一脸茫然地盯着缓步走下论剑台的叶秋奇,此番比试正到紧要的关头,眼看就要分出胜负了,然而就这般结束了吗? 一阵遗憾的唏嘘,回荡在落雁峰顶。 不过,倒是上官瑶轻哼了一声,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却是美若天仙,不可方物。周围的几个弟子见得这个笑容,已是满面桃花,垂涎三尺…… “洞虚师兄,此番要如何判?” 玄长老忽而立起身来,对着洞虚子躬身问询道。这般有人主动放弃的道会对决,他倒还是第一次碰到。 “以剑论道,方为论剑。” 洞虚子却是答道,“这叶家的小子,似乎问得其道了。也罢,难得如此年纪就能悟得己道,便由他去吧。” 随即,一旁的紫虚仙姑也是点了点头。 “那叫秦川的,却也是不简单。” …… 这日无极道会早间的比试,便在玄长老宣布秦川取胜后,得出了结果。众弟子渐渐散去,也有不少弟子想要寻得凌云阁几人套套近乎,只是,那秦川一行三个人,却已是不知去向。 “当时秦川身体消失的那一刻,可是吓得我呢。” 此时的凌云阁三人,以及苏小妍,正围坐于一处山亭之中,颇为闲逸地聊着。苏小妍年纪小,见识也浅些,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方才的精彩绝伦的比试。 “哼。” 上官瑶轻哼一声。 秦川的那式凭虚御风,可是诡异得很,只说是其自创,就连师父谷长风也看不出来路,俨然成了他最强力的资本。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这样啊。” 苏小妍继续感慨着。 方才她与她玉衡院的师兄师姐在一块儿,不方便过来与凌云阁几人在一起,此时得到自由,自然欢快得紧,与叶秋奇不停谈论着此番观战的感想。 随后秦川与上官瑶借故离开,给他二人留点空间…… 当然,也是因为接下来上官瑶的对手,齐云天。 “他有何举动?” 上官瑶在一株奇松之前站得笔直,一袭白衣,亭亭玉立。她向来都是这般,不如秦川与叶秋奇那样随意,行事极其严谨,一举一动也是这般端庄文雅。秦川倒是懒得管她,只顾舒适地倚在松木之上,闲散之极。 “之前有在观战,没什么异常。” 秦川应道。那隐藏在齐云天体内的真元,已经越来越弱,此时必须要凝神感知一番,才能确切地知道他的行踪了。 无疑有些棘手。 “也不知师父何时才能出关。”秦川叹了一声。 这件事,最好还是告知伏羲门中的长老才行。可是他们方才上山修行一年,筑基都还未修满,最多只能算是静虚一脉未出师的弟子,除了上官瑶前几日去过一次无极殿,与哪位长老都不熟悉。 能够告诉的,恐怕也只有静虚子谷长风一人。 闻言,上官瑶没有言语,但也是忧心忡忡。 良久,方才向着之前的山亭行去,今日这第二场比试,也即将开始了。自己的对手是疑为魔教中人的齐云天,她也不敢大意。 “你……” 秦川忽然唤了一声,见得上官瑶回过头来后,便轻轻地道了一句: “小心一点。” “嗯。” 上官瑶轻哼了一声,没有过多言语,也没有如以往那般神色冷清。滞了半晌,便款着步伐,缓缓离去,留给秦川一个似有孤寂的背影。 白衣胜雪。 正文 第22章 齐云天 午后。 相比于清晨,此刻的天气好了许多,云层散开,明媚的阳光倾洒而下,却是万里晴空,一望无际。 “听说那个齐云天剑道上的造诣不低啊。” 叶秋奇此时站在秦川身旁,虽然看似是与秦川谈话,实际上却是侧面提醒上官瑶。也不知为何,反正他一向惧怕上官瑶,更是很少与上官瑶说话。 不过似乎以前秦川也是如此,最近怎么变了呢…… 听得这一说,秦川心中暗自点了点头。 这齐云天虽然修为层次算不得很高,但真正对阵起来,也不像别的大多数弟子那般。别的不谈,至少也能算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我知道。” 上官瑶冷声道,斜了叶秋奇一眼。。 叶秋奇讪讪地笑了笑,不过目光一转,不经意间正好瞥见了齐云天从那人群之中走出,似乎也在准备着接下来的比试。 “喏,他来了。” 随即,秦川顺着叶秋奇的目光瞧了过去,心中却是没来由地颤了一下。 只见此时的齐云天,一身青白道服,极为整洁,虽然面上还是残留有些许胡渣,但却与平日的气息完全不同。眼神木讷,行为举止都是大反如常,平日的齐云天可是嚣扈张扬得很,今日怎会这般拘谨。 他不是齐云天! 突然,秦川心中大惊,迅速心神一凝,感知着自己隐藏在齐云天身上的真元,顿时,脸色一沉,浮上一抹凝重。 真正的齐云天,下山去了! “?” 见得秦川的变化,上官瑶神色一紧,不过没有问出来。 “我离开一下!” 秦川此时顾不得解释,对上官瑶使了一个眼色,也顾不上对方看不看得懂,便已脚步疾行,向着山下快步走去。 出事了。 …… 丹塔。 此时的落雁峰,大多数长老弟子都到峰顶论剑台观看无极道会了,亭廊院门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人影。而丹塔,更是寥无人迹,冷冷清清。 忽有一个身影窜入肖健所居的院落中,杀意突起,但又迅速消弭。 “老家伙,让你多管闲事。” 一句冷哼,便见肖健捂着鲜血横流的脖颈,满目惊恐,似有嘶嚎,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片刻之后,便已了无生机,成了一具死尸。 而行此杀手之人,正是齐云天。 愤愤地啐了一口唾沫,此时的齐云天面目狰狞,手中剑刃染上一抹鲜红,隐隐的魔道气息弥漫而出,虽是一身道袍,但已丝毫没有了正道之气。 这肖健紧盯着那批药材不放,使得他圣教的计划拖延了数日,更是让自己在这苦闷的落雁峰上多留这些日子。这伏羲道法进步如此缓慢,若是这些年钻研魔道,他早就不用受那黑袍人像对待下人一般驱使了。 想着,齐云天更是忍不住踢了肖健的尸体几脚。 “谁?” 突然,耳目一动,齐云天猛地回过身来。 却见门外立着一个伏羲弟子,素白道服,法剑已经脱鞘而出,周身道法真元无法压抑地扩散开来,神色愤然,牢牢地锁定了他。 秦川。 “来得正好,也顺便解决了你。” 齐云天一句冷哼,剑锋一转,随即一滴鲜血,滴落而下。 “你该死。”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 之前在论剑台,他便发现那“齐云天”乃是另一人易容的,又感知到真正的齐云天已经向着丹塔而来,心中暗道不妙,方才抛下了众人。可是仍然晚了一步,此时,肖师兄已经遇害了。 一抹哀痛的情绪浮上心头,神情一闪,一股凌厉之气。 这肖健虽然与自己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但却是自己难得瞧上的人,前番更是如此信任自己。此时死在齐云天的剑下,已经激起了自己的怒意。 “你以为,你真能打得败我么!” 忽然一声厉喝,齐云天周身魔道真元暴涌而出,双手持剑猛地一挥,便是一团火焰般的黑气疾驰而出,带着劲风呼啸,朝着秦川攻击而来。 焚心斩! “嘭!” 混元诀施展而开,化解掉齐云天这次攻击,秦川身形疾退,撤到了院中。目光一凝,倒也没有惧怕之色。 这齐云天在魔道上的修为,虽也算不得太弱,但是凭着自己此时表面上的实力,也还用不着忌惮他。若说魔道的弱点,自己可比谁都要清楚。 “受死吧!” 齐云天身形骤起,已是追将出来,杀意愈甚。 “凝冰诀!” 顿时,秦川单手结印而起,却没有阻拦在齐云天的前方,而是在其身后,凭空凝出了一道冰墙。旋即,一式极其快速的太虚诀攻击出去,又迅速施展御风行,闪到了齐云天的左侧。 “咻!” 顷刻间,两道太虚诀的青光,同时向着齐云天急窜,一前一左,两面夹攻而去,破空之声,同时响起。 “这么快?!” 齐云天心中暗骂一声,却也不敢迟疑,脚步急撤,只能向着右方躲闪。这谁都不屑一用的入门道法太虚诀,在这秦川手中,竟能这般炉火纯青,虽不知除了快,是否还有别的威力,但就怕万一。 想着,心中更是怒意丛生。 然而突然之间,似乎有着一股怪异的真元,极其微弱,在他的经脉之中一阵涌动。随即,他用以施展身法的魔道真元,竟是顺从着那股意念指引,发生逆流,扰乱了他术决的施展。 这是什么情况?! 齐云天心中大骇。难道,秦川对魔道竟有如此了解? “你也以为,你这般就能击败我么?” 一阵清风莫名拂过,秦川已然身形骤现到了齐云天的身后,却是道法真元迅速流转,水属性灵气急涌而来,转瞬之间,便已在齐云天腿下凝出一层冰霜,生生控制了他的步伐。 方才正是自己利用很早以前就潜伏在齐云天体内的真元,暗暗干扰了他的术决施展,甚至借着灵识,短暂地掌控了他的真元。 若说魔道之秘,这世上除了老怪物,谁能比得过自己? “你们在那药材中,究竟动了什么阴谋?” 一句冷叱,秦川立于齐云天身后,一只手掌微微平举,按在齐云天的后脊。意念流入齐云天的经脉之中,竟是缓缓化解掉对方正欲凝聚而起的魔道真元,此刻的齐云天,面色惊惧,却唯有束手就擒。 噬灵! 暗黑门中,用以废除教中叛逆之辈的秘法。 此时齐云天尚还算不得深厚的魔道修为,正好能够让秦川施展这等秘法,而且,施展之时,只需利用宿主体内的真元,完全不会暴露出自己的修为,正好可以为秦川继续隐藏自己的秘密。 不过若是换做黑袍人来,恐怕还无能无力。秦川心中有些庆幸,若是此番遇到的是黑袍人,自己没准真要使用深藏之下的魔道力量了。 “你究竟是何人?!” 齐云天沉声问了一句,有些微微的颤栗。 噬灵之术,只有教中至少尊使之位的人才懂得施展,这个秦川是何来头,竟然也会这般秘法? 五旗旗主?护教使?还是鬼使之一? 可是,既是暗黑门人,为何要干扰门主密谋的大计呢? 难道,是圣子殿…… “现在是我在问你!” 秦川冷喝一声,没有理会齐云天的问题,依旧脸色阴沉,已有杀意悄悄地弥漫而出。虽然暂且制伏了对方,但毕竟没有修为上的压制,不能重创齐云天。而且只要自己解除寒冰咒,对方立马便能逃离出去。 故此,剑中凌厉之势不减,时刻蓄势着干掉齐云天。 “这是玄武圣使的计策,我一个寻常教众,如何得知。” 似是碍于此刻弱势,齐云天咬了咬牙,应了一句。 心中却是在迅速思考着脱困之策,若是被秦川继续这般噬灵下去,恐怕自己的魔道修为便会尽数消散。到时候,身份暴露,落雁峰与暗黑门都待不下去,自己的处境可就比现在危险得多了。 就说自己不应该来这落雁峰的! “那又如何?” 秦川问道,自然不能尽信齐云天之言。魔道善诡,更何况自己曾经还是老怪物的得意门生,更是深知其意。 “我可以告诉你玄武圣使在何处,但你必须先解除噬灵之术。” 齐云天继续讨价还价道。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心中一沉,秦川已经起了杀心。 忽而,猛然想起,前世记忆之中,暗黑门玄武圣使正是在这一年被冥教暗杀,此刻哪里还有什么玄武圣使。 这齐云天,是在拖延时间! “铛!” 突然,秦川正欲出手之时,却有一道剑影疾驰而至,插落于自己的脚下,道法自然之气,迅速蔓延开来,一股浓郁纯正的玄青色真元瞬间扩散至数尺之内,伴随着天地灵气的源源涌入,光芒闪耀。 御剑诀施展的灵虚剑势! 霎时,秦川身后一根锋利的冰锥猛然凭空而现,却因灵虚剑势的防御之势,刚一凝聚成型,便迅速地被化解而开。 与此同时,齐云天身形疾出,趁着秦川这一分神的瞬间,便是闪至数尺之外,脱离了秦川的掌控。 “该死!” 暗骂一声,便见齐云天急遁而去,却是向着山下一路逃奔。 正文 第23章 再入伏羲山 “你来了。” 秦川轻声道了一句,有些愤然地看着齐云天逃去的方向。 此时一道白影疾驰而至,正是上官瑶。随即秦川脚下那把剑影瞬时急溯而回,与上官瑶身侧悬浮的破苍穹合为一体,最终缓缓飞至她的手中。 那假齐云天方才四象轮回境的修为,自然不会是上官瑶的对手,而且秦川来时已向上官瑶传递了信息,想必上官瑶也能领会,迅速击败对方后,便是急忙赶了过来,倒是意外地替秦川挡下了一次危机。 “追?” 上官瑶倒是没有多说话,而是看了秦川一眼,似是征求意见。 “嗯。” 秦川应了一声,二人身形骤起,便是朝着伏羲山中紧追而去。若是让齐云天逃了出去,无疑会彻底断了线索,那黑袍人的底细,怕是永远也查不出来了。 而且,方才的变故,让秦川心中有些不甘。 彼时自己限制了齐云天的移动,又压制了对方的魔道真元,根据一贯的经验,本是不会有差错的。唯一的错漏就在于自己忽略了,这齐云天也跟自己一样,同时拥有着仙魔两道的修为。 方才齐云天的那式玄冰刺,便是自己一时大意才造成的。道法真元,根本不会受到噬灵之术的影响。 若非上官瑶几时赶到,恐怕自己要被阴一把了。 想着,秦川不由咬了咬牙,不管是因为齐云天的作为,还是因为自己的傲气,心中已经决意,不会轻饶了这个家伙。 午后骄阳,渐渐弱去。 一路疾行,此时秦川与上官瑶已经下了落雁峰,深入到了伏羲山脉内部,周遭环境开始变得险恶起来,密林之中,草木翕动,虫兽嘶鸣,更可能有暗黑门人潜伏。不得已,二人只能稍稍放缓了脚步。 随即上官瑶面色凝重,问了一句: “肖师兄有何变故?” 她之前在丹塔匆匆走了一遭,并未注意到肖健,此番缓和下来,方才略有关切地询问。纵然只是一个门仆,却也是自己伏羲门人。 上官瑶一向心系于此。 “死了。” 秦川应了一声,话语之中有些低沉。 自己之前早已料到他们会对肖健出手,却没想到居然会选择无极道会的时机,并且还用了一个假齐云天来掩人耳目。若是早些时候选择禀报门中长老,兴许也不会有这般结果。 说起来,也是因为自己的顾虑,方才害了肖师兄啊。 “我会让那家伙偿命的。” 说着,忽而秦川丹田之中那黑色的魔道血晶,似乎受到了自己情绪的影响,奇异地颤动了一下。 杀意。 闻言,上官瑶没有言语,目光一转,也是一抹凌厉忽逝而过。 顿时手印结起,只一瞬间,四象轮回境巅峰颇为雄浑的真元气息,便自她的经脉之中倾泻而出,迅速地向着四周蔓延,眨眼之间,便覆盖了方圆百步之内的空间。真元外散,以真元感应寻找齐云天的踪迹。 正是上官瑶精通的辅助法门中一道秘法。 “西面。” 道了一声,随即二人再度疾行而起,也顾不上遍地的荆棘蛊瘴,真元毫不保留地外散而出,势必要寻到那齐云天。 …… 黄昏日暮,伏羲山中却已如入了夜一般。 密林之中暗影丛生,似乎还有淡淡的山雾弥漫而起,所见之处朦胧一片,耳畔归鸟长嘶,不知名的虫子不停地鸣叫着,却昭示着,愈加的危险。 “小心!” 秦川忽而轻呼了一声,随即剑锋一扬,一道剑光飞驰而出,将一条向着上官瑶飞腾而去的青蛇斩作了两截。 “……” 上官瑶怔了一下,便见得那条青蛇半空之中血液飞洒,随即面上浮起了几分恶色。此番搜寻齐云天踪迹的事情都是由她在做,长久下来,不免有了一些疲惫,故此大意之下,方才被林中虫蛇找到了可趁之机。 毕竟也是女儿家,对这蛇虫鼠蟑之类的东西还是有些厌恶。 看了上官瑶一眼,秦川心中有些不忍,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若是自己一个人,一道极魔令发出,不怕没有目标可寻。 “我看要不休息……” 秦川正欲说着什么,突然一句破空之声从密林之中响起,瞬息之间,便窜至了自己的脑后,带着强盛的真元劲气,极度压迫之感。 竟是一支银镖!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霎时,只在一念之间,秦川周身真元便自行凝聚至自己的脑后,那银镖飞来之末,隐现出了一个太极图案,青光闪烁。 紧接着,迅疾一个转身,一手微微扬起,更加浓郁的道法真元顿时顺从着意念指引,源源不绝地流转而出,注入那太极图中,眨眼之间便已凝实,玄青光芒大盛,牢牢护在了自己身前。 “嘭!” 一声轰响,那银镖破空之势戛然而止,一阵光芒大耀,片刻之后,便如强弩之末,滞了半分,旋即掉落而下。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咻咻咻……” 突然之间,自那密林之中,更多如法炮制的银镖同时激射而出,细数之下,竟有十余支,从不同的方向向着秦川二人飞驰而来,浓郁的魔道真元,便如铺天盖地一般,邪气凛然。 “铛!” 只见上官瑶双手结印而起,手中破苍穹顿时飞入半空,青芒激耀,分化出四把虚幻的剑影,道法气息,顷刻间弥漫而出。 见状,秦川身形急闪,撤至了上官瑶的身侧,镇山河脱鞘而出,蓄势待发。 “无极剑意,化实化虚!” 咒诀念毕,上官瑶目光一凝,眨眼之间,便见空中四把虚剑急速飞旋,携带着真元之气,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环绕着二人来回旋转。 似有一层光晕渐起,仿佛组成一道透明的帷幕,结在了二人的四周,看似无物,却又感觉牢不可破。 御剑诀! “哐当……” 随即,一连数声金石碰撞之响,那接连飞来的银镖,皆是如同被凝实的法剑生生阻隔反震一般,猛然间弹飞出去,原本蕴含的真元之气,也同时消散全无。之前的危急之势,竟是因为这一式法决,生生化为了乌有。 “乾位三人,震位两人,兑位离位各一人,齐云天在坎位。” 对着上官瑶低吟了一句,秦川此刻已是将即将袭来的敌人数量探了清楚。一切果如自己所料,伏羲山中,潜伏有不少暗黑门人。 闻言,上官瑶抿了抿唇,似有微微的惊骇。 竟有如此之多么?那么除去此刻前来围攻自己二人的,这伏羲山中,又还会潜伏有多少呢? 此时,对于之前秦川提过的忧虑,她已是彻底地相信了。 秦川话音刚落,果然便有八人在秦川方才预料的方位一一现身,除了为首的齐云天仍是一袭道服外,其余七人皆是脸画朱油身负黑袍,血红的赤蝠标识极其显眼,空气之中一股阴邪之气,逼压而来。 “在那山上奈何不得你们,可是来这伏羲山中,你们便是找死。” 齐云天冷喝一声,显然对秦川上官瑶二人极其震怒。单臂一挥,便见其余七人刀兵渐起,各自魔道真元外散而出,已是锁定了中间的二人。 忽而,秦川轻哼一声,似乎根本没有理会齐云天说道什么,便是施展凭虚御风,瞬息之间,闪到了齐云天的身后。 “咻!” 顿时,齐云天身形急闪,侧身疾出数尺。对于秦川这式诡异的身法,他已领教过数次了,岂能次次奏效? “你以为……你!” 一声轻蔑的笑,齐云天正欲说着什么,忽然见得秦川的动作后,便转成了满目的讶然和怒意。 “寒冰咒!” 只见秦川嘴角微扬,并未对齐云天做出任何攻势,而是手印结起,空气之中一股寒意,悄悄溢出。 霎时,那乾、离两个方位上的四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坚固的冰霜便自他们脚下凝结而起,片刻之间,已将其生生困住。随即,半空之中四把青色剑影,顺从着上官瑶的御控,突然划过四道剑痕,一闪而过。 “嗤!” 一连四声嗤响,眨眼之间,那四人方才察觉脚下变故,便已各自被上官瑶的御剑诀猛然贯穿,血液喷洒,片刻之后相继倒地不起,成了死尸。 随即,上官瑶秀眉微蹙,显然有些不适应。 这等杀伐,她何时经历过,此时能够这般果断地与秦川默契配合,击杀魔教中人,心理的承受能力已是极为不错的了。 “哼。” 秦川轻笑一声。 之前一番窥察,自己早已对这几个暗黑门教众了如指掌。那乾、离位上的四人,修为最浅薄,自然是要第一轮击杀掉。这齐云天又不是何等修为深厚之辈,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在此可不是那般适用。 自己前世杀伐无数,凭着几个小喽啰,岂是对手! “杀了几个又如何,今日你们必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齐云天只是愤愤咬了咬牙,便又忽然邪笑了起来。那剩余的三人也是身形闪动,虽然对秦川二人已经有了一些畏惧,但仍旧与齐云天一起,各立一方,将中央的二人再度合围了起来。 秦川微微一怔。 突然,似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双眉猛地皱了起来。 正文 第24章 青陀罗 青陀罗? 心中一阵不详的预感,秦川面目大骇。 “?” 见得秦川突变的脸色,上官瑶微微一诧,却也没有察觉丝毫异常。眼见四周暗黑门人攻击而来,便是手印再结,破苍穹再欲腾飞而起。 “别运功!” 突然,秦川一个御风行,疾至上官瑶身旁,却是按住了她的肩膀。神色之中,浮起一抹凝重。 这回,又是着了道了。 不知不觉中,自己与上官瑶,已是中了青陀罗之毒。 是为产自蛮荒之地的一种奇花,经过暗黑门数代先人的研究凝练,已经成了一种罕见但十分可怕的毒药。乃是一种气体,无色无味,纵是炼出了元神的修真之人,如果对此毒不甚了解,恐怕都是难以察觉。 普通人吸入青陀罗后没有丝毫影响,而修真之人吸入以后,只要运转真元,必会被逐渐反噬,精元亏损而死。 诡异如斯! 那之前弥漫而起的淡淡白雾,根本就不是什么山雾! “封住丹田,走!” 沉声道了一句,秦川当即揽住上官瑶的双肩,心念一动,顿时一股真元自怀中九曜琉璃盏内流转而出,注入全身经脉,暂供驱使。 这青陀罗之毒,天下间没有几人能解。 万幸,自己身怀异宝九曜琉璃盏,便是相当于随身携带了另一个储存真元的灵核,否则此番状况,横竖都是只有一死。这老怪物,竟是策划了如此恶毒的诡计么,竟连这提取十分不易的青陀罗都拿了出来。 “……” 上官瑶神情滞了半分,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秦川一把揽住,紧紧地抱着。随即,却也没有反拒,而是依言自行封住了自己的丹田。 因为从秦川方才的眼神中,她知道,出事了。 “轰!” 霎时,秦川一手揽着上官瑶,一手握着镇山河,御风行、未名斩接连使出,如同一式“小十步一杀”,狠戾之气爆涌而出,便是朝着向自己攻击而来的四人中修为最弱的一人,猛然反攻而去。 真元汇聚,杀气盛起。 “嘭!” 一阵激烈的碰撞,白光激耀,只见身前那人黑气顿时消散,生生承受了一式未名斩,却是气息全无,猛地被击飞了数尺。 “凭虚御风!” 紧接着镇山河飞驰而出,敛入鞘中,秦川空出手来道印一结,连带着上官瑶身形骤然消失,空气之中,只留下一抹清风。 “追!一定要找到他们!” 齐云天一声厉喝,怒到了极点。没想到自己一番精心策划,居然还让秦川二人逃离了去。这秦川,哪里像一个刚踏入修真界的伏羲弟子。 简直比教中的那些老家伙还要难缠! 不过,秦川身中青陀罗之毒,还强行运功,施展这般真元消耗极大的术决,不出半个时辰,必死。 想着,齐云天嘴角浮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很快,却又变为一阵怨恨之色。 …… 夜,悄悄地来。 不知不觉,伏羲山中已是漆黑一片,星光月色,被阻隔在重重密障的繁枝茂叶之上,丛林之中,更显幽深。 “咻!” 一道青光疾至,落在了一块巨石之上。 秦川身形急停,面色有些潮红,气息不平。一路疾行,自己不停地施展身法遁离,同时还带着上官瑶,此刻九曜琉璃盏中的道法真元,已经所剩无几了。 努力呼吸平复着气息,随即偏过了头来。 忽而见得上官瑶温顺地任由自己揽着,白净无瑕的俏脸上没有一贯的冷色,也没有那次观星洞之行时偶尔流露出的娇羞,竟是十分平静地,微微靠在自己的肩上,淡淡的幽香,传了过来,沁入心脾。 仿佛,她丝毫察觉不到此时的危险。 “……” 突然,只见上官瑶一对明眸微微动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常态,轻轻推开了秦川,倒是没有言语。 “我们中毒了。” 秦川顾不得思考其他,便是对着上官瑶道了一句。 随即见得上官瑶诧异的神色,叹了一声,又解释道,“你可记得那日我们去丹塔药库查探,我说那药材的气味有些淡?” “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是青陀罗。” “青陀罗?” 闻言,上官瑶怔了半分。 很快,想明白缘由之后,一抹骇然,渐渐浮上了眉梢。伏羲门弟子必修丹药医道的功课,自己虽然不精通,但这天下奇毒青陀罗,还是知晓几分的。 “不错,这青陀罗提炼出的毒气,无色无味,并且性属中性。那批药材经过青陀罗熏制之后,不仅难以察觉,还不会对药性造成影响,但其隐藏的毒性,却是极其致命。” 秦川沉声说道。 那药材中蕴含的毒性虽然稀少,但是落雁峰上的长老弟子长期服用之后,达到一定程度,必然也会如此时的自己和上官瑶一般,一旦运转真元,体内精血元气就会快速消竭,衰亡而死。 肖健以身试药,但本身有着修为,却又只是无极的层次,所以毒效早发,精元亏损,导致心神不宁、躯体乏力这般症状。 暗黑门此计,堪是恶毒至极。 “那之前的雾……” 上官瑶话说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自然也是明白了方才秦川阻止自己运功的原因。随即,心神凝入丹田灵核之中,尝试着稍稍运转出极少的一缕真元,流入经脉半寸之间。 顿时,骨骼筋皮之内的精血,竟是自行融入真元之中,极其迅速地发生着变化,转瞬之间,便已化为虚无。 那白雾之中,含有青陀罗! “刚开始毒性还未生效,但是慢慢地,我便察觉不对劲了。” 秦川应了一声,脸上渐渐有了凝重。这青陀罗之毒,无药可解,而此番又被齐云天等人追杀,无疑,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那你?” “我没事。” 见得上官瑶投来的担忧之色,秦川淡淡笑了一笑。忽而,一手扬起,一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灯盏飞腾而出,七彩光耀美妙绝伦,静静地旋转着,只不过,其中光芒已是越来越黯淡。 心中一阵忧虑,这九曜琉璃盏中的道法真元,已是接近枯竭了。 “我有这个。” 不过,秦川仍然面似轻松地答复了上官瑶。或许,此刻必须要面临的如此严峻的状况,他不想让上官瑶知道。 他不想让她心中担忧。 更不想让她感觉到丝毫的危险,就如之前将她揽在自己怀中的那般。 …… “很快你便没有了。” 突然,一句低沉的话语声从林间传来,片刻之后,便有一道黑影疾驰而至,落在了秦川上官瑶二人的身前。 星月黯淡,夜色朦胧,仍旧看不清面目。 黑袍人。 “小心。” 一声惊呼,秦川猛地再次揽住上官瑶,迅速后撤了几步,神色阴沉地看着前方的黑袍人。一股带有不甘的怒意,猛然冲击到了魔道血晶之中。 这回,该怎么办? “九曜琉璃盏,上古遗物,天地至宝,居然在你的手中。” 黑袍人倒是没有立即展开攻势,而是立于秦川二人前方,一句低语,缓缓传出。此前那番遭遇,过于短暂,并未真正看清秦川所持有的法器,但是这一回,已是可以确定了。 正是九曜琉璃盏。 闻言,上官瑶也是微微向着秦川侧目。 九曜琉璃盏的名头,她自然也是听过。只是如何也预料不到,那夜秦川用来救下自己的,竟是这等珍贵的异宝。 不过,忽然之间,她的心中有了几分释然。 更有几分隐隐的喜悦。 虽然自己对九曜琉璃盏不甚了解,但也知九曜琉璃盏并非邪魔之物。如此,那便是说,秦川与魔道,没有关系。 只是,为何那夜又会有如此邪恶的气息呢? “你千万别运功,我想办法。” 秦川此时自然是不知道上官瑶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面容严峻地知会了她一句。不引发青陀罗之毒,二人或许还有活路,可是如果强行运转了真元与黑袍人交锋,必死无疑。 可是,黑袍人实力强盛,而九曜琉璃盏中,已是没有多少道法真元了。 难道,要逼迫自己解开封存了一年之久的魔道吗? “咻!” 黑袍人也不废话,猛然之间,便有一阵极其浓郁的黑气,席卷弥漫而来,如若浪潮奔涌,铺天盖地,令人窒息。 血蚀! 霎时,只见九曜琉璃盏腾飞而起,再度光芒大盛,霓虹之光闪耀而出,但仅仅只是一瞬,便是突然消逝而去,只如一个平常的灯盏,飞回至秦川的怀中。这是余下的所有道法真元了,只有一次机会。 旋即,秦川手印结起,所有道法真元凝入丹田之中,又迅速流转至全身的每一处经脉,另一手伸出,牢牢地抓住了上官瑶的手掌。 能否逃得掉,便看这一式凭虚御风了。 “簌……” 突然,秦川身法还未施展完成,一道黑色锁链虚空之中凭空而现,眨眼之间,便已窜至他的身躯之上,生生捆住了他。 紧接着,三个人影从林间疾驰而出,正是齐云天和之前剩下的两个暗黑门教众,与此同时,三道焚心斩的黑色烈焰,也是朝着秦川呼啸而来。 “完了。” 秦川暗道一声。 然而,却见上官瑶忽而从自己的手中挣脱了手掌,一股强盛的道法真元,顷刻间爆涌而出…… 正文 第25章 心魔之道 “无极剑意!” 一声厉叱,上官瑶道印结起,丝毫不顾青陀罗之毒,真元尽数自灵核之内流转而出,破苍穹腾空一跃,化作四道虚无的剑影,顿时青光大盛。 她也知道,此时运转真元,自己会死。 而她还知道,秦川正是因为不忍抛下她,才会陷入这般困境。 她更是知道,如果自己不出手,秦川马上就会死。 至于之后如何,已是顾不上了。秦川救过自己数次,这一次,应该轮到自己了。是偿还?还是报答?还是,只是不想看到秦川死在自己眼前? 她不知道。 …… “紫气东来!” 又一声咒诀,上官瑶面色坚毅,一如一贯的倔强。刹那之间,一阵紫气迅速席卷而开,融入原本这片空间内淡淡的青色真元之中,道法气息瞬间增强了数倍不止,与那血蚀之术邪魔暴戾的黑气激烈地碰撞着。 “咻咻咻……” 霎时,急速飞旋的剑影再度结成一道帷幕,牢牢护在了自己二人的四周,那三道轰击而来的黑色烈焰,各自撞起一道耀眼的光芒,轰鸣之声,猛然之间在这片林中扩散开来。 “……” 秦川咬了咬唇,却没有言语。那泛着漆黑之气的囚龙索,依旧牢牢地束缚着他,无法移动半分,更无法调动丹田之中的真元。 也许,他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唯有默然。 然而凝息之间,只见上官瑶身形骤起,竟是御风行施展而开,虚空之中一把剑影飞至手中,凝成了实体,却是杀意盛起,铛铛作响。 她看了秦川一眼,只有短短的一瞬。 随即,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那九天之上的仙子,绝尘脱俗,风华绝代,从未见过的美丽。眨眼的时间,仿佛在这林间翩翩起舞,霞袖云裳,剑影月光,好似徘徊云上,若飞若扬。 却是一股杀气,凛然而生。 除此之外,秦川看到的,还有她眸中的凄清,一抹来自躯体与心神上的痛楚之意,还有叹息,以及淡淡的释然。 青陀罗。 “嗤!” “轰……” 电光火石之间,上官瑶身形疾起,接连一式迅雷斩和早已暗自修成了的冰龙破,已将那两个暗黑门教众生生击杀。转瞬之后,又向着齐云天猛攻而去,长剑之上真元窜动,气息无比之凌厉。 秦川第一次知道,上官瑶的气势,竟是远远超过了叶秋奇。 “找死!” 齐云天一声暴喝,但仍是惧于上官瑶此刻迅猛的攻势,急撤数步,黑气顿时凝聚而起,结成了一道真元屏障。 这上官瑶,竟是比秦川还要厉害么? “哼。” 黑袍人一声轻哼,有些不悦,更有对齐云天的讥讽。 突然,却见上官瑶身躯猛地滞了一下,似乎自躯体之中受到了一次重创,原本弥漫而出的紫青之色真元,也猛然之间尽数消无。 青陀罗的毒性,起效了。 “咻!” 见状,齐云天猛地转守为攻,剑锋一转,便是焚心斩再度攻击而出。如同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咆哮着,肆虐着,向着上官瑶疾窜而去。 结束了么? 上官瑶身形摇晃,面色愈加的泛白。 原本以为,自己拼尽最后的气力,也许可以帮秦川解决掉此时的麻烦,至少,能够活下来一个,也是不错的。可是,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差劲么,到了最后的时刻,还是给秦川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我真没用。” 她浅浅地笑了起来,有些凄凉。 忽而,她想,那个梦中的背影,还会不会再一次出现呢? …… “轰!” 突然之间,一股极度压抑的邪魔之气,猛地在这片林中扩散而开,惊起鸟声攒动,百兽嘶鸣。黑袍人和齐云天的脸上,同时浮上一抹惊惧。 霎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上官瑶的身前,虽一袭素白道袍,却是周身之外黑气弥漫,邪意凛然。右手持着蓝色长剑,左手紧紧地抓住一根黑色的锁链,如同抓住一条黑蛇一般,死死地挣扎。 而其侧上方,一个琉璃灯盏,血光大耀,赤红无比。 “秦川?” 上官瑶难以置信地轻道一声,神色茫然,随即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依旧紧紧盯着前方的背影,原本就已没有几分血色的脸上,更显苍白。 不是,不是的,不是的…… “……” 此时秦川神情不忍,暗暗咬了咬唇。 他不敢回过头去看,他有些害怕,有些害怕上官瑶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也不想的,是的,自己也不想的。 忽而,凝视前方,眸中一股暴戾,忽逝而过。 “轰……” 随即,一股黑气自秦川的躯体之中暴涌而出,仅一瞬间的接触,便将齐云天攻来的那式焚心斩化解而去。与此同时,心念一动,手中那条锁链震颤了片刻,也是猛然间消散,化为了乌有。 空气中,杀戮之气,越来越盛。 夜,更深。 “你究竟是谁?” 黑袍人脚步急撤,后退了数步,口中一声惊疑。而齐云天也是迅疾闪至黑袍人的身后,明显已经对秦川有了深深的忌惮。就连秦川身中青陀罗运功必死的事情,也是忘在了脑后。 心魔之道。 暗黑圣教中最上乘的修炼之法,修习之人无一不是世间杀人如麻的魔头。他们比谁都清楚。 但是为何,会出现在秦川的身上? 不过,秦川才没有心情理会。虽然自己也在九曜琉璃盏中储存了魔道真元,但仍然不能与丹田之中的血晶相比。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咻!” 脚步疾行,往前跃出数步,秦川手中镇山河凝聚出浓郁的魔道真元,黑气扑腾,便是朝着黑袍人奔袭而去。 见状,黑袍人不慌不忙,蓄势结着手印。而齐云天则身形骤起,由侧面向着秦川攻击而来。显然,二人想要两面夹击,他们也是看出了秦川的不凡,心中已是不敢如之前一般大意。 然而,瞬息之间,却见秦川方向突变,竟是一式诡异的身法,转向了齐云天。镇山河上,真元之气更加的强劲,如同所有的真元都汇聚在了剑锋之上一般,气势极度凌人,杀气毫不保留地外泻而出。 与此同时,黑袍人的身后,凭空一团黑气,渐渐凝成了一个人形。 另一个“秦川”。 “!” 此时秦川身后的上官瑶,眼眸空洞,已是心口无言。 这,正是一年前某夜紫城之外,自己所遭遇的那魔教中人……不,秦川,秦川所施展过的化身之术。 秦川,真的是魔道么? “什么?!” 突然,齐云天面目大骇,满脸惊恐,甚至有了深深的绝望。因为秦川朝着自己攻击而来的,竟是十步一杀,十步一杀! 凝息之间,那黑袍人身后的秦川化身,已是囚龙索施展而出,一条黑雾缠绕的锁链,牢牢缠在了黑袍人的身上。随即,黑袍人原本弥漫而出环绕在身躯周围的黑气,一瞬间尽数收敛下去,身躯也是无法动弹。 “轰……” 林间,狂风大作,以秦川剑锋之处为中心,疯狂地席卷肆虐开来。 “……” 黑袍人似乎咽了一口唾沫,蒙面黑纱之下,可想而知是何等神情。秦川竟是以一式虚招引诱齐云天近身,同时心魔化身用囚龙索困住自己,再以一式十步一杀反攻。此时那齐云天所在之处,早已生机全无了。 如此心计,真的是一个如此年轻的伏羲弟子吗? “咻!” 再度一式身法疾行,秦川真身驰至上官瑶身旁,却是任由化身继续维持着囚龙索。方才一番下来,九曜琉璃盏中的魔道修为,也是几乎消耗殆尽了。 “若你还信我,便跟我走。” 轻声道了一句,秦川神色稍有舒缓,心中却一阵苦楚,难以言语。 闻言,上官瑶滞了半分。 此刻的她,瘫坐于岩石地上,躯体之内精血元气因为青陀罗之毒大量亏损,心神疲惫,四肢乏力,已是无法行动。 漠然地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秦川,她的神色犹疑不定。自从跟随师父谷长风以来,她一直都接受着正邪仙魔之别的教诲,对魔道也是一向深恶痛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秦川呢? 仙、魔,真的有别么? 片刻,仍无言语。 突然,秦川暗自咬了咬牙,却猛地一下将上官瑶拦腰抱起,已是顾不得上官瑶的反应。那囚龙索上的真元,已经越来越弱。 等不及了。 “有何问题,我会回答你。” 沉默半晌,秦川道了一声,便是身形一闪,强行抱住上官瑶向着远处疾行而去。这一日,他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竟会来得这么早。 自己一心求道,却是如此坎坷吗? 然而,上官瑶只是静静地贴在秦川的怀中,温软如玉,没有丝毫的反抗。彼此的心跳声,那般真切,传入对方的心中。 秦川感受到了,上官瑶,还是信任自己的。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一点也没有白费。 魔道,也是道,自己的道。 …… 良久。 斑驳月色,绚烂星空。 一声轻响,黑袍人身后的心魔化身,终于随着时间的消逝,一下溃散,化为尘烟,融入了空气之中。 黑袍人得以脱困,目光不经意向着方才齐云天所在之处瞧去。 却见一具不完整的尸体,如同死去了许久一般僵硬,肤色发白,精血全无,残肢断壁四处散落,其脸部,定格了一个极度惊恐的神情。 正是中了十步一杀的齐云天。 “魔教之中,何时有这等人物?” 正文 第26章 坦诚 清流。 一条山间溪涧,流水潺潺,映照着漫天银辉,天地一色。 此时秦川已经抱着上官瑶,疾行了数里之远,凭着自己的预料,短时间内黑袍人应该不会追来了。 将上官瑶放在溪边岩石上坐下,随即秦川立于一侧。 二人沉默无语。 “我是修习了魔道。” 良久之后,秦川方才开口说了一句。 外面的中原比这伏羲山险恶百倍千倍,自己一心前去寻找紫涵,料定终有一日会暴露身兼仙魔两道的秘密。也想过那时,该如何面对凌云阁的叶秋奇与上官瑶二人。可是,此时面对着上官瑶,却感觉难以开口。 上官瑶仍是没有答话,继续看着秦川。 “是在一年前济云观,我第一次遭遇鬼魅人的时候开始的。那人有多强你也知道,我没有选择,若不依靠魔道,我唯有一死。” 说着,秦川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死也不可怕,但我心中还有牵绊,不想这般早早地离去。那日我遇到一位前辈,他说仙魔之道,都是道。我虽修习了魔道,却行仙道之为,所以问心无愧。” “我只问你与暗黑门是何关系?” 听得秦川的述说,上官瑶心中不知是何想法。忽而,便是昂起头来问了一句。她愈显苍白的脸颊,月色之下,仿佛更加的憔悴。 闻言,秦川怔了一下,最终,只说出了四个字: “势不两立!” 暗黑门前番迫害紫涵,此时又欲谋害自己的师门,更是数次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不论是前世血债,还是今生恩怨,自己与暗黑门,已是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了。势不两立,确实如此。 一抹怅然,不知何时浮上了他的眉梢。 秦川这般肯定的回答,让上官瑶原本悬起的心缓缓落了下来。她自然愿意相信秦川,几番生死之间的遭遇,若是秦川是魔教的奸细,又如何会与自己走到今日。他们历经种种劫难,早已心心相印。 见得此时秦川的落寞,上官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要彼此信任,她便也觉得足够了。更是忽然觉得,那句话,似乎有着几分道理: 仙道魔道,皆为道。 这一年中,也许秦川吃过许多难以想象的苦吧。 上官瑶的心一下软了下来。秦川除了偶尔与叶秋奇嬉皮调笑之外,一向不与他人交际,更不可能向任何人吐露心声,如此的自闭。也许,便是这身怀魔道的困扰,让他不得不隐藏得这般深吧。 “那夜我在紫城外遇到的,是不是你?” 对于秦川如何修得魔道,上官瑶也不想问了。秦川身怀如此多的异宝奇术,想必便是从师父也曾对自己提起过的那个神秘道人学来。只是,这件困扰了自己一年有余的事,必须要问个明白。 “是。” 秦川重重地应了一声,心中有些泛疼,却又有几分释怀后的轻松。随后,他转过了身去,继续道,“你若想禀告给师父便随你吧,等我们安全之后,我就到中原去找紫涵,如若再见……” “再见……” 说着,便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伏羲门立魔道为第一大敌,自己秘密败露,如果再次遇到,想必,便是刀兵相向,生死相残了吧…… “她对你很重要吗?” 然而上官瑶并未做出答复,而是这般似有急切地问了一句。原本正欲交还给秦川的那个静气丹玉瓶,也是转而紧握于手心,掖在了身后。 “你有过一生牵绊之人吗?” 秦川反问了一句,却也未回过身来。似乎,突然发现,自己牵绊之人,已经不知从何时开始,不止只有紫涵一个了。 沉默。 上官瑶没有言语,而是悄悄地,将手中的那个玉瓶,再度藏在了怀中。她知道,秦川心中打定的事,不会变的,不会变的…… “咳…咳……” 突然,上官瑶心中一抹消极的情绪流入心神,原本就已精元大损的身体更显虚弱,一时忍不住,咳嗽了出来。 “怎么样了?” 秦川随即迅速转过来坐在上官瑶身旁,揽住她的娇躯。一只手伸出,探在了上官瑶的手腕上。却是察觉到脉搏越来越弱,躯体之内精元损失过半,青陀罗的毒性,已经彻底的爆发了。 此时的上官瑶,心神交瘁,躯体无力,任由秦川环手抱着。白皙的俏脸上,有些莫名的浅笑,她轻微的呼吸声,时有时无。 “何苦这般呢。” 叹了一声,秦川紧紧地拥住上官瑶,心中更是一阵绞痛,“你坚持住,我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急切地叮嘱着,秦川迅速凝神保持镇静,冥思苦想。 青陀罗之毒理,乃是融入丹田之中,以真元为触媒,便能迅速顺从着真元的流转,扩散到全身经脉之中,进而迅速炼解精元,溶血化精。如此,那解毒之法便应该是,应该是……哪有什么解毒之法! 若是这般轻易便被自己想到,又怎会是天下第一奇毒。 一阵烦躁,瞬间袭入秦川的心神。解毒不成,那便只有再想抑毒之法,青陀罗溶血化精,那便以活血生元来压制毒性,活血生元…… 活血生元? 突然,秦川猛地昂起头来,神色一闪,曾经济云观的明长老,不正是需要自己炼制活血生元的丹药,此时自己的身上,不正是有着两粒么? 九花玉露丹! “有了,有了。” 秦川忽而呼出声来,不由将上官瑶拥得更紧,从未这般的激奋。此时的上官瑶已经陷入昏迷,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否听见了秦川所言。 而秦川也顾不得许多,取出一粒九花玉露丹送入她的唇中。虽然不知九花玉露丹究竟有何别的疗效,自己以前专门查过也查不出结果。但此时,只要能够活血生元,便足够了。 继续拥着怀中温软的娇躯,静静地,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心跳。秦川原本不安的心,只一瞬间,竟是平静了下来。 后半夜,伏羲山中,天际苍茫,寂寥无声。 月色,仿佛变得美妙了几分。 …… 夜,很漫长。 可又有一种错觉,似乎,十分的短暂。 天边亮起曙光,渐渐驱散了漆黑的夜色,变得朦朦胧胧起来。秦川依旧拥着上官瑶,轻轻地,仿佛害怕惊醒了怀中的她。同时,心神凝聚,警惕着四周的一切变动,鸟鸣虫翕,尽数收入了耳中。 薄薄的晨光,倾洒在二人的身上,显得几分迷离。 一夜过去,上官瑶已经恢复了许多,精元得到补充,气息逐渐平稳,凝脂一般的脸上,也缓缓恢复了血色。九花玉露丹的功效,竟是如此神奇,不过青陀罗之毒是否得到缓解,却只有上官瑶自己才知道了。 至于秦川自己。 他也不知接下来应该如何,自己封住了丹田,并未触发青陀罗之毒,精元未损,即使服下九花玉露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万一黑袍人再来,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上官瑶。” 看了怀中的上官瑶一眼,在心中轻唤了一声,随即浅浅地笑了起来。秦川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女子,不惜舍弃生命,只为救下自己。 “簌……” 突然,数里之外一阵草木攒动的声音,落入了秦川的耳中。 灵识急速扩散而开,感应空气之中传来的真元之气,忽然,秦川似有不舍地放开了上官瑶,神色凝重,立起了身来。 暗黑门人。 而且,至少有百人之众! “咻!” 一道人影疾至,黑袍蒙纱,正是那暗黑门的奸细。不过,他并未对秦川言语,而是顾自道了一声,“罗旗主,在下所言之人,便是这个小子了。” 随即,一抹血红之光,飞驰而来,落于黑袍人的身侧。 却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气息强盛,面目奸邪,虽是一身金黄色的短袍,但那胸襟之上的血红标识,却仍然十分的显眼。一只展翼腾飞的蝙蝠,栩栩如生,双目残戾,赤红的翼膜翅羽,散发着悚人的气息。 暗黑门锐金旗主,罗刹。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会懂得我圣教心魔之道?” 尖锐的嗓音,从他口中传出,似是对黑袍人的质疑。只是,他的一双眼眸,仍是紧紧地盯在秦川身上。 “……” 秦川不由喉颈微蠕,面色低沉。 这罗刹,乃是暗黑门五行旗主之一,位列尊使阶别的人物,实力强劲。且不说自己此时无法运功,纵是不顾青陀罗之毒,仙魔两道并施,怕也未必是其对手。 这个家伙,竟也来伏羲山了吗? “铛!” 突然,一句破鞘而出的剑鸣之声,在这片空间之内划过,浓郁的道法气息,顷刻间从身后蔓延开来,紧接着一把青色剑影在秦川一侧插落而下,灵虚剑势微弱而又玄妙的光芒,顿时漫射而起,笼罩了秦川。 秦川猛然回头。 只见上官瑶不知何时便已醒来,此刻巍然而立,双手结印,周身紫青之色真元汇聚而起,其中气势,竟是比此前还要强上几分。 难道,九花玉露丹? “你莫要运功。” 上官瑶淡淡地嘱咐了一声,便是眉目微扬,一抹凌厉之色流溢而出,脸上气色虽还不是最佳,但显然已经不受青陀罗的影响了。 “这个女娃儿又是怎么回事?” 罗刹忽而向着黑袍人问道,语气之中,倒也有几分嗤笑,“伏羲门人,竟也会与修习了我魔道之法的人,同流合污么?” 闻言,黑袍人也因为罗刹这句调侃,正欲笑出声来,猛然之间,却是大惊失色,身形急闪,竟是逃将似的遁离而去。 “不好!” 正文 第27章 罗刹 黑袍人为何无故离去? 秦川心中忽而惊诧,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然而不待一刻思考的时间,罗刹单臂一挥,便自虚空之中抽出一把血色淋淋的大刀,气势凌人,已是朝着秦川奔袭而来。 急撤两步,秦川退至上官瑶的身旁。 “铛!” 一句尖锐的金石碰撞之声,上官瑶道印一结,除去脚下插立的那把,空中三把剑影合而为一,凝为实体,悬在身前数尺之外。而罗刹身躯疾至,手中一把大刀,带着血气席卷,面目狰狞,狠狠地劈砍在剑身之上。 “轰……” 空气之中,真元之气猛烈相撞,掀起一阵劲风,呼啸而开。 “……” 霎时,只见上官瑶面色一紧,有些力不从心,一对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那罗刹手中刀刃,依旧气势不减,逼压着前方的剑兵破苍穹,如若千钧之力,压迫而来。顿时,破苍穹震颤不已,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 “咻!” 忽然,上官瑶心念一动,脚下那把虚幻的剑影也是一下飞驰而出,融入破苍穹之中,一股强盛的真元,汇聚而起。 “女娃子,天赋不错,但还嫩了点儿。” 罗刹一句笑谈,突然之间,身躯之外一股赤红的血气扑腾而起,竟是如同一件羽衣,舒展而开,与此同时,刀刃中的力量,瞬间增强了无数。 “不好。” 秦川暗道一声。 上官瑶虽然不知何故修为突然变强了几分,但此刻仍然不可能是这罗刹的对手。锐金旗旗主,可是暗黑门中尊使地位之人。 “道法太虚……” “啪!” 正欲结印而起,忽而一只柔软的手掌抓在了自己的腕间,阻止了秦川接下来的动作。随即,上官瑶抓住秦川,猛地向后撤了数步。 “不要。” 上官瑶轻道。虽然她知道是秦川为自己解了青陀罗之毒,却不清楚那丹药是否还有剩余,更不敢让秦川擅自解开丹田上的封印。 如此,秦川心中一暖。 不过,脸色却是转瞬之间沉了下来。 此刻的罗刹,杀意凛冽,抓住二人后撤的时机,紧握手中大刀,豺狼虎豹一般,一股带着浓浓血腥之气的赤色真元,向着秦川与上官瑶猛扑而来。空气撕裂的声响,在耳畔回荡。生死,只在一瞬间。 “不怕。” 秦川温柔地道了一声,反过手来紧紧地与上官瑶握在了一起。此番知晓九花玉露丹能解青陀罗之毒,自己倒是不那般顾虑了,就算有何后遗症状,也还有身边的上官瑶陪着自己。 如此,还怕什么呢? 叶秋奇,似乎……猜对了吗? “凭虚,御风!” 心念一动,秦川紧紧拽着上官瑶,眸中不知何时洋溢起了暖暖的笑意。他感受得到,上官瑶此刻,也在紧紧地握着他。 好像,永远也不会放手。 “轰……” 突然,秦川还未凝聚出真元,甚至心念还未传到体内的灵核,便不知何处袭来一阵清新的真元之气,淡雅平和,却蕴含着极其强烈的气势,猛然之间,竟是向着罗刹席卷而去,逼得罗刹疾退了数丈之远。 道法。 而且,很强,比他们的师父谷长风还要强。 “谁?!” 罗刹一声厉喝,显然已被激起了怒意。 随即,一道身影落在秦川二人的身前,却是一袭青色道袍,长袖飘然,仙风道骨。一头白丝,在方才真元袭来造成的劲风之中,飞扬而起,道法绝尘之气,在这片空间之内浸染而开。 其中的气息,深厚无比。 玉虚子。 正是伏羲门当今的掌教真人,玉虚子! “我落雁峰下,岂容尔等邪魔之辈染指!” 一声厉叱,玉虚子并未回过身来看秦川二人,一股凌厉之气忽驰而出,锁定在了罗刹的身上。暗黑门锐金旗主,容不得小觑。 此时,秦川终于松了口气。上官瑶虽不知这道人是谁,但明显也能猜出是落雁峰上的前辈,所以也是微微松弛了下来,空中四把剑影,急唤而回,凝为一把破苍穹,落在了手中。 “咻!” 紧接着,又是一道白影飞驰而来,落在玉虚子的身旁。风华正茂,气宇轩昂,是个年轻的伏羲弟子,秦川与上官瑶都见过。 “穆师兄?” 上官瑶惊疑出声,秦川也是浮起一丝诧异。 “师父。” 穆痕并未立即理会秦川二人,而是恭敬地对玉虚子行了师礼,方才转向秦川二人,“今日无极道会你二人一起缺席,可是被魔教中人掳了来?” 闻言,上官瑶点了点头,但神色之中更是满脸的惊讶。 此时身前这位道法修为强到了自己探不到边际的道人,竟然就是伏羲掌门玉虚真人吗? “玉虚老道?” 那罗刹看清方才袭来之人后,却是冷哼了一声,似乎并无多少畏惧,血色真元尽数收回,放弃了对秦川二人的剿杀。 随即,便是轻笑了一下: “玉虚掌门道法深厚,我是敌不过你,此番计谋败露,我也无话可说。但你若是想就此擒住我,怕还是差了些火候。” “是么?” 玉虚子冷道一声,面无改色。 突然,便见又一道人影从密林之中缓步行出。一袭飘逸的道袍,黑白相间,淡淡的真元之气缓缓地流转,手中一把赤色仙剑鲜血淋漓。眸中之色,竟是无比的狠戾,比之方才的罗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静虚子! “师父?” 上官瑶急忙松回手来,脱离了秦川的手掌,再度一声惊疑。今日之事,她已是愈加弄不清了。 不过,秦川倒是好像明白了几分。 “谷长风?” 见到谷长风,罗刹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惊恐。似乎对于谷长风,比面对着玉虚子还要让他忌惮。静虚子的名号,可比玉虚子响亮得多了。 谷长风没有理会罗刹,而是颇有意味地看了自己的两个弟子一眼,最后又对着玉虚子说道: “山中奸邪之辈尽数伏诛,天魔幻影阵也已被解除。” 说罢,便是冷眸瞥了罗刹一眼,吞吴之上,掠过一抹寒光。剑刃上残留的鲜血,甚至还带有隐隐的热气,无疑证明了此刻所言。 “……” 秦川心中有些讶然。 凭着师父对魔教之人的这一股狠戾,难怪前世之时,自己总是会听说暗黑门中无数大人物,都栽在谷长风的手上了。 “哼。” 似乎见状不妙,罗刹闷哼了一声,身形急闪,却是准备逃离。 此时他已没有了援助,那黑袍人也不知所踪,凭他一人,也怎能招架得住玉虚、静虚两个顶级高手的围攻。 突然之间,他的心中有些震怒,黑袍人提供的情报,不是一个隐居一个闭关么,想不到居然是掩人耳目,暗中到这伏羲山中查探来了。 “贼人哪里走!” 穆痕一声厉喝,不待两位前辈出手,便是身形急闪,御风行疾至罗刹身前,满目厉色,真元迅速汇聚而起,手中长剑白光大盛,铛铛作响。一式未名斩,随即施展了出来。 “找死!” 罗刹并未有任何的退避,嘴中一句怒骂,浓郁的血气弥漫而出。 “退下!” 玉虚子一声斥责,顷刻之间,强盛的道法真元忽驰出来,迅速窜至穆痕的身前,青光闪烁,却是猛地一下将穆痕震退了数尺。随即便见穆痕堪堪稳住身躯,闷哼了一声,面色之上似有不甘。 紧接着,只见原本穆痕所处的脚下,囚龙索破土而出,翕动片刻,失去了目标后,又迅速消散而去。 “咻!” 突然间,谷长风施展逍遥游,骤现至罗刹身前,再度拦在了前方。电光火石之间,竟是已与罗刹刀兵相接了数个回合,各色光芒闪耀而起,金石碰撞之声,生生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嗯?” 忽而,秦川一声惊疑。 刹那之间,便是感到一股极强的心神之力,窜入了自己的躯体和脉络之中,竟是疯狂地想要占据自己的肉身,与此同时,还以一抹强大的灵识,源源不绝地冲击着自己的心神。 元神! 罗刹的元神! 居然,想要夺自己的舍么? “怎么了?” 上官瑶原本静静地立于秦川身旁,观祥着玉虚掌门与师父二人,对战同样实力强盛的魔教中人,然而忽然之间,瞥见秦川似有扭曲的面色,心中一下浮起一抹骇然,不由出声问道。 突然,秦川一手抓在了上官瑶的肩头,额头之上青筋暴露,面色惨白,仿佛心神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正顽强地挣扎着。他的躯体此刻已经被牢牢地占据,纵是想要解除丹田的封印,也是不可能了。 “罗刹来此,原来竟是觊觎我的心魔血晶吗?” 心中暗骂了一声,秦川双拳紧握,却已是说不出话来。那场中三人正斗得激烈,没有谁会注意到自己。而善诡的魔道之人罗刹,正是抓住了这个时机。 老家伙,定要你付出代价! 眸中一抹狠色,秦川分出一抹灵识,凝入了九曜琉璃盏之中。纵是不惜将魔道现于伏羲门两位前辈眼前,也绝不可能让罗刹得逞! 短暂的一瞬。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秦川本欲唤出九曜琉璃盏中最后残留的魔道真元,以一式焚心之术,重创罗刹的元神。纵然这般自己也会受到不小的创伤,可是,若是被罗刹夺了舍,自己又与死了有何区别? 然而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那抹灵识方才凝入九曜琉璃盏之中。 异变,又起。 正文 第28章 情深 此刻,九曜琉璃盏藏于秦川的怀中,却是奇妙地异动了一下。 秦川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神通,甚至,可以说是骇人听闻。至少,他就从未听过,有何法器能够吞噬元神。 猛然之间,从那九曜琉璃盏中传出一股强大的吸力,竟是源源涌入自己的躯体之中,将那罗刹的元神迅速抽离,不断地纳入器灵中。秦川感觉到,此时的罗刹,同样也是无比的骇然。 这,难道也是九曜琉璃盏未知的奇效么? “咻!” 突然,一黑一红两把仙剑在秦川左右两侧凭空出现,强盛的道法气息弥漫而出,各自散出两种属性的真元,一阴一阳,猛地贯入秦川的躯体之内。 混沌阴阳阵! 其中那把红色仙剑,秦川认得,吞吴! 这一切变故,几乎只是在上官瑶方才询问秦川的那一句话结束之间,罗刹元神夺舍、器灵吞噬元神、以及混沌阴阳阵的结成。 短短的一息。 霎时,两道虚无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秦川的两侧,正是玉虚子和谷长风的元神化身。二人同时扬起手臂,一阴一阳两种真元源源涌入仙剑之中,黑白两色闪烁而起,环绕在秦川的四周,仿佛组成了太极之形。 这混沌阴阳阵,正是用来束缚元神的秘法。 罗刹这般想要夺舍的举动,秦川都能发现,又如何会逃得过伏羲门两脉高人的眼睛,这一切,早已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秦川。” 上官瑶不明其中变故,不由惊呼了一声。 然而话音刚落,便见原本场中的三人相斗,罗刹终被谷长风一式六爻离合阵牢牢地禁锢,彻底没有了反抗之力。而秦川此处,那罗刹的元神,也是转瞬之间被迅速地抽离而出,纳入了玉虚子的法剑之中。 这处林间,终于再度回归了晨间的平静。 “……” 秦川松了口气。 此时罗刹的元神已经尽数离开了自己的躯体,自己心神也恢复如常,没有了那般冲击而来的压力。想来也是,罗刹虽强,却也绝不可能是伏羲门两脉高人的对手,更不可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夺了自己的躯体。 只不过…… 忽而,秦川心中有些顾虑。 虽然一切变化只在短短的一瞬间,但那罗刹的元神,仍有十之一二被纳入了九曜琉璃盏,此刻正被封印在器灵之中。 这般,是好是坏,秦川也无从得知。 “贼道,你敢毁我元神!” 突然,那被禁锢在六爻离合阵中的罗刹喝骂了一声,似想挣扎,却被牢牢地束缚着,不能动弹,更是无法调动一丝真元。 闻言,玉虚子冷目一扫,黑色法剑没入虚空,没有理会。 “穆痕,将此妖人带回落雁峰,囚禁在寂灭天。” “是。” 穆痕低头应了一声,横了罗刹一眼,随即一式道法,真元化作金丝索,将那罗刹紧紧缠绕起来。一道白光划过,朝着落雁峰飞驰而去。 朝霞曙光,悄悄地,倾洒到了伏羲山中。 谷长风撤去真元,收回了吞吴仙剑,却是面色自然,似乎之前那般杀伐从未发生过一般。他看了上官瑶一眼,似从对方的真元之气中瞧出了些许变化,暗暗点了点头,随即又转向秦川。 “可有大碍?” “没有。但弟子中了青陀罗之毒,无法运功。” 秦川答道,心中有些暖意。 虽然被元神噬体只是短短的一瞬,但自己修为尚浅,谷长风担心会对以后的修炼造成影响,方才这般询问。 “你二人如何会到这山中来?” 此间事情解决,玉虚子关注到了秦川二人的身上,出言问询了一句。同时谷长风也是有了一些疑惑,暂且将青陀罗之事搁置了一边。 闻言,秦川滞了半分。 “我……” “掌门真人,由弟子来说吧。” 忽而,上官瑶对着玉虚子行了礼,打断了秦川。她看了秦川一眼,眸中之色尽显柔和,隐隐之中,又有一些眷顾。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十月。深秋。 天高云淡,秋风气爽。 秦川倚在凌云阁顶雕栏之上,看着天际的流云,时卷时舒,怔怔出神。忽而,双眉舒展,嘴角微扬,浅浅地笑了起来。 自己,还在落雁峰上。 “那日我们等了半天,也没见你和上官瑶出现。本来你和她彻夜未归,想是为道会做准备,我也没留意,谁知你们竟是到伏羲山中去了。” 叶秋奇背靠着雕栏,立在秦川的身旁。 “我们发现齐云天杀害了肖师兄,便一路追踪过去,哪里知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 秦川答了一句。 此时距离那无极道会,已经过去了一月。 自己与上官瑶缺席无极道会的最终比试,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从那伏羲山回来以后,更是被众人挖掘出一些调查阴谋时的隐秘,再加上某些长老不经意的透露,所有事情的真相,也已经大白于众。 无疑,秦川与上官瑶,成了伏羲门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这一切,得归功于上官瑶。那日她没有将秦川身怀魔道的事情说出来,否则,也许此刻的秦川,已经离开落雁峰了。 “齐云天死有余辜。” 叶秋奇说道。他知晓伏羲门陷入如此大的阴谋之时,也是震惊无比,更没想到,居然是那天下奇毒青陀罗。想着,他忽而回过身来。 “那毒,可彻底解去了?” “嗯。”秦川应道。 回山以后,师父谷长风请来洞虚子前辈,花了足足一月的时间,方才配出疏解青陀罗的丹药,昨日秦川服下,也确实没什么大碍了。 至于那神奇的九花玉露丹,上官瑶也没对人提起中过毒,更没有人知道。而那日上官瑶醒来之后,似乎修为得到了一些提升,没准便是与这九花玉露丹有关。如此打算,秦川便决定将最后的那一粒留存下来。 毕竟,世间仅此一粒了。 “你这一月以来无法修行功课,修为未进一步吧?” 叶秋奇忽而笑道。 闻言,秦川怔了一下。确实如此,这一月中为了不让青陀罗毒性爆发,封印了丹田,哪里可能修炼得了。自己可是闲了整整一个月。 而且,自己毒解之后,掌门真人定下的最后一场比试,就在明日了。想着,秦川不由讪讪地笑了笑。 “是啊,明日道会,肯定敌不过上官瑶了。” “我看不一定。” 突然,叶秋奇却是哂笑了起来,“我见她这一个月中,也没有进行任何的修炼,生生看了一个月的周易卦解。” “……” 秦川讶然,随即,陷入了沉思。 …… 论剑台。 东方破晓,黎明刚至,落雁峰顶却已是人群熙攘。 这一个月前的无极道会,本来应该已经结束了,可是那最后一场,凌云阁的秦川上官瑶却是双双缺席,众人无不惊诧。然而渐渐地,当众人知晓那二人破除了伏羲门的一次危机后,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同时,对于这二人,无不是十分的敬仰。 故而此番二人的最终比试,他们如何能够错过。 此时,那台下席中座无虚位,五脉之中除了外出游历的金虚子,尽数到齐,玉虚掌门位于正中,看着论剑台上的两个年轻弟子,面含笑意。 “我伏羲一门,未来有托矣。” 随即,一旁的静虚子笑笑,没有言语。 “咚……” 随着一声钟鸣,晨曦渐渐拉开了序幕,无极道会的终极对决,开始了。不过,秦川与上官瑶二人上台之后,却是没有立即展开攻势。 而是静静地,相视而立。 二人的影子,在那刚刚升起的朝阳下,拉得很长,很长。 “何必如此。” 秦川轻轻地说道。 一番查探,果然发现上官瑶的修为,与一个月前从山中回来的时候一般,没有丝毫的提升,恰恰证明了昨日叶秋奇所言。 心中,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程佳曾经因为青陀罗之毒一事来探望过自己,那时上官瑶一言不发地离去,感觉是因为什么事而有些气愤。似乎上一次也是如此。 以前秦川不明白,现在,他明白了。 “开始吧。” 上官瑶淡淡地道了一句,倒也没有调动真元,一手握着尚未出鞘的破苍穹,一缕青丝迎风而起,衣袂飘飘。 “铛!” 一声剑鸣,镇山河破鞘而出。 “回头吧。” 突然,仿佛有一声轻轻的呼唤,在秦川的脑中回荡。亲切的声音,而且,很熟悉。如同很久以前,就深深地刻在了心中,带着无法忘记的痛。 紫涵。 “她是上官瑶,上官瑶。” 心中低吟,秦川猛然回过神来,看到上官瑶一贯都有些淡漠的脸庞,却又似乎与脑海中那个抹不去的神情重合在了一起。 几分凄清。 假如,若干年后,自己行走中原,体内隐藏的魔道之秘败露,会不会,也要与上官瑶这般冷锋相对呢? 会不会,她也如紫涵那般呢? “咻!” 忽而,秦川心念一动,眸中闪过一抹决然。手中镇山河顿时飞驰而出,光芒闪耀急旋了一圈,最后又收回了鞘中。 “弟子自认不敌上官瑶,甘愿服输。” 对着长老席中高声道了一句,秦川看向上官瑶,浅浅地笑了笑,便是缓步走下了论剑台。 我不会对她出手。 永远不会。 正文 第01章 三年 晋州。 中原五州之中,位于东面的州境。 时维二月,草长莺飞。晋州之境,有一片大泽,其方圆百里,烟云浩瀚,万顷碧波,妙造天地自然之境。古人誉其美,谓之: 云梦天泽。 此时云梦泽中,月夜苍茫,水天一色。 “领头之人可查探清楚了?” 湖中一艘游船之上,一个男子立于舟头,沉声问道。他望着水中粼粼漾漾的月影,一只断臂上的黑袖,夜风中,摇曳而起。 其后一名部下单膝着地,深埋着头颅。 “探明了,是冥……逆教的逐日护法。” “司空寂?” 闻言,男子面色微沉,昂起头来望着天际,冥思不语。 见状,那身后之人脑袋垂得更低,似有畏惧,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又不得不禀报。一边是跟随殿主多年的亲信,一边是入教三年却屡建奇功的殿中高手,得罪哪一边,自己都没有好下场。 沉寂片刻,一句颤栗的话语声响起: “尊使大人,圣子殿下传来谕令,说……说此事由月影负责。” “轰!” 突然,从男子身躯之中涌出一股气息强盛的黑气,猛然冲击而出,顿时空气之中腥气弥漫,眨眼之间,那身后之人已是毫无生机。 “哼,若非三年前有个小子搞鬼,那娘们岂能活到今日。” 一句闷哼,男子面目狰狞,怒意冲天,仅存的那只手臂微微举起,握成一个紧紧的拳头,“如今,竟欺到了我的头上!” 天边圆月倒印在湖中,波光粼粼。 夜色,更浓。 …… 伏羲山。 落雁峰太极广场以东,立着一座大殿。 其梁柱之高,门墙之阔,庄严雄伟,大气磅礴,竟让站在这里的人显得无比渺小。殿前悬一巨匾,上书“无极殿”三字,笔锋遒劲,如蟠龙踞虎,似被施加了道行,逼得人不敢直视。 混沌初开,天地伊始,宇宙从无极而太极,以至万物化生。 无极之名,便由此而来。 殿内。 此刻伏羲门中众多位高权重的长老首座皆已到齐。主位上那身着玄青道袍,苍髯白须的,正是玉虚真人,其两侧各有偏位四席,坐立静虚、紫虚、金虚三脉首座,洞虚位尚空,但座旁有一年轻弟子侍立。 其下两侧,有长老十数人,有道有俗,有男有女,皆气宇不凡,或身负长剑,或手执拂尘,或双掌握于胸前,把玩着道家阴阳环,所有人面上都是严肃之色,静静地立着。 “晋州东雷阁阁主传来通信,其称,近日来云梦泽有冥教妖人出没,特邀天下正道派出人手,前往一同查探。众位如何看待此事?” 玉虚子问道,略带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显得几分空灵。 此言一出,众长老皆是相互窃窃私语。 自三十多年前,正邪交锋之后,脱离于暗黑门自立的冥教,一直隐藏盘踞在晋州,但一向都没有任何举动。所谓“乱久则治,治久则乱”,此番冥教的再度异动,昭示着什么,他们当然明白。 “可有何凭据?” 片刻,紫虚仙姑先声问道。 “尚只是推测,冥教行踪诡异,企图不明,东雷阁阁主之意,便是要各正道宗门,相互协作进行查探。” “恐怕并非如此。” 玉虚子话音刚落,便是一侧貌若中年,身材魁梧的道人岔道。此人正是金虚子,前番外出游历,不久之前方才回山。 他继续道,“天阁自建立以来,野心勃勃,妄图统领中原正道,东雷阁阁主更是首当其冲。此般举动,怕是在试探我中原各门的态度。” “金虚师弟所言极是。” 玄长老附议,“冥教脱离自暗黑门三大殿其一,落其‘逆教’之名。此前长风探得暗黑门有复出的计划,料其必当与冥教冲突。如此,冥教两面受敌,此番异动之变,恐怕是东雷阁无中生有。” 闻言,静虚子谷长风点了点头,显然也是此意。 “儒园与梵音寺是何反应?” 紫虚仙姑随即又问。众人所说不无道理,那由四阁组成的‘天阁’,自建立以来便有颠覆中原修真界格局之志,此时一封书信便要求各大宗门派出弟子,确也可能有试探态度的意图。 而千年大教伏羲一门,如何能受他人驱使。 “了音禅师听闻魔教之乱,已派出佛门弟子前往;儒园昨日遣来信使,称其同意东雷阁计划,不日将派出门中弟子,以历练为由,前往云梦泽。” 玉虚子说罢,便是轻笑了一下。 儒园以门中弟子“历练”之由,不仅留住了其正道之首的面子,又不会落下不顾天下苍生的骂名,果真是圆滑得很。 “掌门师兄可有决意?”金虚子问道。 随即,玉虚子抚了抚长须,看向那缺席的洞虚子座位旁的年轻弟子,“玄承,洞虚师兄作何表态?” “师父说一切由掌门师叔决定便可。” 那被称作“玄承”的弟子躬身应道。 “既如此,贫道以伏羲掌教之名,派遣静虚一脉弟子三人,明日前往晋州云梦泽,协同各宗各派,查探冥教的真正意图。” 玉虚子高声道,看了谷长风一眼。 “长风领命。” 谷长风应了一声,此事玉虚子早已同自己商量过。自己的态度,当然也是同意。秦川一行三人,确也应该到外面的世界走走了。 …… 光阴流逝,时光荏苒。 落雁峰山巅的白塔,在这巍峨辽阔的伏羲山脉最高点,傲视众生,数千年来,洗尽尘世寂寥与喧嚣,仍然伫立在那里,从未变过。 凌晨的第一缕朝阳,照耀在群山之间。 清风徐徐,拂起云烟雾霞,缠绵缭绕,如同人间仙境。 那守静堂上方山崖上,秦川、叶秋奇二人对面盘膝而坐,静气凝神,阳光倾洒在他们的道袍之上,扑朔迷离。 此时距离他们上山之始,已经过去了三年。 亦是那身素白的道服,长袖飘然,丝发随风而起,洒脱逍遥。不同的是,他们脸上的稚气,却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沉稳。 良久。 “还是没能突破。” 叶秋奇忽而睁开眼来,有些颓丧地叹了一声。他的神情之中,少了几年前的轻浮,多的,则是几分稳重。 “我也一样啊。” 秦川的气质倒是没有几分变化,仍是温文尔雅中,带着几分豁达与睿智。听得叶秋奇的声音,也是从凝神之中出来。 同样的,颇有失望。 此时无极道法自己已经修至了筑基期的顶峰,可是半月以来,仍旧没有什么突破的迹象。叶秋奇就更惨,已经停留在这个阶段半年有余。今日二人相约来此,便是看看能否得到契机。 但是结果,显然有些不尽如意。 至于上官瑶,早在三个月前便成功炼神还虚,步入了元婴期的层次。而且似乎从那时服了九花玉露丹后,修炼速度更是有些惊人。 “要不向上官瑶讨讨经验去?” 叶秋奇问道,看样子,已是有些急切了。 “要去你去。” 秦川答道,“而且师父已经说了,这炼神还虚乃是要靠自身感悟,他人告诉了你方法,却也没有什么大用。” “……” 随即,叶秋奇耸了耸肩,倒也没有争辩。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此为道法三炼。 不同于筑基期的修炼,乃是炼化心神灵识,融于真元,最终炼成元婴,才能开始下一步的修行,这便是炼神还虚的修炼纲领。 也是无极道法的第三道坎。 而且传说中还有“炼虚合道”这第四道坎,突破元婴,达到大乘境界,领悟诸般神通,无所不能。不过,那是秦川等人连仰望都找不到人仰望的境界了。因为,伏羲门自第一代祖师以来,无一人修成大乘。 无极道法,深奥至此!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秦川的心中,有了一些苦恼。 那时自己便已有预料,修至筑基顶峰之后,再没有可以仰仗的过往经验,修炼上的困难,瞬间增加了不少。 不过,通常来说,即使是天资不错的弟子,完成炼神还虚的领悟,至少都要十年的光阴,更有甚者,一辈子也突破不了元婴。这落雁峰上的大多数弟子,也只是筑基期顶峰的层次而已。 如此,秦川并不算太着急。 毕竟,自己也只是修至顶峰半月时间而已。 “哎,你与小妍,准备怎么办?” 突然,秦川放松心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嬉笑着问叶秋奇,“你家是中原望族,她也是大户出身,何时下聘礼呐?” 说起来,叶秋奇与苏小妍相识也有三年了,感情愈加的紧密。如今他早已过了弱冠之年,那苏小妍也早已到了出阁的年纪,按照俗世的礼节,也确实应该考虑考虑这些了。 只是,似乎叶秋奇从来不提家中之事,倒是有些奇怪了。 “我的事情呢,你就不必多心了。” 叶秋奇白了秦川一眼,却不回答,而是反过来问秦川道,“倒是你与小妍她表姐,那日我见你二人一个抚琴一个舞剑,可是有兴致得很啊,究竟是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呐?” 说着,忽而便是哂笑了起来。 “若是你与她成了,那我可就要改口叫姐夫了。” 正文 第02章 眷顾 “你少胡说八道!” 秦川急忙叱了一声,正准备出言反驳一番,但是接着,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心中,浮起一些怪异的情绪。 似乎……反正自己说不上来。 从那无极道会开始,到如今两年的光阴,自己与上官瑶的关系,确实是越来越微妙。上官瑶不再对自己那般冷漠,而自己也渴望与她待在一块儿,只是在一起后,又没有多少言语。 除此之外,没有再进一步。 说来那夜之事也是奇怪,自己舞剑,上官瑶抚琴,偶然在那凌云阁顶相遇,便谁也没有打扰谁,却又十分默契,静静地,完成了一曲合鸣。 “她,在你的心中……嗯?” 叶秋奇忽而立起了身来,又坐到秦川的身旁,一手搭在秦川的肩上。他轻轻地问道,仍是面含笑意,却不是之前那般的调笑了。 远处尚有冰封的伏羲山间,积雪消融,却是春意撩人。 “在我心里,她是个很重要的人。” 沉思半晌,秦川终于断断续续地答道,“但,也许,她便会一直占据着那个位置吧。只是以后,恐怕难得再见了。” 说罢,忽而有几分不舍与眷顾,留在了心中。 “你还是决定要下山么?” 闻言,叶秋奇回过头来看着秦川,却是没有再笑。 “待我再尝试半个月,如果还无法突破的话,便向师父请求入世历练。俗世中修行,也是证道的一种方式。”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会跟你一起去呢?” 叶秋奇再度问道。 “……” 随即,秦川沉默,没有言语。 她,真的会跟自己走吗? “你再想想。” 叶秋奇道了一句,一手搂上秦川的脖子,又是微微笑了起来。 也许是当局者迷,秦川与上官瑶二人彼此的情感,他们理不明白,但自己可是比谁都要清楚。若说修为实力,自己不敢保证一定能敌得过秦川,可是若说人间情事,恐怕十个秦川都比不上自己。 二人之间,怕是难舍难分了。 “师父有事唤我们。”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语。秦川与叶秋奇猛地回过身来,却才发觉不知何时,上官瑶便已站在了他们的身后,仍是一袭白衣,飘逸出尘。 “你是鬼啊,走路都没声音的。” 叶秋奇忽而嗔了一声。 虽然两年过去,上官瑶严肃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莫名其妙地惧怕,或者说尊重。但是其他时候,倒是偶尔可以开上几句玩笑了。 “师父一早不是去无极殿了么?” 秦川立起身来,问了一句。 见到上官瑶,他的心中便总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愉悦。似乎那次从伏羲山中回来以后,自己心中就时常念起她。甚至本来思念着慕紫涵,不觉之间,都会变成了想上官瑶。 也是怪异得紧。 不知方才自己说的话,她有没有不小心听到呢。秦川心中想着。 “已经回来了,让我们速回凌云阁。” 上官瑶答道,叶秋奇的那句戏言自己当然是自动忽略了去,不过对于秦川的疑问,她也是觉得有些不解。 自己三人相继完成筑基期修行以后,便算是正式出了师。此后谷长风也极少再与他们授课,更是彼此难得见到一面。可是此时从无极殿回来以后,突然交待叫齐他们三人,的确让她有些想不明白。 难道,出事了? “什么事这么急啊?” 听得上官瑶所言,叶秋奇也是一下站了起来。 “师父传唤,问我作甚!” 上官瑶嗔了一句,便是转身过去,缓步下了山崖。她以往也不这般,今日怎么突然之间,似乎心情就不好了呢。 不过叶秋奇倒是懒得思考这些,对于上官瑶的冷叱也是早已习惯了。 看了秦川一眼,便拂了拂衣襟,口中一句笑谈。 “肯定是你方才的话,让她给听见了。” “……” 一路疾行,秦川与叶秋奇紧跟在上官瑶身后,便是返回了凌云阁。虽然对于师父突然传唤他们有些疑惑,但却也不敢怠慢了。师父刚从那无极殿回来,又如此急切地叫他们,必然是有正事。 此时谷长风立于阁楼之上,迎风而立,远处那一片锦绣河山,如同一幅精美的画卷,夹着凉爽的山风,触手可及,却又形同虚幻。 殊不知,那山河就在那儿,千百年也未曾变过。 “师父。” 身后传来齐声的呼唤,谷长风回过身来,看着自己的三个弟子,嘴角不觉洋溢起满意的笑容。 “你等收拾一下,明日一起下山。” “下山?” 闻言,秦川三人皆是一抹诧异。 “云梦泽疑有冥教之变,掌门真人遣你三人前去,与其余正道中人一起深入查探。你们此刻皆以出师,也算是去历练一番。” 谷长风解释道。 深山隐修固然少了许多劫难,但也难以闻得其道。唯有入世修行,方才能够大彻大悟,修得无上大道。他本身亦是如此,否则,中原之中,又如何会广泛流传着静虚子的鼎鼎大名。 对于自己的弟子,当然也要这般要求。 “就我们三个人吗?” 叶秋奇问道,虽然一时还没有接受,但是听闻可以下山历练,他的心中,还是有着许多兴奋的。说起来,三人年纪轻轻,风华正茂,便一直待在这深山之中苦修,不问世事,也的确是为难他们了。 不过听得冥教,秦川心中倒是有些犹疑。 虽然冥教脱离自暗黑门,但与暗黑门,却是大大的不同。 “你与秦川都已修完筑基,瑶儿更是突破至了元婴,此番前去不会有太多危险。而且只是查探冥教踪迹和企图,得到确切消息后,各门各派都会派出高手前往,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谷长风说道。 看着三个弟子,眸中之色,更是没有丝毫的忧虑。此三人皆是不凡,这一点磨难,岂能难得倒他们。 “知道了。” 三人点头应了一声。 秦川心中谨慎,但并未表于形;而叶秋奇满心雀跃,显然对此行有些希冀;至于上官瑶,不冷不热,不喜不忧,师门要她如何,她便如何。 “你们明日起行前往东雷阁,彼时会有人接待你们,你们权宜行事即可,莫过张扬,但也莫要辱了我伏羲门的名声。” 谷长风继续交待了一句,便缓步下了阁楼。 “东雷阁?” 待得谷长风离去,叶秋奇一下坐到雕栏之上,嘟囔道,“我还以为是儒园发起的行动呢,这东雷阁又是什么来头?” “……” 上官瑶白了叶秋奇一眼,倒也没有言语。 也不知叶秋奇是真不知道这东雷阁,还是故作此态来表达他心中的戏谑之意。一个建立不过百年的宗门,竟是调动了修真界三大巨擘。 “你多看点书吧。” 秦川叱了一声,便是跟着上官瑶的脚步,返回了自己的屋中。 说道东雷阁,便要提起当今修真一界的格局了。 自三十年前正邪交锋,暗黑门覆灭之后,这中原的格局,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随着时间久远,也渐渐趋于稳定。儒道释三大巨擘,儒园、伏羲门、梵音寺首当其冲,千百年来,正道霸主之位无法撼动。 而暗黑门覆灭之后,冥教盛起,拉拢各残余暗黑门势力,坐拥魔道之首的地位,与中原正道长久觑视,不进不退。西疆密宗圣巫教虽不问中原,但其历史比暗黑门还要悠久,若反扑中原,定也是一场浩劫。 除此之外,还有三谷三宗,或远避尘世,或势力强盛,不可小觑。至于其他的宗门教派、各大世家就更是多如牛毛,群雄纷起。 而所谓“天阁”,便是在那场正邪交锋之前出现的。 相传是由四人同时创立,分为四脉,各位于中原五州四方,遥相呼应,其意昭然,不言而喻。东雷阁,便是其一。 “也不知紫涵在中原这些年,怎么样了。” 顾自叹了一声,秦川闭上房门,收拾了一番。本来还想着待段时间,尝试突破炼神还虚几次,若是不成,再向师父请求入世。 谁知还未打算,便不得不提前下山了。 想着,秦川还是决定好生准备准备,那中原可不如伏羲山中,可是要险恶得多了。而且,这一次的对头,是恶名昭著的冥教。 “我去后山修炼,可能回来晚点,明早叫醒我。” 出了门来,正遇到上官瑶,秦川笑了笑,轻声言道。为了追赶上众人,自己平日修炼颇为刻苦,彻夜不归也是常事了。 “嗯。” 上官瑶应了一声。 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生生止了去。她看着秦川,眸中神色柔和,最终,不施粉黛的俏脸之上,嘴角微微扬了一扬,便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去了。” 秦川讪讪地点了点头,向着门外走去。 心中,浮起一些尴尬的情绪,其中,还有一些微微的不忍。 之前在山崖上与叶秋奇说的那些话,定然已经被上官瑶听到了。修成元婴之人感官敏锐,那时又是如此近的距离,只要有心,不可能听不到的。 她,会怎么想呢? “呼……” 出了凌云阁,秦川忽而长舒了一口气,暂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随即,却是心神凝入了丹田底部的魔道血晶之中。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正文 第03章 以魔修仙 深山密林之中,一块巨石之上。 秦川盘膝而坐,闭目凝神,进入了修炼状态中。 当然,此行的目的,并非进行道法修行的功课,而是对自己此时的修为状态查探一番。此番远去晋州,别人只知“疑”为冥教异动,可是依自己的记忆,这一期间,冥教真的在云梦泽有大举动。 虽然其中详情自己并不清楚,可是假如真的遇上了冥教,可就不是一些外出历练的各门弟子应付得了的。没准,自己还得依靠隐藏下的实力。 尤其,是心魔之道。 镇山河插立身侧,九曜琉璃盏悬于半空,散着微妙的光芒。 “同样也是这般等待突破的状态么。” 良久,终于回过神来,秦川心中叹了一声。 自太极初成以来,丹田底部的那魔道血晶,便一直伴随着自己道法修为的增长而增长,也是到了魔道修行第一阶段的顶峰。此刻,丹田之中,上方是玄妙无穷的灵核,下方是邪气内敛的血晶。 一正一邪两种截然不同的真元气息,竟然和谐地共存着。 “当真是奇妙。” 秦川忽而笑了一声。 如齐云天那般,自己前世也曾仙魔双修,可那时采用的是交换使用两种不同的方式,修习起来时常心神错乱,痛苦不堪。但是如今的双修,竟然只用修炼其一,另一种就自动跟随着提升。 如此简便。 那传授自己方法的神秘道长,究竟是何来路呢? 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修习着这怪异的双修之法? 想着,秦川心中忽而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自己修习魔道,将魔道提升到第二阶段,那,会同时将道法突破至第二阶段的元婴期么? “也许可行!” 忽然间,秦川正襟危坐起来,细细思考着。 道法修行之上,自己本身就没有多少天赋,经脉资质也是不适合修道的。若非前世的经验,定然也不会三年时间就修至如今这般。此时突破炼神还虚,没准便如前世一样,数年时间都没有进展。 而魔道本身进步迅速,自己曾经更是专精于此,若是此前一心钻研,恐怕早已修至第二层了。 此番前往云梦泽,危险未知,若遇生命危急,没准还是要依靠隐藏之下的修为,方能转危为安。冥教的手段,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既如此,若能以魔修仙,何乐而不为? “就是不知能否如这般所想了。” 打定主意,秦川便也在心中留了一些打算。当然,此落雁峰上不是修炼魔道的地方,而且魔道第二阶段的突破,也是需要契机的。 魔道。 源于上古神秘教宗的修炼之法,而且不同于如今的其余宗派,其修炼法门种类繁多,以鲜血为引的血修、以五行为源的灵修,甚至还有不堪入目的淫修,五花八门。而心魔修炼之道,是其中最上乘的修炼之法。 以意识情绪为本,随心所欲,万般皆可为源引,魔由心生,练就神魔之道。其中玄妙,不亚于儒道释三家的修习法门。 其有三绝,谓之: 绝命、绝情、绝尘。 渡历生死之劫,寻得契机,便能突破到心魔的第二阶段。只是不知,这命劫,何时才来啊,就算来了,能不能领悟得到,也是未知。 “呼……” 秦川叹了口气。本以为自己已经活了一世,修炼上应该会简单顺利许多,哪里知道,真正再走一遭,同样的也是困难重重。 这以魔修仙的想法,也只能暂留于心中。哪边先得到了契机,触到了壁障,就先行突破哪边吧。 “以魔修仙?呵……” 秦川笑了一笑,这个念头,本来就已经是骇人听闻了。 细想一番,自己真正依靠的,却还是这九曜琉璃盏。 单臂一扬,意念流入九曜琉璃盏中,随即,七彩光耀大盛,如若霓虹。丝丝道法真元玄妙地流转,与自身进行着交互替换。周围的天地灵气源源而来,灌入自己的全身脉络之中,筋骨舒畅。 此时的九曜琉璃盏,大概能驻存秦川丹田近半数的真元,而且秦川在其中存有两种真元,各占一半,以备不时之需。 的确也是这般,这神奇之效,可是救了自己好几命了。 “若是能将仙魔两道真元相融,该多方便啊。” 秦川奇思妙想着,竟是冒出这等天方夜谭的想法。也难怪,自己每次在仙魔两道之间互换之时,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耗费不少心神,若能合二为一,无疑会给自己增加不少便宜。 不过,紧接着,秦川便是再次出声自嘲了起来。这个念头,可比“以魔修仙”还要耸人听闻、还要天方夜谭得多得多了。 哪里可能融合得了! 这两种真元气息正邪之分且不说,其属性一清一浊、一抑一扬,能够共存于一体已是极为不错了,哪里可能合二为一。 轻笑了一声,秦川为自己这般想法感到几分戏谑。 片刻之后,似是想起什么,却是面色稍沉,谨慎地将自己的心神探入九曜琉璃盏器灵之中。那里,可是有着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至少,此时的自己,还不敢擅自接触。 罗刹的元神! “这东西,真不知是福是祸。” 秦川想着。 那一次从伏羲山回来以后,暗黑门阴谋败露,罗刹也被囚禁,虽然黑袍人的线索断了,但总的来说也算是不错的结局。可是唯有这罗刹约莫十分之一的元神之力,留在了九曜琉璃盏中,成了自己身上一个极大的隐患。 元神之力的强大,秦川比谁都清楚。 那残留的部分元神,虽然随着时间流逝,与罗刹本身的灵识断了开,成了无主之物,本该就此消散,但却极其诡异地留在了九曜琉璃盏之中。 然而即便如此,自己也不敢擅自与其接触,若被元神之力反噬,成了行尸走肉,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九曜琉璃盏,究竟是何法器! 心中略有惊疑,秦川却也懒得去想,这东西跟随自己这么久,带来不少益处,却也引来了不少凶险,若是早能想得出,又怎会苦恼至今。 一番下来,已是日暮黄昏。 再将太虚剑道操练温习了一番,便已夜色深沉,想着明日要起行下山,秦川也不再逗留,敛去真元,返回了凌云阁。 一夜长眠。 再度醒来之时,天色已明,耳畔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上官瑶。 “起了。” 秦川高声应了一句,便听得门外脚步声渐远。忽而浅浅一笑,心中有些莫名的欢愉。上官瑶便是这般,能不言语,就一个字也不会说。记得某一次自己睡得有些沉,她可是在门外敲了半柱香的时间。 一番打理,出得门来。 只见上官瑶一人坐于院中,叶秋奇却不知跑何处去了。 “他去不了了。” 看出秦川的不解,上官瑶说道。 “去不了了?” 这回秦川倒是闹不明白了,这叶秋奇本来时时想着下山到外面去溜达溜达,这回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居然不去了? “昨夜偶然探得元婴壁障,闭关突破去了。” 上官瑶解释道,心中却也不知是喜是忧,“师父说我二人前去便可,悟道不易,叶秋奇若是错过,下一回就不知该等到何时了。” 闻言,秦川有些赧然。 不早不晚,偏偏选在这种时候,这小子真是能闹…… “……” 目光不经意间一瞥,恰好与上官瑶四目相对,片刻的时间,忽然秦川心中掠过一抹怪异的情绪,却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随即,猛地将眼神撤了开,不敢再看。 而上官瑶也是与秦川一般,同时扭过了头去,凝脂一般的俏脸之上,却是悄悄浮起一朵红霞。她只觉心跳突然加速,如何也止不住。心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些羞人的念头,竟是不觉低下了脑袋。 此行叶秋奇不去,那岂不是说,变成了自己与秦川二人同行。 上次是因为查探暗黑门阴谋之事,未觉多少尴尬。可是这一回,却是真正的结伴外出历练,如同凡情仙侣一般了。 “那个,走吧。” 秦川讪讪地道了一声,声音极小,也不知上官瑶听见了没有。 随后,负于身后的镇山河脱鞘而出,丹田之内一股真元传入其中,便是悬空浮了起来。御剑飞行,正是完成筑基期修行以后的一项神通,用御物的本领,使仙剑浮空载人飞行,以此代步。 “嗯。” 上官瑶声如细蚊,应了一声,也是将破苍穹祭了出来。 可是不这般还好,法剑方才祭出,脸色更是愈加红了几分。那镇山河与破苍穹同源而出,皆是那天命古剑破分而成,此番一看,更像是仙侣之间精心锻造的一对仙剑,更让上官瑶觉得几分羞人。 “咻!” 一句破空之声,秦川已是立于镇山河上,腾空而起。 他因为方才心中的尴尬,不敢看上官瑶一眼,这般,倒是没有发现上官瑶脸上的娇羞之色了。 “咻!” 再一声,上官瑶紧随其后,两道光芒在落雁峰上升起,划过延绵不绝的伏羲山脉,朝着外面的世界飞行而去。 中原。 正文 第04章 下山 中原大地,广袤无垠,其南北不知几万里,东西亦不知几万里。上古盛世以来,天道太平,既无山洪、地震之灾,亦绝凶禽、猛兽之祸,良田林木遥遥不见其终,世人大都居住于此,几千年来,皆相安无事。 其有五州,各立四方之地,而其中央,便是号称“天下腹地”的中州。中州以北为通州,再北便是伏羲山;以东为晋州,而云梦泽,便在晋州之南。 秦川二人此行,几乎跨越了半个中原。 不过幸于修真之人,不受脚步之限,御物而飞行,自由自在。从伏羲山到云梦泽,也不过两日的日程。 及至日暮时分。 秦川与上官瑶一早从落雁峰出发,此时已是来到了中州之地,二人如在云层之间翱翔,袖袍长发迎风而起,好不逍遥。 “歇息一夜,明日再走吧。” 一声呼唤,秦川这般提议道。 随即,上官瑶减缓了速度,朝着云层下方遥望。只见辽阔的平原之间,万顷良田一望无垠,其中某处绿荫点缀,楼屋建起,却是一座颇为繁华的小城。 此处乃是中州东北的一个小镇,谓之风雨镇。 “嗯。” 应了一声,上官瑶心念一转,真元之气改变了流动的规则,脚下仙剑破苍穹方向急转,便是朝着下方急速飞驰。 秦川耸了耸肩,跟将上去。 俗世之中,寻常百姓大多愚昧,不知修真之道,亦或是寻道无门,便以为修真之人乃是得道成仙之辈,每每遇得,皆是争相朝拜,敬若神灵。 因此为了避免麻烦,秦川二人寻得一处清静之地降落,方才脚踏实地,踏入了风雨镇中。虽然二人皆是一身道袍韵味的衣衫,极具仙风道骨,气质非凡,但茫茫人海之中,也不会引得太多的关注了。 “好久没看到这么多人了。” 秦川不由感慨了一声。 此时镇中街道上,人来车往,周围店铺摊位一个接着一个,各种杂货物具鳞次栉比,耳畔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嗯。” 上官瑶与秦川并肩而行,也是轻哼了一声。 伏羲山远避尘世且不说,二人皆是自小修道,讲究清静自然,本就极少到这世俗之中行走,此番亲身走进这浮华喧嚣之中,自是感慨颇多。 其实二人大可以寻一处野外宁静之地歇息,此时下到这小镇中来,也是秦川突然而发的兴致。尽管修道多年,但毕竟还是年轻之辈,这般想要游玩嬉戏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行了几步,秦川扭过头来,看了上官瑶一眼。 却见此时上官瑶目光游移在街道两旁,四处观望着,脸上仍是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想是这俗世之中的浊气,让她有些不舒服。 忽而,见得上官瑶停下了脚步,双目有神,盯在了某处摊位之上。 “?” 秦川心中一怔,朝着上官瑶目光所向之处瞥了去。 竟是一只风筝。 十分普通,只是一个竹架,糊上一张白纸,上面画了一只锦鲤,而且画功粗糙,也不具多少美感。以前听苏小妍说起,上官瑶家境也不贫寒,甚至还是京州大户,怎会瞧上这么一只风筝呢。 心中一抹疑惑,忽而,秦川轻轻笑了起来。 想不到,一向高冷绝尘的上官瑶,倒是偶尔也有几分少女心扉的。 “你想要啊,我给你买。” 秦川说道。 闻言,上官瑶怔了半分,看了秦川一眼,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拒绝,又继续注目在那只风筝之上。想必,心中定是喜欢得紧。 随即,秦川也不多言,便是招呼摊主将那风筝取了下来。 “喏。” 将风筝递给了上官瑶,秦川心中浮起一些无奈。凭上官瑶的修为,施展御物之能,将一个人送上天都没问题,真不知买这风筝来作甚。 想着,忽然,面色之上露出几分尴尬。 “呃……那个,多少钱?” 此时方才想起,自己身上哪里有钱。三年前在济云观时叶秋奇倒是给过自己一些,也余下不少,可是此番下山历练,自己就只带了一把镇山河和些许随身物品,哪里想到要带钱财下来。 这回,可是丢了颜面了…… “给。” 突然,上官瑶一只手伸出,放了一粒银锭在那摊位之上,也不多说一句话,看了秦川一眼便握起风筝,朝着前方继续行去。 “不用找了。” 秦川摸了脑袋,有些惭愧,对那摊贩道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只留摆摊的大叔在那连声道谢,又见得二人着装气质像是山中修道的仙人,就更是连连低头致礼,口中不停地赞叹。 …… 闲逛了半晌,已是夜幕降临。 秦川寻了一处客栈,与上官瑶挑了一间雅阁,待那伙计端上菜肴,方才拾起筷箸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少年之性尽显无疑。前世自己一番风光,倒不至于见识短浅,但深山苦修这些年,秦川也是有些思念美味佳肴了。 当然,面色之中还是有些尴尬,毕竟,自己没钱…… “这秘制凤爪可是美味,你尝尝。” 道了一声,秦川也不顾上官瑶,反正自己这句话也只是缓解自己心中的尴尬而已,他还没亲密到替上官瑶夹菜的地步。 不过上官瑶似乎对这菜肴没有几分兴致,从方才开始便是频频注目在买来的那只风筝上,似是心中欢喜得紧。 她看了秦川一眼,倒也没有动筷子。 修真之人,不畏饥渴,不惧严寒,有些时候三五日不进水米,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此时吃不吃也是无所谓了。 “你若喜欢,我做一只给你好了,这只这么丑。” 秦川一边吃着,一边嘟囔道,随即见得上官瑶注目在自己身上颇有怪异的眼神,以为她是质疑自己的能力,便又继续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还亲手做过一只呢。” “……” 忽而,上官瑶眸中似有一抹异色一闪而过,却是有些呆滞地看着秦川。 “我……” 见得上官瑶这个怪异的神色,秦川正欲说的话也是戛然而止,脑海中似是想起了什么,但细细思考,却又想不起来。风筝,自己确实做过一只,但是是什么时候做的,倒是没有几分映像了。 “我从小爹娘就死了,若不是遇到紫涵,可能不会有今天。” 秦川转口说着,心中忽有一些落寞。 “你……以前很苦吧?” 上官瑶抿了抿唇,轻声道了一句。秦川自己的事从未向任何人说过,众人只知他是个孤儿,从小便与慕紫涵在济云观修行,而其过往的经历,却连叶秋奇也不甚知晓。 “你说呢?” 秦川反问了一句,但是很快便又嬉笑了起来,似是完全不在意一般,“我还在京州城里行过乞呢,那城隍庙可是我的天下,嘿嘿。” “京州?” 上官瑶稍稍昂起了头来,颇有怪异地看着秦川,眼眸之中,似乎带着欣喜、不解、质疑,更多的,还有茫然。 却不知为何,会这般询问。 “嗯?” 秦川轻哼一声。他确实是在京州与慕紫涵一起,被济云观的徐老道看中后,才被带到通州紫城伏羲山下去的。 随后,上官瑶微微摇了摇头。 她的心中,有很多复杂的情绪,但是最终,却没有一言一语。她低下头来,继续看着手中的风筝,倾世无双的容颜上,仿佛洋溢起暖暖的笑意,但是细看之下,却又似乎从未出现过。 秦川心中叹了一声,不再去想。 “咻!” 突然,只见上官瑶猛然昂起头来,眉目一扬,一股凌厉的道法真元忽驰而出,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光,却是朝着窗外激射而去。顿时,窗外一道黑影掠过,眨眼之间,便朝着远处疾去,气息消无。 有人在监视他们! 然而秦川猛地抬起头来,一番意念窥察之下,面上竟是浮起一抹惊讶,惊讶之中,更夹杂着几分欣喜。 “紫涵?” 瞬即,秦川猛然抛下手中筷箸,也顾不上上官瑶,凭虚御风施展而出,已是化作一道清风,朝着窗外紧追而去。 那股熟悉的气息,绝对是慕紫涵! …… 天际茫茫,星月朗朗,风雨镇中一片灯火通明。 早春二月,晚风仍带着几分凉意,迎面拂拭而来。秦川立在某片屋顶之上,遥看着一望无际的平原尽头,夜色朦胧,满是迷离。 “为何不来见我?” 喃喃自语了一声,秦川心中感到有些凄冷。 自己与慕紫涵从小就在一起,彼此之间比亲人还要紧密,再有自己前世那般经历,绝对不可能识错的。之前在窗外看着自己与上官瑶的,除了慕紫涵,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来。 可是为何,又这般无故离开呢? “紫涵……” 轻唤了一声,不觉之间,心中满是颓丧。 “那人,就是慕师姐吗?” 一道白影疾至,落在了秦川的身后,月光之下,晚风之中,如九天仙女飘飘而来,落于凡尘。上官瑶轻声问道,语气从未有过的轻柔。 “她不见我。” 秦川答道,忽而昂起头来,看向天际那轮清冷的残月。 “也许,下次。” 上官瑶说道,忽然之间,心中有些微微泛疼。 一只风筝,不知何时,悄悄地升入了天空,没有线,在皎白的月色之下,迎着风,飞了很久,很久。 正文 第05章 东雷阁 东雷阁。 云梦泽以西百里,一马平川,其中一处,高楼遍地,以一矗直入苍穹的黑塔为中心,伸展而开,繁华如京。 黑塔之下,便是天阁之一,东雷阁。 此时天清气明,春风撩人。一对年轻男女,从远处缓步行来,走到东雷阁正门之外,正是秦川与上官瑶。 随即,便有一样貌英俊的男子迎面而去,满脸笑意。 “在下东雷阁少阁主许天扬,二位可是从伏羲山前来?” 许天扬躬身行了礼,倒也颇为谦逊,只是目光有意无意地,时不时向着上官瑶瞧去,不过也不敢露出觊觎之色。虽然口中询问,但修真之人只要不是刻意隐藏,一番意念窥察之下,都能瞧出究竟来。 这二人,定是伏羲门遣来的杰出弟子。 “正是。” 秦川应了一声,心中却是莫名对这许天扬有些厌烦,尽管以前不认识,但是方才对方看上官瑶的眼神,便是让自己心中十分不高兴。 “不知二位师从哪位前辈?如何称呼?” 许天扬继续问道,倒不像是诚心想问,而是借此打探上官瑶的背景。如此佳人,想来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是心生仰慕的。 上官瑶没有答话,仍是神色淡漠。 “我二人师从静虚子,我叫秦川,这是我……我师姐,上官瑶。” 不得已,秦川心中颇有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再者说,人家也是尽地主之谊来迎接自己二人,若是失礼,也有辱师门名声。倒是最后破天荒地叫出一句“师姐”来,让上官瑶略有失神,心中有些好笑。 闻言,许天扬面色略有惊骇。 二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静虚子谷长风座下,可是不得了。同时心中有些庆幸,幸亏方才没有过于失礼。 “既如此,秦师弟,上官师妹。” 许天扬再度行了一礼,颇有恭敬地一一称呼了一声,便道,“二位且先到待客厅稍事歇息,静候片刻。” “那劳烦许师兄了。” 秦川点了点头,想必是还有他门弟子未到,便对上官瑶使了眼色。随即二人在门童的带领下,进了东雷阁。 一路亭台水榭,优雅奢华,景色宜人得紧。 行了片刻,便来到一间大堂门前,却是雕门璃瓦,气势恢宏。这东雷阁建立时间虽短,比不得底蕴深厚的儒道释三家,可是若论气势来,也并不逊色几分了。至少据秦川所知,儒园的夫子殿都没这般修得好。 秦川对上官瑶微微笑了笑,让出路来,随即跟在上官瑶身后,踏入了堂中。既然唤其师姐,那便要做足了样子…… 此时堂中已有不少人,各门各派都有,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倒是见得上官瑶入内以后,纷纷向其注目,皆惊为天人。 “没想到梵音寺派来的是普玄大师。” 目光环视一周,秦川心中叹道。这堂中以年轻弟子居多,自己几乎一个都不认识,前世唯一见过的,便是一个平头正脸的中年僧人,正是梵音寺了音禅师的嫡传大弟子,普玄。 向着上官瑶示意了一下,二人便行至普玄所在的桌旁,坐了下来。 “施主有礼了。” 见得秦川善意的笑容,普玄双掌合十,道了一声禅语。他身后一个年纪大概二十不到的小僧,也是这般,恭敬地行了礼。 “大师有礼。” 秦川回礼道,“弟子伏羲门秦川,这是师姐上官瑶。” “贫僧梵音寺修行僧人,法号普玄,这是顽徒,法号本空。” 普玄也是自报了名号。倒是他身旁那小僧似是有些拘谨,只是对着秦川与上官瑶笑了一笑,便低头没有言语。 本空长得面目清秀,气质随和,却隐隐中透着几分不凡。秦川一番窥察之下,竟是发觉对方佛法修为高深,气息强弱丝毫不亚于自己和上官瑶。顿时心中不由惊叹,这个小和尚,不简单。 四人坐立,也无言语。 秦川本身话不多,而上官瑶更是高冷孤傲,那两个梵音寺僧人也不善言辞。而且这般场合,初次相识,倒也用不着侃侃而谈了。 “叶秋奇在还差不多。” 心中想着,秦川忽而暗暗发笑。 坐得片刻,突然有一男子踏入了堂中,引来众人纷纷注目,个个口中似有惊叹之声。却见一个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一袭蓝色儒袍,面色倨傲,气势凌人,跟那伏羲山上的穆痕有的一拼。 不必说,定是儒园风头正劲的弟子。 “此人唤为薛浩,乃为儒园门主的嫡传弟子,去年以一人之力破了黑河寨的魔教势力,名气不小。” 一旁的普玄道了一句。 他看秦川两个伏羲门人脸上皆有疑惑之色,想来也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对这薛浩不了解,所以这般替二人解释道。 “师父,黑河寨只是一群贼寇,哪里有魔教势力?” 倒是本空嘟囔了一声,似乎也是困惑。 “人行恶事,不真不德,不善不美,便为魔。贼寇虽无修真之能,但其打家劫舍,扰乱生灵,如何不是魔?” 普玄反问道,竟是就此开始了说教。 “弟子明白了。” 本空低下了头,应了一声,似有彻悟。 “大师所言极是。” 闻言,秦川也是附和了一句。 这普玄虽为了音禅师的大弟子,但其修为实力上算不得高,甚至只能位列中等;他真正精通的,而是佛法精义。前世秦川不理会这些,不过今生看来,这普玄大师,却是值得自己尊重的一个前辈。 此时那薛浩寻得一处座位,目光一瞥,竟是发现堂中有一美若天仙的女子,顿时心生向往,当即朝着秦川几人所在之处走了过来。 “他过来了。” 秦川凑在上官瑶耳边道了一句,心中甚是无奈。 与上官瑶在一起,就是得习惯这些随时都有可能凑过来的男子,在那落雁峰上,他可是受够了,尤其是每一年新弟子上山的时候。 简直烦! “在下儒园薛浩,不知姑娘是否伏羲门下?” 薛浩面含笑意,行了虚礼,便是略有谦逊地问道。 可是这般行径,秦川也就算了,连一旁的普玄、本空两位僧人都不顾。再者说普玄大师也是前辈,这薛浩竟然熟视无睹,堪是有些目中无人了。 上官瑶冷哼一声,也是当做没瞧见薛浩。 倒是秦川心中有些好笑,被上官瑶这般无视过的人,薛浩大概能排到百名开外了吧…… “儒园之人,竟是这般与女子搭讪的吗?” 突然,一句娇媚的讥笑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便出现在了堂中众人的眼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女子也是貌美之极,较之上官瑶少了绝尘脱俗之美,却多出了几分丰腴与知性。纤细的腰身,轻系罗纱,一袭粉色轻丝落地长裙,苗条的身段窈窕玲珑,凹凸必现。如若蜂环蝶绕,幽韵撩人。 此时,竟连上官瑶也不由微微向其注目了几分。 “柳沉烟?” 闻得这句讥讽之言,薛浩脸色微沉,眉目一扬,目光转了过去。 随即,那女子轻笑一声,讥讽之意更甚。不过却也没有理会薛浩,而是行至普玄大师身前,行了一个晚辈礼。 “玉剑宗柳沉烟,见过普玄大师。” 玉剑宗? 听得此言,秦川心中稍疑。 这玉剑宗位于中原之西,已有千年历史,虽与伏羲门一般,不太过问尘世,但其蕴含的势力却是不容小觑。 这女子,竟是玉剑宗的人么? “女施主有礼。” 普玄双手合十,回了一礼。他虽然修为不强,但却是梵音寺嫡传大弟子,地位颇高,柳沉烟的这一礼,还是受得起的。 “你二人是伏羲门弟子吧?” 一番礼节过后,柳沉烟仍旧未理睬那薛浩,转而注目到秦川二人身上,尤其留意了上官瑶几分,“这儒园风头正盛的薛浩,可是名不副实,师妹可不要被某人蒙蔽了眼睛。” 闻言,上官瑶面无改色,只是点头回了礼。 那落雁峰上基本已经接手了伏羲掌教俗务之职的穆痕,她都未曾看在眼里,区区一个薛浩,却哪里蒙蔽得了他。 “柳沉烟,上次黑河寨碍于师门颜面,我才未与你交手,但你可不要以为我薛浩怕了你。” 薛浩沉声叱道,真元之气,隐隐散出。 “……” 如此,秦川心中倒是了然了。 这二人,原来以往有着过节,怪不得一见面就这般争锋相对。 不过,关自己什么事呢。 轻叹一声,秦川抱起手来,饶有意味地看着那二人,心中倒是想瞧瞧,别的门派的弟子们,都是达到了何等层次。 “你便是想与我打上一架么?” 柳沉烟面无惧色,秀眉微扬,这处大堂之中,竟是被一股极度压抑的气息所笼罩,若是普通人来,恐怕片刻时间便能窒息而死。 周围各门弟子皆是面面相觑,紧盯在堂中二人身上。 还真准备打么? “二位施主稍安勿躁。” 普玄大师当即立身而起,阻在二人之间,气息平和,“此番诸位前来此处共商大计,乃是为了除魔卫道,可莫要彼此伤了和气。” “阿弥陀佛。” 那身后的本空也是站了起来,同普玄一般道了一句禅语。 不过落在秦川的眼中,这小和尚倒像是随时准备运转真元,用以阻止正欲交锋的二人,那股隐晦的真元之气,可是落在自己眼中的。 看来,这一架是打不成了。 正文 第06章 冥教 “既然普玄大师如此说,那沉烟便不计较了。” 听得两位梵音寺僧人相劝,柳沉烟忽而轻笑了起来,银铃一般的笑声,更是令得堂中的众多年轻男子有些意乱情迷。 似乎她根本就无欲与薛浩冲突一般,只是想就此让那薛浩率先撕破脸来,众目睽睽之下自辱其儒园的名声。此时看着对方愈加阴沉的脸色,她脸上得意的笑容就愈加的压抑不住。 如此城府,秦川心中不由暗叹。 “柳沉烟,你到底何意?” 薛浩沉声道。 儒园本以“礼教仁德”涉于尘世,声名远扬,此番他被柳沉烟这般戏耍,不仅自己落了不好的名声,更是坏了师门的门风。 不觉间,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你想如何?” 闻言,柳沉烟也是有些不耐烦,真元气息再度弥漫而起,扫了薛浩一眼。这家伙真是不上道,自以为有几分实力便能傲视群英么,普玄大师这般给众人台阶下,他都不识趣,非要与自己打一架才满意么。 秦川也是暗暗摇了摇头。 这薛浩,难成大器。 “二位且慢!” 突然再度一句劝解声传来,却是许天扬急急忙忙地赶进了大堂,站在薛浩与柳沉烟的中间,随即长舒了一口气。 “薛师弟,请坐。” 将那薛浩推拂到一旁坐下,又走至柳沉烟身旁,努力地挤着笑脸,“柳师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此番家父将大家聚来,乃是为了中原正道,斩妖除魔,想必令前辈师长们也不愿大家起了冲突,只望大家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才好。可莫要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莫要伤了和气。” 许天扬费力地平息着方才即将发生的冲突,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这里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平凡之辈,得罪了谁,都不好收场。 他也是料想不到,各门各派,居然是不谋而合地派出了一群年轻气盛的弟子前来,这般,不起冲突才怪。 “哼。” 调解了片刻,那薛浩似乎才消了气,坐在一旁,有些怏怏不乐。此处乃是东雷阁,细想一番,也确实不能扫了主人家的面子。 不过,一对让秦川厌烦的目光,又是瞥到了上官瑶的身上。 这回,轮到秦川有些不舒服了。 忽而,扬了那薛浩一眼,秦川却是一手环着,搭在了上官瑶的肩上,姿势颇为亲密,凑在上官瑶的耳边悄声笑问道: “这个薛浩如何?” “……” 随即,上官瑶稍稍偏过头来,横了秦川一眼。 以往在落雁峰上时,秦川也偶尔这般调笑自己,当然,是在那无极道会过去之后。只不过,她并未发觉,此时秦川正极为暧昧地环着自己的脖颈,甚至还隐隐有向那薛浩示威之意。 又或许,她已经发觉了,只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见状,那薛浩面色再度沉了一下,目光转到秦川的身上,似是才发现秦川的存在一般,眸中闪出几分凌厉之意。 不过,秦川更不会理他。 …… “诸位道友,此番家父邀大家前来,想必各位的师长也已经知会大家了。我东雷阁几日前,在云梦泽发现冥教妖人出没,图谋不轨。家父心念天下苍生,故此汇聚四方英杰,齐心破除此厄。” 待得堂内平息之后,许天扬高声说道。 秦川听在心中,不觉有些好笑。看这堂中,各门弟子谁都不服谁,一个比一个高傲,齐心协力?呵呵…… “不知少阁主可否将此间事情详细告知一番。” 普玄大师单掌行了佛礼,对着许天扬道。中原各门因为东雷阁一句话便千里迢迢来到晋州,也的确需要东雷阁做些细致的解释。 其余人皆是这般表态。 “事件伊始,乃是五日以前。” 许天扬解释道,“我阁中弟子到那云梦湖畔各世家收纳供奉,谁知碰巧遇上一群异人,察觉有变,便跟随到了云梦泽中某处孤岛。然而七人之众,竟是只返回了一人,而且昨日便已毒发身亡,惨遭毒手。” “其报告称,那孤岛之中,确有冥教妖人。” 一句低沉的话语,许天扬面色凝重,堂中也随之寂静了下来。 “看来的确如此。” 秦川心中想道。前世之时,自己身在暗黑门中,确也听说近段时日冥教在云梦泽鬼鬼祟祟,但是老怪物遣人查探,也并未探出什么。其中细则,自己倒是不甚知晓了。 “那老阁主是何打算?” 柳沉烟问道。这么重要的事,东雷阁的阁主不出面,反倒让其长子许天扬接手此事,不得不让她怀疑此间事故的真假。 “何须打算,直接去那孤岛走一遭不就了然了。” 薛浩扬声道了一句,一脸满不在乎。随即,便得柳沉烟一句不屑的轻哼。如果真有冥教潜伏,凭你一个薛浩,还不够冥教塞牙的。 “不可。” 许天扬急忙出言反驳,心中已是对这薛浩看低了几分,“家父近日身体有恙,特遣在下着手处理此事,如有不周,还望众道兄长辈提点。” 他回答了沉烟,又继续道,“时下早春时节,云梦泽中大雾迷茫,不宜御物飞行,在下已备好船只,明日一早出发前往那处孤岛,众位意下如何?” 闻言,秦川思考了半分。 云梦泽的情况自己也曾了解几分,许天扬所言不假。随即,便与上官瑶对视了一眼,扬声道,“伏羲门同意此般。” “我梵音寺也同意。” 普玄接着也给出了答复。 如此,两大正道表了态,薛浩也不好再反驳,其余各门就更是没有了什么意见。几番下来,倒是没有任何一方反对。 “既如此,我东雷阁备了晚宴客房,还望各门各派的道兄长辈赏脸,好生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进发云梦泽。” 许天扬说罢,似是对自己处理事情的手段颇为满意,仰起头来,对着堂中四下拱了拱手,极为谦逊。看上去,倒也不失为东雷阁下一任的阁主。 只不过,仍然在上官瑶身上多留意了几眼,让秦川很是不爽。 …… 月明星稀。 晋州濒临大洋,水产丰富,这东雷阁的晚宴之中,各种水鲜海味满目琳琅,堪是让来自中原各地的年轻人们大饱了眼福和口服。 不过,上官瑶不喜这般场合,匆匆在那席上露了一面,便与秦川出了客厅,寻得一处安静的亭廊。 夜色苍茫,仿佛感受得到云梦泽上的烟波浩瀚。 “怎么了?” 秦川站在上官瑶的身旁,轻声问道。夜风轻拂,鼻间嗅着上官瑶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让他心中产生一些依恋。 不知何时,自己似乎喜欢上了这股味道。 “里面太吵。” 上官瑶应了一声,若不是顾及东雷阁许天扬的面子,也算是履行临行前师父的交待,否则那晚宴她连露一面都懒得去。 “嗯。” 秦川淡淡地笑了笑。 自己所认识的上官瑶,便是这般。文静,淡雅,从不与人争斗,也不与人沟通,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正如圣洁冰清的云上仙子,落于凡尘。而自己,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般迁就于她,这般,站在她的身旁。 突然之间,秦川想要将上官瑶揽在怀里,轻轻的。 不过,他没有。 良久,二人就这般静静地立着,仿佛彼此聆听对方的心声。月光毫不留情地倾泻而下,洒在雕栏之上,夜色,更浓。 “冥教,你知道多少?” 上官瑶忽而问道,不过很快,心中便是有些后悔。 她知道秦川身怀魔道的秘密,此时这般突然发问,心中有些害怕,害怕秦川以为自己怀疑于他。冥教,可是与暗黑门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知道的不多。” 秦川答道,却也没有别的想法。 暗黑门三大殿中,自正邪大战惨败以来,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圣子殿。其中主司刑职的冥炎殿,便脱离而出,自立教派,唤为“冥教”。与暗黑圣教不同,这冥教,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邪魔组织。 “暗黑门是有信仰的,供奉明王圣母,也有自己的教义。只不过千百年来,渐渐背离了原本的教旨诉求,培养出了一群疯子。” 那老怪物,就是一个疯子。 秦川继续说道,“而冥教,就是汇聚了一群十恶不赦之人,有来自暗黑门的残党,也有混迹中原的罪孽恶人,其意图不明,种种行径更是耸人听闻,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的确如此。 想起前世之事,秦川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老怪物培养自己,只是作为对抗中原正道的棋子,而魔教的内部关系,自己并未过多插手。甚至几年后为何会废除圣子殿,那身居圣子尊位之人到底做了何等逆教之事,自己也是不甚知晓。 冥教,就更是鲜有耳闻。 “那……会有危险么?” 上官瑶问道。 她原本并不畏惧邪魔之道,不惜性命也要与魔教势不两立。可是此时与秦川在一起,她竟然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闻言,秦川偏过头来,看着眼前娇美的脸颊,明眸皓齿,柳眉樱唇,这个让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魂萦梦绕的人儿。 他轻轻道了一声: “不怕。” 正文 第07章 云梦泽 翌日。 一早起来,各门弟子已是赶到了云梦湖畔,一群男男女女约有一二十之众,或英俊或娇艳,皆气宇不凡,引得过往寻常百姓争相仰望,窃窃私语。 行至湖边,众人一眼遥看,却是个个满目讶然。 只见天地之间,只有一汪天来之水,一望无际,碧波浩渺,薄薄的晨曦,透过大泽之上茫茫的浓雾,纷沓而来。湖面之上水波不兴,风平浪静,隐约可见湖中岛屿,却如海外仙山,灵秀出尘。 醉如云梦中,神游叹天泽。 “云梦天泽,好名字!” 纵使前世游历过,但是此番再见,秦川也是不由感慨了一声。而一旁的上官瑶也是心生神往,这般天下奇境,果不负盛名。 其余众多年轻弟子,大都来自中原腹地或是深山幽谷,平日不见**,更不曾感受过如此盛况,此时见得这浩瀚的云梦大泽,无一不是仰慕惊叹,更有不少文才之辈诗意盛起,借此大抒心怀。 “众位道友,船只已经备好,便就此起行吧。” 许天扬从一艘大船之上走了下来,高呼一声,止住了众人心中的感慨。随即众人似乎方才惊醒过来,想起此番前来的要事。 闻言,秦川侧目瞧去。 却见一艘大船,如同水中阁楼一般,花团锦簇,气势恢宏,倒更像是一艘踏春的游船,停在大泽之畔。想着,不觉心生笑意,这许天扬为了彰显东雷阁的财力势力,可算是下足本钱了…… “走吧。” 对着上官瑶道了一声,秦川跟在众人身后,便是准备上船。忽然,却被一句娇媚的话语,叫停了脚步。 “你可唤作秦川?” 回身一看,却是昨日玉剑宗的柳沉烟。 秦川脸上稍有疑惑,但也并未失礼,笑了一笑。上官瑶倒无言语,只是冷目瞥了秦川一眼,便拾起脚步,踏上了游船。 “师姐如何认得我?” 与柳沉烟缓步走在最后,秦川出声问道。 “我问许天扬的。” 柳沉烟款着莲步,也不畏生,仿佛与叶秋奇一般性格,与谁都能谈得来。她偏过头来看着秦川,却道,“我问你,你如何得罪薛浩了?” 得罪薛浩? 秦川一时莫名其妙,颇有怪异地也看了柳沉烟一眼。 “你没发现今日他便一直怒视着你么?” 柳沉烟再度发问。 这般说来,秦川倒是没有留意了,再说自己没事盯着薛浩观察作甚。不过心中大概也能想明白,定是昨日自己与上官瑶故作亲密的举动,让那薛浩怀恨在心。这家伙,还真是小心眼。 “这我倒是不知了。” 秦川应道,自然是不能坦露给柳沉烟,“我与薛师兄初次相识,如何会胡乱得罪了他呢。” 闻言,柳沉烟忽而嗤笑了一声,颇有意味地斜了秦川一眼。 “你小子监守自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监守自盗?” 秦川更是莫名其妙,这句话又是何来? 然而柳沉烟并非理会秦川,而是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临走之前,留给秦川一句善意的叮嘱: “你小心一些,那薛浩可不是好打发的。” 薛浩好不好打发,关我何事? 秦川心中想道,便也跟了上去,走在众人最末,踏上了游船。寻觅许久,终在甲板之上找到了上官瑶,心中一喜,走了过去。至于为何会喜,自己倒是没有想过了,也从未去想。 此时,游船收了锚,开始向着浓雾之中进发。 片刻的时间,便已没入茫茫水烟之中,看那天际朝霞尽染,一片鲜红,越来越近,却又仿佛越来越远。 “那个,柳师姐唤我……也没说什么。” 秦川立于上官瑶身旁,轻道了一句。其实也用不着解释,那柳沉烟也确实没与自己说什么有实质性的内容。只是心下觉得,怕上官瑶以为是柳沉烟给了自己什么情报,才要解释一番。 对,就是如此。 随后,上官瑶回过身来,看着秦川,额间一缕丝发随风而起。 “真的。” 见得上官瑶并无言语,仍是一对冷眸瞧着自己,秦川又肯定地道了一句。但是很快便有些后悔,自己这般强自解释,岂不是多此一举。 也不知上官瑶会如何想了。 不过转念一想,上官瑶乃是修成了元婴的境界,只需灵识出窍,自己与柳沉烟的对话,便能一字不落地落于她的耳中。这般,倒也不怕误会了。只是不知,上官瑶会不会这么做。 乱七八糟地想着,秦川也不再多言。 上官瑶收回目光,转向前方茫茫的云雾之中,眸中之色不再冰冷。 方才,她的确对秦川与柳沉烟之间的举动窥探了一番。元婴初期,虽然还未修成元神,没有师父谷长风那般神通,但是可以将灵识神念留于某个地点,以作远观近听之用,道家谓之:出窍。 如此,便也知晓秦川与柳沉烟的确没有什么。 只是那句“监守自盗”,让上官瑶的心中也是有些微微的不舒服。监守自盗,说得那般难听,对,很难听。 忽而,俏脸之上浮起一抹娇羞。 天际茫茫,烟雾霭霭,倒也看不真切了。 …… 暖日初升,渐渐将浓雾驱散了一些,但也仍是茫然一片,只能瞧得数里之外的风光。船头前方,一块颇为广阔的湖中岛屿,渐渐隐现于眼帘之中。 便是许天扬所说的孤岛了。 “上去之后你小心一些。” 秦川忽而对上官瑶叮嘱道,“除了应对冥教之外,对周围的人也要留份心眼。这世道,可是险恶得很。” “知道了。” 上官瑶应了一声,并未反驳。 这中原之势,虽然最大的纷争是正邪两道,可是其中尔虞我诈、阴谋阳谋,便没人能道得清。上官瑶虽然入世不深,但是这些道理,也还是知晓几分的。只是在秦川的眼中,却仍是有些单纯了。 故此,不得不提醒一番。 不过,自己绝不会让上官瑶身处险境的。两年前,暗黑门青陀罗阴谋的那一次,已经够了。 想着,秦川不觉握紧了拳头,眉间闪过一抹决然。 “气氛有些奇怪!” 突然,秦川双眉一蹙,嗅到了些许异常。 虽然自己并未修成元婴,没有那般敏锐的感知能力,可是凭着前世无数次生死之间的经历,对危险的预知,恐怕无人能及。 直觉。 “火药味?” 上官瑶此刻也是惊觉异变,面色忽有一些阴沉。 秦川点了点头。火药乃是道家炼丹的产物,若论对火药的熟悉,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此时空气之中,隐隐传来不安的躁动,火属性的天地灵气,也源源不断地涌入,受到某种刻意的指引。 正是火药! 瞬即,上官瑶心念一动,意念出窍,窜入这艘游船的每一个角落,进行着探查。霎时,面色大变,口中惊呼出声: “不好!” “嘭!” 刹那之间,一声巨大的轰鸣在这湖泊之上响起,传了数里之远。只见一阵火光通明,整艘游船轰然爆炸,船板舺木破裂而开,卷着漫天水浪,掀飞了数丈之高。自那中心之处,一阵巨浪席卷而开,几乎撼动了整片湖泊。 浩浩荡荡,声势冲天。 “咻!” 几乎同一时间,几道颜色各异的光芒激越而起,从那火光之中突飞出来,分散落在百步以外的孤岛之上。 而原本船只所在之处,已是气息全无。 毫无疑问,未逃脱出来的各门弟子,恐怕无一生还。 苍穹之上,艳阳高照,仿佛因为此番变故,浓雾已是散去了几分。温暖和煦的阳光倾洒下来,竟是感受不到一分暖意。 “幸好跑得快。” 此时秦川立在孤岛一块巨石之上,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那番惊变,游船突然爆炸,若非自己反应及时,恐怕也难逃一劫了。之前大致瞧了一下,接近二十名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竟是只逃出来半数不到。 剩下的,怕是尸骨无存了。 “莫非,是冥教动的手脚?” 上官瑶站在秦川身旁,二人手掌紧紧相握,却也没有察觉异常。面色一沉,不由出声问了一句。 “难说。” 秦川应道。 这中原正道之间,偶尔使些阴谋诡计,争权夺势,都是将其罪名推到魔教的身上,这种事自己前世也见得多了。不过今日的变故,却也不能妄加推断。毕竟冥教出没于云梦泽,也并非无中生有。 叹了一声,秦川回过头来,却忽然垂了下去,略有尴尬。 只见此时上官瑶的道服被那方才的水浪浸湿,一袭白色的薄衫,渐渐显得几分透明,却将玲珑有致的身躯显露了出来,傲人的胸脯,腰肢苗条纤细,少女诱人的身躯尽览无疑,令得秦川感到有些窒息。 顿时,上官瑶也是发现了眼下的窘迫,俏脸之上突然浮起一抹红霞,神色之中有些嗔怒,却也有几分娇羞。 猛然间,秦川便是松开了握住上官瑶的手,转过了身去。 心中一些旖念悄悄浮起,急忙凝聚心神,将这个无礼的邪念抹了去,同时运转真元,也是汇聚灵气,将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裳渐渐烘干。 “上官瑶。” 秦川心中唤起上官瑶的名字,忽而洋洋笑了起来。 正文 第08章 孤岛 过得片刻,秦川方才转过身去。 此时上官瑶也已经运转真元将身上的衣裳烘干,恢复了以往的常态,碍于眼下尴尬的气氛,便转身看向了茫茫的湖泊,气息淡漠。只不过,脸颊上那抹红云,依然落在了秦川的眼中。 “也不知一同逃出来的,是哪些人。” 秦川顾自道了一句,也无暇去想方才的窘态了。 之前那番惊变,约有六七人逃脱出来,却是散落在了这座孤岛之上。看样子,还得先去寻找一番。若让自己伏羲门二人独自去查探冥教行踪,秦川才没有这份兴致。或许,他本就不想掺和这件事。 中原之中他唯一关切的,只有慕紫涵。 “嗯。” 上官瑶应了一声,便是道印结起,一股真元之气扩散而开,片刻之后,稍稍昂起头来,“南边有三个,不远。” “好。” 秦川点了点头,见得上官瑶看着自己,随即微微一笑。便是握着镇山河,走在前方,探索而去。 这座孤岛方圆面积很广,看不清全貌,却如立于湖中的一座峰群,幽谧丛林覆盖其上,有着几分凶险。不过岛屿边缘倒是敞亮许多,遍地黄沙,湖上暖风拂来,阳光明媚,若不是场合不宜,也觉有些惬意。 二人一路走去,很快便远远见得三个人影。 却是薛浩、许天扬、以及梵音寺修为深厚的小僧,本空。 “许天扬,此番变故你作何解释?” 那薛浩气势凌人,沉声责问道。手中一把玉扇翻折而开,浓郁的真元汇聚其中。秦川认得,正是儒园有名的一件法器,唤为雨夜飞花扇。 “薛浩,你什么意思?” 许天扬面目阴沉,一身锦袍尚有水渍未干,显得十分落魄,不复平日光彩。他怒叱一声,随即咬了咬牙,又问: “你怀疑我东雷阁?” “众人皆是你东雷阁召来,云梦泽之行也是你许天扬提议的,而船只就更是你东雷阁所提供。难道,还是我儒园做的不成?!” 薛浩再度质问,真元攻势已是蓄势待发。 “阿弥陀佛。” 本空立于二人之间,双手合十,道了一声禅语,“二位师兄,此间事故尚不明晰,水落石出之前,可莫要起了内讧啊。” “本空师弟,如今面临冥教大敌,儒园不往魔教阴谋上思考,而是一来便斥责我东雷阁。并非在下不给梵音寺面子,而是薛浩欺人太甚!” 说罢,许天扬单臂一挥,虚空之中现出一把短兵,光芒大盛。 “那又如何?” 薛浩一声暴喝。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滞起来,强盛的真元之气瞬间弥漫而起,一蓝一白两色光芒微微闪耀,激烈地交锋着。 霎时,本空左臂一扬,一串紫玉佛珠凭空出现在手掌之中,一股宁静祥和的佛法真元从袖袍之中倾泻出来,金光闪耀。虚空之中,似有一个佛像现于他的身后,仅眨眼的时间,又迅速消弭下去。 耳畔似有禅音寥寥,静若空灵。 无量真言诀! “二位师兄,快快住手!” 只听本空这般继续劝解道,却暂时还没有出手的意向。 “咻……” 突然,两道青光疾驰而至,带着道法清心之气,落在了三人一侧,随即便听一句似有讥讽的话语传来,正是秦川的声音: “二位这般有兴致,何不到那岛中深处去瞧上一瞧啊?” “秦师兄,上官师姐。” 本空见得二人,便是单掌行了佛礼,眸中之色似有终于松弛下来的意味。若是许天扬和薛浩真的打起来,他真不知要如何处理了。 “是你?” 薛浩一声带着不屑的闷哼,倒也没有继续再与许天扬对峙。此时伏羲门也来了人,定然也如本空一般不会容许正道之间内斗,他再这般纠缠下去,便显得不识大体了。 扫了许天扬一眼,便注目着上官瑶。但是很快,眼神又集中到了秦川身上,仿佛原本针对许天扬的凌厉气势,一瞬间转移了过来。 秦川没心情理会他,待得场中原本猛烈交锋的真元气息平静之后,走到了许天扬的身旁,却是问道: “少阁主,此番变故,你怎么看?” “此事绝不可能是我东雷阁所为。” 许天扬答了一句,虽然秦川与薛浩所问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但从秦川口中说出,让他心中容易接受了一些。 “这艘游船乃是我今日一早亲自挑选,甚至上船之前没有人可能知道我们所要乘的是哪一艘。此番变故,我也纳闷得很。”许天扬继续道,“但这般无凭无据便指责我东雷阁,我许某人绝不答应!” “看来此事确有蹊跷啊。” 秦川道了一句,苦思不解。 看许天扬这般狼狈、又十分愤怒的模样,的确也不像是东雷阁的阴谋,否则一个不慎,连这少阁主都要粉身碎骨。为了谋害几个各宗门的年轻弟子,搭上未来接班人的性命,也的确不值当。 而且,这般所为,岂不更是让各大宗门怀疑。 东雷阁还没有这般愚钝。 “依秦师兄之见,此时应当如何?” 本空问了一声。原本一二十人的队伍,眼下只剩下了半数不到,魔教的阴谋,又似乎渐渐浮出了水面。如此,他们应该如何打算呢? 上官瑶也是看着秦川,等待着秦川的回答。 从很早以前,在她的心中,秦川便是主心骨了。自己凌云阁的三人,几年来每一次试炼,都是由秦川在打主意,她也从未有过质疑。 “既然如此,我看不如这般。” 思考许久,秦川终于叹了口气,“少阁主先回去,湖上雾大,小心一些,将此事禀告给老阁主,我们先在岛上寻到其他人,再作打算。如果真的遇到冥教之人,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闻言,本空点了点头,此番不见他师父普玄,他也焦虑得紧。 “这样也好。” 许天扬沉默了半晌,最终同意这般提议,他继续道,“我回去立即让家父带人过来,若是你们遇上强敌,尽量避其锋芒,可莫要再出意外。” “放心吧。” 秦川应道。 随后便见许天扬唤出法器,御物而起,接着化作一道光芒,向着东雷阁的方向飞驰而去。这许天扬处理事情来,也算有几分风范,至少,比那薛浩强得多。想着,秦川忽而偏过头来瞥了薛浩一眼: “薛师兄,你要去要留,在下也不勉强。” 说罢,招呼了本空一声,便与上官瑶并肩而行,继续寻找其他人的踪迹。倒是本空又劝解了薛浩几句,二人方才跟了上来。 “哼。” 薛浩冷哼一声,看着前方的两道背影,心中有些气愤。 …… 寻得了三人,剩下的就不再那般顺利,秦川众人在这岛屿周围转了一圈,仍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想来,应该要到岛中去寻了。 “歇息一下,进山吧。” 看着前方幽深阴暗的岛中山林,秦川叹了一声。此处可不比伏羲山,没有伏羲门的震慑,这密林之中,谁知道会有何等危险。 闻言,本空席地而坐,参起了禅;而上官瑶拾起莲步,向着湖畔行去,想来是清洗手绢之内的东西,秦川也没多想,便靠着一块巨石仰卧起来;至于一旁的薛浩,秦川心中就没当他存在过,爱如何如何。 此间事了,或许,自己就该去找紫涵了吧。 那夜,慕紫涵曾在风雨镇出现过,说不定,只要顺着这条线索,便可以找到慕紫涵了。可是…… “紫涵为何不见我呢?” 难道,是因为上官瑶吗? 秦川心中沉吟一声,突然之间有些烦躁。 时至正午,暖日高升,在这早春时节虽然还有一些凉意,但也颇为舒适了。一阵和煦的微风,从湖面上吹拂而来。 上官瑶蹲在湖边,正清洗着一条丝巾。 似乎想到什么,忽而淡淡地笑了起来,倾世无双的容颜,倒映在水波荡漾的湖水之中,如同在她的心里荡起了一层涟漪。 “上官师妹。” 忽而一句轻唤,让她心中有些不喜,面色很快冰冷下来。 “薛师兄有何指教?” 一声冷言冷语,上官瑶立起身来,看着身后跟过来的薛浩,一对柳眉似乎微微地蹙在了一起。 “在下有些关于冥教的情报,或许师妹会感兴趣。” 薛浩说着,嘴角一扬,轻轻笑了起来。白净的俊脸上,勾起这般笑容,倒也有几分魅力,风度翩翩,不愧于儒园极富盛名的年轻俊才。只不过,这笑容,却让上官瑶心中更加的不舒服。 “是么?” 上官瑶反问道。薛浩有情报不与众人分享,而是这般单独与自己说,其意图如何,自己当然明白。 “不错。” 薛浩答道,笑意更甚,若是方才与别人说了,此刻又如何与上官瑶搭讪。想着,便又问道,“不知上官师妹可有兴趣?” 然而上官瑶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让薛浩心中浮起几分怒意。 “秦川。” 上官瑶高唤一声,便是朝着秦川所在之处行了过去,不给薛浩任何悄悄话的机会。对于这种搭讪之人,她就从未给过好脸色。 只不过,今日之事,还不能由着自己的性格: “薛师兄有关于冥教的情报。” 正文 第09章 遭遇 “是么?” 秦川一下立起身来,本空也是立即睁开了眼睛。 “薛师兄,将你所知告诉大家吧。” 上官瑶站到了秦川的身后,便是对着跟来的薛浩说道,“此间事情关系重大,还是让众人都知道的好。” 闻言,秦川颇有疑惑地瞥了薛浩一眼。 很快,便也明白了过来。这薛浩早不说晚不说,偏生要等到有与上官瑶独处的机会之时才说,什么目的,岂能逃得过自己的眼睛。倒是没想到,上官瑶偶尔玩起心计来,居然是这般的可爱。 “是啊,薛师兄快快说来。” 本空性格直率,没有想这么多。 随即,薛浩愤愤地咬了咬牙,隐晦地横了秦川一眼,只是眼下这般状况,自己不说怕是不行了。 “前番尚未遇到许天扬之时,我见柳沉烟被人围攻,逃入山林去了,就在此处。那几人实力强盛,柳沉烟怕是凶多吉少。” 一手向着众人前方的入山小径指了指,薛浩心中似有暗爽。 玉剑宗的柳沉烟差不多与自己同时踏入中原行走,处处与自己作对,这一回落入冥教之手,如何能不解他心头之愤。 “罪过啊。” 听罢,本空却是双掌合十,隐有不忍,“薛师兄这般看着同道中人落入魔教之手,为何不出手援助一番呢。” “敬人者,人恒敬之。” 忽而,薛浩一声厉叱,“柳沉烟处处与我作对,我为何要敬她,她自己实力不济,落入魔教之手,关我何事,我又为何救他!”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本空当即反驳道,“我寺中师父长老教诲,善者终有善报,薛师兄前番见死不救,怕是难成大道金身,错矣。” “小和尚,岂容得你训我。” 薛浩再度反叱一声,心中已是怒意横生,“若是她柳沉烟不与我作对,我又如何会袖手旁观,一切只是她咎由自取。” “万般皆有因果,纵然柳师姐与你作对,想必之前……” “……够了。” 秦川颇有无奈地道了一句,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二人。薛浩其实说得也对,换做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来,也不会有人为了自己的对头而以身犯险;而本空所说更是没错,正道之人,自然是以善为则。 只是,这儒释两家千百年来,也未曾达成思想上的共识,那薛浩又是个小心眼,若是让这二人争辩下去,不知要等到何时天黑日落了…… “往事如过往云烟,过去便过去了,提它作甚。” 秦川继续道,“我看我们赶紧进山寻找柳沉烟吧,既然岛上确有冥教出没,多了一个人也多一份保障。” “秦师弟所言极是。” 本空立起身来,行了一个佛礼,也不再与薛浩争辩了。他亲眼见得自己的师父同样在那爆炸中逃了出来,此时不见人影,心中愈加的担忧。 薛浩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反驳秦川。自己所见的那些个冥教中人,实力的确强盛得紧。 “呼……” 秦川长舒了一口气,看了上官瑶一眼,便拾起镇山河,领着上官瑶走在了前方。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幽深的丛林之中。 …… 比起外面,密林之中,已是没有一分暖意。 寒冬刚刚过去,这林中又难见天日,更是落在大泽之中,寒气纷起,湿意愈甚。冰凉的山风凛冽而来,冷冻彻骨。 “普玄大师,你能出手相助,沉烟已是感激不尽,但是此番情况危急,若有机会,你便趁机离去吧。” 此时柳沉烟持着一对白玉凤羽双剑,周身真元之气愈显微弱,气息起伏。粉色长裙之上,染上了点点猩红。 却仍是倔强地,环视着四周,眸中凌厉之色不减。 周围,正有十来个服装怪异的男子,气息阴邪,皆是手持利刃,觑视着中央。一股邪魔之气,扩散而开,紧紧逼压而来。 正是冥教教众! “出家人当以济世之怀,柳施主休要再提。” 普玄一手禅指,一手握着一把紫金禅杖,身躯之外金光大盛,佛家六字真言的符印,环绕着他来回旋转,却是佛光普照,梵音浩渺。只是,在这极度压抑的邪魔之气不断逼压下,也是渐渐有了颓势。 “咻!” 瞬即,一道黑影急窜,闪至了普玄的身前,利刃之上,一抹寒光。 “大慈悲印!” 霎时,普玄空出的单手结印成掌,携带着强盛的真元,划出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金光闪耀,轰击出去。 “嘭!” 一时间,劲风呼啸,肆虐而开。 “铛!” 同一时间,柳沉烟也是剑锋一转,手持两把玉剑,杀入冥教人群之中,粉裙罗纱飘扬而起,如同曼妙的舞姿。此刻她身受重创,经脉受损,实力已是大不如前,若非普玄出手相助,恐怕早就香消玉损了。 这从未遇到过的冥教,竟是如此之强么? 突然,丹田之中真元接近枯竭,一个不支,柳沉烟脚步一滞,面色大骇。猛然之间,身前一个冥教教众刀锋突起,一股黑气,向着她席卷而来。 “柳施主小心!” 普玄高呼一声,稍稍分神,却也落了大难。 顿时,两道黑影瞬即而至,短刃之上真元汇聚,杀意盛起,朝着他咽喉之处紧逼而来,命不久矣。 “咻!” 忽有一道淡淡的白光微耀,一抹清风,眨眼间便有一人凭空出现于柳沉烟的身侧,扶起她的臂膀。一手扬起,顷刻间浓郁的道法真元蔓延而出,凝结于二人身前,却是形成一道透明的真元屏障,青光激扬而起。 伏羲太极图! “秦川?” 柳沉烟话音未落,普玄身躯之上也同时闪出一阵金光,似有一声禅钟震鸣,佛音渺渺,生生将那向着普玄攻击而来的两人震开数尺之远。 “师父。” 本空从那林间奔袭而来,闪至了普玄的身旁。 “沉烟师姐且先歇息吧。” 秦川一声沉吟,忽而眉目一扬,身前的太极图阴阳逆转,猛然间,便是将那侵袭而来的黑气尽数化解,没入虚空。道法太虚,无极混元,正是经过了无数次改良之后的混元诀。 “咻!” 霎时,林中四把青色剑影遁空而来,道法清心之气弥漫而开,仿佛将这片林间原本极度压抑的邪魔之气,生生驱散了大半。随即,便是上官瑶手持长剑破苍穹,落到秦川的身边。 同时一把飞扇隐现,急速飞旋,对那普玄身旁的冥教教众逐一逼退了数步,又瞬时飞回手中,薛浩一袭蓝色儒袍,及时赶到。 “阿弥陀佛。” 普玄双手合十,对着众人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众人尚未言语,突然,空气之中一股极强的魔道气息再度盛起,气势比那些个冥教教众还要强盛几分。随后,一句阴邪的话语传来: “伏羲门、儒园、梵音寺、还有玉剑宗……” 一个赭色短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狠戾之气,一闪而出,“既然全都来了,那就一个也别想走!” “舵主。” 那几个冥教教众立即低头致礼,却再度真元运起,将中央的六人合围了起来。显然,是想就此将正道中人一网打尽。 舵主? 秦川心下有些忌惮。虽不知舵主之职在冥教之中是何阶层,但是以自己的直觉来看,定然不会低。而且,面前此人,乃是修习的魔道血修之术,实力之强,远超在场的所有人。 “小心一些。”秦川不由对身旁的上官瑶嘱咐了一句。 “唐禹?!” 普玄一句沉声,神色之中似有怒意。他稍稍伸出手来,制止了正欲出手攻击的薛浩,显然,也知道面前此人实力不同寻常。 闻言,那叫做“唐禹”之人一声嗤笑: “我道是谁,梵音寺的废物和尚普玄,带着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孩,便是想扰了我冥教的大计么?” 这般言语,似乎二人以往有过交锋。 “众位小友,此人魔道修为强悍,切莫掉以轻心。” 不待迟疑,普玄一声叮嘱,当即禅杖插立身侧,双手合十,一股浓郁的佛法真元忽驰而出,金光大盛。闻言,众人皆是真元运转,法决念起,顿时这片空间之内,五光十色缤纷绚烂,劲风呼啸而起。 “铛!” 镇山河脱鞘而出,秦川身形骤起,却是施展御风行,突入人群之中。 “尽数诛杀,一个不留!” 唐禹厉喝一声,自那虚空之中抽出一把丈矛长兵,血气急涌,魔道真元冲击开来,已是向着普玄攻击而去。而那十来个同样实力不低的冥教教众,分散而开,三两人围攻一人,与秦川一众展开了对阵。 杀意纷起,草木颤然。 “真火咒!” 意念驱动,唤出一团真火,逼退身前袭来之人,秦川面色凝重,然而不待思考,身后又有一人长刀劈砍,压迫而来。 此番寡不敌众,情势愈加严峻。 这冥教十来个教众,修为都与己方众人相当,那唐禹更是强盛无比,几番轰击,已是让原本就已露出弱势的普玄更加的招架不住。本空和薛浩二人虽然实力不低,但是以一敌二,也是愈显不支。 上官瑶施展御剑诀神通,倒是游刃有余,但是要照顾身受重伤的柳沉烟,同样也是面色阴沉,暗感不妙。 一式凝冰诀,挡住了身后砍来的长刀,秦川迅疾一闪,避到了一侧。 突然,却是双眉紧皱。 “不好!” 正文 第10章 舍身 秦川心下一沉,一股凉意袭上背脊。 不知何时,竟有四个冥教教众,退到了这片战场的四角,直直站立,双手结印,四股阴森诡异的邪气同时倾泻而出,结在了众人的上空。 霎时,漫天黑气席卷而来,遮天蔽日,生生笼罩了这片空间。 “秦川!” 上官瑶一声惊呼,眸中满是惊惧之色。 “嗤!” 一式焚心斩,带着熊熊燃烧的黑焰,趁着秦川失神的时机,猛然窜至秦川的左臂。顿时一股痛意袭上心头,灼热之感,瞬间侵袭至秦川的全身经脉。一个不慎,生生承受了这一击。 “该死!” 暗骂一声,秦川迅速凝聚真元,压制伤势,却是没有心情思考许多,一个凭虚御风,便是闪到了上官瑶的身旁。 “不好!” 此时,薛浩也是大呼了一声,身形骤闪,竟是放弃了正在交手的两个冥教教众,脱身而出,逃离了这片空间。 “九幽汲魂阵!” 突然唐禹一句低语,连同所有正在交战的冥教教众,迅速抽身而出。凝息之间,自那四角疯狂地涌出源源不绝的黑气,如若浪潮奔涌,骤然而至,朝着中央的秦川众人汹涌而来。 顿时,除了逃脱出去的薛浩,余下的众人反应不及,皆被那黑气席卷,附着在躯体之外,竟是缓缓地渗入经脉之中,血肉骨骼,开始慢慢地腐蚀。 九幽汲魂阵! “师父。” 本空一声惊呼,却因身体受创,猛地一滞,有些摇摇晃晃。 “赶紧护住经脉,能顶一分是一分。” 秦川轻咬下唇,对着身旁的上官瑶唤道。若非顾及上官瑶,方才自己便已同那薛浩一般逃脱出去了。这一回,大难临头。 九幽汲魂阵,乃是暗黑门秘传禁术,被那冥教教主盗走,前世自己未曾见得,没想到这次遭遇,竟是亲身感受了一番。那源源涌入自己经脉之中的黑气,以极其迅疾之势,溶解着躯体之内的血肉,不出半晌,必死。 “怎么办?” 上官瑶忍不住询问了一声,面容之上,已有痛苦之色。 还未作答,突然身旁那柳沉烟面色惨白,一手死死抓住秦川的肩膀,略一低头,竟是吐出一口热血。伤上加伤,怕是支撑不下去了。 “阿弥陀佛。” 普玄神色不忍,道了一声禅语。 “哈哈……” 见状,唐禹几声狂笑,忽而目光一转,闪出几分厉色,“仅凭你等区区几人,便想探我冥教之秘,简直是痴人说梦!” 说罢,其后数人同时法决施展,竟是在场中众人周围结起一道屏障,真元凝聚,结作实体,隐隐黑芒闪烁其中,邪气凛然。恐怕仅凭此刻秦川等人的状态,是不可能击得破了。 “要杀便杀,我玉剑宗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柳沉烟一抹嘴角血痕,双目凝神,忍住体内气血翻腾,厉叱了一句。 不过那唐禹不怒反喜,却是再笑数声,狂妄妖邪之色尽显无疑,“要杀你自是简单,但我便是喜欢看你等所谓正道之人,这般被生生折磨而死。” “……” 闻言,上官瑶冷哼了一声,轻轻咬住了红唇。 原本秦川所言,冥教与暗黑门之人截然不同,她还无法理解,但是经历此般状况,她已是彻底地了然了。 冥教,比疯子还疯,比恶人还恶! “别怕。” 突然,耳畔传来秦川悄悄的低语,一瞬间,让她的心平静了下来。 猛地一下,秦川握住上官瑶一只柔荑,淡淡的体温,渐渐传入了自己的感官之中。方才九幽汲魂阵蓄势结阵之时自己早有预料,凭虚御风来到上官瑶身旁,也便是为了带着上官瑶脱困的。 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自己修习的心魔之道,乃魔道上乘,这几个人施展出的九幽汲魂阵,尚还难不倒自己。只需静待片刻,掌握了这其中真元的运转规则,便能压制体内黑气的侵蚀,自然也便能助上官瑶破了此阵。 至于别的人,也无能为力了。 忽而,秦川想道,原来,自己与那薛浩,也是差不多的么。 …… 林间,一片沉寂。 普玄立于场中,紫金禅杖插立身侧,双手合十,一身褴褛的灰布袈裟飞扬而起,面目宁和,却是不惧不惊,不怒不怨。 他轻声问本空道: “徒儿,可记得为师授你的布施之道?” “众生轮回三界之中,贪爱执著,心不知足,唯图多求。是以惶惶不安,唯恐失去,故造行恶业,身陷妄境而不得脱离。” 本空静数佛珠,也如普玄一般清心净欲,细细道来,“我释祖菩萨之道,乃为布施,破裂众生悭吝之心,永断贫穷根本,慈悲向善。若能如是,则能恬淡宁静,净守尸罗,乃至引生智慧,诸法性相。” 闻言,普玄点了点头,又问: “那布施之道,其法何如?” “凡布施者,源于悲敬之心。施予言教钱财,不悭不吝,为外布施;舍身相之执着,不伤不苦,为内布……” 说着,本空忽然昂起头来,话语戛然而止。 “师父……” “普玄大师!” 听闻二人一番说禅,秦川仿佛心有彻悟,此时也是面目惊骇,眸中似有敬重,又似有惋惜,眼看着立于场中的得道高僧。 普玄大师,是要…… 突然,只见普玄眉目一扬,似有解脱轮回的笑意,口中咒诀轻念,顿时金光大盛,禅音渺渺,虚空之中,一座庄严慈悲的金身菩萨罗汉像,隐现于他的身躯之外,佛光普照,一缕带着真元之气的光芒,照射在秦川众人的身上。 舍身弃命,大义成仁。 “舍身诀!” 双掌合十,普玄口中念起了佛门大慈悲咒。 顷刻间,秦川只觉一股奇妙的真元注入了自己的经脉,竟是将之前侵袭而入的黑气尽数卷纳而走,顺着一条虚无的轨迹,源源转移到普玄的身躯之中。普玄脸上的痛苦之色,已经几近狰狞。 然而,依旧坚持着,诵念佛经。 这,便是舍身成仁么…… 秦川一时茫然,紧紧握住上官瑶的手掌,不觉有了一些冰凉,耳畔佛门的大慈悲咒,一字一句地,刻入自己的心中。 原来,身怀大慈大悲者,这世上,却是有的么? 倏尔,普玄的一抹神识意念,传到秦川的心中。顿时,秦川幡然醒悟,却是身形骤起,给同样处于悲凉与茫然之中的上官瑶递了一个眼色,便挽住已经神情呆滞的本空,一式气势凌厉的炎龙破,生生劈开了阻在前方的真元障壁。 “走!” 火光呼啸之中,四道身影疾驰而出,秦川携带着本空,上官瑶抓住柳沉烟,四人不顾一切,冲将出来。 身后,普玄大师脸怀淡笑。 “大慈悲心是;平等心是;无为心是;无染着心是;空观心是;恭敬心是;卑下心是;无杂乱心是;无见取心是;无上菩提心是。” “当知如是等心,乃为大慈大悲者。” “阿弥陀佛。” …… 夜,不知何时,悄悄降临。 秦川从那神识意念得到普玄生前嘱托,将其余人带了出来,一路疾奔,已经遁离了数里之远。 柳沉烟原本就有伤势,再在那九幽汲魂阵中躯体内损,此时已是气息奄奄,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命不久矣;而本空与上官瑶皆是被那黑气伤了经脉内俯,短时间内,也是难有一战之力。 “照此下去,恐怕等不到许天扬来了。” 秦川对着众人道了一声,面色有些沉重。身后紧追而来的几股气息,落在了自己的感官之中,若是不想办法,无疑也是等死。 “那儒园的薛浩呢?” 上官瑶问了一声。 此时柳沉烟已经接近昏迷,而本空因为丧师之痛,尚不能言语,能与秦川商量的,也只有上官瑶一人了。 “别指望他了。” 柳沉烟忽而强凝心神,岔了一句,随即连连咳嗽数声,又道,“那姓薛的虽然习了儒道,却是毫无仁爱之心,他方才走得那般果断,此时怕是早已不知远遁到何处去了。” 闻言,秦川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的心中,自然没想过依靠薛浩。 四人之中,只有自己尚还能正常地与人交锋,自己身负心魔之道,那九幽汲魂阵还不能重创了自己。眼下,却也要自己“舍身”么? 罢了。 心中叹了一声,秦川做出了决定。 贪爱执著,唯图多求,自己前世无法修成大道,大概,便是这个原因吧。前番目睹普玄大师舍身成仁,心中,似乎有了一些感悟。 无上菩提心,方为大慈悲者。 舍身相之执着,便是修成大道的前提么? 想着,秦川忽而看了上官瑶一眼,似有深情,又看了柳沉烟与本空,心中掠过一阵悲悯。此刻,唯有自己,才能布施于人了。或许,这一刻,也是自己心魔之道的第一次命劫吧。 “你带着他二人先走,寻个安全的地方疗伤,我先顶住。” 秦川说道,镇山河破鞘而出,执于手中。 “不!” 上官瑶突然出声制止,牢牢抓住了秦川的手。她看着秦川,眸中似有清泪,她害怕,害怕此番一别,便再也看不到秦川了。 普玄大师之死,她也看在了眼中。 “我选择自己,是因为现在只有我还能站着。” 秦川淡淡一笑,再度瞥了另外的二人一眼,“刚才我看着普玄大师惨死,心中并不愿歩大师的后尘;但我现在更不想歩的,是我刚才的后尘。” 正文 第11章 十步杀一人 “秦川。” 上官瑶轻轻地唤了一声。 她知道,秦川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变的。 今日之前,秦川绝不会为了两个没有多少相干的人以身犯险,除了他的师姐慕紫涵,或许还可以加上凌云阁的自己和叶秋奇。可是在目睹了普玄大师舍身成仁之后,也许,秦川已经变了。 这般变化,上官瑶本是高兴的。 可是…… “秦师兄不可。” 本空也是唤了一声,从方才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前番自己的尊师惨死,此时又如何忍心让秦川为自己等人舍身。 那柳沉烟也是想撑起身来,却因伤势,只能倚在一株树旁,目光不忍地看着秦川,她,自然也不想让秦川去送死。 “如果不这般,我们都没有活路。” 秦川坚定地反驳了一声。若是一个人,或许还能在冥教围捕之下游走,可是此时众人痛的痛伤的伤,若是继续在一起让那唐禹追杀,结果可想而知。那九幽汲魂阵,就已经是无解了。 众人沉默。 忽而秦川浅浅一笑,“再说我也不一定会死啊。” 虽然独自面对一众冥教之人,还有那实力强盛的唐禹,的确十分危险,可是秦川身怀诸多隐秘底牌,想要诛杀自己,却也要费不少气力。 而且,这般抉择,也是自己证道的时机。 “……” 耳目一动,已是察觉到身后追来之人越来越近,秦川一咬牙,忽然拉着上官瑶离开了数步,回过身来,看着几番让自己心疼的绝世容颜。 “听话。” 秦川道了一句,握着上官瑶的手竟是有些不舍。 默然。 上官瑶眸中流过一抹深情,也没有察觉秦川此刻的举动言语过于暧昧,片刻之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你不来,我便回来寻你。” “嗯。” 秦川应了一声,几分柔情。但是很快,神色便有一些低沉。他将上官瑶拉过来,自然不止是说这般离别的言语,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可记得上次伏羲山的事?师父说起的天魔幻影阵。” “?” 闻言,上官瑶神色略有惊恐。 几年前伏羲山中之所以有暗黑门人潜伏,而又不被伏羲门发现,正是因为在深山之中布下了空间阵法,名为天魔幻影阵。乃是创造虚无结界,人行其中,所见皆为幻影,而熟知阵法布设之人,便能藏匿其中。 秦川深知魔道,更是明白其中原理。 “我们现在,已经处在阵中了。” 一句低吟,秦川面色有些凝重,而且似乎身后追来的冥教之人,也不知此处设下了阵法。如此便是说,这孤岛之上,没准还有暗黑门人插足。 此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你带着他们往西面去,遇红杉树则左转,遇无根巨石则直行,直到走出这片密林为止,莫要顾我,我自有分寸。” 再度交待了一声,秦川又瞥了本空与柳沉烟一眼,投去一个镇定的神色,便是手持镇山河,往来时的方向疾行而去。 “我等你。” 心中一句轻唤,上官瑶抿了抿红唇。 …… 夜。 清风拂起,尚有冬寒。 唐禹与那十余个冥教教众一路追踪而来,毫无倦怠。此时正值教中大计谋策之时,绝不允许正道中人扰乱了计划。 那普玄和尚一式舍身诀,已是让他咬牙切齿。 身躯疾行,突然,唐禹猛地止住了脚步,空气之中,似乎察觉到一些怪异的气氛。仿佛,步入了一个奇怪的结界之中。 是何结界,倒是无法探出。 “舵主?” 一个教众追将上来,停在唐禹的身侧,出声问道。却是不知,因为何故唐禹突然停了下来。 “司空大人此番大计,可有泄露出去?” 唐禹沉声问道,脸色有些犹疑。空气之中这股淡淡的难以捕捉的真元,不是自己追踪的几个正道之人的气息,相反,正是他魔道的阴邪之气。难道,是其他分舵之人抢功?还是,暗黑门也插手了此事? “此事是司空大人亲自委办,不可能……” 那教众话还未说完,突然之间,一道湛蓝之光凭空而现,电闪雷鸣,顷刻间便不知从何处窜到他的身上,旋即,一声闷哼,倒地不起。 “咻!” 一阵清风,莫名拂过。 眨眼间,一道耀眼的白光激耀而出,却是一式未名斩,道法真元急速汇聚,杀意盛起,又是一人轰然倒地。 “你?!” 唐禹一声愤怒的闷哼,身形疾退,与周围的教众将突然出现之人团团围了起来,正是他们追踪的几个正道之人其中一个。 秦川! “猎人的游戏,可玩够了?” 秦川一声冷叱,毫不畏惧地正视着唐禹,手中镇山河铛铛作响,九曜琉璃盏腾飞而起,悬于身侧,七彩光耀静静流转,蕴含着极其浓郁的道法气息。身躯之外,真元毫不保留地外散而出,青光大盛。 这唐禹魔道修为强盛,自己可不能有所顾虑了。 “找死!” 唐禹厉喝一声,再度祭出自身法器,却是一把长兵,矛头之上锋利无比,寒芒闪烁,一股血腥之气,迎面扑来。 “铛!” 剑鸣之声响起,秦川施展御风行,却并未向唐禹展开攻势,而是先行解决其余教众。这九幽汲魂阵需得多人结阵方能汇起,虽然对自己伤害不大,但若是让他们结成阵法,无疑也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这一回,仍然也要先解决掉小的。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一式混元诀,挡下唐禹迎面而来的袭击,秦川也不纠缠,冰龙破、炎龙破、以及未名斩,三道攻势迅猛的法决被自己施展得淋漓尽致。以前修行之时,从未有过这般酣畅淋漓,这一回,可以尽兴了。 “嘭!” 此处林间,轰鸣不止,鸟兽惊飞。 “干掉他!” 唐禹连连大喝,完全意想不到,这伏羲门弟子,竟然比方才柳沉烟、普玄二人攻势还要凶猛,其暗藏的杀意,比世间任何一个魔头都要凛冽,不仅如同身经百战,其杀伐果断,就连自己都自愧不如。 “轰……” 再度一式近身未名斩,秦川已将原本十余个冥教教众击杀过半,而且洁白的道服之上,竟是没有染上一点血污。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的心中,竟是隐隐有着几分说不出的畅快。 魔,由心生。 击杀一人,秦川再度身形骤起,完全不给唐禹阻拦的机会,身法飘逸,难以捉摸。这凭虚御风练了三年,已经不再如一开始那般消耗巨大,而且两次施法的间隔,也已经大大缩短,再加上御风行与自己原本掌握的游移步法,已是完全可以与师父静虚子的逍遥游相媲美了。 杀吧,杀吧…… “咻!” 突然,数道囚龙索虚空飞驰而出,从各个死角,向着秦川躯体之上延伸,那余下的众人已是不敢离秦川太近,面色之上,无不是深深的恐惧。 这般气势,简直便如杀神再临。 “咻!” 然而,秦川根本不去躲避,而是依旧御风行划出一道残影,向着其中一人疾驰而去,一式融合了三清驭雷诀的迅雷斩,驱雷掣电,轰击而出。 “嗤嗤……” 一阵电光闪烁,又是一人丧命。 “簌……” 猛然之间,数道囚龙索急速而来,束缚在秦川的身躯之上,缠绕片刻,已是将秦川生生捆绑而住,真元之气,顿时尽数消弭。 “哼。” 唐禹一声冷笑,狠意尽显。 只不过,凝息之间,原本的笑容突然散去,变作满目惊骇。 只见那场中被束缚的“秦川”,挣扎片刻,竟是忽然化作一股黑气,消散于虚空,眼睁睁彻底消失不见。一股寒意,袭上唐禹的心间。 “心魔化身?!” 此刻他脸上的惊恐,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猎人,就这般能耐么?” 秦川一声轻哼,不知何时便已出现在唐禹的身后,镇山河凝作实体,持于右臂,而左手的手掌,微微举起,结作掌印,向前轻轻一推。 空冥印! 这空冥印,虽然筑基顶峰方能修行,但是秦川依据前世记忆,早已在那次无极道会之前便已修成,与叶秋奇对决之时,还差点施展了出来。 这一次,却是头一回使用。 “轰!” 霎时,强盛无比的道法真元,化作凌冽无比的狂风,夹杂着暴戾之气,顷刻间呼啸而出,激流奔涌,只有咫尺的距离,猛然轰击在唐禹的后脊。 “嘭!” 尘土飞扬之中,难见踪影。 只听一声真元激烈碰撞之声,唐禹身躯疾行数尺,堪堪避下这一式空冥印,却从那教众之中,随意拉扯了二人过来,生生承受了秦川这般强势无比的轰击。凝息之后,生机全无。 林中,一股压抑的气息,弥漫而开。 “你如何会我魔教心魔之法?” 唐禹一声厉叱,与秦川正面相觑,真元之气,不觉有些势弱。而其身旁的冥教教众,只余下了三人,皆是满目骇然,不敢前进。 一个伏羲门弟子,怎会这般诡异? 秦川轻笑一声,自然不会与他废话。这般问过自己的人,除了那断了线索无法追查的落雁峰奸细,哪一个不是尽数伏了诛。 眉目一扬,一股杀意,自血晶之中,传遍全身。 正文 第12章 唐禹 十步一杀! 霎时,秦川身躯之外原本的玄青色道法真元尽数消无,转眼间又弥漫出气息浑浊的魔道之气,漆黑浓郁,如同烈焰般的翅羽,扑腾而开。 疾行数步,镇山河上,铿锵不绝震颤不已。 却是朝着唐禹冲击而去。 “化血咒!” 顿时,唐禹面色一沉,双手结印,只不过并未使用自身真元,而是以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那身旁三人体内牵扯出浓腥无比的血气,奇妙地流转,在他身前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障壁,暗黑符文,隐现其中。 正是以气血为引,残忍之极的一式防御咒法。 “轰!” 刹那之间,秦川剑锋骤然而至,杀伐之气暴戾无比,猛然轰击在那屏障之上。旋即轰鸣之声,以及那三人惨烈的嘶嚎,回荡林间。 片刻,狂风落停,枝叶散乱,已是毫无生机。 “不愧是冥炎殿主的部下。” 秦川一句讥讽的冷叱,后撤了几步。这唐禹毫不犹豫便将手下之人凝为化血咒,当做盾牌挡下自己的十步一杀,其心之恶,始料不及。 “哼。” 唐禹冷哼一声,“我道一个元婴尚未修成的伏羲门小辈,如何会敢明目张胆前来断后,到头来,却不也是依靠了我圣教之道。” “冥炎殿叛教自立,却也还以圣教自居么?” 秦川再度笑了一声,剑锋一转,便是蓄势着下一次攻击。这唐禹修为强过自己太多,此时又是一对一,可不会如方才那般杀得畅快了。 突然,一股剧痛袭来,身躯不由滞了半分。 之前承受那式焚心斩,自己用道法真元暂时压制了伤势,可是此时转换到了魔道,不曾想,那伤势居然又开始加重了起来。 唐禹目光一凝,稍有迟疑,随即,却是邪魅地笑了起来。 “天命古剑、九曜琉璃盏、心魔血晶。想不到如此多的天材地宝,竟是统统集中在了你的身上,不过很快,便是我的了。” 说罢,身形骤起,丈矛长兵化作一道厉芒,猛地向着秦川突击而来。纵然秦川身怀异宝,但此时实力上的差距,却也是十分明显的。 唐禹,起了贪欲。 “那便试上一试!” 一句沉声厉喝,秦川手印结起,再度后撤数步,强忍着躯体内伤,心神一凝,一条黑气缠绕的囚龙索出现在了手中。同时九曜琉璃盏红光大盛,腥气弥漫,悬在上空数尺,蓄势凝聚着庞大的真元气息。 “嘭!” 一股黑气疾出,凝成壁障,挡下了唐禹这一击。 “咻!” “铛!” “……” 数声激烈的碰撞交锋,二人相接数招,身形各自疾起,化成一道道瞬影,势如狂风,疾若迅雷,几乎肉眼难以觉察。不过,照此下去,秦川已有渐渐的颓势,加上原本伤势,愈感不支。 “簌……” 猛然间,一直持于手中的囚龙索终于破空而出,朝着唐禹身躯伸展。秦川脚步急停,顿时心神凝入血晶之中,咒诀轻念,一股极度灼热之感,迅速蔓延扩散至全身经脉之中,隐隐的剧痛,袭入心头。 “明王三重祭,天启!” “十步一杀!” 眨眼之间,黑气愈加强盛,极度压抑的邪魔之气,顷刻间疯狂涌出,漫天的杀意,仿佛自心底产生,镇山河剑锋之上,寒意愈甚。 如此猛烈异常的攻势,让唐禹面色大变。 不待迟疑,只见唐禹手印结起,迅疾一式术法化解囚龙索,却无暇顾及十步一杀的攻势,只能身法施展而开,不顾一切地往后急撤。 “不好!” 突然,唐禹目光一瞥,却见自己的正上方,九曜琉璃盏,居然亮起了七彩霓虹之光,色彩斑驳,美妙异常。 一抹邪笑,浮上秦川的嘴角。 “噬灵。” 缓缓吐出两字,秦川剑锋急转,却是猛地收回了十步一杀的杀意,只是借着迅攻之势,驰至唐禹的身旁,一只手掌,死死地按在唐禹的肩上。 “你想做什么?!” 唐禹一声厉喝,却因体内真元受到短暂的干扰逆流,无法施展任何术法,甚至因为秦川紧紧按压而下的力量,脚步无法挪动半分。 秦川并未回答,而是抽出另一手来,结成一个道印。 自己虽然同时拥有仙魔两道,丹田之中却无法交换运转。仅凭一式十步一杀,难以寻得稳当击杀唐禹的时机,而使用道法尽管防御有余,但对上唐禹终有败落之时。唯今之计,只有依靠九曜琉璃盏。 “天雷啸!” 霎时,一股意念流入九曜琉璃盏中,片刻之后,浓郁的道法真元自悬空而起的灯盏之内源源涌出,顺从秦川的指引,汇聚于自己与唐禹的上空。随即,似有雷云涌动,电光弛闪,借三清之道,引天罚之怒。 三清驭雷诀! “疯子!疯子!” 唐禹连连怒骂,神色已是极尽惊恐。这秦川自知难以胜过自己,竟是想着要与自己在天雷引驭之下,两败俱伤吗? 疯子,比普玄还疯! “哼。” 秦川淡淡一笑,若要自己舍身,恐怕至少也要拉上一人方可。 更何况,此时唐禹受噬灵之术的影响,难以准确地调动真元,而自己魔道修为俱在,想要在这火候不足的驭雷诀下保全性命,还是胸有成竹的。 自己,可不会白白舍身! 心念一动,顿时血晶之中,真元尽数涌出,带着半数精血,突然消融于躯体骨骼,天地灵气猛然由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灌入全身,却是浓郁的土属性灵气。片刻之后,自己的身躯,已是强韧无比。 正是曾经挡下自己一式十步一杀的魔道秘法。 五行血咒其一,厚土咒! “轰……” 霎时,天雷狂啸,轰鸣不绝,驱雷掣电轰击而来。秦川立于雷云之下,长袖飘然,一手紧紧按住唐禹,不惧不惊,面色淡然。 舍身相之执着,方能立于不败。 舍心念之执着,方能大道合一。 生死命劫,无恐无畏;绝命之顾念,破魔之障孽,心魔乃成。 …… “轰……” 再度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秦川身形疾退,面色有些惨白,撤离了数步。身躯之上,点点殷红,一身素白道服,已是残破不堪,衣衫褴褛。随即九曜琉璃盏急速飞旋,溯回至自己的身侧,静静流转。 气息不定,乱中有平。 皎白的月光,倾泻而下,一片苍茫。 “想诛杀于我,可没这般简单。” 秦川道了一句,深深地吸吐着空气,气喘如牛。 那方才所在之处,唐禹神色凝滞,已是没有任何表情,赭色短袍之上焦灼一片,血肉模糊,浓浓的血腥糊臭之气,扑鼻而来。 尚有一丝残存的气息。 “嘭!” 秦川突然一个踉跄,往后跌倒,又迅速爬将起来,盘膝而坐。看了唐禹一眼,却是神色松弛,也没有半分惊惧。此刻的唐禹,已是气息奄奄,命不久矣,对自己不再造成威胁。而秦川自己,也是受了极大的重创。 魔道印结结起,凝神屏息。 方才一番感悟,心魔之道已经有了突破的迹象,只要调息一番,便能一举突破到魔道修为第二层次。此番舍身一战,看来却是值得的。 “你是暗黑门老家伙的弟子?” 唐禹尝试了数次,方才撑起虚弱不堪的身躯来,眸中已无厉色,有些茫然,注视在秦川的身上。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断了气息。 天罚之怒,岂非寻常! 秦川并未理会他。 “不可能,不可能……” 片刻之后,唐禹便又喃喃自语着。据冥教的情报,暗黑门门主早已失踪二十年,岂会收有如此年轻的弟子。 “你是圣子殿之人?” 唐禹的再度一句猜疑,让秦川忽而昂起了头来。 自己已是几次听闻圣子殿与暗黑门不合了,莫非,圣子殿那家伙,真的也想如冥炎殿这般,自立门户了?不过,只要不将紫涵卷入其中,魔教一众爱如何如何,自己也不想理会。 想着,秦川也懒得再管,眼下,突破心魔才是最要紧之事。 “咻!” 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青色长剑,猛然之间,将那唐禹生生贯穿。秦川本以为是上官瑶赶来,脸上正欲露出喜色,然而,却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那青色长剑,并非破苍穹。 刹那之间,只见异芒闪烁,妖邪之气从那剑身之中迅速流转而出,竟是将唐禹躯体之内残余的精血真元尽数吸噬,纳入剑刃之中。 青鳞! 绝不会错,就是青鳞。 青鳞剑,乃是数千年前,一位暗黑门的老祖手刃青鳞巨蟒,取其脊骨,辅以其全身青色鳞片,再以无数绝世珍宝作为材料,凝炼了数十载而成,虽无锋无刃,但却是无坚不摧。 此剑的名头,丝毫不亚于魔道第一杀器之称的魔剑“凝霜”! “来人,非同寻常。” 秦川心中一惊,眉目一扬,便见一人从那林中缓步行出,取回击杀了唐禹的青鳞剑,立于秦川身前数尺之外。 “我与此人势不两立,如何会是我圣子殿之人!” 一声不屑的闷哼,对那死去的唐禹尸体踩踏了两脚。却见一个男子,一袭黑袍,血蝠标识,正是暗黑门人。而且,其左肩之下,尚无一物,只有一只空出的衣袖飘飘扬扬,明显已经断了一臂。 陆空! 正文 第13章 生死劫 “这家伙不是死了么?” 秦川心中不由浮起一些惊骇。 此人正是三年前自己刚刚上落雁峰之时,在那空雾谷中所遭遇的陆空。可是,他不是在自己与叶秋奇、上官瑶的合围之下,被击杀了么? 如何,此刻又会站在自己的身前? “三年不见,你却又落到我手里了。” 陆空一声厉责,似是对秦川有极大的怨念。在那空雾谷之时,他被秦川一行三人,以远低于自己的修为,被生生击败,甚至险些丢掉性命。若非得圣子殿下赏识,恐怕此时早已投胎轮回了。 这般屈辱,此时正是报仇之时! “咻!” 秦川迅速从地上跃起,急撤了数步,镇山河再度执于手中。双眉紧蹙,面色之上有些不解,除此之外,还有几分凝重。 这陆空,三年前那次交锋之中不仅没死,也没有因为重创而丢了修为,甚至反而精进了许多。除了丧失一臂外,其修为层次,竟是达到了魔道第二层,比方才那唐禹还要恐怖几分。 一番窥探之下,秦川已有隐隐的忌惮。 魔道之中,确实有许多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修为的秘法,但其付出的代价都极为沉重。陆空此番卷土重来,昔日旧仇,一场苦战怕是在所难免了。 “此番身受重伤,而对方修为也不低,又该如何呢?” 心中沉吟,秦川不由咬了咬牙。 “咻!” 念想之间,陆空已是身形闪动,手持青鳞剑,奔跃而来。一股浓郁的黑气,顷刻间呼啸而出,化作一阵狂风,向着秦川席卷奔涌。 血蚀! “铛!” 一声剑鸣,秦川迎面而上,镇山河横于胸前,却是与那青鳞剑短兵相接。霎时,自体内同样涌出一股黑色真元,奇妙地流转,与侵袭而来的血蚀之术正面交锋,如同两股劲风突袭,汹涌澎湃的气浪,扩散而开。 “嘭!” 顷刻间,枝颤叶落,尘土纷飞。 空气之中,两股邪魔之气剧烈相撞,剑光血气闪烁扑腾,已是交锋数次,朦朦胧胧之中,竟也看不真切。 “失魂斩!” 陆空疾退数尺,剑锋一扬,持着青鳞剑的右手猛劈而下。片刻之间,一道剑光闪过,夹杂着恐怖的真元威压,一阵似龙啸又似蛇鸣一般的刺耳声音,从那青鳞剑中传出,然而又如同天际传来。 青鳞之啸! 忽而,秦川只觉眼目昏花,头脑晕眩。 这失魂斩乃是同时攻击心神与肉身的术决,层次颇高,再加上取自洪荒异兽的青鳞剑,威力更甚。而自己元婴尚未修成,神识薄弱,一时猝不及防。 “咻!” 身形骤退,秦川受此一击,已是有些颤颤巍巍。一阵绝望与不甘的情绪,不知何时,悄悄浮上了心间。 “今日,你必死!” 陆空一声厉喝,毫不迟疑,又是一式杀招紧接而来。那空雾谷一战,似乎让他一直怀恨在心,此番无论如何,都要诛杀了秦川。 剑影,从眼前闪过。 月色,愈加惨白。 仿佛只是一刹那之间,秦川看到了许多。 前世、今生,几乎所有的记忆,一瞬间统统浮现在自己的脑中。 自己走过错路,行过恶事,也有过纯真,做过善行;一直以来,从未轻言放弃。仙道修行,苦;而魔道的修行,也同样的苦。为了一个目标,不论正确还是错误,自己舍弃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 正是在得到与舍弃之中,自己才会越来越强。 强便是道么?不知。 但假若舍弃全部,便不会再有什么大道小道了。所谓“舍身”,绝不是这般毫无顾虑地抛弃全部,不是! 舍身,只是一种信念,一种道!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忽而,秦川眉目一扬,之前茫然的神情顿时消散全无,一阵迥异的目光,彻底替代了方才的绝望,变得,更加的坚定。 手印结起,一股血气,涌入丹田。 “明王三重祭,同归!” “轰……” 一股白色的真元,突然从秦川经脉之中涌出,迅速融于原本浓郁的黑气,眨眼之间,变得几分虚无,诡异十分。顿时一阵冰寒之气猛地扩散而开,以极其迅疾之势,朝着四方疯狂地席卷,邪气凛然。 “嘭!” 陆空面色一变,攻击之势急转,一股真元自发护住躯体,激烈相撞,发出一声轰鸣,旋即猛地向后疾退数步。 此时的秦川,身躯之外散发着诡异的幽光,黑白两色交融,从未见过的奇异之色,仍旧如同燃烧的烈焰,扑腾而开。眸中神情,暴戾无比,原本漆黑的双眸染上血色,鲜红欲滴。 魔道秘法明王三重祭第二重,谓之同归。 “我本已死,上天却不让我死,如今你要杀我,就更是绝无可能!” 一声暴喝,秦川嘴角挂上一抹邪魅之笑。 他只觉躯体之内的精血正在熊熊燃烧,焚尽之后,竟是化作白色的真元,强盛无比,除了神识意念上的强度尚还未突破,此时修为的层次,已与那陆空相差无几。一舍一得,秦川无惧生死。 唯有一念,杀! “咻!” 霎时,身形骤起,脚步疾行,一式焚心斩攻击而出。 这明王三重祭除了要以精血为代价外,同时还要承受魔性噬心之苦。稍有不慎,便会真正成了明王供祭,变成没有人性的行尸走肉。 但,秦川顾不得许多。 “嘭!” 几乎不见踪迹,只隐约看见一阵奇妙的光芒一闪而过,下一瞬间,陆空便已生生承受了一式十步一杀,尽管已经及时施展化血咒防御,身躯也是猛然被击飞数丈之远,如遭山崩,力比千钧。 泥地之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噗……”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陆空满脸惊骇地看着秦川。 从那方才明王三重祭施展出来开始,他便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甚至产生一种错觉,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魔道高深之人还要强悍。 神秘,诡异,还有让人发自内心的深深恐惧。 心魔之道,竟有如此之强么? 这一次,轮到陆空陷入了绝望之中。本以为自己借助秘法,实力突飞猛进,此时找秦川寻仇,定如碾死蚂蚁一般简单,想不到到头来,自己仍是要败在秦川的手上吗?不,败在心魔之道的手上! 杀戮吧,杀戮吧…… 一股不知来源于何处的心神力量,瞬间袭入秦川的心中,仿佛连躯体之内精血烧灼的痛感都渐渐弱了去,只有这一个声音,悄悄地响起。 “铛!” 天命古剑镇山河突然一阵攒动,铛铛作响。 杀生成魔,永堕魔道吗? 不! 一抹自身的意念强自提起,秦川身形疾退,放弃了对陆空致命的最后一击。若是此一剑下去,定然会击杀了陆空,心中畅快。可是那般,杀戮盛起,恐怕必遭魔障噬心,永不清醒。 那般,就是真的“同归”了。 “啊……” 一声嘶嚎,秦川仰天长啸,心神与肉身上的剧痛,猛然之间袭入心头。那陆空见得此状,竟是不敢还击,拖着伤势严重的身躯,远遁而去。 他明白,秦川此刻陷入了心魔与意识的交锋。 一念之间,便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同时,也决定了秦川的生死。 …… “无上大道,乃我前世遗言今生夙愿,岂能让这心魔来左右!” 心中一念,秦川脸上痛苦不堪,奋力压制着心魔的爆发。他早就知道此刻的自己尚还不能驾驭二重祭,只是没想到,后果会有这般严重。 丹田血晶之中,魔道真元源源涌出,侵入自己的每一寸经脉,甚至不断侵蚀着上方的道法灵核。躯体之内的精血,也在迅速地溶解炼化,自发转化为更加强盛的魔道真元,又转而注入血晶之中。 一切变化,不受自己控制。 如此,是要突破绝命,步入下一层次么? “呵……” 秦川心中有着些许自嘲,想不到,自己突破魔道第二层,竟是这般在心魔掌控之下,自发完成的。 此时,血晶之中的真元愈加强盛,质与量都在进行着飞跃一般的变化,任由一股心神之力,不断地淬炼,慢慢地,进行着修为上的突破。 只是这一切,皆是在用自己的精血作为源引。 秦川稳立原地,双手结着道家抱元守缺之印,只能奋力制止着那股邪恶的心神力量冲击自己的意识。丹田经脉中的变化,已是无暇顾及。他惨白的脸颊因为精血熔炼的剧痛之感有些扭曲,额头直上,滴滴粗汗滚落而下。 然而他知道,这一切,终有结束之时。 “就这般完了么?” 一抹怅然,不觉流入心间。 那魔道真元完成炼化之后,开始侵入五脏六腑躯体脉络,如同魔神夺舍一般,缓缓占据着自己的身躯。这般看来,似乎自己一直坚持守护心神,不让那魔性噬心,也变得没有丝毫的作用了。 “这是?” 忽而,秦川感到一阵怪异。 然而当那魔道真元开始尝试着侵入灵核之时,然而一股强盛的道法气息,猛然从灵核之中流出,灌入自己的全身,久违的感觉,竟是有些舒适。 这,不是自己的真元! 随即一阵晕眩,秦川丧失了意识,身躯往后倾倒。 忽然,却是落入一个温软的娇躯之中,紧紧怀抱着自己。秦川回过头来,最后一抹清醒的意识之中,看到的,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容颜。 上官瑶。 正文 第14章 情结 下弦之月。 淡淡红霞,天地之间,染上几分妖异。 陆空一路奔袭逃遁,气息起伏不定,愈显微弱。方才一式十步一杀,他成功凝结出了化血咒来防御,尽管如此,却仍是受了不小的创伤。 “秦川一个伏羲门弟子,如何习得心魔之道?” 他心中想着,疑惑不解。 随心之愿,随心之不愿,斩断尘缘羁念,诸性所相;绝命之所绊,绝情之所绊,绝尘世之所绊,乃为魔。 心魔之道,正是暗黑圣教最上乘的修炼法门。 有史以来,能够达到心魔修习条件的,万中难有其一;而心魔修炼大成者,更是屈指可数,当今世上,寥寥无几。 “而且,竟是将明王三重祭修至了第二重……” 一个趔趄,陆空脚步一滞,扑倒在地。此刻他躯体之内,原本的魔道真元,仿佛被深深震慑了一般,躁动不安。从方才开始,便如同热水沸腾,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己竟是难以准确地操控。 “嘭!” 面朝泥土,躯体一阵乏力,陆空愤愤咬了咬牙。 忽然间,却是猛然浮上一阵恐慌。 “铛……” 霎时,一把如千年玄冰一般半透明的幽蓝长剑,猛地插在他的前方,带着一声低沉的颤鸣,剑身振动不已,片刻之后方才停止下来。 凝霜! “月影?!” 一声同时带有恐惧和震怒的质疑之声,从陆空的口中发出。 这个名为“月影”的女人,自三年前被圣子殿下选中并重点培养之后,一跃成为圣子殿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不仅修习了心魔之道,实力极强,而且出手狠戾,冷血无情。三年不到,便已成为殿中位高权重之人。 已经,凌驾于自己之上。 “你想对我出手么?!” 陆空厉责了一声,却仍是有着几分畏惧。凭月影冷血的性情,对同为圣子殿之人的自己出手也不是不无可能。 更何况,此时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违逆圣子谕令,死。” 只是这般淡淡的一句,既无杀意,也无怜悯,凝霜邪剑突然腾飞而起,真元汇聚,黑气缠绕,一声剑鸣尖锐刺耳。 “嗤!” 片刻之间,脚下鲜血肆流,殷红一片。 女子昂起头来,看着同样染上血色的茫茫月夜,一袭红衣,三千青丝,清风微微荡起,却是静得出奇。 …… “秦川。” 一声呼唤,上官瑶紧紧拥住秦川,心底,一阵痛意。 此处位于这座孤岛的高处,四面皆是浩瀚湖波,微风之下,印着银白的月光,层层涟漪。这岛上,竟有一座湖中湖,四面环山,静静地落于中央,天边那轮残月正好倒影其中,水平如镜。 只是,上官瑶哪有心情顾上这些。 她感觉得到,秦川的脉搏,已经越来越弱,鼻间气息若有若无,惨白的面色,浮起十分透心的凄苦。 秦川,快撑不下去了。 “秦川……” 再度一声轻唤,上官瑶心中的痛意,却是甚于此刻怀中之人。 将那本空与柳沉烟安置之后,她便一路赶回,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唐禹死了,陆空逃了,自己一行人也安全了,可是秦川…… 她不知道。 不知道秦川对于自己,有多么的重要。 她只知,那夜紫城之外,秦川本可以轻易杀了自己,却没有;那观星洞中,秦川本可以安安全全地通过一切试炼,却也未曾;还有伏羲山中,秦川紧紧地拥着自己,正如此刻这般自己紧紧地拥着他,从未彼此放手。 也从未害怕。 可是此时,上官瑶害怕了,从未有过的害怕。 此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秦川是正是邪、是仙是魔、是善是恶,她也一分都不想知晓。她唯一感受得到的,就是秦川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 “你还没有寻到慕师姐,你不能死。” 一声低语,两行清泪。 心,更痛。 “上官瑶……” 忽而,一句微弱到几欲无声的呼唤,从秦川的口中缓缓道出。他并未睁开眼来,也未有所举动,甚至意识仍旧还处于昏迷之中。 或许,他听到了她的呼唤。 浅浅的笑容,浮上他的脸颊,嘴唇微动,却是无声胜有声。 “不怕。” 随即,上官瑶心中更是一阵绞痛,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秦川的手掌。却是十指紧扣,掌心相贴,紧紧地,任凭天崩地裂,也绝不会分开。 仿佛一切海誓山盟,也比不上这一个简单的印结。 “秦川……” …… “嘀嗒……” 似有一声泪珠滴落的声响,传到了秦川的心中。 在那股奇妙的道法真元传遍自己全身之时,秦川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那陆空逃往了何处,上官瑶对自己说了些什么话语,自己躯体之内的变化后续如何,甚至自己到底死了没有。 都没有了知觉。 唯一知道的,便是上官瑶抱着自己,飞了很久,很久。 眼前,一片漆黑。 唯有一束光芒,自上方倾泻而下,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好像又很近,一切只在秦川虚无的意识之中,到底如何,他不知道。 “这是死前的世界么?” 秦川想道。这般怪异的景象,自己曾经见过一次。 “你可后悔?” 突然,一声苍老的话语,传到秦川的耳中。随即,之前那缕光线,照在了他的身上。而他的前方,是一个道人,苍髯白须,潇洒自如。 曾经,还有过一面之缘。 “道长?” 秦川惊道。身前此人,正是三年前自己在济云观外竹林之中所遇的神秘道长,自己的这一身仙魔双修之法,还是从这位道长那里习来的。甚至,假如没有这道长的出现,也不会有今日的自己。 “悔。” 秦川继续答道,“弟子不该强行施展同归秘法,被这魔障蚀了心智。”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淡淡地应道,秦川心中确无懊悔之意。 能够舍得己身,换来上官瑶的安全,自己别无他念。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给上官瑶安全感,此时忽然发现,也唯有与上官瑶在一起之时,自己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怕。自己,也觉得很安全。 唯一的顾虑,便是怕被心魔噬体,伤了上官瑶。 更伤了她的心。 “仙魔之道,你可有新的感悟?” 道人再度询问一声,面色淡然,他看着秦川,双眸之色,极尽柔和。这股感觉,忽而让秦川醒悟过来。那时竹林之中,自己昏迷之后,便感觉也是在与道长这般促膝而谈。定是,道长的神念,留在了自己的心中。 那灵核之内的奇异真元,正是这道长的。 “成仙之道,斩凡根,断尘缘;而入魔之道,忘生死,绝情心。” 秦川答道,“二者本是同源,此番共存于弟子一身时日已久,其修炼法门相似,而其道,也是同根。此为弟子感悟。” “你可能斩断凡情,忘绝尘缘?” “不能。” “看来你还需继续修行感悟。” 神秘道人忽而道了一句,顿时那缕光芒缓缓消散,眨眼之间,便只留秦川一人独自立于黑暗之中,迷惑不解。虚无之中,只留下最后一句回音: “所谓大道合一,合的,并非是道。” 倏尔,秦川的意识知觉,开始渐渐恢复。 上官瑶的手,此时正紧紧地扣着自己的掌心,一股清新淡然的道法真元,源源不绝地涌入自己的经脉之中。而那股从灵核中流转出的气息,竟是极其玄妙地糅合了上官瑶的真元,眨眼之间,强度提高数倍不止。 随即,浪潮奔涌一般,疯狂地压制着自己原本翻腾不已的魔道真元,一步步逼压,将其驱回至血晶之中。 一正一邪两股气息,不断地交锋着。 “秦川。” 似乎也感觉到了秦川躯体之内的变化,上官瑶再唤一声,面色之上有了几分希望,更是加速了自己真元的注入,扣着秦川的手掌不由握得更紧。 银白之辉,渐渐黯去。 天边,一抹曙光,悄悄升起。 过得片刻,秦川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旋即调整掌印,以更加正确的法门,扣住了上官瑶的手掌,二者之间,更加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此印,遗自上古某位奇人,前世被秦川无意寻得。 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谓之: 情结。 “我回来了。” 轻轻道了一声,忽而,秦川睁开眼来,却是略有不舍地放下上官瑶的手,盘膝而坐,双手结印而起。心念一动,灵核之内,所有真元尽数涌出,将最后一缕盘在经脉内俯的黑气压制到了血晶之中。 随后,心神意念极度聚合,缓缓融于道法真元。 气神相合,炼神还虚! “……” 上官瑶微微一怔,但是很快,便知晓了秦川此番用意。倾世无双的容颜之上,秀眉一舒,樱唇两角微微翘起,露出几分喜意。 只见秦川静静地看着她,浅浅的笑容,挂在渐渐恢复了血色的面容上。丹田之内,道法真元迅速地流转,并且流入全身经脉之中。淡淡青光,泛在躯体之外,辉映着朝霞晨曦,美妙异常。 运转一个周天之后,再度敛入灵核之中。 顿时,青光大盛,闪耀片刻,最终沉寂下去。却是气息稳定,流转正常,真元强度,转瞬之间增强了数倍。 元婴期! 堪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秦川,突破了。 正文 第15章 吻 秦川当初的预料,果真没错。 自从得神秘道长指引之后,自己一直都在以仙修魔,道法修为提升的同时,魔道修为也在提升。虽然为此受了不少苦,甚至多耗费了一倍的精力与时间,但其成果,却是十分显著。 数次危难之中,都是这同时也在提升的魔道救了自己。 而此番看来,反过来以魔修仙,却也是完全行得通。 自己精通魔道,而对道法领悟天赋欠佳,根骨脉络也不是修习道法的最佳体质。既如此,若能以魔修仙,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然,此番渡劫,还是多亏了那位道长。 “呼……” 吐出一口浊气,秦川心神凝入丹田之中,只见灵核、血晶一上一下,各悬于丹田两方,遥相对立,却又隐隐有着奇妙的联系。 只是这联系,始终无法参悟出来。 或许,自己上回的另一种猜测,那天方夜谭的仙魔融合之想,没准在自己参悟其中奥妙后,也能真正地实现。 不过,想来也没有这般容易。 秦川心中摇了摇头。 二者之间真正连接在一起,是自己每次修为提升的时候,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情况。而且更奇异的是,这两者之间,这般共存于丹田之中,居然从来没有互相交锋过,竟是极其和谐地,各自盘踞着,互不干涉。 记得前世双修之时,自己可是不少因为体内仙魔两道一清一浊两种气息之间的排斥,受了极大的煎熬。 那般痛苦,不是谁都承受得了的。 曾经那守静堂的齐云天性格古怪,大概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道长,究竟是何来历呢?” 秦川心中不免再次猜疑。能够研究出这等玄妙的双修之法,那道长绝不会是寻常之辈,甚至,有可能便是自己所知之外的隐世高人。 中原之大,纵然秦川活过一世,却也不敢说什么都知晓啊。 …… 短短的几息,秦川回过神来,解去了手中道印,目光再度凝视在上官瑶的俏脸之上,那对让自己几番着迷的清眸之中。 “谢……” 话至嘴边,忽而又咽了回去,秦川轻轻笑了起来。 若说谢,的确应该好好谢谢上官瑶。方才自己躯体之内的仙魔两气交锋,那道长留下的真元虽然强悍,但毕竟数量不足,若非糅合了上官瑶注入自己体中的真元,恐怕也难以压制得住心魔的暴动。 只是,秦川不想对上官瑶这般。 “没事了?” 上官瑶淡淡地问了一句,拢着长裙,偏坐在秦川的身旁。 二人互相对视着,并没有像以往那般顾了一眼便各自移开,一直,静静地,看着彼此的双眸。 仿佛,看到了以往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嗯。” 秦川咧了咧嘴,“刚才,你在唤我吧?” “……” 忽而,上官瑶眸中闪过几分失落,有些孤寂之感。是的,她唤了秦川。她以为,秦川是听到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因为还未寻到慕紫涵,所以,才不能死,所以,才渡过了这次劫难。 原来,是因为慕紫涵么? “此番事了,你便不回去了么?” 上官瑶没有回答秦川,而是淡淡地问了一句,眸中之色,变得有些冷漠。冷漠之中,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清。 “……” 秦川怔住了,有些失神。 一时间,他再度想要将上官瑶揽入怀中,紧紧地拥着。 自己与上官瑶之间的点点滴滴,全都涌入了心中。紫城之外的误会,空雾谷西的旖旎,落雁峰上彼此淡淡的情感,还有观星洞与伏羲山中种种生死之间的磨难。上官瑶对于自己,已是有这般重要了么? 不止! 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微微一哂。 突然,秦川伸出手来,真的将上官瑶一手揽入了怀中,轻轻地,环着她的腰,迷人的清香,透入心脾。上官瑶有些吃惊,但并未反抗,清澈的双眸,注目着秦川,睫毛微微颤动,有些茫然,又有些希冀。 “你,会跟我走么?” 说完,短暂的沉默,如同时间静止。 秦川轻轻探上上官瑶的额头,将那散落的发丝捋开了一些,不待上官瑶回答,却是微微低下头去,吻在了她的额间。 一缕朝阳升起,霞辉尽染。 千年、万年,似乎也比不上这一刻恒久。 上官瑶闭着双眸,感受着秦川轻柔的鼻息,痒痒的,却感觉十分的舒适。她早已忘了回答,或许,此刻回不回答,却也不是那般重要了。 短短的一瞬,二人如同走过了无数漫长的岁月。 秦川昂起头来,浅浅的一笑。 “我舍不得你。” “我……” 上官瑶睁开双眸,欲言又止,却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正亲密地倚在秦川的怀中,如一个普通女子一般的娇弱。 然而还未思考许多,猛然间,丹田之内一阵异动。 “怎么了?” 秦川脸上微微疑惑,便见上官瑶突然正起了身来,盘膝而坐,却是双手结成了道印,静气凝神。 随即,周围浓郁的天地灵气源源而来,流转在上官瑶的身躯之外,通过脉门,不断注入她的躯体之中。淡淡的真元之气,外散而出,泛着淡淡的紫青之色,辉映着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美妙至极。 竟是缓缓地发生了变化! “原来,却也是要突破了么。” 秦川微微笑了起来。 前番上官瑶将真元注入自己的体内,帮助自己压制心魔暴动,融合了那神秘道长深不可测的真元,没想到,居然也在其中找到了契机,偶然寻得了进阶的感悟。看来此番渡劫,得益的还不止自己一人啊。 “你的天赋,真是可怕。” 想着,秦川也不由感叹了一声。 无极道法元婴期的修行,同样也分为五层。 六爻离合、七星拱瑞、八卦洞玄、九转阴阳、十方乾坤,自下而上便是这五个境界。此刻秦川方才完成炼神还虚,刚刚步入元婴的层次,离合六爻恐怕至少也需两三年的光阴。 元婴期可不再像筑基期了,每一个层次提升都是修为道行上的飞跃。六爻扩视听、七星散灵识、八卦成元灵、九转就可以炼化元神了。他们的师父谷长风,便是九转阴阳的层次,据说掌门真人玉虚子,已到十方乾坤的境界。 只差一步,炼虚合道,便能步入大乘! 不过这些,暂时还只能是此时秦川仰望的存在。 只是想不到,方才步入元婴期三个月的上官瑶,此刻竟然又踏出了下一步。这等天赋,恐怕已经可以傲视群英了。 虽然那次无极道会并未与上官瑶真正对决,但是秦川心中知道,若是自己与上官瑶对阵起来,即使施用魔道,也未必能够稳操胜券。前几日那一声似乎只是调侃叫出的“师姐”,却是没有半点水分啊。 “看来以后不能再惹她生气了。” 心中突然冒出这般想法,秦川忽而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鬼念头…… …… 在秦川一番乱七八糟的念想之间,上官瑶已是完成了六爻离合的凝聚,此刻十指抱元守缺,淡淡的真元流转而出。 面上,露出几分悦色。 “突破了。” 良久,缓缓睁开双眸,浅浅地笑了一下,面上还留有一些红晕。 “嗯。” 秦川应了一声,似乎想起方才忍不住吻了上官瑶,不觉有些尴尬。不过,看来上官瑶也未在意,自己计较这许多作甚呢。立起身来,环视了四周,才发现这岛中的奇貌,湖中之湖,脸上露出几分讶然。 “你如何寻到这地方的?” “我将柳沉烟与本空小师父安置以后,便返回寻你,不料见你受了重伤,便带着你寻一灵气浓郁之处疗伤,就是此处了。” 上官瑶答道,也是立起了身来,站在秦川的身旁。 彼此仍旧是一指之隔。 她心中本想靠近一些,倚在秦川的肩上,不过,结果还是没有。也许,二人之间,还未突破那最后一道隔膜。 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那二人如何了?” 秦川问道。九幽汲魂阵造成的创伤,依那二人的修为,用不了多久,想来也能自我修复。至于柳沉烟身上的伤势,有本空照料,想必也不会有多大的危险。自己这般询问,大概,也是找些话来说吧。 “无碍了。” 上官瑶道,“我一直将他们送到岛边,留了一些丹药给他们,那许天扬来了之后便能瞧见,想来此刻也正往岛中赶来吧。” 也不知是何缘故,上官瑶此刻话语多了许多,若换成往日,定然不会与秦川解释这些。当然,秦川自也愿意听上官瑶说话,越多越好。 不过…… “那许天扬或许来不了了。” 秦川神色忽而微微沉了下来,心中浮起一些不祥的预感,“你是依照我教你的方法重新寻路回来的吧?” “你是说?” “他们未必知晓。”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他已发现,此刻这片岛中湖泊周围,全都被布下了天魔幻影阵。既然暗黑门也插手了此事,那便说明,冥教此番密谋的核心,正是在这片诡异的湖泊之中。 话音刚落,突然之间,耳畔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震耳欲聋。 “轰……” 正文 第16章 司空寂 秦川目光微微一变,朝着下方看去。 只见那四面环山的岛中湖,湖心之处,突然掀起一阵巨大的水浪,腾飞数丈之高。霎时,一股涡流,自湖中急旋而起,伴随着狂风呼啸,几欲将整片湖中的碧水席卷入天空之中。 此处苍穹之上,乌云沉沉,不见天日。 如此天地异象,绝非人为! “这是?” 上官瑶双眉紧蹙,不由询问了一声。此番异象,不是异宝现世,便是妖兽渡劫。冥教近日来的举动,便是因为这个么。 “走!” 突然,秦川一把抓住她的手掌,便是朝着下方飞驰而去。 百里之外,阳光明媚,风光大好,可是却对此处空间丝毫没有影响。四面峰峦起伏的湖峰,暗影丛丛,将那阳光完全阻隔在外。 如若黄昏。 不多时,秦川二人便已下到了那片湖畔,却是藏身于一块巨石身后,静静地注视着场中的变化。此时只有自己二人,周围更可能有冥教或者暗黑门人出没,秦川还未傻到明目张胆地现身。 此间事,本就不是他们能够解决得了的。 “咻!” 眨眼之间,近有百来个冥教教众出现在了湖畔之外,环着这片岛中湖团绕而开,每一个的修为,竟然至少都是魔道第二层。 与此同时,那湖中异象还在继续,水浪席卷,急速飞旋,空气之中,已是弥漫起了淡淡的湿雾,更有暴戾凶残的煞气,藏于其中。 然而那百来人面无惊惧,竟是直直地站立着,手中法印结起,魔道真元倾泻而出,浓郁的黑气,让这本就昏暗的空间,更加漆黑了几分。随即,百来股强弱有异的真元,猛然间链接在了一起,紧紧地环绕了这片湖泊。 犹如一个奇异的法阵。 “轰!” 突然,再度一声巨响,冲破苍穹。 那水浪卷起的最高处,缓缓现出一个奇异的光点,却是漆黑一片,隐隐之中又泛着几分妖异的紫光。刚一出现,便猛然散出一股强盛到无边的真元之气,邪煞无比,就是曾经巅峰时刻秦川施展的极魔令,也比不上其十一。 是一块奇特的黑石,人掌大小,仿佛一块令牌。 “破魔令。” 一句愈加低沉的话语,从秦川的口中道出。 想不到,此番天地异象,竟是异宝现世;而此番现世的异宝,竟是暗黑圣教传说中,有过记载却无人考究出真假的上古至宝。 破魔令! “咻!” 不待片刻思考,便见那场中冥教教徒,纷纷手印一转,原本散出的真元,开始源源向着上方的破魔令不断延伸,与那邪煞之气猛烈地交锋,看这架势,正是想要收服破魔令。 这,就是冥教真正的企图么? “怎么办?” 上官瑶沉声问道,虽然不知破魔令究竟为何物,但此时她也看得出,那百来个冥教教徒的目的,就是这件邪气冲天的魔物。 但凡异宝,无一不是拥有着通天之能,或是灭世之威。 此番,绝不能让冥教得逞! “凭我二人,也不是对手啊。” 秦川咬了咬牙。那场中的每一个人实力都与自己相当,这般现身,唯有一死。更何况,这般重要的谋策,怎么可能没有领头之人在场。 那般人物,又哪里是自己二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凭你二人,确实不是对手。” 突然,一句似乎很和蔼的笑谈,传入了耳中。秦川猛然回过身来,紧握着上官瑶的手掌。随即面色之上,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立于眼前。 却是一袭灰色的儒袍,羽扇纶巾,浓眉正脸,面色随和之至,没有任何一丝暴戾之气,就如那儒园中的夫子大贤一般。此刻的上官瑶,也正是这般认为,唯有秦川,心底真正浮起了几分惊骇。 “司空寂?” 一句沉声问责,令得上官瑶也随之凝重起来。 此人名号,纵然上官瑶尚未入世行走,却早已暗记于心。冥教之中,教主之下,便是两位实力超强之人,职司教内护法,位高权重,罪孽滔天。 而司空寂,正是其中的逐日护法。 “你认得我?” 司空寂再度一声笑问,没有散出哪怕一分的真元,甚至丝毫凌厉之气都未曾出现过,任谁都不可能相信,这样一个如同俗世文人仕客一般的男子,会是手中血债累累的冥教魔头。 “咻!” 一个凭虚御风,秦川拉着上官瑶瞬至数尺之外。 这个司空寂,自己前世曾有数面之缘,可惜未曾交手。不过自己前后败于伏羲门金虚子三次,而金虚子,最终便是被司空寂生生虐杀而死。 虐杀! 可想而知,对方实力强到何等程度! “儒园圣贤,却抛弃仁爱忠义之心,自甘堕落,世间谁人不知?” 秦川反道了一句,镇山河已经悄悄破鞘而出,执在了手中。随即见得上官瑶脸上微有疑惑,便利用刚刚修成的元婴,分出一抹灵识,通过紧握着上官瑶的手掌,将自己所知的信息,传给了上官瑶。 这司空寂,原本确实是儒园之人。 而且年少之时,便得上任儒园门主亲传,习得了儒园三十六种心法中最上乘的“天尊帝皇罡”,前途无量。谁知中途竟是性情大改,极其残忍地屠尽京州某世家,被儒园通缉十年,但都无果而终。 最终恰逢冥教成立,便堕入魔道,成了冥教最强力的帮凶。 种种行径,无不是天人共怒,惊世骇俗! “……” 得知其中秘辛,上官瑶心中一沉,道法真元已是慢慢运转而出,同时也在思考着对敌之策。心中,不免有些怪异的感觉。 这一回遇到的魔教中人,修习的,竟然不是魔道么。 …… “仁者,为君也;而君之道,反为不仁。” 司空寂一句嗤笑,“圣贤又如何?堕落又如何?仁与不仁,又如何是你等平庸之辈所能参得透的?” 闻言,秦川一声冷哼。 此等疯狂之人,自己又何须与其侃侃论道。 “妖者自妖,魔者自魔。” 忽而,却是上官瑶一句冷叱,周身真元毫不保留地运转而出,片刻之后,青色之中,迅速泛起祥瑞的紫色,光芒大盛。 “不求得胜,只求自保。” 旋即,秦川再度传给上官瑶一抹灵识,便是放开了手,道印一结,凭虚御风再度施展而出,瞬至了司空寂的身后。这司空寂,完全就远远超出自己二人所处的层次,纵是师父静虚子来了,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能够自保,恐怕已是万幸了。 “嘭!” 然而秦川脚步刚刚落定,前方咫尺之内虚空之中,就已猛然冲击出一股强劲的真元,化作厉芒,眨眼之间,便是轰击到了自己的身上。 很早以前就有预料,这凭虚御风面对层次差距颇大之人,所能发挥的作用就越是微弱。修成元神之后,更是能敏锐地察觉出空气之中的真元流动,实力差距越大,自己就越是难以隐藏。 想不到,第一次失策,居然是栽在了司空寂的手上。 “噗……” 一口鲜血喷出,秦川猛地被击退数尺,镇山河插在泥地之中,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许久之后方才稳住了身躯。 “秦川!” 上官瑶一声惊呼,顿时手印结起,破苍穹飞驰而出,一划而过,分出五把青色剑影,疾跃而来。若是让司空寂追击,秦川便危险了。 “无极剑意?” 司空寂一声蔑笑,忽而眉目一扬。 顷刻间,自那五把虚剑飞驰前方,迅速凝出一道透明的屏障,真元气息深厚强烈,淡淡金光,闪耀而出。 “铛……” 数声尖锐的碰撞之响,五把虚剑突进之势戛然而止,震颤不已。 “寒冰咒!” 心神一凝,秦川迅速结印而起,一股冰寒之气从自己脚下蔓延而出,沿着地面,瞬间向着司空寂席卷过去。别说自己方才修成元婴,就是六爻离合境的上官瑶,此刻在司空寂的眼中,也只不过是蝼蚁。 蝼蚁! 自己曾经修出过元神,那个层次的实力有多可怕,自己比谁都清楚。 “君临!” 突然,司空寂终于有了动作,一手结印,举在了胸前。 “小心!” 一声惊呼,秦川凭虚御风再度返回上官瑶的身旁,却是揽着上官瑶疾退数步,一手平举,道法真元呼啸而出,身前凝出了一个伏羲太极图。 “咻……” 霎时,自司空寂体内疯狂涌出一股真元劲气,竟是将那空中五把剑影震飞而回,丝毫不受上官瑶控制,朝着秦川二人所在之处激射而来。 “嘭!” 一阵猛烈的碰撞,太极图青光大盛。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咒诀轻念,秦川心中一沉,灵核以及九曜琉璃盏之中的道法真元,再也无所保留地运转而出,源源注入太极图中。青光再度闪耀,刺眼无比,混元诀从未有过的强盛,死死地抵抗着五把虚剑的突刺。 良久,几乎耗尽了秦川半数的真元,方才成功阻截了下来。 随即,五把虚剑失去反震之力的控制,重新回归上官瑶的意念指引。急速撤回,悬于空中,并成一把破苍穹,回到了上官瑶的手中。 或许她也发现,御剑诀对司空寂已经毫无作用了。 “哼哼。” 司空寂一声冷笑,尽管语气轻柔,但仍是有些毛骨悚然,“我本不想再造杀孽,但你二人擅自闯入我冥教大计,便怨不得我了。” 正文 第17章 困兽之斗 说罢,那阵侵袭而出的真元劲气彻底消逝。 随后,司空寂的身躯,竟是缓缓浮上半空,有几分虚无之感,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一股金黄色的异光,环绕着他旋了一周,便又迅速消散下去。 “这是……不好!” 突然,秦川面色一变,危险的预感,猛然压迫着他的心神。 片刻之间,突然狂风大作,片片草木泥石,竟是被疯狂地卷入高空,漫天纷扬,空气中,凌厉之气,终于毫不保留地倾泻而出。那高高在上的司空寂,忽而几句狂笑,蔑视众生,如若君临。 “秦川。” 上官瑶唤了一声,身形有些摇晃。 在这领域之中,强大的元神之力,极度威压,紧密压迫着他们强度尚低的心神。秦川亦是如此,此刻只觉天旋地晃,脑中晕眩之感,越来越甚。 天尊帝皇罡! 乃是儒园阶次最高的心法,君王之道,帝皇之威。有史以来寥寥无几的修习者中,无一不是中原叱咤风云的顶尖高手。 这次司空寂,也是想要以此碾杀自己二人么? “凝住心神。” 秦川交待了一声,但也是想不出解救之法,心中愈加愤然。此刻自己尚不能踏空而行,那司空寂远在高空之上,而伏羲门以远制近的攻击法术攻势又不强,魔道之中就更是稀少。 唯有一法! “咻!” 突然之间,秦川再度凭虚御风,身形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上官瑶也是领会到了秦川的意图,双手结印,破苍穹飞驰而出,化为五把虚剑,带着急促的破空之响,朝着空中的司空寂疾射。 “区区五方阵,能耐我何?” 司空寂轻道一声,语气十分的随意。 一道似有似无的龙啸,宛若天边传来,霎时,自他躯体之内,闪出一阵金光,化作五爪金龙,天威神怒一般,猛然忽驰而出,朝着上官瑶意念指引下攻击而来的五把剑影,一声咆哮,如同山崩地裂。 “吼……” 顷刻间,那五把虚剑如若强弩之末,瞬间失去了真元维续,颤颤巍巍,光芒一下黯淡下来,已有几分虚无。 “……” 上官瑶一声轻哼,原本就已遭受压迫的心神更加的不支,面容之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迅雷斩!” 前后仅是凝息之间,秦川现身于司空寂下方,镇山河上真元汇聚,雷光闪烁,一式迅雷斩已经蓄势待发。 “愚蠢!” 司空寂一声不屑的怒喝。秦川这式略微有些诡异的身法,早已在他的感知之中,秦川闪现到他的下方,他又岂会不知。就算这二人再有如何天资,彼此配合再如何默契,对于他来说,都只是困兽之斗。 只如碾死蚂蚁一般简单! “咔!” 顿时,秦川迅雷斩尚未施展出来,脚下便已地动山摇,竟是生生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紧接着,自那缝隙之中,带着强大威压之感的真元,便如洪水肆虐一般,猛然间奔涌而出,冲击着秦川的每一寸经脉。 镇山河上的湛蓝光耀,一下消散全无。 “无极剑意,化实化虚!” 上官瑶双眉一蹙,有些不忍,忽而眉目一扬,紧紧咬住了下唇。双手结印而起,随即胸前一阵道法真元急速汇聚,光芒耀眼。 “铛!” 眨眼之间,自那光芒集中之处,虚空之中,渐渐凝聚出又一把破苍穹,也许因为还未正式修成的缘故,剑身震颤不已,铛铛作响。 她的额间,渗出丝丝细汗,一条青筋显露出来,神色更有几分痛苦之意,但是更多的,却是决然。 秀发轻扬,衣袂飘飘。 “第六把?!” 此刻秦川立于真元洪流之中,牢牢护住经脉心神,见得上官瑶此番举动,也是不由微微有些惊讶。 二十岁的年纪,便修成了御剑诀第六把。 假以时日,又会如何? “垂死挣扎!” 司空寂虽然也有讶然,但仍是一声冷喝,眸中有了不悦之色。 突然,一手微微举起,只见凭空现出一只金笔,异芒闪耀,在他的指尖急速旋转了片刻,最终握于手中。却是猛然推掷出去,一阵撕裂空气的真元劲风,伴随着着金笔的突进之势,吞天蔽日。 “铿……” 刺耳的锐鸣,响彻林间。 上官瑶一手剑指,心念一凝,破苍穹悬空而起,直直而立,猛然截住那朝着自己轰击而来的金笔法器。 刹那间,体内气血翻涌,嘴角溢出了一抹热流。 “咻!” 一阵七彩光耀划过,九曜琉璃盏生生破空而起,飞到了破苍穹后方。 此时秦川咬了咬牙,分出一手结了道印,顿时那九曜琉璃盏中,寄存的道法真元瞬间急涌而出,源源注入上官瑶的破苍穹。 二人合力,方才堪堪挡下了司空寂这一击。 不过,那金笔突进之势并未停止,反而一瞬间金光大盛,气息强了数倍不止,再度一声龙啸传来,上官瑶更显危急。 “九曜琉璃盏,居然在你的手中。” 司空寂眸中异光一闪,注目在九曜琉璃盏之上,但也未有贪婪之色,只觉几分怪异。他察觉到,那法器之中,有几分诡异的邪煞之气。 尚未来得及思考,突然之间,一条黑色锁链凭空而现,从他身后飞驰而来,已是牢牢缠住了他的躯体。顿时,那只金色的笔,以及不断侵袭着秦川的真元洪流,顷刻间消失全无,遁入虚空。 “囚龙索?!” “我秦川岂有这般愚钝!” 司空寂后方视角盲区之内,一句话语传来,正是秦川的心魔化身。 之前借着凭虚御风身形消失的时机,秦川便与分出了化身藏匿,一直等待司空寂分神的时机,此时正得机会,一式囚龙索,从站立于司空寂下方往后数步之内的秦川心魔化身,一下飞跃而出,成功禁锢了天上之人。 “咻…咻……” 霎时,上官瑶也不迟疑,心念一动,空中六把虚剑腾飞而起,悬于司空寂六角,光芒激耀,组成一个奇异的法阵。 六爻离合阵! 秦川接下来要做什么,上官瑶很明白。 这,才是方才她理会出来的唯一一个破敌之法。 三清驭雷诀! 只见秦川站立原地,双手结印,周身真元之气静静流转,静中,却又隐隐有着狂躁不安的骚动。一抹元婴灵识,顺着虚无的轨迹,传入了上空上官瑶的六把破苍穹剑影之中,一阵电光,一划而过。 那天地异象造成的暗云之下,极其耀眼。 伴随着狂风呼啸,空气之中点点湿雾,似乎也变得敞亮起来。一声巨大的雷鸣,响破苍穹,直冲云天。 “轰……” 一道湛蓝之光,击落而下,窜入其中一把剑影之中。 顷刻间,又迅速传入其余五把,剑身之上,电闪雷鸣,嗤嗤作响。如引煌煌天威,神灵罚怒,笼罩在司空寂的周围。 惨白之色,却是浮上了秦川的脸颊。 如此声势浩大的三清驭雷诀,凭他此刻的身躯,已是有些勉强了。不过,若是要让自己束手待擒,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 “天雷啸!” 口中吐出三个字,秦川几欲咆哮出声。 “轰……” 再度一声轰鸣,一道雷光划破天际,暗夜之中,几乎照亮了整片空间。风驰电掣而来,顺从着驭雷诀的指引,猛然轰击在处于六爻离合阵的司空寂身上,白光刺眼,已是无法睁开双眸。 “司空大人!” 那湖畔一旁,不少见得场中激战的冥教之人,不由惊呼了一声,却因为必须维持法阵,只能眼睁睁地观望着。 皆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凭着司空寂的实力,叱咤中原鲜有敌手,居然会栽在两个如此年轻的伏羲门弟子手上,这,是真的吗? “仙魔双修,哈哈……” 突然,白光尚未完全消散,高空之中,传来数声狂笑。 “!” 随即,秦川与上官瑶皆是面目大惊。 那天雷轰击之下,万物无存,而这司空寂,竟是没有受到一分重创吗?他的实力,竟是强到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 “你二人他日定是我魔道大敌,今日,我就除之而后快!” 光芒褪去,只见司空寂依旧踏空立于天际之中,身躯周围一团不强不弱的金色真元,牢牢地护着他,居然极其玄妙地,化解掉方才天雷的轰击。 “嘭!” 一声巨响,六把破苍穹剑影被震飞数尺,而身后的囚龙索以及秦川心魔化身,也同一瞬间轰然破碎,消散为烟尘。 眉目一扬,身躯两侧,竟是凭空现出两只玉箸,雕龙画凤,看似珍贵无比,而且还蕴含着极其恐怕的真元气息,蓄势待发。 “这,就是最后一击了么?” 秦川心中一沉。司空寂实力的恐怖,已是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恐怕,已是与伏羲掌教玉虚真人相差无几了。 正这般想着,突然脸色更是大变。猛然间,只觉身躯周围再度涌来一阵真元洪流,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竟是这般禁锢了自己的躯体。 无法挪动半分! 秦川向着上官瑶看了一眼,见得上官瑶面上无法压抑的惊骇之色,显然,也与自己一般,落了大难。 “咻!” 瞬即,两只玉箸激射而出,夹杂猛烈的真元劲风,利箭一般,分别朝着自己二人穿刺而来。 危在旦夕! 正文 第18章 痛 糟了。 秦川心中暗道不妙。 此刻身躯周围的真元洪流,不断地压迫着自己的每一寸经脉,自己的仙魔两道真元皆被压制在了丹田之中,无法运转出半分。 而镇山河与九曜琉璃盏,皆是这般被司空寂散出的真元禁锢着,各自悬于一处,同样也无法移动。此处空间之中,唯有上官瑶御剑诀分出的六把虚剑,仍旧急速飞旋着,暂时还未被司空寂找到破绽。 不过,仅凭这般,怕也回天乏力。 “你能逃便逃,不要顾我。” 秦川看了上官瑶一眼,递去了一个眼色。 隔空分散灵识,需得炼成七星拱瑞方可,此刻的秦川刚刚修成元婴,无法将心中的意念传给上官瑶。 只盼,她能够领会吧。 “铛!” 突然,只见上官瑶神色一紧,空中那六把剑影骤然消失,眨眼之间,竟是凭空现于身前,凝成一把破苍穹。 青光大盛,震颤之声余音不绝。 “……” 她看了秦川一眼,满赋深情,尽在不言之中。 前后一息不到,司空寂祭出的两只玉箸已是疾飞而至,分别来到了秦川与上官瑶二人的胸前,只需一瞬,便能生生贯穿二人。 这般,结束了么? 看着上官瑶的清眸,秦川脸上浮过几分凄苦。 心中,更是隐隐作痛。 “咻!” 一句破空之响,那破苍穹自上官瑶身前腾飞而出,急旋了一周,最终落于秦川脚下,猛然插立在泥土之中。 顿时,白光微微泛起,融于秦川身边数步之内,淡淡的道法清心之气,弥漫而开。却是汇聚着浓郁的天地灵气,奇妙地流转,柔和之中,又带着无比强韧的气息。秦川感觉到,周围来自司空寂的真元压迫,已经渐渐减弱了。 灵虚剑势! “嗤!” 一声轻响,玉箸带着一阵微妙的金光,生生贯穿了上官瑶的胸膛。 上官瑶远远地看着秦川,忽而,身躯不稳,缓缓往后倾倒。一只发簪断裂而开,满头青丝,如若月色倾流,散落而下。 浅浅一笑。 如芳兰芷,若雨前茶。 “嘭!” 又一声巨响,秦川身前疾来的那另一只玉箸,因为受了灵虚剑势的化解,真元之气瞬间溃散,猛地一下,竟是轰然碎开,化为了尘烟。 “上官瑶!” 一声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 秦川面容呆滞,双目无光,看着上官瑶缓缓倾倒的身躯,还有那美艳而不可方物的笑容,一时间,有些茫然。 那湖中的天地异象已经接近尾声,乌云散去,狂风骤停,明媚的阳光,开始悄悄地倾泻而下,驱散了这片空间原本的阴暗。破魔令上的邪煞之气,也渐渐开始弱去,这片岛中之湖,开始恢复了静谧,与安然。 “凭虚御风!” 一道清风,秦川不顾一切骤现到上官瑶身后,接住了她的身躯。 却是紧紧地拥着,双臂不觉有些微微颤抖,眸中似有一股热泪,不住地流落下来,更有狠戾的怒意,混于其中。 “司空寂……” 眉目一扬,秦川一对瞳孔异动了一下,丹田之内的血晶似乎也受到了情绪的影响,一抹血色,不知何时浮上了眸中。 他的逆鳞,被触动了。 “你可痛么?” 那司空寂依旧悬于半空,一句冰冷的话语传来。 “铛!” 霎时,秦川意念一动,镇山河受到指引,与自身意识相接,涌入一股强盛的真元,挣脱了司空寂的束缚,瞬即飞回至自己的手中。而那九曜琉璃盏也是同时红光大盛,血气侵染,弥漫而开。 一道红光,如同冲破天际。 痛! 自己从未这般痛过。 上一次,还是前世之时,自己亲手误杀了紫涵。但那时更多的却是悔意,而此时,乃是真真切切的痛,痛至无法言语。 痛彻心扉。 怀中的上官瑶,已经失去了意识,严重的外伤,身躯被生生贯穿,鲜血汩汩流下,染红了一袭白衣;而内伤伤及经脉,五脏六腑皆受重创,奄奄一息。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 “不怕,不怕……” 秦川喃喃道了两声,眸中方才恢复了清澈。 一番理智的思考,似才清醒过来。凭着此刻的自己,绝不可能是司空寂的对手,再加上上官瑶危在旦夕,已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此仇,必报!” 愤愤咬了咬牙,散去剑锋上凌厉的真元,秦川不由思考着逃遁之法。然而片刻之后,脸色却是再度大变。 “杀!” 突然之间,只听这片湖泊周围,惊起一阵喊杀之声,源源而来。 竟是无数暗黑门人涌至,目标正是那百来个冥教教众,还有几个实力强劲之人,已经驰向空中那已经暂时被压制住的破魔令,其意昭然。 “司空大人!” 一声惊呼,来自那冥教教众之中。 闻言,司空寂不得已散去了正欲继续攻击秦川的真元,面色阴沉,终于第一次,露出了身为冥教护法的狠戾残暴之色。 “咻!” 一个闪现,身形骤然消失。 眨眼之间,便是浮空立于那破魔令前方,一式式杀意凛冽的术法轰击而出,再也没有丝毫留情。同时下方也是杀戮一片,刀兵铿锵,黑气血雾弥漫扩散,不多时,竟是将那湖水生生染上血腥的鲜红。 “来得正是时候。” 秦川沉吟一声,稍稍将上官瑶搂紧了一些。 看这暗黑门,明显比冥教准备充分,一番交锋,冥教之众已是占了下风,愈显颓势。如此,自己就更是要抓紧时间,先逃离此处再说。 只不过,猛然间,秦川神情滞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紫涵?” …… 此处岛中之湖,已是完全被打破了宁静,空气之中,邪魔之气肆意弥漫,浓浓的血腥,更是引得林中野兽嘶嚎。 冥教虽然落了下风,但那上方的司空寂却是手段残戾,短短数息,就已斩杀多人,牢牢守着还未正式沉寂下来的破魔令。 一抹异芒,映着耀眼的骄阳,更有几分妖异。 “五帝临天!” 突然,只见司空寂双眉一竖,两手结印,浮于烈日之下,一股极度威压的真元之气,瞬间暴涌而出。 “轰……” 霎时,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整倾湖水巨浪滚滚,声势滔天。而周围林中泥岩枝木坍塌,百兽奔袭,万鸟惊飞。 一阵喧闹之声,回荡在耳畔,经久不绝。 更有深深的恐惧,自心底产生。 “嗤……” 然而这一切变化还未继续展开,这式神通法决尚未真正显露出威势,忽有一把半透明的幽蓝长剑,自司空寂的身后袭来,生生刺穿了他的躯体。一股冰寒之意扩散而开,空气之中似有冰花雪雾飘飘而来。 霜天雪雾,极度深寒。 凝霜! 眨眼间,便是一个红衣女子骤现在司空寂的身后,踏空而立,如同染了血色的长裙,飘扬而起,摇摇荡荡。 仍是冰冷无比,似若无情。 “紫涵……” 远处人群之外,秦川咬着嘴唇,唤了一声。 却是深深的困惑,更有几分因为困惑带来的怨怒,猛然袭入了心神。这个实力超强的红衣女子,不是他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慕紫涵。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般? 秦川的心中似有一声震怒的咆哮。因为慕紫涵手中那把长剑,自己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甚至,曾经那便是引诱自己踏上魔道的罪魁祸首,自己曾经用来亲手杀死紫涵的,也正是这把邪剑。 凝霜。 一时间,秦川心中有些凄苦,更是有些委屈。自己今生一心问道,祛除魔障,目的便是为了不再让紫涵伤心。可是为何,为何此番却是紫涵入了魔道。自己与紫涵,便是注定要分隔两道吗? 造化弄人,便是这般么? 紧紧拥住上官瑶,额头贴在她轻柔的发间,秦川忽觉有些气堵,隐隐似有抽泣,心中已是无言。 命者,数也。 这,就是天命么? …… “你是何人?” 司空寂尚未来得及躲闪,便遭受了致命的一击,但接下来却也并未有别的举动,稳立于虚空之中,沉声问道。 “嗤……” 凝霜邪剑抽拔而出,居然没有染上一抹鲜血。 此时的司空寂,竟然只是一道元神化身么?红衣女子眸中似有微微的变色,但也并未过于吃惊。冥教的逐日护法司空寂,地位实力仅次于冥教教主之人,想来也不会这般轻易露面,更不是这般轻易被诛杀。 “暗黑圣教,圣子殿,月影。” 一句冰冷的话语,不带任何情感,红衣女子身形一闪,便是将那破魔令取入手中,也没看上一眼,便是敛入了虚空。 此间任务,便是夺取这破魔令。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便宜,我日后自会讨回来。” 司空寂道了一声,便见红衣女子再度一式术法,血红之光肆虐而来,眨眼间便袭至他躯体之上,烈焰熊熊。 片刻之后,再无司空寂的身影。 “咻!” 随即,红衣女子也是身形骤然消失,只留下方那冥教教众满目绝望,逐一被击杀至死,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回,冥教被暗黑门阴了一把。 “紫涵!” 秦川高唤一声。他绝不相信,从小教自己悉心问道,甚至前世自己堕入魔道以后,还从未放弃劝导自己的紫涵师姐,会变成今日这般。 绝不! 正文 第19章 深情 “秦川……” 突然,上官瑶一声无意识的呢喃,让秦川心中一软。 追查慕紫涵堕入魔道加入圣子殿的原因,对自己来说固然重要,可是此时自己也绝不能弃上官瑶于不顾。不知从何时开始,上官瑶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似乎已经变得和紫涵一样的重要了。 “我在呢。” 一声轻语,秦川一手抚上上官瑶的脸颊,却是浅浅的一吻。 随即,便是一把将上官瑶抱入怀中,两手托了起来。她的一只手臂,轻轻搭在自己的肩上,似乎稍稍用了力,揽住自己,害怕自己走了一般。 咬了咬牙,秦川心中更是一阵绞痛。 “不会的,我不走。” …… 一路飞驰,秦川抱着上官瑶,飞离了这座孤岛。 那湖中之湖两大魔教如何相争,外面的正道中人又如何忙碌,自己已是懒得再理会。此刻,纵是天塌下来,自己也不想去管。 想要的,只是上官瑶能够安全。 “咻!” 一阵蓝光划过,天际之中犹如一道美妙的异光。 紧紧拥着上官瑶,秦川立于镇山河上,穿越于云梦泽上浓雾之中,只为寻觅一处清幽之地,以便为上官瑶疗伤。 此时上官瑶面色惨白,嘴角一抹鲜红尚未来得及拭去,极度的虚弱,白裙上的血迹,已是染到了秦川身上。但却是静静地仍由秦川抱着,嘴角洋溢起一抹笑容,甜甜地,仿佛能够融化一切。 秦川的心,便已被这般融化了。 “我秦川立誓,此生,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伤害。” 一句低语,秦川注视着上官瑶的双眸,忽然握着了她的一只柔荑,十指紧扣。似才想起,当初观星洞内的幻境,原来,也是注定的么。 “上官瑶。” 秦川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转过神来,秦川目光一凝,发现了一处极佳的疗伤之地。 眼见大泽之畔,一侧濒临群山,巍然而立。某座山峰之上,恰好有一断崖,崖上还开有一个山洞,静谧十分。而且其面朝茫茫大泽,湖波浩瀚,风水之势也是极佳,天地灵气浓郁非凡,用来疗伤却是最适合不过了。 打定主意,便又将上官瑶搂紧了一些。 “咻!” 镇山河上,真元强度瞬间提升,疾速飞行,不消片刻,便已在那山崖之上静立,稳稳地落了下来,害怕再有不慎,加重上官瑶的伤势。 收回法剑,将上官瑶抱入山洞之中。 一块洁净的巨石之上,秦川缓缓放下上官瑶的身躯,使其仰面躺着。只见得上官瑶早已陷入昏迷,鼻息微弱,胸脯轻轻起伏,却是越来越慢。 “不怕。” 秦川再次轻道一声,坐在了一旁。 动作轻柔,缓缓褪下上官瑶的衣衫,随即一具动人心弦的少女娇躯显露在眼前,肌肤白如凝脂,净若美玉,想那天上圣洁的仙子,也不过如此。只是肩下两寸之处,一个小指大小的窟窿,血液溢出,鲜红一片。 鼻间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夹杂着血腥之气,却让秦川无法产生任何一丝的旖念。心中,只有难以磨灭的痛意。 上官瑶本可以自行挡下司空寂那式攻击,却没有那般做,而是将生还的机会给了自己,甚至,在那之前,还对自己甜蜜地笑了笑。 情深至此。 而此刻她即将香消玉损,又教自己如何能安。 “你处处护佑于我,即便不惜性命也要保我周全,而我心中时时念你,更是想你平安。一直以来,我都让你别怕,事实上只有你在身旁,我才敢这般言语。你对我深情,我便也一般对你了。” 说着,秦川一手握上了上官瑶的手掌,另一手探到她的伤口之处,轻触着温软的肌肤,一股真元传入她的躯体之中,减缓伤势的恶化。 尽管眼前是一半身袒露的美人娇体,心中,却没有一丝他念。秦川只觉这是世间最美的人儿,需要自己用尽一生来守护。 随即,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又淡淡地笑了一笑,“你我缘分天定,如你不弃,我们便结为仙侣,共伴此生。” “……” 上官瑶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却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也不知是否听见了秦川此时言语。 忽而,秦川又想到了什么,轻轻咬了咬唇。 “至于紫涵,我会与她说清楚的。但我辜负于她,此生,也定不能弃她不顾,如今她更是堕了魔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查个清楚。” “你,能理解我吗?” 轻轻问了一声,秦川当即托起手中的柔荑,轻轻吻了一吻。却才想起,此时上官瑶,又哪里听得见自己说话呢。 心神一凝,专注到治疗之中。 方才司空寂的那一击,上官瑶几乎没有做出任何的防御举措,生生承受了下来。除了躯体严重的外伤,体内经脉内俯也是被真元之气深深地震颤,若非道家修行注重固体养生,恐怕早已经脉碎裂而死。 时间一点点流逝,秦川两颊已经渗出了丝丝细汗。 浓郁的真元,从自己灵核之内流转而出,注入上官瑶的体内,一点点修复着躯体的内创,温润着受损的经脉和五脏六腑。 几番下来,上官瑶的命,暂时是保住了。 “呼……” 长舒一口气,秦川撕下自己的衣角,为上官瑶暂且包扎了外伤,又重新替她穿好了衣裳。只不过,眉头依旧深锁。 此番举动,也只是急救的措施。 上官瑶受此一创,内外伤都很严重,若没有药物治疗,后续养护不当,必也会重回死亡边缘。可是…… “该去何处寻药呢?” 想着,秦川突然立起身来,脱下道服外衫替上官瑶盖上,九曜琉璃盏祭出,落在上官瑶的身旁,真元注入其中,随即引来浓郁的火灵气,环绕而开,将这山洞之内变得温暖了几分。 此时早春时节,气候还有阴寒,可不能再让她受了苦。 打理好一切,秦川出了洞来,镇山河执于手中,一股真元顿时流入剑身,光芒闪耀,惊起一声颤鸣。 眉目一扬,朝着湖畔某处望去。 “东雷阁。” …… 一矗黑塔,直入云霄。 从昨日起,东雷阁便陷入忙碌之中。只听说昨日少阁主众人云梦泽之行遭了魔教埋伏,死伤过半,就连少阁主许天扬也险些遇难。 消息一经传出,东雷阁几乎大乱,一些晋州境内的宗门已经相继派人前来询问,阁中众人皆是焦头烂额。那死伤之人无不是各门各派门中的未来栋梁,此番劫难,无疑是将东雷阁推到了众矢之的。 此时阁门之前,秦川一身白色的贴身内衫,面色低沉。 “你是何人?” 一声语气稍有柔和的询问,门卫拦住了正欲闯入阁门的秦川。近日里来人皆是不凡,他已不敢语出严厉了。 “伏羲门,秦川。” 秦川答了一声。 闻言,门卫略有惊讶,更是不敢胡乱得罪,只不过见这来人衣衫不整,不由也有几分怀疑。随后,又是问道: “道兄来我东雷阁所为何事?可有拜帖?” “求药。” 秦川颇有不耐烦地应着。他知这东雷阁中高手不少,而上官瑶又性命危急,如非情不得已,还是尽量先礼后兵。 不过,若说儒园夫子殿或是冥教的天心崖,自己确实不敢硬闯,但这区区东雷阁,还没有那般畏惧。想着,又沉声道了一句: “你让许天扬出来。” “少阁主今日一早便带人去了云梦泽,阁下可稍候半日。” 门卫说道,语气也是因为秦川直呼许天扬名讳而有了一些不悦,对待秦川的态度,也减了几分尊敬。 “铛!” 突然,一阵光芒闪过,镇山河凭空现于秦川手中。眉目一扬,染上几分妖异的血色,一股凌厉之气,弥漫而出。 稍候? 若是耽搁时辰害了上官瑶,这东雷阁,是想就此陪葬么? 顿时,那门卫面色大骇,一声惊呼,随即门中又涌出数人,皆是手持刀刃,将秦川团团围了起来。一股股真元散出,两股气息在东雷阁外猛烈地交锋着,空气之中,不觉更多了几分寒意。 “此人擅闯我东雷阁,将其擒下,等候发落!” 为首之人一声厉叱,已是准备向秦川展开了攻势。 “住手!” 忽而一道人影疾至,落在了阁门之外,出声制止了众门卫的举动。却是一个中年男子,两颊络腮,浓眉大眼,一脸的肃色。 此人秦川认得,东雷阁的阁主。 “你是伏羲门遣来的静虚弟子,秦川?” 将那众人招呼到身后,东雷阁主盯在秦川的身上,问了一句。很显然,方才的冲突,早已全部落在他的眼中。 “你如何回来了?”他继续问道,似有疑惑。 见状,秦川方才收回了镇山河,单掌行了道礼。 “孤岛之变,乃为冥教暗黑门相争,此时已经落幕,想必少阁主也快回来了,其中详情,稍候自会有人禀报。但晚辈此刻急需大量药材,还望阁主大开方便之门,我秦川他日必将答谢。” 闻言,东雷阁主仿佛并未有几分惊诧,只是目光再度凝视了秦川一番,过得片刻,才对身后门卫点了点头。 老狐狸。 秦川心中暗道了一声,似乎瞧出了一些什么。 只不过,此时的自己,才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只要上官瑶平安,管它天翻地覆,还是末日浩劫。 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正文 第20章 不渝 午后,骄阳。 从那东雷阁取了药,秦川便一路疾飞回来,不敢有丝毫的滞留。或许,假如这一次上官瑶也这般撒手而去,纵是再给自己千世万世,永不轮回,自己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心灰意冷,便是世间最大的莫哀。 一阵忐忑,秦川行至了洞口。 目光一扬,却是会心地笑了起来。 只见上官瑶依旧静静地躺在洞中那块巨石之上,气息起伏,渐渐趋于平稳,显然已经有了好转,脱离了濒危。一手轻轻拽住盖在身上的道服,掖在胸前,虽然还未清醒过来,却也是浅浅的一笑。 九曜琉璃盏悬于半空,规律地旋转,七彩光耀斑驳洒下,映在她的身上,伴随着洞口倾泻进来的和煦暖阳。 天地之间,最美不过如此。 “我回来了。” 将丹鼎与药材抛至一边,秦川心中居然有些迫不及待,快步走到巨石一旁,坐在了上官瑶的一侧。 悄悄地注视着她,只有一瞬,却仿佛很久很久。 忽而,秦川低下头去,吻在了上官瑶的唇间。一阵绵绵的柔软,又有暖暖的香甜,一下传到了自己的心中。一时间,仿佛心中所有的倔强、所有的怨怒、所有的忧愁,都在这一吻中,渐渐消融。 渐渐,化为了过往云烟。 只有温柔。 轻轻的,淡淡的,传遍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留在心中,久久不散。 倏尔,上官瑶缓缓睁开了眼来,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秦川探回身,嘴角一扬,心中一哂,却没有逃避,也没有言语。 只是,一直注视着,不愿离开。 “小川。” 脸上一抹淡淡的红霞,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上官瑶轻轻唤了一声,带着轻柔的鼻息,触在秦川的脸颊。 痒痒的,却很舒适,从未有过的亲切。 “瑶瑶。” 秦川也是唤了一句,更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段差不多快要忘记的故事。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 阳春三月。 气候渐暖,云梦泽上漫天的浓雾,也已经尽数散去。此时茫茫碧波,一望无际,暖日晴空,水天共色。 自那孤岛之变,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结果正道失策,不仅没有探到冥教的企图,也不知暗黑门为何会出现其中,甚至因此丧命了不少各门年轻之辈,东雷阁的声望,堪如长河落日,半月以来悉心调解,最终才将此事平息下来。 而唯一知晓此间详情的秦川与上官瑶二人,却是在这云梦泽畔悄然隐居了下来。半月之中,未踏足外界一步。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上官瑶的伤势。 那日从东雷阁半讨半抢,得来了无数珍贵药材,秦川亲手将之炼成了疗伤丹药,半月之中日日照料一旁,从未离开上官瑶半步。 幸于,此时上官瑶的身体,也已经渐渐恢复了。 至于伏羲门,也曾有几个落雁峰上的师兄前来云梦泽寻找自己二人,秦川也发觉了,但是并未现身,只让那些人无功而返。 也许,是不想让人打扰此刻平静的生活。 “你看,那有人放风筝。” 秦川忽而轻唤一声,朝着远处空中伸手一指,嘴角挂上甜蜜的笑容。此刻他正坐在崖边,一手环着上官瑶的细腰,任她的丝丝秀发迎风飘扬,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颊,鼻间嗅着迷人的清香,有些沉醉。 “嗯。” 上官瑶应了一声,倚在秦川的怀中,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或许此刻她不再是落雁峰上严肃清冷的上官瑶,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一个,卧在自己心爱之人怀中的女子。 微风荡起,层层涟漪。 尽管上官瑶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但仍需静养不少时日,秦川更是不允许她做任何杂务,便当伺候病人一般时时照料着她。而上官瑶也乐得如此。她的心中,本愿如苏小妍那般,有一个叶秋奇万事顺应着自己。 这,便是每一个少女的心愿。 也是,她的心愿。 只不过,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只会是短暂的。 “那日游船变故,是暗黑门吗?” 上官瑶问道,却也没有离开秦川的怀中,仍是静静地倚着,如果可以,她宁愿就这般,永远也不分开。 “不知。” 秦川应道,“似乎至今东雷阁也未查出任何头绪。或许是暗黑门,也可能是冥教,更有可能就是东雷阁自己。” “那各门弟子,都如何了?” 上官瑶继续问道。 “那柳沉烟一等人都回去了,剩下的……想来在这茫茫大泽之中,就算想寻得遗体,也难以寻到吧。” 说着,秦川也难免有些怅然。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倒是那个薛浩好像失踪了,也不知是不是丧命在魔教的手中。” 闻言,上官瑶默然,却也不尽是为他人默哀。 良久无言。 她知道落雁峰派人数次来此寻找自己二人,但秦川未说,她也不想提起,她想这般任性一次。可是此时看来,他们必须返回师门了。 一阵不舍,浮上心间。 远处那只风筝,已经飞了很高很高,天地茫茫之中,迎风而起,自由地翱翔着。不觉之间,让人有些羡慕。 “那日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么?” 秦川低下头来,侧脸贴在上官瑶的发间,柔声问道。 “没有,你再说一次。” 上官瑶淡淡地回着,却是悄悄笑了起来。 那日秦川所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听在了心中。甚至,直至今日,都未曾淡去半分,还不断地,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你对我深情,我便一般对你了。 “好。” 秦川也笑了起来,一手握住上官瑶的手掌,十指相扣,组成了情结,“你我缘分天定,如你不弃,我们便结为仙侣,共伴此生。” “可好?” “那慕师姐怎么办?” 上官瑶忽而问道,语气不觉有些沮丧。 那日秦川的后半句,她自然也是听到了。如此,便是说,秦川还是不准备返回落雁峰么?而自己,该不该与他同行呢? “……” 秦川一阵失语,那日之言,此刻竟是难以道出。 “你们可让我好找!” 突然一句熟悉的声音传来,却见一道白光疾至,一把吞日月带着浓郁的道法真元,急速流转,眨眼间,便是一人满怀笑意,飘然落下。 叶秋奇。 “你如何寻到这里来的?” 秦川淡淡一笑,收回方才的情绪,倒也不觉尴尬。只是上官瑶猛地一下挣开秦川怀抱,立起了身来,面色微红,也不敢看叶秋奇,依旧背着身,朝着远方水天相接之处眺望。 却是落霞孤鹜,春水碧天。 “东雷阁当家的说你去寻过药,而你们又没回落雁峰,我一想,定是在这云梦泽疗伤。你秦川会找什么地方,我会猜不出么。” 叶秋奇一阵嬉笑,忽而又瞥了上官瑶一眼,旋即对着秦川挑了挑眉,“倒是想不到,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闲话休提!” 秦川起身白了他一眼,“师父让你来寻我们的吧?” “是啊。” 叹了一声,叶秋奇收回吞日月,看模样倒也没有过多担心,“你二人半月不归,又听闻云梦泽惊变,暗黑门都出来了,所以师父担心你们的安危。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太多,咱们凌云阁的,哪有这般容易死。” “……” 此时上官瑶已经回过了身来,瞥了叶秋奇一眼。脸上红霞已经淡去,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白衣飘飘,孤傲绝尘。 沉思良久,秦川看向上官瑶,眸中有些不忍,不由暗暗咬了咬牙。 “那……你跟叶秋奇先回去吧。” “你要去何处?” 上官瑶急忙出声问道。随即,见得秦川坚毅的神色,最终一下心软下来,却是轻声道了一句: “我与你同去。” 闻言,秦川缓步走到她的身旁,却是拉着她走远了几步。叶秋奇似乎也明白秦川要做什么,耸了耸肩,自觉地回避了几分。 “你伤势尚未痊愈,先回落雁峰去,最好让师父请洞虚前辈来好生查上一查,我医术不精,可别落下什么后遗症。” 紧握着上官瑶的手掌,秦川在她耳边悄声叮嘱道,“之前我们在风雨镇遇上了紫涵,我想先去看一看,有没有结果,我都会回山去的。” 沉默。 上官瑶静静地立着,似有几分犹疑。 她害怕,害怕秦川就这般一去不回。更害怕的是,修习一身魔道的秦川,在那中原之中,又会遭何变故,万一,如慕紫涵那般…… “你待我情深,我便一般对你,此生不渝。” 秦川再度五指扣上上官瑶的手掌,忽而淡淡地笑了起来。 …… “你可想好了?” 断崖之上,秦川叶秋奇二人迎风而立,静默无言。良久,叶秋奇方才这般问了一句。 “将她平安送回落雁峰,若是出了意外,我拿你是问。” 秦川并未回答,而是沉声叮嘱道。 他在叶秋奇面前,从未有过此时这般肃色。 不过,叶秋奇也未有何想法,轻轻一笑。醉如云梦中,神游叹天泽,却是不知何时来了兴致,观赏着眼前这天下奇境,心生赞叹。 “若是可以,便娶了她吧。” 不知何故,叶秋奇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闻言,秦川却也没有哂笑出来,而是看着山崖之下正清洗梳妆的上官瑶,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入他的眸中,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纵是天地不允,人神同诛,我也不会负了她。” 正文 第01章 邂逅 京州。 寒冬,大雪纷扬。 时值黄昏。 千盏孤灯,万户积雪,茫茫天色下,却也不觉夜黑。 城门之外,忽有一男童缓步行出,五六岁大小,灰布短衫,毛头垢脸,露出在外的每一寸肌肤被冻得通红,却是双手抱于胸前,用那刚刚从城中讨得的馒头余热,捂着冻僵的小手。 尽管如此,仍是颤颤巍巍,步履蹒跚。 一行孤独的脚印,朝着城外的破庙缓缓延伸…… “吱呀……” 平原之中,一座破庙,堂门被轻轻推开。 却是一个脑袋探了进来,环视了几眼。正是方才那小乞丐。只不过,突然之间,沾有泥垢却又冻得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惊疑。 “你是谁?” 一句稚嫩的话语传出,小乞丐紧紧盯在供桌之上。 只见一个似有三十余岁的男子卧于神像前方,随意轻松,一身薄薄的轻纱白衫,也瞧不见他有寒冷之意,反而更添几分飘逸出尘。闻得小乞丐之言,男子偏过脸来,却也没有不悦之色,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你可知这庙堂供奉的谁?” “庙里供的,自然是神仙了。” 小乞丐答了一句,并未怕生。不过涉世未深的脸颊上,却也并未觉得此男子有何不凡,只如平常一般,对闯入庙里的人均是有些不喜。 “那我来此,我不就是神仙了。” 男子笑道,随即立起身来,就在那供桌之上盘膝而坐,一对明亮的双眸,盯在了小乞丐的身上。 “你胡说!” 小乞丐嗔了一声,“神仙岂会到这破庙里来。” “你又不是神仙,你如何会知?” “我不信!” 一声似有怒意的嘟囔,小乞丐瞪着双目,心中却是有些犹疑。一番下来,已是忘记了斥责眼前这男子,这破庙向来无人问津,他也一直居住于此,此时有人闯入,一开始他自然是不满的。 只是这会儿,便纠结到男子是不是神仙的问题上去了。 “你若不信,到那西面老槐树下的弃宅走一遭,自会遇上仙缘。” 男子再度笑了一笑,语出随和,一股清新之气传出,透到小乞丐的身上。一时间,小乞丐竟是仿佛察觉不到方才彻骨的寒冷。 当然,他一个幼年孩提,也并未留意到这些。 “我才不信你。”他道。 “是因为那弃宅死过人,你才不敢去吧?” “我……”小乞丐面色一红,“谁说我不敢去!” “那你便去呀,我看你就是不敢去。” “去就去!” 一声毫无份量的呵斥,小乞丐跺了跺脚,不觉间已是中了男子的激将法,心中气血上涌,道了一句,“看我怎么揭穿你。” 说罢,握起一个热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又将剩余的放置一旁,再度瞪了男子一眼,拉开门便气冲冲地行了出去。 “哈哈……” 男子一声大笑,在这空旷的破庙之中,更显几分空灵。 …… 夜,悄悄来临。 这场大雪渐渐停息,千里冰封,映着皎白的月色,几分美妙。 城西那老槐树距离破庙不过半里,小乞丐一路行来,开始只觉心中气愤,但是慢慢地,便也有了几分害怕。 冷风袭来,不觉打了一个哆嗦。 那座弃宅确实死过人,小乞丐自打懂事以来,便住在这附近,更是比谁都明白。但是孩童心性,自然不愿意服软,更不愿承认自己怕鬼。 “哪有什么神仙。” “定是那家伙唬我,想要霸占我的地方。” “对,就是如此!” 一边走着,小乞丐自言自语,脚步已经放慢了许多。心中打定了主意,又似乎是寻着了借口,心生畏惧,便是准备往回跑。 突然之间,耳畔传来几句人声,就在那弃宅之中。 一下联想到鬼怪之物,小乞丐面色大变,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那弃宅中听说死的是个老女人,此时听到的,却是两个男子的声音,明显不对劲。 转念一想,又想到方才男子说的仙缘,忽而有了一些犹疑。虽然不知道仙缘是什么,但跟神仙沾边的东西,自然是不凡。 “要不,瞧上一瞧?” 心中一念,小乞丐蜷着身子,便是悄悄向着那弃宅摸索而去。 若是真有仙缘,自己定不能错过了。 雪月通明。 即使此时正值夜间,却四处敞亮,一切景物尽入眼中。不消片刻,小乞丐便已摸到了弃宅之外,趴在院墙上,悄悄注视着院中的景象。 却见两个中年大汉,一高一瘦,一眼看去就不是什么好人。那瘦的一个,贼眉鼠眼,肩上还扛着一个麻袋,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刘老大,把她躲在这里会不会有问题啊?” 瘦子这般问道,将那麻袋放了下来,也不见面色气息有何变化,想来麻袋之中装的并非什么重物。 “这里前几年死的是一个神婆,平日鬼鬼叨叨的,把这孩子放在棺材里,定不会有几个人敢来掀开。” 高的那个说道,又问,“胖子去送信了没有?” “去了去了。” 瘦子答道,“那上官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敢不拿钱,就等着收尸吧。” 随后,二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像是计划着什么事情。 不过几番下来,小乞丐倒也听懂了几分,趴在院墙之上,似乎在思考着。这两个人定然是绑架了城中某户人家的小姑娘,想要以此谋些钱财,麻袋之中,八成便是被劫的那个女孩,准备带到这里藏起来的。 “哪有什么仙缘。” 心中嘟囔了一句,小乞丐似有几分不满。 绑架什么的,他也不想去管,再说自己无权无势,又打不过那两个大汉,纵然想管,怕也无能为力。 琢磨着,便已准备回去,好好骂那霸占自己小窝的男子一顿。 “呀!” 突然,只听瘦子尖叫了一声,小乞丐急忙转回目光,向着院内瞧去。 却见那瘦子正欲将麻袋中的小姑娘放出来透气之时,竟是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不由惊骂了一声。紧接着,那小姑娘挣脱出来,双眸胡乱顾视,正巧与趴在院墙上的小乞丐四目相接。 短短的一瞬。 一阵怦然心动,小乞丐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女孩。一袭白色的棉绒长裙,锦带玉饰,虽然年纪尚小,但仍是有着几分雍容,气质超群。雪白的脸蛋,月光之下更显白皙,一对似有惊恐与迷茫的清眸,与他一瞥而过。 心中只觉,她是世上最美的人儿。 “追!” 转瞬之间,女孩趁着瘦子吃痛的时机,已是朝着院外奔跑,随即身后二人大呼一声,也是追将上去。 纯净的夜空之下,万籁俱寂。 女孩不顾一切奔逃着,转过一株老槐树,却是不慎跌了一跤,而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阵害怕,浮上心间。 眸中似有泪花,闪闪发亮。 “过来!” 忽而一声同样稚嫩的轻唤,院脚篱笆之中,探出一个脑袋,紧接着,便是小乞丐跑了出来,一手抓住她,又一起躲回了篱笆之中。 一笼杂草,掩在二人娇小的身躯之前。 随即,那两个恶汉顺着雪地留下的脚印,便已紧追而至。然而突然之间,莫名一阵狂风拂过,凛冽异常,在此处空间之内席卷开来,片刻之后,竟是将那脚下积雪尽数掀飞数尺,漫天纷洒。 倏尔,又莫名消弭,只留月色凄清,一片静谧。 “这是什么鬼!” 高个子闷哼一声,抖掉身上的飞雪。却见雪地之中,哪里还有什么脚印,只如刚刚下过雪一般,雪花满地积落。 “怎么办?”瘦子出声问道。 “找,一定要找出来!” 一声怒骂,二人继续朝着前方走去,脚步疾行。 …… “走了。” 良久,待那二人走远后,小乞丐终于扯去掩在身前的杂枝稻草,从那篱笆中钻了出来。一身单薄的衣衫,冷风中飘扬而起。 却不觉一分寒意。 “他们还会来的。” 女孩跟着站了出来,也未说什么感激之话,而是仍有顾虑地道了一句。语出淡漠,洁净俏丽的小脸上,还透着几分隐隐的害怕。 她看着眼前的小乞丐,好像也有几分不喜。 不过,小乞丐也根本没有在意。 既是城中富贵人家的女儿,对自己这般贫贱之人,自然是不会过多亲近的,自己也早已习惯了,甚至,自己也不会对他们有何好脸色。只是,小乞丐此时下了决心要帮这女孩,为什么,他也不清楚。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小乞丐说道,京州城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是城中姓上官的也有不少,不知道此刻这个女孩是哪家的女儿。 “……” 女孩紧紧咬住嘴唇,却是没有回答。 仿佛,害怕小乞丐也是坏人一般,不愿告知半分。如此看来,似乎她这般遭到劫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见状,小乞丐耸了耸肩,便转而问道: “那要不你跟我回去,等你家里人来寻你怎么样?” “嗯。” 女孩迟疑了半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闻言,小乞丐忽而笑了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似乎有些高兴。他不知,这是不是就是之前那男子说的仙缘。 “你叫什么?” “我叫小川。你呢?” “瑶瑶。” 正文 第02章 两小 “吱呀……” 一声轻响,小川推门走进了破庙,先是在那供桌之上看了一眼,随即神色一怔,却发现之前那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走了?” 口中自言自语,摇了摇头,便将身后的女孩迎了进来。 “谁?” 瑶瑶问了一声。在这破庙堂中扫视了一眼,只见门墙破损,杂物遍地,那供奉的道祖老君圣像,已是沾满了泥尘,蛛网遍布。 面上浮起一些不喜。 “之前一个男子,就是他让我去老槐树下的。” 小川随意应了一声,对于瑶瑶颇有恶色的目光并未留意。这座破庙他住了几年,一直都是这般,倒不是不想打扫,只是自己身虚体弱,平日饱一顿饿一顿的,哪有时间与力气去打理这些。 “他是什么人?” 瑶瑶再度问道。 拂着衣袖在一张席台下方拍了拍,方才坐了下去,却是直直地挺着背脊,不愿靠在背后布满灰尘的木板上。虽然心中不喜,但也并未过多的展露出来,或许她也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说他是神仙,我才不信。” 小川嘟囔着,仿佛又想起方才那人用激将法怂恿自己,心中不觉又有一些不满。从那城中回来,此刻自己还饿着呢。 闻言,瑶瑶倒是怔了几分。 旁人或许不知,但她上官家几代供奉北方伏羲山上的修真宗门,她自然知道所谓的“神仙”是什么人。 难道,是那山上的仙人下来了? 不过正欲追问时,却见小川拾起台上的馒头,朝着自己走来。 “你饿不饿?” 小川选出其中最大的一个,准备递给瑶瑶,忽而发现沾了不少灰尘,又收回来擦了擦,似是还不满意,又将馒头皮撕了下来,最终将剩下的部分,尚还带着些许余温,默默递了过去。 “我不吃。” 瑶瑶应了一声,摇了摇头。 或许是不能随意接受他人递来的食物,也或许是因为那馒头沾了灰尘,但却也未说自己不饿。目光依旧盯着眼前的馒头,娇艳可人的两片樱唇似乎动了动,最终只是抿了一抿。 “不吃就不吃吧。” 小川道了一声,有些沮丧,也大概能想明白她为何会这般。 神情略有低落,就地坐了下来,看着手中的馒头,似乎一瞬间自己也不觉得饿了,没有丝毫的胃口。 “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去弄。”他又说道。 见状,瑶瑶心中忽而有些不忍,眸中闪过几分哀色。她拢了拢长裙,又招了招手,示意小川到自己身旁坐下。 “你过来。” “哦。” 心中突然一阵喜悦,小川站了起来,似有迟疑,最终还是走到瑶瑶身旁坐了下去。但也不敢离得太近,彼此隔着一指的距离。 他忽然感到一些自卑。 然而,只见瑶瑶伸手将他手中方才撕下的那半块馒头拿了过去,双手握在嘴边,默默地啃了起来。看样子,确实也是饿了。 “嘿嘿。” 小川笑了起来,也是咬了一口馒头,却觉从未有这般美味。 夜色渐深。 大雪再度纷扬起来,寒风凛冽,尽情地肆虐着。窗外风驰雪落之声,不绝于耳,拍打着本已破旧不堪的门窗,吱呀作响。 不过,却仍然有着几分别样的宁静。 庙中。 两个孩子互相依偎着,靠在那席台之下,二人各自淡淡的呼吸,缓缓的律动,仿佛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彼此显得十分和谐。 就这般,静静入睡。 ……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一夜飞雪,直至黎明时分方才止去。暖日东升,万里白云,冰天雪地之中,晴空更显几分辽阔,寂寥无声。 却是一场瑞雪。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扉照射进破庙之中,此时小川方才悠悠醒来,迷糊之中感觉似是抱着什么温暖的东西,十分舒心,从未有过这般亲切。猛然睁开眼来,却才发现正与昨夜救的那个小姑娘互相亲密地依偎着。 顿时,身躯探回,离了几寸,轻轻咬了咬嘴唇。 倏尔,便又微微笑了起来,悄悄注视着她的脸蛋。 过得片刻,瑶瑶也从沉睡中清醒,伸着小手舒展了一番,又揉了揉眼睛,模样更是楚楚动人。随即见得小川正瞧着自己,便一下站了起来,不过年幼无知,倒也没有感到几分娇羞。 “我送你回家吧。” 小川突然说道,“你爹你娘应该很担心你了,若是……” 正说着,忽而心中有些落寞,便也没有再说下去了。一对双眸之中,流出些许哀愁,这般年纪便孤身一人,可想而知受了多少苦。 “小川你爹娘呢?” 瑶瑶心中也有一些怜悯,不由轻声问道,“你为什么在这庙里一个人过呀?他们不要你了么?” “死了。” 小川抽了抽鼻子,忽然间倒也将方才的情绪一扫而光,“有人把我卖到京州来,但是我生了病,他们又把我丢到这里来了。” “……” 瑶瑶沉默了许久。 她自小便出身名门,养尊处优,哪里听过这般凄苦的故事,此番听得秦川道来,心中只觉一阵不忍,似乎,也因为之前对小川防备,有些愧疚。 “你不要行乞了好不好?” 突然弯下身来,瑶瑶蹲在小川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角,“你跟我回家,和我一起读书,和我一起玩好不好?” 闻言,小川怔住了。 “你饿了吧,我去城里弄吃的。” 一瞬间,他突然站了起来,却未回答瑶瑶的问题,而是将拽着自己的手掌轻轻拿了开,便是朝着门外走去。他想要点头,但心中的自尊又让他无法答应下来。自己虽然是乞丐,接受着别人的施舍,可是唯独除了眼前之人。 唯独,不想接受瑶瑶的怜悯。 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出人头地的想法。 “我不饿。” 瑶瑶一下追了出来,唤了一声。忽而见得天际苍茫,漫天白云,一抹冬日里的暖阳,尽情地挥洒着,虽是雪天,却也明媚十分。 “我想放风筝。”她喃喃道。 “冬天里谁放风筝啊。”小川回了一句。 “……” 欲言又止,最终瑶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静静坐在门坎之上,托起自己的两边脸蛋,呆呆地望着天际。 一只飞鸟,一声长鸣,翱翔了一周。 “我……我给你做一只吧。” 小川道了一声,不过语气之中,倒也带着几分勉强。 他孤身一人,一穷二白,哪里买得起风筝,若是寻常人家,还能自己动手做上一只。可是别的不说,纵是放风筝用的线,自己半截都寻不出来。 “你等我。” 叮嘱了一声,一下返回到破庙之中。 既然答应了她,自己定要想办法做出一只来,小川一生中从未应承过别人什么,这一次,他不想让瑶瑶失望。 门外。 瑶瑶抿了抿唇,回过身来,却也没有言语。 只看到小川在那破庙中到处翻寻,从那老君位上撕了一张黄纸,又不知何处找来几根竹条,一个人蹲在庙中,不断地忙碌着。他弱小的身影,落在了自己的眼中,却忽然觉得,小川并非一个弱者。 至少她觉得,这个小乞丐,不会永远只是一个乞丐。 …… “做好了。” 过了半个时辰,或许更久,瑶瑶并未留意。只觉忽然之间,小川便握着一只风筝从庙中跑了出来,面上满是喜色。 一个简陋的竹架,糊了一张黄纸,粗略一看,倒也…… 算得上一只风筝! “能……飞得起来吗?” 瑶瑶轻轻咬着下唇,昂起头来问道。 “……” 闻言,小川之前满心的喜悦,一瞬间低落了下来。是啊,没有线的风筝,怎么能飞得起来呢。 一阵失落,也是在门坎上坐了下来。 二人静静地并肩坐着,没有一言一语。小川一心想着怎么让手中这只风筝飞起来,撑着下巴,垂着小脑袋,苦苦思索着;而瑶瑶,则在一旁看着小川,也是这般托着脸颊,看他想怎么让风筝飞起来。 北风轻拂,冷暖不知。 “总有一天,我会让它飞起来的。” 良久,小川方才肯定地道了一句,浅浅的双眉,其间浮上一阵坚毅。此时的自己没有办法,却不代表,自己一直没有办法。 “嗯。” 瑶瑶应了一声。 她知道让没有线的风筝飞起来的办法,只是现在的她,还无法做到;不过跟小川一样,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做到的。 忽而,她想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小川。 “小川,其实我……” “找了半天,原来根本就没跑远。” 突然,一声尖锐的嗓音传至耳边,生生打断了瑶瑶将要说的话。随即小川面色一变,猛然拉着瑶瑶站立起来。 侧身一看,只见得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在他二人沉思之时,便已来到了身旁。正是昨夜劫持了瑶瑶的那个瘦子。 “你要作甚?” 小川拾起地上一块石子,将瑶瑶护在身后,怒喝了一声。只不过嗓音稚嫩,更是没有几分底气,在那瘦子的耳中,根本不足为惧。 “你个小叫花,看我怎么收拾你!” 瘦子一声呵斥,一脸的奸邪,已是抄出了一对手来,准备扑将上去。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咻!” 然而刹那之间,不知何处冒出一团黑气,猛然窜入瘦子的体中,一眨眼,竟是生生将一个活人变成了一具骨架。 恐怖如斯! 正文 第03章 决绝 “啊……” 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甚至带着几分哭腔,就在小川的耳畔,几欲令他两耳失聪。而小川自己,也是满目呆滞,如若失神。 这般恐怖的景象,自己何曾见得。 就是在那说书人的口中,也未听过这般骇人的事情。一个活生生的人,眨眼之间,便是成了一具血淋淋的白骨,浓浓的腥气,扑鼻而来。 鬼,有这么吓人吗? “跑啊!” 突然回过神来,小川破声惊呼,早已顾不得许多,拉着面无神情的瑶瑶,便如无头苍蝇一般,疯狂地逃离这间破庙。 年幼的二人,几乎在这惊变之中,已经被吓破了胆。 雪地之中,留下二人慌乱的脚印。 一路奔跑,小川已是六神无主,只顾着逃离那个地方,却也毫无目的地在这荒野之中乱窜。紧紧地拉着瑶瑶的小手,一分也不敢放松,又听得身后似有一阵冷风跟着他们袭来,更是头也不敢回。 鬼! 心中只有这一个幼稚、但却带着深深恐惧的念头。 “嘭!” 跑至老槐树下,突然身后的瑶瑶体力不支,脚下一滞,竟是不慎跌了一跤。一时间,小川大惊失色,急忙回过来弯下身去死死拽起瑶瑶,却丝毫不敢抬头,害怕看到背后跟来的可怕东西。 “快起来呀。” 一边拉一边喊着,心里已是凉了大半截。 “我有这般可怕么?” 突然一声苍老的话语,似有几分和蔼,让小川动作一滞。 此刻瑶瑶也是仿佛回过了神来,在小川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面色因为方才一阵奔袭有些潮红。二人互相依靠着,才敢抬起头来一阵猛瞧。 却见一个灰袍老人,白发苍苍,散披于肩上。一张满是皱纹的面孔,两目空洞,却是微微眯了起来,倒也显得有几分慈眉善目。一身随和之气,让面前两个孩童微微松下了气来。 “你是谁?” 小川出声问道,心中尚有惊恐,也不敢靠得太近,拉着瑶瑶稍稍撤后了几步,立在那株老槐树下。 “我是来帮你们的。” 老人轻道一声,竟是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帮我们?” 小川再度问了一声,一只手死死地将瑶瑶护在身后。而瑶瑶也无言语,静静地拽着小川的衣角,心中也没有之前那般害怕了。 “你二人根骨奇佳,可是百年难见的好苗子。” 老人缓缓说道,“只要你们跟老头子走,入我圣教修行,老头子保证你们今后永不受人欺凌,你们看,可好?” 圣教?修行? 这些个名词在小川的脑海中,从未出现过,此刻他也不知圣教修行是什么,只不过听得今后不再受人欺凌,心中有些淡淡的憧憬。 “我不去!” 忽而却是瑶瑶娇叱了一声,倒也仍然躲在小川身后,不敢冒出头来。 “瑶瑶不去,我也不去。” 听得言语,小川随即也是昂起头来喝了一声,或许因为这老人面相慈祥,心中也没有几分害怕了。 “哼哼。” 闻言,老人桀桀笑了几声。 空气之中,莫名又多了几分寒意。 …… 突然,还未继续有何举动,不知何时从那身后跑来了两个男子,一高一胖,气呼呼地追赶而来。其中一个,正是昨夜那被称为“刘老大”的。 他站到老人的身旁,厉叱道: “老头,这女娃儿是我们掳来的,你可不要坏了规矩。” “就是,你可莫要惹祸上身。” 一旁那胖子也是附和了一句,捋起两只袖子。或许在他们看来,这老头跟那两个小孩没什么两样,就算没有不知跑到哪里去的瘦子,凭他一个人,也足以好好教训教训这一老一小两个不识时务之人。 艳阳之下,莫名袭来一阵寒风。 “是么?” 灰袍老人一声冷笑,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霎时,从那脚下雪地之中,瞬间涌出两团漆黑浓郁的雾气,泉涌一般,离地数尺,猛然之间便从两个男子头顶浇灌而下,片刻之后,生生浸过二人身躯,又一下溯回了雪地之下。 一切变化,眨眼的时间都不及。 随后,只见两具阴森的白骨,轰然坍塌,碎了一地。 “啊……” 小川与瑶瑶同时尖叫出声,满目惊骇,互相拉扯着,又是后退了数尺,却被老槐树巨大的枝干挡住,无法再退半分。 “别吵了!” 一声厉喝,老头终于露出了狠色,一股黑气自他躯体之内弥漫而出。 “……” 咽了一口唾沫,小川生生止住了叫声,拉了拉身旁的瑶瑶,二人四目相觑着,颤颤巍巍地看着眼前厉鬼一般的人。 此刻瑶瑶清澈的双眸之中,极度的恐惧之色已经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一对小手微微地颤栗着,拽着小川的衣裳。而小川强自定住心神,靠在树干上,忽紧忽慢地喘着气。 反过手来抓住瑶瑶的手掌,永不放开。 “咻……” 顿时,两股黑气从那老头身上激射而出,化为两把锋利的短刃,却是插在了两个小孩的身前。如此,又让小川幼小的身躯震了一下。 “杀掉另一人,剩下的,就可以跟我走。” 老人冷冷地道了一声,眸中一股厉光,扫视在二人身上。不过却也不着急,饶有意味地观察着,似是想要看看二人的举动。 杀…… 杀人? 忽然间,小川面色一滞,握着瑶瑶的手掌缓缓松了开,眼睛紧紧地盯在那雪地中的短刃之上。瑶瑶也是怔在了原地,神态迷茫,两只小手也是慢慢垂了下来。二人的心中,皆是不知所想。 或许,他们年幼无知,还不知道杀人会有何等后果。 也不知,是不是杀了人便能活命。 只是,若要他们对此刻自己身边的伙伴下手,他们做不到。 对,做不到! 突然,只见小川疾出几步,将那身前的短刃拔了起来,迟滞了许久。他的发髻在方才奔跑之中已经散乱,此刻迎着风,飘扬而起。 小川,要杀了我吗? 那道娇弱的背影落在瑶瑶的眼中,仿佛,一阵恐惧、一阵凄苦,还有一阵透心的失望,浮上了她的心间。 然而下一瞬间,所有的神色,突然又化成了一个表情。 “小川不要!” …… “锵……” 当小川将那把利刃插入自己胸膛之时,他没有一分的畏惧,也没有一分的懊悔,他稚嫩的脸庞上,嘴角微微地扬起,荡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只不过,猛然间,如同刺到的,是一块坚硬的金属。 一声清脆的铿响。 那刀锋死死地抵在自己的胸间,却无法再进分毫,任凭他如何使力,仍是不能如愿地插进身体之中。脸上一抹疑惑,浮上眉间。 “何人?!” 这一声惊疑,是灰袍老头发出来的。 “咻!” 顿时,一阵和煦轻柔的清风,从小川身前卷起,竟是将他的身躯往后推拂,送回了瑶瑶的身旁,稳稳地靠在那老槐树下。 “兄弟,让两个幼童相斗,有何趣呐?” 一声笑谈,从那老槐树上传来。 树下的两个孩童猛然回过神,急忙朝着树上瞧去,瑶瑶依旧轻咬着樱唇,紧紧地拽着小川的衣角,害怕他又去拾起刀刃自尽;而小川,看清了树上之人后,却是有些呆滞,疑惑不解。 不知何时,那树上便卧着一个男子,轻纱白衫,面容俊朗,而且笑容随和,极其舒适地倚在一根枝干上。 正是昨夜自称“神仙”的男子。 “你敢插手我的事?” 灰袍老者看清来人后,神色一紧,但也未有忌惮。一身黑气悄悄收敛,又恢复了方才憨态可掬的模样。 “你是陀罗尼的教众吧?” 男子一身问询,盘起腿来,坐在了光秃秃的树枝上。 “陀罗尼之名,千年前便已被我圣教遗弃。阁下既然知晓陀罗尼,想必见识也不会浅薄,可莫要插手我圣教之事,惹祸上身。” “哈哈……” 轻笑数声,男子似乎对这“陀罗尼”根本没有丝毫的畏惧,“这两个孩子,陀罗尼……哦,你圣教,你圣教怕也动不得!” “是么?” 灰袍老者沉声反问了一句。 顿时,更加凛冽的黑气猛地侵袭而出,天际似有一团暗云,疾速汇聚,笼罩在了他的上空,一阵阴影,迅速蔓延而来。只不过,到了老槐树前方数尺之时,便生生停止下来,无法再进一步。 “喂,小乞丐,你还不跑?” 男子似乎对那老者的举动毫不在意,而是探下头来,对着小川轻喝了一声。 “……哦。” 怔了半分,两个孩童好像方才醒悟过来,互相拉着小手,分别看了这两个怪异的人一眼,便是向着远方小跑而去。 “哈哈……” 男子再度会心一笑。 这,就是他说的仙缘了。 “想跑?!” 老头一声厉喝,眉目一扬,霎时身后黑气暗云如同浪潮奔涌,一下向前席卷而来,狂风凛冽,雷光四闪,好似末日浩劫一般。 似有一声凄厉的长啸,天际传来。 然而,树上的男子也只是轻轻一笑。 “轰……” 突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掀起漫天雪花肆意抛洒。自老头前方数步之内,一块巨岩从地底下突兀而起,洪流恶水从半空之中倾注而下,声势浩荡,如破苍穹,天地之间,只有一阵暴戾之气。 神魔相斗,不过如此…… 正文 第04章 无期 积雪皑皑,天地苍茫。 小川与瑶瑶两个孩童在这雪原之中相互搀扶着,一路疾跑,却也感觉不到身后发生了什么,朗朗晴空,更显寂寥。 约莫跑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在那京州城外停了下来。 皆是气喘吁吁,身疲力竭。 “应该……应该安全了吧。” 小川一下坐在路旁岩石之上,也不顾上面的积雪,已是没有半分力气,若非情况危急,恐怕他还不知道自己可以一口气跑这么远。 瑶瑶此刻面色潮红,更有几分怜人。 她本来站在一旁,但很快一个不支,便是一手搭在小川膝盖之上,在前方蹲了下来。气息起伏不定,也没有功夫回应小川了。 良久。 两个小人儿似乎方才恢复了几分气力,小川一手拂去石上的积雪,又用袖子使劲擦了擦,便招呼瑶瑶也坐了上来。 彼此之间,不再有一指之隔。 “刚才,你是不是要自杀?” 瑶瑶靠着小川的肩膀,出声问道。之前那一刻,可是把她吓坏了,本以为小川是要杀了她求得生路,却不曾想,竟是要自杀,把生还的机会留给自己。 她的心中,已经无法忘记这个小乞丐了。 “我不想伤害你。” 小川应道,“再说假如你被他带去那什么修行,不也是挺好的么。” “不是的。” 瑶瑶忽然反驳道,但是接下来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没有经过父亲的允许,她也不敢擅自说出去。 沉默良久,方才轻轻地道了句: “我要回家了。” “……哦。” 闻言,小川心中忽然有些失落,还有很多的不舍。一时间,一抹怅然浮上脸颊,最终却是勉强地笑了笑,“我送你回家吧。” “那三个人死了,我就不怕了。”瑶瑶抿着嘴唇说道,神色有些哀愁,她的心中,又何尝不是舍不得呢。 “小川,你跟我回去吧。” 突然间,听到瑶瑶的这句请求,小川怔了怔神,有些想要答应下来。不过,最终仍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或许他知道,自己与瑶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这一次相遇,也许是最后一次,更是唯一的一次了。 在他幼小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些不甘。 “要不,明天你到城隍庙来,我们一起看花灯。” 瑶瑶继续提议道。她生性淡漠,家教又很严格,从未如别的孩童一般与旁人玩耍过,更别说此番经历这等离奇的故事了。这个看似脏兮兮,却有着别人所没有的倔强与勇敢的小乞丐,第一次,走进了她的心中。 也许,永远也容不下第二个了。 “好啊。” 小川应了一声,露出一对虎牙。 “嘻嘻……” 瑶瑶也是第一次舒畅地笑了起来,却是小川从未见过的美。 …… 一直目送着瑶瑶走进城门之中,小川方才一下坐回了雪地之上。他本想坚持着送瑶瑶进城,却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一个遭人唾弃的小乞丐。 最终,只能这般目送着。 他忽而咬了咬牙,一对小拳头紧紧地拽了起来。 “修行,我要修行。” 暗暗怀着这个念头,蹒跚着,一步步返回了他的破庙。尽管,他还不知道修行是什么,但是,只要能不受人欺凌,是什么都行。 他想要继续站在瑶瑶的身边。 夜临。 冷风拂起,吹着屋顶的茅草,摇摇曳曳。破庙之中,一扇破损的窗户忽闭忽合,吱呀作响,却是一阵寂静。 小川睡在神像下方,垫着稻草,一直沉思着。 甚至忘却了寒冷和饥饿。 修行,真的可以不用受人冷眼和欺凌么?可是要怎么样,才能修行呢?白天那个灰袍老人和白衣男子,又都是什么人呢? 小川想着。 “咻!” 突然,一股黑气冲破门扉,朝着他袭来。 “谁?” 一声惊呼,小川迅速坐起身,但那黑气眨眼之间已是侵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猛然间袭入心神,只感觉向着他的体内某处疯狂地汇聚着,缓缓融进了血肉之中。 “能对自己下手,绝命之绊,看来你才是心魔的宿子。” 片刻之间,便是白日里那灰袍老者走入堂中,双眸紧盯着地上痛苦不堪的小乞丐,嘴角浮上一抹邪魅之笑。 只不过相比于白日,他的灰袍之上满是鲜血,一只手臂更是被浸得鲜红,隐隐见得其下的手掌微微颤动,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救我,救我……” 小川仰卧在草席之上,痛得无法动弹,只有口中喃喃呼唤,仿佛盼望着白日里的男子出现,再次来救下自己。 可惜,只有茫茫月色,几分凄凉。 “哼。” 老者一声轻蔑的冷笑,厉眉瞥了上方的道祖老君像一眼,转身出门,便又迅速消失了身形,无影无踪。 “啊……” 只留小川一人在庙中嘶嚎着,意识越来越薄弱,最终昏迷过去。任由黑气源源涌入自己的身躯,在那小腹往下某个地方不断地凝聚着,融入己身。 丹田! 一阵寒风掠过,卷起积雪漫天飞扬。 忽而屋顶之上,一个白衣男子骤现身形,却是仰卧房梁之上,手中举起一个酒壶,畅饮了一口。既无怒容,亦无悲悯,瞥了那消失了灰袍老者一眼,只任庙中的黑气肆虐着,改变一个孩子的根骨。 更,改变他的命运。 一句高歌,在这寂寥的夜空之中,回荡开来。 “天道循环,生死轮回。” “众生,皆有命数。” …… 日轮星转。 转眼,便是一个昼夜。 小川从昏迷中醒来,迷迷糊糊之中,却根本记不清方才发生了何事,甚至,短时间内的事情,都无法再回忆起来。 只觉头疼欲裂,四肢困乏。 缓缓爬起身来,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伤痕,脉搏呼吸全都正常。唯独,就是感觉意识迷糊,身躯也像是经历了什么磨练一般。 模模糊糊记得一些事,但仔细一想,却又想不出什么。 “城隍庙?” 一个名词,清晰地落入意识之中。 可是,城隍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好像没有。不,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十分重要。 猛然间,小川冲出了破庙,向着灯火通明的京州城中奔跑而去。 不管是什么,但是他心中的那股迫切之意,却是真真切切的。 那里,是一个约定! …… 元宵。 此刻的京州城中,一片喧闹繁华,尽管已是黑夜,却依旧人群熙攘,尤其是那城隍庙中,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花灯琳琅,烟火绚烂。 只可惜,这一切,那般的遥远。 瑶瑶趴在家中的阁楼之上,远远望着天上的花灯,心中一阵委屈。她多么想,跑到那喧嚣之中,与自己心仪的伙伴,一起嬉戏玩耍。但是此刻,她做不到了,曾经的约定,她无法履行了。 他,应该在等自己吧。 “瑶儿。” 一个贵妇推开门来,从一张高高的凳子上抱下了自己的女儿,似有微微的责怪,“你个孩子,怎么爬这么高。” “娘,我想去玩。” 轻轻地低唤,瑶瑶更是欲将哭了出来。 “瑶儿听话,改日再带你去玩。” 贵妇将女儿抱至榻上,悉心叮嘱道,“此刻你爹正与仙长在堂中议事,过会儿仙长便来授你道法,这是千年难遇的机会,你莫要任性。” 闻言,瑶瑶抿了抿唇,一对清眸,泪眼汪汪。 此事的重要,她心中也明白,自己从小懂事听话,更不会惹了爹娘生气,那伏羲山上的仙长收自己为徒,亲传道法,也是自己一直求之不得的。 更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缘。 可是…… “娘……” 瑶瑶一下扑入母亲的怀中,轻轻抽泣了起来。 …… 夜深。 元宵佳节的热闹景象,也渐渐随着人群散去,沉寂了下来。 城隍庙中,已是没有几个人影,几盏被遗弃的孤灯,散落在四处,发着淡淡的微光,越来越弱。 月色,有些凄清。 忽有一个小小的人影,从远方奔跑而来。 扑通一声,一个趔趄,不慎摔了一跤。几个尚未离去的人,见得摔倒的孩子只是一个小乞丐,便也没人理会,继续走了出去。 渐渐地,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小乞丐孤零零的身影。 “我迟到了吗?” 小乞丐咬着牙,却也并未从地上爬起,只觉心中一阵凄苦,深深的悲愤,传遍自己的每一寸身躯。虽然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城隍庙所为何事,但他只觉得,自己错过了一次约定,一次一生中最重要的约定。 此后,将绵绵无期。 “啊……” 一声嘶嚎,头疼欲裂之感,再度袭入心神。小乞丐躺在地上痛苦地颤抖着,却觉心中的痛意,比那脑袋上还要痛。 不知过了多久,头疼之感方才渐渐减弱。 两眼一黑,小乞丐再度陷入昏迷。 …… 一夜过去。 天色渐渐朦胧,不多时,京州城再度迎来了光明。 “喂,喂……” 连续几声轻柔的呼唤,又被轻轻地推搡了几下,小乞丐方才清醒过来。抬眼一看,见得一个衣裳同自己一般破烂、但却十分干净的女孩,比自己略微大上一些,但是长得很漂亮,从未见过的漂亮。 “你怎么在这里睡啊?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问道,蹲在小乞丐的身旁,慢慢扶着小乞丐坐了起来。她的动作十分轻微,十分的,温柔。 “我叫小川,你呢?”小乞丐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的姐姐。 浅浅一笑,女孩答道: “你叫我紫涵姐姐吧。” 正文 第01章 线索 春雨绵绵。 中州东北一片辽阔的平原,此时显得有些昏暗,天色阴沉,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着,飘落下来。虽有丝丝凉风,却也不觉寒冷。 桃杏芬芳,花瓣洒落在泥泞的土里。 风雨镇外,一间茶肆,落在道路一旁。几个赶路的人停歇其内,各自一盏热茶,三三两两闲侃着。 天边,时不时震响几声春雷。 “你可听说了,昨夜那西河里漂下来一具尸体。”其中一人这般说道,随即勾起了旁人的兴趣。寻常百姓之中,平日里男耕女织,生活单调而平凡,偶然得一稀奇事,自然是茶余饭后的话茬儿。 “可不是,”一人应道,“我早间从镇上出来,听说城中儒堂里的夫子先生都来了不少,好像漂下来那人身份不简单。” “那死了没有?” “都说是尸体,自然是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是没有人发现,那角落里一个头戴斗笠的人似乎动了一下,握着茶杯的手滞了下来。不过,接下去倒也没有了什么动作。 “哪有这般容易死。” 只听另一个角落的几人岔了一句,加入众人的讨论之中,“我听说是那京州城里儒园的人,人家懂得仙法,早就活过来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前段时间不是听说云梦泽里出大事了么,这西河就是从云梦泽引流过来的,没准还真是从那里漂下来的人。” “我看没有这么玄,八成是人家唬你的。” “是啊,都说仙法仙法,但是谁都没见过,是不是?” “……” 众人继续谈论着,不过那斗笠人已经站了起来,拾起桌上的一把长剑,整了整蓑衣,缓步行了出去。 目的,风雨镇。 …… 午后。 小雨止去,云上探出一抹艳阳。 踏入风雨镇中,秦川摘下头上的斗笠,昂起头来,淡淡地笑了笑。方才茶肆里几人的言语,在他一个修真之人的耳中,自然显得有些愚昧。 当然,愚昧也是一种福气。 “或许,可以从这件事开始查起。” 心中打定主意,秦川又脱下了蓑衣,向着镇中的儒园驻地行去。修真界中,儒园贴近世俗,更是俗世文才学仕的传教圣地,有内园外园之分,中原各地,几乎都有儒园的地盘。 虽然不是任何人都能踏足其中,但此时自己伏羲门弟子的身份,倒也带来了许多便利。既然是儒园弟子出了事故,那多半便是魔教所为。 如此一查,没准便能查出头绪。 “瑶瑶,应该到落雁峰了吧。” 一边走着,秦川心中有些念想。 昨日叶秋奇与上官瑶便从云梦泽出发,赶往落雁峰。而自己因为是要探查线索,脚步慢了一些,此刻方才到这风雨镇中来。 只是心中虽然挂念,但是紫涵莫名加入暗黑门,还修成了如此高深的魔道修为,自己不得不查个清楚。若是被暗黑门挟持引诱,自己定要让暗黑门付出沉痛的代价;就算,就算是紫涵魔障噬心,自己,也要问个明白。 心魔惑人的后果,秦川比谁都明白。 风雨镇也不算大,前次自己还与上官瑶在这里停歇过,也算不得陌生了。行了半会儿,便是来到了一间堂舍之外。 随即便有一儒生迎了上来,却也不失恭敬。 “阁下自何处来?可有拜帖?” “伏羲门,秦川。” 秦川简单地答了一句,自然也没有什么拜帖。只不过,凭着这个身份,想来儒园也不会过于失礼。伏羲门的声势,可不比儒园差。 “道兄有礼。” 果不其然,方才道出伏羲门,那儒生便是拱着双拳,补行了一礼。见状,秦川也只能单掌持于胸前,回了个道礼。他的心中,本是不喜这些虚礼的,尤其还是同辈之中,同叶秋奇那般随意轻松多好。 不过,接下来那儒生的面色,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此番堂中出了事,怕是不能招待道兄了。”他有些歉疚地说道,跟前是伏羲门的人,也不敢胡乱得罪了。 闻言,秦川心中自然也明白。 假如真与茶肆里那些人说的一般,那从云梦泽漂流下来的儒园弟子,极大的可能便是薛浩。薛浩曾在孤岛之战中弃他们而去,其后又被东雷阁的探查队伍宣布失踪,此时出现,无疑是遭了魔教毒手。 如果是冥教下的手还好,与自己没什么相干。但若是与暗黑门有关,没准便是查探慕紫涵下落的一条线索。 这也正是秦川前来这里的原因。 “在下便是我师门半月前派往云梦泽的弟子。” 秦川这般应了一句,剩下的,也用不着多说了,想那儒生也能知晓其中的含义。儒园想要查薛浩失踪后又复出的原因,定然会接待自己。 “道兄请稍候,我这便去禀报。” 那儒生面色一凝,朝着堂内跑去。 很快,便从其中走来一个先生,随意与秦川寒暄几句,便是急忙将秦川迎了进去。那薛浩可是儒园的精英弟子,重要性不言而喻。 此风雨镇的堂舍,自是简陋之极,那来的数人都是从不远的城中而来,此时也只是暂时停留在此地。 “薛师兄可有何大碍?” 坐于席间,秦川问了一声。虽然对于薛浩并不喜欢,但作为同道中人,也得关切一番,更何况从作案手法,也可以对下手之人做些猜测。 “像是受了魔教重刑,不过性命暂且保住了,已经连夜送往京州疗伤。” 一个四旬左右的先生,招呼学生给秦川沏了茶,随即又道,“关于云梦泽上的变故,还烦请小友详细告知。” “无妨,我同门已经赶往落雁峰,想必此间详情不久便会传达至儒园。” 秦川答道,“那日我们在大泽中遭遇了冥教,一番死斗,薛师兄不知所踪,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而且随后还有暗黑门的插足。既然先生说薛师兄受了重刑,在下猜测,没准便是不慎被魔教掳了去。” 这个薛浩,就是活该。 说着,秦川心中有些暗暗的舒爽。 不过,眼下重事要紧。冥教掳了正道中人,自然不会用刑,一刀便结果了,甚至遇到变态的,生死折磨,永世不得超生。这薛浩既然还能逃出来,多半,便是暗黑门做的。 自己调查此事,看来还真是正确的选择。 随后,那先生叹了口气,有些凝重。 “薛浩醒来时,曾说他遭到魔教妖人折磨,要他作为奸细暗中对付我儒园,近期似乎还有针对我儒园的计划。” 一声长叹,“这中原之势,越来越不太平了。” 针对儒园? 听得此言,秦川心中一怔。 慕紫涵既然成了暗黑门的所谓“月影”,此番设计儒园,那岂不是说,慕紫涵极有可能会被派到京州执行任务? 看来,自己还得到京州走一遭。 一盏茶过去,秦川又在儒园先生的追问下,道了一些云梦泽中的事情,也没有再找到什么新的线索了。一番打算,已经决定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京州,这薛浩怎么样不关自己的事,但是要再见紫涵一面,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般多谢小友了。” 那先生起身来对着秦川行了一礼,“时候不早,若是小友没有安排,便让我儒园尽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伏羲门的贵客一番。” “如此劳烦……” 秦川也是立起身来,不过正欲答谢,突然后院传来一声轰响,一阵骚动,空气之中伴随着真元的溢流,显然出了变故。 “何事?!” 一声惊呼,那先生也顾不上秦川,急唤门中弟子。 很快,便是方才那斟茶的学生跑了过来,但是碍于秦川一个外人之面,二人辞了几步,走到院中窃窃私语。 “难道,暗黑门?” 秦川心中一疑,脸上浮过几分凝重。 随即,双眸微闭,一抹灵识分出,传了出去,极大增强了听觉感官。那儒园二人的话语,慢慢传入自己的心中。 “后院发生何事?” 那先生问道。虽然此时的秦川只是元婴初期,达不到六爻境扩视听的境界,但如此算不得远的距离,还是能够清晰地听入耳中。 “回禀先生,原本准备给薛师兄的房间,突然失火了。” 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幸好连夜秘密送到了京州,不然……” “魔教行事,真是歹毒!” “且不说这个,可派人追查了?” “两个师兄恰巧碰到,是一个黑袍人行的凶,此刻他们已经追上去了,好像正往西边逃去。” “将他们唤回来,此事交给京州处理,已经不在我们的能力之内了。” “是,先生。” 几番言语,二人再度分了开,那儒园先生返回堂内,却是对着秦川笑了笑,并未提及方才之事。 “在下已经让人准备晚膳,小友且先歇息片刻。” “不必了。” 秦川行了一礼,“弟子另有他事,就此告辞。” 这几个人修为不够,不敢追,可是秦川自己,却是非追不可。假若能够落实暗黑门设计儒园的事实,对自己追查紫涵,可是有很大的帮助。 一声答谢,秦川祭出镇山河,转瞬之间化作一道青芒,朝着西边疾飞而去。 正文 第02章 诡 日暮黄昏,天色又阴了下来,似乎即将迎来一场夜雨。 风雨镇的西侧,坐落着一片密林,枝繁叶茂,而且颇为偏僻,昏暗的天色下,也显得几分幽深。 “咻!” 一道光芒从镇中飞来,落在了林间。 “应该便是此处了。” 秦川沉吟一声,既然袭击儒园的黑袍人逃到了西面,那么依自己对暗黑门的了解,一定便是藏身在这附近。 忽而双手结印,丹田血晶之中,闪过一抹异芒。 顿时,一股极度邪煞的气息,猛然间爆发出来,扩散到数里之外,几处树枝上,惊起鸟声攒动,嘶鸣不绝。 极魔令。 “尊使大人召唤部下所为何事?” 不多时,便是出现一黑袍男子,单膝跪立于秦川身后,十分尊敬。暗黑门中,地位崇高之人,身份职位都极为神秘,即使对教众也不公开,所以皆被教众称作尊使。更何况,此时还是受极魔令召唤而来。 一股黑气从秦川躯体之中蔓延出,轻轻触到那人身上。 “你是圣子殿之人?” 秦川一声责问,故意露出些许怒容。 根据自己的推测,此间种种事迹,都不太可能是老怪物所为,而且圣子殿已有叛教自立之心,故而自己便顺水推舟,假借老怪物之名,让手底下这个教众将圣子殿的作为说出来。 否则,若以正道中人的身份,就算诛杀此人,怕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是。” 黑袍男子微微一怔,身躯有些颤抖。因为此刻触及他躯体的黑气,正是能够瞬间废除自己修为的噬灵之术。 “圣子殿那家伙,想做什么?” “此前云梦泽擒获的儒园弟子逃脱,圣子大人只让部下解除后患,其余的……啊……圣子大人想要对付儒园。” 黑袍男子本欲敷衍过去,但因黑气侵入躯体,猛然吃痛一声,随即颤颤巍巍着,将实情道了出来。 “可向门主请示过?” 秦川再度询问一声,这些表面上的事,自己已经猜出了大概,真正想要知道的,是被派往执行任务之人,究竟是不是慕紫涵。不过既然当时慕紫涵自称圣子殿之人,自己也顺势查一查这个圣子殿。 “圣子大人嘱咐,属下只知照办,不敢过多问询。” “哼。” 冷哼一声,心道圣子殿果然有叛教之心。秦川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担忧,老怪物迟早对付圣子殿,这般说来,岂不是要把慕紫涵卷入魔教内部纷争之中。那老怪物的手段,自己可是清楚不过。 若让紫涵白白成了此间的牺牲品,那可就不值当了。 或遭挟持,或是心魔诱惑,前世走过一遭的秦川都能理解,也有信心可以唤回纯真善良的慕紫涵。可是若成圣子殿的工具,自己绝对不依。 “圣子殿接下来有何动作?” 秦川继续问道。 “月影大人已被派往京州,执行暗杀任务。” 黑袍人答道,对于懂得极魔令与噬灵之术的秦川自然不敢怀疑,只是,心中也有畏惧。圣子的手段,可是同样的可怕。 “月影是谁?我教中何时有这等人物?” 一声似有急切的追问,秦川心中一紧,若能从这喽啰口中探出几分,自是更好不过的了。自己怎么也不相信,当初从圣子殿手中逃出命来的紫涵师姐,此时会反过来成为圣子殿中实力赫赫的人物。 “月影……” “嗤!” 突然,黑袍男子还未答出声来,自那林间窜出一股黑气,瞬间化作一颗尖锐的短钉,一下刺入他的喉间,眨眼不到,已是毫无生机。 戮魂钉! “谁?!” 秦川一声厉叱,急撤了数步。 “尊使大人,我圣子殿教众得罪了大人,是为属下教导不严。此番亲手替大人了结了这犯上的罪人,可有何不妥?” 很快,便有一个白脸绿衫的男子从林间缓缓走出,面无怒色,只是轻轻地笑了数声,却对秦川毫无恭敬之意。 此人,地位实力皆是不凡。 “哼。” 再度一声冷哼,秦川心中一凝,便觉来者不善。 “圣子殿背着门主行事,居心何为?” 一声反叱,秦川暂时还不想暴露出身份来。此时自己实力尚还不足以纵横中原,即使想要对付暗黑门,也不急于一时。更何况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探出慕紫涵的下落,救她出来,重归正道。 不过…… “我看阁下也并非我暗黑门人吧。” 那绿衣男子一声冷笑,“门主大人远在南疆,门中尊使尽数追随左右,如何会返回这中州来。” “嘭!” 紧接着一阵猛烈的真元交锋,秦川再退数步,镇山河脱鞘而出,一式混元诀挡下了对方残戾的一击。 难怪,圣子殿会如此肆意妄为。 “既然如此,我便留你不得了。”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方才的魔道真元已是尽数敛入了血晶之中,转为一阵玄青之色的道法真元,笼罩在身躯周围,清心之气,弥漫而开。 身份暴露,也不会可能再从绿衣男子口中套出什么了。 一股杀意,从眸中激射出来。 “咻!” 凝息之间,那绿衣男子再度攻击了过来,却是几颗戮魂钉同时穿刺而出,从不同的角落,向着秦川身躯各致命之处,疾速飞驰。 这戮魂钉,可是魔道秘传之术,除了致人死亡之外,还能毁掉三魂七魄,真正的让人不得超生,邪恶之极。 或许心中还有仁慈,纵是前世的秦川,都未施展过几次。 “冰龙破!” 霎时,秦川既不躲闪也不防备,而是一式冰龙破反攻出去,一条寒气凛然的冰龙自剑锋之上呼啸而出,将那几颗黑气幻化的戮魂钉震为虚无,一声似有似无的咆哮,在这林中轰然响起。 “铛!” 剑锋一转,秦川御风行施展而开,身形骤起,与那人交锋了起来。 虽然当初已经不再限制魔道的修为,但在对敌之中,能不使用魔道还是尽量不使用的好,一来防止被人立为魔教大敌,二人也怕魔障噬心。 再说了,即使施用道法,自己也从未怕过谁来。 “咻!” 一式太虚诀迅疾攻击出去,随即一式自己创造出来的“小十步一杀”,白芒纷起,招招狠戾,秦川已是将那绿衣男子压下了势头。 “血蛟出海!” 绿衣男子略显颓势,忽而一声厉喝,却先避开了秦川一式攻势微弱的太虚诀虚招,方才剑锋骤起,一条血色蛟龙从剑刃之中奔袭而出。 浓浓血气,肆意而开。 “百兽炼血诀?!” 秦川面色稍稍有些骇然,却也顾不上留意对方是否看出了自己太虚诀的奥妙,凭虚御风急忙施展而开,瞬间闪至了一侧。 这个绿衣男子,总觉得有些怪异啊。 “仅凭伏羲道法,你认为可以击得败我么?” 眨眼之间,绿衣男子再度追击而来,却是血蚀之术的浓郁黑气,从脚下源源涌出,剑中一式焚心斩,熊熊黑火,灼气扑面。 “对付你,却是足够了。” 一声冷哼,秦川也没有时间思考许多。 心念一动,手中镇山河飞入高空,猛然间便插立于前方数尺。顿时双手结印,灵核之内真元急速流转,按照一条虚无的轨迹注入剑锋之中。突然之间,从那镇山河插立之处,一股气势极强的真元劲气,爆发开来。 以此为中心,疯狂向着四面席卷。 此术,正是秦川在云梦泽隐居之时参悟修成的,恰巧还与自己手中的剑兵有着同一个名字: 气镇山河! 顷刻间,绿衣男子周身所有的黑气,血蚀与焚心斩的攻势转瞬之间化为虚无,在这气镇山河的劲风之中,卷出百尺之外。 “咻!” 一式御风行,秦川疾至男子身前,一只手掌,轻轻送出。 空冥印! “轰……” 狂风呼啸,泞泥飞溅。 片刻之后,一切方才归于平静,那绿衣男子被击飞数丈之远,躺在泥地之中,面目翻白,明显已经丢了性命。 月入苍穹,黑夜来临。 “呼……” 长舒一口气,秦川唤回镇山河,敛入鞘中,干净利落,并未因此有何改色,却也没有逗留,再度化为一道光芒,飞回了风雨镇中。 明日,京州。 …… 一阵清风拂过。 之前那片林间,忽而从暗影之中缓缓走出一个银衫男子,面容白净,俊美不凡,浑身也没有几分煞气,反而极尽柔和,像个普通的贵族公子。 “此子,必为我所用。” 男子轻道,转而看着脚下那绿衣男子的尸体,笑了一笑。 随即,只见绿衣男子七窍之中,竟是突然各自溢出一股黑气,空气之中汇作一团,最终融入了胸膛之中。 眨眼间,居然自那地上爬起,活了过来! “圣子大人,月影此番暗杀何人?” “杀谁并不重要。你若再坏我计谋,后果你自己明白。” “是。” 绿衣男子点头应了一声,心中似有不甘,暗暗咬了咬牙。见得银衫男子不再言语,便紧随其后,缓缓走出了这片林间。 …… 一声鸦鸣不知何处惊起。 待得二人彻底离去之后,忽然又是一团不同于魔道黑气的另一种黑色浓雾,虚空之中缓缓凝聚,化为人形。 却是脚不沾地,虚浮而起,如同鬼魅一般。 “秦川?暗黑门?嘿嘿……” 一句阴沉的邪笑,仿佛自地府之中传来,“这回,可有趣了。” 正文 第03章 春色 中原腹地中州之北,有一座城池,谓之京州。 乃为天下商贾学仕之中心,更有中原第一城的称号,不仅坐落着俗世、修真两界巨鼎的儒园,各大名门世家在此发迹的,也有半数之多。 尘世喧嚣,极尽于此。 城郊。 春日骄阳,风光大好。 秦川御剑飞行而来,云层之上,清风徐徐,一阵惬意洋溢心间。目光往下探去,却见一条郊外清流,绿草幽幽,果木园林之间,百花争艳,姹紫嫣红。几个儒生在先生的带领之下,游春踏青,吟诗作画,好不逍遥。 心中一哂,秦川踏着飞剑,缓缓往下落去。 只见一个青年,三旬出头,穿着一身月白长袍,眉清目秀,相貌不凡。那青草之上,立了一张案桌,笔墨纸砚俱齐,青年立于一旁,执起画笔墨色挥洒,却是面含笑意,怡然自得。 旁边六七个儒生静静而立,看着青年作画,仰羡之情溢于言表。 不多时,那白色的画纸之上,一副春日风光图,跃然纸上。引得一旁众学子纷纷赞叹不已,诗赋不绝。 却是一溪清流,百朵娇花;三两黄莺,万千彩蝶。 “好画!” 不知何时,众人身后行来一弱冠少年,素白长衫,身负长剑,不如众学生一般书生气质,却更显飘逸洒脱之意,如云上来。 正是秦川。 闻得秦川赞叹之言,众人纷纷回过头来,瞧一瞧这出声赞扬之人,各自的脸上,也有一些自豪之色。 随即那先生放下画笔,却是浅浅一笑,拱了拱手。 “在下儒园徐之谦,小小拙笔,让兄台笑话了。” “秦川。” 自报了名号,秦川笑道,“徐兄过谦了。” 修道之人一向不拘泥于繁文缛节,自己亦是如此,故而只是回了一个笑容,当做回礼。不过,此举却引来众学生的不满了。 “这是河东先生,你个山野凡夫,莫要失了礼数。” 其中一个学生这般叱道。 闻言,秦川有些吃惊。 河东先生在修真一界名气不算很大,但在俗世之中,却说得上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其辞赋书画皆是一绝,备受敬仰。想不到,如此声名显赫之人,居然会是这般年轻的一个书生。 至于那句“山野凡夫”,秦川自然而然地过滤去了。 自己一个清静问道之人,跟他们计较什么。 “山野凡夫自有山野凡夫的看法,在下觉得,河东先生这幅画固然绝妙,但却少了一些东西。” 秦川摸了摸下巴,盯在那副画上。 徐之谦轻轻拍了方才出言不逊的学生一把,眸中似有责怪之意,但也没有当着秦川的面责罚。或许因为见得秦川并未与自己的学生们计较,是个随性之人,若是他再提出来,倒显得做作了。 随即,再度向秦川拱了拱手,却是颇为恭敬地鞠了一躬。 “还请兄台赐教。” 如此,众学生皆是有些微微的忿然。一个不知来历的年轻后生,能有何才学,又岂能指教声名赫赫的河东先生。 “呃……” 秦川似乎也未想到徐之谦会这般谦虚,本来想要借故推辞,但很快那徐之谦已将画笔递到了自己的手中,不得已,只能接了过来。 握着画笔,略有踟蹰。 随即,众儒生之间,有了几分不屑之意,大有看秦川笑话的架势。 “哼。” 心中轻笑一声,也懒得管这些人。要说这幅画,秦川确实觉得少了一些东西,方才犹豫的,也只是要不要在众人眼前画出来而已。 “那我献丑了。” 道了一句,秦川握着画笔,走到了案桌之前。 徐之谦能够得万人景仰,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这幅画不论从画功还是布局上看,皆为上上之品。而秦川在落雁峰上虽然偶尔也学些琴棋书画,但显然是比不上大名鼎鼎的儒园河东先生。 不过,自己拼的,却也不是画功。 片刻之间,寥寥数笔,秦川笔动画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如此,是不是更好一些?” 将那画笔放下,秦川回过身来对徐之谦讨教道。又转眼看了看自己与徐之谦合笔的作品,心中更是觉得满意。 “好,好!兄台高才,徐某自愧不如!” 徐之谦凝视了画纸几眼,心中也是满意之极,不由高声赞道。 闻言,众儒生皆是一脸疑惑,能让先生如此赞赏之人,世间少有,这与他们一般年纪的秦川,居然也有这般才华? 随即,纷纷朝着画上瞧去。 只见画纸之上,徐之谦原本落笔之处,丝毫未改,只是那如若自纸中倾流而出的清溪一畔,多了一对年轻男女,互相依偎,指着树上欢快高歌的黄莺,低声窃语,如是一般的欢畅愉悦。 春色时光,犹然相映。 堪是画龙点睛之笔! 一时间,众学生看着秦川,不觉也有了几分赞扬。 徐之谦画功精湛,天下绝伦,却只是将春色意于形;而秦川寥寥数笔,不仅巧妙地将自身画功相比下的拙劣遮掩了去,更是将天地万物之春,十分贴切地传达了出来,表意于神。 春心荡漾,春意盎然。 这般一比较,明显秦川更胜一筹。 “徐兄过谦了,如果不是你先画成这般,我也万万画不出这等妙笔来。” 面对徐之谦的赞扬,秦川笑了一笑。 自己有多少斤两,心中是知晓的。方才为了不拉低这幅画的画功水准,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此时自然也不敢夸大了。 随后徐之谦微微一哂,倒也没有继续谦虚,秦川的画功如何,他自然也能瞧出来。再度观祥了那画上两个热恋中的男女几眼,忽而笑道: “我看兄台,定是想念意中人了吧。” “这个……” 秦川怔了半分,随即轻笑了起来,也无言语。 要说自己在此停留的原因,还真是想起上官瑶了。这般怡人春色,在那云层上一眼瞧见,心中第一个想法,便是能与上官瑶一起踏青游玩该有多好。谁知其后又见徐之谦作画,一时兴起,方才有了之前的一出。 都说少女怀春,没想到,秦川也有这样的时候啊…… …… 京州城下。 之前在郊外与徐之谦一番侃侃而谈,此时的秦川心情大好,面怀笑意,踏入了这座曾经让自己无比熟悉的城池。 本来秦川对这京州没有几分好感,毕竟承载着自己幼年孤苦的记忆,但是随着与上官瑶的渐渐相处,那段已经被遗忘的时光,又慢慢浮现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忽然之间,便是有些喜欢这座京州城了。 当然,这一次来此,是为了正事。 “也不知圣子殿何时才行动。” 心中沉吟,秦川不由思考着。 虽然经过一番调查,探出了圣子殿针对儒园的暗杀行动,可是却也不知时间定在何时,更不知要暗杀之人究竟是谁。而且也不能将此事通知儒园,一来儒园谁被暗杀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二来他们也未必会信。 更何况,若是让儒园有了防备,月影……也就是慕紫涵动手之时,必然会被埋伏截杀,到那时,可就不妙了。 看来,只有静静等待。 心中打定主意,秦川开始在这京州城中闲逛着。 时逾十多年,京州城的变化颇大,不过虽与当初秦川幼年之时不甚相同,但行走于街道之上,隐约还能见得以往的景物,心中却是感慨良多。 谁能料到,当初一个小乞丐,会成今日这般呢。 “嘿……” 秦川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世事无常,谁能猜得透呢。 …… “糟了!” 忽而,秦川脚步一滞,有些尴尬地立在了原地。 自己来得匆忙,也忘记向叶秋奇要些银两,此时两手空空,又不知要在这京州城中等到何日,此间起居衣食,却成了一个问题了。 倒是可以去那儒园,想来他们定然会招待自己,可是没准日后会因为紫涵与儒园产生一些摩擦,秦川自然是不想去。再说了,要让他在那儒园白吃白住这么些时日,恐怕他也没有脸来…… “深山修道久了,还真是麻烦啊!” 无奈地道了一声,秦川只觉一阵赧然。 “这位道兄,我有上好琼浆,可有兴趣上来一品?” 突然,一阵透入心神的呼唤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让秦川心中一怔。这等意念传音之术,定是修真之人! 目光一瞥,只见一旁酒楼阁顶之上,一人正倚着雕栏,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却是一个雪肌玉颜的少年,生得如女子一般的美,一袭紫色长袍,倒也没有邪气,只是淡淡地招呼着自己。 “如此甚好!” 秦川应了一声,也是淡淡一笑。 尽管自己前世没有几个真心的莫逆之交,但是呼朋唤友,饮酒作乐,却是自己的爱好。此生自然也是如此,有人相邀,岂有推辞之理。 而且看那紫衫少年,也不像魔教之人,并无恶意。 更何况,就算是了,却又有何妨?纵横逍遥,来去随心,自己身兼仙魔两道,年轻一辈中实力也能算是不凡,怕过谁来? 潜心修行,大道合一的最终目的,不也正是这般么? “哈哈……” 秦川大笑数声,颇显豪迈,道服长袖飘然一甩,大步踏入了那间酒楼之中。 正文 第04章 偶遇 “请!” 秦川方才踏入酒楼那间雅阁,忽而那紫衣少年便是袖袍一挥,桌上一杯盛满清酒的酒杯迎面飞来,轻柔中带着几分强劲的气势。 这般敬酒,倒也几分豪迈。 心念一动,道法真元流转而出,在那杯盏前方凝出一个太极图,微妙的青光闪烁而开,将那袭来的真元劲气尽数化解。 一手举起,将那酒杯握入手中。 “多谢!” 秦川笑道一声,一股隐晦的真元从手掌传入酒中,激得满盏清酒颤了一下,荡起几分涟漪。随即,便是仰头畅饮,尽入口中。出门在外,豪爽归豪爽,这酒中是否有问题,却也必须弄明白了。 “果真是玉露琼浆!” 一声赞扬,秦川也不扭捏,一拂衣摆,在那桌前坐了下来。 “道兄可是伏羲门下?” 那紫衣少年秀眉一舒,靠在椅背之上,出言问道。虽然模样生得有些娘气,但从气质上看,却也算得上是性情中人。 “秦川。” 自报了名号,秦川也用不着隐瞒什么。 方才一式混元诀,只要是在这中原行走的修真人士,没有人会认不出。想必定是这少年方才在楼上看出了自己不是普通人,酒兴一起,便邀了自己上来同饮。这般行事,自己前世也没少做过。 “素闻伏羲门人随性洒脱,今日一见,果是不凡呐。” 紫衣少年轻笑一声,又道,“在下可比不得道兄了,只在深谷之中跟随师父修行,无名无势,倒是要仰仗伏羲门的秦兄了。” “如何称呼?” 秦川笑问道。对于对方的话,自然是只能相信一半。 “小门小派,不提也罢。师父替我取了法名……” 紫衣少年摇了摇头,颇有惭愧地笑了笑,忽而颇有意味地看了秦川一眼,方才继续将其名讳道了出来: “唤作鬼幽。” 闻言,秦川心中怔了半分。 顿时一股神识分出,对着紫衣少年一番窥察。却见对方真元之气略有怪异,并非如常人隐藏修为一般收敛气息,而是将其融入躯体之中,朦朦胧胧之感,竟也无法探出来自何门何派。 只不过,能将法名取成“鬼幽”这般的,想必不会是何名门正派。 “鬼兄。” 倒了一杯酒,秦川仍然只是一声轻笑,举起杯来,对着鬼幽敬了一敬,便是颇为畅快地饮入肚中。 不管对方是有意接近自己,还是真如这般只是想要以酒会友,自己尽数接下便是。三教九流,正道邪道,秦川心中就从未有过优劣等次之分,只要能够相交,纵是一面之缘,或是黑白之分,都不那般重要。 就算对方是算计自己,自己又怕过谁来。 “爽快!” 鬼幽大笑一声,也是举起杯来,与秦川相对畅饮。 此刻二人,只觉心中一阵痛快! …… 酒过三巡,二人从一大早喝到了正午时分。 此时那鬼幽已是迷迷糊糊,卧在椅间不知言语,想来鲜少与人这般开怀畅饮,早已不胜酒力。 至于秦川。 前世这般早已是家常便饭,早晚醉游人间,再加上此间还有正事的缘故,不断用真元化解酒力。此刻除了面有淡淡的醺红外,神智仍是清醒如初。 “这就不行了?” 微微一笑,秦川立起身来,整了整衣襟。 虽然自己时常与人对酒当歌、游戏人间,但内心深处却从未真正迷糊过。这世道险恶,如果不是因为这份清醒,自己哪能活到最后。 随意知会了几声,也不管那鬼幽听见了没有,秦川握起镇山河,缓缓下了酒楼,倒也漫无目的地继续闲逛着。 一番畅快,那方才的钱财困扰也暂且忘在了脑后。 不知不觉,却是来到了城隍庙。 “那命运的转折点,便是这里了吧。” 顾自叹了一声,秦川看着那个曾经年幼的自己跌倒在上,并且沉睡了一夜的地方,一切,似乎都没有多大的变化。 正是在此处,自己忘记了瑶瑶,却结识了慕紫涵。 因为这般,才有了后来一心守护紫涵却误入魔道的前世;也因为这般,才有了坚定心志、走这无上大道的今生。自己此番重回旧地,探查圣子殿暗杀阴谋,却也是为了紫涵而来。 “不过,前世为何后来没有遇见上官瑶呢?” 忽而一阵不解,传入了心间。 不过很快,秦川便是淡淡一笑,也不再计较了。 想来自己前世魔障缠身,哪里有今生这般心境和时间,来与上官瑶慢慢结识慢慢接触,又慢慢回想起曾经的往事呢。如此这般,也许也是一件幸事,否则前世再加上一个上官瑶,自己的罪孽,可就更加深重了。 也许,正如自己所想吧。 天命轮回,谁能道得清呢。 “啊……” 突然,一声娇弱的女孩叫嚷声,传入耳中。 秦川面色一凝,察觉到一股魔道之气。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姑娘遭了歹人劫持,但是很快,叫声便戛然而止,似乎被人捂住了口鼻。 “咻!” 没有任何迟疑,秦川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 城隍庙后,一条幽深的小巷。 一个黑衣男子,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幼童,黑影一般,从那屋顶跃下,在巷中环视了一周。随即脚步疾行,向着密巷深处逃去。 忽而一道白光亮起,片刻之间,秦川现于那人身前。 “何人?” 一声厉叱,黑衣人脚步一滞,有些忌惮。因为此刻出现之人,同他一般,乃是修真人士,而且,实力略胜于他。 “把那孩子留下吧,我不想为难你。” 秦川一声轻语。 方才那股魔道气息,本以为是暗黑门人,没想到自己追来,却发现并非如此。这黑衣人虽然也是修习的魔道,但与暗黑门没有多大关系。绑架劫持手中那个小姑娘,只是因为一个有些不堪的目的。 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种事。 秦川心中一阵无奈。 此黑衣男子修习的,乃是魔道之中最不入流的法门,唤为淫修。通过男女交合,吞噬对方的阴阳之精,达到修炼真元的目的。面前这个人,大概便是看中手中的女孩,想要培养为自己的修炼灵奴。 简直是不堪入目! 这淫修之法,在暗黑门中尚且被众人所不耻,就更别说秦川了。别人如何修炼本来自己也不想管,可是恰巧碰见,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少管闲事!” 那男子一声厉喝,似乎要他交出手中的女孩,却也极不愿意。 顿时,只见一股黑气缓缓侵入女孩的身躯之中,那女孩已被封住了经脉,无法言语,但是俏丽的脸蛋上,一阵痛苦之色,落入了秦川的眼中。 “那就没得商量了。” 秦川面色一沉。 本来不想造杀孽,这世上奸邪之事数都数不过来,自己更管不了许多。可是此时眼见对方行恶,心中一股杀意,已是缓缓浮起。 不就是再杀一人么! “咻!” 心念一动,凭虚御风施展而开,只见一抹清风划过,眨眼之间,秦川便已出现在那黑衣男子身前,根本不给其反应的时间。 一手夺过女孩,眉目一扬,真元劲气暴涌而出,将那人震退了数步。 “没事了。” 浅浅一笑,秦川将那女孩放下,立即解去她身上的封印,并且顺势化解了窜入她眉间的黑气。随即,女孩便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找死!” 黑衣男子稳住身躯,又是厉喝了一声。 不过还未有所动作,突然自他脚下涌出一股冰寒之气,转瞬之间覆盖了他的全身,凝作坚固的冰霜,却是一式伏羲道法。 寒冰咒! 秦川心中一阵不忍,又抱起那小姑娘,安慰了几声。散去全身上下凌厉的真元,一股随和之气,心怕吓到了她。 忽而走出几步,到了那黑衣人身旁。自己以只高出对方些许的修为,片刻之间就将对方彻底制伏,恐怕也是对方始料不及的。 一股淡淡的真元涌出,注入到冰霜之中,慢慢越来越厚,不消片刻,已是将那人冻成了一个冰块,定格了一个惊恐的神情。而且真元之中夹杂着更加猛烈的寒气,内敛其中,要不了多久,便可将其生生冻死。 这般,倒也不怕弄出血来,吓着孩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 此刻秦川也不再管那黑衣男子,环手抱起小姑娘,面带笑容,颇为亲切地问着。这般细看一下,似乎还有着几分怪异的感觉。 这女孩,跟上官瑶总有几分神似。 “小……小小。” 那小姑娘哭了片刻,也许也知道了秦川不是坏人,终于抹了抹眼泪,又抽泣了几下,方才乖巧地应道。 “小小乖,我这就送你回家。” 秦川捏了捏她的脸蛋,内心不觉有些柔软。 好像当初自己便是十分想要这般捏一捏瑶瑶,可是因为心中的自卑,也因为二人还未熟到这等程度,所以一直未能如愿。 心中一哂,轻轻笑了出来。 “咻!” 突然,自那巷外疾速跑来一个人影,看样子也是一个修真之人,而且似乎是儒园的修习心法,只不过修为层次极为薄弱,初窥门径而已。 却是一个衣冠整洁,一身正气的中年男子。 他刚一过来,见得此间景象,一个少年抱着自己的女儿,而之前追踪的黑衣人已经被冻成了冰块,面色微微一怔。 “阁下是?” 正文 第05章 苏家 “爹……” 秦川还未言语,却是怀中的小小一声带着委屈的哭腔,轻声唤了出来。 这来人便是小姑娘的父亲么。 秦川想着。这样也好,省去了自己不少麻烦,否则带着一个小姑娘,若是其间有变,耽搁了自己的要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伏羲门,秦川。” 应了一声,秦川将那怀中的小小放下,让她回到自己父亲的身边。浅浅笑了笑,也没有行什么虚礼。 “多谢仙长。” 不过听得伏羲门之名,那男子神色略有惊讶,当即拱手行了一礼。虽然秦川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修道之人,古稀之岁都可以化成少年模样,即使心中无法确认,但也不敢失了礼数。 更何况,此间秦川救了他的小女,于情于理,行这一礼都是应该的。 “言过了。” 秦川叹了一声,也有些许无奈,“在下乃是落雁峰内门弟子,近日方才下山历练,阁下这句‘仙长’,秦川万万受不起。” “哦?” 闻言,男子面有异色,“在下还有一个女儿,两年前也上了贵门的落雁峰修行,不知小友是否认识?” “不知唤为何名?” 秦川问道。那落雁峰上自己认识的人不多,更何况自己也不需要与这男子搭什么关系,此番相问,也不过是出于礼节。 只是,接下来男子的回答,倒是让秦川有些讶然了。 “我姓苏,长女闺名唤作小妍。” “苏小妍?!” 秦川一时失言,有些吃惊地道了一声。这世界有这般小么,自己一时不忍救下一个小姑娘,没想到竟然就是苏小妍的妹妹。 也幸亏自己没有坐视不理,否则还真是坏了事了。 “小友认识?”男子追问道。 “颇为熟络,颇为熟络。” 连连应了几声,秦川忙补行了一个晚辈礼。 苏小妍与叶秋奇两情相悦,而叶秋奇又与自己关系要好,故此这苏小妍与自己平日里关系也是不错,互相待以兄妹之礼。更何况还是上官瑶的姑表亲戚,不曾想自己跟这面前的男子,还真搭上了关系…… “小妍在落雁峰上与我兄妹相称,苏伯父面前,秦川乃是小辈。前番多有冒昧,还望伯父切莫见怪。” 解释了一句,秦川讪讪地笑了一笑。 难怪刚才会觉得那小姑娘苏小小与幼年的上官瑶有几分神似,想不到原来竟会是这般缘由。 “哈哈……” 苏父轻笑了数声,面上露出喜意,“竟有这般凑巧,甚好,甚好。秦小侄此番前来京州,可是师门有托付?” 说罢,似乎觉得这般相问不妥,便又道,“若是小侄此间起居还未安排,便让苏某尽尽地主之谊,到我府上住下可好?” “呃……那便有劳苏伯父了。” 秦川思考了半刻,随即颇为谦逊地点了点头。 方才还为这事犯愁呢,没想到一转眼便有了这般际遇。苏家算起来也并非外人,至少总比住在儒园来得舒心,虽然仍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秦川向来不拘小节,也不计较这许多了。 转眼看了看那已经失去了生机的冰雕。 “此人,当如何处理?” 秦川问道。那等邪恶之人自是人人得而诛之,自己此番冰杀了他,当然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只不过毕竟此处乃是俗世城池之中,还有寻常百姓来往,也怕带来一些不小的惊动。 “无妨。” 苏父答道,“此事我已通知了儒园,便让他们来善后吧。” “也好。” 应了一声,秦川也不再理会。抱起那乖巧可人的苏小小,再度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心中不觉有些舒畅。 与苏父随意寒暄几句,缓步向着苏府行去。 …… 苏府。 苏家虽然算不得修真界的名门世家,家主苏权也只不过是少年时期稍稍习了一点儒园心法,但是在俗世之中,却也算得上大户。 城北某座宅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气势倒也不输了旁的世家。 秦川受了苏权相邀,二人在那堂中把盏而席。 苏小小似乎对于秦川好感颇深,从之前便一直粘着秦川,此刻竟也是让秦川抱在怀中,显得十分亲密。 而秦川虽是小辈,那苏权却也不敢自认了大。伏羲门落雁峰内门弟子是何地位,对修真间事略有知晓的他心中自然明白,且不说他一个俗世商贾,就是放在儒园之中,怕也是受人尊敬的。 故而,也只敢与秦川同辈礼待。 “小侄如此年纪便得师门重用,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啊。” 招呼侍女替秦川斟了茶,苏权仰声叹道。 “伯父谬赞了。” 秦川笑了笑,随即叮嘱道,“我观小小根骨奇佳,灵秀出尘,他日定非池中之物。但如此却也容易遭歹人惦记,伯父日后可要留意一些。” 今日的遭遇,正是一次教训。 这苏小小与自己颇有缘分,秦川对她也是喜爱得紧,所以不免有些担忧,才这般出言提醒苏权几分。 “小侄劳心了。” 苏权谢道。听得秦川夸赞之言,却也有了几分喜悦,“不知依小侄高见,苏某应该如何培养小小,方能不埋没了这般天资?” 闻言,秦川心中哂笑了一下。 寻常百姓难得仙缘,此番苏权听闻自己似有看中她小女儿天分之意,想是心中欢喜得紧,也想借此机会让自己提点几分。若能有机缘如苏小妍那般上落雁峰修行,对他苏家,可谓是天大的福分。 “小侄方才出师,尚还不敢随意收徒。” 秦川说道,“不过可以留些锻体丹药,和一两道呼吸吐纳的法门,留给小小,若让她从小修行,倒也可以打下好基础。” “如此多谢秦小侄了。” “哪里。” 笑了笑,秦川转而逗了逗安静坐于怀中的苏小小,心中对这像极了幼年瑶瑶的小姑娘,更是十分的喜欢。 说不准,她日后还得叫自己表姐夫呢。 忽而,心中这个猛然间冒出的想法,让秦川一阵冷汗,脸上没来由地微微红了几分。这是什么鬼念头…… “小小!” 过得片刻,突然从门外走进了两个贵妇人,一声轻唤,仿佛有些急切之意。想必之前苏小小遭劫的事情,让她们心有担忧。 “娘,姨娘。” 见状,苏小小一下跳了下去,扑入那两个妇人的怀中,娇小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秦川叹了一声,更是庆幸自己之前多管了闲事。 “这是伏羲门的秦川小侄。” 待得两个妇人回过神来,苏权对着二人介绍道,“方才多亏了秦小侄出手相助,小小才能脱得险来。” “哥哥好厉害的。” 尚无言语,却是苏小小娇声道了一句,惹得堂中众人轻笑了起来。气氛颇为轻松,倒也免去了一些礼节了。 再度着侍女斟了茶,众人堂中闲叙。 其间一个金簪华服的妇人,许是苏小妍的母亲,听得苏权讲述秦川身份后,颇为赞赏地看了秦川一眼,便是有些关切地询问道: “小妍在伏羲门中过得可好,可有惹下祸事来?” “伯母放心,小妍功课和生活上都很好,无需挂心。” 秦川答了一句,心中却是有些窃笑。 这苏小妍在落雁峰上事事都有叶秋奇顺着,日子过得比伏羲掌门还要舒畅。别的不说,那次自己让叶秋奇拦住白池之,叶秋奇那小子竟是把人打成了重伤,这般下来,苏小妍在落雁峰上,还有谁能欺负得了。 想起往事,秦川心中也是一阵感怀。 “不知秦小侄可认得上官瑶?” 忽而那另一个妇人也是极为关切地问了一声,神色之中仿佛有些急切之意。相比于苏小妍的母亲,这个妇人倒是没有那般雍容华贵了,朴素白衣,不着妆染,却也是美丽之极,有着几分道家脱俗之意。 她继续道: “瑶儿三年前便先小妍一步上了山,一直以来从未与家中书信来往,若不是小妍时时替我们传些消息,她父亲恐怕已是寻到山上去了。” “……” 闻言,秦川一时面容呆滞,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尴尬之感。 原来这另一个妇人,便是苏权的姐姐,苏小妍和苏小小的姨娘,也是上官瑶的母亲么…… 虽然不计较这些俗世凡礼,但是此刻秦川心中,总有几分女婿不知情的情况下见了岳母的尴尬,不觉之间更有了几分拘谨。 之前随意洒脱的气质,忽然间竟是减少了许多。 “呃……上官瑶与我,乃是……乃是同窗修行。” 秦川答道,话语有了一些不自然,“我与她……我唤她作师姐,前番她在云梦泽受了些轻伤,此刻已与同门回山去了。” 说着,又急忙补充道,“不过没有大碍,没有大碍。” “这孩子……” 闻言,上官瑶母亲叹了一声,随即又对秦川谢道,“瑶儿生性倔强,想必替你们带来了不少麻烦,还请秦小侄多多担待。” “没有,没有。” 秦川又道了两声,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性情,到了此刻,竟是变得有些徨然起来。这等情况,纵是自己活了两世,也从来没有遇见过啊…… “老爷!” 突然跑来了一个侍从,略有紧张地立在门外。 随即,秦川心中一紧,有些犹疑,瞬间恢复了常态。苏权正襟危坐,对着门外那侍从问了一声: “何事慌张?直接说来便是。” 正文 第06章 儒园 “老爷,门外来了两个人,自称儒园弟子。” 侍从这般应道,“而且不是上次那几个。他们说此次掳走小姐的歹人不同寻常,需要深入调查一番。” “我稍候便来。” 苏权对那侍从说道,随即看了秦川一眼。 他虽然不清楚,但依秦川所言,这一次掳走苏小小的并非谋财的匪徒,而是魔道的修真人士。儒园眼皮底下发生这等案件,自然会派人来查,而且所要询问的人,自然也是制伏了魔教妖人的秦川。 所以,他这般看秦川自也是问询之意。 毕竟,秦川的身份,却也是不凡,哪一面他苏家都得罪不起。 “无妨,便随他们走一趟吧。” 秦川立起身来,道了一声,也没有什么不愿。其中的缘由自己也能想明白,那黑衣人虽然不是暗黑门,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人。 辞了两个长辈,又逗了了逗苏小小,秦川方才跟着苏权,向着大门外走去。 却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儒园弟子,衣着与普通弟子不同,在那胸襟之上,刻着一把金色的刀剑图样。而且二人的修为气息,与其他儒园弟子的书生气截然相反,暗含着极其浓烈的凌厉之气。 那个图样秦川认得: 奕剑阁。 儒园贴近世俗,针对修真界中入世为害之徒,设立了一个机构,专门追捕擒拿罪孽之人,虽不显山露水,但其实力却是不可小觑。 正是唤为奕剑阁。 “林子萱见过苏家主。” 二人方才出来,其中那丹眉凤眼、气质威严的女子行出数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目光却是牢牢盯在秦川的身上。 苏权点了点头。 虽然来人是儒园弟子,但算起来他苏家背后也算有着伏羲门的倚仗,倒也没有表现的过于卑微,面上一抹肃色。 随即,林子萱也无过多虚礼,便是对秦川道: “你就是出手之人?” “秦川。”秦川应道,并无惧色。 “伏羲门下?” “正是。” “阁下出手冰杀之人,是我奕剑阁追捕多年的罪犯,此番得以伏诛,我奕剑阁替天下百姓谢过伏羲门。” 林子萱道,雷厉风行,丝毫不说任何废话,“但此案非同寻常,需要对此留些档案,以备后事,还望阁下跟我们走一趟。” “请。” 应了一声,秦川也无别的想法。 林子萱这般行事合情合理,态度虽然不佳,但也合了自己的性情,更何况自己心中也想着到儒园中去看一看情况,好对不日之后圣子殿的暗杀行动留些心眼。借此机会到儒园走一趟,也算不虚此行。 “苏伯父且先回去吧,无碍。” 对着苏权道了一声,示意没有问题,便跟着林子萱,往儒园的方向行去。 …… 儒园。 坐落在京州城的中心,一座占地极广的庄园,林木成群,高楼遍地,亭台楼榭之间,莘莘学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经论道。 一股书香之气,扑面而来。 不愧为天下文才学士集中的圣地。 不过,此处乃是外园,那些学子皆是俗世平凡之人,未得修真之道。儒园真正的核心,却是在内园之中。 穿过数片广场,林立的阁楼大殿,便是转入了内园。 奕剑阁。 儒园之中,唯一没有书香之气的一座高楼。有的,只是一阵肃杀,令人望而却步。阁中各种刑具摆放而开,偶尔匆忙走过的弟子,皆是面无和气,我行我素。而底部似乎还有地牢,隐隐听见传来的阵阵嘶嚎惨叫。 深深的罪孽。 “你是说,此人乃是魔道淫修之人?” 厅堂之中,闻得秦川的解释,一向冷若冰霜的林子萱,颇为俊俏的脸上,也是不由泛起些些红霞,不过很快便遮掩了去。 “不错。” 秦川答道,随即立起了身来,“我所知道的便是这些,此人背后应该没有什么组织,更与暗黑门没有多大关系。若是无事,我先告辞了。” “慢着!” 忽而,林子萱叫住了秦川,问道,“你一个伏羲门人来京州,可是受了师门之命?可是有何要事?” 闻言,秦川轻笑一声。 “我只是游历到此。再说就算师门有命,也不能告诉你啊。” 说罢,背对着林子萱摆了摆手,向着奕剑阁外走去。这阁里的气氛,让他十分的不自在,总能想起,前世之时同样罪孽深重的暗黑门大殿。 “哼。” 林子萱轻哼了一声,望着离去的背影。 秦川的修为层次她自然能够探出来,可是仅以一式伏羲门的普通道法寒冰咒,竟能生生冻杀了实力差不了多少的魔道中人。这般实力,已是远远超出了修为上应该处于的范畴。 这个伏羲门弟子,绝不简单! “还是外边的空气好!” 出得阁来,秦川叹了一声,看着渐渐昏暗的天色,便是准备返回苏家。至于那林子萱如何猜测自己,自是不可能知道了。 方才一番窥察,这儒园之中,自己所能探出的,便至少有一二十处暗哨,想必那风雨镇的消息,也已经传了过来。如此一看,圣子殿想要暗杀儒园之人,已是不可能在这儒园之中下手了。 就算换作平时,没有静虚子谷长风的那般修为,世间也没有几个人敢硬闯儒园。圣子殿更是不敢如此胆大。 唯一的可能,只有在外面动手。 想着,秦川摇了摇头,若是能在动手之前找到紫涵,就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哪有这般容易啊。 “可是秦老弟?” 突然,身后一句呼唤,让得秦川微微一怔。 回过头来,却是见得早间在那城郊见过一面的河东先生徐之谦,此时一脸淡笑,不顾身后学生,正朝着自己快步走来。 “徐兄。” 秦川笑了一笑。这徐之谦与自己颇为谈得来,虽然对方地位略高,但若是自己唤其“先生”,倒显得见外了。 “你到儒园来,怎不知会我一声。” 徐之谦道了一句,拍了拍秦川的肩膀,似乎也把秦川当做了好友。 “事出有因,还望徐兄切莫见怪。” 随意应着,秦川自还没有到了事事都告知他人的地步。算上前世,自己涉足尘世已有十来年,这处世之道,心中早已谙熟。 “不会不会。” 徐之谦摆了摆手,也没有详细追问。 很快那名儒生追了上来,见得秦川似乎与先生颇为熟络,旋即面色有些尴尬,对着秦川行了一礼,却对徐之谦道: “先生,伏羲门宾客已经恭候多时。” 闻言,倒是秦川心中有些奇怪。 这话的意思,难道自己的师门也派了人来这儒园?那,又是因为何事呢?既是贵宾,想来不会是寻常的弟子,不知却又是哪位长老前辈? “差点忘了。秦老弟,此番伏羲门金虚子前辈到访,门主闭关不宜待客,着我进行接引,在下怕是无暇招待老弟了。” 听得学生的提醒,徐之谦似才想起正事来,拍了拍额头,便是对着秦川颇有歉疚地解释道。随即很快想起秦川也是伏羲门人,遂又笑了笑,似是对自己的健忘几分自责,提议道: “要不你与我一同过去?” “不必了。” 秦川谢绝了徐之谦,行了辞礼。 自己是为了私事而来,师门要事就不去掺和了。而且自己与那金虚子也没什么交集,更是对之不太喜欢。只是不知,伏羲门遣人来此,还是位高权重的金虚子,又是因为什么事呢。 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只要不影响自己此间的事,纵是玉虚真人来了,自己也不怎么关心。落雁峰上,自己唯一心系的,只有凌云阁而已。 …… 回到苏家,已是夜色降临。 上官瑶的母亲只是因为关心小小才来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回去,如此秦川倒也不觉尴尬了。与苏家人共进了晚膳,带着苏小小逗玩了一会儿,替她配制了几味淬炼身躯、温润经脉的丹药,便回了苏权准备给自己的房间之中。 道法的修行,可是容不得偷懒。 静气凝神,秦川盘坐于榻上,开始了每日必行的功课。 自从上次突破炼神还虚修成元婴以来,在那云梦泽中隐居修行,不问世事,修为倒也提升得略快。凭着九曜琉璃盏莫大的助益,修成六爻离合境,也用不上一两年的时光了。 只待真元质与量达到一定程度,便能尝试突破。 “不过,可以先试试将镇山河给炼化了。” 秦川忽而想道。 自己不如修习了御剑诀的上官瑶,她炼化法剑来极其容易,可是自己就不行了,走到哪儿都要将镇山河带在身边,十分麻烦。 尤其如今在这俗世之中行走,一把道法气息浓郁的天命古剑镇山河,十分不便于隐藏身份,有时候总也会带来不必要的困扰。那徐之谦,也正是从这镇山河上,看出自己是伏羲门人的。 若能将镇山河炼化,平时匿形于虚空之中,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如上官瑶那般,两手空空,来去自如,那才叫逍遥。 “此刻的修为,应该可以了。” 心中道了一声,秦川打定主意,便先暂停了无极道法的修行功课,握着镇山河,向着苏家后院中行去。 正文 第07章 月影 皓月当空,如若倾流。 后院寻得一处僻静之地,乃是一座亭中。秦川盘膝而坐,定了定神,将那镇山河平卧于身前。 道法修行达到元婴期,便能领悟炼化法器的神通。 当初在济云观时,秦川研究九曜琉璃盏的功效,也曾思考过这般法门。前世自己有过经验,也精通其中诀窍,此时又正式达到了条件,自然也是信手拈来。炼化这镇山河,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道印结起,浓郁的天地灵气汇聚而来。 法剑也属修真法器一列,虽是利器,但太虚剑道大多术法也不需以剑制敌,人剑合一之境,方才是太虚剑道的奥义。一如那薛浩的雨夜飞花扇、本空的紫玉佛珠,需要之时再将其祭出,也无不可。 “道法无极,混沌虚实。” 口诀轻念,一股真元自秦川灵核之中流出,如若璀璨天河,泛着淡淡的青色微光,静静地,洒到镇山河剑身之上。 这把由伏羲门静虚一脉珍藏千年的天命古剑分化而出的镇山河,不知不觉已经跟随秦川三年有余,经过太虚剑道不断地磨练,几经生死,早已与秦川达成了人剑合一,意念相融,本是一体了。 此番炼化,就更是水到渠成。 “铛!” 片刻之间,镇山河腾空而起,直直悬于秦川身前,湛蓝的剑身,微光闪烁,与玄青的真元之色交相辉映,美妙异常。 顿时,秦川双眸微闭,一抹神识分出。 眨眼间,之前散出的真元融合了秦川元婴期的神念,光芒愈加耀眼,并且透着几分虚无之感,飘飘渺渺,聚于镇山河之外。 “嗯?” 忽而,秦川微微一怔。 那镇山河中,似乎有一股极其神秘的气息,在自己神念融入后,忽逝而过,但是仅一瞬间,便又消弭而去。 颇有怪异。 不过,这对此时的炼化没有什么影响,就算有问题,也可留待以后再去查探。故此,秦川并未过多留意。 月色皎白。 那玄青色的真元,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将镇山河紧紧地包裹而住,并且源源不断地注入剑身之中。与此同时,上下两方,又有另一种真元分别流转而出,竟是青蓝两色交汇,奇妙如斯,缓缓溯回到秦川的丹田之中。 微妙的变化,如此循环。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色更浓,已是入了深夜。 秦川道印一转,停止了心神之力的注入。随即,只见原本镇山河所在之处,强烈的真元快速流转,闪出一道强光,刺眼无比。 转瞬之间,光芒黯去,空无一物,镇山河就这般眼睁睁隐匿于虚空。 “嘿嘿!” 秦川一声轻笑,立起了身来。 却是尝试着举起一只手臂,心念一动,顿时身侧半空之中,一道蓝光闪烁,真元之气迅速弥漫而出,紧接着源源汇聚,眨眼之间,便是凝成了一把实体的剑兵,以虚化实,再度将镇山河“创造”了出来。 毫无疑问,炼化成功! “咻!” 一声破空之响,镇山河顺从着指引,一下飞至秦川手中,紧紧地握住,真真切切的质感,传入触觉之中。 “这回方便许多了。” 笑了一声,秦川匿去剑兵,却又坐了下来。 一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九曜琉璃盏。 这个东西,该不该炼化呢? 心中有些迟疑。按理说九曜琉璃盏经过了自己的血炼,将其炼化应该也是一样的会很顺利。但也正是因为这件法器是九曜琉璃盏,上古遗留的修真至宝,自己心中反而没有多大的把握。 这东西身上的古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更何况,里面还藏有一个恐怖的东西。 “那抹强盛的元神之力,到底该不该动它呢?” 心中思考着,秦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以自己此刻对心神意念的驾驭能力,必然是无法抵抗得了那抹无主元神的侵蚀,但也正因为那抹元神无主,给了自己一个据为己有的机会。 如果能够将其炼为己用,无疑又是自己另一个强力的倚仗。 “算了,再提升一些修为吧。” 长舒一口气,秦川还是决定过一段时间再说。更何况此时身有要事,若是突然发生什么变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将九曜琉璃盏收回怀中,秦川莫名感到些许困乏之意。 “咻!” 突然,一道红色的瞬影,从苏府院墙之上,一闪而过。 魔道! 秦川面色一变,立即联想到密谋暗杀行动的圣子殿,没有片刻迟疑,身形一闪,便是顺着气息,紧追上去。 不过待得察觉对方的目标后,双眉一蹙,更是大惊失色。 竟然,冲着自己来的吗? …… “铛!” 一声剑鸣,寒气纷起,秦川所住的厢房,轰然坍塌。 月色之下,一个红衣女子,衣袂飘飘,手中一把幽蓝长剑,闪烁着寒芒。两色交融,银辉洒下,竟显得几分妖异。 此人,正是圣子殿的月影! “紫涵?” 秦川一袭素白长衫,飘然而来,落在了月影身后。 他的脸颊上,双眉舒展而开,嘴角微扬,却也丝毫没有因为红衣女子的举动有何怨怒之色,仍是淡淡地笑着。这眼前之人,正是他日日思念、不畏道途艰辛也要发誓陪伴一旁的紫涵啊。 时隔三年,终于在这般状况之下,再见了么。 只是,秦川的笑容之中,更有一阵深深的不解。为何,事情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当初紫涵说的“如若再见”,便是如此么? 如若再见…… 没有言语。 月影缓缓回过身来,面无神情,只是冰冷地看着秦川,浑身上下的气息,只让秦川觉得一阵陌生。若非这副已经深深刻入心中的面孔,恐怕秦川早已无法确定所谓“月影”,便是他的紫涵师姐了。 一身红衣,血一般的鲜艳。 “铛……” 剑影攒动,一言不发,月影便是一式失魂斩,漆黑邪气窜出,朝着秦川攻击而来。仿佛,已经不再记得秦川。 变得,冷血。 “嘭!” 一个玄青之色的太极图凭空而现,挡下月影这一击。秦川面容有些凄苦,本以为自己可以唤回紫涵,没想到,她却也对自己出手了么? 她,真的是紫涵么? “回头吧。” 轻轻地呼唤,秦川似乎体会到了曾经慕紫涵心中的痛意。 曾经,她也是这般,无数次与自己争锋相对,却从未舍得痛下杀手,从未放弃,将自己拉离苦海,拉回她的身边。 回头,区区两字,带着多么深切的顾盼啊。 如此,自己又岂能轻言放弃! “紫涵!” 秦川高唤了一声,一手结印,尽数化解了失魂斩的戾气。却是身形急闪,向着月影前进了几步。他想要靠近一些,看一看她原本清澈的双眸,想要知道,她是否真的被魔障迷了心智。 自己,也希望正是如此。 “咻!” 猛然间,月影疾退了数步,一股凌厉之气传出,对秦川极度戒备着。手中剑光一闪,似乎又要蓄势下一次攻击。 “何人吵闹?!” 突然,远处亭廊之间传来一声喝斥,是苏权的声音。 顿时,月影眉目轻蹙,却是放弃了秦川,眨眼间化为一道红光,向着远处飞去。见状,秦川咬了咬牙,也顾不上许多,镇山河急速飞驰,纵身一跃,御剑腾空,也是紧追了上去。 无论如何,自己定要问个明白。 …… 城郊。 一座山岗,松木成群。 林中有处凉亭,静立在山岗之上,薄薄的夜雾笼罩其间,清冷的月光下,仿佛显得几分扑朔迷离。 红衣女子一路疾飞而来,却是停在了此处。 随即,一道蓝光疾至,闪耀片刻,光芒之中,秦川飘然而落。一式凭虚御风,身形骤闪,阻在了月影的前方。 “为何?” 这一次,秦川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颊。 一如既往的优美,沉鱼落雁,绝世无双。那对明澈的双眸,也如以往一般,没有任何的瑕疵,仿佛透着世间最平凡的纯真。可是为何,为何如今的种种行径,会如此大相径庭呢? “杀了我。” 忽而,月影轻轻唤了一句。 秦川神情一怔,似乎并未听清,但仿又佛一字一句地传到了自己的耳中,深深地,刻在心里。如此真切。 杀了她。 “轰!” 突然,月影身形急撤,手中凝霜邪剑剑锋一转,竟是一股黑气化为一条恶龙,带着一声凄厉的咆哮,张牙舞爪,向着秦川呼啸而来。极度凶煞的邪魔之气,奔涌席卷,仿佛扫尽世间万物,吞没虚无。 如同,扫尽了痴情眷念。 “铛!” 一道蓝光激耀,镇山河瞬间插落,清新之气猛然扩散而开,气镇山河强烈的劲风,冲击着袭来的恶龙,激烈交锋。 林中,尘土飞扬。 秦川脸上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心中更是深深的迷惑不解。随即一阵微微的晕眩之感,袭入脑中。 他已丝毫感觉不到,身前此人,是他的紫涵了。 “慕紫涵!” 再度一式凭虚御风,秦川骤现至月影身后,高声唤出了她的名字。 要自己杀了紫涵,绝对不可能做到!而在没有弄明白事情的缘由之前,要让自己丧命在紫涵的手上,也绝对不行! “告诉我一切,好吗?” 一声恳求,心中浮起一阵悲痛。 突然,迎面一股黑气,朝着秦川侵袭而来,而脑中越来越甚的晕眩之感已经达到了极致,无法再做出反应了。 扑通一声,秦川晕倒在地。 正文 第08章 幻术 “秦兄?” 一声似有疑问的叫唤,自身后传来。 随即,秦川脑中的晕眩感竟是一下尽数散了去,一瞬间再度清醒了过来。仿佛如梦初醒,可是之前那番遭遇,却又真真切切地映在脑中。 “鬼幽?” 秦川立起身来,见得身后之人,正是鬼幽。 “秦兄可有大碍?” 鬼幽看着秦川,仍是有些迷惑,“我听得似乎有人在此操练术法,便想过来瞧瞧,没想到竟是见得你施展一式精妙的身法后,便突然倒地不起。” “怎么回事?”他问道。 “?” 闻言,秦川似有惊讶,“你只见得我一人?” “是啊,除了你,哪里还有人来?” 鬼幽更是对秦川此话不解。耸了耸肩,一对双眸颇有怪异地看着秦川,此刻这座山岗上,除了秦川和刚刚赶来的自己,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 随即,秦川急忙环视了一周,一抹骇然之色,浮上眉间。 只见这座山岗之上,月光倾泻而下,一片皎白,晚风轻轻吹拂着,虽有几分凉意,但却也极为舒适。二人的影子映在地上,泥土中还插着自己的镇山河,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可是,的的确确也没有月影的踪迹,甚至一丝残留的气息都没有。假若方才真的有过交锋,至少应该留下痕迹才对。 而且更让秦川惊恐的是: 此处,根本就没有什么凉亭! “你可见到一个红衣女子?” 秦川问道。对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仍是有些怀疑,更对此刻的景象,十分的难以置信。即使是自己中了幻术,也很难有这般真切的感觉。 “未曾。” 鬼幽答道,神色略有几分关切,“秦兄莫不是心神过于疲惫了?修炼固然重要,但可不要过于求成,导致走火入魔啊。” “想是如此吧。” 听着对方善意的叮嘱,秦川点了点头,也没过多言语。不过若是心神疲惫的话,自己又岂会不知。 眼下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果真中了幻术了。 修成元神之人都能依靠神念对人施以幻术,而且中原之中也有一些宗门专精于迷惑他人心智造成幻觉的术法,自己也未必能够全都知晓。如此看来,没准便是中了自己所知之外的幻术,才有方才那般遭遇。 也难怪,幻境中那月影身上,自己丝毫察觉不出有慕紫涵的气息。前一次在那风雨镇之时,慕紫涵只是稍稍现了身,自己就从气息察觉了出来。 这一次心情急切,却不曾想到留意这些了。 “不过,又会是谁,这般针对我呢?” 秦川心中沉吟,摇了摇头,苦思不解。不管是谁,自己定要查出来,若是暗黑门所为,就更是要留个心眼。 自己数次展示出心魔之道,说不定,已被他们盯上了。 “既然秦兄没有大碍,那我便回去了。” 见得秦川似乎已经恢复过来,鬼幽拱了拱手,向着秦川告辞。 “有劳鬼兄了。” 秦川道了声谢,也不再去管。这鬼幽深更半夜能到这荒郊野外来,想必也不会是做什么正经事。没准自己此番遭遇,也与这神秘的鬼幽有关。自己深知中原险恶,万事都要留意一些才好。 遭遇这离奇的幻境,此时秦川心中仍是没有彻底平静下来。 一番打算,也不急着返回苏家了,就地盘膝而坐,运转着道法清心诀,随后做起了修行的功课,凝息吐纳。 月色凄清。 …… 一抹春日暖阳,徐徐升起。 彻夜专注在修炼之中,秦川心神上的倦意也彻底地消散了去,立起身来舒展了四肢。却见京州城中,霞辉洒遍,风光大好。 嘴角一扬,徒步向着城中走去。 此处位于京州南郊,越往北去,距离城池越近,也是越来越繁华。穿过一座座村庄,路旁房屋楼阁渐起,酒楼茶肆渐多,却也比得上别处的一般城镇了。而且其某个中心,还坐落着儒园的一处圣地。 孔陵。 大概便是类似于伏羲门祖师祠堂之内的吧,秦川了解得也不太多。 一边走着,秦川琢磨着圣子殿动手的时机,那昨夜的幻境便也忽略了去。圣子殿如果想对付自己,定然也不会派月影来下手。 因为,紫涵也许真会甘愿让自己杀了她。 想着,忽而心中有些迟疑,若是真的遇上了,也如昨日幻境一般,自己应该怎么抉择呢?似乎,那一次观星洞,也是这样的情况。 天命,就是如此戏弄人吗? “不对!” 突然,秦川脚步一滞,神色略有惊疑。 倒不是方才心中所想有了顿悟,而是发现了空气之中,似有几分怪异的真元气息,其中心之处,正是那孔陵。 “咻!” 眨眼之间,原地掠起一抹清风,秦川身形消失不见。 孔陵。 乃是儒园一处建于京州城外的圣地,是为先代祖师大贤的陵墓,周围宫殿祠堂接连而起。其靠北之处,建有一座天坛,四周牌坊林立,庄严肃穆,更有不少儒园的核心弟子护卫其中,戒备森严。 此时秦川已经来到了天坛之外,在一处假山之上隐匿了身形。 “这是……” 忽而心中一抹疑惑,但很快便转为一阵讶然。 那四方伫立的七十二座牌坊之中,竟然被注入了隐晦的真元,而且,正是魔道。若非秦川对魔道极其熟悉,恐怕也是难以察觉。更可怕的是,那七十二股真元,居然极其巧妙地构建在一起,组成了一个阵法。 天魔幻影阵! 难怪,自己会感觉空气之中有着怪异的气息。从这布阵的巧妙来看,还是一位奇人,至少魔道之中,都没有几个人能够探出蹊跷来。 如此,就更别说正道中人了。 “莫非,圣子殿是准备在此处进行暗杀吗?” 心中一阵猜忌,秦川默默咬了咬嘴唇。可是这孔陵平日基本没有人来,圣子殿暗杀的目标,却又是谁呢? 正想着,突然双眉又是微微一蹙。 被发现了! “咻!” 再度一抹清风,消失于原地。紧接着,几乎不待眨眼的时间,一把月白色的长剑疾速飞来,生生将这块原本秦川用于匿形的假山奇石轰成了碎末。那把剑插立泥地之中,只留一根剑穗,在真元造成的狂风中,来回飘摇。 “逃得这么快?!” 随即,便是一个青衫女子闪现过来,长剑瞬即飞回至她的手中。脸上一抹犹疑,感知着空气中留下的真元气息。 林子萱。 忽而,眉间浮起惊骇之色。 “伏羲门人?” …… 苏府。 从孔陵回来,秦川也并未担忧太多。 那林子萱既然能够发现自己,当然也能察觉出伏羲道法。不过无凭无据,她也并不能怀疑自己,再说也未必会猜到自己的身上。毕竟会使用道法的,普天之下又不是只有秦川一个。 “小小。” 方才踏入后园,便见得苏小小乖巧地朝着自己奔来。 秦川心中一悦,将她抱了起来。一手托着,另一手捏了捏她的小瑶鼻,似乎所有的烦躁和顾虑都抛到了脑后,心中只觉一阵柔软。 “秦川哥哥。” 苏小小摇了摇小脑袋,避开秦川的手,似乎对秦川捏她的鼻子很是不满,随后又扯着秦川的衣襟问道,“你昨夜到哪里去了呀,爹爹寻你不着。” “出去办事去了。” 秦川柔声答了一句,便抱着小小向前走去。 昨夜苏权似乎发现了后院的变故,还探了出来,想必也知道自己彻夜不归的事情了。不过这其中的详情,也没必要告知于他,让其长辈担忧不说,还怕将苏家牵扯到修真一界正邪纷争之中。 “小小有没有乖乖习字?” 一边走着,一边问着怀中的小姑娘。这苏小小天资聪慧,根骨不凡,他日定是人中之杰,至少,比起上官瑶也差不了许多。 一时间,秦川倒是生出了好生培养她的心思。 “有。” 苏小小娇滴滴地答了一声,令得秦川心中更是一阵绵绵之感。不过正欲说着什么,目光一瞥,却是有些滞了下来。 只见原本昨夜眼睁睁瞧得坍塌的厢房,竟是丝毫无损,根本没有被轰击过的痕迹。这么一说,从看见“月影”开始,自己就已经陷入幻境了吗?记得炼化完镇山河后,便觉些许困乏,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就已中了幻术? 施术之人,竟有这般诡异吗? 秦川心中一沉,有些不详之感。不过倒也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对着苏小小微微淡笑。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 “等你长大一些,随我修行可好?” “修行是什么?” 苏小小眨巴着眼睛,颇有疑惑地问道。 秦川微微一哂,仿佛想起了自己幼年的时候,也没有回答。一时间,忽而又不想带领苏小小踏上修真之途了。 福祸相依,谁能说得明白呢。 “秦小侄!” 念想间,便见苏权朝着自己走了过来,眸中也有些许关切之意。见状,秦川淡淡一笑,行了一礼。 “苏伯父。” “回来便好。” 苏权说道,“昨夜闻得后院厢房有响动,才知秦小侄夜里出去了。其间何事我也不便询问,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秦川点了点头,想这苏权也是懂事理之人,也免去自己一番口舌。不过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出言问道: “不知苏伯父可知最近孔陵有何事发生?” 正文 第09章 鬼 “孔陵?” 闻言,苏权似有惊讶,“秦小侄也听说了啊,这事说来也古怪。” “哦?如何古怪?” 秦川神色略有诧异,自己一番随意询问,想不到孔陵真的有事发生。 随即苏权叹了口气,仿佛也是心有余悸。 “前段时日听说孔陵闹鬼,周围百姓都受了不少惊吓。本来想着儒园应该能够解决这事,可谁知几日过去,仍是没有什么结果。听说最近请了伏羲门的道长前来,正要好好驱驱邪呢。” “闹鬼?” 秦川有些讶然。 鬼怪之物,修真一界中乃是谓之阴灵。是为人死之后,心中仍有积怨或是不舍尘世,不愿轮回转生,方才沦为阴灵。 阴灵除了会扰人心智外,其实并无多少可怕,对于修真之人来说,更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收服。可是此番身为修真巨擘的儒园居然都解决不了,未免也有些让人贻笑大方了吧? 或者说,根本不是什么阴灵! “难道是天魔幻影阵的缘故?” 心中想道,秦川定了定神。儒园请来的,多半便是金虚子了,道家对这阴灵之物颇有研究,这般一看,似乎闹鬼之事又不像是无中生有。再加上极其隐蔽的天魔幻影阵,这其中的纠葛,可是越来越复杂了。 可莫要生何变故才好。 “其中详情我却是不知了。” 苏权说道,“想来落雁峰有了仙长过来,应该便能解决了吧。” “嗯。我也只是路过那里,见得奇怪,方才问问。” 秦川随意应了一声。苏权还有事务,自己也不叨扰了,抱着小小在后园玩耍了一番,最终才返回自己的屋中。 盘坐榻上,却是有些忧心。 尝试几次,都无法静下心来修炼,索性便凝住心神,将这近日来的种种变故进行梳理。自己,绝不能糊里糊涂地被蒙在鼓中。 此番圣子殿密谋暗杀儒园之人,而又适逢孔陵传闻闹鬼,其中又有暗黑门秘密布下了天魔幻影阵。除此之外,自己似乎还被一个会施展神秘幻术的人给盯上了。这几者之间,是否有何联系呢? 难道,他们要针对的人,其实是自己?! 突然,秦川面色一变,猛地睁开眼来。 假如说,圣子殿暗杀计划是故意透露给自己的,利用慕紫涵吸引自己前来京州,然后又施下幻术,扰乱自己心境。幻境之中,慕紫涵要自己下手杀她,正是为了引发自己的心魔,堕入魔道。 最终,再把自己吸引到孔陵的天魔幻影阵中,诛杀、或是擒拿自己。 如此,堪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心中沉吟,秦川暗暗咬了咬牙。 虽然只是猜测,但这般臆想却也是有理有据,完全能够说得通。如果背后都是同一个人在策划,那唯一针对的人,就是自己。 突然,秦川手印结起,咒诀轻念。 忽然间,一股黑气从自己身躯之内弥漫而出,在前方渐渐汇聚,缓缓凝成一个人形,眨眼间,便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站在房间之中。 心魔化身! “咻!” 一道蓝光,秦川本体破窗而出,飞到苏家屋顶之上,藏匿了身形。 “想要算计于我,可不是那般容易!” …… 夕阳淹没,月入高空。 苏家后院某株槐树之上,秦川在一根枝干上盘膝而坐,一股真元散出覆盖在自己身上,完全消匿了气息。除非实力差距极大,否则根本无人察觉。 此时,就看那施展幻术之人,还会不会来了。 夜色朦胧,空气之中弥漫起淡淡的薄雾。 “这是……” 秦川随即一怔,面色微微有几分变化,双眉蹙在一起。心中开始猜疑,那幻术,就是通过这雾气施展的吗? 一阵夜风拂过,扬起他的发梢。 忽而,预料之中的一道红色身影,果真出现了。 只不过,并非朝着自己居住的厢房探去,而是转了一个方向,进入了苏家的私人后宅。很快,便抱着一个孩童,向着北方飞奔。 苏小小。 “不好!” 秦川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许多,镇山河迅疾祭出,御剑而起,紧追上去。这一回,竟是用自己关切的苏小小,作为引诱自己的筹码么! 该死! 月色迷离,带着几分寒意。 城北一片密林之中,冷风习习,不觉惊起几声鸦鸣,更显阴森。 “止步吧。” 秦川一手持着镇山河,道法真元外散而出,闪着微妙的青光。立在那红衣女子身后,冷冷地道了一声,手中剑刃一转,传出一阵颤鸣。 红衣女子脚步滞下,回过了身。 “……” 随即,秦川再度咬了咬唇,心中有些不忍。即使知道自己此时处于幻境之中,可是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仍是让自己没来由地怔了一下。多少次辗转难眠,心中苦苦念想的,正是眼前这个女子啊。 慕紫涵…… 不,月影! “将那孩子放下。” 沉声道了一句,秦川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不断地提醒自己,幻境,幻境,这一切都是假的。自己万般防备,没想到却还是中了招么。 这幻术之高明,竟是彻底迷惑了自己一切感官,若不是意识直觉尚在,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紫涵的气息,恐怕也是难以自拔。而且,自己竟是寻不到解除幻境之法,根本无法揭开对方的真面目。 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小川……” 突然,红衣女子一声呢喃,仿佛深深传入了秦川的心中。 一时间,秦川竟是难以分辨真假,只觉一阵酸楚,周身真元不由弱了下来。即使知道是幻境,可是,可是自己面对着她,始终也无法狠下心来啊。 那曾经落雁峰上血色的一幕,已经如同一个噩梦。 永远地,刻入了心中。 面对着这个凄冷的面容,如何能够下得去手! “咻!” 霎时,红衣女子一手探出,竟是将凶戾邪煞的黑气,源源注入苏小小的经脉之中。苏小小此刻已是昏迷,但是迷迷糊糊,小脸上仍然浮起一抹痛苦之色,口中似若无声的呼唤,呼唤她的爹娘,呼唤秦川的名字。 “秦川哥哥。” “御风行!” 猛然之间,秦川差点咬破的嘴唇,一排齿印鲜红欲滴,却是心中一横,化作一道瞬影,疾驰至红衣女子身前。随即镇山河剑锋骤起,一抹白光激耀,周身真元急速压缩汇聚,凝于剑锋,杀意盛起。 未名斩! 然而短短的一瞬间,似如白驹过隙。 眼前,一张绝美的脸庞,却印着几分凄苦,几分愁怨,几分茫然。就在秦川咫尺之前,那清澈的双眸中,还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杀了我。” 红衣女子轻轻唤道。 “啊……” 长啸一声,秦川心中痛苦不堪,仿佛又回到前世落雁峰上,让自己懊悔一生的抉择。这,真的是幻境么?早已无法分清! “咻!” 一式凭虚御风,猛然收回剑势,一手将苏小小夺了过来,闪现到数尺之外。秦川并未如何劳累,此刻却也气喘吁吁,起伏不定。 然而下一瞬间,脸色大变。 只见一把月白法剑自远处飞来,风驰电掣一般,不待红衣女子反应,已是生生贯穿了她的身躯。顿时,那“红衣女子”竟是猛然化成一抹黑雾,空气之中弥漫侵染,片刻,便是尽数消散于虚无。 “鬼术?!” 心中一紧,秦川此刻不知如何作想。 “秦川?” 紧接着,一个青衣女子疾速飞来,落在秦川的前方,正是儒园奕剑阁的林子萱。她先是疑惑了一下,最后见得秦川怀里的苏小小,很快便也反应了过来。这苏家的小女儿,又一次遭到劫持了么。 看了林子萱一眼,秦川没有功夫理她。 一手握住苏小小的手掌,纯净的道法真元缓缓注入经脉之中,祛除着之前被那“假月影”袭入的黑气。 原本在幻境之中,只以为这黑气是魔道真元,此番脱离了幻境,方才发现并非如此。再结合那人被攻击消失后留下的黑雾,秦川已是能够确定,施展幻术迷惑自己之人,正是来自神秘的鬼谷。 “还是猜错了么?” 秦川心中微微一沉,苦思不解。 这般说来,近日种种变故的策划人,并非同一个。看这鬼术之人,似乎更想要自己幻境中出手杀了紫涵,他的目的,又是如何呢? 鬼谷神秘莫测,从不现身于中原,也没有理由会与魔道勾结。自己唯一见过的一次,还是三年前济云观中。可是那人不是已经被自己用天雷轰杀了么?难道,今日之人,其目的也是九曜琉璃盏? 那孔陵闹鬼事件,说不定又与鬼谷搭上了关系。这其间的谜团,堪是越来越复杂,让自己越加猜不透了。 念想间,秦川已是将苏小小体内的黑气尽数祛除了出来。 长舒一口气,抚了抚她的小脸蛋,秦川心中不觉有些自责。因为自己,可是差点害了这个深得自己喜爱的小姑娘啊。 “下手之人,不是魔道?” 林子萱对着空气之中留下的痕迹一番探查,有些微微变色,想必她并不知道鬼谷,只能这般疑惑地自言自语。 秦川立起身来,抱着沉睡的苏小小,却也没有心情与林子萱解释。 不过突然之间,双眉一皱,面色有些古怪。 “帮我把她送回苏家。” 正文 第10章 暗杀 一声孤鸦长鸣,回荡在寂寥的夜空。 城北密林之外,乱坟遍野,四处点点鬼火,忽起忽落,阴森骇人。一个紫衣少年毫不避讳,盘膝坐于一座孤墓上方,正是鬼幽。 不多时,一团黑雾凭空在他身前现起,凝成一个人形。 却是透着几分虚无,如若幽魂。 只见幽魂缓缓坐下,淡淡黑雾渐渐融入躯体之中,最终竟是与鬼幽合为了一体。随即,双眸睁开,方才觉得是一个活着的人。倏尔,如女子一般的秀眉微微一皱,似乎有些失望。 “还是不忍下手么。” 鬼幽自语一声,立起了身来。 心中,突然对秦川有了几分好感。这世间,能够这般不忘初心,至始至终都守护着某样东西,如此之人,却已是不多了。 不过,九曜琉璃盏要取,这秦川的魂魄,也不能放弃。 “可惜,就差这么一点儿。” 鬼幽抿了抿唇,眉目一扬,不觉朝着南方瞥去。 …… 孔陵。 天坛之上,伏羲门金虚子静静盘坐着,双手结印,成抱元守缺之势。他的身躯之外散出强烈的青光,浓郁的道法真元,不停地流转着。 却是在天坛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伏羲太极图。 阴阳相融的太极,黑白交汇,首尾相接,各个方位上八卦卦爻青光闪闪,整个图案,正好覆盖在祭坛之上。 伏羲八卦阵! 只见金虚子双眉紧皱,没有丝毫的放松。 这孔陵之中,的确有一个极其凶恶的阴灵,而且绝非寻常,乃是修真之人死后戾气化成,就连此刻道法高深的金虚子都觉得难以压制。可想而知,此阴灵生前是何等的修为强盛之人,又是带着何等的怨恨,含冤而死。 只是此间事乃为儒园相托,伏羲门也不好过问了。 “赵长老,金虚真人没有问题吧?” 天坛之下,徐之谦面有忧虑,不由出声问道。 此刻周围的所有儒园弟子皆已遣散,想必其中也有诸多秘辛,就连门内弟子都不能告知。孔陵之中出现厉鬼,任谁都会忍不住猜疑。 这里,可是埋葬儒园历代夫子大贤的地方啊。 “无碍,等候些许时间便可。” 身旁唯一的一个人,正是落雁峰上守静堂的赵明诚。他看着上方作法的金虚子,也是有些疑惑,“金虚师兄道法精湛,压制禁锢一个阴灵不会有何问题。只是不知,贵门此间发生了何事,会有如此怨怒的阴灵出现?” “在下却也不知了。” 徐之谦摇了摇头,“对这修真间事,在下一向不太过问,此前门主着我接待两位贵宾,也才刚刚知晓是因为这闹鬼事件。” 闻言,赵明诚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这徐之谦所说应该也无隐瞒。他在儒园之中的确是个特殊,虽然修习了儒道心法,但也算不得精,反而喜欢在外园与别的先生学生谈经论道、诗赋书画,修真界中,确实难见他的踪影。 一切,怕只有儒园的门主才知道了。 月明星稀,映着孔陵之中淡淡的道法青光,几分奇妙之感。 天坛之外,一座靠着树林的牌坊背后。 从本体追踪假月影向着城北疾飞过去后,秦川的心魔化身,便已悄悄潜到了这南郊的孔陵。本来只是和之前的本体一样,防备万一,以察变化,却没想到恰巧碰见了此时金虚子用八卦阵作法祛除阴灵。 “会不会与针对自己的鬼谷之人有关呢?” 秦川心中想道。 然而突然之间,在一道红色人影出现在远处另一座牌坊上方后,秦川面色不由大变。赶紧传出灵识,将自己的本体急唤过来。 月影…… 不,真正的慕紫涵,出现了! …… “何人?!” 赵明诚率先发现月影,仰头厉叱了一声,面色浮起几分凝重。这个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那股传来的气息,不能再熟悉。 魔道! 随即,徐之谦也是面色一变,便是一股真元散出,身形一跃,立到了一座牌坊之上。双眸一凝,一改平日淡泊随和的神色,紧盯在月影身上。 只见一个倾世无双的女子,明眸皓齿,风华绝代。一袭红色长裙,夜风中飘扬而起,仿佛连这月光都被染上了几分血色。手中一把幽蓝长剑,寒意袭人,却是更多的邪煞之气,毫不收敛地散发而出。 “这是……” 盯着那把长剑观察了片刻,徐之谦忽而双眉一紧,终是有了几分骇然,一声厉责紧接着传出: “擅闯儒园禁地,你是何人?” “咻!” 一道青芒闪过,赵明诚也是飞了上来,立在徐之谦的身旁。眼中那把带来深深恐惧的长剑,如同印在了心中,一阵彻底的震撼。 凝霜! 邪剑凝霜! 取自极北之地,汇聚世间最恐怖的戾气,由千年前暗黑门一位老祖凝练数十载而成。是为魔道之中,最负盛名的邪剑。凝霜剑下,不知丧命了多少人,不论是正道邪道,亦或是无辜平民,无一幸免。 此剑,竟然重出中原了么?! “徐先生,与魔道之人,何须废话!” 一声厉叱,赵明诚心念一动,至少八卦洞玄境的道法真元瞬间弥漫而出,覆盖在身躯之外,青光大盛,牢牢锁定了前方的月影。 忽而,月影眉目一扬。 对着身前二人、以及下方因为维持八卦阵暂时无法加入交锋的金虚子,各自瞥了一眼,却是神色冰冷,毫无忌惮之色。 似乎,只是一件无情的杀人工具。 “徐之谦。” 只是这般道出一个名字,一阵黑气顿时席卷而出,汇聚在邪剑凝霜之上。月影双目一凝,注视在徐之谦的身上,这,正是她的目标。 然而不待月影有何反应,赵明诚已是身形骤闪,落到另一座牌坊之上,迅速祭出一把墨绿长剑,一式气势凛冽的冰龙破,呼啸而出。 “嘭!” 突然之间,冰龙袭击之处,凝出一个太极图。 秦川一身素白长衫,稳稳落在月影身前,右手一把蓝色镇山河光芒闪耀,左手微微平举,自袖中涌出一股真元,源源注入太极图中。 混元诀。 “秦川?” 赵明诚神色稍稍迟滞,有些疑惑不解,又道,“云梦泽之行结束,你不返回师门,为何来这京州?此番出手,又是何意?” 脸色一沉,倒也先收回了冰龙破的攻势。 秦川他自然认识,自己座下的孽徒齐云天正是被秦川查出来的。虽然对这个年轻的凌云阁弟子不是很喜欢,但毕竟对方也为师门出过力,更是静虚子谷长风的得意弟子。一切,先得弄明白再出手。 为何,秦川会替魔道之人出头? “我不会容许有人对她出手。” 秦川答了一句,面上毫无惧色。 慕紫涵要杀儒园徐之谦固然不对,可是要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紫涵被他二人、甚至三人围攻,自己也绝对无法做到。 或许,或许可以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咬了咬牙,秦川心中有些无奈,却也无比困惑。既是暗杀,为何圣子殿又要选在这种时刻动手呢? 慕紫涵魔道修为虽高,可也绝对不会是正道三个人的对手啊,单是金虚子一个人,想要杀了徐之谦,就已经是难如登天了。 “秦老弟,你这是在做错事啊。” 徐之谦不由叹了一声,似有替秦川惋惜之意。 “咻!” 不待几人谈话,身后的月影已是身形一动,杀意凛然,一式身法疾出,手中凝霜剑黑气纷起,朝着徐之谦攻击而去。 “嘭……” 见状,徐之谦也顾不得说话,急忙祭出自己的法器,一把衡天尺现于身前,堪堪挡下月影的这一击。顿时,二人短兵相接,已是斗得不可开交。 空气之中,正邪之气猛烈交锋着。 随即,赵明诚也是脚步一挪,正欲加入对战之中。徐之谦修为不精,几番下来已是在月影手中落了下风,他岂能坐视不管。只是,还未动身,忽而秦川一个御风行,却是牢牢阻在他的身前。 “你当真要与魔道同流合污?” 赵明诚一声厉叱,自己本身脾气便不好,此时更是怒火中烧。一个伏羲门弟子,在自己眼前与魔道勾结,他岂能不怒! 秦川咬了咬唇,并未言语。 或许,已经无言以对。自己,能有别的选择么? “我道谷长风能教出什么好弟子!” 一声怒喝,赵明诚已是厉眉一竖,寒冰咒瞬即施展而出,向着秦川袭来。只不过神色之中,也有几分惋惜之意。 这个自己心中认为还不错的弟子,看来是走错路了。 “真火咒!” 秦川脚步急撤,退到身后另一座牌坊上,一手结印,猛烈的真火凭空喷吐而出,将那蔓延来的寒气冰霜焚为了虚无。 “此事与师父无关。” 轻道了一声,心中不觉有些委屈。 赵明诚并未诚心对自己下手,秦川自然能都瞧得出来,否则凭对方的实力,又如何会先用一式寒冰咒来对付自己。可是,自己能如何解释呢?弃道成魔,可是伏羲三大戒条中的第一禁啊。 待得对方心灰意冷,决定要对自己下手之时…… 难道,自己真要与师门决裂么? 正文 第11章 交锋 “是否有关,将你擒上落雁峰,自行与谷长风说去!” 赵明诚冷声道,眸中一抹厉色一闪而过。随即,心念一动,一条金光闪闪的真元绳索现于手中。正是上一次穆痕用以禁锢罗刹的缚仙索。 见状,秦川心中一沉。 这缚仙索与魔道囚龙索异曲同工,皆是束缚真元流转的术法,而且相比于囚龙索,对于道法真元的禁锢,更强。 不过,只要赵明诚尚未决意诛杀自己,便能有回转的余地。 “咻!” 念想之间,那缚仙索已是破空朝着自己飞来。 秦川御风行接连施展而开,一次次避下对方的袭击,却是苦思着解决之法。自己的心中,自然是不想对师门前辈出手,一旦发出了攻势,便已代表,自己要与伏羲门决裂了。 而且,此时的自己,乃是心魔化身,恐怕交锋起来,也未必招架得住。 “铛!” 镇山河剑光一闪,秦川击破阻在身前凝冰诀凝出的冰墙,长袖飘然而起,落到又一座牌坊之上。此刻,已是有些力不从心。 忽而,目光一瞥,心中大惊。 只见金虚子不知何时早已分出了元神化身,出现在了月影身后,趁着月影与徐之谦斗法之际,一式空冥印,轻轻送出。 “小心!” 秦川一声惊呼,终于使出了凭虚御风,闪现至月影身侧,剑锋一转,气势猛烈的炎龙破轰然咆哮而出,与空冥印的强劲真元剧烈地相撞。 “轰……” 霎时狂风凛冽,月色无光。 “咻!” 火势冲天,一片红光之中,掠起一抹清风。眨眼间,便见秦川一手死死扣住月影的手腕,立在了另一侧的牌坊上,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各自的衣袍,凄凉的月色下,迎风而起。 却仿佛,两种颜色,融为了一体。 “紫涵。” 秦川咬着牙,紧盯着前方的金虚子,却是对着身旁之人轻唤了一声。 “啪!” 突然,月影一手甩开了抓住自己的手掌,眸中一抹厉光,随即空气之中寒气纷起,凝霜邪剑再度祭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中。 却是无言。 “天枢院的慕紫涵,还有凌云阁的秦川。” 金虚子一袭灰色道袍,稳立在二人前方,不仅认得秦川,就连慕紫涵原本的身份也瞧了出来。一只拂尘凭空而现,落在了他的手中,倒也没有立即展开攻势,而是不断端详着二人。 神色,依然有着不悦。 很快,赵明诚与徐之谦二人,皆是同时落在了金虚子身旁。听得金虚子之言,赵明诚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 那次空雾谷事件,天枢院死了三个弟子,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正是唤作慕紫涵。此刻秦川不惜身份袒护魔教杀手,便是为了慕紫涵么? 只不过,很明显的是,慕紫涵已经彻底沦为魔道了。 “秦川,此刻状况,你还不明吗?” 赵明诚厉叱一声,“你果真要继续袒护魔教之人?” 闻言,秦川心中似有痛意。慕紫涵此刻已经彻底被心魔噬了心智,自己又岂会看不出来。赵明诚所说“魔教之人”,却也是分毫不错。 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看了身旁的月影一眼,咬了咬牙,秦川答道:“紫涵只是一时糊涂,子弟认为还有挽救的余地,此番二位长辈要痛下杀手,弟子无法坐视不理。” “顽固!” 顿时,金虚子喝骂了一声,已是身形骤闪,逍遥游施展而出,朝着月影攻击过来。这世上,持有邪剑凝霜之人,哪里还有回心转意的机会! 这红衣女子,怕已成了彻头彻尾的暗黑门人。 唯有一法,杀! “咻!” 金虚子的狠戾,已经出乎了秦川的预料,再加上一式逍遥游,根本不让秦川反应。眨眼之间,便见月影急撤数步,化血咒施展而出,凝出一道真元屏障,暗黑符文红光大闪,迎面还击过去。 “轰……” 两式法决猛烈轰击,夜空中,惊起一声巨响。 紧接着,金虚子、月影二人再度展开交锋,一清一浊两气肆意弥漫,空气中极度的压迫之感,摄人心神。 金虚子虽是一道元神化身,但实力也是与月影相当,甚至因为经验丰富,隐隐中有着压制月影的趋势。毫无疑问,月影终究不是对手。 暗黑门选在这种时机动手,不是找死么? 不过此刻秦川哪里顾得上思考许多,镇山河蓝光一闪,脚步一动,便欲出手相助于慕紫涵。紧接着,却被两道身影阻在了前方。 “秦老弟,回头是岸啊。” 徐之谦一声劝诫,祭出法器衡天尺,悬于身旁,闪闪发光。 赵明诚眉目一扬,手中墨绿长剑铛铛作响,已是没有心情与秦川说这许多。一式缚仙索,继续朝着秦川袭来。 “徐兄,对不住了。” 秦川沉声道了一句,剑锋一转,迎面向着徐之谦攻击而去。随即赵明诚同时身形一闪,加入战斗之中,二人合围,企图擒下秦川。 “咻!” 一式式身法疾出,秦川不断寻找着突围的时机,却也暂时还不敢与二人正面交锋。一来自己修为相比二人并不算强;二来,此刻自己这道心魔化身,已是越来越弱,没有多少真元供自己运转挥霍。 很快,秦川心中一紧,若是本体还不赶到,就危险了。 “轰……” 突然之间,另一边的斗法,空气之中一阵猛烈的真元震颤,天地灵气源源而来,躁动不安。月影脚步一滞,被禁锢了身形,猛然天际一声闷雷,乌云滚滚,煌煌天威,压迫着她的每一寸心神。 金虚子踏空而立,两手结印,强大的元神之力,冲破云霄。瞬息之间,已见苍穹之上乌云涌动,狂风大作,不时天雷闪动,惊心动魄。 三清驭雷诀! “紫涵!” 秦川大呼一声,一个分心,却同样不慎被缚仙索缠到了身躯之上,无法动弹半分。紧接着面色一沉,心中暗道不妙。 “轰!” 又是一声厉雷,划破天际,劈落而下。 天地通明,如若白昼! “……” 刹那间,月影来不及躲避,但却也并未防御。而是疾出数步,凝霜剑真元急速汇聚,惊起一声颤鸣,经久不绝。却是一股黑气涌出,转眼化作一条凶狠残戾的恶龙,带着一声撕裂天际的咆哮,向着金虚子冲击而去。 炫龙杀! 虽比不上十步一杀的迅疾,却是攻势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式杀伐之术。是为魔道之中,上乘之术法。 “吼……” 顿时,金虚子面色一紧,似乎也意想不到月影以攻为守,竟是想要以炫龙杀制止自己三清驭雷诀的施展。 “回落雁峰好好反省吧。” 秦川的耳畔,赵明诚淡淡地道了一声。 月影这般做法,倒是没错。可是她的对手,乃是伏羲门五脉之中,涉足中原时间最久的金虚子,多少恶名昭著的魔头,无不是丧命在他的手上。 这一战,就此结束了。 “嗤……” 一阵电光攒动,窜入月影身躯之中。 却见前方的金虚子,一掌分出,于身前凝出一黑一白两团光晕,上下分离,很快又迅速地来回旋转,犹如组成一个太极之形,挡在前方,玄妙无穷。那条黑龙,竟是在这阴阳轮回之中,渐渐溶解,化为了虚无。 混沌印! 转眼间,只留一黑一白两色静静流转,炫龙杀的威势,生生化解。 “噗!” 而月影遭受一道天雷轰击,虽然比起真正的驭雷诀强度减弱了不少,不致灰飞烟灭,但也是受了重创,一口鲜血喷出,洒满天际。 红色的身影,缓缓往后抛落。 月影……不,慕紫涵,败了。 众人看着此时景象,心中似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赞叹,金虚子果然名不虚传。不过瞬息之间,脸色皆是有些微微变化。 场中,变故徒生。 只见原本被缚仙索生生禁锢的秦川,忽然如同烟消云散,化为尘烟,眼睁睁消失不见,匿入了虚空。 一道白色身影,似如惊鸿一瞥,从那月影坠落下方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拉住月影身躯,一下又飞到一座牌坊之上。 长发随风,衣袖飘扬。 竟是秦川! “呼……” 此时秦川长舒了一口气,一手环着月影的腰枝,稳立一方。若非自己本体及时赶到,金虚子再乘胜追击,恐怕紫涵已是没有活下来的机会了。 “秦川?” 金虚子沉声疑问道,似乎也有微微的不解。 赵明诚看着手中的缚仙索,怔了半分,想是在奇怪秦川是如何逃脱这缚仙索的。不过不待迟疑,便是与徐之谦一起,再度飞到金虚子身旁。 三人,同时与秦川相觑着。 “紫涵……” 此时秦川暂时还没工夫与那三人说道,先是探了探慕紫涵的经脉,得知并未伤及内俯后,方才松了口气。 一声轻唤,眸中尽显柔情。 “众位前辈道兄,此番紫涵已经重伤,弟子恳求带她离去。” 向着前方紧驱而来的三人道了一声,秦川心中却也是恳求之意,如非得已,自己并不愿与师门相斗,更不愿与正道作对。不过,却也丝毫没有放松对三人的警惕,正邪之别,彼此的仇视,自己比谁都清楚。 很快,金虚子一声冷喝,毫不妥协: “今日状况,你认为我会同意么?” 正文 第12章 决裂 方才驭雷诀引来的沉沉云霭,尚未彻底散去。 孔陵天坛之外,某座阁楼上方。鬼幽静静而坐,神识探出,注视在那天坛之上,却也未有改色,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圣子殿的家伙,原来是这个目的么。” 口中轻叹,鬼幽哂笑了一番。 一团鬼雾突然在他身旁凭空而现,仿佛自虚空之中缓缓涌出,而后迅速凝成了一个人形。黑袍覆体,不见面容,阴森诡异之气,弥漫浸染。似乎,比那金虚子镇压之下的阴灵,还要怨怒,还要阴邪。 “如此,岂能让你如意。” 鬼幽不屑地道了一声,一手伸出,扣成了一个印结。 随即,黑色幽魂再度化为一团鬼雾,又融入了空气之中。皎白的月色,倾泻而下,凉风习习,却引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回,你又如何抉择呢?” …… “铛……” 镇山河上,一阵蓝光掠过,铛铛作响。 听得金虚子毫不妥协的言语,秦川心中微微沉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便只有带着慕紫涵,硬闯出去了。即使不得已施展魔道,也别无选择。 很早便知晓,自己,终究不能一直待在伏羲门中。 “放开。” 忽而,月影口中一声冷叱,竟是对着秦川说道。 秦川默然。 心中,却是浮起一阵凄苦。 随即,见得秦川没有举动,月影似乎有些怒意,一阵挣扎,脱离了秦川的手臂,离了几寸。顿时,魔道真元再度弥漫而出,手中一阵幽蓝光耀闪烁片刻,凝出了凝霜剑,紧紧握在手中。 杀意,再起。 不过,似乎因为伤势,动作有了些许迟滞,却仍旧顽强地迎风立着,牢牢注视在对面徐之谦的身上。 她,还是要杀徐之谦么? 秦川心中一紧,似乎想起,这一幕,如此熟悉。曾经,那个人便是自己;而不顾一切也要阻止自己的,却是慕紫涵。而且,秦川知道,此刻的自己,阻止不了她。她此刻的心境,自己也曾经有过。 除非…… “杀了他,你便跟我离去么?” 淡淡地问了一声,秦川似乎有了决意。 月影没有言语,但因为秦川此话,身躯极难察觉地震了一下,像是喜悦、像是惊讶、又像是有几分不忍,一切,仍然只是集中在一个冰冷的神情之中。然而秦川感受到了,此刻,他更加确信。 月影,就是慕紫涵。 秦川,无悔! “大逆不道!你可以为你能出得了手吗?” 面对着秦川一瞬间闪出几分杀意的目光,徐之谦略微一怔,不知所想;倒是赵明诚厉叱了一声,周身真元再也没有压抑地扩散而出。 想要在他与金虚子的面前,击杀儒园的徐之谦。 绝无可能! “徐兄,秦川敬佩于你,也愿与你相交。可是此番状况,秦川别无选择,只愿来生,再与你携手作画了。” 秦川没有理会赵明诚,只是对着徐之谦道了一句。 心中歉疚,自然也有。 可是,别说一个徐之谦,纵是与中原正道为敌,为了紫涵,自己也无怨无悔。前世,自己已经欠了她太多。 太多…… “你可想好了?” 金虚子倒是没有什么怒意。秦川这个弟子的不凡,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如这等人,道途注定坎坷,一念之间行了错路,也无人能够劝阻。他的眸中,只有一些惋惜之意,天命弄人,可惜了。 夜风,拂起。 某座牌坊之上,原本缠上的白幔,在方才众人的激烈交锋中,被真元造成的劲气撕裂了一角。忽而,在这冷风中,终于彻底断裂。 随着风,飞了很远。 “弟子秦川,此刻自愿脱离伏羲门,从今以后,秦川所有行为举动,皆与伏羲门无关,师父静虚子待我恩重,秦川只有他日再来偿还。” 秦川面对着金虚子,神色坚毅,一字一句地道了出来。 自己,终于,还是与伏羲门决裂了。 似乎终于也想明白,圣子殿让月影此刻出手刺杀徐之谦,又利用天魔幻影阵引诱自己来此的目的,便是逼自己出手诛杀徐之谦,与中原正道为敌。所谓的针对儒园,只是一个诱饵,暗杀徐之谦,也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呵呵……” 心中一阵苦笑,秦川忽而想起一个人。一个,在落雁峰上等着自己的人。自己,又一次,失约了吗? 上官瑶…… “徐兄,对不住了!” 突然,秦川眉目一扬,一股黑气自体内流窜而出,渐渐汇于身侧,缓缓凝成了另一个自己,漫天的杀意,源源涌出。 “元神化身?!” 此刻的正道三人,甚至一旁的月影都是有些微微的变色。 化身之术,需得修成元神之人方能施展得出。秦川一个只有元婴初期修为的伏羲门弟子,如何使得? 不过很快,除了徐之谦,其余众人都是明白了过来。 心魔! 月影脸色有些反常,紧盯着站在了自己前方的秦川,神情似有惊恐,又似有迁怒。心魔化身是什么,同样修习了心魔之道的她,比谁都明白。 是为暗黑圣教一道禁术。 修成心魔之人,历经三绝之劫,以命为源、以情为引、以万般为俸祭,方能领悟心魔化身,与元神化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达到绝尘之境,身分三形,气化三元,以三敌一,所向披靡。 可是,秦川如何懂得? 且不说心魔绝尘之境有多飘渺,此刻的月影都还无法企及,那秦川一个伏羲门的弟子,又如何会懂得心魔修习之法?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 “魔道?” 金虚子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再不如方才的那般轻描淡写。 此刻,已不是秦川是否叛出师门的问题了,而是,秦川也与魔道沾上了直接的关系。这式心魔化身,没有十年八年,纵是天赋再高,都绝不可能修成。而且,但凡心魔宿主,无一不是魔气冲天的魔道顶尖高手。 不由,开始怀疑起了秦川的身份。 顿时,金虚子、赵明诚以及徐之谦三人,分散而开,分别立在了秦川二人以及心魔化身的三侧,各自祭出法器,将之围在了中央。 “你到底是何人?” 赵明诚一声厉责,面色却是有了一些惊恐。 要说此刻秦川是化为了少年之貌的暗黑门魔头,他都坚信不疑。经历过此前正邪大战的人,无一不是对心魔之道,有了深深的畏惧。 “哼。” 忽而,秦川轻轻笑了起来,竟是有些邪魅。 仿佛在这四处纷起的漫天杀气之中,渐渐有些迷失。血晶之内,黑色真元疾速流转,以一条虚无的轨迹,注入心魔化身之中。 既然身份败露,已经不用如以往那般畏手畏脚了。 “徐兄,紫涵于我至关重要,你可能理解?” 轻声问了一句,秦川并未理会金虚子与赵明诚。此番只要击杀了徐之谦,自己便带着紫涵离开,而对于徐之谦,自己心中也是有些不安。 毕竟,今生的自己,可不是前世的魔头。 “来吧。” 徐之谦轻轻一笑,仿佛想起了几日前的春日风光图,神情倒也淡然,“若能以我一命,换你二人重归正道,徐某无怨。” “……” 闻言,秦川轻咬了咬唇。 徐之谦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让自己心中生出了一阵不忍。 “咻!” 二人言语之间,金虚子以及赵明诚二人,已是分别朝着秦川与月影袭来,而月影同时也是身形骤起,凝霜剑寒光汇聚,向着徐之谦攻击而去。空气之中,真元爆涌,正邪之气,猛烈交锋。 “嘭!” 霎时,心魔化身一式化血咒,阻下了赵明诚的炎龙破;而秦川本体,却暂时还未施展魔道,只是道法真元忽驰而出,反攻一式迅雷斩,强行攻向金虚子,使其偏离原本的轨迹,替月影化解一次危机。 “轰!” 身后,月影与徐之谦短兵相接起来,真元流窜,铿锵作响。 此时的月影身受重伤,虽然强行提起了真元,却不能如之前那般彻底压制徐之谦了,两相争斗,已是难分高下。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身形骤闪。 却是现于徐之谦身侧,太虚诀一道微弱的青光,瞬间攻击而出。 所有动作仅在凝息之间,就连金虚子元神化身都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徐之谦受此微不足道的一击,面色有些怪异,倒也迅速后撤到数尺之外,立在一块牌坊上。他隐约感觉得到,那式太虚诀,似有几分奇妙。 “大胆竖子!” 金虚子一声厉喝,显然已是彻底发了怒。 秦川对伏羲门出手,他们前辈或许还能不予计较,事后教育一番,也许事情还能有回转的余地。可是这般对徐之谦出手,无疑便是对天下正道宣战,到时候儒园来人问罪,便没人保得住秦川了。 这个弟子,果真要彻底堕落吗? “……” 此刻秦川已是无言,一手按在月影肩上。她已身负重伤,自己如何忍心继续让战况这般纠缠下去。方才那般说辞,也是为了伏羲门着想。 击杀徐之谦的,是他秦川,而非伏羲门。 可是,秦川心中也有些许发愁。在金虚子与赵明诚的眼皮底下,一时却也没有找到出手击杀的机会。 突然,下方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啸,似乎来自正在被金虚子本体用八卦阵镇压的冤鬼阴灵。 “吼……” 正文 第13章 双龙破 “吼……” 这一声似如地府传来的厉鬼长啸,几乎冲破了天际。 霎时,空气之中充斥了一股极度阴邪的怨气,摄人心魂,怨气之中,更带着深深的凶戾残暴,惊天动地。 原本金虚子盘坐于天坛中央,分出元神化身与月影对阵后,用以压制阴灵的伏羲八卦阵有所减弱,但也无甚大碍,只要多耗些时间便可。 可是此番不知何故,那镇压下的阴灵,竟是仿佛受到了惊吓、亦或是受人强行禁锢一般,猛然间变得极度暴怒起来,怨气冲天。顿时,伏羲八卦阵受了极大的冲击,青光忽闪忽逝,愈渐濒危。 金虚子本体面色一紧,原本分出正欲攻击秦川的元神化身,也是同时受到了牵连,身躯猛地一震。 赵明诚、徐之谦二人,皆是面目骇然。 不过,对于秦川来说,这却是偶然的绝佳机会。 “明王三重祭,天启!” 一声暴喝,秦川触动丹田之内的血晶,一股真元瞬间窜至全身经脉。眨眼间,原本覆盖躯体之外的淡淡青光,一下便被漆黑浓郁的魔道真元所替代,似如一件烈焰般的羽衣,扑腾而开,邪气凛然。 顷刻间,脚步微移,剑锋颤颤。 “这是?” 金虚子面色一变,倒也没有因为下方阴灵的变故带来过多影响,凝视着秦川的举动,有些不详的预感。 这式步法,有些熟悉。 “簌……” 然而转瞬之间,因为方才阴灵震怒带来的一息迟滞,金虚子元神化身猝不及防,竟是被秦川的心魔化身施以一道囚龙索,生生被禁锢。 此刻,他终于想起来了。 十步一杀! “轰!” 几乎不待场中的其他人有所反应,借着明王三重祭短暂的修为提升,秦川一式十步一杀,已是风驰电掣一般,攻击到了徐之谦的身上。 狂风呼啸,凛冽异常。 月光,似乎也因这一式杀意极盛的攻势,变得黯淡了几分。 当徐之谦反应过来时,秦川早已来到了他的身前,一把剑锋,与他胸膛只在咫尺之间,黑气汇聚,真元浓缩,竟仿佛化作了奇妙的白色。一阵狂风,同时掀起二人的发梢。 “嘭!” 下一瞬间,徐之谦轰然被击飞数丈,身躯抛落在半空中,月光之下,一条美妙的弧线,转眼间,终是狠狠地砸到天坛之上。 “你?!” 赵明诚一声厉喝,却已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金虚子的元神化身,一条黑色锁链缠在他身躯之上,如若游蛇一般,尽数压制着道法真元的流转,虽然渐渐地势微,但已有足够的时间供秦川应付。双眸微闭,似乎对于秦川,已经彻底的绝望。 “呼……” 此时的秦川长舒一口气,却也没有时间理会赵明诚,心魔化身意识相连,暂时替自己阻拦住了对方。 看了下方的徐之谦一眼,仿佛看见一抹淡笑,挂在他的嘴角。 秦川心中一哂,之前那式太虚诀,潜入了些许自己的道法真元,在十步一杀下,替他护住了命脉。只要拯救及时,或许,还能捡回条命来。 自己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现在,可以跟我走了么?” 一声轻问,秦川看向了月影。金虚子本体镇压阴灵无法分心,而其元神化身被囚龙索束缚,无法动弹;徐之谦已死,赵明诚又暂时被心魔化身纠缠住。此刻,想要离去的难度,已经大大降低。 至于这孔陵的种种变故,没有心思去理会了。 “……” 月影咬了咬唇,却是没有言语。 冷目一凝,瞥了渐渐失去生机的徐之谦一眼。徐之谦确实已在十步一杀的轰杀下,经脉尽碎,无力回天。她的任务,确也算完成了。 只是,秦川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会修习了心魔呢? 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见状,秦川心中一痛。慕紫涵被心魔迷惑,竟是到了这种程度么。此刻他只觉得,慕紫涵仿佛一个没有情感的冷血杀手,只是圣子殿中,一件用来杀人的利器。甚至,比前世的自己,陷得还要深。 “紫涵……” 轻唤了一声,秦川忽而探入自己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递到了月影身前。淡淡一笑,却是问道,“你还记得这个么?” “……” 仍是无言。 不过见得那块镶着“慕”字红玉的白色玉佩,月影神色一凝,迟滞了许久。清秀的双眉,微微蹙了一下,却依旧冷漠。 忽而,一手探出,便是欲从秦川手中抢夺。 “轰……” 然而转瞬之间,突然一阵强盛无比的真元,带着猛烈的狂风气浪,从赵明诚身前呼啸而出。一冰一火两条猛龙,互相缠绕,一炎一寒两种气息交织,凛冽异常,伴随着同时两声龙啸共鸣,一瞬间吞没秦川的心魔化身。 “吼!” 眨眼之间,双龙带着余威,轰击到秦川二人的身前。 双龙破! 集冰龙破、炎龙破二者相融,太虚剑道终极奥义其一,正是这式杀意凛然、气势无穷的术决,谓之双龙破。 “咻!” 秦川猛然撤回手掌,凭虚御风闪至数尺之外,同时神念涌动,凝出一式混元诀,太极图青光大盛,挡在月影身前,堪堪截下了双龙炎寒之威。 竟是如此强悍! “今日,你还想走得掉吗?!” 赵明诚一声厉喝,巍然而立,手中一把墨绿长剑铛铛作响。却是双目有神,紧紧凝视在秦川身上。 显然,他已经动真格了。 “呼……” 此刻秦川立稳了身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一连番的激战,自己方才元婴初期的丹田之中,真元已经损耗过半,再如此下去,怕是不支了。 看了另一侧的月影一眼,眸中几分忧虑。 月影神情一滞,身前的太极图方才缓缓黯去,一抹凄美的面容,落在了秦川的眼中。她看了秦川一眼,不知是何神情。 忽而,身形一闪,竟是就此远遁而去。 “一个也别想走!” 赵明诚再度一句怒喝,仿佛所有的真元尽数暴涌而出,身躯之外青光闪耀,几乎照亮了这一片天坛。 手印一结,便是想要截下月影。 “咻!” 突然,又是一抹清风划过,秦川身形骤闪,却是出现在了赵明诚身前。镇山河疾驰而出,瞬间插立脚下,便是一式气镇山河,将那赵明诚寒冰咒汇聚而出的寒气,生生震开数丈之远。 随即,双手结印,空气之中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凝出无数道冰墙,阻住了赵明诚任何一条追击月影的道路上。 泛着月光,闪闪发亮。 “即使紫涵弃我而去,我也不能让她受半分伤害。” 一句沉吟,秦川面容坚毅。 自己前世欠下慕紫涵太多,即使用尽一生,恐怕也无法偿尽。更何况,此时慕紫涵已经身受重伤,让她先行离去,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以后,再慢慢去寻她吧。 “谷长风教出的好弟子!” 赵明诚道了一声,却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心念一动,一红一蓝两团气焰凭空而现,环绕在他的四周。倒也不准备追击月影了,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眸中,他能够看得出,对方心中的决意。 “你却是准备以伏羲道法与我相斗么?”他问道。 闻言,秦川心中一紧。 “弟子本不愿沾染魔道,也不愿与伏羲门乃至中原正道相斗,可是为了紫涵师姐,别无选择。” “你认为,她还是慕紫涵吗?” “永远都是。” 应了一声,秦川咬了咬牙,镇山河破空而起,再度回到了手中。 此刻眼前的赵明诚乃是八卦洞玄境的修为,一边还有随时都可能加入战局的金虚子,他的修为就更是深不可测。若是囚龙索随着时间失效,或是孔陵的阴灵被彻底地镇压,之后,自己可就危险了。 只能速战速决,能走则走。 可是,如何才能敌得过赵明诚呢?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便只能替谷长风整顿门风了。” 赵明诚一句沉声,身旁两团炎寒之气,猛然窜至剑刃之间,来回流转,浓郁的道法真元,汇聚着纯净的水、火两属性灵气,轰然爆开。 “咻!” 一式逍遥游,身形骤闪,朝着秦川攻击而来。 “凭虚御风!” 同时一式身法疾行,秦川脚步一动,划出一抹清风,却是与赵明诚位置交换,立在了赵明诚的身后。 “嗤!” 霎时,自己的上空迅速凝出几根锋利的冰锥,却是早已蓄势而起,猛一瞬间,便是纷纷朝着自己穿刺而来。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秦川面色微变,急忙施展混元诀,凝出伏羲太极图,堪堪挡下此次玄冰刺的攻击。然而赵明诚抓住时机,已是再一次,双龙破轰击过来。 “吼……” 双龙咆哮,震彻天地。 冰火两气,同时肆意而开,赤红、幽蓝两种颜色,漫天挥洒,强劲的真元劲气,掀起一阵凛冽的狂风,席卷开来。 “轰!” 一声巨响,只见秦川身躯被生生击破,却是一点点渐渐消无,化作黑气,缓缓融入空气之中。 “化身?!” 赵明诚神色一疑。原来,在方才施展身法短暂消失之际,秦川便已凝出了心魔化身,就此瞒过自己了么? 灵识散出,迅速找到秦川的真身,忽而却是面色大变。 正文 第14章 无明业火 只见秦川立于另一处牌坊之上,两手结印,袖袍随风而起。 一个闪着七彩光耀的灯盏忽然疾入高空,天地灵气源源而来,猛烈异常。然而转瞬之间,却又红光大盛,一股带着极度威压之感的煞气,疯狂地暴涌而出,势如吞天吐地,直冲云霄。 “九曜琉璃盏?!” 赵明诚面色古怪,盯着那个灯盏,神色犹疑不定。 而金虚子则是面容之上浮起了一阵惊骇。 “元神。” 口中一句轻语,双眉紧皱。 他比赵明诚见识广阔,其注意的焦点,并非那个上古传说中的法器,九曜琉璃盏。而是,那九曜琉璃盏中,有一个可怕的存在。虽然对于他来说不算太恐怖,可是此时在秦川一个元婴期弟子的身上出现。 无疑,太过离奇。 正是魔道血修之法,第二层次巅峰才能具备的元神! “……” 秦川稳立原地,奋力咬着下唇,额头之上青筋暴露,忍受着不堪的痛苦。一股魔道真元,渗入九曜琉璃盏器灵之中。 第一次,动了那抹无主的元神。 “轰!” 顷刻间,强大的元神之力疯狂涌出,不止扩散于这处空间之内,更是不断地顺着秦川的真元,侵蚀着他的躯体。 只不过,秦川已经修成了元婴,神识不再像以前一般薄弱,勉强,还能抵抗得住这般侵蚀。 但,也只是勉强而已。 “业海罪覆,无名怒火。” 一句口诀轻念,秦川脸色已是有些发白。强忍着心神上的巨大压迫,魔道真元,顺从着自己的指引,缓缓牵入器灵之中。 那抹元神,竟是受到一种奇妙的驱使,缓缓地,按照一个规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却是不断地增强秦川真元的浓度,急剧压缩。 空气之中,一阵窒息之感。 “铛……” 赵明诚聚目凝神,剑锋一转,发出一声颤鸣。 却是做着防御之势。虽不知秦川此刻这式法决是何来头,但其锁定的目标,正是自己无疑。而且,这股窒息之感,让他心中产生莫名的忌惮。 “咻!” 眨眼间,只见九曜琉璃盏之中,飞出一个细小的红点,随着秦川魔道真元以及天地灵气的不断汇聚,融合那股元神之力,变得越来越大。似如一朵莲花,又似如一团火焰,却是漆黑之色,带着浓浓的灼热之感。 然而,仿佛又是一股冰凉之意。 一滴冷汗,自赵明诚后脊之上,悄悄滑落。 此刻的秦川依旧双手结印,身躯已经有些颤颤巍巍,嘴唇不知何时已被自己咬破,自嘴角流下一抹鲜红的热流。 这式法决,正是心魔绝尘之境,一式毁天灭地的秘法。 谓之:无明业火。 只可惜,自己尚未修成元神,就算借助罗刹遗留的那抹无主元神,也依然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 更何况,跨越了如此多的层次强行施展,再加上原本那无主元神的侵蚀,对自己而言,更是会造成不小的伤害。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双龙破!” 突然,赵明诚身形骤起,疾出数步,双龙破早已蓄势而成。墨绿法剑剑锋一扬,便是朝着空中那朵火莲轰击而去。 “咻……” 与此同时,无明业火咒凝出的火焰莲花,也是在秦川的意念驱使下,天际划出一条美妙的痕迹,向着炎寒两气、势如猛龙的双龙破轰击之处,相对而去。天地之间,仿佛寂寥无声。 “轰!” 一声巨响,震破苍穹。 仿佛整座孔陵,都在随着不断地摇晃,如同地震一般,轰鸣不绝。 焦灼的热浪,猛然从那二者交汇之处,疯狂地向着四周蔓延而开,如同山崩潮涌,生生扩散到了数里之外。 枝林颤动,万兽惊慌。 “嘭……” 赵明诚躲闪不及,似乎也根本没有料到这式无明业火会有这般威势,生生化解他的冰龙破后,居然带着余威,继续轰击到了他的身上。 脚下牌坊轰然破碎,带着他重伤的身躯,瞬间坍塌。 “咻!” 此时金虚子终于完成了阴灵的镇压,那元神化身上的囚龙索,也同一时间消失了踪迹。一式逍遥游,化身落到赵明诚之处,扶起了赵明诚的身躯;而本体,则飞向秦川原本所立之处。 不过,哪里还有秦川的身影。 “长风,你究竟收了个什么样的弟子。” 金虚子一声低语,不由瞥向茫茫天际,眉间满是忧虑。 转眼间,几道各色的光芒自京州城儒园之中疾速飞来,却是儒园众多声名赫赫的长老先生。一个个见得孔陵此间的景象,皆是满目骇然。些许年老之辈,感受到空气中残留的气息,更是惊恐不已。 迎着众人的目光,金虚子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 没有人知道,在那孔陵之上,正有两对目光盯在这天坛之中。 一个银衫少年负手而立,借着天魔幻影阵的玄妙,却也无人能够察觉到他。方才那股热浪袭过,天地之间,终于重归了平静。 “无明业火,居然是无明业火。” 连续几声感叹,似乎心情极为激动。心中不由也开始怀疑起,这个秦川,究竟是何来头。此前听闻心魔化身以及明王三重祭,已是有些不可置信,此刻亲眼见得无明业火,更是忍不住叹出声来。 难道这秦川,真是老家伙的人,夺舍重生而来? 否则,如何会领悟绝尘之境方才能够悟得的诸多秘法? 可若是夺舍重生,为何又会拜入伏羲门,为何又会对暗黑圣教如此厌恶,自己,又为何从未听说过以前有这般人物呢? “圣子殿下,可以动手了么?” 身后一名绿袍男子问道,面容之上,也是一般的惊骇。 “月影去了何处?” “属下不知。” “便由她去吧。” 银衫少年道了一声,随即便回过了身来,对着身后之人递了一个眼色,不过似乎想到什么,又叮嘱道,“礼貌一些。” “明白。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殿下花费数年时间,在此孔陵布下天魔幻影阵,只是为了一个秦川吗?” “你不必知晓。” 一句轻声呵斥,银衫少年邪魅地笑了笑。忽而,倒是一下又有些阴沉了下来,“查一查,是何缘故,导致之前的阴灵怨怒。” “是。” …… 孔陵以西,渐渐荒芜。 由此再往西去,便出了中州之境,到达中原西方的常州。常州濒临西疆,已不再如中州这般繁华,但也正是一处不错的藏身之地。 “咻!” 一道蓝光,天际划过,却是忽然坠落了下来。 密林之中,秦川倚在一根树干下方,猛然一阵气血上涌,吐出了一口黑血。此刻经脉内俯之中,已是受了严重的内创。 “呼……” 长舒一口气,秦川气力有些不支,席地而坐,靠在了枝干上。 前番强行施展无明业火咒,身躯因为无法承受强盛的真元,经脉几乎已经破裂,丹田更是严重受损;同时还有那抹无主元神,对自己心神施以巨大的压迫。若非情况危机,否则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这般险。 赵明诚那式全力施展的冰龙破,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接下来。 能逃出来,已是万幸了。 “紫涵,又去了何处呢?” 心中一阵焦急,秦川唯一想到的却是慕紫涵。 她同样也受了不轻的伤势,自己方才又不慎引来了儒园众多高手,若是被人察觉,她该如何面对啊。 这般类似的境遇,想来更是家常便饭了。 一想到慕紫涵这些年都是这般过来的,秦川心中更是隐隐作痛。不觉将怀中的玉佩取了出来,紧紧地握在手心。紫涵还认得这块玉佩,那便说明紫涵心中还是有神智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白费。 “既然想月影,那便到我们圣子殿来吧。” 突然,一声笑谈传至耳畔。眨眼之间,便是一道绿光疾飞而来,一个绿袍男子,稳稳落在了秦川的身前。 这…… 见得来人,秦川心中有些微微的惊诧。 这不是风雨镇自己曾经击杀的那个圣子殿之人么? “三年前你为了她不惜闯入空雾谷,此刻又为了她不惜与正道作对,看你如此关切于她,何不加入我圣子殿,终日陪伴在她身旁。” 绿袍男子说道,忽而一阵光芒闪烁,便是青鳞剑出现在他的手中。倒也没有立即对秦川展开攻势,而是握在手中把玩着。 倏尔,眉目一扬,邪魅地一笑。 “你看可好,秦川?” “你是陆空?!” 秦川猛地撑起身躯,双眉紧蹙,盯在了对方的身上。 能够知晓三年前空雾谷之事,又手持暗黑门青鳞剑,还如三年前那般引诱自己加入圣子殿,而且对着自己的笑容中,更是充满了怨恨之意。如此之人,除了陆空,世间绝无第二个! “动手吧,何须废话。” 一声冷叱,秦川强忍体内剧痛,祭出了镇山河。 云梦泽上陆空逃去之后,自己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可是从此时来看,陆空明显已经以某种秘法,换了一副身躯。而且,前后不到一月,修为又是突飞猛进,一下提升了不少。 那日风雨镇,陆空假死于自己手中,演了那一出戏。 果然,是引诱自己的吗? 正文 第15章 逃 “我的确想杀了你,还有月影我也不会放过。” 陆空一句厉喝,眸中忽而闪过几分怨恨之色,手中剑锋一扬,传出一声似有似无的青鳞长啸。不过,倒也依旧没有杀气溢出来。 随即,一条囚龙索现于手中。 “圣子殿下要见你。” “如此处心积虑设计于我,为何他不出来呢?” 秦川冷笑一声,毫无忌惮。 圣子殿那家伙自己前世并未见过,只知后来被老怪物亲自处以极刑,还废除了圣子殿。此番看来,那家伙果真是有谋逆之心,否则也不会如此大刀阔斧四处招揽人手,慕紫涵加入圣子殿,也许正是被这般蛊惑。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放肆!” 怒叱一声,陆空终于狠色尽显,“你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么?” “哼。” 秦川一句冷哼,立起了身来,却是凭空高唤道,“鬼兄,你既想夺我九曜琉璃盏,此刻便也一齐现身了吧,省得秦川一个个对付,麻烦。” 闻言,陆空神色一怔。 顿时,一团黑色的鬼雾突然在二人身前弥漫而出,眨眼之间,便是凝成了一个人形,似如鬼魂一般,而且不同于魔道的阴邪之气,悚人之极。 “你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鬼魅人轻问一声,却是面朝着陆空。这缕诡异的幽魂与三年前秦川在济云观所见一模一样,唯独有变化的是,对方的嗓音,正是鬼幽。 “猜的。” 秦川答了一声,语气淡然。 从孔陵那阴灵似乎受到某种奇妙的牵制,继而变得震怒之时,自己心中便已有了猜测。再结合鬼幽莫名其妙接近自己,还有后来幻术的遭遇,已能大致猜了出来。背后设计自己的第二个人,正是来自鬼谷。 与三年前是不是同一个人秦川不知,但其目的,必然是九曜琉璃盏。如此一想,定然就是对方借圣子殿之手、而圣子殿又借正道之手,让自己重伤逃遁,再乘此机会毫不费力地取走九曜琉璃盏。 真是妙极。 “你们一个要人,一个要东西,那便一起来吧。” 秦川轻笑一声,便开始准备明王三重祭了。自己虽然受了伤,但假若开启同归第二祭,也不会怕了这两个人来。 大不了,同归便是。 自己,绝不会任人宰割! “恐怕,秦兄猜错了。” 出乎预料的是,鬼幽同样也是轻笑了一声,依旧面对着前方的陆空,数团紫色雾气凭空而现,凝成了一个个骷髅头,蓄势待发。 他要帮我? 猛然间,秦川感到有些奇怪。 “铛!” 不待二人言语,却是陆空面色一沉,手中青鳞剑一声颤鸣,真元之气牢牢与鬼幽对峙了起来,“阁下何人,敢扰我圣教大计?” “圣教?哈哈……” 一声大笑,鬼幽似乎对这陆空、甚至暗黑门都未曾放在眼里,口中讥讽之意毫不收敛。霎时,一股阴气疯狂涌出,犹如一个领域阵法,覆盖此处数里空间,怨灵鬼火四处飘荡,如若幽冥。 随即,紫色骷髅飞驰而出,与那陆空交锋了起来。 这一阵法,尚还记忆犹新。 “摄魂夺魄。” 心中沉吟,秦川不由咬了咬牙。 虽不知鬼幽此番到底是何意图,但总不会只是想这般救下自己。心念一动,强忍着躯体内创,任由二人斗法,一式凭虚御风闪到数丈之外,顿时道法真元运转而出,化作一道蓝光,向着西面御剑飞去。 任谁,都不能算计自己。 …… 越往西去,越是荒芜。 某处荒原之间,草木杂生,映着后半夜的月光,更显凄清。 “咻!” 一道蓝光落下,秦川稳稳立在了地上。却是轻咬嘴唇,动作滞了下来。紧接着,另一道紫色的光芒随着落在他的身后,出现一个紫衣少年。 鬼幽。 “你既想夺九曜琉璃盏,为何不出手?” 秦川问道,回过了身来,倒也丝毫没有惧色。 之前那片林中的鬼魅人,多半便是鬼术中类似于化身的秘法,只是相比于真正的化身,并没有那般强劲的身躯,但如此却也灵活许多。而身后跟随自己来的,无疑便是鬼幽的真身了。 “你已将九曜琉璃盏血炼,想要夺走,唯有杀了你。” 鬼幽毫不避讳地答了一句,又道,“但此时下手,便是可惜了。” “你想炼我魂魄?”秦川神色一怔。 “但凡人之将死,皆有魂魄残留。而魂魄大多对尘世有诸多牵念,眷怀者为正魂,怨恨者为邪魂,但都无法达到鬼术的最佳魂体。唯有了却牵念,而生前又有大智慧者,方才是上上之选。” 说着,鬼幽邪魅地瞥了秦川一眼,“你,就差那么一点儿。” “哼。” 闻言,秦川一声轻哼,却也不知如何作想。 所谓了却牵念,谈何容易,倒是心灰意冷容易一些。鬼幽用那幻境迷惑自己,便是想让自己杀了紫涵,满足他的条件么? 一个要自己杀紫涵,而另一个要自己保护紫涵与正道决裂。 这背后算计自己的两个人,还真是可笑。 “这般,你永远不会如愿。” 秦川道了一声,正对着鬼幽,毫不退避。同时,似也在说,那圣子殿要自己彻底堕入魔道,也永远不可能如愿。 “无法如愿也没有办法了,最多只给你两年的时间。” 鬼幽桀桀笑了几声,眸中终于露出了几分凶恶。看样子,他的耐心,也有一个限度。忽而,却又轻笑了起来,就如一个俊美的少年一般。 “你一切皆在我掌控之中,早晚而已。” “是么?” 随即,秦川也是一声轻笑,似有几分得意。 突然,鬼幽面色一变,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最终,浮起几分怒色。 只见“秦川”的躯体,月光之下缓缓变得几分虚无,竟是化为黑气,最终散作点点尘烟,夜风之中,一下被吹散,融入了空气之中。 心魔化身! …… “嘭!” 此时京州城外,某间破庙之内。 秦川踏入这个幼年曾经居住的地方,便是一个不支,猛然倒在了地上。支撑着挪动了许久,方才靠着那个布满灰尘的席台,仰面卧了下来。 伤势,越来越严重。 本来强行施展无明业火,已是遭了反噬,内伤严重,不料其后又不得已连续凭虚御风,甚至还施展一道心魔化身,以此来迷惑鬼幽。此刻的身躯,已是经脉内俯严重受创,元气大伤。 但是这般,也比同归好很多了。 自己那道心魔化身虽然一路遮掩了气息,但也故意留了一些线索,想必除了鬼幽之外,儒园欲捉拿自己的人,也向着西面探去了。 应该,没有人会想到自己重返京州城来。 “呼……” 深吸几口气,吞了几粒普通的疗伤丹药,秦川盘膝坐了起来。道法真元运转而出,一点点修复着躯体的内创。 如此内伤,没有十天半月,怕是好不起来了。 “也不知紫涵去了何处,伤势如何。” 心中想道,不由有了一些怅然。 此番种种,秦川大概也能猜测到了一些缘由。想必正是三年前慕紫涵在空雾谷被暗黑门掳去后,的确是逃了出来。不过其后定是被圣子殿看中了天资,又被一番蛊惑,才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深潭中,那番言语,竟是她和自己的道别。 或许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同样也身怀魔道,而且,会在今日这般状况下重逢,并且没有放弃,与她一起,成了正道大敌。 但愿,紫涵能够借此醒悟,别再错下去。 “别再回去了。” 一声沉吟,秦川不由咬了咬牙。 淡淡的青光,环绕在他的身躯之上,迎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十分美妙。不知过了多久,薄薄的晨曦,开始替代了皎洁的月光。 一夜,过去。 秦川缓缓睁开双眸,经过一夜的调息,体内创伤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可是要想快速恢复元气,还得寻些药材。 “苏家,还会不会接纳我呢?” 心中想着,有些犹疑不定。 苏家虽是俗世商贾,但苏权曾在儒园修行,对修真间事也有一定的了解。昨夜自己斩杀徐之谦,无疑已经成了中原正道之敌。 若去苏家,没准会将其连累了。 可是除了苏家,自己也找不到能够帮助自己的人了。 “只盼消息传得没有这么快吧。” 打定主意,秦川还是决定走一遭。此时儒园到处搜寻自己,而圣子殿也是早就盯上自己了,除此之外又还有一个鬼幽。如此三面受敌,若是因伤势拖累,弄不好自己就要这般陨落了。 出得庙来,看了看不远处的京州城池,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保险起见。” 低吟一声,秦川忽而一手拂上自己的脸颊。 只见一股黑气弥漫而出,浸在肌肤之上,似乎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不多时,手掌挪开,却见面容易改,仔细一看,倒也认不出是秦川了。 这般简单的易容之术,用来迷惑一般人,却也足够。 “咳…咳……” 随后又干咳几声,竟是连嗓音都有了变化。 微微一笑,秦川心念一动,顿时一层淡淡的真元散出,凝在自己肌肤之上,屏蔽气息,同时封锁经脉,制止了真元的流动。 想要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简单。 正文 第16章 人情 京州城。 城门之间,人来车往,颇为热闹。 某处布告栏边,似乎集中了很多人,纷纷指着一面墙上的告示,有的相互窃窃私语,而有的则高声宣扬。其告示之事,正是昨夜孔陵之变,以对百姓进行安抚。不过,实情,儒园自不会通告到平民百姓之中。 远处,两个男子并肩而立,看样子,应该是修真之人。 其中一个儒生打扮的问道:“昨夜之事,你可听说了?” “消息早就从你儒园传过来了,”另一个回答着,也许是某世家的子弟,“那伏羲门出了这等违逆叛教之徒,真是颜面丢尽了。” “不过人家也有那等实力。” 儒生叹了一句,“我听先生说,那秦川也不过才二十来岁,就能仅凭一人之力,击杀河东先生不说,还重创了伏羲门的赵长老。” “假的吧,我听族中长老说,那秦川可是三十年前没有伏诛的暗黑门魔头,元神夺舍重生过来的。不然哪有这般实力。” “也对,昨夜孔陵那场面,简直是恐怖。” 二人唏嘘着,倒也没有发现,一个白衣少年从他们二人身边悄悄走过,他们的窃窃私语,尽入了对方的耳中。 此少年,正是易容后的秦川。 “看样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坏。” 向着苏家的方向,走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中,秦川心中有些忧虑。 既然京州城里的世家都知道了,那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传至中原每一个角落,而自己,无疑已经成了中原正道通缉的对象。 若是传到落雁峰上…… 忽而轻咬了下唇,秦川心中有些泛疼。 一路行去,却也没有人发现自己,没过多久,便是来到了苏府大院。叩了叩门,不免也有几分忐忑。 听得来人求见苏家主,而且衣着不凡,那门卫也没有过多责难,一番禀告,便是将秦川带到了大堂之中。 “阁下是?” 苏权坐于堂中,招呼侍女为秦川斟了茶,便是出口问道。 “在下乃四方游历的闲散之人,不提也罢。昨日偶然见得令女苏小小气色有碍,手中有一药方,想必阁下会感兴趣。” 秦川说道,心中却也是几分担忧。 昨日救下苏小小后,走得匆忙,她体内鬼术黑气虽然清除了,但其年纪尚小,仍然会造成一些影响,留下了巨大的隐患。此番自己前来,也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此事。 听得此言,苏权面色微变。 确实不错,昨夜小小莫名失踪后又被儒园的林子萱送回来,但很快就身虚体热,如同患了大病一般,请了无数郎中都没有办法。可是面前此人,又是如何知晓?他,真的有治病良方? “照此方法,两日见效。” 秦川也不多言,自怀中取出两张纸来,一张为药方,另一张便是自己所需药材的名目,“在下只求用这些药材置换,成与不成,苏家主自行决定。” 闻言,苏权急忙接了过来,倒也没有感到为难。 对方所求的药材,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至少相比于苏小小的性命,都是不值一提。很快,便是对着秦川道了声谢。 “苏某这便去准备,阁下稍候片刻。” 苏权立起身来,行出了大堂,临走之时却是不由顾视了秦川一眼,心中,仿佛觉得有些怪异。 一盏茶过去,秦川静坐堂中,不知所想。 很快,那苏权便拿了一个锦盒,快步走了回来。 秦川接过查验一番,确认无误,便也不敢再在苏家多留。此时这么多人在寻找自己,若是待久了出了变故,那便是害了苏家了。 不过想到什么,又摸出一本秘籍,递给了苏权。 “我观小姑娘天资不错,这是些许吐纳凝息的法门,留给她参研参研,对她日后也许有莫大的好处。” “……” 闻言,苏权面色有些古怪。 突然,将堂中的侍女随从遣了出去,又返身亲自将那大堂门户关紧,急忙返回秦川身旁,目光似有担忧,却是沉声问道: “阁下,可是秦小侄?” 随即,秦川心中一紧。 最后,终于面色稍稍不忍,化为了原本的面目。 “苏伯父,多有冒犯。” 低吟一声,垂下了头来。苏权平日与商贾世家打交道,不亚于修真界中的尔虞我诈,自己的伪装,想必也是被他瞧了出来。不过看他此刻的举止,并未有向外面揭露自己之意,秦川心中也有微微的感动。 “秦小侄,你这般做,却是不该啊。” 苏权叹了一声,昨夜孔陵之事,自然也是知道了。秦川为了一个魔教的女子,不惜与儒园为敌,更是对自己的师门前辈出手。秦川与那女子是何关系他不知,可他相信秦川不会是魔教之人。 只是秦川这般处理,却是错了。 秦川没有言语。他也知道不该,可是,没有选择。 “伤势可有大碍?” 苏权又问了一句,见得秦川摇头,便是松下了心来,“修真界中的事情如何,与我苏家没有多大干系,你待我苏家有恩,我也便不能坐视不管,只盼你不要一错再错,误入了歧途。” “秦川谨记。” “你要往何处去我也不问了,万事小心。” 苏权叮嘱道。此刻秦川被儒园通缉,想必也要开始了逃亡生涯,只是他一个俗世普通人家,也不能帮上什么了。 “伯父,若是小妍回来,让她帮我转告一个人。” 秦川忽而咬了咬唇,想起了上官瑶,心中一阵绞痛。自己,又一次失约了,再也回不去落雁峰了。 永远也回不去了。 “就说,小川,永远还是小川。” …… 从苏家出来,秦川再度恢复了伪装。 虽然暂时无人认得出自己,但也并不敢在这京州城中多逗留。这易容之术只是粗显的障眼法,利用天魔幻影阵的些许奥妙,改变了光影,使人产生错觉而已。面对着修为高深之人,仍然是无所遁形。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治疗自己的伤势。 所以一路急匆匆地出了京州城,秦川便是往那座破庙赶回去。也不敢运转半分真元,如一个普通人一般,徒步走在路上。 忽而,脚步稍稍停滞,察觉到些许怪异。 “林子萱?” 双眉一蹙,秦川探出了身后跟来之人。 林子萱乃是奕剑阁的人,想必第一个接到通缉令的,也是她。不过这女子倒是比旁人聪明,能够猜到自己会返回京州城来,甚至还在苏家候着自己。一直不敢现身,想必也是还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吧。 摇了摇头,秦川也不再去管。 那破庙周围,自己同样布下了天魔幻影阵,虽然及不上孔陵那里的玄妙,但仅凭一个林子萱,也不是那般容易识破的。 疗好了伤,便继续踏上寻找紫涵的路途,短时间内,无需担心。 一切果真如秦川所料,那林子萱跟踪许久之后,猛然便断了线索,眼睁睁看着秦川消失于一片荒原之间,气息全无。 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那里有一座破庙。 “任凭你躲到天涯海角,我定要将你寻出来!” 林子萱愤愤地咬了咬牙。 …… 转眼已过五日。 京州城外的破庙,在清晨的第一缕朝阳中,映着漫天霞辉,仿佛洒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却是觉得美妙异常。 或许,是因为这里承载了一个美丽的故事。 一道娟秀的身影,似如仙女下凡,飘飘而来,落在了破庙之前。却是一袭白衣,洁净胜雪,她的嘴角微微一扬,美得不可方物。 上官瑶。 “你确定在这里吗?” 忽而又是一道白光疾驰而至,很快叶秋奇也落了下来,站在上官瑶的身后。他四处环顾了一周,面色有些诧异,出声问道。 上官瑶没有回答他,而是推开了庙门。 只见庙中已没有记忆里的那般杂乱,反而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老君像上的泥尘蛛网也被尽数扫去,似乎空气中还残留有香火的气息。那席台之下,有一件被遗弃的道服,却是铺落而开,还留有他卧过的痕迹。 “他已经走了。” 轻道了一声,上官瑶的心中,有些失落。 “早就该走了。” 叶秋奇嘟囔道,“他又不傻,虽说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可是在这里待久了,也必然会暴露的。你不也想到他在这里了嘛。” 上官瑶皱了皱瑶鼻,轻哼一声。 却是没有言语。 “哎,师父明明让你去南疆,你跟我跑到这里来作甚?” 叶秋奇说道。不过本来是想调笑一番,但是说着说着,便也没有心情了,同样一阵失落,袭上了心间。 “你去吧,我来寻他。” “若是寻着他,你要如何做?” 上官瑶双目一凝,注视在了叶秋奇的身上。她此间的任务,的确是到南疆去历练,此番自作主张在这京州停留,也正是为了查探他的消息。 闻言,叶秋奇轻笑了一声。 “我与他相识三年,你心中如何想的,我会与你不同吗?” 说罢,昂起头来,不觉看着茫茫天际,“师父都只是说他做错了事,又没有说赶他出门。不过我倒是觉得一点错也没有,那慕师姐可是……” “遇到他后,告诉他……” 上官瑶打断了叶秋奇,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微微抿了抿唇,将自己心中的话道了出来: “瑶瑶,也永远还是瑶瑶。” 正文 第01章 逃亡 夜, 落雁峰, 望海崖上,云海漫漫,月色淅淅,如临仙境, 一个银衫少年负手而立,望向巍峨的伏羲山脉,甚至望得更远,看到那峰峦叠嶂的群山之后,一个无比辽阔的世界, 中原, “圣子殿下到这落雁峰來,可是受了门主之令,” 身侧,一个黑袍男子,抱着双手,却是紧紧瞧着银衫少年,语出淡漠,隐隐中,还有几分忌惮,以及质疑, “沒有受令,却不能來么,” “哼,” 黑袍人一声冷笑,“你的行径,莫不是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了,” 闻言,银衫少年浅浅一笑,似有几分轻蔑,又似有几分淡然,依旧望着月色之下的云卷云舒,全身上下的气息,极其普通,就如一个凡人一般,从未经过丝毫的修行,却,给人深深的恐畏之感,望而却步, “老家伙答应给你什么好处,” 他问道,对于黑袍人的质疑,并未回答,也无丝毫改色, “这么说,圣子殿下能够给出更高的筹码,” “并非如此,” 银衫少年答道,双眉一舒,笑容之中似有几分邪魅,让身旁的黑袍人微微颤栗了一下,脚步不觉之间挪移了几分, 只听少年继续道: “他给什么,我也给什么,” …… 中州, 京州城以南,某处山间,一条清涧,两侧幽林, “咻,” 一道蓝光天际划过,落在了清溪一侧,却是一个少年自空中飘飘落下,在一块巨石上停了下來,虽是一袭儒袍样式的白衫,但却沒有一分书生之气,反而飘逸洒脱,像极了道门仙人, 此人,或许只有苏权一人认得,正是易容后的秦川, “这林子萱,真是能追啊,” 顾自叹了一声,秦川心中感到些许无奈, 自己在苏家取了一些药材,回到破庙疗伤调息了四五日,基本痊愈之后方才出來,可是沒想到那林子萱一直候在外面,自己刚一现身,就一直紧追不放,此时竟是追出了京州城的地界, 在那苏家之时,苏权送了自己些许钱财,所以又换了一身行头,自认这世上除了熟悉之人,已经沒有几人能够认出自己了, 可是此番林子萱一直跟着,伪装得再好,也是无用啊, “必须先甩掉她,不然怎么找紫涵,” 沉吟了一声,秦川手印一结,便是化出一个心魔化身,两个一模一样的“秦川”同时立在了巨石之上,除了秦川自己,或是修为差距极高,否则沒有几人能够分辨出來,这心魔化身相比元神化身的妙处,便是在此, 但坏处就是,心魔化身乃是真元幻化,不经打, “咻,” 一道光芒跃出,继续朝着前方疾行而去,而另一个秦川,则回过身來,立在巨石之上,静静地候着林子萱, 正午的骄阳,已是显得有些烈, 耳畔流水潺潺,却感觉有几分别样的静谧, “心魔化身,,” 猛然一道青光闪至,林子萱急落在秦川身前,一脸疑惑地紧盯着秦川,却又不时向着继续逃去的另一个秦川顾视, 孔陵之变,关于秦川的些许情报,自然已经传到了儒园,甚至很快就会传到中原各门各派之中,林子萱作为奕剑阁核心之人,更是心知肚明, “不,离去的那一个,才是化身,” 秦川淡淡笑道,却也紧盯着眼前的林子萱, 虽说天下人都知晓了自己的秘密,可是若论起心计诡术來,自己也不会输了谁,知道有化身又如何,谁又能分得清哪个才是化身呢, 一句简单的言语,令得林子萱犹疑起來, 上下端详着眼前的这一个“秦川”,又不断瞧向另一个“秦川”逃向的前方,林子萱一时也难以做出决定, 按照一般情况來说,必定会留下化身阻拦而真身遁去,可是秦川又说出这般言语來迷惑自己,想必,定是认为自己不会相信他,让自己断定离去的那个,才是秦川真身, 自己岂会上当, “铛,” 一声剑鸣,林子萱凤目凝神,闪出一股凌厉之色,月白长剑凭空现于手掌之中,真元之气牢牢锁定在秦川身上, “束手就擒吧,”她冷声道, “你便这么想擒我,” 秦川问道,一道蓝光闪过,镇山河也是出现在了手中, “徐先生是我授业恩师,” 说着,林子萱眸中闪过几分哀愁,猛地一下,便又变成一抹狠戾之色,浓浓的杀气,弥漫而出,林间,惊起鸟声攒动,嘶鸣不绝, “呼……” 闻言,秦川长舒了一口气,难怪,这林子萱会如此不知倦怠地追杀自己,原來,却是徐之谦的学生么, 徐之谦此人自己也颇为欣赏,是个极其不错的知交,只可惜,天命弄人,自己别无选择,也不知此刻的他如何了,当时自己心中不忍,留了一线生机,也不知儒园能否有能耐,将他救回命來, “动手吧,徐先生的事,我很抱歉,” 秦川淡淡地道了一句,神色有些惆怅,却是真心之言, “若是先生就此逝去,我林子萱必让你偿命,” 一声厉叱,林子萱已是身形骤起,手中剑锋一转,掠过一抹寒光,却是向着秦川疾驰而來,猛烈的杀气,似如卷起一阵狂风, 七杀斗魂罡, 秦川心中一惊,儒园三十六罡法之中,这林子萱别的不学,竟是修习了这杀气最烈、攻势最猛的七杀斗魂罡,难怪,会是奕剑阁核心之人了, “嘭,” 不紧不慢,一式凝冰诀,秦川稍稍撤后几步,便是凝出一道冰墙,阻在了林子萱袭來的前方,但是紧接着,便被她一剑生生劈开,漫天冰花四处飘洒,艳阳之下,竟是带來一股冰冷的寒意, 看來,这林子萱对秦川的怒意,已是到了极点, “咻,” 御风行施展而开,秦川一道瞬影,疾至了林子萱的身后,眉目一凝,有了几分慎重,自己,还是低估这林子萱了, 她的实力,怕和不久前那个柳沉烟有得一拼, “七杀,” 突然,只听林子萱似有念咒,刹那间,令得秦川双眉皱了一下, 却见那林子萱猛地回过身來,自躯体之中,一下分出六道虚影,围着秦川环绕而开,眨眼之间,便是同时朝着中心轰击而來,各自一道青光,带着极其残戾的真元之气,杀意横行,迅猛无比, “气镇山河,” 顿时,秦川双手结印,镇山河腾空而起, “轰,” 紧接着一式气镇山河,汇聚了自己半数以上的道法真元,以镇山河插立的脚下为中心,轰然爆开, 那六道虚影,一下被震为了虚无, “不好,” 忽而秦川心中一紧,猛然昂起头來, 只见上空之中,林子萱不知何时便已腾空而起,正以长剑为核心,蓄势着一式极其凶猛的攻击,此刻,已是离自己只有咫尺的距离,仿佛同时携带着强烈的劲风,自上而下,压迫而來, 耳畔,似若无声, “轰……” 霎时,许是來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秦川轻咬下唇,生生承受了这一次轰击,脚下巨石,轰然破裂而开,飞沙碎石四处横飞,更是惊起一声轰响,传至整片丛林之中,鸟兽惊颤, 随即,只见“秦川”躺在碎石之中,身躯竟是缓缓溶解, “化身,,” 林子萱猛然落于地上,瞥了一眼,便是愤愤地咬了咬牙,一个纵身,化作一道青芒,又继续朝着前方疾飞而去, …… 阳光尽情倾洒而下,一片明媚, 过了许久, “咳咳……” 突然,原本被击杀的秦川,似如腐烂消融的身躯之上,却是溢出了一股黑气,笼罩在全身,片刻之后,便缓缓消散, “还是嫩了点儿,” 立起身來,秦川淡淡一笑, 却见身躯之上丝毫无损,那黑气散去之后,竟如从未受过攻击一般,就连衣衫都是整洁如新,倒是因为方才施展了厚土咒,面色泛红,气息有些微喘, 不必说,那黑气又是带來幻觉的障眼法, “不过,这林子萱,真是凶得不行,” 又咳了几声,秦川方才舒了口气,笑着叹道,虽说自己用厚土咒完全将那式七杀防御了下來,可是躯体上的痛意,可是真真的,看了那被轰成碎片的巨石一眼,面色更是有些赧然, 随意调息了一番,便找了一处隐蔽之地,盘膝而坐, 此刻甩开了林子萱,让那心魔化身带着她乱转,秦川倒也不用去管了,静下心來,开始盘算这今后的去处, 孔陵之变,自己已被立为儒园大敌, 师门以及其他正道如何处理,现在倒是还暂时不甚知晓,不过想來情况也不容乐观,毕竟,自己身怀心魔之道的秘密,也是大白于天下了, 毫无疑问,接下來,即将开始逃亡生涯, 而且,还不知要逃到何时,也许,自己本也不愿与正道相争,沒准今后的日子,就是这般一直逃下去了, “呼……” 叹了一声,秦川也顾不上许多,唯今之计,就是先找到慕紫涵再说, “咦,” 忽然,如往常一般心神凝入九曜琉璃盏中,向内驻存真元以备不时之需,却是感到一阵怪异,吉凶尚不知晓, 那器灵之中,有了变化, 正文 第02章 路见不平 闭目凝神,秦川专注到九曜琉璃盏之中, 却见器灵之内,仿佛有一阵真元流动,许是数量极少的缘故,十分微弱,但其蕴含的强度,却是超出了自己本有的真元, “难道是那夜施展无明业火之时,残留在其中的,” 心中一疑,秦川面有谨慎,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探入其中,防止那抹元神的突然侵袭,幸运的是,只要自己不主动触及它,它倒是极其安稳地汇聚在器灵之中,倒不如说,被禁锢在了其中, 一番查看,终于探明了那股真元的來源, “这是,” 只不过,秦川面色有些讶然, 那股魔道真元,确实是自己曾经施展无明业火之时,不慎残留在器灵之中的,不过此时,却莫名其妙增强了许多,大体上看,几乎达到了开启明王三重祭第一重的程度,如此诡异的情况,是什么使其无缘无故强化的呢, 秦川睁开眼來,苦思不解, 然而转瞬之间,却是一抹喜色,一下浮上了眉间,将那九曜琉璃盏唤回手中,紧紧地握住,不由轻声笑了出來, “原來,竟是这么回事,” 颐养真元, 此刻秦川终于弄明白,九曜琉璃盏传言中颐养真元的功效,竟是这般,向那器灵之中同时注入元神与真元,便能利用元神之力的神奇,将注入的真元进行炼化,炼化之后,便会得到更加强盛的真元, 自己偶然之下,竟然发现了这一奇效, 随即,秦川嘴角一扬,意念再度凝入九曜琉璃盏之中, 心念一动,将那股极少的真元运转了出來,尝试用以施展术法,若是能够成功,毫无疑问,这又成了自己一个强力的倚仗, 自己虽然沒有元神,但是九曜琉璃盏有啊, 既然暂时不敢乱动那抹元神,那便利用它來为自己颐养真元,未得元神,却先一步利用了九曜琉璃盏的奇效,果真是天助我也, “咻,” 一股黑气猛然从秦川躯体之中窜出,正是血蚀之术,一切运转都毫无问題,那股经过颐养的真元,确实能够使用, “嘿嘿,” 秦川轻笑一声,得意之色愈甚, 顿时,沒有半分迟疑,意念一动,再度将九曜琉璃盏祭了出來,悬于空中,七彩光耀闪闪发光,流光溢彩,美妙异常, “明王三重祭已足够驱使,甚至第二重都还无法完全驾驭,不如,先炼化道法真元,也算是弥补一些缺陷,” 思考一番,秦川便打定了主意, 魔道修为,自己大都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施展,平时依靠的还是道法,若能用道法应对大部分状况,自然也是极好的,毕竟,魔道用得多了,对自己的心境,也有极大的影响, 尤其,还是心魔之道, “道法,自然,” 静气凝神,一缕缕青色真元,自灵核之中流转而出,注入到九曜琉璃盏,同时其中那抹元神,受到九曜琉璃盏器灵的驱使,开始缓缓地进行着淬炼,霓虹之光大耀,还夹杂着一阵青色光芒,静静流转, 林中,树影斑驳,静谧和谐,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川方才回出神來, 只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淬炼,注入其中的道法真元,已经得到了些许强化,只不过,作用并沒有那般明显,细细看來,也就比现在好了些许, “看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啊,” 叹了一声,秦川倒也沒有过多沮丧, 能有此助益,已是旁人求之不得的了,只要继续将那真元分出,同元神一起留存在器灵中,任它自行炼化,对自己的修炼也沒有多大的干扰,需要之时拿出來,也定是出其不意的招数, 比起上官瑶的紫气东來自然是差了些,但也聊胜于无, “此番脱离了伏羲门,道法修行之上,一切都得靠自己,再也沒有人指点了,也不知,以后的修行,又会遇何等困扰,” 想着,秦川立起了身來,忽而轻笑几声,便也不再去想, 瞻前顾后,本就不是自己的作风, 经过几日的静修,六爻离合境的壁障,似乎秦川也即将触碰到了,只要得一契机,便能一举突破,想必,叶秋奇此刻,早已达到了吧, “那小子,” 想起叶秋奇,秦川会心地笑了一笑, 随即,镇山河祭出,腾空而起,纵身一跃踏立其上,紧接着化作一道蓝光,继续向着前方飞行而去, …… 中州之境,号称中原脊柱,算是天下间最为安定的地域了,不仅其地势平坦无险,凶兽绝迹,而且一大修真巨擘梵音寺正是坐落于此,魔教之徒自也不敢太过猖狂,百姓安居于各城镇村落之间,算得世间一大乐土, 不过,至于野外流寇盗贼之类的,倒是不敢说了, 秦川一路至此,御剑飞于云层之上, 此番寻紫涵不着,更是被儒园通缉,而自己暂时也还沒有那个实力闯到暗黑门去,合计下來,便决定在这最为热闹的中州游历一番, 只能等探得些许圣子殿的消息,再作打算, 忽然之间,见得云层之下,某处山间羊肠小道,一老一小两个俗世凡人,互相拉携着,不要命地疾奔, 定睛看去,却是淡淡一笑, 原來,二人竟是遭了劫匪,尽管弃了行李驴车,却仍被几个大汉一路追拿,许是怕他二人报到官府去,想要杀人灭口, “居然遇上这等事,” 轻道一声,秦川倒也不打算袖手旁观,手印一转,朝着下方落去, 此处小径乃是前往中州云湖城,一个老叟,带着一名约莫四五岁的孙儿,拼了命地沿着小路奔跑,却哪里会跑得过几个精壮的汉子,不得片刻,便是被那几个劫匪团团围了起來, “呔,你个老不死的,爷爷问你话,你跑个什么,” 其中一个汉子喝道,手持一把生着锈的钢刀,阻在一老一小二人身前,却也因为方才一番追赶,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涨红,显然有些发怒, “各位大爷,钱财行李老头都留给你们了,放过我爷孙吧,” 那老叟闻得一喝,惊得身躯颤了一下,当即跪了下來,连连磕了几个头,他那孙儿想來也是吓得不轻,蹲在地上扶着老叟,战战栗栗,“爷爷爷爷”的不停呼唤着,更似有几分哭腔,一动也不敢动, 寻常百姓,只求一日三餐,又哪里有修真侠客那般真性情, “呼……” 秦川站在众人后方,见得此番景象,心中长叹了一声,不过也有些许无奈,自己都出现这许久了,竟是沒有一个人发现自己, “嘿,” 一声轻叱,引來众人的目光,“几位大侠,我这儿有百两黄金,你们过來拿去,放过那爷孙俩吧,” 几个劫匪本來见得秦川出现,惊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听得秦川言语后,一个个面露贪婪之色,纷纷走到了秦川身前,盯着秦川一阵猛瞧,至于那老头,放他跑他也跑不掉,倒是先懒得管了, “你小子哪里來的,黄金在何处,” 为首的汉子问了一声,那把大刀扛在肩上,自以为风范十足,不过在秦川眼里,却是显得无比的滑稽, “天上來的,” 秦川答了一声,忍不住笑出声來, “哈哈,我哥几个还是地府里的十殿阎王呢,” 汉子狂笑几声,看着身边众人,随即个个也是笑了起來,本以为这突然出现的人是个傻子,沒想到还真是个傻子…… 不过突然之间,笑声便是戛然而止, 只见得一股透着幽蓝之色的劲气,带着无比冰寒的气息,从他几人脚下一掠而过,紧接着沿着双腿向上蔓延,不消片刻,竟是生生将几人冻成了冰雕,艳阳之下,却如同严寒隆冬,冷风轻拂, 甚是凛人, “十殿阎王,十殿阎王曾经都沒敢收我,” 顾自嘟囔了一声,秦川耸了耸肩,从那几具冰雕之间行过,当然,也只是略施惩戒而已,对于几个路边劫匪、凡夫俗子,自己还不至于动了杀气,只待个把时辰,冰块消融,那几人便能从中出來了, “大伯,沒事了,” 秦川走至那一对爷孙跟前,唤了一声, 此时二人似乎才从呆滞中回过神來,却是纷纷朝着秦川连连磕头,比方才对那几个劫匪还要真诚,只把秦川当做仙人一般,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嗯,” 闻言,秦川倒是有些微微的疑惑, 此老叟唤自己“仙长”,而沒有叫出“神仙菩萨显灵”之类,难道对修真间事还有些许了解,仙长之名,正是俗世凡人对入世游历得道之士的称呼, “起來吧,” 秦川唤了一声,将那老叟扶了起來, 一番询问,方才得知,原來这云湖城中,有一个姓方的修真世家,这老叟有个儿子正是在那方家做杂役,故此才对修真之事有些了解,此时爷孙俩到那城中去,也正是为了和他那儿子聚上一聚, 得以脱险,二人仍有余悸地看了那被冻成冰雕的几个人一眼,颤颤巍巍,倒也不敢询问秦川,想來劫匪得到惩戒,心中也是出了口恶气, 随即,老头对着秦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问道: “不知仙长名讳,从何而來,” 正文 第03章 嫁祸 秦川微微怔了一下, 不过,很快,便是轻声笑了一笑,应道: “叶秋奇,伏羲山而來,” “原來是伏羲上的仙人,老朽失敬了,” 老头再度行了一礼,许是对大名鼎鼎的伏羲门也有所了解,但凡知道一些修真事迹的,沒有人会沒听过,忽而想到了什么,老头又问: “仙长莫不是也要去九归山的,” 九归山, 闻言,秦川略有疑惑,不过很快便也想了起來, 天阁成立之时,便是在这九归山上,后來才分到了中原四州,此时,正是其十年一度的四阁大会,也算修真界一大盛事,除了四阁之外,其余正道宗门也会派人过來,甚至魔教,必定也会遣來不少斥候, 而九归山就在云湖城以外百里,说不准,此刻的云湖城中,已经聚集了大量三教九流的修真之人, 如此,想要探得消息,去那云湖城最好不过了, “不错,” 应了一声,看來,自己还得走一趟,秦川心中打定主意,便与这爷孙二人一道,驾着寻回的驴车,缓缓向着云湖城进发, 午后骄阳,几分暖意, 老头前方驾着车,而秦川则毫不避讳地躺在驴车之上,靠着稻草,怡然自得,时不时与坐在身旁的孩童说笑几句,心情也有几分愉悦,本想传授他一些道法,不过可惜他只得仙缘,却沒有仙基, 想來也是如此,芸芸众生,大多数,也只能注定无为, 过得一两个时辰,便是到了云湖城外,秦川也不与这爷孙俩多逗留了,辞了二人,独自踏入城中, 这云湖城,乃是中州境内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西侧濒临一汪湖水,而湖水之畔,便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极其辽阔的平原之中,唯独只有这一处突起,而且巍峨险峻,直入苍穹,比之落雁峰有过之而无不及, 实乃天地造化,妙极,其取“九九归一”之意,谓之: 九归山, 当然,四阁大会还未开始,那九归山上也并无宗门落定,盛会开始之前,所有的修真之人,都是聚集在这云湖城中, “从今日起,我便是叶秋奇了,” 秦川心中哂笑一番,在那城中购置了一件道服,这儒袍实在是穿不惯,而且,既然已经决定借叶秋奇之名行走,那便做足了样子,反正叶秋奇还未到这中原游历,又有谁会认识他呢, 如此,面容相貌改不改都是无所谓了, 行走于城中街道上,目光不时朝着人群窥探,虽然大会还未开始,但的确也已经有了不少修真之人出现,甚至,还能隐约听到不少人在谈论京州孔陵之变,自己的名字,已是被天下人所知了, “呼……” 叹了口气,秦川心中也不知是何想法, 这街上人多眼杂,自己此刻又还是被通缉的对象,也不想太过招摇,逛了一圈,发现暂时还沒有暗黑门人的潜伏,秦川转了几步,便寻了个清静的地方, 一条从城内穿过的清河一畔, “你可是伏羲门下,,” 突然,秦川正倚在河岸护栏一侧沉思,却是身后传來一声似乎带有怒意的喝斥,回过身來,见得一对衣着不凡的年轻男女, 修真之人,尚不知來路, “阁下是,” 秦川略有疑惑,问了一声,这二人并非魔教中人,修为也不高,想是哪个小门派的师兄妹,故此自己也用不着过多防备, “我就问你是不是伏羲门的,” 男子沒有搭理秦川,仍是怒气冲冲地紧盯着秦川,看样子若非身后那师妹不断拉拽着他,怕是要冲上來与秦川冲突了, “是又如何,” 一句冷声,秦川也有了些许不悦, “你门内弟子秦川,昨夜刺杀了我师父,我岐山派必须讨个说法,” 男子再度厉声叱了一句,似是提及伤心之处,连同那身后的女子,眸中同时闪过几分黯然,然而听得此言,秦川却是一脸的讶然,顿时一阵不解之色浮上眉间,随即心中暗感不妙, 如此一说,便是有人假借自己之名,下此杀手吗, 不管是为了利益而借秦川名义,还是只是针对秦川,结果无疑都对秦川沒有丝毫的好处,甚至,更加剧了秦川与中原正道的矛盾, “……” 暗自咬了咬牙,秦川心中涌出几分怒火, “你二人不去缉拿行凶之人,抓住伏羲弟子责问又有何用,” 还未回答,忽而身后來了一人,对那岐山派弟子叱了一句,便是站在了秦川的身旁,是一妙龄女子,粉裳罗纱,曼妙窈窕,不如秦川一般暗暗收敛气息,反而毫不保留地散发出來,气势凌人之极, 正是玉剑宗柳沉烟, 是她, 秦川心中略有惊讶,但也并未表现出來, “你又是何人,” 那男子一声叱问,不过似乎见得來人不凡,实力远在他二人之上,倒也沒有如方才一般气势汹汹了, “行凶之地在何处,” 柳沉烟懒得回答那人,却是出声问了一句,落在秦川的眼中,似乎觉得这柳沉烟对自己极为关切,当然,并非善意的关切,想來所有的正道中人,此刻都以擒住自己作为一大功劳, 这柳沉烟,更是如此, “城北小树林,” 男子倒是沒有开口,而是他身后的师妹答了一句,仿佛被柳沉烟这般气势惊住了,压迫之下不觉回答了出來, “此事我会去查,但是沒有证据,别给我冤枉人,” 柳沉烟叱道, 如此,那二人兴许也不知何故,似是被柳沉烟的气势所震慑,竟是沒有反驳,而是在男子横了秦川一眼后,返身离去, 这句话落在秦川的耳中,却又觉得有些奇怪了,这柳沉烟,仿佛又有几分替自己洗脱之意, “你是伏羲门人,” 待那二人走后,柳沉烟侧过身來,问了一句,却又紧盯着秦川,上下端详一番,眸中似有几分异样之色, “叶秋奇,”秦川应道, “倒是跟那人有几分相像,” 柳沉烟叹了一声,神色之中,仿佛闪过几分惆怅, “谁,” “当然是被儒园追得到处跑那家伙了,”柳沉烟白了秦川一眼,走到那护栏旁,伸出两只手臂靠了上去,看着一流清水,优雅之极, “你可熟悉他,”她又问道, “呃……认识,” 秦川含糊着应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走到柳沉烟的身旁,“我方才下山历练,不知沉……不知师姐可否告知曾经发生了什么,” 说罢,心中暗叹,差点把柳沉烟的名字唤了出來…… “孔陵杀了儒园的人,然后往南逃,一路上又暗杀了七个各门长老之类的人物,加上这一个,八个了,” 柳沉烟应道,无疑,此时的秦川,已经是正道第一大敌了, “……” 闻言,秦川默然, 若是只有一两起,还可以猜测是各门纷争为了避免猜忌,假借了自己之名,可是此番來看,定是圣子殿无疑了,他们这般做,便是要自己彻彻底底与正道决裂,无路可走之下,投靠他圣子殿, 歹毒至此, “不知师姐如何称呼,” 片刻之后,秦川心中下定了决心,定要将假冒自己之人揪出來,想着,便先问了柳沉烟一句, “玉剑宗,柳沉烟,”柳沉烟倒也直爽, “柳师姐是要往城北树林调查,” “怎么,” “事关师门,我也想查一查,” 随即,柳沉烟瞥了秦川一眼,倒也沒有别的神色,只不过末了,又忽而闪出一分古怪之色,仿佛觉得,这“叶秋奇”,与秦川太像了, …… 云湖之北, 一道粉红色的光芒飞跃而來,落在了一片松林之间,随即现出两人,却是秦川与柳沉烟各自立于一把长剑之上,二人拉携着手,模样颇为亲密,紧接着秦川一下从那剑上跃下,脸色微微泛红, “御剑都不会,真不知到这中原历练个什么,” 柳沉烟不满地叱了一声,倒也不觉如何尴尬,意念一动,两把凤羽双剑腾空而起,闪烁片刻,便是匿入了虚空, “……” 秦川沒有答话,心中无奈得紧, 若是旁人倒未必,可是自己的镇山河,这柳沉烟铁定认得,所以方才出发之时,秦川便只有借口掩饰,反正这城北也不远,欲与柳沉烟徒步过來,但是柳沉烟性情急躁,哪里等得了,一下便拉起了秦川, 这不,就有了此刻这般状况…… 正欲说着什么,却见得柳沉烟已经走到了一片空地之间,四周环视着,眉目微微凝起,极为认真,倒与方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如此,秦川也不再说什么, “魔道,” 神识一动,一下便察觉出了空气之中残留的气息,这空地有人露营过,留有一团篝火残烬,而一侧松木之间,还有打斗后的痕迹, 对于魔道,世间沒有几人比秦川熟悉, “洞察力倒不弱嘛,” 柳沉烟看了秦川一眼,说道,“同时还有伏羲道法的痕迹,大致的层次,是在七星拱瑞境,这个,可不会是岐山派留下的,” “嗯,” 秦川轻哼了一声,却是更觉诧异, 暗黑门中,哪里又有人能够使得七星境的伏羲道法呢, 正文 第04章 英雄 黑袍人, 猛然之间,秦川面色微变, 那落雁峰上,确有一个道法修为可能达到七星境的暗黑门人,正是曾经自己与上官瑶查出的黑袍男子,暗黑门奸细, “怎么,” 见得秦川的脸色有变,柳沉烟出声问道, 闻言,秦川心中长舒一口气,自然也不能在柳沉烟面前表现出來,此时,暂还不知道这柳沉烟是敌是友,万事都得小心谨慎, “下手之人,能够同时施展道法和魔道,,” 答了一句,秦川故作惊讶, “哼,” 柳沉烟轻笑一声,“这有何稀奇,再说从那孔陵开始,一路上的凶案,不全都是这般么,这个秦川,岂能以常理看待,” 随即,秦川面色一凝,这柳沉烟,竟是从孔陵一直追踪过來的吗, “柳师姐觉得是秦川所为,”秦川问道, “不是,” 出乎意料的是,柳沉烟不经思考便直接答了出來,“伏羲道法不同于魔道,进步缓慢,就算天赋高得可怕,从筑基顶峰修到七星拱瑞,至少也需两三年的光阴,上次我遇到他时,他元婴都还未修成呢,” 说着,忽而柳沉烟轻笑一声,却仿佛透着几分凄苦, 是啊,仅凭筑基顶峰的修为,便敢独自一人面对冥教一个分舵主,还要加上十來个修为不相上下的鹰犬之众,如此舍身赴死,却是为了两个并沒有多少相干的人,其中一个,便是柳沉烟自己, 他,又如何会弃道成魔呢, 自己,绝不相信, 柳沉烟心中一凝,定要将这嫁祸之人寻出來,还给秦川一个清白,甚至孔陵击杀徐之谦的那一次,她也不相信是秦川所为, “师姐倒是分析得很透彻啊,” 秦川淡淡一笑,对着柳沉烟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感激,看來那一次,自己并沒有救错人啊, “叶秋奇,我问你,那秦川云梦泽之后,可曾回师门,” “……哦,” 秦川愣了半分,方才应声,不过也沒有什么说不得的,便继续道,“他与上官师姐一同被寻到后,便独自一人,沒有回山,” “我就知道是与上官瑶在一起,” 柳沉烟叹道,仿佛有些莫名的忿然, 她与本空脱险之后,也曾寻过那沒有回來的二人,但是后來师门急唤,方才不得已离去,说起來,那孤岛惊变,她也一直曾为秦川担忧, 后來又听说孔陵之变,方才决定探查真相, “小心,” 突然,柳沉烟一声惊呼,便见一把月白长剑,自空中疾飞而來,朝着秦川激射,带着浓浓的杀意,真元之气狠戾无比, “咻,” 一式御风行,秦川疾退数步,避开了这一击,紧接着柳沉烟身形骤闪,疾至秦川身前,两道微光激耀,便是凤羽双剑现于手中, 凌厉的真元,猛然散出, “你害我好找,” 顿时,一个身姿飒爽的青衣女子,立在了二人的身前,正是林子萱,一股真元流动,那把月白长剑疾速飞回,也是持在了手中, 清风拂过,树影婆娑, “奕剑阁林子萱,” 柳沉烟厉声一问,显然认得此刻出手之人, 倒是秦川脸上一下闪过几分无奈,之前自己那道心魔化身,随着时间久了以及距离过远,自然也会消散,本以为能够躲得林子萱几日,沒想到这么快就追了上來,还未谋面,更是一式杀招毫不留情, 幸亏自己躲得快, “柳沉烟,你最好不要插手,” 冷声一叱,林子萱也懒得与柳沉烟废话,想來二人一个雷厉风行,一个气势凌人,就算以前有过交集,也不会互相说什么好话, “你想在我眼前动手,可得经过我同意,” “大言不惭,” “铛,” 二人一言不合,竟然就这般在秦川面前交起了手來,两道靓丽的身姿,本是天下间惊艳四方的绝世女子,此刻却是杀意凛然,真元之气各自暴涌而出,短短数息,已是短兵相接不过数十次, “呼……” 秦川扶着额头,长叹了一声, “奕剑阁之人,对一个伏羲门弟子出手,也不怕辱了名声,” 柳沉烟一声厉叱,两把双剑横空一挥,似有一声凤鸣,带着两道耀眼的祥瑞之光,脚步骤起,已是一道瞬影,驰至林子萱身前, “伏羲弟子,哼,” 林子萱一句冷哼,却也毫不畏惧,剑锋之上掠过一股极度霸道的威压之气,迎面而上,眉目之中,闪出几分怨恨, “他杀了河东先生,岂配称为正道中人,” “轰……” 霎时,空气之中,一股狂风巨浪蔓延开來,奔腾席卷,驰至数丈之外, 二人各自撤回数步,短暂地停滞了半分,尘土飞扬,漫天而起,苍穹之上,虽是烈日高升,倾洒下來,但却感觉不到一分暖意, “……” 柳沉烟心神一滞,眸中黯去几分光芒, 这么说來,自己身后自称“叶秋奇”的,就是秦川吗, “咻,” 猛然之间,林子萱已是脚步再起,犹如一道疾风,來到了柳沉烟的身前,月白长剑剑锋一转,一股凌厉的真元之气,向着柳沉烟追击而來, 柳沉烟刚一昂头,那道剑光,已经到了眼前, 忽而似有一股清心之气,在她咫尺之间掠起,空气中道法真元迅速流转,玄妙无穷,眨眼之间,便是凝出了一个伏羲太极图案,泛着淡淡的青光,如同一道透明的屏障,牢牢阻在她的身前, 曾经,也有过这般遭遇, 那时,她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了,在那云梦泽孤岛之上,在冥教恶徒的手下,成为留待后人追忆的烈士, 她本也无悔, 只是心中,却也如每一个少女一般,期待有一个英雄出现,飘飘而來,救下自己,铸就一段可以传遍世间的佳话, 当然,只是这般愿景而已, “咻,” 再度一抹清风,秦川凭虚御风骤现至她的身前,似乎此刻,她才从回忆中清醒过來,却依旧是那道身影,那道仿佛永远抹不去的身影, 映在她的眼前, “铛,” 一声剑鸣,一道蓝光,镇山河凭空而现,随即腾空而起,秦川道印一结,便是猛然插落脚下,一式气镇山河,将林子萱后续的攻击,全都尽数化解,带着猛烈的劲风,席卷到远处的松林之间, 树影颤颤, “你不想活了,” 秦川一句责问,不知为何柳沉烟会突然呆滞下來,不过却也能够猜到几分,林子萱那话,无疑已经将自己的身份揭露了出來, “秦川,” 林子萱疾退数步,稳稳立住身躯,却是眉目一扬,紧盯在秦川身上, “你认错人了,” 突然,却是柳沉烟一声厉喝,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方才气势凌人的模样,前行几步,站到了秦川的身旁,双眉一竖,牢牢觑视着前方的林子萱,“此人唤作叶秋奇,乃我玉剑宗的客人,你若是继续动手,便是对我宣战,” “……” 秦川一时哑然,却不明白柳沉烟此番何意, “柳沉烟,你也想与儒园为敌吗,” 林子萱似乎一瞬间暴怒起來,一对凤目一斜,闪出厉色,周身真元更是毫不保留地外散而出,光芒大盛, “无凭无据,你便对我身边之人下手,莫以为奕剑阁只手遮天了,” 柳沉烟毫不退缩,反声一句厉叱, 随即林子萱咬了咬牙,仿佛也不知如何应答了,她从京州城外追踪秦川至此,虽然中途被戏耍了一遭,但也绝对不可能认错人來,更何况之前秦川还亲口承认了,可是要说证据,她确实沒有, 想着,转而瞥向秦川,沉声道: “你难道敢做不敢认吗,你……” 话还未说完,突然之间,一条黑色锁链自脚下泥地之中破土而出,随即紧紧缠绕在她的身上,周身真元尽数散去,生生被束缚了住, 囚龙索, “走,” 顿时,秦川也不再多言,猛然拉住柳沉烟的胳膊,不顾她似有呆滞的神色,一式凭虚御风,不知闪至了何处, 松林之中,只留林子萱一人立在原地,愤愤地咬了咬牙, “我一定会擒住你,” …… 过得半个时辰,那条囚龙索方才一下散去,化为黑气,融入了虚空, 脱得困來,林子萱再度唤出法剑,真元运转,却是毫不迟疑,御剑而起,化作一道光芒,又继续朝着远处飞驰而去, 傍晚时分,夕阳渐渐湮沒, 忽而一阵黑气弥漫,竟是凝出一道透明的壁障,似如一扇开启的门,立在松林中那处空地之上,如果秦川在此,定然认得, 天魔幻影阵, “如此好的机会,为何不杀掉这女子,” 一个男子从中走出,邪气凛然,正是那落雁峰上的神秘黑袍人,他询问了一声,随即身后缓缓走出一个银衫少年,其后还跟着一个绿袍男子,少年淡淡一笑,浑身气息与身旁的二人截然不同, “我可不想多造杀孽,成功引出了秦川便可,” “下一次,又是杀谁,”黑袍人再度问道,似乎对少年方才的言语有几分不信,更是嗤之以鼻, “不用了,你继续潜伏落雁峰,” 少年轻道一声,又对着身后嘱咐道:“给月影发出任务,云湖城中暗杀秦……哦不,叶秋奇,” 正文 第05章 柳沉烟 “圣子大人,如果是杀秦川,属下愿意效力,” 待得黑袍人离去后,陆空忽而沉声请求道,虽不知此刻为何圣子又要这般行事,但假若让自己出手岂不是更稳妥, 而且,手刃秦川,一直便是他的愿望, 可惜以前圣子殿下不允,而此刻又突然改变了主意,无疑让他有些兴奋,想着,眉间一抹怨恨之色,一闪而过, “我自有安排,” 少年道了一声,并未解释, “属下领命,” 陆空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却又问道,“我听殿中斥候说,殿下让人查秦川,可曾查出了什么,” “哼,” 少年轻笑一声,转身看了陆空一眼,缓缓说道,“早年老家伙曾经看中一个孩子,亲自给他种下心魔宿种,但是后來不知何故却放弃了,是不是真的放弃暂且不知,但是那个孩子,就是秦川,” 闻言,陆空面色似有几分骇然, 圣子口中的“老家伙”是谁他当然清楚,那这般岂不是说秦川也有可能是那边的人,难怪,如今要下此杀手了, 不过,又为何让月影出手呢, “下次你若再敢问你不该问的事,后果你明白,” 然而不待陆空继续询问,却是少年冷声斥责了一句,神色也有些微微沉了下來,“还有,若是你再去触怒月影,我不会再让你活过來了,” “属下知罪,” 陆空愤愤地咬了咬牙, 这个月影,也与秦川一般,是他心头的大恨, …… 天边,一抹晚霞, 湖波微漾,似如心间, 柳沉烟靠在秦川的肩上,任由他一手揽着,微风拂起,吹散一缕发梢,一道蓝光划过,暮光湖影,如流星一般的短暂, “咻,” 刹那之间,便已落在了湖畔, 将那柳沉烟放下,秦川瞬即收回了镇山河,倒也沒有感觉过多旖旎,之前只是因为柳沉烟一时呆滞,不得已之下,方才一把揽住飞离了那处林间,此刻得以停歇,便是离了她几寸,不敢靠得太近, 男女有别也好,或是因为不能确定她是否会对自己出手也罢,这个柳沉烟,可不比那林子萱弱, “孔陵之事,是你做的,” 柳沉烟看了秦川一眼,就地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來,如此相问,却也未有过多责怒,反而似有几分担忧,透在目光之中, 向那天水交接之处望去,一片苍茫, “是,” 秦川应了一声,此刻对于自己的身份,已是用不着解释太多,柳沉烟能不像别人那般对待自己,自己心中已是感激万分了, “都说你是为了暗黑门的月影,是吗,” “呼……” 长叹了一声,秦川心中也有几分落寞, “她是我师姐,” 忽而,柳沉烟探过了脸來,却是一脸笑意地看着秦川,上下审视,过得片刻,方才继续问道: “那上官瑶也是你师姐,” “你问这个作甚,” 秦川神色一疑,后退了几步,这个柳沉烟可不如别的女子,涉世深久,城府心计都是上乘,此时自己也是猜不透她的目的了, “在那云梦泽孤岛之时,我曾许下承诺,谁救了我,我便以身相许,你秦川好死不死给我挡下了一招,后來又舍身相救,” 柳沉烟笑道,紧盯在秦川的身上,却让秦川感觉并非玩笑,双目一凝,又让秦川沒來由地颤了一颤, “如此,便是你了,可不能赖账,” “……” 秦川讶然,一时不知如何答话了, 倒是柳沉烟继续说着: “你那什么两个师姐我也不予你计较,你与我回玉剑峰,伏羲门保不得你,但我玉剑宗却不曾怕过谁來,那个徐之谦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其他小门小派的又不是你做的,随便打发打发了事,” “……那个,你开玩笑吧,” 秦川道了一声,不觉又是后退了两步,让自己面临暗黑门五行旗数万教众围攻,或许都能镇定自若,可是若论起这般事來,就有些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瞧我像开玩笑么,” 柳沉烟立起身來,本就天资绝色的容颜,漫天夕阳湖光之下,更显几分明艳动人,她看着秦川,眸中之色,倒也几分严肃, “我也不知你当初那般许诺啊,” “这么说,如果知了,便坐视不管么,” 听得秦川似有推脱之言,柳沉烟忽而厉光闪过,真元之气一下溢出,两把凤羽剑同时现在手中,惊起一声经久不绝的颤鸣, “也不是……” 秦川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即,倒是一下转为了肃色,同时镇山河也是凭空悬在了身侧半空之中,微光闪烁,真元静静流转, “柳师姐的心意秦川心领了,但要违心行事以求自保,秦川万万做不出來,如果要擒杀于我,便动手吧,” “看來我还是一厢情愿啊,” 然而,柳沉烟却是笑了一声,白了秦川一眼,紧接着便将法剑收回,真元撤去,恢复了常态,返身又坐在那岩石之上,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你可知此番四阁大会,他们有一个内容便是成立盟约,擒拿于你,” 见状,秦川心中不知如何作想,收回镇山河,也不再顾忌柳沉烟了,坐到她身旁的岩石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秦川幼年便被心魔加身,一心求道寻仙,却是道途坎坷,能有今日的状况,我也早有预料,此刻只求寻到紫涵师姐,便不再问这中原事,但是在此之前,谁阻我,我便能杀谁,不会留情,” “若是上官瑶呢,” 柳沉烟沉声问道,仿佛秦川心中的所有弱点,都被她完全地掌握,如此精明的女子,也难怪秦川不敢接近了, 随后,她见得秦川神色似有挣扎,也不再追问下去, “看來,我还是不及那二人啊,” 轻笑一声,柳沉烟脸上倒也看不出有惆怅之意,反而显得几分妩媚,立起身來,便对秦川道,“你來这云湖,便是为了月影,” “是,” “那我帮你一把吧,你行事有诸多不便,” “为何帮我,” 秦川问道,这个柳沉烟,自己完完全全猜不透,不,每一个女子的心思,自己就从來沒有猜透过, 随即,柳沉烟莞尔一笑, “我说过,我是……哦不,你秦川是我的人,” “……” …… 从那湖畔归來,秦川二人决定返回云湖城中,毕竟如要探得消息,还是得到人群纷杂的地方去, 倒是林子萱并未追上來,按说想要寻得他二人,并不困难,可是此时沒有了踪迹,倒是让秦川心中感到些许奇怪, “看什么呢,叶秋奇,” 柳沉烟走在秦川身旁,徒步行入城中,见得秦川四处环顾,便是出言调笑了一声,秦川进云湖城,当然还是得借叶秋奇的身份, “……” 秦川白了她一眼,本來想要说明方才心中的困惑的,但是对方如此调笑,自己也懒得说了, 行走于街道上,二人如同情侣闲散一般,让得柳沉烟心中有些喜意,不过秦川挂念紫涵,心思不在此处,倒也沒有想到这么多了,只见柳沉烟忽而伸出手來,抓住了秦川的手掌,让秦川微微一惊, “你做什么,” “怎么,碰不得啦,” 柳沉烟冷目一斜,并未放手,“那上官瑶与月……慕紫涵能牵,我就不能牵了,你讲不讲道理,” “……” 秦川心中一阵无语,面对着柳沉烟,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沒有,不过正欲反驳什么,猛然瞥见迎面行來两人,面色微微吃惊, “许天扬,” 一阵意念,通过二人手掌接触的地方,传到柳沉烟意识之中,叶秋奇不认识许天扬,自己便不能喊出來了, “柳师姐,你也到这云湖來了,” 许天扬依旧一身华服,他东雷阁乃为四阁之一,出现在这云湖城也是必然,也沒有太多奇怪,不过见得柳沉烟正牵着一个道服男子的手,心中倒是觉得有些稀奇,这比男人还要强势的柳沉烟,也有少年敢追求了, “这位道友是,”他问道, “这是伏羲门叶秋奇,你那老爹又让你一个人出來了,” 闻言,柳沉烟也并未躲避,仍然牢牢抓着秦川的手掌,甚至运出了真元,任由秦川使力挣扎也无法挣脱,当然,为了顾及她的面子,秦川也懒得反抗了,若是自己也运出真元,岂不是贻笑大方, 不过,秦川心中却是有些窃笑,柳沉烟也不知道确有叶秋奇这个人,若是叶秋奇在此处,那可就好玩了…… “家父身体有恙,不便出行,” 许天扬讪讪地笑了笑,对着秦川行了个礼,便指着身旁另一个男子道,“这位是云湖方家的少家主,方宇轩,” 几人随意行了些礼,都是年轻一辈,倒也不必拘谨了, 秦川此刻脱得手來,暗暗庆幸,若是再让柳沉烟这么抓下去,自己这只手掌怕是要废了,真不知这些个女子什么心思, “不知二位道友可有安排,不如到我方家做客如何,” 那方宇轩年纪轻轻,长得也算斯文,对着秦川二人拱了拱手,便是发出了邀请,闻言,柳沉烟一手挽住秦川的手臂,在其余人眼中是故作亲密,不过实则是在通过意念传音,征求秦川的意见, 随即,秦川轻声笑了一笑, “如此,便有劳宇轩兄了,” 正文 第06章 杀手 方家, 作为云湖城的修真世家,此刻方家府邸之中,自然也是有不少來自各门各派的修真之人,尤以四阁居多,不过三大正道倒是还未派遣人來,想來许是等到开始之日直接到九归山去吧, 这与秦川关系也不大, “这方家此刻怎么这么多人,还都是年轻弟子,” 秦川任由柳沉烟挽着手臂,反正也拗不过她,便随她去了,只是这个举动引來许多人注目,众年轻弟子中稚嫩一点的,个个面露羡慕之色;而稍微成熟一些的,想是对柳沉烟有所了解,则是盯着秦川窃笑, 这柳沉烟,到底是有多招人怕啊…… “听说是方宇轩生辰,” 柳沉烟面无改色,依旧妩媚地笑着,通过意念传音,与秦川交谈着,二人在方宇轩和许天扬的带领下,向着大堂之中行去, “我说呢,敢情邀请的不止我二人,” “在这其中,也不会有人老盯着你了,” “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长得很俊么,” “……” 秦川无语,要说长相自己确实算不得出众,年轻女子眼中,自是喜欢薛浩许天扬那一类白面小生,不过凌云阁中驻颜丹一大把,自己也有至少十种方法可以改变相貌,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 再说了,那你柳沉烟贴着我作甚, 秦川看了柳沉烟一眼,不过似乎被瞧出了心思,便得柳沉烟冷目一斜,随即二人不再私聊,跟着踏入了方家待客大堂之中, 只见堂中坐立一个中年男子,体格偏瘦,但也颇有威严,其下有长老数名,以及几个服饰各异的男女,但都是长辈,想是那四阁之人, “父亲,” 一入堂中,那方宇轩便前行一步,对着堂上之人行了礼, “这是方家的家主,方衡,” 柳沉烟最后与秦川道了一声,便终于放开了秦川的手臂,想來此刻的状况,长辈之前,也得端庄一些, 秦川心中叹了一声,这柳沉烟…… “你來了,” 方衡似乎正与堂中其余人商讨着什么,见得方宇轩带着一行年轻男女入内,便也停止了言语,不过也未有过多奇怪,到他方家做客,出于礼节來对家主拜见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这位是玉剑宗柳沉烟,这是伏羲门叶秋奇,” “见过方家主,”秦川与柳沉烟一同行了个礼, “哦,伏羲门也來人了么,” 方衡面色稍疑,目光盯在秦川身上瞧了几眼,同时堂中的其余人皆是一齐注目了几分,这段时间,伏羲门出了个逆徒,可是人人谈论的话題, “弟子只是游历至此,师门之事,暂且不太知晓,” 秦川应了一声,并无改色, 这堂中众人,大多是四阁的长老之辈,修为算不得太过高深,虽可能对自己觉得一些怪异,但是绝对也瞧不出自己的伪装, 如此,便也不用过多担心了, 方衡笑了一笑,也不再多言,对着方宇轩道: “宇轩,你先招呼两位贵客,我一会儿再出去,” “是,父亲,” 方宇轩应了一声,便带着秦川一众辞了出來, 今夜方家宾客颇多,方宇轩也顾不上秦川二人了,前去一一招呼;而那许天扬想來也颇识事理,也有可能是忌惮柳沉烟,随后借口离了去,秦川与柳沉烟自也乐得清静,在一处亭廊之间,停了下來, 此时,已经悄悄入夜, “可以放开了吧,” 白了柳沉烟一眼,秦川无奈地道, “你现在可是四处被通缉,要是哪天死了,我可就沒得挽了,” 柳沉烟轻笑一声,倒也识相地放开了手,只是这般好像说情话一般说出來,却是脸都不会红一下,简直跟叶秋奇有得一拼, “我有那般容易死么,” 秦川嗔了一声,却似乎又觉得中了柳沉烟的计谋,也像是说情话一般答她,随即,脸色一红,决定再也不接她的话茬儿, 二人行了几步,月色渐浓,已是满院皎白, “你说他们会不会再借你之名,对这方家下手,” 柳沉烟忽而问道, 闻言,秦川面色微微沉了下來,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此刻方家汇集了这么多各门各派之人,甚至还有四阁,虽说下杀手有些困难,可是只要出面制造一下混乱,也无疑是将秦川推到众矢之的,彻底得罪天下正道,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秦川,便再也沒有回头路了, “我行事不便,你到周围巡视一番,看看有沒有异样,” “好,” 柳沉烟应了一声,谈及正事,倒也认真了起來, 秦川此刻伪装只是一个筑基期的伏羲弟子,若是散出真元,必会被人怀疑,所以,让她去看,她也沒有什么怨言, “你小心一些,” 嘱咐一声,便是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呼……” 秦川长舒了一口气,不经意仰头遥望苍穹, 繁星点点,皓月渺渺,却是感到几分莫名的孤寂,自己此生,便是要这般隐姓埋名,易容伪装下去了么,此刻或许还有这柳沉烟在自己身边,可若是玉剑宗也加入通缉自己的阵营中,那么,便只剩自己孤身一人了吗, 适时一阵夜风拂过,卷起几分凉意, 杀气, 突然,秦川眉目一扬,便见空气之中似有雪花飘落,寒气凛然,一声剑鸣,紧接着一股强盛的真元剑气,已是疾驰至面门之间, “嘭,” 刹那间,迅速一式凝冰诀抵御,御风行疾退数步,秦川面目大惊, “铛……” 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了秦川的身前,手中一把凝霜邪剑铛铛作响,却是眉目凝神,一股强烈的杀意,忽逝而出,凝在秦川的身上,此人,正是暗黑门圣子殿中,近年來极富盛名的冷血杀手,月影, “紫……” “咻,” 秦川还未唤出声來,月影已是再度疾至身前,一式焚心斩,熊熊黑焰,扑腾而出,如同一只上古凶兽,朝着秦川奔袭而來,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一手结印,迅速凝出太极图,生生将那黑焰吞沒而入,秦川的眉间,却是几分忧虑和不忍,更是深深的疑惑不解, 紫涵,要杀我, “何人放肆,” 猛然间,一个中年男子一声厉喝传來,眨眼便如一道瞬光,驰至了秦川的身旁,紧接着周围离得近的一些弟子,也是察觉到了此处的魔道气息,纷纷聚集了过來,见得红衣杀手,个个面目惊骇, “你是叶秋奇,” 那男子立于秦川身旁,目光微微侧了过來,出声问道, 此人方才还在堂中出现,是方家的三长老,不过秦川并未理会,仍旧紧盯在月影身上,那把带着浓浓邪煞之气的凝霜剑, 鬼幽那幻境之中的事情,果真实现了么, “叶秋奇,” 月影冷冷地唤出这个名字,却也不知自己目光所指之人,便是易容伪装后的秦川,剑锋一转,竟是黑气源源汇聚,蓄势着一式强盛的炫龙杀, “月影,” 此刻三长老终于认出了红衣杀手,面色有些凝重,却也无意中闪出几分诡异的邪魅之色,这一神情,落在了秦川的眼中, “轰……” 然而不待细细思考,一条真元幻化的恶龙,便是张牙舞爪咆哮而來,狠戾的凶煞之气,如同冲破天际, “嘭,” 霎时,三长老前行数步,一股真元自虚空之中不断涌出,凝成一道似有虚无的壁障,闪烁着淡淡红光,却总感觉几分诡异,竟是将那恶龙尽数化解,浓浓的黑气,弥漫而出,迅速溯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咻,” 随即便是一道瞬影,月影身形一个骤闪,却是生生穿过了三长老的身躯,直接立在了秦川的身前,如同一瞬之间,沒人看清移动的轨迹, 一把幽蓝长剑,直直朝着秦川胸膛刺來, “紫涵……” 秦川一声轻唤,自己本不愿出手,方才又因为三长老的怪异稍稍有些迟滞,再加上月影这式身法极其迅疾,已经來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或许,根本也不愿反应,死在她的剑下,也是一种解脱, 上一次,似乎,也是这般, “……” 然而,似乎因为这一声呼唤,触动了月影心中某一寸柔软,目光稍有迟滞,仿佛察觉了什么,杀意横行的双眸之中,忽而变得有些清澈起來, 流过,几分柔和, “铛,” 一声剑鸣,惊起破空之声, 月影猛然收回剑势,却是再度一道瞬影,闪至了数尺之外,紧接着化作一道光芒,竟是朝着远处疾行而去, 沒有人知道,为何她会突然收手, “哪里走,” 三长老一声厉叱,也是瞬即化作光芒,御空飞行,紧追而去, “啪,” 突然,一个粉裙罗纱的女子,骤现在秦川身旁,却是按住了他的肩膀,略施粉黛的美艳容颜上,微微有几分阴沉,目光朝着月影离去的方向,稍稍凝视,随即便转至了秦川的身上,略有担忧, “她就是慕紫涵,”柳沉烟低声问道, “这个三长老,不对,” 秦川一声闷哼,已是顾不上理会柳沉烟了,顿时一阵清风拂过,凭虚御风施展而出,眼睁睁从柳沉烟的身旁,彻底消失不见, “……” 柳沉烟抿了抿唇,却不知是气愤,还是忧心, 正文 第07章 残戾 九归山下, 夜色阴沉,冷风习习,密林之中暗影丛生,几分死寂, 月影一手按住受伤的右臂,鲜血汩汩流下,顺着手掌,流到一把凝霜剑上,最后又从剑锋之处,悄悄滴落下來, 显然,已经受了重伤, 一对双眸紧盯着前方的男子,有些诧异,更有几分凝重,此男子所修习的心法,竟然能够彻彻底底地压制魔道真元,纵使她修为再高,此刻也沒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一番交锋,竟是就此落败, 诡异如斯, “你是何人,” 月影一声冷叱,仍是那一副冰冷的面容,倒也看不出有忌惮之色,或许,生死于她而言,早已沒有任何意义, “圣子殿将主意打到我方家來,便是找死,” 三长老一句厉喝,却并未回答月影的问題,身形一闪,已是驰至月影前方,一式掌法,带着凌厉无比的赤色真元,朝着月影呼啸而來, “嘭,” 一式化血咒,月影急忙结印抵御,却仍是于事无补,那诡异的红色真元,竟如无视一切魔道一般,生生穿过化血咒凝出的壁障,便是猛地轰击在月影身躯之上,一声嘭响,被击退数步, “死吧,” 紧接着一句奸邪的笑声,三长老脚步疾出,手中凭空现出一把血色钩镰,却是浓浓的邪煞之气,带着凌厉杀意,朝着月影攻击而來, 这,绝不会是正道之物, “咻,” 突然,不知何处飞來几根锋利的冰锥,暗含着强烈的道法真元,寒气凛人,眨眼之间便來到三长老前方,如同一根根离弦之箭,直直地朝着他穿刺而去,正是伏羲道法,玄冰刺, “铿铿铿……” 一连几声尖锐的声响,三长老手中赤镰急速旋转,形成一道圆形壁障,伴随着“呼呼”破空之声,终于将一根根冰锥生生阻下,化为冰霜溃散, “伏羲门人,” 一句惊疑,似有怒意, 顿时只见一道蓝光疾至,落在月影身前,却是一个道服少年,手持蓝色仙剑,扶住了月影渐渐不稳的身躯,随即,便见此少年面容之上浮起一股黑气,但是很快又迅速消散,却是变了一张面孔, “秦川,,” 三长老面上浮起几分惊骇之色,秦川的画像早已传遍各大宗门世家,他身为方家长老,自然知晓, 原來,那自称“叶秋奇”的伏羲弟子,便是近日來恶名昭著的秦川么, “紫涵,是我,” 秦川一声轻唤,眉间几分不忍,倒是暂时沒有心情理会三长老,探到慕紫涵腋下,揽住她的身躯,而慕紫涵并未躲避,也未挣扎,眸间几分柔光,看着秦川,口中喃喃说着什么,但是话未出口,便是昏迷了过去, “……” 方才那一击,让她伤上加伤,而且那式掌法,极其诡异,不仅噬尽了她的所有真元,就连体内精元也因此尽数亏损, 竟下如此狠手, “铛,” 将慕紫涵扶到一株树下,秦川回过身來,手中镇山河惊起一声尖锐的震鸣,眸中之色,渐渐阴沉,一对瞳孔,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血红, “你,是冥教之人,” 沉声道了一句,秦川眉目一扬,一股狠戾的气息,弥漫而出,上一次,是在云梦泽孤岛之时,彻彻底底,激发了自己的怒意, 那诡异的赤色真元,正是冥教秘密研究的一种禁术,用以对付同为魔道的大敌暗黑门,自己前世之时曾有耳闻,倒也并未见过,此时出现在方家三长老的身上,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今日,必死, “是又如……” “咻,” 三长老话还未说完,顷刻之间只觉一阵狂风拂过,秦川疾行十步,却也看不清踪迹,便感觉一股极度压迫心神的杀气,扑面而來,顿时他周身毛孔汗毛似如竖立起來一般,后脊发凉,面色大骇, 这是,十步一杀,, “铿……” 随即,只听一声金属碰撞之音,传至林间每一个角落,但那原本气势凶猛的黑气,却是一瞬间尽数消无, 那把赤色钩镰猛然阻下秦川攻势,急旋数圈,最终又回到三长老的手中, “你既來送死,我便不客气了,” 三长老身形急撤,厉喝了一声,那式十步一杀,虽然真元之气被彻底地吞噬化解,可是残余的力道,仍旧震得他双手发麻,若非手中赤镰也非普通兵器,恐怕早已断裂两截,甚至变成碎片飞灰了, 十步一杀,恐怖至此, “……” 秦川暗暗咬了咬牙, 这诡异术法的能力,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竟连魔道之中攻势最盛的十步一杀,都能完全防御下來,只不过,如此又岂能拦得住自己, “不管你是谁,动了她,必死,” 沉声道了一句,秦川心念一动,一抹极度震怒的灵识,瞬间传入丹田血晶之中,随即,浓郁的魔道真元暴涌而出,却是在身旁凝出一道心魔化身,几乎汇聚了自己所有的真元,前所未有的强盛, “道法,自然,” 紧接着,道印一结,在那血晶沉寂之后,上方的道法灵核也跟着一阵异动,青色真元开始运转而出,散在自己身躯周围,光芒大盛, 一黑一青,如同两团火焰,立于三长老的前方, 既然不能同时施展仙魔两道,那便将其一分为二,魔道虽然奈何不得,但自己道法的修行,也并不是表面功夫, “哼,凭你六爻境不到的修为,也想杀我,” 三长老一句嗤笑,但眸中仍然有几分慎重,这个秦川能在金虚子赵明诚二人眼皮底下杀了徐之谦,必然有其特别之处,方才那式十步一杀,稍有不慎,可是能让他灰飞烟灭,渣都不剩, “咻,” 霎时,秦川也不废话,本体一式凭虚御风,骤现至三长老身侧,旋即便是一式炎龙破,毫不留情地轰击而出,同时心魔化身疾出数步,也是一式囚龙索,沿着泥地之中,窜到三长老脚下, “轰……” 一声轰响,炎龙破带着漫天火光,与三长老反击而來的一阵赤色真元劲风,猛烈地相撞,掀起一阵气浪,传遍整个九归山, 随即,只见那条囚龙索破土而出,虽成功困在了三长老的身躯之上,却转瞬之间,仿佛受到压制的神秘力量,一下尽数消散, “哈哈……” 三长老一声狂笑,“我本对你沒兴趣,可你要强为暗黑门出头,那……” 突然,话音戛然而止,随即改成一句大惊, “什么,,” 那原本囚龙索窜地之末,泥地之中一阵奇异的攒动,猛然间,便是一个七彩琉璃灯盏破地而出,秦川道印一结,意念连接到其中,顿时一股颇为强盛的道法真元忽驰出來,带着一股寒意,侵袭到三长老身躯之上, “寒冰咒,” 紧接着,秦川眉目一扬,周身真元顺从驱使,一下飞窜而出,融于九曜琉璃盏溢出的那些许真元,两者合一,强度瞬间增强数倍不止, “簌……” 一声轻响,寒气迅速凝结,眨眼之间,便在三长老身躯之上凝出一层冰霜,彻骨寒气内敛其中,带着秦川深深的怒意,竟是将其经脉丹田全都凝住,真元无法运转半分, 原來,那式囚龙索,只是掩饰九曜琉璃盏的虚招, “这,是我第一次施展,” 另一边,心魔化身咬了咬唇,眸中一股极度狠戾之色, 随即,一手扬起,便见空气之中,黑气瞬间凝结,汇成一粒黑钉,邪煞之气凛然,仿佛撕裂了空气,透着悚人的震怖, 戮魂钉, “……” 三长老被冻结于冰霜之内,无法言语,甚至不能做出任何表情,仍旧定格着那个惊恐的神色,可是,同样能够感觉得出,他此刻心中的恐惧,比脸上的骇然之色,更甚,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响,戮魂钉急速飞驰,窜入三长老身躯之内,刹那间,只见他全身上下本就因为严寒失去血色的肌肤,变得更加的苍白,并且迅速萎缩,一张面孔只在一瞬间,便只剩下一张面皮, 所有的精血元气,全都被吞噬入了戮魂钉中, 只不过,秦川仍然留着他的灵识,要让他,痛不欲生, “紫涵,” 一声轻柔的呼唤,心魔化身将慕紫涵扶了起來,轻抚她的秀发,靠在了自己的肩上,“你看,我抓到他了,” 说着,嘴角一抹邪魅的笑, 其中,还有深深的残戾、凶狠, 随即,秦川本体手持镇山河,一对双眸已经彻底被血一般的颜色所占据,虽是一身清心的道法之气,却沒有半分的柔和,反而极度残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比那同归二重祭下的他,还要可怕, “嗤……” 一声缓慢的声响,镇山河渐渐刺入三长老的躯体之中,慢慢地,让他一点点感受自己心中的怒意,一点点,感受痛苦, “嗤……” 又一声,缓缓抽出,剑刃之上,却是沒有半点血迹,他的所有精元、三魂七魄,全都已经汇聚到了戮魂钉里,刺在他的心脏之内,只剩仍未散去的灵识中,那深深的痛感,以及恐惧, 秦川,是魔,比那冥教的教主还要可怕, 还要可怕…… 正文 第08章 魔 “魔者,心也,” “你恶于我心,我便为魔恶你,” 一句自言自语,秦川拔出镇山河,却似乎发现,这镇山河中,乃有一股神秘的灵力,与自己此刻的魔心相映,不过,未曾思考许多, “咔,” 剑锋一转,猛地一挥, 那三长老早已沒有血肉的一只手臂,便是被生生斩下,也沒有鲜血,只有被击碎的冰花,漫天飞洒,抛落四处, “紫涵,你说,要把他如何,” 心魔化身紧紧地拥着慕紫涵,柔声问道,只是,慕紫涵早已昏迷,却也不能回答自己,为了她,秦川已与正道决裂, 仙又如何,魔又如何, 随心而已, “好,我们便要他魂飞魄散,” 秦川本体立于三长老只剩一抹灵识残留的躯壳之前,淡淡地应了一声,却并非來自慕紫涵的回答,似乎,而是來自自己的内心之中, 自己的,心魔, “秦川,你敢,” 突然,一句娇声的厉叱,却是林子萱出现一旁,身后还带着数名衣着各异的修真之人,仿佛來自各门各派,其中,还有早间云湖城中指责秦川的那对师兄妹,十來人团团散开,将秦川两道分身以及慕紫涵围在了中央, “你此刻又要对方家下手么,” 林子萱身旁一个男子眉目一沉,喝了一声,其余众人也是同时运转出真元,蓄势而起,纷纷锁定着秦川, 很显然,这便是被秦川暗杀的各门各派组成的缉拿队伍了, 不管是秦川所为的、还是圣子殿借秦川之名所为的,此刻都已不重要,众人亲眼所见秦川将方家三长老残害至此,怕也无从辩解了, 不过,秦川也并不想辩解, “我道你是去了何处,原來便是寻帮手么,” 看了林子萱一眼,秦川冷笑一声,方家三长老是与冥教有勾结还是清白的,自己也不想废话,更与自己沒有任何关系, 谁阻我,我便杀谁, “轰,” 霎时,秦川心念一动,镇山河上一股白光急速汇聚,却是一式杀意极盛的未名斩,猛然轰击而出, 随即,只见那已经不成人形的三长老,顷刻间化为点点尘埃,夹着漫天雪花飞舞,随那戮魂钉消散之后,所有的生机、灵念,连同三魂七魄,一齐化为了虚无,永远消失于三界之中,更不可能轮回转生, 这,便是戮魂, “你,” 林子萱狠狠地咬了咬牙,却已说不出话來, 毫无疑问,或许在此之前,正道宗门只是以擒住秦川为目的,解除中原修真界的一大祸害,如非得已,也未必敢替伏羲门诛杀于秦川,可是此番,不管伏羲门作何表态,秦川已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我怎样,” 秦川反声一叱,“若非你们步步紧逼,不给紫涵回头的机会,也不给我挽救的机会,我与紫涵又如何会这般,从京州开始,师门要杀我,儒园要杀我,魔教也处处设计于我,如今天下正道,都视我为眼中钉,” “那便來啊,我秦川一人成魔,全天下都因我而着魔,我何憾之有,魔是什么,你们又岂会知道,” 一声狂笑,秦川似如疯狂, “陶师兄……” 林子萱抿了抿唇,似乎因为此时的秦川,心中莫名惊起几分恐畏,不觉后撤了两步,仿佛询问身旁之人, “众位道友,一齐出手诛杀此人,伏羲门有何责怒,皆由我儒园來担,” 那被称作“陶师兄”之人,冷目一凝,看了秦川一眼,似乎也有些忌惮,随即高呼一声,想要以人数的优势,就此诛杀秦川,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骤现到慕紫涵身旁,但也仅是因为这一沒有丝毫攻势的身法,也让周围众人惊颤了一下, “小川,快走……” 慕紫涵口中一句呢喃,传到了秦川的耳中, 顿时,秦川心中一痛,赶紧一手探上她的脉搏,却察觉到因为精元亏损,气息渐渐虚弱,恐怕撑不下许久了,想不到自己一时怒火攻心,竟是耽搁了对她的治疗,心底,不觉有些懊悔, “咻,” 猛然间,又是一式凭虚御风,秦川带着慕紫涵,消失在了这处林间, 紧接着,便见心魔化身双手一结,一股极魔之气瞬间扩散开來,极度震颤了在此每一个年轻弟子的心神,皆是纷纷一阵恐慌, 这式极魔令,年轻一辈中鲜有人知,更莫说见识过了, 只待那股气息消散之后,众人方才回过神來,却才察觉似乎被戏耍了,心魔化身此刻也突然消散,秦川的真身就更不知逃往了何处,而且紧接着,仿佛还能感知到,似有几股魔道气息,正朝着此处赶來, 林子萱一声惊呼, “不好,” …… 一道光芒,不断朝着九归山深处窜去,几经停落,终于寻得一处清幽祥和之地,秦川抱着慕紫涵,在一块巨石之上,停了下來, 至于那道极魔令能否召來魔教之人,那些个正道年轻弟子又如何应付,秦川才懒得理会,不是想除魔卫道么,那便让他们除个够, “紫涵,” 一声呼唤,带着几分凄苦, 秦川坐于岩石上,让慕紫涵卧在自己怀中,轻轻地环抱着她,一股灵识渐渐传入她的躯体中,探查着体内的情况, 这一次慕紫涵的伤势,倒比那次上官瑶轻得多,只是右臂受了外伤,丹田损失的真元不久便能炼回來,至于精元亏损…… “呵……” 秦川轻轻笑了一声,却也不知是何感想, 精元亏损对于自己來说,倒还真算不上什么大的创伤,那九花玉露丹,虽然自己到现在都还沒有弄明白,但其效果却是出奇的好,甚至隐隐中,还有略微提升修为或者是修炼速度的功效, 上官瑶上次服用之后,确也是这般,不过其中的详情,亲手炼出來的自己居然不知道,那时又与上官瑶尚未结缘,也不好问, 而且,唯有的两粒,竟是分给了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女子, 这,也算是天命么, “这等奇药,如果有机会寻得药引,也许还能炼出來,即使药材绝迹,但这花露,定然也会有人珍藏,” 忽而摇了摇头,秦川也不再去想, 此时最重要的,还是为慕紫涵疗伤, 倒出最后一粒九花玉露丹,轻轻送入慕紫涵的唇中,指尖触着两片柔软,仿佛在心间荡起了几分涟漪,不觉想起云梦泽畔的那座山崖, 那一吻, 浅浅一笑,秦川不由将慕紫涵抱得更紧, “紫涵,我想起城隍庙之前的事了呢,” 秦川一手抚在慕紫涵的肩上,道法真元运转出,修复着外伤,一脸贴在她的发间,轻轻地说道,“等你醒來了我再与你讲,但是你莫要怪我,瑶瑶痴心对我,我便也不能负她,便如此刻不能弃你不顾一般,” “等你好了,莫要再回圣子殿了,” 叹了一声,秦川也不再多言,略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让慕紫涵卧得更舒坦些,忽而,一个不慎,怀中那块玉佩掉了下來, “嘿……” 一声轻笑,秦川将那玉佩拾起,这回,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然而,猛然之间,那玉佩竟然自动悬空而起,散着淡淡的青光,一缕带着真元之气的光芒,一下洒到慕紫涵的身躯之上,随即,慕紫涵丹田之中,竟也同时流转出一阵道法真元,两者连接在一起, “……” 秦川面色讶然,忽而想起,在那空雾谷深潭之中,也发生过这般变化, 顿时,心神一凝,意念探入慕紫涵丹田之中,只见得其中并沒有心魔血晶,而是一个道法灵核,但是在其六个方位之上,居然同时出现一个暗点,似乎结成一个奇异的法阵,牢牢禁锢着中央的灵核, 灵核之外,却是魔道真元,缓缓溢出, “难道,紫涵的魔道修为,竟是从道法转化而來,,” 心中一阵惊骇,秦川已是说不出话來,这般奇异的景象,纵然对魔道如此了解,自己却也从未听闻过, 紫涵的心魔,竟是这般來的, 莫非,是这块來历不明的玉佩在作祟, “无极道法,” 念想之间,秦川已是心念一动,一股道法真元从自己的体内流转而出,也是化作一道青光,投在了悬空的那块玉佩之上, 此刻这般异象,只是玉佩与慕紫涵之间的真元感应,并非哪一方刻意而为,如此便是说,体内根本沒有魔道血晶的慕紫涵,其心魔之道,正是从这玉佩之中得來,再结合那深潭之行,秦川不得不产生怀疑, 可是,这玉佩乃是紫涵家传之物,如何会这般呢, “咻,” 秦川真元方才触到玉佩之上,忽然一阵异芒闪烁,刺眼无比,凝息之间,同样也有一缕带着真元的光芒,与秦川连接在了一起, 竟然,溯到了自己的体内, “怎么回事,,” 秦川面色一变,迅速心神凝入丹田之中,却见那缕真元透进自己灵核,随即仿佛伸出一根极其细微的线状之物,与下方的血晶连接在了一起, 仙魔两道,终于在并非突破的情况下,有了连接, 紧接着,或许因为血晶之内真元较之灵核强悍些许的缘故,居然引起魔道真元,源源涌入灵核之中,眨眼之间,便是转化为道法真元, 如此诡异, 正文 第09章 慕紫涵 突如其來的变故, 魔道真元迅速通过那条细线,流入到灵核之中,紧接着竟然自动转化成了道法真元,极其迅速地,强化着秦川的灵核, 忽而,在灵核之内真元达到一定强度之后, 居然,开始主动突破六爻离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川心中一疑,迷惑不解,此刻这般变化,看样子似乎并不会给自己带來负面作用,如此仙魔均衡,对自己的修行也会有不少好处, 魔道修行并不如无极道法这般严谨,沒有诸多层次的划分,自己的魔道修为比道法高上一些,但也还沒到突破的时候,与道法修行并不同步,这也是自己参悟“以魔修仙”遇到的一个难題, 那条诡异细线的出现,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題, 可是,这块玉佩,究竟是何來历, 不过此刻也沒有时间思考,秦川暂且分出部分灵识,一边治疗着慕紫涵的伤势,一边凝入丹田之中,配合着这般离奇变化,进行六爻境的突破,不管怎么样,此时偶然的修为提升,也是给了自己极大的帮助, 外面那些正道中人,可是时时想要诛杀自己呢, “道法,自然,” 一句口诀,静气凝神,九曜琉璃盏悬空而起,七彩光耀闪闪发光,在这静谧的山间幽林,如若一盏奇妙的明灯,随即天地灵气源源而來,灌入脉络之中,此九归山的灵秀居然不下于落雁峰,灵气浓郁至此, 淡淡的青光,汇聚在秦川的躯体周围,灵核之中的道法真元,尽数流转入全身经脉,不断地运行,进行着提升, 月色之下,美妙如斯, 终于,过得半晌,六爻境的突破正式完成, 只见原本笼罩在躯体周围的青光,猛地一下闪烁了一番,强烈的光耀刺眼无比,但是转瞬之间便尽数敛入了灵核之中,变成真元凝聚,汇于其中,道法清心之气,散入秦川的每一寸心神,只觉神清气爽, 六爻离合, 随即,灵核与血晶之间的那条细线,再度异动了一下,掠出一抹微光,紧接着血晶之内的黑色魔道真元,再度涌入灵核之中,进行的方才那般变化, 不下片刻,待得二者之间达到平衡后,终于停止了下來, 仙魔两道,终于达到了一样的层次, “呼……” 秦川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不知是何感想,此时这种状态,想必自己不管修炼哪一种,都会同时此消彼长,二者保持一个平衡,但仍然和以前一般,自己要多付出一倍的时间与精力來修行, 如此倒也沒什么,自己真正困惑的,是这块玉佩, 不仅能够让自己的仙魔两道结合,甚至还能在紫涵的丹田中创造出一个结界,让她的道法真元,直接转化成魔道真元, 而且,还是可怕的心魔之道, “紫涵为何会有这么一块诡异的玉佩呢,” 秦川不觉想起那深潭之中的孤坟,又想起传授自己仙魔双修之法的神秘道长,这一切,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深深的谜团之中,是福是祸,也不得而知, 不过至少,如果沒有那神秘道长,自己早就死了, “此事或许有关紫涵,必须查清楚,” 心中有了主意,秦川也不再去猜疑了,那神秘道长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自己,或许可以从空雾谷那座孤坟的主人查起, 慕紫涵此刻乃是七星拱瑞顶峰的道法灵核,前世的这个时刻,也正是达到了如此修为,这一切的转折点,正是那空雾谷之行,让道法变成了心魔,让她,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那孤坟埋葬的主人,正是探查真相的关键, “解决这些事,便到空雾谷走一趟,” 叹了一声,此时慕紫涵右臂上的外伤也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秦川脱下自己的道服铺在岩石上,轻轻让慕紫涵平躺着,看着她的脸颊,悄悄地注视着,这个,自己前世亏欠之人, 那么美, 忽而,秦川会心一笑, 随即俯下身去,吻在她的唇间, 绵绵的,软软的,甜甜的,前世之时,自己曾无数次想要这般吻她,但是都沒有,沒想到此番轮回重生,竟然得以实现了呢, “紫涵姐姐……嘿嘿,” 再度一声轻笑,秦川长舒了一口气,便是在一旁盘膝而坐,此番自己刚刚突破,又是这般离奇的状况,还得对此刻状态查探一番,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那些正道中人,沒准很快便会追上來了, 至于,紫涵,服了九花玉露丹,明日一早,应该便能恢复了, “有了这条连接灵核血晶的细线,当初在落雁峰时奇思妙想的仙魔融合,会不会寻得一个契机呢,” 想着,秦川颇有兴奋,心神凝入丹田之中, 几番尝试,却才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其中的变化,两种真元依旧各自占据一方,虽然有了连接,却也沒有丝毫的交汇, 仿佛那条通道之中,有一扇紧闭着的门, 无论怎样运转真元,都无法冲突这个阻碍,与此前沒有什么不同, 看來,也沒有那么容易, 不过秦川也沒有沮丧,今日不能,不代表明日不能,明日不能,也不代表以后都不能,总有一日,自己会参悟出來的, 怀着这个念想,又做了一些功课,秦川方才退出修炼, 却是躺在了慕紫涵的身旁,偏过头來,静静地看着她,忽而想到什么,便把玉佩放回了她的怀中,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 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掌,永不分开, …… 黎明, 东方泛白,一声孤鹤长鸣,打破了夜的寂静, 秦川从甜美的睡梦中悠悠醒來,直到见得怀中的慕紫涵并未离去,方才浅浅地笑了一笑,又换了一个姿势,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一只发簪不知何时掉落下來,满头青丝洒落,却是一种别样的韵味,慕紫涵秀美的脸颊,白如凝脂,沒有任何的瑕疵,一对明澈的双眸之中,再沒有以往的戾气与杀意,只有淡淡的温柔, 这一刻,她不再是月影, 而是,在那京州城隍庙,唤醒小川的紫涵姐姐, 她的气息逐渐平稳,除了被吞噬殆尽的真元外,精血元气也已经恢复,想必只要调息修炼数日,便能重归往日的状态, “不,不能再让她回归以往,” 秦川心中忽而惊道,虽然慕紫涵修习的无极道法沒错,但那灵核外诡异的结界,却是将清心的道法之气统统转化为邪煞的魔道真元,如果重新修炼,也依然会重拾强盛的魔道修为,被心魔渐渐噬心, 一定,要解去那个结界, 轻轻咬了咬唇,秦川心中有些忧虑, “小……秦川,” 突然,慕紫涵也醒了过來,猛然坐立而起,神色颇有怪异地看着秦川,却一下转为一阵冰冷之色,似乎想要防备,却沒有一丝真元供她运转, “紫涵,” 秦川唤了一声,淡淡地笑了笑, “……” 慕紫涵神色一疑,却又暗暗抿了抿唇,将那三千青丝挽在了胸前,看着铺在地上尚还带着淡淡余温的道袍,心中浮起几分依恋, “我叫月影,”她冷冷地道, “你叫什么不重要,纵使你屠了天下,也是我的紫涵,” 秦川轻轻说道,眸中尽是柔和,曾经,自己不也差不多屠了天下么,紫涵却也未曾放弃过自己,自己,也仍是她的小川, 拉起她的手掌,握在手心,秦川柔声说道: “我不怪你,” “……” 眸中,闪过几分惆怅,慕紫涵沒有言语,也沒有举动,任由秦川握着自己的手掌,一阵软软的,却又仿佛十分强硬的感觉,传到了心间, 如若再见…… 却是这般景象么, 她的心中浮起几分温暖,本以为,秦川会与自己正邪之别势不两立,却从未想过,他,从來就沒有放弃自己,依然,是那个小川, 忽而,一阵厉色在她眸间一闪而过, 却是一股杀意, 秦川为何又会懂得心魔之道,圣子殿那个家伙,一直以來都在欺骗自己么,利用了自己还不算,居然也把主意,打到了秦川的身上, “紫涵,把事情告诉我,好吗,” 秦川轻轻问道,从一开始,他就绝不相信,慕紫涵会这般入了魔,还成为圣子殿的头号杀手,一定,有着什么缘由, “……” 依旧紧咬着双唇,慕紫涵并未回答, “那你别再回去了,好吗,” 随后,秦川也不再追问,而是恳求道,眸中闪过一抹毅然之色,“你要做什么,我便陪你一起做,” 纵是屠尽天下,也无妨, “嗯,” 慕紫涵应了一声,眸中终于再度回归了清澈柔和,静静地看着秦川,或许秦川一直未曾知晓,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是慕紫涵心中最重要的人了, 只是这一声轻轻的应答,却让秦川心中一喜,会心地笑了出來, 此刻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击杀徐之谦还是方家长老,甚至与天下正道作对,都已经值得了,无怨无悔, “簌……” 忽而,远处林间,传來一些真元的微动,秦川猛然立起身來,眉目一扬,一把镇山河瞬即出现在了手中, “我去引开他们,你别乱走,” 随即,慕紫涵微微一笑, “我不走,” 正文 第10章 截杀 云湖城, 天色渐明,一个白色道服的少年,缓缓行入了城中, 年纪似有二十出头,风华正茂,气宇轩昂,模样也很是英俊,浑身上下除了道家飘逸洒脱外,还隐隐有着一股贵气,想來出身也是不凡, 四处看了一眼,便走到路旁一处茶摊,坐了下來, 茶摊之内另一旁正有两人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事情,少年忽而目光一动,便是察觉,这二人,竟是修真之人, “昨夜方家变故,你可曾听说了,” 一人这般问道, “能不听说么,闹得沸沸扬扬,”那另一人叹道,“魔教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方家的头上,听说还派出了月影,而且刺杀的目标居然是一个伏羲弟子,” “那伏羲弟子后來怎么样了,听说失踪了,” “确实在那月影走了以后就突然不见了,嘿嘿,不过那小子有玉剑宗的柳沉烟罩着呢,哪里会有什么事,” “还别说,那小子色胆还真大,叫什么來着,” “我想想,好像叫什么叶秋奇……” “噗……” 突然,二人话语还未说完,便见方才那少年一口热茶喷出,脸上神情一阵古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煞是好看, “柳沉烟是谁,我不认识啊,” 少年一声自言自语,不过忽然之间,表情便是凝住了,仿佛想到了什么,身形一闪,居然眼睁睁就在这座茶摊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一旁那二人,目瞪口呆, …… 晨光朝霞,熙熙冉冉, 九归山一座山岗之上,秦川手执镇山河,道服一角飘扬而起, “哼,” 一声不屑的冷笑,目光朝着山下瞥去,本以为是正道的那些个年轻弟子,却不曾想竟是暗黑门人,不过想來也是,昨日自己心魔化身那式极魔令,必然引來暗黑门人,这便足以让他们疲于应付了, 忽而眉目一扬,闪过一抹厉光,对于正道中人自己或许还能顾及一些,不会下了杀手,可是魔教…… “咻,” 一抹清风,消失在了原地, 山间,几个黑衣人搜寻而來,正是圣子殿之人,突然,一道瞬影疾至几人中间,待得看清來人后,却是一个绿袍白面的男子,只不过,其面容与当初风雨镇外秦川诛杀之时截然不同,明显已经换了一副身躯, 陆空, “可有结果,” 一声问询,陆空眉间闪过几分狠色,这一回,终于可以亲手报了空雾谷之仇了,圣子殿下,本就不该先让月影出手, “还沒,”一人答道, “陆尊使,属下尚有困惑,圣子殿下谕令,若是寻得月影大人,也与秦川一并诛杀,此令是否有误,”另一人却是问道,似有不解, “无误,” 陆空厉叱了一句,似有忿然, 此刻他也终于想明白,圣子让月影先出手,便是一石二鸟之计,若是月影刺杀成功,则就此除去秦川这个后患;而若是失败,便说明月影并未彻底忠于圣子殿,此二人皆习心魔之道,他日定是一大阻碍, 一并诛杀,正是此意, 而这般,无论哪个结果,都能解去陆空心头之愤, “月影违抗圣子殿下,主动终止刺杀任务,便是于殿下不忠,昨夜斥候來报,月影不慎重伤,此刻正是除去叛逆之徒的大好机会,” 说着,陆空面上狠色更甚, 月影修为极高,他可是丧命在对方手上两次了,而只要月影无法出手,对付一个秦川,便是毫无问題, “是么,” 突然,林中传來一句低沉的话语声, “咻,” 猛然之间,便见一道瞬影划过,空气之中真元爆涌,白光纷起,顿时一式未名斩,紧接着一道雷光,眨眼之间,已有两人倒地不起,生生被击杀,如此还未结束,只觉一阵清风袭來,陆空后脊一阵凉意, “嘭,” 身后迅速散出一股黑气,凝成一道真元壁障,陆空脚步疾行,挡下这突如其來的一击,猛地回过身來,面色微微一变, “秦川,,” “你不是在寻我么,來啊,” 秦川手持镇山河,稳立原地,话音刚落,便是迅速凝出一道心魔化身,随即化身身形骤起,已是一式十步一杀,再度冲进还未反应过來的圣子殿教众当中,杀气爆涌,又是丧命了一人, “找死,” 陆空一声暴喝,青鳞长剑祭出,迅速施展百兽炼血诀,身躯之上红光闪闪,血色淋漓,脚步疾起,朝着秦川攻击而來, “轰……” 顷刻间,秦川并未招架,而是一式气镇山河,真元劲风呼啸而出,扩散到这处空间之内,使那周围剩下的数人脚步一颤,便被心魔化身一一寻得机会,似如魔神乱舞,数息不到,已将所有的喽啰诛杀得干干净净, 想要搜寻紫涵,门都沒有, “这回轮到你了,” 一句沉声,秦川散去化身,对付一个陆空,自己一人足矣, “……” 陆空愤愤地咬了咬牙,却似乎无话可说,这秦川方才一夜之间,修为竟然就有了如此提升,让他未免也觉有些恐怖,而且从外表气息上看,仿佛层次又算不得很高,但其实力,却是明显超出了外表, 仙魔双修,果真有这般奇妙, 不过,他也不曾怕來, “吼,” 突然一句百兽齐鸣,化为一声,在这片林间传开,更引得林中阵阵攒动,陆空手印一结,只见得躯体外的血色真元扑腾而开,如同赤焰一般熊熊燃烧,光芒大盛,强度瞬间提升了不少, 手中青鳞剑一声颤鸣,便是一式血蛟出海轰击而出,紧接着身形急闪,血气弥漫,似如一只猛虎,朝着秦川同时冲击而來, “道法太虚,无极混元,” 秦川心念一动,青色真元忽驰而出,眨眼便凝出了太极图,将那血蛟尽数吞沒而入,瞬即脚步急撤,准备施以一式冰龙破反击, “铛,” 然而一道剑光突然袭來,正以陆空为目标,带着浓浓的杀意, 霎时一声巨响,陆空方向急转,与那剑光互相撞击,闪出一阵刺眼的强光,伴随着一声猛虎嘶吼,传至林间每一处角落, “咻,” 后撤数步,陆空面色微变, 随即秦川目光一怔,便见林子萱忽然到來,方才那道剑光,正是由她施展出的,三人各立一侧,互相对峙着,谁也沒有先进一步,三种不同的气息在这林中各自扩散而出,仿佛撕裂了空气,令人窒息, “圣子殿,” 林子萱看了陆空一眼,迅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随后便又顾视着秦川,似乎也弄不明白,同为魔道的两人,为何会互相攻击, “你二人目标皆是我,那便一起來吧,” 秦川道了一声,却沒有看林子萱,依旧紧盯着陆空,对于陆空,自己自然是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可是林子萱,自己并不想杀她, 或许,因为她是徐之谦的学生, “我儒园之人岂会与魔教同流合污,” 林子萱一声厉叱,却是把也陆空当做了目标,也许在她的心中,秦川只是正道之中的叛逆,而陆空,则是彻头彻尾的魔教中人, “哼,” 陆空一声冷哼,真元之气似有收敛, 忽而,却是身形骤闪,猛然抽身而出,继续向着另一处寻去, “不好,” 秦川心中一惊,这陆空是想让林子萱阻拦住自己,而他去继续寻找紫涵,此刻紫涵并无真元,若是被寻到,可就糟了, “你别想再逃了,” 正欲前去追赶时,却是林子萱阻在了秦川的身前,一把月白长剑祭出,微光闪烁,真元之气急速汇聚,显然想要不顾陆空先行拿下秦川, “让开,” 秦川一声怒责,语气有些冰冷, “我不知你与魔教是何关系,但你害了徐先生,便是该死,” 林子萱沉声道,凤目一横,已是有了杀意,却也不曾发现,秦川原本一对漆黑的双眸中,已经渐渐浮上了血红之色, “我本不想杀你,此刻,便怪不得我了,” 秦川说着,顿时全身青光一下收敛下去,转瞬之间猛地换作一股强盛的魔道真元,黑气弥漫,心念一动,明王三重祭同时施展出第一重,极度邪煞的气息,充斥着整片林间, 带來,深深的寒意, 十步,一杀, 很早以前便已说过,为了紫涵,谁阻我,我便杀谁, “轰……” 顷刻间,一道猛烈的狂风,呼啸而起,秦川如若一尊杀神,带着死亡的脚步,风驰电掣一般,疾至了林子萱身前, 原來,他,一直从未对自己真正下手么, 林子萱双眉一蹙,满脸骇然,却也不敢有丝毫迟滞,使尽浑身解数,奋力凝结出一道真元屏障,牢牢阻在自己身前,金光闪闪,散着极度威严之气,正是儒园之中一道护身的秘法,曾经的司空寂,也曾施展过, “太平和合,” “嘭,” 咒诀方才念毕,林子萱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击退数丈之远,后脊狠狠砸在一株枝干上,紧接着气血上涌,猩红的热流,从嘴角溢出, “你,,” “咻,” 一道疾影,秦川已是再度來到了跟前,镇山河上,铛铛作响, 此刻的林子萱,面色发白,似乎受了反噬,就连那把月白长剑也是生生断裂成了两截,想來这式太平和合,也不是什么好用的招数,能够勉强挡下一式十步一杀,已是费尽浑身解数了, 双眸一闭,浮起一阵绝望, 正文 第11章 重逢 “我为紫涵杀徐之谦,而你为徐之谦杀我,” 秦川立于林子萱身前,一股邪魔之气弥漫而出,透在她的身躯之上,带着极度的阴寒,还有凶戾,继续道: “何谓魔,你以为便是这个么,” “要杀便杀,何须废话,” 林子萱一声厉叱,却也未睁开眼來,苍白的脸颊上几分凄美,甚至身躯因为惧怕而带來的微微颤栗,也尽数落入了秦川的眼中, “咻……铛,” 突然,秦川右手一挥,镇山河脱手而出,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生生插在了一根树干上,震颤之音久久不去, “你走吧,” 闻言,林子萱忽而睁开眼來,神情有着呆滞,紧紧盯着秦川,却只得一个似有落寞的背影,同时,心中才真正在思考秦川方才的话,看着那一身渐渐消弭下去的漆黑魔气,仿佛有了一些困惑, 魔是什么, 魔道,便是魔么, “你快走吧,” 猛然间,一句沉声传來,却是柳沉烟疾速赶至,落在了林子萱身前,回头看了秦川一眼,仿佛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式可怕的十步一杀,她远远见得,都是有些心悸,也幸亏秦川及时收住了手, 不然,就越陷越深了, “哼,” 林子萱冷哼一声,缓缓立起身來,气息已是有些微弱,明显在那式十步一杀下,还是受到了一些创伤,只不过,如此已是万幸了, 她看了秦川一眼,神色却并非嘴中那般态度,似乎有些茫然,最终勉强运得一些真元,便是化作一道青光,飞离这处林间, “你又要去何处,” 柳沉烟忽而再度一声问询, 却见秦川身形一动,插立树枝上的镇山河一下匿于虚空,随即眉目一扬,仿佛正欲朝着别处疾去,闻得柳沉烟之言,淡淡地答了一声: “杀人,” “我与你去,” 柳沉烟急忙唤道,赶紧跑去挽住秦川的胳膊,方才那般际遇,她已能感觉得到秦川心态受到了些许心魔的影响,此刻已有几分阴沉,若是再遇上什么变故,彻底激发出來,难保又要惹出大祸了, 这魔道,一般人还真碰不得, “……” 秦川微微偏过头來,看着挽住自己手臂的柳沉烟,也不知如何作想,正欲说些什么,忽然神情一滞,沒有了动作, 倒是柳沉烟略有惊骇,拉着秦川后撤了半分, “不用去了,” 只听一声颇有轻松的话语传來,紧接着一个道服少年疾飞而至,落地之后,隐匿了一把白色的仙剑,手中却是握着另一把青色剑兵, 青鳞, “这把剑好像挺不错啊,你可认得,秦川,” “你又想拿去送谁,” 秦川轻声一笑,仿佛一瞬间,方才心中阴郁的情绪和躯体上的煞气,全都尽数消散,只如一个寻常少年一般,嬉笑怒骂, 如此,倒是柳沉烟有些诧异了, 更有些许微微的惊骇,方才逃去的绿袍男子,实力并不算很弱,但是居然,被眼前这一个与秦川差不多年纪的人给击杀了, 否则,那青鳞剑从何而來, “他是谁,” 见得秦川与來人相识,而且关系似乎不错,柳沉烟倒也沒有继续防备下去了,敛去一身真元之气,轻声问道, “他就是叶秋奇咯,” 秦川应着,不由笑了起來, “……” 闻言,柳沉烟滞了半分,本以为“叶秋奇”只是秦川的化名,所以昨夜在那方家之时,她可是对着不少人说自己挽着的男子唤作叶秋奇,这么一來,全天下岂不是都知晓她与叶秋奇关系不一般了, 而且,此时居然还冒出了一个真的叶秋奇…… “你狠,” 柳沉烟暗暗道了一声,横了秦川一眼,两根手指狠狠地掐了一把, “秦川,你打着我的名号,可是干了不少好事啊,” 此刻叶秋奇走到秦川身前,笑道一句,随即瞥见柳沉烟正极其亲密地挽着秦川,而且秦川居然也未反抗,不由一脸邪魅,各自瞧了二人一眼, “这位,便是柳师姐吧,嗯,” “呃……” 秦川一时语塞,急忙挣扎了片刻,方才奋力甩开柳沉烟,上官瑶回落雁峰必然会向静虚子禀报云梦泽之事,这柳沉烟叶秋奇定然也知晓;而且若是叶秋奇从那云湖城中來,沒准也早就听闻了一些传言, 这回尴尬了…… “你就是叶秋奇,” 柳沉烟眉目一扬,倒也毫不避讳,“我告诉你,你回去必须马上给我澄清,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知道知道,” 叶秋奇连连应着,心中窃笑却是溢于言表, 不过,此刻也不是调笑的时候,他來这里,可是有着正事,叹了一声,便对柳沉烟行了个礼,拉着秦川走到一旁, “你这回玩这个,可是玩得有点大了,” 口中虽是玩笑,但叶秋奇的神色,却也是略有忧心,当着门中前辈之面强杀徐之谦不说,还将赵明诚打至重伤,甚至还传出暗杀不少各宗门长老的传言,再这般闹下去,恐怕就不是那般好打发的了, 而且,无极殿中,已有了捉拿秦川的意思, “这一回,不是玩,” 秦川沉声应道,沒有丝毫说笑之意,眸中满是严肃之色,这一切,自己沒得选择,若是那日金虚子赵明诚二人有所妥协的话,兴许还有转机,可是眼下,已是沒有回头路了, 更何况,恐怕要不了多久,方家,也要來找自己了, “师父让你回山,他说这些事,由他來解决,” “你來便是为了这个,” “那还能怎么样,” 叶秋奇叹道,“我也听说了,那个月影就是慕师姐,你……回不回去你自己决定吧,大不了我跟师父说沒寻到你便是,” “师父的恩情,我不会忘,” 秦川咬了咬唇,心中有些苦楚,“你回去吧,紫涵如今受了伤,我秦川又惹下这等弥天大祸,若是回去,便是连累了师父,我已主动脱离了师门,只等此间事了,便不再问这中原之事,” “呼……” 闻言,叶秋奇长舒了一口气, 二人沉默, 那柳沉烟立在不远的地方,想來二人言语只要有心她也定能听得见,只是,她似乎也明白,秦川做出的决定,沒有几人能阻止得了, 良久, 叶秋奇忽而淡淡一笑,拍着秦川的肩膀, “我好不容易下山一次,哪能这么快便回去,反正此刻也不知去何处游玩,你要做什么,我陪你一起便是,” “你这家伙……” 秦川一句笑骂,心中却是有些暖意, 叶秋奇与自己从济云观相识以來,一直以心相交,此番自己成为师门违逆、正道大敌,他也一直站在自己身旁, 有此知交,还有何憾, “哎,上官瑶要我转告你,她说,瑶瑶,也永远还是瑶瑶,” “……” 秦川默然,不由咬了咬唇,有着生疼, 耳畔似乎回响起云梦泽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如你不弃,我们便结为仙侣,共伴此生,可是此生,又如何相伴呢, 之前承诺不日便回落雁峰,可是如今,恐怕永远也回不去了, 一股愧意,浮上心间, “哎你说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似乎见得此时秦川面色有些难看,叶秋奇忽而嗤笑了一声,故作不解地望着秦川,仿佛在他身上,便根本沒有什么忧虑, 又或许,忧虑,只埋在心中, “走吧,我该去看看紫涵了,” 秦川白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自己的情绪,即使不能共伴此生,自己也绝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天地不允,人神同诛,也绝不会, “嘿嘿……” 叶秋奇轻笑数声,揽着秦川的肩膀,便见柳沉烟在那树下静静候着,心中一哂,又道,“我觉得这柳师姐也不错,不如一起收了吧,” “……” 闻得此调笑之言,秦川猛地甩了甩胳膊,把那叶秋奇推到一边,这家伙说个三两句就沒正经,真不知如何会与他认识…… 三人重新聚首,闻得慕紫涵正在疗伤,便也决定与秦川一同,去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女子究竟是何天女下凡,竟能让秦川不惜与正道决裂也要拼死守护,不过他们或许不知,为了他们,秦川也会毫不犹豫, 这,似乎便是秦川的道, 苍穹之上,春日骄阳, 雄伟的九归山,映在湖中,一片宁静祥和, …… 清风徐徐,似如奏起美妙的和音, 此刻这九归山主峰之上,已经渐渐有了修真之人,而且大多是四阁长辈和一些有名的高手,正在筹备明日的四阁大会, 故此,为了防止惊动到他们,秦川三人只好从峰群之外,缓步攀爬,向着安置慕紫涵的一处山崖之上行去, “你说那家伙是三年前的陆空,” 听得秦川一番解释,叶秋奇问了一声,倒也继续前行着,只是心中莫名有些惊诧,行在最后的柳沉烟也是面有凝重,如此说來,叶秋奇击杀了陆空,其实也并未真正结果了那人, 这世间,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所以,这青鳞剑,你最好妥善处理,” 秦川应道,虽说在自己心中兵器并沒有正邪之分,可是暗黑门的东西,沒有几分实力,最好也不要擅自据为己有, “这么麻烦,那还是给你吧,” 叶秋奇嘟囔着,将那剑兵递了出去,然而并不见秦川伸手來接,只听一声惊呼,秦川身形一闪,便是朝着前方疾行而去, 慕紫涵,不见了, 正文 第12章 青龙 “紫涵,” 施展凭虚御风,秦川便是远远地闪至之前那块巨石之上,只见得上面还铺着自己的道服,而慕紫涵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一阵怒意,袭上心头, “轰……” 顷刻间,一股黑气猛然弥漫而出,覆盖在他的身躯之上,却是邪煞浓郁的魔道真元,似乎烈焰熊熊,正如此刻心中的怒火一般, “咻,” 随即两道身影疾至,叶秋奇急忙按住秦川的肩膀,秦川的这幅模样,他是第一次见识,脸色有些凝重,却也沒有畏惧,牢牢制止住秦川,似乎也从未见过,一向沉着冷静的秦川,此刻会是这般勃然大怒, “你先别急,会不会是她自己走了,” 柳沉烟说道,脸色也有些不好,不仅为那慕紫涵担忧,更是牵挂着秦川,此刻,她似乎也明白,慕紫涵对于秦川來说,有多么重要了, “紫涵说过,她不会走的,” 秦川怒道一声,一把镇山河早已祭出,紧紧握在手中,铛铛作响,“不管谁害了她,我必让其永不超生,” 说着,不觉嗓音有些阴沉, 紫涵答应的事情,从未失约过,而且此刻她身体尚未恢复,即使想离去,也沒有那般容易,唯有一个可能,遭人掳了去, 不管正道邪道,必戮之, “那是什么,” 忽而,叶秋奇目光一瞥,见得一侧草丛之中,似有一块玉佩, 闻言,秦川身形一动,急忙将其拾了起來,正是那块“慕”字玉佩,猛然之间,真元窜入其中,带出一股强烈的灵识传到了秦川的脑中,仿佛指引着一个方向,那里,紫涵有危险, “咻,” 一道蓝光,根本顾不得与二人说话,秦川御剑而起,疾飞而去, “走啦,” 叶秋奇急忙对着柳沉烟唤了一声,看了手中青鳞剑一眼,颇不耐烦地扔到了地上,一下祭出吞日月,化成一道白光,紧追上去, “该死,” 柳沉烟叹了一声,却也由不得迟疑,纵身一跃,跟在二人身后,朝着九归山巅,一路疾飞, 这回,祸事了, …… 宛若云层之上, 九归山巅, 慕紫涵巍然而立,邪剑凝霜执于手中,面容严峻,却也不惊不惧,静静地看着前方之人,她的身躯四周,沒有半分真元之气,平淡如常, 然而四角之上,各有一根光柱,红光大闪,血气扑腾,各自散出两侧光幕,形成四道透明的屏障,相互连接在一起,将慕紫涵牢牢困在中央,凝霜剑上,似有淡淡寒光源源涌出,凝入那光幕之中, 如同,吞噬着剑中的元灵, “你不是圣子殿之人,” 慕紫涵冷冷道了一声,此刻已能察觉得到,经过自己血炼的凝霜剑,已经开始缓缓脱离自己的神识掌控,变为无主之物, 如此下去,终有一死, “你是说半月,” 她的前方,一个青袍男子,轻轻一笑,却是邪气凛然, 虽是二十來岁的模样,却能任人一看便知,乃是驻颜而成,其散发出的浓浓煞气,绝不是这般年纪所有,眉目清秀,倒也几分英俊,一袭青袍,气质绝非寻常,他双目凝神,至始至终都盯在那凝霜剑上,似有几分贪婪, “老家伙迟早收拾他,早晚而已,”他继续说道, “你是何人,” 慕紫涵再度一声叱问,此刻被那阵法禁锢,纵是换作平时恐怕也难以迅速脱身,更别说此刻沒有任何真元來供驱使了, 只盼…… 他,会來吗, “莫问,别人都叫我,青龙,” 男子一句淡笑,眸中已是有了几分狂热,这凝霜剑乃是魔道第一杀器,沒想到,此时竟是这般得來全不费工夫, “哼,” 慕紫涵冷笑一声,忽而有了几分笑意, “轰……” 霎时,不知何处一条恶龙,黑气席卷,隐隐中还带着扑鼻的血腥之气,顷刻间轰击而至,将那其中一面血色帷幕生生击破后,随即又化成一股股黑气,彻底把那四道光柱化为了虚无, “何人,,” 青龙一声厉叱,怒意丛生, 竟是炫龙杀,而且,还能瞬间化解掉自己的九幽离魂阵,來人,绝对不凡,难道,有人想与自己争夺凝霜剑么, “紫涵,” 眨眼间,只见一个道服少年,却是邪魔之气笼罩全身,一下飞至慕紫涵身旁,一声轻唤,将慕紫涵揽在了怀中, “咻,” 不待一息迟滞,青龙已是身形骤闪,一掌伸出,顿时一声狂怒的龙啸传來,血气浓浓,空气中凝成一条五爪赤龙,朝着慕紫涵二人所在之处席卷而去,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迎面扑來, “嘭……” 突然,赤龙前方猛地凝出一道真元帐幕,闪烁着祥瑞的金光,一经交锋,支撑片刻之后,终于被轰然击碎,随即赤龙再度带着余威,继续轰击过去,然而同一时间,一道白色身影现于前方,却是一式空冥印,轻轻送出, “轰,” 飞沙走石,仿佛天昏地暗, 猛烈的真元劲气,与那血气赤龙剧烈相撞,掀起一阵狂风呼啸,朝着四周扩散开來,扬起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秦川,慕师姐可有大碍,” 叶秋奇问了一声,却也沒有回头,稳立原地,凝视着前方的男子,片刻,柳沉烟也疾速赶至,双手各自一把凤羽仙剑,金光闪闪, “呼……” 后方,之前來人正是秦川,此刻揽住慕紫涵身躯,长长舒了一口气,躯体上的浓郁邪气,方才渐渐消弭, “无妨,” 秦川应了一声,幸于自己及时赶到,并未让那九幽离魂阵夺取凝霜剑成功,否则慕紫涵,怕是就此丧命了, 一手紧握着她的手掌,秦川方才转过身來, 眉目轻扬,随即微微蹙了一下,浮上一些凝重, “莫问,” 这自称青龙之人,正是暗黑门四大圣使其一,其名“莫问”,只是三十年前正邪交锋中暗黑门落败之后,便彻底脱离了暗黑门,此刻重出中原,虽不知是否受人驱使,但毫无疑问,天下即将纷乱, 此次,竟是打了凝霜剑的主意, “原來是你,” 青龙看清了來人,一句轻笑,秦川之名如今已经传遍修真一界,想必他也早有耳闻,只不过,此番坏了他的好事,也必须插上一手了, “青龙,” 忽而,得秦川提醒,柳沉烟微微一怔,似乎也终于知道了此男子的身份,不由面目一变,浮上几分骇然, “哈哈……想不到世间还有人能记得我,” 一声大笑,青龙狂妄之色愈甚,他一个成名已久的魔教顶尖人物,又如何会把眼前几个小辈放在眼里,即使來了再多,凝霜剑,也仍然唾手可得, 不过,却也小看了身前三人, “紫涵,我來晚了,” 秦川看了青龙一眼后,暂时并未理会,而是十分温柔地,搀扶着慕紫涵,口中一句轻问,似有几分自责, 慕紫涵摇了摇头,却是浅浅笑着,几分幸福之意, “这家伙,可有伤着你,” 秦川关切道,这个青龙,修为确实高深无比,与那冥教护法司空寂同处一个级别,可是自己,也并非云梦泽之时的自己了, 不待慕紫涵回答,秦川已是轻哼一声,眸中一股厉色一闪而过, “青龙圣使数十年不问中原,此番,改主意了吗,” 秦川问道,不卑不亢,这个青龙自己前世早已熟知,对方有何伎俩自己也是清清楚楚,纵然自己已不是前世的自己,但也未必怕了对方,更何况,那式无明业火,天下间,便无几人招架得住, “秦川,你带慕师姐去吧,此人我來对付,” 叶秋奇忽而道了一声,对这青龙也无几分忌惮之色,慕紫涵伤势未愈、无法运功,他也能瞧得出來,所以秦川与青龙交锋,难免也有不便之处, 他留下的原因,便是如此, “走得掉吗,” 倒是青龙邪魅一笑,顿时一股极魔之气,猛然扩散开來,竟比极魔令还要悚人之极,传至九归山每一个角落,惊起阵阵骚动, 一声飞鸟长鸣,打破山间的宁静, “哼,” 秦川冷哼一声,这家伙,果然來了这种伎俩, “咻咻咻……” 凝息之间,自山下丛林庙观之中,三道颜色各异的光芒一跃而出,疾速飞來,不消片刻,已是纷纷落到了山巅之上,随即现出三人身影,瞧见那股极魔之气的來源后,一个个面目大骇,瞬间沉了下來, “北炎阁老头子、方衡,还有……呃,你我不认识,” 青龙噙着邪笑,一一扫视了來人,均是中原正道之中赫赫有名之辈,但他却沒有一分惧色,仿佛谈笑风生,丝毫沒有放在眼里, 见状,秦川倒无几分改色, 这暗黑门青龙圣使莫问,最爱玩的,就是搞这种大场面,越乱越好,以便他自己从中获利,沒想到,此时仍是这般, “……” 柳沉烟暗暗抿了抿唇,有些为秦川担忧, 此刻來的这三人,皆是顶尖之辈,一个白发苍苍、身躯佝偻,拄着一根金杖的,是北炎阁老阁主;其中一位,便是方家的家主方衡;而剩下那个,则是东雷阁长老,许天扬的叔父,许威, 秦川本是被正道通缉之人,此番青龙故意召來他们,居心何为, 正文 第13章 九归山巅 “青龙,” 北炎阁主率先惊诧了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更显阴沉, 而那许威似是因为方才青龙讥笑之言有些不悦,一身狂躁的真元,带着浓浓的天地灵气,蓄势待发,方衡扫视了青龙一眼后,便是紧盯在了秦川的身上,昨夜方家的三长老,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秦川戮魂而死, 相比青龙來说,此刻,秦川才是他首要诛杀的目标, 场中,一时气氛凝滞,几欲令人窒息, 慕紫涵微微一颤,眸中有些忧虑,随即秦川手中一紧,牢牢握住她的手掌,却是一阵意念传音,让她的心落了下來, “沒事,” 秦川一声轻哼,扫视着面色各异的众人,叶秋奇与柳沉烟依旧立在自己的身前,形成掎角之势,将自己与慕紫涵护在其中, 心中一暖,几分感激之意, “你们是要拿我,还是,秦川呢,” 青龙对那几人道了一声,一脸邪魅,紧接着一声狂笑,仿佛冲破了天际,顿时一股魔道真元,暴涌而出,空气之中杀意凛冽,已是如同一阵疾风,朝着慕紫涵所在之处,猛然冲击而來, “铛……” 镇山河凭空而现,一道蓝光纷起,瞬间汇聚了大量的真元,颤鸣不已,霎时,迅速一个心魔化身分出,护在慕紫涵身旁,秦川本体身形一闪,同时明王三重祭施展而出,邪魔之气扑腾,一把握起镇山河,便是疾行十步, 一杀, “焚天流火,” 另一旁,北炎阁主金杖杵地,一手结印而起,漫天流火,四处飞窜,一句急令之下,纷纷朝着青龙激射而去, 此刻,其余众人皆是有了动作,许威双拳之上湛蓝雷光闪耀不止;而方衡也是祭出法剑,目标锁定了秦川,叶秋奇、柳沉烟同时身形骤起,却是阻在了方衡的前方,不让其靠近秦川半步, 空气中,各种真元之气此起彼伏,色彩斑斓, 却是狂躁不已,杀意漫天,不觉之间,苍穹之上,仿佛暗云涌动,渐渐变得昏暗起來,不见天日, “轰……” 眨眼之间,各种激响,声势浩大,传遍了整个九归山, 秦川一式十步一杀,却根本沒有以青龙为目标,反而朝着方衡疾行而去,掀起一阵狂风,凛冽异常,如同撕裂空气一般,杀意横行, “什么,,” 方衡面色大变,就连叶秋奇与柳沉烟也不知秦川为何如此, 只见方衡一对瞳孔睁得浑圆,手中动作却是一分也不敢迟滞,急忙结起防御术法,只不过,也许根本意想不到秦川目标竟会是他,也是猝不及防,生生承受一击,身躯急撤数丈之远,一口热血,随即喷出, 若非修为深厚,恐怕已是灰飞烟灭, “嘭,” 同一时间,北炎阁主以及东雷阁的许威,也是各自一道猛烈的攻势术法,火光雷电闪耀嘶鸣,毫不留情地轰击到青龙的身上, 然而,却见“青龙”身躯猛然破碎,竟是一式障眼法, “簌……” 眨眼间,秦川心魔化身毫不犹豫,甚至只是凭着直觉,一式囚龙索,忽地破土而出,竟是在慕紫涵身躯半寸之外,如若游蛇逶迤,自下而上缠绕而开,极其迅速,带着黑气残留,仿佛形成一道护住慕紫涵的屏障, “咻,” 顿时,只见青龙忽然现行于慕紫涵身后,本欲出手掳走慕紫涵,却因这一式囚龙索,生生收回了动作,急撤数步,稳立战局之外, “哼,竟能瞧出我的计谋,不错,” 一声轻笑,却也丝毫沒有颓败之势, “咻咻……” 随即众人各自调整位置,几道瞬影同时划过,秦川化身携着慕紫涵,返回了自己的身旁,而叶秋奇与柳沉烟,也是闪身过來,觑视着周围众人, 那北炎阁主与许威,分立两侧,牢牢锁定着青龙, 初次交锋,唯有方衡,彻底失去了战力, “嘿嘿,不错啊,” 叶秋奇赞了一句,仿佛根本沒有因为此刻严峻的形势有所忧心,反而浅浅笑了起來,秦川心中所想,他已是猜了个明白, 这方衡一开始便以秦川为目标,而且在几个來者不善的人中,实力最弱,依秦川的性情,自然是要首先废掉这个方衡,否则交锋起來,战局焦着的时候,威胁最大的,反而正是随时会暗地來一手的方衡, “哼,” 柳沉烟轻哼一声,沒有言语, 心中,倒是对秦川有了新的了解, “秦川,你可是真要与天下正道为敌,” 老阁主厉问了一声,原本对传言中的秦川有些难以置信,可是此番,亲眼见得秦川的心计与狠戾,心中已是不由沉了下來, 短短一瞬,便能如此杀伐果断地,在如此众多高手的眼皮底下,一招便废了方家家主,此等人,若是真正堕入魔道,后果不堪设想, “方家,可不是什么正道,” 秦川沉声应道,从那三长老的一身修为,这方家,已经与冥教有了不明不白的关系了,只不过方家如何,也不关自己的事,更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谁对自己不利,自己便杀谁,如此简单而已, 闻言,不远处正忙着调息的方衡面色一惊, “妖言惑众,方家乃为中州望族,岂容竖子污蔑,” 还未反驳,倒是一旁的许威怒叱一声,东雷阁与方家关系密切,从那方宇轩与许天扬的关系,便能瞧出大概, “哈哈,谁也别说谁,” 忽而,青龙一声不屑的大笑,单手一扬,一团血气弥漫而出,凝在他的身侧,散发着极其浓烈的邪气,蓄势而起, “那云梦泽之变,东雷阁还未解释清楚呢,” 青龙说道,却是一脸奸笑,仿佛知晓几分内幕, 许威再度反叱一声,不过眼下形势危急,也由不得辩论了,众人皆是脚步微移,真元各自凝结而起,令人窒息的气氛,再度弥漫在了这处山巅, 激烈的交锋,再度拉开序幕, “小川,” 忽而,秦川身旁,慕紫涵拉了拉他的衣袖,却是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们走吧,此刻形势于你不利,” 秦川微微一怔,这句呼唤,自己在梦中,已经期待了很久, 紫涵,回來了, “沒事,那家伙伤了你,教训他一顿再走,也不迟,” 轻道一声,秦川眉目一扬,一股厉光激射而出,落至青龙的身上,慕紫涵乃是自己心中至关重要之人,这青龙前番差点便夺走经过血炼的凝霜剑,更是因此几欲害死紫涵,自己又岂会放过他, 闻言,青龙讥笑一声,眉间却已有了几分不悦, “你天分不错,心魔修行也属上乘,不过如此大话……” “轰……” 话未说完,突然山下四阁大会举行的庙观之中,一声巨大的轰响传來,却是一阵爆炸,掀起火光冲天,如同震颤天地,一股股浓浓的杀气,紧接着侵袭而來,仿佛,那里遭到了袭击, 连同青龙在内,所有人身躯一震,皆有半分迟滞, 从青龙的表现來看,可不像是在他预谋之中,而能敢明目张胆地袭击四阁之人,除了魔教,绝不会有第二个, 难道,圣子殿, “铛,” 不过,秦川可不管那山下发生了什么,此番异变,却正是自己出手的最佳时机,化身依旧护在慕紫涵身旁,本体身形一闪,却是换成了无极道法,青色真元外散而出,镇山河寒光一闪,一式御风行,朝着青龙疾行而去, 同时泥地之中,一道道冰墙凝结而起,破土而出,在那青龙的四周,迅速组成一团屏障,将其困在中央仅有数步的空间内, “……” 见得此状,叶秋奇方才知晓,秦川道法上的修行,可是从未有过耽搁, “找死,” 瞬间回过神來,青龙怒叱一声,却也丝毫不顾周围的冰墙,反以一式迅捷的血蚀之术,浓浓黑气,正面朝着秦川侵袭而來, 一个乳臭未干之辈,如何会放在眼里, “咻,” 然而,秦川忽然凭虚御风,身形骤闪,却也根本不去躲避,反而瞬间前行数步,正面驰至青龙身前,彼此之间,只有咫尺之距, “嘭,” 青龙神情一疑,似有惊诧,身躯猛然疾退,但被四面冰墙生生挡住,后脊狠狠撞在冰霜之上,面上有了几分狰狞, 紧接着秦川身躯微微一侧,想要避开即将轰击到自己身躯的黑气,忽而一条囚龙索,自脚下缠绕而起, “嗤……” 一阵如同灼烧的剧烈痛感,自左臂源源传入心间,秦川狠狠咬了咬牙关,尽管奋力躲避,却也仍然受了一击,整只手臂,已是遭了一式血蚀之术,其中的精血迅速消弭,渐渐失去了生机, 而且,囚龙索的压制之力,已经蔓延至全身,所有的真元,顷刻间被压迫回丹田之中,再也运转不出半分, “就凭你,” 青龙一脸奸邪与暴戾,毫不保留地展露出來, “哼,” 忽而,一声不屑的轻笑,从秦川口中传來过來,莫名其妙,让青龙感觉一阵彻骨的寒意,浮上了心头, 尽管被囚龙索束缚,但是因为之前的奔袭之势,秦川的身躯,仍是惯性向前逼压着青龙,从一开始,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忽而,一股不知何处涌出的真元,传至秦川的右臂, “去死,” 正文 第14章 逃离 “谁动了紫涵,我便杀谁,” 一句心声,秦川面容坚毅,仿佛早已感觉不到左臂上的痛意, 之前让九曜琉璃盏颐养的少许道法真元,忽然顺从意念指引,传到了自己紧握镇山河的右臂之上,短暂地,压制了囚龙索的束缚, 尽管仍然无法运转真元,但却足够了, 谁说,只有依靠真元,才能杀人呢, “你,,” 青龙此刻终于面色大骇,彻底明白了秦川的意图,但一切变故來得太快,也无法做出任何应对,心中,只浮起一个念想, 疯子,秦川是个疯子, “死吧,” 那一声轻微的话语,短暂的寂静,似乎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只见秦川顺着身躯的惯性,向前压迫着被冰墙阻住身形的青龙,右臂不知为何短短一息之间脱离了囚龙索禁锢,一把镇山河,微微扬起, 阳光之下,闪出的,却是寒光, 剑锋所指,心脏, “嗤……” 一抹鲜红,顿时飞溅而出,洒在秦川素白的道袍之上,甚至带着几分残戾之色的脸颊,也溅上了几点血污,此时的秦川,心如止水,仿佛地府里的修罗,收割着生命的同时,心境,却沒有任何的波动, 随即,原本缠在躯体上的囚龙索,一下溃散, 青龙的身躯,缓缓从那冰墙之上滑落下來,胸膛依旧鲜血汩汩,流了一地,神情定格,已是沒有丝毫生机, “咻,” 一式凭虚御风,秦川再度返回慕紫涵身旁,浅浅一笑, 但也并未得意,眼前,还有不少麻烦呢,心念一动,道法真元迅速重新自灵核运转而出,融入到左臂之上,开始修复着躯体的伤势,一对双眸,紧紧地盯在另外几人的身上, “……” 此刻,所有人皆是满目骇然,就连慕紫涵,都是面目惊恐,曾经济云观沉默内向、甚至有些木讷的师弟,如何,会变成这般, 她心中一世念护的小川,到底经历了什么, “呼……” 此处山巅之上,似乎响起众人的一声唏嘘, 前后不到一两息的时间,秦川就这般生生击杀了一人,而且,还是不管修为实力还是交战经验,都远超于他的暗黑门青龙圣使,尽管是因为青龙骄狂自傲所造成,但秦川杀伐果断的心智,却是不容小觑, 这个秦川,真是伏羲门的一个弟子而已么, “现在可以走了,” 秦川对着慕紫涵道了一声,依然觑视着四阁的两个人,山下一片喊杀之声,此起彼伏,如此混乱之际,也正是自己逃脱的时机, 更何况,青龙乃是修成元神之人,肉身被杀,元神却是尚在,只要重新凝练一副身躯,或是简单粗暴地夺舍一人,便能重生,眼前,许威且不说,北炎阁的老阁主,乃是中原百年前就已成名之辈,修为高深莫测, 自己的生死无所谓,但是身旁还有一个慕紫涵, 所以,已经不能在此继续逗留, “你能走得掉吗,” 见得秦川似有逃去之意,许威一声怒喝,既然青龙已被击杀,毫无疑问,众人关注的焦点,已是全都集中到了秦川的身上, 如此杀伐果断之人,又是正道叛逆,自是除之而后快, “铛,” 随即,叶秋奇吞日月惊起一声颤鸣,牢牢阻在秦川与慕紫涵前方,毫不退缩地正视着四阁二人,却是无需言语, 他与秦川,早已肝胆相照, “你带她走吧,莫要回來了,” 柳沉烟道了一声,也不知是担忧还是失落,一对凤羽双剑光芒闪耀,浓浓的真元之气散发而出,慕紫涵在秦川心中的地位,她已经彻底地明白了,不过,秦川已为自己舍身过一次,这一回,便轮到她自己了, 如此,也算是偿还吧, “你二子,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见得此番状况,北炎阁主双眉微微一竖,迥异的眸中,透出几分阴沉,那许威更是怒意丛生,一对双拳,再度紧紧握了起來, “秋奇,沉烟师姐,” 秦川各自唤了一声,心中浮起一些感动,不过,自己已是成了正道大敌,就更不能牵连这两个自己心系之人,“你们回去吧,我秦川惹出的事,我自己來解决,若是因此害了你们,秦川于心难安,” “嘿,我可不是帮你,我只是想请二位前辈指教指教,” 忽而叶秋奇一声轻笑,仿佛一句话便是改变了自己的立场,不过,这般结果,却也沒什么两样,心中,依旧几分凝重,道法真元,悄悄运转而出,凝于吞日月剑刃之上,淡淡的青光,闪耀不止, 若要自己弃秦川不顾,也是绝无可能, “放肆,” 北炎阁主终于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意了,暴喝一声,随即连连咳嗽,却是缓缓散出强盛无比的真元,方才那式焚天流火,再度蓄势而起, 此人的修为,竟是深不可测,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秦川一句咒诀,明王三重祭施展而出,心魔化身依旧扶着慕紫涵,而本体行出数步,不顾左臂的伤势,邪煞黑气汹涌而出, 看着前方两道背影,忽而嘴角一扬,轻轻一笑, 既然叶秋奇与柳沉烟决意要帮自己,那自己就更不能被这四阁之人擒走,也绝不会让他二人受半分伤害,只不过…… 想要逃离,似乎也得费些周折, “既然如此,便将你四人一齐拿下,” 老阁主沉声道,此处空间之内,气息再度凝滞起來,除了慕紫涵无法运功之外,所有人皆是真元爆涌,凌厉之气弥漫而出, “沒事,” 心魔化身紧紧握着慕紫涵的手掌,轻轻道了一声, 秦川的心中,依然无悔, “咻,” 突然,一团金色火光,似如一支利箭,不知何时便已从慕紫涵身后袭來,这北炎阁主,竟是如此狡诈,原來早有蓄谋了吗,, “老家伙,” 一句愤怒的厉叱,自秦川口中发出, “嘭,” 然而刹那之间,那金光利箭前方,忽然凝出一黑一白两团光晕,阴阳分离,却又首尾相接,來回旋绕,一声碰撞之响,紧接着便源源不断,将那北炎阁主偷袭的这一击,生生化解为虚无, 混沌印, 秦川面色随即忽变, “咻,” 霎时,只见一抹清风,秦川两道分身,连同慕紫涵一起,消失在了这处山巅,却是借着众人因为那式混沌印失神的时机,彻底逃离而去, “伏羲门,” 北炎阁主一句沉声,些许怒容, “金虚前辈,” 随后,叶秋奇急忙收回剑势,对着來人行了一礼,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瞬影疾至,眨眼间便是金虚子现出身形,手印收回,解去那式混沌印, 倒也沒有言语, “伏羲门如此行事,可是想包庇忤逆之徒,” 北炎阁主质问一声,真元之气不减,反而因为來人不凡,加强了真元的威势,点点流火,窜于此处空间之内,带來一阵灼热之感, 却是隐隐杀意,弥漫而出, “此乃我伏羲门家事,还望老前辈莫要插手,” 忽而,并非金虚子作答,而是一个道人,飘飘而來,落在了叶秋奇的前方,正视着北炎阁主,不卑不亢,甚至连那东雷阁的许威,都未曾放在眼里,语出淡漠,心如止水,额间一缕白发,随风飘扬, “师父,” 叶秋奇神情一怔,唤出声來, “长风,此间事,你要如何处理,” 那金虚子问道,也是语气平和,只不过,一对双眸紧盯在北炎阁主的身上,这个人,可沒有那般好打发, “呼……” 长舒了一口气,这道人,正是静虚子谷长风, 柳沉烟此刻已是有些骇然,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众门高人,此番竟是因为一个秦川,纷纷出现在了这里,尤其是静虚子,听闻三十年前正邪交锋之中大放异彩,他的声势,甚至远远超过了伏羲掌门真人, 不过,幸好,秦川已经离去了, “秋奇,还有玉剑宗弟子,你二人下山去,圣子殿作乱,需要人手,秦川是我亲传弟子,此间事情,我自会解决,” 静虚子道了一声,却不知是何神情, 天命弄人,他的这个得意弟子,怕是回不了头了, “……是,” 叶秋奇咬了咬牙,终是点头应了一声,对那柳沉烟示意了一下,二人朝着山下疾飞而去,这里的事,也不是他们能够帮得了的了, 不过,山巅上的几人,也沒有出手阻拦他们, “谷长风,你莫不是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了,” 场中气息凝滞,四人互相觑视着,倒也谁都沒有率先出手,终于是那许威忍不住呵斥了一声,脸上的不满之色,愈加掩饰不住, 然而,沒有人理会他, “长风,你去将那弟子带回,此处我來料理,” 金虚子道了一声,略显苍老的脸颊上,浮上几分凝重,料理此处的事情,也沒有说的那般容易,北炎阁的老阁主,修为可是不下于玉虚掌门, “你去吧,” 忽而,谷长风应了一声,眉间,有些不忍, 随即一把吞吴仙剑,凭空现于身侧,悬空而起,红光通天,一瞬间仿佛让那原本四处流窜的火苗,变得黯淡了几分,眉目一扬,扫视着前方的二人,甚至连那在一旁失去战力的方衡都未放过, 对付这些人,他毫不忌惮, 可若要对自己的弟子出手,他,无法做到, 正文 第15章 梨园之变 九归山西侧,乃有两座高峰,其间一条清流,穿插而过,流入湖中,既得九归山之灵秀,又得清湖碧水之潋滟,湖光山色,风光旖旎, 却有一个名称,谓之: 忘情峡, “咻,” 天际一道疾光划过,秦川揽着慕紫涵,落至峡谷之中,虽不知追來之人是谁,但依旧能够察觉出一股极强的气息,此番忽然停落,却并非已经逃脱了追踪,而是慕紫涵的面色,似乎越來越坏, “怎么了,” 秦川关切一声,急忙一手探上她的手腕,察切着脉搏, 然而慕紫涵只是抿了抿唇,一排玉齿,轻轻咬在下唇之上,目光之中,仿佛现出几分凄苦,隐隐中,又暗含着几分狠戾,她并未回答秦川,而且,据秦川查來,也并非躯体有何恙患, “咻,” 猛然间,身后之人已经紧驱而至,落在二人身前,一阵道法青光微微闪耀出來,手中一只拂尘,白衣飘飘, 正是金虚子, “束手就擒吧,秦川,” “铛,” 霎时,镇山河凭空现出,牢牢握于手中,秦川后撤一步,另一手紧紧地抓着慕紫涵,却似乎感觉到,慕紫涵身躯有些迟滞, 她的一对双眸,紧盯在金虚子身上, “呼……” 随即,金虚子长叹了一声,“此间祸事,皆由我门天枢院慕紫涵而起,你师父已向掌门真人求情,免去你的大罪,只要你永远待在落雁峰上,潜心悔改,可保你不再受中原各门追杀之苦,” “那紫涵呢,” 秦川反问道,眸中厉色不减,“紫涵之所以变为今日这般,还不是全因你们而起,若非遣往空雾谷历练,又如何有此番变故,” “我,又如何会这般……” 说着,秦川似有几分惆怅,若非种种变故,自己,何不愿与紫涵在那落雁峰上,朝夕相伴,又怎会有今日之果, 一切,还不是皆因伏羲门而起, “慕紫涵已入暗黑门,罪不可……” “无需再言,” 忽而,慕紫涵一声厉叱,打断了金虚子的话语,猛地一下挣开秦川手掌,竟是一股诡异的真元运转而出,凝霜邪剑再度祭了出來,邪煞之气弥漫侵染,空气之中,仿佛笼罩了一层阴森的寒气, 她的面上,痛苦之色愈甚, “我与伏羲门,本就势不两立,梨园之变,你们可忘了吗,” 一句沉声,慕紫涵身躯之上的邪魔之气越來越浓,凝霜剑瞬间汇聚了大量的魔道真元,杀意凛冽,铛铛作响, 似乎,又变回了圣子殿的月影, “,,” 听得此言,金虚子略一迟滞,顿时大惊失色,紧紧盯在慕紫涵身上, 梨园, 秦川心中一疑,却也并不知情,只不过,此刻也不待多想,一手再度握上慕紫涵的手掌,紧紧地抓着,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松开半分, 随即,她全身的真元,被秦川传入的一股神识,顷刻间压制回丹田之中,经过一阵迅速的炼化,又变成精元溯回躯体之内,方才的那股真元,正是慕紫涵施以魔道秘术,强行将自身精元转化而成, 这般的结果,秦川可不愿看到, “有我呢,” 轻轻道了一声,秦川暗暗咬了咬牙,看來,紫涵脱离伏羲门加入圣子殿,一切缘由,竟是在伏羲门身上, 可是为何,她会这般仇视伏羲门呢, “……” 慕紫涵挣扎片刻,终于平静了下來,眸中血色方才缓缓散去,只是她心中的恨意,秦川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 她,想杀了眼前之人, 甚至,想如曾经的秦川,屠尽落雁峰, 空气之中,那股邪煞的杀气,缓缓消弭,耳畔流水潺潺,静若空灵,两个年轻弟子,与一老年道人,互相对峙着, “原來,你便是那时失踪的孩子么,” 金虚子沉默良久,方才淡淡道了一句,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眉间浮上一抹怅然,不觉之间,显得更加苍老了几分, “你们为何要杀他,” 慕紫涵一句冷声,虽然被秦川压制住了心魔之道,但是神情之中,依旧是深深的怨恨,更有一阵残戾的杀意,夹杂其中,尽管沒有了方才恐怖的煞气,但似乎比之还要可怕几分,还要令人感到一阵來自心底深处的恐惧, 深深的恐惧, 这,才是真正的心魔, “紫涵,” 秦川不忍轻唤了一声,有些心疼, 此刻,似乎方才明白,原來,紫涵堕入暗黑门,与天下正道作对,却是自愿的么,那空雾谷中,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曾经,又发生过什么, “那时,连你,也不想放过,” 金虚子说道,忽然之间,眸中闪出了几分杀意,真真切切地落在了秦川的眼中,他,想连慕紫涵一起杀了, “咻,” 霎时,一抹清风划过,秦川凭虚御风,已是骤现至了金虚子身侧,一式未名斩,白光浓烈,杀意横行,毫不留情地向着金虚子轰击过去, 不管是谁,都不能对紫涵不利, 任何人, “小川,” 慕紫涵一声呼唤,正欲重新化血为元,使出方才的秘术,加入交锋之中,不过一下便被秦川凝出的心魔化身,牢牢地抓住, 秦川淡淡的笑容,落入她的眼中, “紫涵的痛,就是小川的痛,” “轰……” 一声巨响,在这寂静的峡谷中爆开,金虚子随手一式空冥印,带出凛冽的狂风,正面朝着秦川轰击过去,两道强烈的劲气,猛然轰击到一起,激起秦川手中镇山河震颤不已,铿锵作响, “咻,” 一式御风行,急撤数步,初次交锋,秦川便已落了下风, 金虚子乃是九转阴阳境的层次,无极道法上的修为比谷长风还要略胜一筹,尽管并未修习太虚剑道,杀伐之气比不上谷长风,但是其对道法咒术的造诣却是极高,与人交锋未必取胜,但也绝不会败, 前世秦川与其交战三次,皆败,尽管当时并非自己的巅峰状态,可是其实力也容不得丝毫的小觑, “无可救药,” 金虚子怒喝一声,若非谷长风交待,恐怕已是对秦川起了杀心,拂尘一扫,眉目一扬,便扫向另一侧的慕紫涵,随即面目阴沉地瞥了秦川一眼, “待我解决此后患,再废掉你的修为,” 说罢,金虚子身形骤起,一式逍遥游,无影无踪,根本察觉不出移动的踪迹,但其目标,正是秦川后方的慕紫涵, 凌厉的道法真元,一划而过, “老道尔敢,” 见状,秦川怒叱一声,已是将一切师徒尊卑抛到了脑后,一句喝骂,便是明王三重祭施展出來,紧接着一式气势浩大的炫龙杀,魔道黑气暴涌而出,卷起一条凶狠残暴的恶龙,朝着那个方向,呼啸而去, 同时心魔化身带着慕紫涵侧身一闪,避开这式炫龙杀, “吼……” 一声巨龙咆哮,震彻山林, 猛然间,金虚子身形骤现,面色阴沉,却是脚步急停,返身过來一式强悍的凝冰诀,眨眼间凝出一道极厚的冰墙,冰墙之后,又是真火咒紧接而至,熊熊烈火,红光大耀,一炎一寒两股气息席卷而开, “嘭,” 顿时,炫龙杀一经碰撞,便是将那冰墙生生轰碎,其后带着余威,再度与真火咒带來的强烈真元灼气,剧烈交锋, “轰……” 又是一声巨响,掀开一阵汹涌的气浪, “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想要伤害紫涵,我绝不允许,” 一句厉声呵斥,在那气浪还未褪去之前,秦川便已脚步疾行,冲至了金虚子前方,血蚀之术浓浓黑气,似如沙暴尘霾,猛地侵袭了过去, “唰,” 忽而,只见金虚子处变不惊,手中拂尘轻轻一扫,道法青光如同一缕轻纱,从他袖中飞驰而出,身前凝出一道透明的真元屏障,七个光点,组成一个奇妙的阵法,映在那青光闪耀的屏障之间, 袖纳七星, “嘭,” 再度交锋,漫天黑气急速退散,回归了清明, “秦川,师门本可对你既往不咎,可你若是硬要卷入这番事來,纵是谷长风出面,怕也保不得你了,” 金虚子再度一声厉叱,倒是沒有立即反击, “……” 闻言,秦川陷入沉默, 伏羲门对自己如此宽容,自然猜得到是师父静虚子尽力调解,他的大恩,秦川心中铭记,可若是要自己放任金虚子诛杀慕紫涵,也绝对不答应,就算负了静虚子的恩情,也必须要插手此事, 天下可负,唯不能负了慕紫涵, “紫涵,那空雾谷中,发生了什么,” 慕紫涵身旁,心魔化身依旧紧紧抓住她的手掌,害怕她再因魔障缠身,做出什么举动來,不过心中不解,却是这般问道, 伏羲门,为何要对紫涵下此杀手, 而且听方才所言,曾经某个叫“梨园”的地方,又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是紫涵在空雾谷知晓了什么秘辛,方才受了圣子殿蛊惑, 方才就此,堕入魔道么, “知晓此事者,杀,” 慕紫涵尚未回答,却闻金虚子怒道一声,眸中一股狠戾之色,终于毫不保留地显露出來,道印一结,丹田中的真元开始渐渐分离, “不好,” 正文 第16章 诛仙 “咻.” 一道瞬影.凝息之间.风驰电掣犹之不及.秦川便已來到了金虚子身前.镇山河上.真元汇聚.黑气浓烈.却又交汇着几分白光. 诡异无比. “铛.” 竟是一式十步一杀. 空气.如同被撕裂一般.带着凌厉的劲风.似如利刃切割.绞得人生疼.一股强盛到冲破苍穹的杀气.疯狂地占据了这处峡谷.仿佛遮天蔽日.溪涧止流.残、戾、狠、暴.几欲令人窒息. 剑锋之上.一股透入心底的寒意. “轰……” 顷刻间.统统朝着金虚子所在之处轰击而去.卷起尘土飞扬.一阵狂风顿时又向着四面席卷.鸟兽惊飞.清流溪水漫天溅洒. “天玄之冰.” 根本不待一丝迟疑.金虚子原本正欲凝成元神化身的道印.迅速一转.真元重新汇聚起來.凝出坚硬的冰霜.纷纷结在他躯体之外. 寒光.纷起. “咔擦.” 只一声.这式用以防御的天玄冰.猛然破碎.不过却也成功挡下了秦川这一式十步一杀.随即只见秦川身形疾退.撤到了数步之外. 然而.浑身气息早已截然不同. 原本明王三重祭下.隐隐有着血色之光的黑气.已被尽数替代.仿佛自丹田之中.又流转出了另一种诡异的真元.泛着白光.冰冷无比.而且更是比世间任何东西都要阴寒.邪煞之气.令人感到深深的忌惮. 黑白两色交融.从未见过的奇异真元. 同归. “别想着分化身了.想要动紫涵.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一声低沉的话语.似乎还带着邪魅的笑声.秦川紧盯着金虚子.原本漆黑的双眸.渐渐也被血色所替代.浑身气息愈加的阴邪. 方才见得金虚子正欲分出元神化身.若是让他成功.分别对付自己二人.无疑会更危险.故而情急之下.秦川开启了明王三重祭的第二重.纵是不顾后果.也绝不能让金虚子得逞. 强盛的魔道真元.泛着诡异的颜色.在他身躯之外扑腾而开. 仿佛一件羽衣.燃烧着.闪耀着. “同归.” 忽而.金虚子注视了秦川片刻之后.口中终于惊呼了一声.稍一怔神.紧接着眉间一蹙.浮上了几分恐畏. 明王三重祭是什么.他当然知晓. “……” 慕紫涵此刻也抿了抿唇.眉间浮上几分凝重. 身旁秦川的心魔化身也在之前开启第二祭的时候消散.她静静地立着.一把凝霜剑执于手中.却是沒有任何动作. 仿佛.也因为此时的景象.感到一些畏惧. 几分茫然. “长风果然教出了好弟子.” 金虚子忽然笑了几声.却也不知是怒极之笑还是讥讽之笑.“能够悟得同归之人.纵是在魔教之中.也非等闲之辈.” 一抹狠戾之色.渐渐浮上满是皱纹的额头.金虚子再也不留一分.所有的真元开始运转出來.青光大盛.目光牢牢盯在了秦川的身上.甚至已经暂时撇开了慕紫涵.全心全意放在了诛杀秦川. 如此之人.纵是谷长风再來说情.也是绝对不可能留手了. 他.下了杀心. “你.活不过今日.” “哼.” 秦川一句冷声.毫不畏惧.或许是因为开启了同归.魔气噬心.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惧怕了.心中.只有一念: 杀. “咻.” 顿时.身形迅速一闪.如同一阵疾风.带着残影.朝着金虚子冲击而去.与此同时.金虚子也是袖袍一甩.道法之气弥漫而出.一清一浊.两种相互对立的正邪气息.在这片空间之内.如同千军万马.剧烈交锋起來. 铿锵不绝.光芒四闪. 邪魔之气似如吞噬世间万物.暗影森罗.秦川手持镇山河.剑光四起.杀意横行.毫无章法地进攻着.却又乱中有稳.急中有平. “轰……” 又是一式十步一杀.紧驱着金虚子而去. “混沌印.” 金虚子身法飘逸.借助着逍遥游的神通.倒显得游刃有余.但也丝毫不敢懈怠.在这峡谷乱石之中.步伐急促.一连飞跃七步.只守不攻. “七星汇聚.诛魔湮灭.” 突然.只听一句咒诀.在那第七步落定之后.金虚子巍然而立.单手结印而起.顷刻间.一股暗含天道法则的真元爆涌.冲破云霄.猛然扩散至整片峡谷之内.如同震颤天地.一侧清流水浪翻滚不已. 北斗诛魔决. “……” 见状.秦川双目一凝.微微变色. 随即.只见昏暗的天际.似有北斗七星一番奇异的闪动.掠过一抹微光.眨眼之间.便有无穷无尽的湛蓝星光.仿佛倾泻而下.精纯的天道气息.携带着天地灵气.源源不绝. 倏尔.金虚子脚下浮现出了七颗闪耀的星辰.按照北斗大阵缓缓排开.一阵光芒激耀.瞬间笼罩了这一处空间. “小川.” 慕紫涵一声惊呼.再也顾不得什么.双手结印.一抹灵识穿过灵核外的结界.进入丹田之中.顿时.体内气血翻涌.开始源源注入丹田.进行着转化. 这一次.不再是受心魔支配.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只见秦川临危不惧.心如止水.口中念念有词.两手结印.却是费尽心神.额头青筋暴露.凝聚着一式尚还无法完全掌控的术法. 同时.金虚子脚下七星.也一起激射出七道光芒.纷纷朝着秦川身躯.似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來. “轰……” 忽然.秦川眉目一扬.异色真元凝结而起.牢牢护在躯体之外. 仿佛一声來自天际的咆哮.从心底产生.传至躯体每一寸.霎时.掀起一阵狂风.带着黑白交融的奇异之色.疯狂地向着四周席卷.秦川所立之处.虚空之中.似乎隐现出一个上古魔神之像. 金盔银铠.眉目威严.一股极度邪煞之气. 无间. 眨眼间.北斗诛魔决与无间咒.两道如同天威的法决.惊天动地的威势.猛然相互轰击在一起.惊起一声巨响.顿时地动山摇. 天昏.地暗. “……” 一抹热流.从秦川嘴角缓缓溢出. “咻.” 尘雾霭霭.不见天日. 只见一把镇山河.似乎脱离了宿主的神识掌控.猛地一下从那不辩踪影的漫天雾霾之中一下飞出.竟是如同受了他人指引.直直地朝着慕紫涵穿刺而來.一条囚龙索.猛然自脚下窜出.眨眼间.便缠绕到了她的身躯之上. 慕紫涵面色一变.正要凝聚出的真元.一瞬间又再度消弭. “青龙.” 不远之处.一句阴沉的话语传來.秦川刚刚抵御下北斗诛魔决的轰击.再加上强行施术造成的反噬.此刻已是面色发白.之前九归山巅被血液洒满的道袍.更是显得几分猩红. 这青龙临死之际.竟是把元神悄悄潜入了镇山河中么.. 如此奸诈之人.一个不慎.居然又是着了对方的道. “该死.” 电光火石之间.秦川急忙撤去魔道真元.一番情急之下.竟仿佛突破了以往无法迅速转换仙魔之道的障碍.凝聚灵识.传入灵核之中.旋即道法真元源源运转.一式极其强盛的混元诀.蓄势而出. “道法太虚.无极……什么..” 突然之间.施展尚未完成.金虚子不知何时便已骤现至秦川的身后.一只手掌.猛然向前送出.推到秦川后脊之上. “遭了.” 秦川大惊失色.面目阴沉到了极点. 只在一瞬之间.自己所有的道法真元.甚至通过灵识连接.驻存在九曜琉璃盏中的.竟是全都汇在一起.猛地回溯至丹田.凝入了灵核之内.紧接着.一层黄色的真元.怪异无比.一下将灵核团团围住.现出一道符咒. 诛仙. 竟是伏羲秘法.诛仙令. 此刻.秦川体内灵核已经被彻底封印.再也无法运转半分道法真元.而且灵核之中原本属于自己的真元.正在缓缓地压缩凝聚.不需半个时辰.便会因为无法承受而自爆.元神肉身.一起灰飞烟灭. 这.便是诛仙. “完了么.” 不知何时.秦川心中悄悄浮起一丝绝望. 这诛仙令.正是伏羲门用于惩治门中叛逆之徒.诛杀无法无天之辈的秘法禁术.相传数千年來.曾经死在诛仙令下之人.不足一掌之数. 沒想到.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么. “小川……” 远远地.听到一声呼唤.看到了紫涵. 她正倔强地咬着双唇.双手拼命地组成印结.似乎想要仅凭自己的心神力量挣脱囚龙索的束缚.可是.哪有这般容易. 同时.那把被青龙掌握的镇山河.正直直地.朝着她刺去. “啊……” 忽然.一声自心底发出的咆哮.狂怒、暴躁、凶戾、不甘.一下从秦川的喉中.冲破出來.传到这片峡谷的每一角落. “混元诀.” 一字一句.秦川心中再次念起咒诀.顿时一股强盛的魔道真元.仿佛受到自己情绪的指引.一下传入灵核血晶之间的那条细小通道.仍然同以前一般.遭到了阻碍.堵在通道之中. 然而.却也不如以往那般. 心魔血晶之内.魔道真元依旧狂躁不安.源源涌入那条通道之中.只一瞬间.似乎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猛然.爆发. 正文 第17章 不离 南疆, 巫瘴毒林,十万大山, “啊……” 忽然,一声似如撕心裂肺的长啸,在心底产生,一个白衣女子,脚步一滞,差点因为此番变故而跌倒,待得稳住神來,柳叶般的秀眉,微微一蹙, 不觉,向着北方遥望, 却,依然只能看到巫瘴毒林,十万大山, “上官师姐,怎么了,” 随即一个青衣少年,模样颇为清秀,脚步急停,落到女子的身旁,正欲搀扶她关切一番,却忽然得冷目一瞥,便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咻,” 一道瞬影,也是一下返回她的身旁,比之三年前越加出落,亦是沉鱼落雁之貌,正是苏小妍,这白衣女子自不必说,便是她的表姐上官瑶, “姐,出什么事了,”苏小妍问道, “……” 摇了摇头,上官瑶并未回答,眉间浮上一抹忧虑,不由,又向着远方的中原大地顾视一番,仿佛,想要穿过这峰峦叠嶂,瞧到些什么, 只可惜,只能心中这般念想, “……放心啦,叶秋奇会找到他的,” 似乎瞧出了上官瑶的心思,苏小妍安慰了一句,随即也是冷目横了那青衣少年一眼,倒也极有威严,想來也是,在那落雁峰上,她苏小妍的名气虽然不大,但也沒有几人惹得起, “走吧,” 上官瑶轻轻道了一声,却是忽然之间,想要违抗师命,不顾一切到那中原之中去,她极想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咻,” 三道疾光,消失在了这处密林之间, …… 忘情峡, “啊……” 随着秦川一声咆哮终止,猛然之间,一股诡异的气息,缓缓溢出, 这是一种,在场所有人,都从來未曾见识过的真元,似乎,有着道法清心柔和的感觉,却又夹杂着魔道刚毅浑浊的气息, 黑色的,却又泛着青光, 确切來说,是一种奇妙的紫色,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眨眼间,这紫色真元,顺着一条虚无的轨迹,源源凝于慕紫涵身前,汇成一道巨大的真元屏障,玄妙的伏羲八卦太极图,显现其上,闪闪发光,其坚韧程度,竟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上无数倍, 忽而,秦川的一对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个角度, 自己,终于突破那个阻碍了, 此刻,汹涌澎湃的魔道真元,源源从那条通道之中,传入灵核,随即顺从着道法运转的规则,化为一种全新的紫色真元,并且完全不受诛仙令的禁锢,从灵核开始,传遍全身经脉, 混元诀,用另一种方式,施展了出來, “嘭,” 霎时,镇山河紧驱而至,生生插在太极图之上,惊起一声久久不绝的颤鸣,铛铛作响,却是无法再近半分, 一股真元,趁机涌入镇山河中,重新夺回了掌控, 同时一股元神,一下急窜而出,疾速后退,片刻之间,便是凝成一道化身与场中众人对峙着,正是暗黑门青龙使,莫问, “凭虚御风,” 紧接着,秦川身形一闪,眨眼之间,已经到了慕紫涵身旁,一股黑气化出,很快便把那囚龙索化解,再度握上她的手掌, “咻,” 镇山河腾空而起,蓝光闪耀,飞回秦川的手中, “这是什么妖法,,” 这一声惊疑,几乎是从金虚子与青龙二人的口中同时发出,纵是活了逾近百年,他们也未曾见识过这般诡异的真元,正邪兼备,清浊相辅,似抑似扬,天地之间,竟有如此奇异的造化, 已经,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所知, “铛,” 秦川并未理会,自己都无法解释得清楚,更莫说告知他人了,魔道真元一下运转而出,灌注到镇山河剑身之中,九曜琉璃盏也完全祭了出來,悬于身侧,红光大盛,驻存的真元,不断补充自己接近枯竭的丹田, 当然,也同样受到诛仙令的影响,不能施展道法, 就连方才一瞬间的突破,也消失了踪迹,再也无法打通其中的连接,或许,之前只是一时碰巧而已,其中奥妙,还需慢慢领悟, “……” 忽而,秦川眉间浮上一些凝重, 灵核之中,变故越來越汹猛,半个时辰之内,自己必死, “小川,怎么了,” 见得秦川的变色,慕紫涵疑问了一声,有些担忧,诛仙令鲜有人知,若是秦川沒有前世,恐怕也未必知晓,她感到困惑,却也正常, “沒事,” 秦川浅浅笑了笑,不愿让她担心, 同时心中有了决意,半个时辰之内,不论付出何等代价,也定要把紫涵带到安全的地方去,绝对不能,让她受半分伤害, 这,正是自己此生的夙愿, 至于自己…… 或许,自己本就已经死了, …… “九曜琉璃盏,” 青龙双目一凝,紧盯着九曜琉璃盏,面色之上,忽然露出几分狂热,这件上古遗留的修真至宝,价值可是丝毫不比邪剑凝霜低,想不到,此刻竟然一同出现了,这般际遇,可是千载难求啊, “哼,” 金虚子冷哼一声,他见过秦川祭出九曜琉璃盏,倒是不怎么稀奇,修道百年,他自也无欲无求,只是,对青龙这般贪婪之色,似有几分不屑, “牛老道,你要人,我要宝,如何,” 青龙瞥了金虚子一眼,却如无视秦川存在一般,却不知又要耍什么诡计,“打了这些年,也打不出名堂來,我又跟老怪物决裂了,算不得暗黑教徒,况且我更是不想与你打,若是识相,便好好打个商量,” “莫老鬼,” 金虚子反声一叱,有些怒容,“你若把我当做唯利是图之辈,却是趁早收起你的主意,今日我违逆弟子要杀,你却也别想逃,” “……” 闻言,青龙似乎愤愤咬了咬牙, 的确,他此刻只是一道元神化身,更是连躯壳都沒有,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是金虚子的对手, “够了” 突然,秦川一句沉声,双眸再度染上了血色,一手,悄悄放开了慕紫涵的手掌,双手结印,嘴角一扬,浮上一抹邪魅,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天启,” “明王三重祭,同归,” 霎时间,接连两道秘法施展而出,黑白奇妙之色瞬间闪耀起來,经过九曜琉璃盏的真元补充,回归了之前的强盛,不时跳跃扑腾,仿佛一对魔神翅羽,向后伸展而开,邪煞之气大盛,浓浓血气,肆意弥漫, 眉目一扬,扫视着前方二人, “想要杀我,那便來吧,” “铛,” 忽而,慕紫涵跨出一步,秀眉微蹙,一股血色真元瞬间汇聚到凝霜剑上,寒气纷起,空气之中似有雪花飘落,极度深寒, 眸中,闪过一抹厉光,却是漆黑的瞳孔,迥异出神, 这一次,她是慕紫涵,而非月影, “小川,师姐与你一起,不离不弃,” “紫涵……” 秦川心中一痛,仿佛想起,这番话,前世,也曾与自己说过,眸中一股似有凄苦的厉色闪过,骤然身形一闪,便是一式十步一杀,朝着金虚子轰击过去,脚步疾行,心中,流过一抹释然, 是的,不离不弃, “咻,” 顿时,金虚子后撤数步,拂尘一扫,敛入了虚空,却是双手结印,一式式道法术决凝聚而起,迎接着秦川的轰杀, “老道,我看你也不是那般轻松嘛,” 青龙笑道一声,眉间却是掠过一抹奸邪,竟是身法疾出,血蚀之术的浓浓黑气,也是朝着秦川冲击而來, “轰……” 顷刻间,炫龙杀攻击过去,慕紫涵身形一闪,阻在了青龙的前方,绝美清秀的脸颊上,也有几分痛苦之色, 以血化元,乃是一式反噬极强的秘法, 天色阴沉,暗云涌动, 忘情峡中,四人各自展开交锋,无比激烈,慕紫涵施展秘法禁术,相对于只是一道元神化身的青龙,倒是并非落了下风;而秦川不顾后果开启同归,诸多平日极少使用的术法也一一施展了出來,短时间内,也还勉强招架得住, 只是…… 一式化血咒,浓浓血气急速凝聚,秦川阻下金虚子的一击,面色之上,却是浮起了几分凝重, 自己的心神,在同归下遭受心魔侵蚀,已是越來越弱,而慕紫涵以精血化为真元,也总有耗尽的时刻,照此下去,难逃一死, 更何况,还有一道绝无可能解去的诛仙令, “罢了,” 忽而,心中一声长叹, 紫涵对自己不离不弃,两世皆是如此,而自己,怕是不得不离她而去了,既如此,只要能够护得紫涵周全,无怨无悔, 那便……同归吧, “天魔幻影阵,” 突然,只见秦川手印一结,竟是解去了同归,一式身法疾出,顿时镇山河脱离而出,飞入高空之中,转瞬之间汇起了大量的魔道真元,又猛地一下插落而下,直直立于自己半寸之间, “轰……” 霎时一股诡异的真元爆涌,自镇山河中向着四方扩散,眨眼之间,秦川身躯变得几分虚无,竟是猛然消失在了原地,空气之中,难觅踪迹, “嘭,” 此刻,青龙与慕紫涵交锋一招,瞬即急撤数步,也是察觉了秦川那处的异常,双眉微蹙,浮上一分犹疑, “这是,” 金虚子稳立原地,道袍随风而起, 却是察觉到,空气之中,一股极度暴躁的真元,融合着元神之力,迅速地凝聚,仿佛随时,都会轰然爆开, 正文 第18章 同归 “咻,” 猛然之间,金虚子已经探出了此番天魔幻影阵的奥妙,迅速一个回身,单掌结印,一式空冥印,轰击出去, 狂躁的劲风,呼啸而开, “轰……” 顿时,后方空间之中,秦川身形终于现了出來,却见一身道服残破不堪,露出的寸寸肌肤,鲜血横流,触目惊心,利用分出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真元,融入躯体,生生承受了这一式空冥印, “业海罪覆,无名怒火,” 然而,秦川依旧稳稳地立着,一句咒诀,从口中缓缓道出, “……” 随即,众人面色大骇,不由朝着秦川上方瞧去, 只见九曜琉璃盏红光大盛,一抹强大的元神之力,撕扯着空气,似乎已经扭曲了这处空间,而秦川的体中,源源不断的真元,纷纷汇聚上去,此刻,已是凝出了一朵火焰般的莲花, 几分美妙,几分妖异, 无名,业火, “这,才是同归,” 一抹淡淡的笑容,浮上秦川的嘴角, 九曜琉璃盏中那缕无主的元神,此时已经用自己的心神力量全部拉扯了出來,自己所有的真元,也全都汇聚在了元神之中,迅速相融,那朵火莲,已是倾尽自己全力凝成的最强一击了, 下一瞬间,紫涵,便安全了, “……” 额间一缕发梢微微扬起,面容之上,愈显虚弱, 秦川渐渐消逝的心神意念中,升起几分不舍,不经意,向着不远处的慕紫涵瞧去,仿佛,想要让那美丽的面容,永远刻在自己心中, 如有來世…… ……呵呵,这一次,不正是來世么, “无明业火,,” 突然青龙一声惊恐的大呼,方才回过神來,认出了这一式咒诀,脸颊上,瞬间浮起一阵恐惧的狰狞, “簌……” 霎时,一条囚龙索,从虚空之中现出,一端缠在青龙正欲逃去的身躯上,而另一端,连在了缓缓从天魔幻影阵中现出身影來的心魔化身手上, “你,也來一起同归吧,” 心魔化身邪魅一笑,几分狠戾, 秦川解除明王祭第二重的缘故,便是如此,自己尚还无法完全驾驭,更不能同归之下分出化身,而自己一番苦心策划,又岂放过这青龙, 方才依靠镇山河施展的天魔幻影阵,除了暂时掩去身形,趁机凝聚无明业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正是为心魔化身准备囚龙索,只有同时解决金虚子与青龙二人,紫涵才能真正安全, 自己,岂会白白舍身, “咻,” 双手一扯,青龙猝不及防,被拉到心魔化身一旁,与金虚子一起,三道身躯,同处于无明业火轰击范围之内,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慕紫涵双目滞神,全身真元因为心神迟滞,一下尽数消无退去,呆呆地立于原地,甚至还未反应过來, “嗤嗤……” 几句轻微的声响,只见上空之中那黑色火莲,烈焰熊熊,仿佛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灼热、严寒,却无法感知,猛然间,便是直直坠落而下,朝着金虚子、青龙、以及秦川心魔化身所立之处,焚尽万物, “轰……” 地动山摇,日月无光, 一声响破苍穹的轰隆之声,自这处忘情峡,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似如山崩地震一般,远处的九归山,摇摇晃晃,一倾湖水,浪潮翻滚, 仿佛,传遍了整个中州,传遍了中原大地, 天地之间,却如寂寥无声, “小川,” 只有一声呼唤,慕紫涵真元再度凝起,一式身法,不顾一切疾至秦川身旁,一把扶住秦川摇摇欲坠的身躯, 此刻,秦川气息羸弱,真元消耗殆尽,精血元气也因受到无明业火牵连而损失大半,心神意识,更是被那抹元神反噬,正在渐渐消散,若非意志坚强,硬撑了下來,恐怕早已晕阙过去, “沒事,” 轻轻道了一声,秦川一把抓住慕紫涵的胳膊,立起了身來, 眼界所及之处,一片残败,土地焦灼,草木焚灰,在这峡谷之中炸出一个大坑,空气之中,还残留着隐隐的狂躁气息, 天际暗云之间,一缕阳光倾泻而下,却是一阵寒意, 那大坑之中,只有金虚子一具破败的躯体,毫无生机,若非道家注重筑基固体,金虚子又是得道之士,恐怕也已灰飞烟灭,不过其元神倒是不知去向何处,但想必也是受了极大的重创,短时间内,无法再对慕紫涵造成威胁, 至于青龙,正有一缕残留的元神之力,在这片空间内游荡着,虽无色无影,却能感觉得到,处于极度的惊恐之中, “呼……” 秦川长叹了一声, 虽无法彻底诛杀二人,但此刻仅凭自己的实力,能够做到这般,已是足以傲视群雄了,毕竟,这离真正的无明业火,还差上无数倍, “紫涵,你走吧,我……我……” 咬了咬牙,看着慕紫涵,却是不忍再说下去, 此刻,秦川的丹田之中,颇为雄浑的道法真元,已经在灵核之内压缩到了一定的程度,而且因为自己心神力量的减弱,变得愈加迅速, 诛仙令的威势,很快就要爆发了, “小川……” 慕紫涵一手探上秦川的脉搏,顿时面色大骇,很显然,已是察觉了秦川躯体内的惊变,有些不解,却又是十分的震惊, 集六爻离合境所有的道法真元,凝聚压缩到极致,那般爆发起來的后果,不堪设想,不止秦川躯体会自爆,尸骨无存,恐怕造成的爆炸,也不比方才那式无明业火弱上多少, 秦川何时,被下了这样恐怖的咒诀, “沒事的,” 忽而,秦川浅浅一笑,抚上慕紫涵的脸颊,自己苍白的面容上,一下变得几分纯真,不再有方才的邪魅和暴戾, 仿佛,回到了济云观, 那时,她是师姐,他是师弟, 互相,是最亲切之人, “你莫要再回圣子殿了,莫要回去了……” “如今想回,也回不了了,” 突然,一句似有奸邪的笑意,传至秦川二人的耳中,迅速昂头一看,却见一个银衫少年,不知从何处缓步行出,一手微举,其上一个菱状黑石静静悬着,散发出极其邪煞、却又十分奇妙的气息, 破魔令, “咻,” 猛然间,自那破魔令中,涌出一阵异光,却是散在这处空间之内,一眨眼,竟是将青龙劫后得以残留的元神,一下收纳进了其中, “圣子殿,,” 虚空中,仿佛传來青龙震怒的嘶嚎,但是很快,便彻底消匿了踪迹,显然,已经被这银衫少年,囚禁到了破魔令中, “想不到,还能有这般意外的收获,” 少年轻笑一声,收回了破魔令,随即双眸紧盯在秦川与慕紫涵的身上,银纱蒙面,看不清面容,只有少年般亲和的话语,从中轻轻传出, 但,秦川二人都能知晓,这,便是暗黑门的圣子, “铛,” 忽而,慕紫涵秀眉一蹙,凝霜剑骤然现于手中,面容已经因为精血损耗过多而变得几分惨白,却是眸中一股厉光,牢牢盯在少年身上, “哼,月影,” 见状,少年一声轻哼,却仍是几分笑意,身躯之外,亦无任何一分真元之气流转,甚至窥察之下,也如普通凡人一般, 可是,其气息却比任何一个魔教头目都要可怕, “你的大仇,不想报了么,”少年轻声问道, “你答应过我,不对他出手,这一切,又作何解释,” 慕紫涵冷叱一声,牢牢护在秦川身边,凝霜剑上,已是汇聚起了浓浓的杀意,锁定在少年的身上,蓄势待发, 那时,她也曾迷惘过, 也曾,害怕过, 若非对方答应保得秦川周全,她也绝不会甘愿成为圣子殿的爪牙,纵然心有仇怨,心有魔障,也绝不会与魔教勾结, 可是如今看來,却也是错了, 大错特错, “你以为,他的心魔,是我给的么,” 银衫少年依旧平淡如常,面无惧色,不嗔不怒,也未有一丝的动容,单手一扬,破魔令再度升入半空,邪气纷起,却是一抹泛着黑色的光束洒下,诡异十分,其目标所指,正是秦川二人, 长叹一声,又缓缓说道: “天意如此,我改不了天意,能改的,只有人,” …… 一阵冷风拂过,寒气袭人, 秦川心中一紧,握着慕紫涵的手掌更加紧了几分,悄悄地,也是蓄势着以血化元的秘法,那破魔令,太过诡异,居然不动一分真元,便能有如此邪煞残戾的气息,想必,自己与紫涵,此番仍是难逃一劫, “紫涵,你先离去,我來对付他,” 轻道了一声,强行撑起自己虚弱的躯体,面容坚毅, 虽然沒有了真元,即使化血为元,自己此刻的状态也完全不够施展,可是,自己还有几近充盈的道法真元呢, 还有,诛仙, 谁说诛仙,便只有用來诛仙呢, 闻言,慕紫涵心中一痛,自然知晓了秦川心中的想法,他,想要依靠灵核内的自爆,与暗黑教圣子同归于尽…… “你要撑住,定会有办法的,” “你们走不掉了,” 忽而,银衫少年一声轻笑,邪魅尽显,“你二人皆是与生俱來的心魔宿主,如不能为我所用,我,又岂会放过你们,” 正文 第19章 不弃 “咻,” 银衫少年话音刚落,破魔令疾飞而起,悬入高空, 一股黑气源源散出,遮天蔽日,顿时如若光芒倾洒而下,仿佛完全笼罩了这峡谷之内的一片空间,邪气凛然,极度阴邪之感, “凝霜为我圣教之物,自要物归原主;九曜琉璃盏便算是……” “轰……” 突然,银衫少年话未说完,便因一声巨响戛然而止, 顷刻间,大地如同震颤了一番,这片空间之外,八个方位之上,猛然现出伏羲八卦卦爻,青光大闪,天道气息弥漫而出,眨眼不到,便已凝出八道透明的真元帷幕,将此片峡谷之中清流一畔,牢牢禁锢了起來, 竟是一道强盛无边的伏羲八卦阵, “这是,,” 银衫少年面色大骇,终于不再是之前的轻松之态, 秦川与慕紫涵此时也是大惊失色,不由牢牢抓住对方的手掌,心境皆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看不到任何一份希望, 因为这式八卦阵,乃是元神所化, 而且,竟也是一式同归之术,凌厉的杀意,与道家随和之气截然相反, 金虚子, “邪魔之道,今日,通通葬生于此地吧,” 虚空之中,传來金虚子一声震怒的低吟,正是元神之力,用尽所有的元神,凝出了这一道杀伐之气极重的伏羲八卦阵法, 他想,以他的性命,诛灭阵中之人, “金虚老道,” 银衫少年一声厉叱,却无能为力, 顿时,八卦阵中光芒大耀,强盛无比的元神之力,猛然化作真元,幻化成千千万万锋利无比的玄剑,杀意横行,在这处被封闭禁锢的空间之内,四处疾飞,绞杀着一切生灵,似如天道之威,毫不留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疯了,疯了,” 银衫少年连连喝骂,破魔令疾速飞回身体一旁,紧接着却已遭了万剑噬体,一副血肉之躯,眨眼之间,便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只见一缕魂魄,猛然被吸入了破魔令中, “啊……” 与此同时,秦川再度一声长啸,身躯之内的精血,再也不顾一切地迅速凝入血晶之中,转化为源源不绝的魔道真元,又猛烈地冲击着与灵核之间的那条狭隘通道,似如决堤之水,奔涌侵袭, 突破吧,快突破吧, 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秦川如若疯狂,寸寸肌肤愈加的惨白,再也沒有一分血色,若非意志力的强大,恐怕已如死尸一般, 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自己超脱轮回,逆转重生,为的,不就是守护紫涵一生周全么, 此刻,岂能眼睁睁与她一起,死在这八卦阵下,, 绝对,不能, “灵虚剑势,” 突然,在最后一波冲击之下,那条通道终于重新被打开,鲜红如血的魔道真元,顷刻间便涌入灵核之中,化为紫色的怪异真元,瞬即又从灵核流转至全身经脉,按照道法运转规则,施展出了一式咒诀, “咻,” 紧接着,真元溢出,那之前插立泥土之中的镇山河,一下受到指引,破土而出,疾速飞驰,便是再度插立在秦川与慕紫涵脚下, “铛……” 颤鸣之音,不绝于耳, 顷刻间,一阵异光,泛着淡淡的玄妙之色,眨眼便弥漫在了二人身躯半步之间,均匀地扩散而开,迎接着大阵之中,那不断袭來的真元所化的玄剑,千千万万,无比凌厉的的杀意,纷涌而來, “锵锵锵……” 顿时,无数紧密相连的激烈碰撞之音,充斥着秦川二人的耳畔,那万千把玄剑,大阵之内巡回一周后,全都冲击到了灵虚剑势之上, 时间,如同静止, 密密麻麻的真元幻剑,纷纷袭击在周围半步之外,因为灵虚剑势的阻碍,无法再进一分,可是,却如无穷无尽一般,继续冲击而來, “咔嚓,” 镇山河上,似乎传出断裂之声, “小川……” “……” 慕紫涵一声绝望、却仿佛又满是释然的轻唤,传到了秦川的心中, 就这般,结束了么, “不离,” 慕紫涵忽而淡淡地说道,浅浅笑了起來, “不弃,” 淡淡地应着,秦川嘴角也是一抹轻笑,仿佛,却也有了几分释然, 这般,似乎也与归隐深山不问世事,沒有什么区别,只要能与紫涵在一起,是生,还是死,又有何不同呢, 前世,自己的选择,不正是这般么, “……” 不过忽然,秦川的眉间,又有了几分惆怅, 此生,仍然,还是辜负了一人, …… “嘭,”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好像,又过了很久很久, 只听一声剧烈之响,镇山河猛然断作两截,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冲击而开,卷起一阵狂风,向着两面肆意席卷,短暂地,在那四面围绕,却又冲击而來的无数玄剑之间,轰出了两道缺口, 而秦川与慕紫涵,分别朝着两个缺口,同时被抛入了高空, 二人的手掌,因为此番变故,生生分了开, “紫涵,” 一声高呼,秦川心如死灰, 只见得那原本成千上万的玄剑,同时也分作两方,分别朝着自己与慕紫涵继续疾飞而來,杀意,依然不减, 似乎感觉到几分困乏, 秦川双眸一闭,忽而又强自睁了开來, 这一回,却见慕紫涵身躯之外,仿佛亮起一道白光,无比之玄妙,竟是秦川从未见过的,确切來说,见过一次,但想不起何时见过, 紧接着,只见慕紫涵的身躯,在那白光闪耀一阵而又消散之后,彻底消失了踪影,眼睁睁地,遁入了虚空, “小川,” 只有这一声呼唤,回荡在耳旁,传入心间, 随即,又有一个道人,一个如仙人的一般的道长,踏空立在自己的身前,他的眸中之色,仿佛有唏嘘,又仿佛有不忍,一阵强盛的真元之气,似乎扭曲了这一小片空间,将他与秦川的身躯,牢牢护在了其中, 这般,似乎自己得救了么, 不知, 这处空间之内,无数凌厉无比的玄剑,依旧疾飞着, 杀意,还是那么浓, 只不过,之后又有如何变化,秦川却是不知了,这一次,他再度轻轻闭上了双眸,却感觉如此沉重,再也沒有睁开來, 死了么, 也不知, 不过,却已如死了,一样, …… 苍穹之上,暗云缓缓散开,明媚的阳光,尽情挥洒, 忘情峡中,只有一片萧瑟、凄凉, “师父,” 叶秋奇轻唤一声,眸中满是疑惑,不断地顾视着四周,除了草木杂乱,涂炭生灵之外,只有两具尸体,一具,已经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甚至只能用一堆肉泥來形容;而另一具,躺在一个巨坑之中,尚还保存完整, 一件残破不堪的道袍,却是金虚子, “呼……” 谷长风长舒一口气,闭着双眸,感受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却是长叹一声,眼神中,流出了几分怅然之色, “金虚子,死了,” “……” 随即,另一旁的柳沉烟抿了抿唇,却是问道: “前辈,是……是他做的吗,” 此时叶秋奇也是咬了咬牙,有些犹疑,更有些难以置信,秦川虽然很强,可是根本不足以诛杀金虚子,而慕紫涵身受重伤,就更是绝无可能, 那另一具尸体,又是谁呢, “死了,全都死了,” 谷长风道了一声,鬓角那缕白发,忽然飘荡而起,摇曳不止, 此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但他能够确定的是,金虚子,施展了一式同归于尽的秘法禁术,沒有人,能够逃出生天, 甚至,修为薄弱之人,尸骨无存, 闻言,叶秋奇与柳沉烟同时昂起头來,皆是一怔,忽而,又低垂了下去,神色之中,却不知是痛苦,还是惋惜, 秦川,就这般,死了么, …… 日暮,黄昏, 忘情峡中,依旧流水潺潺,静若空灵, 仿佛日间那场惊变,对这天道的运转、万物的规则,根本沒有丝毫的影响,一切,又回归到清幽、宁静之中, 一抹斜阳,从两峰之间,悄悄洒下, “咻,” 忽而一道青光,从南方疾速飞來,转瞬间,落到了这处峡谷之中, 上官瑶神情一滞,双目失神,忽然,脚步不稳,一下跌倒在乱石之间,她的心中,只有一阵迷惘,一阵彻底失去方向的茫然, 自己从南疆一路赶來,却是…… 迟了么, “你在何处……” 一声呢喃,从她的口中发出,却是依旧卧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沒有了半分力气,根本不能立起身來,她的一袭白衣,染上了泥尘污秽, 还有,血, 她看到乱石之间,一把断剑,分作了两截,远远地抛至两方,相互之间,似如隔着一条鸿沟,永远也无法接在一起, 你不是说,如我不弃,便与我结为仙侣,共伴此生么, 我从來,便沒有弃你, 可是为何,此番你又要弃我而去, “不,” 一句心声,在心底响起, 忽然,上官瑶一下立起了身來,眉间闪过一抹决然,心念一动,两截断剑瞬即飞至她的手中,另一手,紧紧握着一个玉瓶,一个,自己总也舍不得交还给他的玉瓶,甚至,直至今日,他都还未曾知晓, “我不信你会弃我,我,也绝不弃你,” 说着,两行清泪,悄悄落下, 正文 第01章 曾经 伏羲山, 延绵千里,远避尘世, 其中部有几座群峰,高耸入云,如登云霄,主峰落雁峰之北,有一无名高峰,苍松翠柏,四季如常,其腹有一洞天,当然,只是洞天,而非福地, 谓之:寂灭天, 寂灭天内,阴寒如凛冬,邪煞如幽冥,更有怨怒残戾之气,常年弥漫其中,修为道行薄弱者,入内三日,乃不得归, 是为伏羲门禁锢魔人之囚牢, 夜, 冰冷的山风呼呼吹着,彻骨之寒,一轮圆月悬于天际,暗云掩掩,不见一分星光,整座山脉之中,偶有一声野兽嘶嚎,几分悚怖, “尊使大人,属下烈火旗邓元伯,听从大人号令,” 某处山崖之上,一个黑袍男子极为恭敬地朝着前方的道服青年致礼,低垂着头,不敢看向那人半分,不远处密林之中,似有刀光寒刃,月色之下,不时闪出几分银白之光,杀意隐现, “老家伙让你來的,” 青年一句沉声,素白的道服,衣角迎风而起,猎猎作响,虽与一身肃杀之气丝毫不符,但数年以來,却从未舍得换下, 或许,这是心中一个无法实现的念想, 秦川, “此番寂灭天营救朱雀圣使,事关重大,门主不放心,” “哼,” 秦川一声冷哼,不觉之间,手中一抹寒光纷起,邪气凛然,不多时,便是凭空凝出了一把半透明的幽蓝长剑,执于手中, 凝霜, “咻,” 一道光芒闪现,秦川的身形,便是消失在了原地,朝着寂灭天疾飞而去, “轰……” 忽而一声巨响,如同震彻了整个伏羲山,眨眼之间,便是火光四起,杀声涌现,落雁峰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无数弟子梦中惊醒,却因这般残戾的杀气,胆颤心惊,一时间,正邪交锋,激烈异常, 魔教,进攻伏羲门了, “铛,” 一声剑鸣,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在太极广场之上,望着落雁峰上硝烟四起的景象,一对秀眉微蹙,不觉轻咬了红唇,几分凝重, “慕师姐,寂灭天出事了,” 听得这一声传唤,一抹清风,忽然划过,女子身形骤然消失, 他,來了吗, 寒月高悬, 寂灭天内,其中心之处,伏羲八卦阵八面真元帷幕,牢牢地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青光隐现,帷幕之上,各有一个八卦卦爻,嵌于其中,闪耀着刺眼的光芒,精纯的天道气息,逼得人不敢靠近分毫, 一个妖艳妩媚的女子,侧身坐于其中,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勾人心魄, “我还以为你不來了,” 见得前方來人,口中道出一句似有幽怨的轻语,铃音一般的清脆,却如摄魂夺魄一般,任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难以压制心底的旖念, “你的媚术对我无用,别枉费心机,” 秦川瞥了这女子一眼,冷声道, 他当然知道,这叫做朱雀的,自然也只是想借淫修之术,噬尽自己的修为而已,这天下间,沒有一个人不时时想着算计于自己, 只有,一个人除外, “咯咯,姐姐我真心喜欢你,可不是什么媚术,” 朱雀继续笑道,酥胸柳腰,面颊红润,一对双眸中透着撩人心魂的目光,不禁让人血脉贲张,妖精一般,堪得上是一人间尤物, 只不过,秦川却是知晓,此人的手段残戾,不下于暗黑门任何一个魔头, “哼,” 秦川沒有理会她,一式咒诀,缓缓化去伏羲八卦阵,不多时,源源的黑气,覆盖在那青色帷幕之间,便已彻底融去了道法真元, “阵已解开,我的任务已完,你去留随意,” 冷声说罢,秦川袖袍一甩,便是转身离去, “你等会儿,姐姐又不要你上床,” 随即,朱雀一下立起身來,闪至秦川身旁,两只柔软的手臂一下环上秦川的胳膊,胸间一团温软牢牢贴在秦川的身上, “这天下间的男子,在你的眼中,不都是床上的……” 忽然,秦川正讥讽着,话语却是戛然而止, 眼前,心中那个难以忘怀的女子,一袭白衣,洁净胜雪,三千青丝流云一般挽于肩上,一对双眸,似顾盼似怜惜,牢牢盯在自己的身上, 慕紫涵, “闯我寂灭天,还能安然离去么,,” 紧接着一声厉叱,又是一个老年道人疾飞而來,一支拂尘如同扫尽世间罪恶尘埃,却是金虚子目中满是厉色,阻在了秦川身前, “……” 一个对视,秦川沒有言语, 朱雀面色一变,忽然之间,紧贴着秦川的躯体竟是一下消散于虚无,却见一道光芒,早已疾至洞口之外,眨眼之间,便已逃遁而去, 哼,早就计划好的么, “秦川,” 慕紫涵轻轻唤了一声,一把长剑,出现在了手中, “轰……” 突然之间,脚步疾行,十步一杀,秦川却已迅若疾风,凝霜剑汇起浓浓的杀意,冲至了金虚子的身前,杀伐果断,猛然冲出一道缺口, 他,不敢面对慕紫涵, 甚至,在她面前,都无颜面对自己, 落雁峰上,再度传來一声轰响,似如天崩地裂,仿佛整个伏羲山脉,都被深深地震颤,摇晃不止,烈火旗教众,已经发起最后一波猛烈的袭击,为秦川营救朱雀争取更多的时间, 空气之中,血气弥漫,杀意横行, 却是不知,另一处战场,已是移到了望海崖上, 月色,依旧凄清, “别人唤你牛老道,之前我还不知,此刻,终于明白了几分,” 大口地喘着粗气,秦川口中一句讥讽之言,此刻,自己已是受了几处重创,白衣之上鲜血横流,一片殷红,气息羸弱,面色已有几分苍白, 金虚子嫉恶如仇,竟是对自己紧追不放, 从那寂灭天打到望海崖,虽各有胜负,可是自己想要离去的心情急切,不防之下,明显伤势要重上一些,最终,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也无畏惧,更无怨悔, “你本为我伏羲弟子,却勾结魔道,今日,必要你葬生伏羲山,” 金虚子一声厉叱,狠意不减, 说罢,脚步疾行,拉开北斗大阵,苍穹之上七星闪耀,一式北斗镇魔诀,狠狠地朝着秦川轰击而來, “铛,” 霎时间,秦川结术抵御,却是猝不及防,猛然生生承受了这一击,躯体向后抛飞,瞬即坠落而下, 茫茫天际,似如一道孤影, “咻,” 忽而一道疾光,跃至秦川身旁,一只亲切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胳膊,顿时剑锋一转,一式缚仙索,牢牢束缚在金虚子的身上,金光闪闪,瞬间将那蓄势而出正欲追击秦川的术法,化解成了虚无, “金虚前辈,弟子得罪了,” 慕紫涵的声音,回荡在秦川的耳畔,轻轻的,柔柔的, 她为何这般,不顾一切救下自己, 三番五次, 秦川闭着双眸,意识渐渐薄弱,陷入迷糊之中,很快,便要晕阙过去,可是鼻间嗅着那曾经无比熟悉的清香,仿佛,又十分的清醒, “小川,师姐与你一起,不离不弃,” 最后一抹意识逝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轻语,秦川心中终于一软,几分欣慰,几分忧伤,却是昏迷了过去, 不离,不弃, “紫涵,” 他想要这般呼唤,最终却只是阻在了喉间,留在了心中, 过去,现在,后來,也沒有一次唤出來过, …… 常州, 鹤鸣峰, 此峰与通州落雁峰的雄伟奇壮不同,乃是一座险峰, 其濒临西疆,峰峦起伏,居于天险之处,悬崖高柏,枯松绝壁,如天來之巨石,北面山壁光滑陡峭,高不可攀,大有鬼斧神工之意, 朝露晚霞时分,其有鹤鸣之声传出,静若空灵,宛如仙境, 故此,便被称为鹤鸣峰, 在那绝壁之上,筑有几间房屋,虽然简陋,但好在设施齐全,正堂、厢房、偏厅、院落、栅栏,应有尽有,乍一看去,仿佛一户山野人家, 除了偶尔传來的鹤鸣,此处几乎安静之极, “紫涵,” 此时,南面的厢房之中,传出一声似有苦楚的呼唤, 秦川猛然睁开眼來,却又从曾经的回忆之中,回到了现实,汗流浃背,一滴粗汗,从额间悄悄滚落下來, 原來,又梦到前世之事了么, “呼……” 长舒了一口气,秦川方才从榻上坐起身來,却见自己早已换了一件略为宽松的道袍,躯体创伤之上,还缠有白纱,稍稍动了动筋骨,尚还有疲乏之意,猛然想起什么,瞬间面色忽变,双眉紧蹙, 自己,不是在那忘情峡,死了吗, 紫涵…… 紫涵去了何处, 不对,临死之时,似乎瞧见,一阵白光,从那八卦阵绞杀之下,救走了紫涵,而当时自己的眼前,也出现了一个道人,救下了自己, 那个,教自己仙魔之道的道人, “诛仙令,” 忽然,秦川脸色再变,心神意念一下凝入丹田之中, 只见灵核之外,依旧有那一层黄色的真元,印着一道上古符咒,仍然牢牢禁锢着自己的灵核,只不过,其中的变化,似乎减缓了许多,但也还是以一个缓慢的速度,不断地凝聚着,压缩着, 总有一日,还是会爆发, “是那位道长吗,” 心中一念,秦川忍住筋骨的不适,下了榻來,拉开了房门, 一缕刺眼的阳光,尽情地挥洒进來,几分明媚, 正文 第02章 无尘子 “吱呀……” 一声轻响,似如传遍整座山峰, 秦川行了出來,迎面便是一阵清新凉爽的山风,还夹杂着淡淡的幽香,院落之中,布局雅致,还种着无数花卉,争相开放,姹紫嫣红, “这是何处呢,” 心中一阵疑问,不觉昂起头來,瞥向了那座正堂, 却见其中尚无一人,只是瞥见那堂中正位上的神龛祭坛后,有些微微的吃惊,竟然,供奉着道祖三清像, 香火缭绕,烟雾弥漫, 念想间,亦是发现,这座小院的布局,竟然也是严格地按照某种伏羲阵法排布的,有几分八卦阵的模样,但又不是很像,秦川无法得知,隐隐中,还透着几分凌厉的气势,俨然一个阵法禁制, “难道,这里是伏羲山,” 秦川自言自语着,几分不解, 摇了摇头,撑着尚未痊愈的身体,缓步行出了小院,迎面瞧见的,却是大片锦绣河山,峰峦叠嶂,延绵逶迤,却并非伏羲山,院门之前,便是一面断崖之顶,高危险峻,天道之前,一切都显得那般渺小, 崖上,一个青衣道人,依着山崖边缘,随意盘坐, 白发飘飘,迎风而起,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道长,” 高唤一声,秦川心中倒也沒有几分惊疑,自己上一次清醒之时,正是瞧见这位极其神秘的道长,再一次救下了自己, 这回,终于得见真容了么, “你醒了,” 闻言,白发道人立起身來,淡淡一笑, 却是苍髯白须,神采飞扬,一身绝尘脱俗之气,浸染而开,道貌不凡,同样的,其修为上的层次,秦川一分也探不到底,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秦川行了一礼,心中无比的尊崇, 这位道长,从那一次济云观來看,施展的是伏羲道法无疑,而且,其修为层次,似乎远超当今伏羲掌门玉虚子,不由让秦川心中产生一个有些骇然的猜测,那传言中鲜少有人达到的无极道法巅峰层次, 大乘, “可有何想问,” 白发道人沒有过多虚礼,对于秦川这一拜,自也是受得起,淡淡一笑,一对双眸盯在秦川的身上,却是这般问了一句, 如此,秦川又再行了一礼,问道: “弟子想知道,那日与我一起的紫涵师姐,可也安全了,” “呼……” 道人长叹一声,眸中有些遗憾,却也有几分赞赏, “如此命危之际,尚能挂念他人,不错,不错,只可惜,那日我救得你后,还未來得及出手,你那师姐便被一人带走了,是何人,未见真容,我却也不知,不过,想來不会有何大碍,你自可放心,” “前辈大恩,秦川铭记,” 秦川叹了一声,又问,“不知前辈名讳,” “我百年前本在落雁峰修行,后來下得山,便自号无尘,” 道人应道,却也沒有细说,提及伏羲门,似乎眸中还有几分怪异之色,只不过,他不言,秦川自也不便、或是不敢询问, 心中,倒是有些诧异, 无尘子, 这号人物,前世之时,自己居然同样也沒有听闻过, 而且,道长既说下山之后才改的道号,想來落雁峰上,也无几人知晓了,可是修为高深至此的前辈,也沒有理由不被人所知啊, 那可是大乘, 心中摇了摇头,不再猜疑,秦川便行了一个晚辈礼, “仙魔之道,此番你又有何感悟,” 无尘子回过身去,再度遥望着锦绣河山,看不出心境如何,却是背对着秦川,再度问了这个前番问过的问題, 仙魔之道, “尚无,” 秦川答道,“不过忘情峡之时,弟子曾以魔道根源施展仙道,有过一些奇妙的感悟,只不过,尚还沒有参悟透彻,” “你体内的诛仙令,可知晓了,” “……弟子知晓,” 应着,秦川顿时默然, 这诛仙令,虽然暂时缓解了下來,但是最多数年之内,便会彻底爆发,而此时慕紫涵再一次下落不明,自己寻不到她,又如何甘愿白白死去,更何况,有着诛仙令的限制,自己的实力,显然大打折扣, 如此,自己的路途,无疑有了更多的阻碍, 似乎看出了秦川心中的忧虑,无尘子却又问道: “你是静虚一脉的弟子,” “是,” 秦川答道,“不过,在孔陵之时,弟子已经主动脱离了伏羲门,” “我若收你为弟子,继续授你道法,你可愿,” “……” 秦川稍稍一怔,顿时面上浮过几分喜色,不过很快,便又低落了下來,咬了咬牙,低头应道,“可是弟子灵核被封印,怕是不能修习道法了,” 忽而,无尘子轻笑一声,回过了身來, “诛仙令,并非无解,我自有办法,” 有办法, 闻言,秦川心中一喜,猛然昂起了头來,若是能够解得诛仙令,恢复实力且不说,至少给自己寻找紫涵的时间,也变得充分了许多,否则体内携带一个如此恐怖的隐患,纵是寻得紫涵,也无法心安, 想着,当即屈膝跪拜,行了师礼, “弟子自然愿意,” “哈哈……” 无尘子长笑一声,看着秦川拜了三拜,方才示意秦川立起身來,其实,从济云观知道秦川身怀心魔宿命开始,他便已把秦川当做弟子了,否则,又如何会亲身传授仙魔同修之法, …… 午后骄阳,几分明艳, 秦川与无尘子并排坐在断崖之上,修道之人不拘一格,无尘子又更是淡泊随性之人,自然也与秦川沒有过多拘束, 二人,就这般并肩坐着,师徒交谈, “要解这诛仙令,也不是那般容易,” 无尘子说道,“我只是用自身的真元,暂时替你压制了诛仙令爆发的速度,并不是长久之计,而有史以來,也从未有人真正彻底解开过诛仙令,一切,还得看你的造化,你可明白,” “弟子知道,” 秦川应了一声, 诛仙令是何來头,自己心中当然知晓,若是能这般容易便解去,又如何会成为百年难见的秘法禁术, 不过,有希望,总也比沒念想的好, “嗯,” 无尘子叹了一声,继续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见得,千年以前,有一人如你一般中了诛仙令,后來寻得一味药材,服下之后,便离奇地化解了诛仙令的禁锢,不过也因此,一身修为,尽数散去,” “不知唤为何药,” 秦川问道,听得后续之言,也有几分忧虑, 若是散去一身修为,回归凡人之躯,又如何与紫涵并肩而立呢,一时间,一抹惆怅,悄悄浮上了心间, “魔婴花,” 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从无尘子口中缓缓道出, 不过见得秦川似有几分怅然的神色,无尘子自也猜出了几分,随即轻轻笑了一笑,“不必担忧,你与那人,不同,” “,” 秦川昂起头來,似有不解, “诛仙令,只对道法真元有效,而你,还有一身魔道真元,更是有了领悟仙魔融合的契机,若能突破这道障碍,自然不会失去修为,” 如此,秦川方才放下了忧心, 忘情峡时,自己两次突破那道阻碍,此刻已是有了一些心得,等身体元气恢复,用上一些时间参悟参悟,想來,也能彻底突破, 一次不行,那便两次, 两次不行,千次万次,又有何妨, 为了紫涵,自己吃过的这般苦,可还少么, “师父,那魔婴花何处才能寻得,” 一番打算,秦川心中打定了主意,本來想要前去空雾谷走一遭,查探关于紫涵的一些谜团,不过此番看來,要暂且搁一搁了, 听得秦川询问,无尘子叹了一声, “西疆,” “西疆,” 得到回答,秦川似有几分犹疑, 西疆位于常州还要往西,远离中原之世,那里民风怪异,与中原截然不同,地势人情也是凶险无比,更有一个神秘的圣巫教坐落其中,数千年來,中原也沒有几人敢踏足其中, 自己,不得不冒一番险了么, “此药极其稀有,我也不知何处才能觅得,古籍记载中,是在圣巫教某位巫师手中所获,或许,应该先到圣巫教走一遭,” 无尘子说道,随即偏过了身來, “放心,此番我与你前行,” 如此,秦川点了点头,也不必说什么感谢之言了, 这位新拜的师尊,道行高深莫测不说,性情也是与自己极为相符,否则,也不会敢与师父这般并肩而坐,侃侃而谈了, 至少,对于谷长风,自己就不敢这般…… 想着,秦川忽而浅浅一笑,紧盯着无尘子,似乎想要探出对方究竟是何修为层次,却依然无果而终,随后,出声问道: “师父,莫非你也是仙魔同修,” “哼哼,” 无尘子瞥了秦川一眼,也是轻笑几声, “我自比不得你,能有机遇习得上乘心魔之道,不过我修习魔道之时,就连落雁峰上的谷长风都还未出生呢,” “嘿嘿,” “你也莫要得意,心魔,可不是好驾驭的,” “那师父便教我怎么驾驭吧,” “呼……” 长舒一口气,无尘子又斜了秦川一眼,“你昏迷半月时间方才醒來,想要修行,过几日再说吧,” “什么,” 闻言,秦川一下立起身來,脸上满是惊讶, “我竟然昏迷了半个月,” 正文 第03章 修真 “如此重伤,你半月能够醒來,已算不凡了,” 无尘子叹了一声,依旧坐于崖边,清凉的山风徐徐吹來,十分惬意, 那时秦川躯体受创,血肉筋骨都是伤痕累累,若非根基稳固,恐怕那副肉身已是毁了,除此之外,精血元气所剩无几,经脉内俯也是残损过半,本來,都已经断定无法救回命來了, 谁知秦川意志坚强,竟是一直硬撑着,加上无尘子用尽毕生所学,方才转危为安,从那鬼门关上又走了回來, 真不知,如此是否也是天命, “我料你定是那传闻中,暗黑门老怪物在数十年前种下心魔宿种的孩子,你若成魔,必是中原大患,我之所以收你为徒,也正是因为这般,你体内的心魔,若不能好好驾驭,我也会如金虚子那般杀你,” 无尘子说道,眸中闪过一抹肃色, “你可明白,” “呼……” 闻言,秦川长叹了一声,不知是何作想,慢慢地,又返回无尘子身旁坐了下來,望着茫茫天际,万里晴空, 心中,却是浮起几分落寞, “弟子明白,” 淡淡应了一声,秦川盘起腿來,平息着方才有些波澜的心境, 自从回忆起京州破庙中,与上官瑶的那段往事之后,秦川也是想起了,曾经那一夜,给自己带來无穷痛苦的人,便是暗黑门的门主, 也就是,前世自己所称的“老家伙”, 这般细细想來,前世自己在落雁峰上偶遇老怪物,也并非偶然,而是其早有的预谋,只不过是激发出自己体内的心魔而已, 如此心计, 可是,这一次轮回重生,为何老家伙又不來了呢, 一阵迷惘,忽而传至秦川的心底, 似乎自从自己超脱轮回以來,这尘世之间的种种变化,都渐渐脱离了原本的轨道,仿佛因为自己的转变,一切,都在转变着, 就如原本应该是伏羲门核心人物的慕紫涵,今世也发生了这般截然相反的变故,而此刻本已重整旗鼓领导暗黑门复出的老怪物,更是不知所踪,从未出现于众人眼中,反而是一个圣子殿愈加的放肆猖狂, 这一切,还是在天道的掌控之中么, 这,也是天命么, “任他天道如何,也改变不了我秦川的道心,” 心中浮起一抹决然,秦川也不再去想, 此刻,只待彻底疗好了伤,便起行前往西疆,寻到那魔婴花,解去诛仙令的封印,再重返中原來,重新,找到紫涵, 以后,天道如何,也与自己沒有半分关系了, …… 鹤鸣峰清修的日子,过得颇快, 一转眼,已过五日, 这段时间内,无尘子施以无数灵丹妙药,本來秦川预计还要半月才能痊愈的伤势,短短五日,便已恢复如初,纵然自己前世见识不浅,但此番在这小小的山上小院之中,堪是扩了不少眼界, 那些灵丹药材,无一不是世间罕见之物,竟是让无尘子随意堆放在一件简陋的破屋之中,而后院更是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放在中原任何一处,都是价值连城,甚至那九花玉露丹所需的九种奇花,秦川竟是寻出了六种, 不由更加怀疑,师父无尘子,究竟是何人物, 当然,秦川也非刨根问底之人,师父不说,他自然也不会问, 这世间,只需知道两种人便可,一种对自己好,而另一种,不对自己好,如此而已,何分三六九等, “你可知,何谓修真,” 断崖之上,秦川与无尘子相对而坐,静气凝神, 今日伤势刚好痊愈,秦川便不想浪费一分时间,一番恳求,在无尘子的指导之下,再度开始了修行, 面对无尘子的提问,定了定心神, “真者,真灵也,” 秦川答道,“修真之道,谓之‘返璞归真’,真乃本真,即道之本性,抱道守真,颐养真元,使之不为物欲所诱惑,不为杂念所困扰,使本性返复淳朴之态,与道相合,进而得道,此,为修真,” 修真之道,数千年前便已有之, 相传炎黄败蚩尤,便开创了上古盛世,其后世人敬仰上古大能者,通天彻地、无所不能,上可晓天威神灵,下可致延年益寿,故设庙筑坛祭之,香火不绝,有其人钻研修炼之道,欲效仿贤能,乃至求道之风盛行, 及至中古,有一人参日月周行之法,悟天地轮回之纲,终得其道,而后周游各地,讲学传经,将其之所悟传于世人, 最终,经过数千年的演变,形成了如今中原的修真格局, 无尘子这般相问,想必便是究其根源,为秦川讲述仙魔同修之法吧, “那你可知为何修真,”他继续问道, “这个……” 忽而,秦川倒是有些语塞了,自己莫名其妙便走上了修真之路,其后又遭种种际遇,却哪里还想得起來初衷,曾经年幼之时,倒是想要依靠修行,而不受人屈辱,自由自在, 可是,当真能够自在么, 他道不清, 是啊,世人在修炼这条路上前赴后继,可是结果又怎样呢, 若说追求长生不死,延年益寿,可数千年來,也无一人逃得过生死劫数,更莫说寿与天齐;若说强大自身,独尊天下,可数千年來,有谁不是惨死敌手或归隐山林;若说保家卫园,使家业永固,可数千年來,世家更替,宗门兴衰,又有几人能说得明白, 到底,为何修真呢, “呼……” 见状,无尘子长叹了一声, “我观世间之人,皆是忘了啊,” 闻言,秦川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如今的尘世,自己也大概看了个明白,若能早些知晓,自己也定然不会踏上这条路來, 自数千年前中原修炼之风盛行以來,各种修炼门道亦是同时兴起,由此而成的,便是各个割据一方的宗门,当今之世,大大小小的宗门数不胜数,恐怕无一人能够说得清,但是唯有一样,是天下人都心知肚明的, 权利的斗争,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修真宗派割据一方,不免有俗世百姓争相供奉,更有世家门族出资赞助、或是暗下结好,其中腐败勾当不得而知,就连清静避世的伏羲一门,不也在中原各地,有着无数供奉道门的家族信徒么, 那上官瑶家,便是如此, 然而,因为这一系列利益,便开始有宗门之间的相互杀伐,争城夺池,千年來,竟成习俗,当初修真之原因,尽抛诸脑后, 真已不真,道亦不道, “仙道魔道,亦为修真之道,只要能够摒弃正邪之别,仙亦是魔,魔亦是仙,本沒有什么不同,仙魔双修,亦是如此,” 无尘子看了秦川一眼,叹道, “弟子明白,” 秦川应了一声,有着不少感触, 暗黑门中,亦有潜心尊崇教义、供奉明王圣母之人;而伏羲门中,也有过为害中原、欺世盗名之辈,否则,又如何会有诛仙令这等残戾的咒术, 一切,只在人心, “师父是如何悟得仙魔同修奥义的,” 想着,秦川不由问道,对这血晶、灵核共存的修炼之法,自己一直觉得十分奇妙,无尘子能悟得这般,也是天下奇人了, “你暂时还无需知晓,” 无尘子白了秦川一眼,沒有被秦川套出话來,倒是面上忽而浮起几分异色,似有几分恋怀的笑意,让秦川不由凭空臆想,心中有些窃笑, 搞不好,是从某个女子之处习來的魔道…… 只不过,自是不敢道出來, “此番你可还能将魔道真元传入灵核之中,”无尘子继续问道, “我试试,” 应了一声,秦川心神凝入丹田之中,一股意念,驱使着血晶中的真元,冲击着上方那条狭隘的通道,然而,也不知是心神力量不够,还是尚未探得诀窍,无法向曾经那样源源不断地冲击, 只一阵短暂的流动,便迅速沉寂了下來, 睁开眼來,对着无尘子摇了摇头, 见状,无尘子亦无遗憾之色,想來他对其中的难度,也十分知晓,沒准更是亲身经历过, “你看好,” 叮嘱一声,忽而举起两只手來, 顿时,只见两种不同的真元,清新柔和的道法,泛着青光;而浑浊刚毅的魔道,溢着黑气,眨眼之间,便分别幻化成了两把颜色各异的玄剑, 紧接着意念一动,仿佛在丹田之中一阵交汇,一股秦川曾有过的紫色奇妙真元,同时顺着虚无轨迹流转而出,注入两把玄剑之中,猛然间,便已颜色骤变,成了两把一模一样的玄剑, “并非是以魔道施展仙道,而是想着用仙道,但魔道自动遵从指引,按照仙道的规则,做到以魔施仙的目的,反之亦是如此,” 闻言,秦川似有所思, “如此便是说,弟子一心控制着魔道真元,却是错的么,” 听得秦川的询问,无尘子点了点头, “此番修行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奏效,你且慢慢参悟,不过有我在,你也不会遇到何种危险,明日我们便起行前往西疆,” 立起身來,看了依旧闭目凝神的秦川,无尘子欣慰的笑了一笑, “待你融会了这般法门,我便传你一式道法,” “知道了,” 应了一声,秦川也沒有睁开眼來,依旧不断地尝试着,纵然师尊无尘子强如仙神,自己也不能就此懈怠,一分也不能, 紫涵,还一直等着呢, 正文 第04章 韩家 翌日, 万里无云,风光大好, 秦川跟着无尘子行至崖边,昨夜一番准备,今日便起行前往西疆了,西疆之地,远在中原之西,山危水恶,蛊虫毒瘴数不胜数,相比之下,伏羲山都算不得什么了,此行,也不知能否顺利, “紫涵,等我,” 心中默念了一句,秦川心念一动,便欲御剑腾空, 忽然之间,却是一下怔了下來, 自己的镇山河,早已断裂,更是与自己中断了意识连接,此刻哪里还能御剑飞行,陪伴自己三年之久的镇山河,终于还是无法跟上自己的脚步了, 那把天命古剑,本也算不得神兵利器,自己修为越高,便越显得鸡肋, 想來那日忘情峡中,灵虚剑势强行终止,除了自己真元不足的缘故外,更重要的,还是镇山河不够强韧,如果自己早些锻造一把合适的仙剑,想來也不会发生那般遗憾的变故了, 心中一阵唏嘘,秦川有些懊恼, “怎么,飞不起來了,” 见得秦川的窘状,无尘子笑道一声, “呃……” 秦川尴尬地应道,“弟子法剑已经断裂,九曜琉璃盏乃是辅助法器,无法御空飞行,不知……不知师父可有多余,借徒弟使使,” “……” 无尘子白了秦川一眼, 随即,一道白光在他身旁一阵闪烁,便见虚空之中,凝出一把玄色大剑,气势磅礴,极具威严之气,更有浓浓天道气息内敛其中, 绝非凡物, “此剑谓之镇岳,本也可以传你,只不过早年被我赋了剑灵,凭你此刻的修为,可还驾驭不了,” 无尘子叹了一声,瞥了秦川一眼, “……” 秦川沒有言语, 镇岳之名,自己自然听过,道门之中,第一剑谓之真武,便是伏羲掌门玉虚子手中的那一把;而镇岳,则是仅次于真武的神兵仙剑, 看來这个师尊,曾经在伏羲门的地位,不凡啊, “那怎么办,”秦川却问道, 此去西疆,虽然御剑飞行仍有许多困难险阻,可若是徒步前去,就不是困难险阻能够形容的了,那可是难如登天, “我倒是知晓一处,有一件可以锻造仙剑的天材地宝,” 无尘子看着秦川,眉间一抹笑意,“而且如能成功锻得,必是天下间一件横空出世的绝世神兵,只不过,便看你敢不敢去,” “天材地宝,” 秦川疑问道, “就在山下岳阳城中,盏茶时间便到,” “那便走呗,有何不敢,,” 一声轻笑,秦川自也沒有什么畏惧,前世自己早已纵横天下,虽然此生实力差了些,也沒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无尘子,就更是來去逍遥了,而且,对这天材地宝,秦川当然感兴趣, 绝世神兵, 当初想的,不就正是这般么, …… 鹤鸣峰下,以西百里, 有一城池,谓之岳阳,此为中原之西最大的一座城池,且濒临西疆,乃是重要的隘口,也算有几分繁华, 此刻城中街道上,师徒二人并肩行着, 为了避免潜在城中的修真人士认出自己,秦川仍然易容伪装了一番,一件正统的道袍,也显几分清新飘逸,只不过,却是不知无尘子带自己到这繁华的城中來作甚,天材地宝,怎会落在俗世之中呢, “师父,莫不是要到别家去抢,” 秦川忽而问道,有些不解, “是,也不是,” 无尘子模棱两可地答了一声,仍然不与秦川多言, 行了半晌,二人來到城西一座府邸之前,抬头望去,只见府邸依山而建,颇显庄严,大门上悬一巨匾,标明了此处的主人, “韩家,” 二人远远立在大门对面,秦川不由问了一声, 常州之地略显贫瘠,修真宗门算不得多,其中颇有名气的,便数这岳阳城的韩家,只不过,这韩家也鲜少与中原其他宗门來往,在中原也极少出现,对这个世家的了解,也并不多, “不错,” 无尘子应道,“此峰后面,有一深潭,古已有之,谓之困龙滩,我说的那天材地宝,便是位于困龙滩中,” “……师父,这是抢别人家的东西啊,” 秦川无语地道了一声,不由怀疑鹤鸣峰上的诸多奇材,是不是都是无尘子在中原四处搜刮來的…… “你的命,不也是我从金虚子手上抢來的么,” 无尘子白了秦川一眼,继续道,“此天材地宝,世间仅有,韩家不知來历,更沒有能力掌控,你取与不取,自行决定,” “那还是要了吧,别浪费了,” 秦川讪讪道了一句, 随即,灵识散出,在这韩家四周巡视了一圈,却探得此处空间之外,竟然有一层牢不可破的真元结界,只要有人闯入,是否有机关绞杀之阵尚不可知,但绝对会立即被发现出踪迹, “师父,先把这结界破去吧,” “我破不了,” “不是吧,我还以为师父你神通广大,來去自如呢,” 秦川轻叹一声,似有几分失望,却也好像有着几分笑意,看來,自己的这个师尊无尘子,也并非站在修真巅峰之人, “啐,此结界为韩家先祖设下,世间何人破得,” 无尘子啐了一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不说道行如何,纵是把我此刻一身修为给你,我也有百种办法可以诛杀你,我比你活了这么些年,却是白活的么,人家古人设的坎,又岂是后人轻易能过的,” “明白了,” 秦川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无尘子这般说法,也是对的,自己,不也是靠了前世多活那几年的经验与见识,才走到今时今日么, “你与我一同借故进了韩家,取得东西后,再闯出來,” 道了一声,无尘子袖袍一甩,大步朝着韩家大门行去,秦川撇了撇嘴,似如一个仙长的道童一般,跟在师尊的背后, 别的不说,这绝世神兵,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取, 韩家不同于中原别的世家,似乎与俗世也无几分牵连,独居一处,不与外人來往,倒像是一个同姓之人建立的宗门, 行至门前,便是一个门卫阻了过來, “呔,你二人來我韩家作甚,” “在下一游方道人,到贵门化些盘缠,” 无尘子单掌行了个道礼,看模样似乎也沒少这般行事,见状秦川也是依样行了个礼,同时与无尘子一般,尽数隐藏了一身修为,却又稍稍露出一些,伪装作初识道法的模样, “何处來,”门卫又问, “通州,” 无尘子答道,却也并未说明何门何派,不过,想必提及通州修道者,任何人都能与伏羲门联系到一起,再不济,也是外门之人, 那门卫紧盯着秦川二人看了片刻,似乎印证了心中所想,便随意回了个礼,将二人迎到府中,若是伏羲门人,韩家也不敢得罪了, 不过,也沒过多尊敬,只让二人在一间偏厅之内等候, “师父,看样子你经常化缘啊,” 坐在堂中,秦川笑道一声,虽说游历的道人化缘也不算稀奇,可至少自己就从未这般做过,或许,是因幼年看烦了他人嘴脸, “少废话,” 无尘子啐了一声,却是手印一结,化出了一个元神化身, 随即,秦川也是一般,心魔化身凝聚而出,本体便是与无尘子一起,消失在这处堂中,悄悄向着后山前去,待得韩家人送來善财,两道化身在众人眼中出了府邸,二人便是成功潜入了韩家, 进來不容易,可是取得神兵,出去就简单了, 两道瞬影,身法疾行,一路向着困龙滩的方向,疾行而去,那些个修为低微的守卫,自也是无法探出二人了, 韩家府邸位于岳阳城的边缘,依山而建,后方便是一片深山密林,越过一座山峰,乃有一处低谷,四面环山,谷中正是一片深潭,潭水虽然清澈,却是深不见底,映着天上洒下的阳光,几分幽谧, 一处长廊,连接着几处山亭, 突然,无尘子脚步急停,拉着秦川,在一块巨石身后,潜了下來, “师父,怎么了,” 秦川稍有不解,出声问道, 不过不待无尘子回答,自己也是察觉了异样,此处已进深山,了无人烟,那前方的一座亭中,却正有二人相对而谈,一个锦衣肃袍,年若四旬的男子,气息沉稳,也有几分强盛,想必在韩家地位也是不凡, 而那另一人,却是衣着怪异,不似中原人士,其散出的气息,也与中原修真一界任何一种法门都截然不同, 西疆人, 心中一阵讶然,秦川有些疑惑, 西疆以圣巫教为宗,人人都是教众,而圣巫教想要入主中原,第一道阻碍便是这韩家,故此韩家与圣巫教一向势如水火,更是纷争不断, 可是,此番为何见得二人这般平和地交谈呢, “那个西疆人,实力不凡,” 无尘子双眉微皱,用意念传音道, 秦川沒有言语,那二人似乎也在用意念传音,他们在交谈什么,自己却是无法知晓了,沒准,又是一场惊天的阴谋, 只不过,关自己什么事呢, 那两个人的见面的时间也不长,短短片刻,便同时消失在了亭间,随即秦川与无尘子探起身來,对视了一眼,倒也沒有言语, 此刻,还是赶紧到困龙滩去, 正文 第05章 麒麟 困龙滩, 一倾水波,面平如镜, 从水面往下看去,只见水草鱼族,清晰可见,但是再往下,便是暗如幽冥,深不见底,甚至还能察觉到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 让秦川不由想起空雾谷的那片深潭, “师父,你说的天材地宝,便是在这下面,” 秦川出声问道, 此刻已是有了感觉,这天材地宝,似乎并沒有那般简单,单从深潭底部传來的那股气息,就已经绝非寻常,透着一种神秘、而又无比强大的威压之感,已不是什么洪荒凶兽能够比拟的, 再加上困龙滩这个名字,不由更让秦川不住猜疑, 难道,真的有龙, “此处仍在韩家监视之内,莫要惊动他人,” 无尘子沉声答道,并未回答秦川的问題,此刻,面容之上少了几分洒脱,而多了几分严肃之色,看來确如秦川所想,并非那般容易, “咻,” 顿时,无尘子双手结印,一股精纯的道法真元扩散而出,无色无影,却是在这困龙滩内,分离出了九个相同的空间,呈九宫分布, 八个卦爻分立八方,青光闪烁,而二人所处的中心,空无一物, “这是,” 秦川面色稍有惊疑, 很明显,这是一道空间阵法,而且与伏羲道法息息相关,可是却与八卦阵截然不同,八卦卦爻呈九宫排布,方方正正,而非伏羲八卦正圆之状,其蕴含的玄妙气息,也与八卦阵有些出路,甚至隐隐还要强上几分, 是了,那鹤鸣峰上的阵法禁制,正是这般, “此为九宫八卦阵,我要授你的道法,就是此阵,” 无尘子淡淡答道,却也沒有解释过多, 九宫八卦, 倒是秦川一脸的疑惑不解,自己只知伏羲八卦,或称太极八卦,阴阳太极位于正中,八卦卦爻均匀分布周侧,而九宫八卦,照此九宫方位排布,中间空缺了出來,这般,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难道,是无尘子自创出來的, 摇了摇头,秦川双目一瞥,只见这玄妙的九宫八卦阵,已然将这困龙滩牢牢笼罩在了阵中,奇妙的真元静静流转,不仅各处贯通,能够诛尽阵中的一切不轨之物,更是将这处空间独立了出來, 想必,在外面,也定然瞧不出内部的变故, 无尘子这般设下法阵,想來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吧,若是师徒二人被韩家察觉,遭受围攻不说,这天材地宝,定然也是要泡汤了, “开始了,” 一声低吟,无尘子眉目一扬,顷刻间,一股强盛的真元,源源注入到潭水之中,仿佛,在探寻潭中那股气息的來源, “师父你这是……” “轰……” 突然,秦川话未说完,便见潭水瞬间波浪滚滚,猛然掀起一阵浪花,冲出数丈之高,惊起一声轰天巨响,若非这处空间被阵法隔绝,恐怕就不是惊动韩家这般简单了,常州境内,怕是免不了一阵骚乱, 一阵深深的墨绿之色,从巨浪中,升腾而起, 天,黯淡;地,无光, 眨眼间,只见一头巨兽从水中跃出,浮在翻滚的水面之上,如同一只庞然大物,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共及一身,通体墨绿,凶猛异常,一对凌厉的双眼,紧紧地盯在无尘子身上, 仿佛透过那双眼睛,看到的,只有残戾, 麒麟, 竟然是麒麟, 古语云:龙生九子,而这九子,俱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神兽,或凶猛、或暴戾、或仁慈、或淡雅,各不相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乃是集天地之灵、日月之精,与天地齐寿,与鬼神同宗,自上古以來,便傲立于天地之间, 龙,与其九子,便共称十大神兽, 而麒麟,正是九子之首,通水火之灵,融风雷之力,所向披靡,但麒麟是瑞兽,从不扰乱民生,亦不毁灭万物,乃为万灵之尊, 可是此时,为何会出现在困龙滩中, “师父……” 秦川唤了一声,却是有些说不出话來, 神兽之名,向來只在传言之中听过,甚至不少人谑之为杜撰所得,想不到,此时竟是眼睁睁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且,好像,还将与之交锋一番, 难道,无尘子说的天材异宝,便是这麒麟, “吼,” 霎时,一声长啸,自那麒麟嘴中嘶吼出來,眼中似有火苗窜动,而身躯各处,亦是雷电轰鸣,脚底潭水更是波澜涌动, 怒,狂怒, “你可曾见识过,” 无尘子不惊不惧,淡淡地问了身后的秦川一声,似乎,这般景象,他已见过不少次,眸中,只有一股淡然, 一道光芒激烁,仙剑镇岳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吼,” 麒麟再度一声嘶吼,电光火石之间,竟是已经冲到了无尘子身前,迅如疾风,威压而來,一对双目不怒而威,深深震颤,顿时,无数赤炎竟然从麒麟口中喷发而出,朝着无尘子汹涌过來,疯狂地席卷, 这赤炎,可非一般的火焰,甚至比伏羲门的三味真火,或者那北炎阁的焚天之火,都要厉害数倍,熔金炼铁,也不过瞬息之间, 随即,只见无尘子一手微举,毫不退避, 眨眼间,精纯的道法真元运转而出,在身前凝出了一个太极图,青光大盛,源源不绝,正是秦川曾在济云观外见识过的那道术法,紧接着,灼灼赤炎轰击而至,似如浪潮奔涌,一下轰到了太极图上, “嘭,” 一声激烈的碰撞之响, 忽而,却见伏羲太极图纹丝不动,如若滴水入海一般,竟是将那赤炎不断吞沒化解,尽数收纳至虚空之中, 如此轻描淡写,便是防御下了这惊险的一击, 当真是玄妙, 秦川稳立无尘子后方,原本高悬着的心一下落了下來,也有了几分轻松,自己本已把师尊无尘子放在了无比崇高的位置,沒想到,这般看來,还是有些低估了,换作自己前世巅峰之时,也未必能如此处变不惊, 毕竟,那是神兽麒麟, “吼……” 一声咆哮,麒麟后撤了几步,似有几分忌惮,觑视着无尘子, 忽然之间,极其平静地,站在深潭一侧,散发着一阵祥瑞尊贵之气,若是放在平时,必能引來百兽朝拜,万灵屈首,然而此时,却被无尘子生生压制住,双方保持着一个平衡,不再有一丝举动, 静,整个世界似乎都静了下來, 深潭之上,原本翻涌的水浪尽数平息,沒有一丝波纹,整片空间之内,只有几人平缓的呼吸,以及那麒麟身躯之上嗤嗤作响的雷光, 此刻秦川凝神屏息,静观场中的变化, 无尘子依旧巍然而立,仙剑镇岳执于手中,但沒有汇出一分的真元,全身道法之气也缓缓收敛下去,就这般面容平静,与麒麟对视着, 白发随风,如云上仙君, 而那麒麟,也是慢慢平息了下來,之前的一股暴戾之气,渐渐地散去,雷光闪闪,却是一阵祥瑞平和,似乎,它也能察觉到无尘子的不凡,而且,也并未对它有杀伐之意,慢慢地,不再如刚出现时的那般狂躁, “你回去吧,奇材异宝终归要有主,才能避免杀戮,” 无尘子对着麒麟轻声道,仿佛如与一位朋友聊天一般,态度极其的和善,此刻他散出的气息,竟是温和无比,如沐春风,纵是何等暴躁之人,恐怕都会自然而然地放下了脾性, 静,乃真, 那只麒麟不知听沒听懂,默默地注视了无尘子片刻,身上的雷电也是慢慢地散去,露出了原本墨绿的毛发,那股怒意也尽数消弭, 祥瑞,这才是麒麟的本色, 良久,麒麟终于低吟了一声,仿佛回答一般,随后,便缓步走向那片深潭,长啸一声,跳了下去, 水波四起,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 秦川一阵骇然,更有几分无语, “师父,这你也能驯服,”却是这般叹道, “哼,” 无尘子轻笑一声,收回了镇岳,瞥了秦川一眼,却有几分意味深长,他回过身來,看着秦川,继续道: “驯兽亦如服人,不在谁比谁强,而是以心服之,冥教的司空寂强,也不见你服他;而这世间弱者无数,也未必全都服你,可明白,” “明白,” 秦川应道,又问,“那假如斗起來,你斗得过麒麟么,” “……” 无尘子又白了秦川一眼,懒得理会, 麒麟乃是神兽,若是真的以命相搏,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斗得过呢,无尘子修为虽高,却也沒有那个实力, 再说了,斗它作甚, 如此,秦川似乎也想到了问題所在,此番自己二人是來取宝的,这般放走了麒麟,那到何处取去,难道,不是麒麟身上, 正欲询问,便见无尘子一对双眸盯在潭水之间, “师父,你说的天材地宝,在下面,” “不错,下水吧,” 说罢,无尘子也不理会秦川,纵身一跃,便是化作一缕强光,猛然进入潭水之中,朝着底部深处不停地探去, 随即,秦川看了看黑洞洞的深底,不知是何感想, 原來,这麒麟竟是守护那件天材地宝的么,而能让十大神兽之一的麒麟來守护的,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 想着,便也不再犹豫,紧跟着无尘子,朝着水下潜去, 正文 第06章 龙脊 一股真元散出,护在躯体之外,将冰寒的潭水阻隔而开, 秦川紧跟着无尘子,缓缓往下潜游,越往深处,已是越不见光明,若非真元散出微光,恐怕也漆黑一片,此刻方才明白,这困龙滩到底有多深, 过了许久,二人终于停了下來, 已至深潭底部, “咻……” 忽而,无尘子双手结印,一股更加强盛的真元,猛地朝着周围扩散而开,逼开潭水,生生在这潭中开辟出了一处空间,似如房屋大小,真元帷幕之上,青光大耀,倾泻下來,倒也不觉得漆黑了, “这是,,” 目光一瞥,瞧见潭底之物,秦川面色大惊, 只见二人脚下,凭空立起一块不大不小的岩石,天地造化之奇妙,竟如一座祭台一般,神圣庄严,在那台上,正静静躺着一根骨状之物,恰如一般的剑兵大小,通体洁白,却是一截一截构造而成,仿佛还印有奇异的篆文, 一股威严之气,扩散而出, 龙骨, “沒错,正是一根龙脊,” 无尘子看了秦川一眼,目光又投到那根龙骨之上,叹了一声, 他的面容上,也与秦川一般,有着几分讶然,以前依据古籍记载,再加上他的推算估测,便确定了这困龙滩中有此神物,但一切也只是猜测而已,此番亲眼见得,无疑也是同样的震惊, “师父你是说……把这个,锻成……仙剑,” 秦川断断续续问了一声,有些难以置信, 此刻,也终于明白无尘子为何说绝世神兵横空出世了,虽说龙脊谁也沒真正见过,但就凭其中那股极度威严的气息來看,若是能锻成仙剑,无疑也是世间仅有,说其绝世神兵,丝毫也不夸张, 可是,会有那般容易吗, 别的不说,炼器自己根本就不精通,更何况,如此天地造化的神物,岂能这般容易便锻造成为一把剑兵, “怎么,你不敢了,” “不是,” 秦川答道,“你方才说奇材异宝终有主,我不要也会有别人要,这般便宜,才不能让给别人,可是,弟子不会炼器啊,” “无妨,这龙脊已有剑兵之状,只需随意改造一番便成,最主要的还是材质本身,只要你将这龙脊收服,我便替你开一次炉,” “那……我试试,” 应了一声,秦川缓步走到那祭台一侧,面色颇有凝重, 一手伸出,突然,刚一握起那根龙脊,便感觉一阵强大的灵念之力,源源冲击着自己的心神,猛地一下,又将其放回原处, “如何,” 无尘子一声轻问,大概也察觉出了问題, 龙乃万灵之尊,就算只是一根遗留的龙骨,也绝非凡物,自不必说,其中定然还残留有强大的龙灵,此番秦川贸然据为己有,肯定也是会遭到冲击的,想要将其驯服,也绝非易事, “呼……” 秦川叹了一声,双眉微微蹙了起來, 这一次阻碍,不但沒有让他心灰意冷,反而更加激起了心中的斗志,仅是龙脊本身,便已有这般威势,若是炼成仙剑,那岂不是更加强悍, 念想间,秦川心神一凝,所有的神念,完全集中到一起, 再度探出手掌,小心翼翼地又抓起了來, 猛然间,那股力量一下又从两者接触的地方,迅速涌入秦川躯体之中,不断地冲击着秦川方才六爻境的灵念,一次次剧烈的交锋, 秦川紧咬着牙,死死地抵抗着,不觉之间,额头已是青筋暴露,大汗淋漓,这般的痛苦,竟是比曾经被那罗刹残留的元神冲击还要强烈,仿佛一阵吞噬一切的狂风,眨眼间便能噬尽自己的灵魂, “哐,” 突然,秦川再度松开了手,暂时放弃了强行占据的想法, 龙脊中的那股力量太过强大,完全不是此时的自己能够抵抗得了的,粗略相比之下,几乎与无极道法元婴顶峰的心神力量相当,此番,也便等于自己想要抵抗住伏羲掌门玉虚子那般修为的人,自保都成问題,更不说将其占据了, 可是,难道就此放弃吗, 自己可以等到修为足够再來夺取,但紫涵未必等得了那个时候,而且,今后会发生何等变故,谁又能说得清呢, 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呼……” 再度长舒了一口气,秦川苦思着解决之法, 无尘子依旧静立一旁,不言不语,似乎颇有意味地观察着秦川,想要看看秦川,会如何來解决这等问題, 此处空间之内,依旧光芒大闪,如同白昼, 秦川不知何时在原地盘膝而坐,闭目凝神,片刻之间,便又站立了起來,眸中闪出几分异色,双眸,再一次盯在了龙脊之上, “想到解决办法了,” 无尘子出声问道, “血炼,” 秦川只回答了两个字,嘴角忽而勾起了一抹笑意, 血炼之法,便是夺取无主之宝甚至他人法器的一种法门,而且极其霸道,一旦认主,除非自己死亡,否则任何人也不可能夺走, 这根龙脊,正好可以试上一试, “正如所想,” 无尘子笑道一声,他自然也早就想到了,给秦川时间思考,也只不过是借此锻炼一番,仙魔同修之道,今后遇到的难題可还多着呢, “嘿嘿,” 秦川嬉笑两声,也不再多言, 一手举起,主动运转着真元,化作一道厉芒,从手指上一划而过,随即,便有几点猩红,滴落到龙脊之上, 顿时,那依靠独特法门融入了魔道真元的血液,竟是浸入了龙脊之中,眨眼间,龙脊腾空而起,不住地震颤,那股强大的灵念,依然通过一条虚无的轨道,不断冲击着秦川的心神,只不过,却与之前有了不同, 这龙脊融入了自己的精血,已经缓缓地产生着变化,开始悄悄连接了秦川的意念,如此,勉强能够从内部压制那股威压,与此同时,自己也在牢牢抵抗着侵蚀,两相交汇之下,已沒有之前那般费力了, 血炼之法唯一的缺点,也是最致命的缺点,便是血炼不成,则会吸尽精血而死,不过,秦川可沒有那么容易屈服, “以精血为引,祭天地之灵,” 一句咒诀念出,秦川盘膝而坐,开始运转着魔道真元,缓缓注入那龙脊之中,加速对那抹龙灵的驯服, 血炼的第一步,血祭, 秦川原本紧紧抵御的心神力量,开始转守为攻,主动触碰那抹灵念,而同一时间,运转真元浸入龙脊之中,将自己与龙脊,缓缓地融合, 炼化, 渐渐地,额头青筋开始消退下去, 越來,越轻松, 耳畔,似乎传來一声龙啸,却又如同只是回荡在心中, 经过约莫半个时辰,精神如此集中地进行着血祭,秦川面色也已有了几分虚弱,但却沒有半分颓丧之色,反而愈显兴奋, 手印一转,一股血气从躯体之中流出,融进龙脊之内,为其彻底打上自己的印记,这般血祭的过程,便大功告成了, 一旁,无尘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本以为秦川收服此异宝,需要自己帮衬几分,可是此番看來,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细细想來,这一点心神的压迫,相比于前段时间鬼门关走的那一遭,简直便是不值一提了, “血祭完成,便开始认主吧,” 叮嘱了一声,无尘子元神散出,开始警惕着外边的异动, 他们进困龙滩已经如此长的时间,而韩家也不乏修为高深之人,待得越久,也难免越容易暴露行踪,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万事都得小心, “嗯,” 秦川随意应道, 血祭完成,认主就容易很多了,上一次自己血炼九曜琉璃盏认主的过程,也只不过用了数息时间而已, 要说魔道,天下间谁能及得过自己, 心念一动,真元运转,施展御物之能,一下将那龙脊唤回手中,牢牢地握住,这一次,再沒有那股灵念威压冲击自己的心神,反而十分柔和地,与自己的意念连接在一起,如同合二为一, 再度几句咒诀,心神灵念一下灌入龙脊之中,疯狂地占据着每一个角落,眨眼之间,便已完成了认主的过程, “……” 此刻,见得这番景象,无尘子不由怔了怔神, 如此熟练的动作,恐怕暗黑门中都沒有几人能这般娴熟,不由让他感到几分震惊,不过,他自然也不可能知晓秦川离奇重生之变,便只能把一切原因,归功在心魔之道上面了, “这秦川,恐怕超过自己,只是早晚而已,” 心中叹道,面上倒是几分会心的笑容, “呼……” 只见得秦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因为方才损失了精血,面色有些发白,心神力量也有所亏损,显得略微有些虚弱, 当然,面上的得意之色,依然不减, “师父,接下來可就交给你了,” “我既然应承了你,还能反悔不成,鹤鸣峰上什么稀世矿铁都有,任你挑选选就是,我便动动这把老骨头,帮你开一次炉,” 无尘子白了秦川一眼,说道, “不啊,师父你看上去可一点也不老,精神着呢,” “……” 无尘子懒得再与秦川说,一手微举,正欲将散在这片空间边缘的真元收回,忽然之间,脸色微微一变,有些阴沉, “被发现了,” 正文 第07章 夺宝 “咻,” 两道疾光,突然从困龙滩碧潭之上破水而出,掀起浪花四溅,艳阳之下,似如星光闪闪,美妙之极, 眨眼之间,飞至一处山巅, 突然,两道身影似如触碰到某种透明的屏障,顿时如同平静的水面荡起一阵波纹一般,泛着淡淡蓝光,猛然一下,向着一个碗面急速扩散,天圆地方,牢牢覆盖在韩家府邸之外,竟是一个巨大的阵法禁制, 只一瞬间,又迅速消匿下去, “咻,” 再度一道蓝光,疾速飞來,落在山巅,阻在二人身前, 正是方才那处亭间出现的男子,粗眉正脸,一身锦衣华服,怒目而视,紧紧盯在二人身上,真元之气一下散出,凌厉无比, 显然,來者不善, 不对,是秦川与无尘子二人來者不善…… “师父,” 秦川立在无尘子身旁,轻唤了一声,此刻尚不清楚师尊无尘子的脾性,也不知该不该动手,故而此番也算是征求意见,至于自己,前世这般夺宝之事沒少做过,自也沒有几分忌惮, 唯杀而已, “二位來我韩家,不动声色潜入困龙滩,可有不妥,” 锦衣男子厉叱一声,似乎察觉无尘子实力不凡,也沒有立即刀兵相向,或许他也不知,困龙滩下究竟有何宝贝,会让如此高人前來,只不过,就算只是一粒砂石草木,也是他韩家私有之物, 别人随意取走,如何能依, “是先有韩家,还是先有困龙滩,” 无尘子轻笑一声,更是沒有半分忌惮之色,目光朝着山下一瞥,已察觉无数高手纷纷朝着此处赶來,自己倒是不惧,只不过以少敌多,身旁还有一个暂时算不得高手的弟子,心中不免也微微沉了一些, “阁下此话何意,” 锦衣男子厉声一叱,怒容愈甚, 无尘子这般意思,便是说困龙滩他韩家能据为己有,别人自也能据为己有,如此一言,如何能让他不怒, “哼,” 一声淡笑,突然,无尘子一手结印,紧接着竟是一股紫色的奇异真元疯狂涌出,让面前那男子面色大变, 就连一旁的秦川,也是微微的讶然, 只见那股真元,顷刻间疾速凝缩,眨眼之间便是化成一条巨蛇,黑躯紫鳞,如同活物一般,竟是囚龙索,以仙魔融合所得的真元,凝出的囚龙索,竟是这般强盛,灵活多变,威压之气更是强了无数倍, “簌……” 霎时,那巨蛇便是朝着锦衣男子逶迤而去,邪煞之气凛然, 如此前所未见,更不知如何招架,锦衣男子迅速散出真元,气息凌厉,却又不敢与巨蛇正面交锋,只能不停地闪避, 巨蛇中的那股气息,只需一瞬,便能噬尽他所有的真元, “走了,” 无尘子拍了拍秦川的肩膀,身形一闪,便是遁离而去,如此轻松,就让那实力不下于落雁峰上赵明诚的锦衣男子,沒有一丝招架之力, “……” 秦川满目骇然,似才回过神來, 叹了一声,身法疾行,紧追无尘子而去, …… 鹤鸣峰, 无尘子携着秦川,御剑而來,落在了山崖之上, 身后,仍然能够感觉到几股强盛的气息,紧追而來,这一回,师徒二人算是彻底得罪了韩家了,只不过,无尘子如何会在意这些,而秦川,秦川得罪的修真宗门,可还少么…… “哎,” 忽而,秦川脚步落下,目光一扬,几分傻眼, 却见山崖之上空空如也,只有几株矮松,杂草遍地,之前的那座小院,却哪里还见得踪影,不对,定是设下了空间阵法, “你往后走两步,” 无尘子回过头來,对着秦川说道, “往后,” 秦川一声疑问,不由朝着后方看去,只见得半步之外,便是高陡的山崖绝壁,往下望去,只有浮云漂染,烟雾缭绕,莫说往后走两步,换作旁人立于崖边,恐怕已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嘿嘿,” 不过,秦川倒是不以为意,拾起脚步,往后挪移, 顿时,只见脚下一阵异芒闪过,凭空现出一屡平地,在秦川脚步落下之后,便是凝作了实状,稳稳地托住,紧接着,这片空间之内,同样一抹异芒闪耀,在那空地之间,生生现出了一处院落, 正是之前那番景象, “师父,这个也是九宫八卦阵,” 秦川疑问道,这个阵法,竟然与天魔幻影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有空间幻术的奇效,而且不同的是,这九宫八卦,还不止于此, 想必,身后跟來的韩家之人,也绝不会发现此地了, “九宫八卦乃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不止是一道法阵,待你融会贯通了仙魔之道后,我再传授于你,” 无尘子道了一声,便是直接朝着院中走去, 他是施术之人,自然也不会受到眼前幻象的迷惑了, 入了院中,师徒二人推开一间简陋的柴房,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随意堆落其中,矿铁、药材、秘籍、法器,数不胜数,即使之前见过了一次,此番再次见得,秦川也是不免满目讶然, 真不知,自己这个师父这一世都做了什么…… “你自行挑选锻造矿铁吧,” 无尘子瞥了秦川一眼,目光回到满屋的宝贝之间,似乎对自己的收藏,也是极为满意,这个小院若是被他人察觉,恐怕造成的轰动,不亚于任何一件异宝现世,其中的每一样,都是无法用钱财來衡量了, 闻言,秦川稍稍思索了一番, 举起手中的龙脊,细细观祥,却是一根脊状白骨,隐隐泛着金光,约有一臂之长,粗细适中,略微有些弧度,但也不影响美观,材质非金非石,强韧程度也绝非寻常金石可比,一股极度的威压之感,内敛其中, 是不是真正的龙脊,无人得知, 可是,就这般神圣威严之气,已是世间独一无二, “千年寒铁,乌金矿,或者五色珍铁,” 几声自言自语,秦川在那摆放屋内的天材地宝之间來回巡视着,却也拿不定主意,锻造仙剑一事,材质极为重要,可得极其慎重, 一旦铸成,可就不能反悔了, “依我之见,五色珍铁最适合,” 无尘子叹了一声,龙脊是为天下间最为神圣之物,用这同样产自祥瑞之地的五色珍铁锻造剑柄,算是最好不过的, 不过…… 忽而,秦川双眸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可有魔皇赤金,” “魔皇赤金,呵呵……哈哈哈……” 无尘子一声疑问,开始尚有不解,不过很快,便是出声大笑了起來, 魔皇赤金,产自天心崖,乃为天下间邪气最浓、戾气最盛之地,那冥教的总舵,便是建在天心崖上,不必说,这名为魔皇赤金的矿铁,自也是世间邪煞之气极其浓郁的珍矿,是为魔道之物, 别的不说,与这龙脊的气息,截然相反, 想不到,秦川竟是想要以互为正邪、一祥一煞的两种珍宝,合为一体,锻造仙剑,此种想法,果真是耸人听闻,前无古人而后无來者, “你确定,” 无尘子双眼一眯,似有几分意味地反问道, “确定,” 秦川点了点头,“所谓仙魔之道,仙即是魔,魔即是仙,弟子欲以仙魔相融,如此炼器,也正合心中之道,只是不知,师父能否锻得出來,” “我仙魔同修如此年月,也不及你奇思妙想,” 无尘子笑叹了一句,倒也并未觉得不妥,反而有着几分赞赏之意,“这般炼器,确有难度,不过,既然你意已决,我便助你一次,” 这龙脊与魔皇赤金相合,他自己,也想看一看能锻出何等神兵啊, “那便多谢师父了,” 秦川讪讪地笑了笑, 心中浮起一阵预感,自己的这一次奇思妙想,绝对,会是震绝古今的一次壮举,天地为之变色,日月因之黯然, 神兵,现世, …… “轰……” 一团真火,在这山崖之上燃起,势如冲天, 秦川盘坐一旁,静静地看着院中,此番炼器,竟是以天为炉,以地为灶,无尘子盘膝坐于院中,筑起八卦阵法,天地灵气源源而來,那团真火更是熊熊燃烧,一股灼热之感,如同烈日一般, 一旁,龙脊白骨躺在地上,另一旁,则是一块赤红如血的矿石,泛着奇异的流光,阴煞之气,袭人心神, 猛然间,无尘子双眸一闭,元神真元尽数涌出, 只见那块赤金腾空而起,一下沒入赤焰真火之中,不消片刻,本就赤红的颜色更是被烧得一片通红,如同岩浆一般,红得几欲透明, 顿时,无尘子元神之力融着真元,仿佛化作无形的锤刃,开始在那矿石之上不停地锻打,空气之中,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火光四溅,浓郁的天地灵气不断地灌注其中,压制着狂躁的邪魔之气, 稍有不慎,便会轰然爆炸, 此刻,秦川远远地看着,不觉之间,脸颊上已是汗流如水,滴滴滑下,可想而知,在那中心之处,无尘子承受着何等灼热的煎熬, 炼器不同于炼丹,更考验人的耐力, 更何况,那还是天下间邪气最盛的魔皇赤金,稍有一点殆误,立即便会被反噬而死,这般后果,可比炸炉严重得多, “幸亏,自己有个这么强的师尊,” 想着,秦川不由暗暗庆幸, 正文 第08章 陶丹青 阴山以北。 夜,更显深邃。 自南风阁出来,秦川也未多做停歇,连夜朝着青冥山迅速返归。此时已是离开后的第二夜了,必须在明日之前回到青冥山,并且将那九花玉露丹炼制出来,否则,阿罗叶即将性命不保。 而且…… 冷风习习,凄凉哀怨的声声鸦鸣,打破了沉寂。 秦川忽而停在某处山头,面色略显阴沉。 苍云门与王家两案,想必很快便已传遍了中原,自己的行踪,也定然落入了他们的监控之中,再加上数日前青冥山的异象,人人惊疑。 自己想要回青冥山,没有那般容易。 “……” 倏尔,秦川双眉一蹙。 空气之中,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些许诡异的气息,除此之外,正是浓浓的杀意,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已牢牢锁定了自己。 猛然间,秦川回过身来。 …… “秦川,这一回,你可认罪?” 林子萱冷冷问道,厉眉之中,却也有些别样的情绪。 当年传闻不少宗门长老被秦川刺杀一案,柳沉烟曾与她争辩过,但年月已久导致证据不足,无法再为秦川洗刷罪名。不过经过了上次与秦川的合作,她却也选择了相信柳沉烟,相信当年是有人蓄谋陷害于秦川。 可是,眼下的事,却容不得质疑。 秦川袭击了苍云门与王家,已是铁铮铮的事实。 她,却愈加的看不透秦川了。 “认!但你奈何我不得。” 秦川冷冷答道,一支龙脊,在林子萱现身之时,便已同时出现在了手中,光芒大盛。是非对错,自己明白,夺了他人的宝贝,便是罪,不容置疑。但认罪归认罪,眼下阿罗叶性命堪忧,天下谁都不能阻止自己。 任谁,都不行! “你……” 闻言,林子萱嗔了一声,愤愤咬了咬牙。 此时的她,的确已不是秦川的对手。她却也没想到,秦川会这般干脆利落地全部认了下来,那,秦川不惜再次落入天下人仇视的目光中。 究竟,想做什么? “你今日休想逃过我的手掌心!” 突然,一阵低沉的话语传来,却是怒声一叱。 有高手! 顷刻间,秦川真元迅速运转,紫青之色光芒大盛,做着防备之态。随即眉目一动,一股元灵瞬间扩散至四周,最终,落在了林子萱的身后。 却见一个老年长者,衣着华贵的儒袍,全身散着一股高深莫测的修为气息,此人,正是前番被秦川毁了身躯的陶丹青;而陶丹青的身旁,站立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昨日还曾见过,是那王家的少家主。 “这么快,便将身躯凝炼出来了么?” 秦川冷笑了一声,直接略去了那王少家主,直视着陶丹青。 那时在青冥山下,自己初次开启了心魔幻灭之祭,出其不意生生击杀了陶丹青,致使对方肉身湮灭,只留了一缕元神逃窜而去。想不到,前后半年不到,对方竟是已经将肉躯重新凝炼了出来。 想着,秦川心中一沉。 这一回,再想击败他,却没有那般容易了。 “竖子!” 陶丹青厉声一喝,显然对秦川怨恨颇深,不过口中却是说道,“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前后并罚,今日我替天行道,定要你命丧于此!” “苍云门是你儒园附属,你儒园找我来寻仇意料之中。不过王家人也在此,想必你定也收了王家的好处。哼!什么替天行道,她说的我信,从你等老家伙口中道出来,却也不怕笑话!” 秦川讥笑了一声,不经意瞥了陶丹青身旁那男子一眼。 这王家的顽固远超自己的想象,竟是以全家性命死守着那并无多大用处的沥血花,是尽孝还是迂腐,无人得知。不过没想到,此刻竟是请了儒园来为其出这个头。而且,还是与自己有着旧仇的陶丹青。 “我儒园声誉,岂容……” 听得秦川这颇有意味的一句,林子萱面色难看,正欲叱责一声。 然而话未说完,一旁的陶丹青已是恼羞成怒,强盛的真元眨眼间迅速运转而出,身形一闪,已是结印成掌,朝着秦川攻击而去。 “咻!” “凭虚御风!” 霎时,秦川咒诀念起,闪避而开。 紧接着剑锋一扬,魔道黑气肆掠而出,汇在龙脊之上。衣袂飘飘,随着真元运转溯流而起,瞬即一式炫龙杀,杀意凛冽,咆哮而出。 “吼!”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与此同时,道印结起,伏羲卦爻闪耀而出,蕴含无上空间之妙的九宫八卦阵瞬间结在了自己的身旁。此刻时间紧急,根本没有时间与陶丹青纠缠,而对方实力的确强盛,想要速战速决,恐怕已是不成了。 秦川眉目一沉,杀意隐现。 “轰!” 眨眼之间,那炫龙杀冲击之处,被陶丹青尽数阻截而下。 尘土飞扬,枝叶飘飞。 虚空之中,只见秦川剑锋扬起,龙脊之上汇聚了极其可怕的魔道真元,短短一息之间,竟是借着九宫之妙,彻底消失了踪影。 “铛……” 只余一声颤鸣,经久不绝。 “咻!”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却见九宫卦爻一阵奇异的闪烁,秦川出现在某处宫位之上,诡异的步伐,龙脊之上逼出一股可怕的威势。竟是已然调整好了角度,正于陶丹青视角盲区之内,直向着对方冲击而去。 十步一杀! 月色,更冷。 “铛!” 又一声激烈的剑兵相接之声,传遍了幽谧的山林。 秦川的十步一杀之势,生生止了住,脚步骤停,龙脊与青鳞,激烈地碰撞在一起,激起一阵火花四闪。原本漫天的杀意,竟也因此黯去了几分。 “……” 林子萱。 秦川迎面咫尺之前,只见得林子萱紧咬着双唇,奋尽真元阻下了秦川的这一击。她那袖中露出的半截玉藕般的手臂,紧紧地握着那把青鳞剑,然而此刻也是青筋暴露,可想而知正承受着如何可怕的力道。 不过,她竟是接下来了…… ……接下来了么? 一滴殷红的血滴落下来,融入了青鳞剑中。 “咻!” 忽而,只见秦川急撤数步,转为防守之势。一手微举结了一个古怪的印结,顿时身旁一股黑气散出,凝成了心魔化身。 一左一右,继续觑视着陶丹青与林子萱。 “子萱,传令奕剑阁,布下天罗地网,防止秦川逃离。” 随即,陶丹青冷目望了秦川一眼,便对林子萱指示道。只见他眉目一动,也在秦川的身后凝出了一道元神化身,一前一后包围着秦川。 看样子,早已对秦川下了杀心。 “……是。” 林子萱应了一声,悄悄抹去嘴角的血迹。 却是昂起头来,别有意味地看了秦川一眼。她自然瞧得出来,方才秦川留了手。凭秦川当初对阵玉虚子展示出来的修为,又是魔道最上乘的杀伐之术十步一杀,若是真正全力的一击,又岂是她能接得下的。 他,又为何呢? 风起,又传来几声凄厉的鸦鸣。 “!” 忽而,林子萱还未来得及有何动作,只见得一条囚龙索破土而出,仿佛蓄谋了许久,瞬息之间便是将陶丹青束缚在了原地。 同时,秦川本体身形一闪,竟是逃遁而去。 “想走?!” 顿时,陶丹青厉声一喝,元神化身猛然疾飞而起,骤现至秦川离去的方向之上,生生阻在秦川的前方。同时本体也未曾松懈,元神之力瞬间散出,短短一息不到,便已将秦川凝出的囚龙索彻底化解而去。 “天魔幻影阵!” 瞬即,秦川却也未与之纠缠。 双手迅速结印,龙脊悬空而起,带出奇妙的魔道真元运转不止,半息之间便继续插落而下,溯起一阵微风。却见那龙脊剑兵,连带着秦川的身躯,竟是眼睁睁消失不见,藏匿在了天魔幻影阵中。 “雕虫小技!” 陶丹青冷笑一声,不过话才出口,脸上却是微微变色。 “轰!” 迎面之前,秦川心魔化身已然凝蓄出了十步一杀,迅猛的杀意犹如遮天蔽日一般,仅仅咫尺的距离,猛然朝着陶丹青攻击而来。 魔道善诡。 以往经验得知,秦川更是如此! “哼。” 只听陶丹青冷哼一声,虽有些许惊骇,但却没有过多的改色。本体一式身法疾退,却是悬空数尺,而他的元神化身,趁着间隙猛然骤现至十步一杀的前方,一掌伸出,金光大盛,眨眼不到便结出了一道坚韧的真元屏障。 “上次大意之下败给了你,这一次,却以为还那般容易么?” 半空中,陶丹青冷冷说道,双手扬起,似是施展某种强大的阵法。眸中,怨恨之色更深。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仇,今日,他都必定要将秦川诛杀在此地。 一雪前耻! “咻!” 顷刻间,只听得虚空之中,似乎传来几分莫名的响动。 那疾飞而去的秦川,猛然面色一变,最终转为骇然。只见自己的前方,突然现出一卷真元与元神相融凝出之物,犹如一卷画布,透着极其高深的气息。眨眼之间,那画卷一下飞出,就这般被一股无形之力拉开。 “咻咻!” 霎时,那画布的一头,猛然飞驰而出,拉出一块不知究竟有多长的画卷,生生将这一处空间围成了一个圆,水泄不通,竟连天地灵气也难以渗透进来。 秦川心中一疑。 这,是何诡异的阵法? “看你还能逃到何处去?!” 正文 第09章 归山 “不好!” 猛然间,秦川面色一变. 这以那虚无画卷为结界布下的阵法,竟是与九宫八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暗含天道之力的领域阵法。也便是说,此处画卷包围之内的空间,其内的真元运转、灵气流动甚至是神识意念,都完完全全落入了陶丹青的掌控之中。 而且,不同于自己掌控下的九宫八卦阵。 那,是完完全全建立在陶丹青强盛的元神之下的禁制。 自己,根本寻不得破解之法! “死吧。” 半空之中,陶丹青一脸怨恨之色,极度冰冷地说道。 “轰!” 顿时,秦川所立的两侧脚下,土壤岩石破裂而开,竟是一下突兀而起,形成包夹之势,一左一右朝着秦川疯狂地逼压而来。 如此千钧之势,粉身碎骨,怕是都算轻伤! “……” 秦川咬着牙,双眉紧紧凝在一起。瞬即,眉间一朵红色印记闪烁一番,但很快便又黯淡下去。危急之时,自己第一想到的居然是施展阿罗叶设下的百劫巫蛊阵,可是,此刻阿罗性命不保,又如何施展得出来? “轰隆隆……” 山石崩裂之声,噪杂一片,整耳欲聋。 在这被他人掌控的空间之内,经脉如同堵塞一般,真元的运转迟钝不堪,更莫说及时施展术法了。秦川心中一沉,阴郁到了极点。 此刻林子萱面色一紧,终是垂下了头来。 却是,不敢再看。 “咔咔……” 忽而,那变故之处,又传来几声声响,却分辨不清,是岩石碎裂,还是秦川的骨骼碎裂。林子萱猛然昂起头来,骇然失色。 却见秦川一对双臂伸展开来,死死抵住那两侧的岩石逼压,一时地动山摇,土壤沙石扑腾而起,夜色之下显得更加的迷离。然而如此也只是垂死挣扎,没有真元的维续,仅凭肉躯,又如何承受得起这般千钧之力? “……” 林子萱张开口来,却无法说些什么。 不过…… 突然,陶丹青眸中厉色一闪,元神化身似有异动。那前方秦川心魔化身的十步一杀也被彻底化去了原本迅猛的攻势,正欲回身返回本体。 骤然。 “这才是你的本体吧!” 只听陶丹青元神化身厉喝一声,那伸出的掌中,猛然爆发出一股真元气劲,杀意纵横,撕裂着空气,狂风一般呼啸而出,遮天蔽日。 “轰!” “嘭……嘭!” 霎时,只见得秦川的“心魔化身”生生承受了这一击,被如此强烈的冲击、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下击飞数丈,在那泥地之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而后刚一稳住身躯,又因后劲不止再度跌飞数步。 星月黯淡,冷风习习。 与此同时,那两侧山岩逼压之下的“秦川”,却是忽而消失了踪影,化为黑气散入了虚空之中。这,正是秦川的心魔化身。 “噗……” 一抹鲜血,自秦川的口中喷出,殷红一片。 缓缓地,从那地上站立起来,一身道服污秽不堪,满是尘土与草渍。方才那式天魔幻影阵,自己借机与心魔化身交换了位置,不曾想,竟也被陶丹青识破了去。与自己交手过的人不少,但能迅速看破自己计谋的,陶丹青却是一个。 “哼。” 忽而,秦川冷笑了一声,扫视了在场的三人。 却如居高临下一般,俯视着众人。随即,林子萱咬了咬牙,再度祭出手中的青鳞;而那王家少主面色忌惮,不觉稍稍后退了几步。 “你的命还真大。” 陶丹青面色一沉,冷冷说道。 元神化身的那一击,几乎完全攻击在了秦川的身上,换做旁人恐怕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而秦川此刻居然还能站起来说话。 想着,一抹更加凌厉的杀意,浮上陶丹青的眉梢。 “我的命,大到超乎你的想象。” 忽而,又见秦川颇有讥讽地笑了几声,紧接着,在陶丹青众人突然惊骇起来的目光中,身躯竟是一下变得虚无起来,缓缓地,居然生生消散。 就连本体,也忽然消失了踪影。 “元神?!” 陶丹青面色大变,直盯着秦川消失之处。 秦川习得心魔化身,可以一分为二,拥有两道身躯。可是方才明明其心魔化身已经不得已散去,本体又如何能够离奇消失?这处空间已经完全落入掌控之中,若是逃遁之术,根本不可能不被察觉。 那么…… 难道秦川已经修出了元神?! “……” 陶丹青心中愈加的阴沉,一对拳头,不知何时紧紧攥在了一起。 夜,更深。 …… 又一日。 青冥山。黄昏。 草木翕动,透着说不出的危险。自从青冥山发生那场天象异变之后,中原之中不断有人前来探查,厮杀争斗,亦发生了不下百起。 时过三日,这股令人窒息的气氛,依旧不减。 正道中人担心圣巫教的阻扰,而圣巫教,担心教主阿罗叶之事败露。此刻的林间,静得出奇,只有不知名的毒虫嘶鸣。各处不见半点人影,却有各不相同的修为气息,来回不断地窥视着。 就像一点火苗,随时都可能燃烧起来。 “沙沙……” 忽而,一个女子,踏上林间小径上的松叶,发出了别的声响。 不似旁的宗门斥候一般谨慎地摸索前进,而是快步朝着青冥山疾行,脚步更似有几分急促。昏暗的天色下,粉色的群裳,宛若一抹靓影。 “轰……” “铛!” 突然之间,一阵剧烈的轰鸣响彻了林间。其中又有一声剑鸣,彻底打破了傍晚的宁静,尖锐的声响,不禁让人心生寒意。 只见一对凤羽双剑被那女子横在胸前,而其前方,一个壮硕的男子手持一把巨斧,生生劈下。可怕的力道,直令得那女子双脚生软,身躯不断地倾斜而下,娇俏的容颜,也不由凝重不已,面色低沉。 “咻!” 顷刻间,女子迅速化解了那斧下的蛮力,疾退数步。 “是你?” 紧接着,那断山斧稍稍垂下,沙昂目光一凝,却是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曾经青冥山一战中,不知为何倒戈帮了他们一把的玉剑宗柳沉烟。 似乎,与尊主秦川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我要上青冥山。” 柳沉烟冷声说道,并未与沙昂多言。 不过,沙昂抿了抿唇,思量了半晌,却是回道: “尊主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青冥山。我虽不知你与尊主是何关系,但我沙昂只知遵守命令,你若再往前,我便不留情了。” “……” 闻言,柳沉烟咬了咬牙,“让秦川来见我。” “让尊主见你?” 随即,沙昂反声一叱,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虽弄不明白,但私底下便听桑娜说过,如今教主性命危急,就连之前一再叮嘱探查的慕紫涵的消息,此时都暂且置之不顾,区区一个关系不明不白的柳沉烟,秦川如何会见? 更何况,秦川离去已有三日,至今未归。 也不知,此刻情况究竟如何了。 “铛……” 听得沙昂如此一笑,柳沉烟面色一紧,却是剑锋一转,企图强攻上去。她本就是背着玉剑仙私自下了玉剑峰来,又如何因为沙昂一句话便止步? “那我就不留情了!” 见状,沙昂大喝一声,便欲骤身而起。 一把不知究竟有多重的断山斧,在他的手中,竟如玩物一般,信手拈来。他自知本性有勇无谋,但谨遵教中严令,却也不会出错。 谁想上山,便就地杀谁! “住手!” 突然,一声厉叱传来,沙昂脚步一滞,倒是停了下来。 却见那茂密的丛林之间,罗狼背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而来。秦川给了他三日的期限往返西疆取药材,本来七八日的路程强行缩短至三日,不曾想他竟是完成了。或许,他也知晓,这一回,乃是为了教主的性命。 “斧头放下!” 只见罗狼面有几分虚弱之色,落在了沙昂的身旁,先是止去了沙昂的举动,方才对着前方的柳沉烟注目了几眼。 虽然他未曾见过柳沉烟,但青冥山上已经人尽皆知。 曾经柳沉烟不惧艰险前来青冥山传达敌情,那最终的生死之际又亲手救下了尊主秦川,其后会受何责罚可想而知。算起来,她对圣巫教也有一番恩情,尽管众人不明她与秦川究竟是何关系,但此刻也绝不能对她出手。 更何况,若被秦川知晓,后果就不妙了。 “你是柳沉烟?” 罗狼横了沙昂一眼,斥责对方差点惹了祸事。随即,颇有礼敬地对着柳沉烟行了一礼,出言询问道。 “你认识我?” 柳沉烟眉目一凝,反问道。 “在下圣巫教巫卫头领,罗狼。” 罗狼继续回礼道,“不过,眼下我青冥山尘埃未定,尊主又外出未归,您此番来得也不是时候。青冥山上,怕是无人能招呼您。” “他去了何处?” “不知。但应该很快近日便回,我看不如……” “明日我还会来。” 不待罗狼说完,柳沉烟又冷冷回道,不觉遥望了一眼青冥山,便匿去双剑,原路朝着玉剑峰返回。一道靓影,渐渐消失在幽谧的林间。 夜色降临。 “唉……” 某处树梢,一道白影,静静注视着柳沉烟的背影。 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正文 第10章 楼 “你可知你差点闯了大祸.” 直到看着柳沉烟彻底离去,罗狼方才回过身来,叱了沙昂一声。 “……我未说,你怎知晓她就是柳沉烟的?” 沙昂抓了抓脑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罗狼。对于罗狼来说,柳沉烟此人只知其名而未见其面,他倒不知罗狼是如何猜出来的。而且,对于罗狼说的惹了大祸,他更想不出来是何祸事。 秦川的命令,不就是不论何人,一律诛杀么? “我早就见得她从玉剑峰来,而且与别的门派探子行为不同,自然就猜出来了。你呀,行事多动脑,若是伤了她……” 说着,罗狼却是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时过数年,他似乎也弄明白了,当初的秦川与阿罗叶,绝不是他看到以及他认为的那般恩爱夫妻,否则也不会有那情蛊之事;甚至,“夫妻”两字,对于秦川与阿罗叶的意义,也绝不是寻常的那般。 上官瑶、柳沉烟以及慕紫涵几个女子的事迹,他也听闻了些许,如今,绝不会认为,秦川只会为了阿罗叶,展现出此刻这般忿怒之态。 绝不止! “……” 忽而,罗狼眉目一凝,似乎察觉了什么。 沙昂面色一动,手中断山斧再度举起,然而很快,却是又垂了下来。 只见一道身影迅疾而至,落在了二人的身前,红枫道袍不再崭新,棱角分明的脸庞,也不知何时浮上了几分憔悴。却正是圣巫教的尊主,秦川。 “秦川大人!” 顿时,罗狼二人急忙行礼道。 秦川各自瞥了他们一眼,却又不觉朝着玉剑峰的方向望了望,没有言语。最终,叹了一声,也不理会这二人,顾自朝着青冥山而去。 “回山。” …… 夜。 整个青冥山,显得极其静谧。 那寝宫之中,阿罗叶躺在榻上,一头青丝尽情地洒落,枫红色的长裙,铺在映着如血枫叶的褥间,晚霞一般的鲜红。静静地,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只有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悄悄地在体内流转着。 已经很久很久。 几个圣巫教的女巫医侍奉在榻前,似乎念着巫蛊咒诀,整个寝居之中,只有一股浓浓的药香,还有,让人感到窒息的沉寂。 一座屏风立在屋中,纹绣着,一副秋巡图。 此刻屏风之外,无尘子盘坐椅上暂且调整内息。三日以来,他不断用元神之力维续着阿罗叶的生机,尽管修为深厚,此刻却也尽显虚弱之态。 对面,萧如白倒是颇有几分闲情逸致。 只静静凝视着屏风上的那副秋巡图,他不知,这正是当初在西疆阿罗叶与秦川一同南巡秋收庆典时的场景。画上,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而画外,却显得有些凄凉。 “呼……” 良久,萧如白回过神来,不觉朝着窗外瞧去。 一片皎白。 离恨天外,罗狼与沙昂静静地侍立着,只感到那山洞之内似有灼热传来,茫茫天际,也不断有一股让他们感到神清气明的气息源源涌现,纷纷灌入那离恨天中,正是天地灵气。而此刻的秦川,正是在炼制九花玉露丹。 “罗狼大人,这就是中原的炼丹之术么?” 沙昂稍稍撇过头来,问罗狼道。 罗狼摇了摇头,没有言语。秦川在西疆时未曾炼过丹,而他初到中原,更不可能见识过。不过,此刻这奇秒的感觉,却也让他暗自称奇。 或许,教主真的有救…… 不,秦川在,一定有救! “你先去通知道长和萧先生,尊主已经回来了。” 想着,罗狼心中一动,转而对沙昂嘱咐道。秦川归来后还未踏入山门,第一时间便先来此处炼丹,而罗狼,自是要将一切先安排好。 “好!” 沙昂应道一声,便匆匆离去。 天际,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变得敞亮了起来。 深夜。 “吱呀……” 忽而一声轻响打断了萧如白的沉思,只见屋门被轻轻推开,竟是秦川不知何时行了进来,将一瓶丹药置在了桌上。尽管一脸疲惫之色,却没有半分的怨言,这是萧如白第一次见到,秦川脸上如此的忧色。 上一次青冥山告急,都未曾如此。 “回来了。” “嗯。” 听得无尘子招呼,秦川淡淡应了一声,“九花玉露丹在此,还请师父定要将阿罗的性命挽救回来,弟子感激不尽。” “呼……” 闻言,无尘子长叹了一声,拾起了桌上的丹药。 端详了一眼,最终又注目在秦川的身上。他虽不甚明了,但也能看出这丹药来历不凡,又听萧如白所说,这九花玉露丹所取药引多已灭绝。不必想,秦川这三日的作为,身为师尊的他,自也猜了个明白。 可是…… “你们且先出去吧。” 过了半晌,无尘子看着秦川二人道,又招呼来了一个老巫医,将丹药交到对方手中,示意给阿罗叶服下。随后,便盘膝坐在了屋中。 一股元神之力,缓缓又流转到了整个寝宫内。 “没事的。” 萧如白拍了拍秦川的肩膀,拉着秦川一同行了出去。不过正行至门边,却见沙昂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张着嘴正欲呼喊什么,最终却是面色略显疑惑地看着秦川,得了萧如白怒眉一横,便不敢叫嚷出来了。 不是让自己来通知他们么? 怎地尊主这么快便赶先自己到了…… …… 夜,更显深沉。 明月高悬着,但月光所及之处,却仍是一片黑暗。 青冥山,就屹立在这黑暗之中。 此刻寝宫之外的教卫皆被秦川遣走,只有秦川与萧如白就这般坐在那吊脚楼的栅栏之上。夜风,悄悄吹着,吹散了醉人的花香。 “这三日,伏羲门可有人来?” 忽而,秦川如此问道。 “你想问那二人吧?没有,各门各派都有探子不断潜入青冥山,但唯独伏羲门,未曾派来一兵一卒。我也困惑了许久。” “……” 闻言,秦川却无言语。 伏羲门来不来人且不说,叶秋奇和上官瑶一旦知晓青冥山有变,没有可能会不来;可是那日的惊动,整个中原修真一界基本无人不知,也便是说,极有可能是他二人被师门蒙蔽,或许是静虚子善意的隐瞒…… 也或许,是有意的欺骗。 倏尔,秦川眉目一蹙,一阵痛意直袭眉梢。 身后的寝宫,不断充斥着无尘子强盛的元神之力,正以某种玄妙的规则,顺从着指引来回运转。月色之下,竟是散出的微妙的光芒。 秦川知晓,这是元神锻体的秘法。 此刻,正是救回阿罗叶性命的关键时刻。 “九花玉露丹乃是我逍遥谷秘制的灵丹,活血生元之效天下间首屈一指。除此之外,还有固神凝体的奇效,有了这药,再有无尘子前辈亲自操控元神重炼经脉内腑。放心吧,会没事的。” 见得秦川忧色,萧如白又安慰道。 “劳心了。” 秦川苦笑了一声,“萧兄也去歇息吧,我在此等候便好。” …… 流水潺潺。 后山那条溪涧,紧靠着这座吊脚楼,流淌而下,从未停过。天的另一边,渐渐浮上了一层云翳,像是雨夜的前夕,又像是黎明将至。 秦川已然分不清了。 萧如白离去后,这片幽谧的林间,便只剩秦川独自一人。月光透下斜影,扑朔迷离,天地之间,便犹如只剩下秦川,还有,这座楼。 空楼。 这座楼对自己本没有什么意义,可是此刻似乎,又有了什么意义。秦川靠在窗台下,不觉想起,曾经在西疆的那个雨夜。那时,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进到那屋中,曾经的自己,也如现在的自己,不知自己心之所想。 过去的自己。 可是,此刻,自己竟也有些不愿进那屋中。 害怕。 那,害怕什么? “笃笃……” 忽而,那屋中再度传来巫医们忙碌的脚步声。不,从一开始,这急促的声音便没有停止过,一直,就回荡在秦川的耳畔。 仿佛一个噩梦。 秦川回过神来,却是一笑。那时,自己还是进了身后的屋中。 倏尔,神色却又沉了下来。 若是阿罗叶有了什么不测,自己该何去何处?怒火攻心,一念成魔?可是,那般又有何用呢?若不是因为自己,阿罗叶又如何会到这中原来?又如何会有今日这般因果?若是,自己没有一开始便不准她到中原来…… 若是,自己从未去过西疆…… 短短的一息之间,秦川思考了许多许多。似乎,明白了许多许多,又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与不解之中,失去了许多许多。 一梦初醒,恍若隔世。 …… 突然之间,只见秦川立起了身来,直直看着前方,不言不语。 却见柳沉烟不知何时避开了青冥山森严的守卫,竟是潜入进来,更到了这座楼前。然而,此刻神色却是几分茫然,直盯着秦川身后的窗台。 她,似乎看出了什么。 然而真正看到的,却是秦川的内心。 流水依旧潺潺,却如一曲哀歌。 秦川静静地立着,道服的一角,荡着风微微起舞。神色透着十分的凄苦,更因连日的不眠不休,显得从未有过的虚弱之色。一对泛着黑圈的眼眸之中,清澈的瞳孔,正映着柳沉烟同样憔悴的容颜。 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 正文 第11章 血债 早就应该猜到,柳沉烟如何会轻易离去? 秦川沉默着,就这般直面着柳沉烟,却也没有因为对方不顾劝阻贸然闯入青冥山而有何责怒.很显然,任何一个人上了青冥山,都能看出发生了什么。 “她,如何了?” 柳沉烟轻声问道,不觉有些哽咽。 如今青冥山下森严到宛若铜墙铁壁一般的戒备,还有这山上众人极度压抑的气氛,以及面前那教主寝居中不断传出的元神之力,一股,在生与死之间挣扎游离的气息。毫无疑问,圣巫教之主阿罗叶,遭了意外。 甚至,走在了死亡的边缘。 忽而,柳沉烟心中一痛,却,是在为秦川而痛。 “你回去吧,我无暇顾你。” 良久,秦川淡淡地道。尽管竭力不让自己心中的痛苦展现出来,但如此憔悴与疲惫之色,却根本也无法掩饰。他的脸上,从未有过这般神色。 不,有过。 是在那前世性命将陨的那一刻。 “我本想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此刻知道了?” 秦川反问了一声,不觉语气有些冰冷。上一次已然险些让她成了众矢之的,与自己一般成为中原大敌,这一次,万不能再让她卷进来了。 “我……” 柳沉烟正欲应道,忽而眉目一扬。眨眼之间,只见罗狼与桑娜二人,同时出现在这寝宫之外,瞬即不少教卫纷纷出现,几分仓皇失措地将这不知何时闯入青冥山的“刺客”牢牢包围了起来。 “嗯?” 紧接着,待得看清了柳沉烟面目,罗狼却是微微一疑。 想不到,之前柳沉烟故意离去,竟是掩人耳目之计,反而趁着罗狼沙昂二人不备,一路跟随着绕过层层守卫,潜入到了青冥山上来。 这个女子,不简单。 罗狼心中一凝,不过知晓了来人是谁,也与桑娜一般,并未出言斥责,而是转而看向了秦川。他们当然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之事。 “下去吧。” 随即,秦川对一众教卫说道,又看向了柳沉烟: “你回玉剑峰去,以后别再到这青冥山上来。” “我既来了,又怎能轻易离去?” 然而,却见柳沉烟倔强地抿着唇,如此应道。她自然也看出了,今日是决定阿罗叶生与死的关键时刻,而阿罗叶的一生一死,都将会给秦川造成极大的改变。因果造化,如此改变是是福是祸,无人得知。 但她,定不能坐视不管。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东边那层云翳缓缓散开,透出了几分光明,而原本那轮明月悬在天空的另一侧,显得愈加的黯淡起来。因为光明,而显得黯淡。 原来,是黎明将至。 晨风徐徐吹着,掠过青冥山的每一寸角落,冷暖不知。 罗狼与桑娜二人,依旧戒备着前方的柳沉烟,做着圣巫教卫应尽的指责。不过,却同时也在观察着秦川的反应,不敢有一丝妄动。 宁静。 秦川依旧凝视着柳沉烟,沉默不语。 微风拂起发梢,露出愈显疲惫的神色,那被风扬起的道服一角,甚至还沾着污渍,血迹斑斑。数日以来不眠不休,更不知经历了多少争斗杀伐,然而最重要的,却是心中的凄苦与劳累。 此刻,已是心力交瘁。 面对着柳沉烟倔强的神情,不知言语。 “吱呀……” 忽而,身后的屋门被缓缓拉开,令得场中众人皆是一怔。 顿时,秦川再也顾不得柳沉烟了,迅速回过身来,迎向出门来的无尘子,神色之中似有焦急,又似有隐隐的忧虑。然而,却仍是没有言语。 “呼……” 无尘子轻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微微一笑。 顷刻间,秦川整个身躯滞了住,神情定格了许久,最终方才舒缓下来,百感交集,欣喜、庆幸、哀怨、伤感,却早已没有力气说出一言一语。 “扑通!” 突然,在众人眼下,竟是一下倾倒下去。 …… 秦川忽然觉得很累。 一片混沌之中,如此艰难地前行着,不知终点何方。 光明与黑暗,便作混沌。秦川不知自己的终点是光明还是黑暗,也不知在这光明与黑暗之中,自己还要前行多久。 或许,光明就是黑暗,黑暗就是光明。 早已不重要了。 是的,亦如仙与魔,对自己来说,早就是一体了。 混沌之中,秦川缓缓睁开了眼来。 此刻的自己,正躺在那熟悉的屋中,一张舒适地长椅上。窗外明媚的阳光,尽情倾洒进来,显得一片迷离,几分美妙。阿罗叶依旧躺在中央的床榻上,像是正在甜蜜的午睡。秦川竟有些分不清,这里是仙云岭,还是青冥山。 仿佛曾经一个闲逸的早午。 每一个。 秦川站了起来,几乎没有得到恢复完全的疲惫之感,却浑然不知。缓缓走到了那床榻之前,坐下,一手握住了阿罗叶的柔荑。 此刻的阿罗叶,已经渐渐有了微弱的呼吸,心跳的律动,通过腕间的脉搏真真切切地传入了秦川的知觉中。淡淡的温暖,一下袭入了心头。 “哼……” 秦川忽而会心一笑,虽然仍有一些凄苦。 一番查探,阿罗叶躯体内的状况已然全都知晓于心。经脉内腑,在无尘子元神之力下,已经得到了修补,又因九花玉露丹活血生元的奇效,正在不断地愈合,尽管有些缓慢,但至少,她的性命,挽救回来了。 自己的妻子,回来了。 “你可让我煞费了苦心。” 秦川轻轻叱了一声,却是极其温柔地抚上阿罗叶的脸颊。 “你可知,整个圣巫教因为你,如何的慌乱。你若是去了,却是想把这些人都交给我么?我哪有这闲工夫?你若是去了……” “……” 阿罗叶静静地躺着,一对睫毛,月牙儿般的美。 却是回答不了秦川了。 此刻她虽脱离了危险,但原本几乎完全伤损的经脉内腑,要彻底愈合恐怕也需数月的时间。至于什么时候能够苏醒过来,谁也说不清。 “我一去数月,你不得已下山寻我,是我不该。” 秦川说道,缓缓取出星宿劫,挂在了阿罗叶的颈间,“但他人害了你,我也决不允许。你放心,我这便替你报了此仇!” 说罢,秦川探过头去,在阿罗叶的额间浅浅一吻。 待得昂起头来,眸中却是换了一种神色,漆黑的瞳中,不知何时浮起了一抹厉色,更因心魔的异动,掠起一阵淡淡的红光。 那是怒火。 “等我!” …… “尊主!” 屋外,见得秦川匆匆出来,罗狼急忙行了一礼。 从秦川因为劳累昏倒过去,此刻方才过了两个时辰,想不到这么快便醒了过来。昨日无尘子已经将阿罗叶的状况告知了圣巫教众人,众人无不是松了口气。但内心之中,却又浮起了一抹期待。 罗狼也不例外。 此刻见得秦川厉光闪现的神情,罗狼更是心中一凝。 复仇的时候,到了! “让桑娜来见我。” 秦川冷冷说道,也不与罗狼多言,顾自朝着无尘子的居处快步行去。昨夜自己突然昏迷过去,阿罗叶的状况,自要向无尘子询问清楚。 青冥山上,虽然阿罗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仍然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因为那山下,各门各派的斥候探子,已是越来越多了。 在众人恭敬的目光中,秦川来到了无尘子的居处。 相比于秦川的忙碌与疲惫,这几日无尘子却也差不了许多。元神力量的损耗不同于真元,恢复极其之慢,如果损耗过多,更会对修为造成极大的影响。这也便是道行高深之**多深居简出、不问尘世的原因。 不是喜欢与人无争,而是他们早已与这天道在抗争。 不过,如无尘子这般修为,似乎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此刻,只见无尘子恢复了一贯闲逸的姿态,在那屋顶摆了茶盏,倒上了两杯清茶。 似乎早就知晓秦川会来。 “师父……” 秦川跃上屋顶,在无尘子身旁坐了下来。 “我视你为衣钵传承的弟子,而阿罗是你爱妻,如今渡此大劫,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故此,你不用谢我。” 无尘子率先言道。 此话虽是肺腑之言,但其中还有一个原因,他却是没有道出来。 “那……此刻阿罗如何?” “你自可放心。她全身伤势都已疗好,正在迅速修复,至于何时能够醒来,便看她意志力多强了。不过,最多半月,也能恢复如初。” 无尘子答道,并未在此话题上多言。秦川也是修真之人,定然也能看出阿罗叶身躯内的状况,此番来问,也不过是让心中的石头落下而已。 此刻,还有更严峻的问题。 凝视了秦川一眼,无尘子忽而问道: “此后,你该如何打算?” “血债,血偿。” 秦川冷声应道,不觉之间,透过茫茫白云,看向了远方的中原大地。偌大一个中原,竟然没有半寸自己的容身之所,从济云观开始……不,从自己出生开始,便不断被人算计、被人谋害,如今,竟是伤害了自己身边之人。 自己,绝不能容忍! 血债,必须要用血来偿还! “唉……” 见得秦川此状,无尘子长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惆怅还是感叹。只见他回过头去,将那被清茶一饮而下: “你要如何,我不过问,但我却也不会帮你。” “弟子明白。” 秦川应道,眉目一凝,深吸了一口气。 正文 第12章 复仇 午后的骄阳,显得有些慵懒. 然而在这青冥山下,却依然是笼罩在那诡秘的气氛之中。枝繁叶茂,草木成兵,迷离之感,暗影丛生,透着无处不在的危险。 “……” 自幽州连夜赶来,林子萱也到了这青冥山下。 此刻的她,立在茂林之上,衣袂飘飘,却是紧紧凝视着直入云巅的青冥山顶。她的臂膀之上,正浸着淡淡的血迹,阳光之下显得几分妖异的红。这是半个时辰前遭遇圣巫教卫激斗后留下的伤势。 一轮红日,泛着朦胧的云翳。 她本想尝试突破层层森严的守卫潜入那青冥山去,不曾想,这不断出没的许多戒备森严的圣巫教卫,竟是如此的强劲。 那不是实力上的,而是意志上的。 “青冥山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子萱默念道,不觉,又朝着如临苍穹的青冥山巅遥望了一眼。 心中,忽然产生一个预感。 …… 山巅,风有些凉。 秦川负手而立,在那山崖之前,只听着身后桑娜一字一句地讲述那日发生之事,面无神情。只是,心魔血晶之中,愈加压抑不住的**。 良久,眉目一沉: “玉虚子。” …… “咚……” 一声冗长的钟声,忽而传遍青冥山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圣巫教中,用来召集所有教众的信号,曾经在仙云岭,钟声一响,西疆三苗八十二部族便会四面八方而来,共集巫神脚下。当然,青冥山不是仙云岭,中原也并非西疆,更召不来西疆的八十二部族。 秦川如此做,显然昭示着什么。 向天下人,宣示着什么。 艳阳高照,暖日生寒。 短短一段时间之内,青冥山上的所有西疆族民,纷纷聚集到了那神殿之外。而罗狼桑娜一众地位身份之人,衣着正装,缓缓踏上石阶,步入了大殿之中。殿前,一尊巫神石像,坐西朝东,远远遥望着中原大地。 此刻,青冥山四周,无数外出的圣巫教卫,亦是神情凝重。那潜伏中的中原的众人,更不明所以地纷纷朝着青冥山顾视。 不知发生什么。 但任谁都知晓,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正在发生着。 “教主阿罗叶昏迷不醒,由尊主秦川大人代主持今日议事。诸族教使众部统领及西疆万民中原信子,跪拜致礼。” 罗狼立在那殿中,大声唱道。 随即,在众人礼拜之下,秦川从那门外快步行来,坐到了主位之上。其实早在很久以前秦川在圣巫教中的地位已与教主无异了,这番只是一个程序,而所谓“议事”,其实也只是众人在等待秦川的一个命令而已。 复仇的命令。 那圣巫教客卿偏席之上,无尘子未出席,却是萧如白一人独坐。此刻面有低沉,他知晓之前秦川找桑娜作甚,却不知,答案是什么。 复仇的目标,是谁。 “教主险些遇害一事,由千蝶使桑娜禀报,已彻底查清。我圣巫教远渡中原传教,施善有为,恶事未举,教主却遭此暗算,人心不古……” 秦川环视了一眼,直截了当地下了命令: “各部各族听令,不日进攻伏羲门落雁峰,为阿罗讨个公道!” “巫卫领命!” “千蝶族领命!” “枫木族领命!” “……” 一时间,殿中众人激奋而起,眸中怒火从生,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发泄的目标。却没想到,竟是一向自诩正道正统的伏羲门所为。 此刻,萧如白面色一沉,不由望了秦川一眼。 出身伏羲门的秦川,如今却是反而向他的师门出手了么?如此逆天而行的不忠不孝之举,他是有了何等的伤痛,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造化弄人啊……” 萧如白心中一叹,却也寻不出丝毫反驳的理由。 先前阿罗叶性命危急到了何种地步,他比谁都清楚,一个心中最重要的人遭了如此意外,若换作自己,想必也与秦川一般吧。 “……” 迎着萧如白的这个目光,秦川咬了咬牙,却无言语。 其实从发现阿罗叶是被道法所伤,自己便有这般猜测了,但本着仍念旧恩,再加上阿罗叶性命堪忧,方才没有去想。然而待得从桑娜口中听得玉虚子亲手将阿罗叶伤成这般之时,心中,怕是有百般滋味。 无尘子说不会帮自己,怕也是这般意思。 他老人家,也始终做不到对曾经的师门出手。他早就看出是何人所为了。 “三日后,出发!” 片刻,秦川再度整理思绪,眸中厉光一闪,向众人发出了指令。早已说过,不论是谁,害了自己心念之人,便要他血债血偿! “等等!” 突然,一声娇叱传来,使得殿中众人一怔。 只见柳沉烟从那殿外匆匆跑来,眸中荧光闪闪,神情却是极度低沉地直视着秦川。她能明白,秦川心中的痛楚她都能明白,可是…… “你不能打落雁峰!” 柳沉烟叱道,不顾周围众人怒视的目光。 圣巫教是否是伏羲门的对手且不说,秦川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便已然会将他再度置于众矢之的,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为千古罪人。 成为,魔。 这是柳沉烟最不愿看到的。 所以,尽管只有这一个理由,她也必须阻止! 秦川默立着,也同样直视着柳沉烟。从对方的目光中,也一样能够看得透她的内心。她与自己一样,在黑暗与光明中,不断地挣扎。 最终,沦陷…… 是沦陷么? 忽而,秦川厉眉一动,竟是十分绝情地反叱道: “任谁也阻止不了我!” “那是你曾经的师门!就算你什么也不顾,难道你忘了,上官……” “拿下她!” 不待柳沉烟说完,秦川咬着牙又怒叱了一声。话音刚落,那柳沉烟所立的脚下,一阵异光闪现,当即现出一个半球状的壁障,牢牢将其禁锢在了其中。桑娜一式镜花水月,将柳沉烟生生隔绝在了这座大殿之外。 那个名字还未说完,便生生止了下去。 透过那镜面之上,秦川看着自己暴戾的面容,忽而又低沉了下来,眸中流过一抹哀伤。良久,不再理会,缓缓出了殿去。 “把她囚禁起来。” …… “她说的没错。” 离恨天山崖前,萧如白望着秦川落寞的背影,轻声道。 玉虚子险些害阿罗叶丢了性命,说到底也只是玉虚子一人所为。虽说玉虚子正是伏羲门之主,但秦川为此迁怒整个伏羲门,却也有些欠考虑。别的不说,秦川却是想与昔日的故友,刀剑相向、以死相争么? 萧如白如此肯定,秦川做不到! “……” 望着茫茫云海,秦川没有言语。 这些,自己又何尝不知?但谁害了阿罗叶,自己便一定要找谁报仇,换作别人也是一样。更何况,伏羲门曾经也是令得慕紫涵变成这般的罪魁祸首。 那梨园的惨变,数日之前,自己还切身感受了一番。 新仇旧怨,自己不得不如此。 “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良久,秦川淡淡地道,终于回过身来看了萧如白一眼,“此事关系重大,又是我秦川自己的私人恩怨,你莫要参与了。” 闻言,萧如白沉默。 若是不久前的青冥山防御战,他参与还有理由可言,而如今进举落雁峰,以他逍遥谷弟子的身份,的确会引起**。可是,伏羲门作为中原底蕴极深地位又极高的一个宗门,圣巫教从西疆远涉而来,又如何是对手? 更有可能引得中原众门参与进来,到时候又是一场旷世大战。 “你……” 萧如白抿了抿唇,面有担忧。 不过话未出口,忽而罗狼出现在一旁,向着秦川行了礼,便道: “尊主,消息已经传到西疆,各族人马三日后必到。” “不用太多人,精锐即可。” 听得通报,秦川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声。 随即,心中一沉,却是想起了前世带领暗黑门进攻伏羲门的场景。落雁峰的一草一木,自己比谁都熟悉,想要攻上山去对他人来说或许极难,但对于自己,却是易如反掌。萧如白的担忧虽有道理,但尚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自己唯一担心的是…… “尊主放心。” 罗狼又应了一句,随后叹道:“若是巫神陵那些人愿意来就好了……对了,大人,那玉剑宗的柳沉烟怎么办?” 闻言,秦川长叹了一声: “将她送回玉剑峰。” “明白。” “三日后在青冥山集合,直取落雁峰。” 秦川眉目一凝,向罗狼发出了最后的指令。拍了拍萧如白的肩膀,便顾自朝着无尘子的居处行去,在此之前,自己还有事要处理呢。 “明日我要出去一趟,护好我青冥山。” …… 落雁峰。 夜色苍茫,仍如人间仙境。 叶秋奇盘坐凌云阁顶,手结道印,一股奇妙的气息,不断在他身躯周围流转,清心静气,更暗合无上大道,融合着强盛的天道之力。 元神。 数日前西面传来的天地异象,曾让他有些莫名的感觉,不过得了师父静虚子的解释,倒也释怀了去。而后突破大道,成功修成了元神。 如此年纪就有这般造化,百年难遇。 不过可惜,在他之前,已有一人先他一段时日达到了九转阴阳之境。 “真是妖孽。” 叶秋奇睁开眼来,莫名自叹了一声。随后突然眉目一凝,便见得一人缓步踏上阁楼,一袭白衣,月色之下几分清冷,又有几分出尘。 上官瑶。 正文 第13章 苦难 “小妍从京州回来了.” 上官瑶一贯的冷目瞥了叶秋奇一眼,却没有如往日那般,此刻,颇有几分凝重,口中说道,“她说,青冥山发生了大事。” 闻言,叶秋奇一怔,当即站立了起来。 “师父不是说,那是有人突破造成的天象么?” 叶秋奇反问道。 当时心中想着,秦川与他们二人资质相当,想必也是在那夜突破了九转阴阳之境。也正是这般解释了他会产生莫名感觉的原因,他还以此戏谑过,秦川那小子,就连修为突破也要造成这般的轰动。 不过此刻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什么大事?” “不知。无人知晓。” 上官瑶摇了摇头,颇有无奈地应道。 能让远在通州伏羲山都能感知得到的真元波动,想必定然也是惊动了整个中原。可是,如今过去了数日,竟然还无人知晓详情。 如此隐秘,必有大事发生。 “……” 叶秋奇默然,长舒了口气,若有所思。忽而,昂起头来,正见得上官瑶几分凝重的神色,便抿了抿唇,轻声问道: “你想下山去?” …… 青冥山。 夜,显得有些静谧。 秦川与昏迷之中的阿罗叶待了许久,随后便去了自己师尊的住处。无尘子说不过问自己的决定,但也不会帮助自己攻打曾经的师门,这份心情,秦川十分理解。不过,眼下,却依然还有他事相求。 “师父,我向曾经的师门出手,你可会怪我?” 秦川拾起凉了很久的茶,饮了下去,心中滋味,却唯有甘苦。 闻言,无尘子长叹一声: “百年前,我也与你一般,早已脱离了师门。但你此刻心中滋味,便如我心中滋味,世间所有恩怨情仇,不是说割断便能割得断的。”看了秦川一眼,无尘子继续道,“我不过问于你,并非因为我不再是伏羲门人。” “那是为何?” “我有一位佛门故人,他说人生苦难,万般皆为劫。历苦难,方知苦难;历尽苦难,方得人生真义。我便希望,你能渡过此劫。” “苦难……” 秦川默念道,却似乎不明其义。 此刻的自己,仅仅只是想以玉虚子的血,来弥补阿罗叶的伤痛而已。 复仇……不,或许,是弥补自己的不该,补偿自己让阿罗叶遭遇这般生死劫难的错误;也或许,就是让自己的心魔,得到爆发的理由。 但,又有何妨? 苦难真义,自己并不想去明白。 谁动了我的爱人,我便杀谁。仅此而已! “你深夜来此,可是有事让我去做?” 良久,无尘子也将那杯凉茶饮下,看向自己亲传的弟子。秦川与当年的他极为相似,此刻秦川在想什么,他又何尝不知?当年,他的师兄玉虚子在他的剑下,一如,此刻秦川心中人,在秦川的剑下。 都未曾忍心出手。 “恳求师父将凌云阁中的上官瑶和叶秋奇二人引下山来,三日之后,我不想带着杀伐与凶意,站在他们眼前。不敢……” 不敢。 …… 翌日。 天色阴沉,雷云涌动。 在青冥山众人紧密筹备之时,秦川却是再一次与阿罗叶告别,孤身一人前往了幽州。山下的中原各门探子,似乎也有了相继退去的迹象。 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各家敏锐的嗅觉,都能察觉到中原即将又有大事发生。也在紧密地观察着各方的动静,预测下一步的行为。 中原,再度笼罩在阴郁的气氛下。 这一次,不是魔,而是巫。 幽州。 群山屹立,险境繁杂。一座不知名的山谷,阴暗的天色下,更是宛若幽冥一般,某处幽深之地,碑林墓穴,遍布了整片谷地。一股阴森的气息,夹杂着摄魂夺魄的幽怨阴气,直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冷风习习,带来点点湿润。 某座残缺的墓碑之前,一个紫衣少年负手而立。 鬼幽。 此刻的他,冰肌玉颜,容颜与数年前竟是没有丝毫差别,白皙的脸上两片红唇,显得极其妖异。一头黑发,溯在冷风中,面无神情。 “二十年了,该告诉我了。” 只听鬼幽冷冷地道了一句。 顷刻间,那墓碑之上,忽然闪耀起一阵强光,但却离奇地丝毫没有一分光明之感,怨气大起,阴风阵阵。眨眼之间,这山谷之内光影一阵变幻,竟是变成了一座阴森诡异的大殿,是虚是实,却也无法分辨得清。 森罗大殿! 此般场景,唯有鬼怪传说中的阴曹地府方能形容。 那大殿之中,满是血迹斑斑的刑具,火光四闪,更有嘶嚎哀怨之声不绝于耳,透着世间最无情、最残忍的气氛,死气愈浓。 紧接着,只见鬼幽的前方,凭空出现一个女子。 白衣素颜,便如早已死去了一般,然而却是活生生地站在鬼幽的面前。根本感觉不出,那是在这幻术之下生出的幻影,还是在鬼术之下显形的魂魄。她一脸愁容,与鬼幽几分相似的轻眉,紧蹙在一起。 风,又起。 大殿之中,却是回荡起树叶婆娑的沙沙声。 那周围燃起的几团烈焰,熊熊燃烧,也有接连不断的嗤响,与那风声交融在一起。似虚似实,如真如假,没有人能分辨得清。 很久很久。 那白衣女子的身影,缓缓消散而去。 只见鬼幽双眸微闭,面色透着说不出的凄苦,那不是躯体上的伤痛,也非灵魂上的哀愁,而是,来自于内心之中。 “……” 哽咽了一番,鬼幽方才睁开眼来。 忽而,身后一道身影疾至,素白的道服飘然而起。同时这座大殿的幻影也骤然散去,原本浓郁的鬼气也在一瞬间彻底消散于虚无,无影无踪。 风吹着树叶,落在墓碑之间。 “你来了。” 鬼幽淡淡道,也没有回过头去,他自然知晓,来的是谁。 “想找你还真是容易。” 秦川轻声说道。方才这般异象,自然也察觉了,不过自己对鬼术知之甚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唯一感觉到,是鬼幽此刻的气息。 十分阴沉。 “我自然知晓你要来找我。” 鬼幽应道,终于回过身来看了秦川一眼。随即一手扬起,那虚空之中,骤然现出一个灯盏,流光溢彩,光芒大盛,一下飞至秦川的手中。 “哼。” 秦川轻声一笑。 那日遭遇陶丹青之前,秦川遇到的人正是鬼幽。也正是让鬼幽借助九曜琉璃盏中秦川的真元,用鬼术元魂化形变成了秦川的另一个化身,方才瞒过了陶丹青的眼睛,最终得以成功离去。不然,秦川哪里有第三道化身? 元神,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成。 “此次找你,还有一事。” 忽而,秦川将那九曜琉璃盏收回,又道。自己不日将有一场大战,必须拿回九曜琉璃盏,不过,这也并非自己来此的主要原因。 不待鬼幽言语,秦川面色一沉,说道: “攻打落雁峰。” “谷长风交给我,我就去。” 然而意外的是,鬼幽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还道出这般条件。 秦川微微一怔。 …… 落雁峰,晴空大好。 此时已是第三日,叶秋奇倚在某处亭间,有些愁眉不展。 本打算向师父静虚子知会一声,便与上官瑶一起到青冥山去看一看,谁曾想昨日找了整整一日,竟是没有见得静虚子的半点人影。 “师父到哪儿去了呢?” 叶秋奇自叹道,总感觉这几日气氛有些反常。 若非自己以师命压着,不让上官瑶私自下山,恐怕此刻的上官瑶已经到了常州了。不过要是还找不着静虚子,上官瑶定然不会再顾及许多。本来上官瑶就背着师门的责罚,要是再来这一回,可如何是好? 那家伙,真不让人消停。 叶秋奇心中愤愤道,不由朝着西面望了一眼。 忽而,便见那坤七院的林傲从纯阳宫内出来,朝着山顶快步行去。此时的他相比当初已然少了几分锐气,尽管仍然目中无人,但也没有曾经的那般锐气大盛了。不由之间,叶秋奇想起往事,淡淡一笑。 “不对,这小子去纯阳宫作甚?” 眉目一凝,叶秋奇感到几分诧异。 如今的林傲也因颇为优异的资质得了师门看重,尤其跟传言中的未来掌门穆痕走得很近,进出落雁峰的各处要地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来纯阳宫作甚? 纯阳宫,算是落雁峰上最清净的地方,乃是一些前辈的寝居。后来那些前辈们仙逝之后也无人居住,只留了一些仆人看守。而且纯阳宫又位于落雁峰上十分偏僻的地方,自己上山数年都未曾来过几次。 看林傲匆匆的模样,来这办什么事? 想着,叶秋奇纵身一跃,自那雕栏上跳了下来,便缓步朝着纯阳宫行去。反正寻不得静虚子,不如看看林傲那小子在弄些什么事情。 还有那穆痕,叶秋奇也是觉得不太喜欢,虽说有着门派大师兄的派头,但私底下也无人知晓他是什么样。似乎,整日侍奉着掌门真人,也变得古里古怪的,反而没有了半点修道之人该有的洒脱之气。 “咚咚……” 随即,叶秋奇叩响宫门。 却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行将出来,不似别的前辈那般老态龙钟,反而显得有些虚弱,一身灰袍看上去也陈旧无比。 叶秋奇一眼便看出来,这正是看守纯阳宫的老仆。 “老前辈,打扰了。” 正文 第14章 旧事 那老仆上下端量了叶秋奇一眼,却也没有什么别的神色,没有倨傲,也没有卑微.想来也是,如此年纪,何需忌惮或是巴结于谁,更何况,这纯阳宫以往住过的前辈,哪一个声名会下于叶秋奇区区一个年轻弟子? “你是凌云阁弟子?” 老仆行了礼,便是如此问道。 闻言,叶秋奇略有惊疑,不知这老仆如何看出自己是静虚门下。 不过,对方如此年迈,修为不精但阅历自是不浅,能看出自己的身份也不奇怪,如此,叶秋奇便也没有纠结,应道: “是。” “小师兄来此所为何事?” “不敢。” 闻得老仆颇有礼敬之言,叶秋奇急忙回了一礼,又道,“我见方才有一师兄弟来此,而我也未曾到访过纯阳宫,故此来看上一看。” “纯阳宫荒废已久,你回去吧。” 老仆摆手道,却是拒绝接纳叶秋奇。 当然,如此自在叶秋奇意料之中,他也并未打算进这纯阳宫,心中一动,便作势继续问道,“那方才的师兄来此所为何事呢?” “奉了掌门之命,来查些旧事。” “旧事?” 叶秋奇心中一疑。 玉虚真人乃伏羲门之主,掌教时间已过百年,有何旧事会是他不知晓的?弄不好,林傲便是来替穆痕查的。看来穆痕这小子,也把自己当未来的掌门了。叶秋奇心中谑道,当然,这是人之常情,他却也并未在意。 只是这旧事,是何事呢? 随后,叶秋奇又与那老仆叨了几句,却得不到丝毫有用的回答,无奈之下只有离去。不过内心之中,却仍是疑惑重重。 …… 凌云阁。 晚霞尽染,世间最美不过如此。 不过在这渐渐降临的暮色之中,叶秋奇却是没有功夫驻足观赏。缓缓推开凌云阁的门踏了进去,眉头紧锁,不知想些什么。 这整整一日,他暗中跟随林傲,几乎走遍了落雁峰上的每一处私密之地。藏经阁、后山、甚至是寂灭天,也在林傲离去后,悄悄探得一些消息。当然,林傲在查什么仍是不知,但却发现了一些别的信息。 关于,无尘子。 “秦川那师尊,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叶秋奇心中叹道。 林傲在查什么自己并未探得,不过跟随前往藏经阁中,却是看到一本记载伏羲门历史的书籍,便发现了一些被人有意掩盖的蛛丝马迹。 当年玉虚真人有一个师弟,名为“玉衡子”,天资卓越,后来不知何故被伏羲门除名,成了宗门叛逆。如此本该结束,可是二十年前,这玉衡子又不知何故带着鬼谷魂殇,二**闹了落雁峰,最终,还从寂灭天带走了一人。 玉衡子,后来便更名为无尘子。 这段记载只有只言片语,而如今门中年长之辈也对之只字不提,故此年轻弟子之中无人得知。若非此番,叶秋奇也定然不会知晓。 可是,被从寂灭天带走之人,会是谁呢? 叶秋奇心中一凝,不得解答。 从今日的查探来看,林傲在查的也定是这件事情。曾经已故前辈居住的纯阳宫、藏经阁、寂灭天、甚至还去了静虚一脉的祖师祠堂…… 难道,还与静虚一脉有关? 想着,叶秋奇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不再去想。 “上官瑶?” 昂起头来唤了一声,正欲说明今日寻不得静虚子之事,顺便将今日见闻给上官瑶叙述一番。然而突然之间,叶秋奇眉目一凝,察觉了几分异常。 只见此时阁中空空荡荡,那上官瑶的房门敞开,屋内却无人影,空气之中,居然还残留有真元流转过的痕迹,明显经过了一番打斗。 而且,那股气息…… “鬼术?!” 猛然间,叶秋奇面色一变,元神之力瞬间扩散而出。 事发时间就在半柱香之前,一个施展鬼术的神秘人闯入了凌云阁,如此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潜入了落雁峰,并且明目张胆地袭击了伏羲弟子。叶秋奇双眉一蹙,便察觉上官瑶给自己留下了信息,已经追杀出去了。 “何人如此大胆?” 顿时,叶秋奇心道一声,也来不及思考许多,顺着上官瑶留下的痕迹,一路朝着落雁峰下追踪而去。 夜色,悄悄来临。 …… “尊主大人!” 青冥山,秦川方才御剑而归,便见罗狼迎将上来。 此时,已是三日的最后一日,圣巫教中精挑细选而出的百名精锐,已然整装待发,静候着天明之时。等待着,复仇之日。 “仙云岭的人可来了?” 匿去龙脊,秦川问罗狼道。 “晌午便到了,均是各族挑选出的强者。” 罗狼应道,随即昂起头来,眸中不知是何神色,抿了抿唇,还是对秦川道了出来,“巫神陵中,也来了一名祭司,此刻在巫神殿。” “?” 闻言,秦川眉目一凝。 巫神祭司,乃是西疆圣巫教中最神秘的存在,至今守护巫神陵,千百年来,也未遭丝毫伤害。原因便是,那里的祭司,每一个均有着极其可怕的实力。秦川虽未曾领教过,但依阿罗叶所说,就是无尘子,也妄想闯入巫神陵半步。 恐怖如斯! 不过,这些祭司们,从来不参与教中事务和派系斗争,就是曾经阿罗叶的那次西疆政变,巫神陵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面干涉。 这一回,怎么来了呢? “知道了。” 秦川应了一声,又叮嘱了几句明日的要事。 随即,心怀不解,便朝着青冥山中央的巫神殿行去。自己对这巫神陵知之甚少,无法确定,来人是真心帮忙,还是另有他图。 夜,已深。 神殿之中,另有一座祭堂,此刻烛火点点,略显阴森。 只见一个红色长袍的男子,伏跪在一尊神像之前,久久不动。口中不断念着祭辞,更有高深莫测的蛊术气息充斥着整间堂内。如此虔诚的姿态,倒完全做不得假,宗教信奉,秦川也没有因此去怀疑。 只负手立在门外远远地看着。 良久。 “阁下贵为我教尊主,却为何不拜?” 那祭司立起身来,躬身叩拜的同时,却是对着后方的秦川质疑道。显然,早就发现了秦川的出现,甚至,已对秦川窥察过了无数遍。 “我秦川只拜于我有恩之人。” 如此窥察,秦川倒也不以为意,应道,“时至今日为止,巫神大人尚未施恩于我,故此,我秦川只敬,而不拜。” 闻言,那祭司笑了几声。 回过身来,上下打量了秦川一眼,终是行了一礼。 “萨木。” “秦川。” 秦川回了一礼,终于也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这名为“萨木”的祭司,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西疆男子,浑身罩在那宽大的袍子下面,显得几分神秘。因为修习的是蛊术,所以秦川倒也无法窥测出对方究竟有何实力。 但,那股气息,显然比自己见识过的大多数人都要危险。 “祭司大人远从西疆而来,所为何事?” “奉了巫神之命,前来公办。” “哼。” 闻言,秦川冷笑了一声,自是不信什么神灵派遣,看了眼前的萨木一眼,便又问道,“你巫神陵不是不问教务么?此番如何又来插手?” “阿罗叶与楼夏,皆为我巫神子民,因利欲而争,乃是我族苦难。而中原外人残我西疆族子,却为凶恶。巫神大人,自要铲除凶恶。” 一番言语,虽然废话连篇,但秦川却是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 秦川凝着神,再度端详了这慈眉善目的巫神祭司一眼,终是打消了心中的顾虑。眼下征伐伏羲门,正是需要强手相助之时,不管如何,只要巫神陵愿意派人出面,自己自是没有理由拒绝。 加上这高深莫测的萨木,就更加胸有成竹了。 “既如此,事后秦川自必礼拜巫神大人。” 颇有意味地道了一句,秦川便也不再多留,返身出了祭堂。 堂中,萨木依旧噙着淡淡的笑容,目送着秦川离去。随后,又是那一脸虔诚之色,整了整长袍,继续伏跪在神像之前,参拜祭礼。 夜色,一片黑暗。 …… 京州。 儒园,奕剑阁。 几个长者坐在一间大堂之中,静默无语。一杯杯原本热气腾腾的茶水,也慢慢变得冰凉起来。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扉倾泻而下。 一片迷离。 “门主闭门静修,莫要叨扰他。” 良久,陶丹青方才出言说道,双眉微微蹙在一起。 “根据情报,日前有大批实力高强的西疆人踏入我中原之地,而巫山的戒备也从未有一丝松懈,宛若铜墙铁壁一般。” 那杨执事叹道,“巫教,到底在密谋着什么?” “我从常州回来之时,听闻有人见得玉剑仙那亲传弟子从巫山下来,被送回了宗门。我已派了子萱上玉剑峰,质问他们来由。” “哦?” “说的可是上次那姓柳的丫头?” “其子顽不可教,怕是不愿将巫山阴谋告知天下。” 杨执事叹道,想起当初柳沉烟不顾师命临阵倒戈的场景,若是儒园弟子,恐怕如今早已声名俱裂了,“而且又有玉剑仙的庇护,无可奈何啊。” “那便看她玉剑仙如何抉择了。” 陶丹青眉目一沉,冷声应道。 忽而神色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瞬间变得更加的阴沉。只见他回过头来,神情颇有忧虑地对着奕剑阁众人叮嘱道: “密切关注魔教动向,近日定有大事发生。” 正文 第15章 远征 东边,泛起了点点微光. 落雁峰北面的群山之间,月光洒下,一片皎白。此处远离中原喧嚣,就是伏羲门人也鲜少踏足,只因这里坐落着中原鼎鼎有名的一处洞府。 寂灭天。 不过对于谷长风来说,这里却似有着别的意义。 月色云海,一片迷离。 寂灭天洞口崎岖而下,便见一处断崖,巍峨群山尽入眼底。而在那崖边,却是立有一块无名的石碑,朴实无华,看上去,更像是一块墓碑。 此刻,一人独自吊唁。 谷长风。 夜风拂起,吹得他衣袂起舞,额间的那缕白发,在月光之下更是显眼,竟然,生出了几分凄凉之意。久久不动,从他的目光之中,却也瞧不出是凝视着那无名墓碑,还是遥望着云海漫漫的苍茫天际。 很久很久。 夜色,渐渐散去。 黎明将至。 与此同时,青冥山上一声房门被轻轻拉开的声响,打破了沉寂。峰顶那面印着圣巫标识的旗帜,在渐渐拂起的晨风中,愈加的烁烁不止。 秦川面色凝重,环视了屋外静候的众人。 “出发!” …… “报!” 天色刚明,一声急促的呼声传遍了奕剑阁。 一个弟子匆匆破门而入,也顾不得堂中众位长老先生的怒责之色,当即禀报道:“林师姐传来消息,巫山近日的异常已经查清。” 闻言,那主位之上的陶丹青面色一沉: “细细道来。” “具体详情玉剑宗不愿多透露,但只说了一个确切的消息。” 那弟子屈膝跪地,手中呈上一份刚刚由常州日夜兼程传来的密信,口中继续道,“巫教之主阿罗叶,不知被何人重伤,几近殒命。” 此言一出,顿时堂中众人皆是骇然失色。 圣巫教主险些被人击杀,眼下生死不明,如此正好解释了为何巫山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更解释了,为何秦川要不顾一切从他人手中抢夺药材。一切,都是为了救治阿罗叶的性命,弄不好,中原又将迎来一场浩劫。 这一次,不再是魔道。 而是圣巫教…… 不,应该说,是早已被立为中原危险人物之一的秦川! 可是,究竟是何人击伤了圣巫教主阿罗叶呢? 陶丹青面色一疑,陷入了沉思。 然而不待细细思琢,片刻之间,又听得门外一声通报之声,又一名弟子急匆匆跑进堂来,手中同样呈着一份最新的情报: “报!巫山大量人马突然朝着通州疾行而去!” “!” 闻言,陶丹青猛然站立起来,不觉之间面色更加的阴沉。只见他咬了咬下唇,一脸凝重之色,口中只淡淡道出了一个名字: “伏羲门。” …… 暗云涌动,天色一片阴沉。 圣巫教突然行动的消息,还未传至中原各门,却已在常州境内引发了不小的惊动。中原三千修真宗门,常州虽然贫瘠,但坐落的宗门教派却也不少。这一日未及正午,各门各派已然陷入了震怖与惊疑之中。 从巫山一路往通州的方向,势如破竹! 那圣巫教的人,竟是马不停蹄,直向着伏羲山的方向疾奔而去。也丝毫不顾修真之间的盟约,肆无忌惮地穿过任何一个宗门的辖区范围。 如此,谁人不惧? 上一次巫山大战无尘子的余威尚在,小门小派根本不敢出面阻拦;而稍有实力一些的,待得探明巫山一众来人的情况后,也不敢再有一言一语。 竟有强者数百余人! 那一个个西疆强者,光从气息上看,便已不容小觑,放在各门各派,也是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更莫说让中原人谈之色变的神秘蛊术了。 而且,这一次,来势汹汹。 此般架势,让人不禁猜测,究竟何人得罪了巫教? “阁主,那西疆一众即将入我镜湖之畔,如何处置?” 此刻西水阁中,众长老面面相觑,不知言语。一个白发的长者按捺不住,终是深吸了一口气,透过那纱帘向着里面之人询问道。 圣巫教此刻的行为,简直便是向天下人宣战。 “领头的,可是那叫秦川的小子?” 随即,那纱帘之内,传来一声问询。 却是一句女声,娇柔之中不失霸气。透着朦胧的纱帘,只见得似乎是一曼妙的女子,正慵懒地卧在其内一张长椅之上。堂下,众长老也以女子居多,不过,那方才出言询问的白发老人虽是男性,但地位似乎并不低。 此处,正是天阁之一的西水阁。 “正是。” 老者应道,也略有迟疑。 若圣巫教仅仅只是西疆传来的圣巫教,那西水阁自是不必忌惮,更不用来请示一阁之主,甚至在那次巫山大战中,圣巫教早已被驱离了中原。让中原人忌惮的,正是那阿罗叶的夫君,身兼仙魔两道的伏羲叛门弟子秦川。 他的背后,是一个几乎站在修真之巅的人。 无尘子。 那,是中原修真界每一个上了年纪之人,都无法忘记的名字。 “拦下他!” 忽而,那帘内的女子叱了一声,“把他‘请’过来,我倒想看看,这个把中原闹得天翻地覆的秦川,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明白。” 闻言,老者躬身应道,自也知晓“请”是何意。 随即,那帘中的女子一下站立起来,却根本没有半分恭请之意,反而语气冰冷,透着纱帘,都能明显感觉到传过来一股凌厉的杀意: “我西水阁,可不是小门小派!” …… “咻!” 幽谧的林间,一道道身影穿梭而过。 空气之中,泛有淡淡的湿润之气,倒不是天气阴沉所致,而是那不远之处,正坐落着一片湖泽,在这晚春之际,湖波浩瀚。 这里,是西水阁的驻地。 “咻!” 忽而,队伍最前方的秦川猛然停了下来,立在某处树梢。随后巫卫罗狼紧驱而至,落在了秦川的身旁,却是不明白为何如此。 “尊主,何事?” “通知众人,疾速前进。” 秦川神色略沉,如此叮嘱道。 此处镜湖之畔,不再是前面那些宗门的领地了,作为天阁之一的西水阁有何实力,自己自然清楚,西水阁的那个女人,尽管没有北炎阁老家伙的那般年纪与资历,但其修为却是深不可测,曾被暗黑门立为一个威胁。 虽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出面阻拦,但为了不耽搁行程,秦川自也不愿意在此纠缠。唯一的目的,便是在中原各门形成联盟之前,攻下伏羲山。 攻下伏羲山…… “咻!” 顿时,秦川心念一动,神兵龙脊应声而出,迅速御在脚下,越过了繁密的树梢,紧贴着丛林之上,疾速飞行。 身后一众,也紧跟着加快了速度。 天色朦朦,雨点即至。 层层茂密的丛林之间,更显得昏暗十分。 突然,秦川眉目一凝,散出的灵识迅速收拢,直盯着前方不远之处。只见一个白发的老者忽然出现,正立在自己一行人的前方。那人长袖下的一手缓缓举起,作势阻在众人前行的道路之上,口中似乎说着什么。 “诸位远道而来,我西水阁当尽地主之谊……” “闪开!” “……阁主在湖中静候诸位,还望诸位赏脸,到我西水阁……” “铛!” 忽而,白发老者眉目一凝,话语声也戛然而止。只听得一声剑兵破空之响,颤颤之音几乎撕裂了空间,一股极盛的杀意,竟是呼啸而出。 秦川,竟然一言不发便出手了! 顷刻间,老者急忙结起防御之术,大惊失色。只见秦川脚下龙脊瞬即飞至手中,光芒大盛,又从始至终也未曾减缓过半点速度。 如此急冲之势,已然近在咫尺之前。 “轰!” 一声轰鸣,响彻整片山林。 “咻!” 眨眼之间,又见龙脊飞回了秦川的脚下,继续御剑朝着北面疾行而去。瞬即那身后的圣巫教卫,也越过茂密的树林,紧随着在秦川的后方。 而西水阁的长老,早已坠入林中,生死不明。 他不知,此刻,已无人能够阻下秦川了。 任何人也不行! …… 黄昏。 通州之境,远离了伏羲山脉。 叶秋奇从落雁峰上紧追而下,此时几乎已经踏入了中州的地界。一片荒原,杂草丛生,不过在那愈显迷离的暮色之中,终于寻得了一道身影。 白衣飘飘,却正是上官瑶。 “呼……” 叶秋奇轻舒了一口气,颇有几分无奈。 落雁峰上出现了刺客,上官瑶第一时间追踪而去倒也没错,却哪里想到会追了这么远。而自己发现后,本该第一时间向师门禀告,但为了上官瑶的安全,也不得已一路跟了上来。 若是被秦川知晓自己不顾上官瑶,那家伙不得生吞了自己…… “我觉得,先向师门禀告比较好。” 向前行了几步,叶秋奇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过,此话当然是对身旁的上官瑶说的。也不知是何原因,竟让她不知疲累地追了一天一夜。 “……” 上官瑶瞥了叶秋奇一眼,却也没有言语。 眉目一凝,又继续朝着南面望去,显然,是想继续追踪下去。 “哎,我说……” 叶秋奇一阵无奈,然而正欲说什么,话语却是戛然而止。一股元神之力凝出,竟是在这荒凉的空间之内,察觉了几分异常的气息。 仙魔相融! 竟是道法与魔道相融的气息! 天下间,除了曾经潜入落雁峰的暗黑门底细齐云天之外,他知晓的同时精通仙魔两道之人,只有一个。而且,这绝不是简单的仙魔同修! 秦川! 叶秋奇面色一变,心也不由沉了下来。 正文 第16章 道 “无极剑意!” 一股凌厉的道法气息,弥漫在潺潺的流水声中. 此时,已过了一夜。 中州境内的某条溪流之上,水雾透着凌晨的霞光,本该闲逸的气氛,却是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意掩盖,轻轻拂起的晨风,也觉得寒气袭人。 那清澈见底的溪流之上,此刻竟有一个黑衣人就这般站立在水面,一身漆黑的长袍之外还弥漫着浓浓的黑气,阴森异常。不过因为四周不断溢出的道法清新之气,却也有了几分弱势,不断消弭下去。 他的脚下四周,八方之位上,各插立一把剑兵。 并非实质,而是真元凝出的玄剑,但又如同实质一般,逼得溪中流水波纹不断,更有一股极其玄妙的大道之力融于其中,强盛异常。 元神。 “以心为剑,无剑无我,是为无极剑意大乘。” 只听黑衣人淡淡说道,看了脚下插立的八把玄剑一眼,随后迎面看向了前方之人,不见真容的漆黑斗篷之下,传出一句赞叹: “不错。” 前方,一袭白衣,不沾片雨。 上官瑶紧紧凝视着这黑衣人,对方那一身玄阴的气息,分明便是鬼术。而那一路留下的仙魔相融之气,却又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此刻,竟是一眼看出了自己的底细。 这个人,究竟是何来路? 上官瑶紧咬着双唇,手中那把未出鞘的镇山河,也握得愈加的紧。 这黑衣人不断往南逃窜,在自己每每打算放弃之时,又留下一些让自己密切关系的线索,甚至还留下了这把本该在秦川身上的镇山河。其意图,明显就是引自己不断追来,但如此众多与秦川有关的线索,却又让自己不得不来。 此刻,终于瞧见了对方。 却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对方,究竟是谁? “铛!” 忽而,上官瑶眉目一凝,终于决定出手。 只见那插立水中的八把玄剑颤颤不止,竟是各自显现出八个伏羲卦爻,恰好组成了伏羲八卦阵,将黑衣人牢牢困在了中央。 一阵狂风,呼啸而起。 顷刻间,在那光芒纷起之中,只听黑衣人一声惊疑。 “咻!” 眨眼不到,那上空之中,猛然现出一道身影,一把残月剑上,早已凝聚着可怕的真元,杀意大盛,一抹银白之光,闪烁而出。 如此攻势,怕是蓄谋已久。 “铛!” “轰……” 霎时,狂风凛冽,一声巨大的轰鸣在这溪流中央爆开。水Lang滔天,宛若狂风骤雨一般,原本尚有昏暗的天色,也因此生生亮了数倍。 “咻!” 紧接着,又从那水Lang滔天之中,一道白影飞跃而出,立在上官瑶的身旁。 叶秋奇急促地吐纳着,直盯着还未彻底散去的漫天水花,久久不言。方才的那一式,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真元,便是意图一击击败这黑衣人。连日来不断地追踪,早已让他苦不堪言、恼怒无比。 这回,该解决了吧…… “嗯?” 突然之间,叶秋奇面色一变,元神散出,顿时大惊失色。 不待只言片语,死咬牙关,竭力施展一式身法,生生撤出了数步;而上官瑶自也察觉了此番变故,不过,却并未如叶秋奇一般闪躲。 只见上官瑶双眉一蹙,整个身躯竟是生生溃散而去。 “化身?!” 叶秋奇一时讶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无奈之感。 修成元神乃是第一步,想要凝聚化身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上官瑶,又是何时炼出了化身了?简直比妖孽还妖孽! “嘭!” 几乎与此同时,二人原本所立之处,一个紫色的骷髅头轰然现出,阴森邪笑,竟是他们无比熟悉的鬼术术法,谁也忘记不了。 这黑衣人,真是鬼谷之人么? “不对……” 忽而,叶秋奇心中一凝,紧接着却是感到有些不解了。 仅仅一瞬间,那紫色骷髅自行散去,阴森鬼气也同时消弭,反而散出了纯正的道法气息。并且,没有丝毫的凌厉之感,感觉像是…… ……像只是跟他们开了个玩笑一般。 “你是何人?” 叶秋奇大喝一声,与同时现出真身的上官瑶一起,直盯着随后现出身形的黑衣人。此刻的黑衣人,也不再有那令人悚怖的阴气了,变得亲和无比,并且,叶秋奇与上官瑶二人已然察觉,那根本不是鬼术。 而是,用高深道法伪装出的效果。 这一切,到底是何缘由? …… 一阵清风拂过,天地之间,恢复了清明。 “与秦川偷喝我紫府仙酿的,可是你?” 那黑衣人轻笑道,缓缓揭下了斗篷。却见是一华发苍颜的老人,虽未着道服,但给人的感觉,却与那落雁峰上的伏羲高人一般无二。 “你是……无尘子前辈?” “正是。” 无尘子笑道,“那魂烬草虽被秦川许给了你,但你可得用百坛美酒来换,不日我便到你烟霞山庄去取,你可准备好咯。” “晚辈应该的。” 叶秋奇讪讪应道,却还是有些困惑不解。 随即,见得两个后辈的疑惑之色,却见无尘子长叹了一声: “是秦川那小子让我寻你二人的。” 闻言,上官瑶面色一紧: “敢问前辈,青冥山到底发生了何事?” “呼……” 无尘子又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对二人说道,“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亲自到青冥山走一趟,便知。” …… 青冥山。 一处山亭之中,一曲箫音,如同天籁。 萧如白独坐亭中,把酒奏箫,却是显得有些孤寂。算起来,这个时辰,秦川带着圣巫教众人,已经到了落雁峰下了吧。 因为他是逍遥谷弟子,秦川故才坚持不让他参与进去。而且,在青冥山抵御“外敌”还好,要他攻上落雁峰对伏羲门出手,他也的确不忍。只是,凭着数百蛊术高手,以秦川的实力,能够撼动伏羲门么? 他不知。 但愿…… 不,他内心之中,根本就不愿看到眼下的这般。 叹了口气,萧如白昂起头来,看了看苍茫的天际。雨后清明,白云朵朵,明媚的阳光尽情洒下。然而,却是另一番光景。 圣巫教诸多高手尽数派遣而去,留下的人虽多,但实力不济。故此,得了秦川相托,萧如白才留在了青冥山,以防万一。但若是秦川一众一去不回,守下这青冥山,却又有何用呢? “呼……” 拾起酒杯,萧如白颇有惆怅了饮下了一口。 忽而,只见天际两道疾光划过,竟是朝着青冥山而来。萧如白眉目一凝,当即对那两股气息窥察了一番,探明了来者何人。 最终立起身来,却是准备迎接那二人。 不过,又更加怅然地叹了一声。 …… 道! 落雁峰山门前的那块巨石。 秦川曾数次瞻仰过这处圣迹,那遒劲的笔法、苍迈的气势,俱都感到熟悉无比。如此天来之笔,除了用天道相称,世间也无人看得透彻。 只不过,此刻秦川却是带着另一种心情。 道非道。 一袭红枫道袍,飘然起舞,神兵龙脊,寒芒闪现。 秦川的身后,罗狼神色凝重,却哪里有心情瞻仰圣迹。此刻其他的圣巫教卫已经被安排潜入了伏羲山的各个角落,只有他随着秦川来到这山门前。可是仅仅来到这巨石之前,他便感到了一股极其可怕的神识压力。 更莫说,那落雁峰周围处处可感的杀伐禁制了。 忽然之间,罗狼内心之中终于有了几分怯畏。 该如何,才能攻上山去? ……不,凭自己这区区数百人,能攻得上去么? “你怕了?” “属下……属下听从尊主号令!” 听得秦川冷声的质疑,罗狼略一迟疑,最终摇了摇头。在这如临天道的威慑之前,胆怯的确是有,但玉虚子先不仁,害了教主阿罗叶,所有的圣巫教众,便没有选择。便是怀着这份心情,他们才来到了伏羲山。 闻言,秦川没有言语。 缓缓地,举起剑来,直直指向那高入云端的落雁峰巅。 直指,天穹! …… “轰!” 一声巨响,殿前一座假山轰然爆裂而开,尘土纷飞。 叶秋奇持着残月,几分愤然地咬着牙,却更有困惑与无可奈何。迷离的夜色,笼罩着整座青冥山,直到那尘埃落尽,凌厉的真元方才缓缓散去。 就在方才,萧如白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了出来,得知玉虚子亲手击伤了阿罗叶,并且差点让阿罗叶丢了性命。出了殿来,叶秋奇便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把那“无辜”的假山岩石,当做了发泄的目标。 为何? 玉虚掌门为何要向阿罗叶出手? 而秦川,真的带着人,去落雁峰向师门讨公道了么? “我觉得另有隐情。” 一旁,上官瑶也是神色惆怅地抿着唇,看着那被叶秋奇轰得四分五裂的假山泥岩,更有几分凄苦,透在清冷的脸颊上。 他将自己引下山来,便如因为这般么? “人亲眼看到的,还有什么隐情?!” 听得上官瑶言语,叶秋奇忽而破口大骂。秦川如何想的他不知,但换做他自己,以他的脾性,恐怕早就不顾一切打到无极殿去了。 上官瑶沉默。 随即,猛然凝起双眉,看向落雁峰的方向。 “我们必须赶回落雁峰。” “呼……” 闻言,叶秋奇舒了口气,依旧咬着牙,面色难看之极。此刻回山去,是要帮秦川攻打师门呢?还是帮着师门如同击杀阿罗叶一般,将秦川也铲除掉呢? “萧先生!” 突然,一个巫医匆匆跑来,朝着殿内疾行而去。 顿时,叶秋奇和上官瑶同时神情一滞,暂时放弃了赶回落雁峰的打算。只听那巫医几分急促又有几分欣喜地唤道: “教主醒了!” 正文 三重劫 这本《大道独尊》定名之前,我曾为它想过几个名字,最贴切的是叫“三重劫”,后来又想了一个好听的,叫“仙尘劫”.不过最终都没有用成,主编定了一个适合无线销售的名字,成了现在的“大道独尊”。 实际上,这本书“大道”和“独”都有,却没有“尊”。 更严重的问题是,好像这本书根本就不是目前无线销售的套路文。 好吧,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那作为创作者的我,也要做出适当的调整。我用了很套路的一个情节作为本书的开头,主角秦川转世重生,做第一件事“炼丹”的时候遭到了麻烦,然后解决麻烦,开始了后续的故事。 其实根本用不着重生,这与剧情的发展也没有十分重要的关系。 然后主角得到赏识,跟着静虚子上落雁峰修行,开始了修真之路,结束了第一卷《轮回少年》。 本书大剧情在第二卷《风起伏羲》才算真正的开始,师姐慕紫涵失踪,主角为了探寻究竟与同伴不惜深入冒险,其后接触了本书的反派之一暗黑门,并且心中埋下了贯彻后文的一个线索,或者说主角秦川一生的目标。 寻找慕紫涵。 随后第三卷《无极道会》,主角的修炼步入正轨,也没有过多的叙写,因为我想写的故事本来就不是修炼。秦川参加无极道会崭露头角,并且无意中打破了暗黑门的阴谋,最重要的,与女主上官瑶结了缘。 然后在第四卷《云梦天泽》中,秦川作为门派的优秀弟子,离开师门到云梦泽历练,认识了一些人,遇到了一些事。也在这里,揭开了本书的大世界,同时秦川与上官瑶结下盟约后,决定开始自己的路途。 这里,插入了特别卷《青梅》。 其实这里才算是整本书的开头,秦川小时候结缘上官瑶,并且被暗黑门老怪物种下心魔,走向自己坎坷的人生。而且在这一卷中,埋下了一个很大的伏笔,作为整个剧情的开头,以后也将至关重要。 从这里开始,本书就不再是套路文了。 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结合了编辑的意见,希望有人能将我的书看下去,看到我悉心安排的故事,看到我作为一个创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 目前来看,我并没有成功。 但我没有放弃,我想既然写了,就继续把它写完。 我曾经想要当一个导演或者编剧,那是我的梦想,但因为门槛太高我不得不放弃。所以有心的读者相信可以感觉得出来,我完全是在用影视的手法来展开本书的剧情,这与大多数的网文创作手法完全不同。 结果会怎么样,我不知道。 但我就这么做了。 《鸿儒之园》和《逃亡生涯》可以算是一段大剧情,讲述主角秦川为了慕紫涵不得已与中原正道为敌,包括自己的师门,在遭到接连不断的通缉的同时,也被暗黑门一直算计,有凄苦,却也有着憧憬。 这一段中,秦川重新唤回了慕紫涵,而自己或正或邪,已经觉得不重要了。可就是因为非正非邪,最终导致了无法避免的一战。这一战中,秦川收获了对自己而言无比重要的友情,却也丢失了刚刚寻回了慕紫涵。 还差点丢了命。 本来也应该丢了命。 《西疆风云》和《圣巫秘史》也可以算是一段大剧情。秦川身受封印,只有前往西疆寻找接触封印并且继续留下性命的方法,而在西疆,又遇到了另一个对自己无比重要的人,并且,得到了今后十分强大的倚仗。 圣巫教。 阴差阳错帮助阿罗叶一统圣巫教,并且与阿罗叶结成关系有些微妙的夫妻后,秦川还是决定返回中原。因为那里,才是属于他的地方。 接下来的《鬼谷迷踪》和《玄天玉简》是本书的支线剧情,分别讲述或是交待一些对剧情至关重要的人或事。从这里开始,本书的故事已与传统的网文截然不同了,多线索、多人物、多镜头,不再只围绕着一个主角。 或许,这已经不算是网文了。 当然,故事的展开,仍然还在主角秦川的身上。 《暗黑之门》中,作为本书一大反派的暗黑门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同时一场暗黑门引起的大战,让原本隐姓埋名的秦川无比高调地重返了中原。 再度,成为了众矢之的。 卷末圣巫教踏入中原,救了秦川,也让圣巫教成了中原大敌。下一卷《巫山夜雨》中,就是讲诉秦川带着圣巫教与中原正道甚至魔道对抗并且最终获得胜利的故事,同时伏笔多多,推动着本书整个大世界的发展。 这里插入了特别卷《异乡》,除了以非主角视角补充剧情之外,也着重写了几个人物,更重要的是,是埋下另一条重要的剧情线索。 《南柯一梦》是一个支线剧情,同样也是以主角视角补充大剧情。然后紧接着特别卷《南疆》,又是以非主角视角补充大剧情。 剧情补充差不多以后,展开了本书最重要的一大高潮。 “三重劫”,文中已有描述,是主角心魔修炼上的“命劫”“情劫”和“尘劫”。这一段剧情就是主角秦川的第二劫,绝情之劫。 本书写到现在,该出场的人也出场得差不多了,大世界的面貌也完全展露了出来,所以后续不会再有新地图,大剧情也将逐步展开。直到“第三重劫”,完全交待了我要交待的故事后,本书就算完本。 《剑指苍穹》中,讲诉阿罗叶遇害,秦川不惜一切拯救,并且最终决定向“始作俑者”的伏羲门报复,一场大战即将因此展开。 不过,本卷末尾阿罗叶苏醒,而对于她如何遇害之事本卷也并未描写,事实当真如此么?叶秋奇与上官瑶面临抉择进退两难,在阿罗叶苏醒之际,会如何选择?而叶秋奇查到的“旧事”,又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新一卷《生死情劫》,即将展开。 ……如果,有人的话。 正文 第01章 灾难 晚春将逝,渐渐迎来了夏日风光. 险峻深山,钟灵毓秀。 此处远离那尘世喧嚣,却也不知,位于中原的何方何地。骄阳明媚,青山白云,只听一曲高歌从那山间缓缓升起,飘入茫茫天际。 一座孤亭,万里寂色。 无尘子枕着双臂,卧在那山亭之上,望着浮云流逝,久久不语。 “人生皆苦;苦,亦不苦。” 一句感叹,忽而自亭下传出。只见得一个老僧在那亭中盘膝坐定,手中不断拨弄着佛珠,此人法号了绝,曾经是那梵音寺了音禅师的嫡系师兄。 只是曾经。 “嘿……” 随即,又听得一句莫名其妙的轻笑,对此言语不置可否。 魂殇极其随意地倚在那亭拦之上,不见举动,那一侧的酒坛却是一下飞出,朝着了绝而去。紧接着,又见了绝双目猛然睁开,身前凭空现出一个“卍”字佛印,金光闪闪。猛一瞬间,便将那酒坛反震而开。 “嘭!” 一声轻微的碰撞之响,魂殇将那飞来的酒坛紧紧抓了住。 却是昂起头来,对着亭上的无尘子说道: “可是想起了那次你我伏羲山之行?” “……” 许久,无尘子也没有应答。 不过魂殇也并未在意,说起来,他那弟子,此刻也是在伏羲山上呢。随后,又见他轻笑了几声,举起酒坛来,痛饮而下: “山中不问世,沧海任桑田。” …… 落雁峰。 天地之造化,山海之神奇。 自伏羲门开山立派以来,伏羲山脉主峰落雁峰,便成了中原的一大要地。千百年来,偏居一隅,任沧海桑田,也未有丝毫的变化。 傲视着,整个中原。 前山别院。 如往常的每一日,阳光带着几分慵懒地洒在青石地上,树影斑驳,透过算不得繁密的枝叶,便能瞧见山上的无极大殿。太极广场上,那几座丹鼎,永远都散着透人心脾的丹药之香,紫烟伴着白云,弥漫至每一寸角落。 宛若人间仙境。 某一院中,七八个新入门的弟子,正在修习操课。 “我门太虚剑道虽不似他门的剑法,不以剑兵制敌,但强身健体仍是修习剑道的基础。你若是剑都拿不稳,面对着敌人,又如何制胜?!” 程佳站在众弟子前方,悉心讲解着修习要领。 当然,这不是她的职责,只不过她与这艮三院的执事师姐关系颇好,而那师姐下山探亲未归,便由她来此暂为教导这些个入门不久的新丁。 不过,那些弟子却是因此有些无法适应。 “师姐,如今天下太平,又哪里来的敌人啊。” 一个弟子有些不悦地说道。本以为他们的教习师父严厉苛刻,却没想到,这外表看似亲切的师姐,教起他们来更加的“吃人不吐骨头”。 短短半个时辰,他们便已苦不堪言。 “太平?” 闻言,程佳冷笑了一声。 曾经,她也如这些“新丁”一样,以为上了山,便踏上了成仙得道之路。只要潜心修行,终有一日,便会成为修真界中的强者,光耀门楣。可是,后来她才知晓,一切都不是预想的那样的,绝对不是。 杀伐争端,才是修真一界不变的主题。 “少废话,继续操练两个时辰,否则不能休息!” 程佳叱了一声,看着这些稚嫩的师弟师妹,仿佛,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一阵山风拂过,带来几分清凉。 这伏羲山的宁静平和,的确容易让人误以为天下太平啊。程佳坐回一侧的假山之上,心中不觉感叹道,若非前几次深入中原大地的历练,她也定然不知,看似平静的光景之下,竟有如此的暗流涌动。 而在这风起云涌之中,她将何去何从? 所有的人们,又将何去何从? “嗯?” 突然之间,程佳眉目一沉。 方才那阵山风,竟有些古怪地并非褪去,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也变得愈加的凛冽,树叶沙沙作响,那广场中的众弟子,也愈加的站立不稳。 一股凌厉之气,暗含其中。 “!” 顷刻间,程佳猛然站立起来。 只见那一个个面色越来越难看的年轻弟子,身躯在不断溯起的狂风之中摇摇晃晃,手中的法剑,也接连断裂而开,化为碎片卷入了高空。 “哐!” 在最后一声断裂之响后,狂风终于缓缓褪去。 程佳瞬即一式身法,法剑祭出,真元大盛而开,将艮三院的弟子全都护在了身后。她紧咬着双唇,一对双眸牢牢地盯向前方。 有人,潜入落雁峰了么? “咻!” 一抹身影,飘然而至。 只见得一袭素白的道服,飘飘似仙,如云上来。而那道服之上,却有几处妖异的红,片片红枫,如同夕下殷红的晚霞,如同…… 血。 程佳呆呆地立在原地,只听得口中喃喃地念道: “秦川。” …… “轰!” 一时间,落雁峰各处,同时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 伏羲山的宁静,短短一瞬间,便被彻底地打破。接连不断的爆炸,火光四起,直冲云霄。不少宏伟的建筑,迅速变成了废墟,尘土纷飞,太平不在。那飘飘荡荡的祥瑞紫气,随着硝烟弥漫,天际之间,浑然一体。 霎时,一阵骚乱。 原本日常起居修习的伏羲弟子们,纷纷出了屋来,只看着眼前突然而来的惨象,震惊之余,更有深深的困惑不解。 这是…… 光天化日,有人攻上落雁峰了? “究竟怎么回事?!” 太极广场前的石阶之上,穆痕匆匆地向上攀沿而去,急促的脚步,沉稳之中又显得几分慌乱。短短数息之间,落雁峰各处异象从生,这绝不会是自然变化,毫无疑问,有大量敌人潜入了落雁峰,并且,已经开始了袭击。 是魔道,还是…… “对方能肆无忌惮地穿过我落雁峰外的结界禁制,并且此前也没听到任何消息,弄不好……师兄,眼下该如何?” 林傲紧跟在穆痕身后,咬着牙应道。 “掌门真人闭关未出,只能由我来组织御敌。” 穆痕脚步还有丝毫停滞,一边对林傲叮嘱道,“你立马派人通知各位前辈长老,命令所有伏羲门人全力应战,护我伏羲!” …… “扑通!” 落雁峰山门石阶之前,一个守卫弟子轰然倒地。 只见得殷红的血液,汩汩从他身下流出,染红了原本洁白的道袍。鲜血顺着那层层石阶,不断地往下流淌。艳阳之下,鲜艳无比。 随即,一下脚印,踩在那血滩之上。 罗狼面色冰冷,身后跟着几个黑衣教卫,踏过了那弟子的尸体。 尽管尊主秦川命令过避免任何**开杀戒,但看着脚下那逐渐冰冷的身躯,他们却没有半分的怜悯。玉虚子残害了阿罗叶,便注定了伏羲门人的这个结果,不管有没有直接联系,只因对方是这伏羲门下之人。 佛门所说的因果,大概也便是这般。 “照计划行事。” 罗狼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黄色药丸吞入了肚中,便将玉瓶递予身后的教卫。紧接着,眸中闪过杀意,朝着层层而上的石阶望去。 这,是令他熟悉无比的举动。 当年教主阿罗叶铲除盘瓠族叛逆,便是用的这一招数。 “杀!” …… 午后骄阳。 落雁峰各处,已然充斥了喊杀声。 自那一声鸣钟响过,伏羲门众弟子便与这不知如何潜入山来的黑衣人交锋在了一起。伏羲门大劫,不知不觉中,便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偏安一隅的落雁峰,此刻,也陷入了杀伐。 无休无止的,灾难。 硝烟,染上白云,缓缓扩散至了望海崖。 洞虚子一袭白袍,立在望海崖前,依旧如以往一般望着茫茫云海,只是,那般风景早已不再。耳畔,只有此起彼伏的争斗与杀声。 无穷无尽。 一声长叹。 “师父,眼下落雁峰大难,穆痕师兄请您出手!” 忽而洞虚一脉大弟子玄承,面容严峻地出现在洞虚子的身后,看着眼前那染上污秽与黑暗的云海,眉间也露出了几分不忍。 更有,怒意丛生。 “你先去吧,与众同门一起抵御外敌。” 闻言,洞虚子却未回过身来,只这般淡淡地与玄承道了一句。伏羲门现存的五脉之中,洞虚子年纪最长,早在几十年前,便决定不再参与这世事纷争,以往的任何一次行动,他都未曾参与,更未曾理会。 可是,这一次…… 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么? 洞虚子昂起头来,却是再度长叹了一声。 待得玄承领命离去,这望海崖上,又只剩洞虚子独自一人。一身素白的长袍,没有伏羲卦爻纹印,却也没有沾染半点尘埃。 “阁下远道而来,请恕贫道招待不周。” 忽而,只见洞虚子终于回过了身来,如此轻道了一声。 话音刚落,竟是见得在他前方,一阵清风拂起淡淡尘烟,神出鬼没一般,竟是凝出一个人的身形。亦是黑袍覆体,神秘诡异,不过那斗篷倒是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异族男子的脸孔,眉清目秀,语笑嫣然。 却是西疆圣巫教祭司,萨木。 “中原人,倒是礼貌得很。” 萨木笑道,面对着如此深不可测的洞虚子,竟也没有半分忌惮之色。 “正该如此。” 随即,洞虚子也笑了一笑。不过话语之间,也未见丝毫举动,那萨木脚下四处,竟是瞬间浮现出八个伏羲卦爻,青光大盛,道法之气强盛异常。 竟是大乘境的气息! 见状,萨木不慌不忙,却是会心一笑。 正文 第02章 归来 清风徐徐. “这一日,便整整二十年了呢。” 谷长风凝视着那块无名墓碑,一声苦笑。 原本经过驻颜的年轻之貌,此刻却显得无比的沧桑,额间的那缕白发,随着风不住地飘荡,如雪般的白。世人只知静虚子谷长风十七岁入世历练,诛邪斩魔千百余计,功成名就,如今已去二十余年,风采依旧。 却不知,他承受着怎样的苦难。 望着不远处的落雁峰,他不知心中是何情绪。 “?” 忽而,只见谷长风目光一凝,竟是感知到了无比的杀气。落雁峰上离这寂灭天最近的一处,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宛若山崩地裂。 “长师兄,师门出大事了!” 顿时,便见一个弟子从落雁峰御剑而来,刚一落地,便急匆匆地对着谷长风唤道。见状,谷长风心中一凝,浮起一阵可怕的预感。 “扑通!” 突然之间,那弟子一下倒地不起。 只见一股黑气从他七窍之中猛然窜出,眨眼之间,便已失去了全部生机,两眼空洞,不仅精元俱失,就连魂魄也在瞬息之间烟消云散。如此残戾的手段、如此阴邪的气息,更加让谷长风心中一沉。 “咻!” 仙剑吞吴,泛着红光,一下现于手中。 顷刻间,那黑气弥漫不止,虚空之中不断地凝聚,伴着阴风阵阵,怨气四起。这一回,黑气之下,渐渐显露出的,是一个紫衣少年。 鬼幽。 …… 风云变色。 伏羲山一贯的安宁,早已不再。 无极殿上,两道身影遥相觑视,各立在殿顶的两方。耳畔不断回响着喊杀之声,火光四起,杀意涌现,头顶艳阳,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这一次攻山的,是圣巫教么?” 紫虚仙姑面色阴沉,直视着前方的西疆女子。 二人谋面也有数次了,自然早已认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圣巫教千蝶使桑娜。那么便是说,这一次攻上青冥山的,不再是以往的魔教,而是……不,是本该成为伏羲门骄傲的弟子,秦川? “为何扰我伏羲安宁?” 紫虚仙姑冷声叱问道,长袖风中不住起舞。 “哼。” 桑娜冷笑一声,没有言语。 紫虚仙姑秀眉一蹙,心中却不知浮起何种情绪,只望着眼下杀伐四起,伏羲道法与西疆蛊术无比凌厉的气息不断地厮杀,无休无止。 “逆子秦川,当真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 “秦川……你,回来了?” 艮三院中,程佳几分呆滞地看着前方之人,似有几分手足无措。 这个当年紫涵的师弟,总是让她只能望其项背,甚至生出了仰慕之心;然而造化弄人,不待她表达出自己的仰慕,却发生了如此天壤之别的变故。如今的秦川,虽然偏安于青冥山上,却从未在各门各派的名簿上抹下过名字。 早已为天下所不容。 这一次,他又为何回到落雁峰来了呢? “……” 秦川默然不语。唯有感叹,物是人非。 掌印相合。 突然之间,只见秦川神情一凝,双手组成了一个印结。顷刻间,竟是一股幽紫之色的雾气,猛然自掌印之中爆开。狂风溯起,掀起衣袂飘飘,却是带着剧毒的雾气轰然扩散而开,疯狂地朝着西面八方席卷。 “!” 顿时,程佳面色大变,更有几分不解地直视着秦川。 “扑通!” 接二连三,只见得原本那几个新弟子倒地不起,也不知是昏迷而去还是在这狂风毒雾之中丢了性命。那雾气,还不断地向着整个落雁峰扩散。 “铛……” 心中一紧,程佳立即祭出了法剑。 然而瞬息之间,被那毒雾所影响,却感四肢乏力,头脑模糊,整个身躯不觉瘫软了下去。朦胧之中,只听得秦川冷冷地说道: “凡反抗者,格杀勿论!” “秦川你……” 闻言,程佳困惑不解,难道,秦川要对师门出手么? 一股股黑烟,悄然漫入了天际,笼罩在伏羲山脉的上空。阳光,不知何时早已变得黯淡一片,冷风呼呼地吹着,一片萧瑟凄凉。 秦川静立着,只看着前方的程佳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躯,带着十分的不解,直盯着自己。那抹神情,永远也忘记不了,那,早已深深刻在秦川的心中,前世之时,每一个倒在自己剑下的人,都是这般一模一样的神情。 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可是,他们又如何能够明白呢? “铛!” 又是一声剑鸣。秦川回过神来,又见得程佳越来越迷离的眼神之中,闪出了一抹厉光。那把剑锋,已然指向了自己,一抹寒芒掠过。 结果,不都还是一样? “凡反抗者,格杀勿论。” 秦川又重复了一句,龙脊,缓缓凝聚在了手中。 “你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是你们逼我的!” 听得程佳的喃喃低语,秦川厉喝了一声,眸中终于闪过了一分残戾的杀意。顷刻间身形骤起,如风随动,手中龙脊光芒大盛,凝聚起了可怕的真元。这一刻,竟变得如此的冷血无情,谁挡杀谁,任何人也不例外。 自己的初心,本是偿还前世罪孽。 可命运总是如此不断地弄人,让自己一步步回归了堕落。 ……那是堕落么? 不知。但,那至少,是回归了自己。 “咻!” 秦川昂起头来,泛着血色的眸中,映着程佳惘然的神情。她没有一丝阻止秦川的举动……不,如此迅猛的攻势,她本就招架不住,更何况此时中了西疆蛊毒,若非意志坚强,早已如别的弟子一般昏倒过去。 那便…… 突然,秦川手中的龙脊赫然消失。 凭虚御风,身影疾动。眨眼之间,几乎用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秦川身躯骤现至了程佳的身后,一只手掌重重地击在了程佳的后脊之上。 “扑通!” 紧接着,程佳也在秦川的眼前倾倒下去。 又一阵冷风拂过。 原本消失的龙脊再度显现在了秦川的手中,面色冰冷,看了满地昏迷不起的伏羲门人一眼,转而朝着落雁峰上缓步而去。 自己,终是没有忍心下手。 …… “屏息闭气,莫让这毒雾入了肺腑!” 那山间小径直往太极广场的出口之前,苏小妍领着不少伏羲弟子,守着这处重要之地。幽暗的树林,不觉笼罩上了几分阴森之感。 苏小妍神色一紧。 尽管已经出言提醒,但身后还是有不少实力不济的弟子纷纷晕倒过去。她有着叶秋奇这般强大的庇护,平日灵丹仙药自是吃了不少,对毒物之类尚有些许免疫;而那别的弟子们,却没有这般的好运了。 来自西疆的神秘蛊毒,当初被阿罗叶用来不费吹灰之力便收服了整个盘瓠族,如此,又岂是仅靠屏息闭气便能避免得了的? 原本数十名弟子,此刻只有三两余人还能站着。 “这是?” 苏小妍双眉紧蹙,喃喃自语道。 与凌云阁一众门中精锐为伍,她自也不是寻常之辈,很快便察觉了这紫色的毒雾绝非中原所有,如此迷惑之效,显然…… 西疆! “轰……” 突然,身后不远处无极殿外传来一阵轰动,狂风肆起,真元凛冽。除了来自紫虚仙姑纯正的伏羲道法外,还有一股诡异的蛊术气息。 难道…… 苏小妍心中一怔,竟觉几分恍惚。 “笃…笃……” 前方幽谧的林间小径上,不断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茫茫的天际,染上了几分阴翳,阳光无比模糊地笼罩着,那如同通往幽冥地府的林间石径,不时阴风袭来,凉意愈甚。 一袭红枫道服,渐渐落入了苏小妍的眼中。 “……” “……” 相视无言。 苏小妍一时心中思绪万千,如何也想不到,此刻带人攻上落雁峰的,竟然会是秦川。被她当做亲密之人的师兄、姐姐上官瑶的挚爱、叶秋奇的知交、静虚子前辈的得意门生、甚至曾经是这伏羲门的大力培养的弟子…… 秦川,以今日这般态势回来了么? 是回来么? 手中剑兵缓缓垂下,苏小妍满目惘然,直直看向前方。 又一阵冷风拂过,夏日时分,却是吹落了几片树叶。在那漫天纷起的凌厉之气中,被卷入了万丈高空,飘零飞散。 “咻!” 突然,一道疾影掠过。 苏小妍顿时只觉脑中一黑,瞬间倒将下去。不过即将落地之时,却被一只手臂轻轻扶起,只见满场之中,只有一袭白衣飘飘而起。 白衣之上,却有几点殷红。 秦川没有言语。 一手托住苏小妍的身躯,屹立在满地昏迷不起的众弟子中央,眸中,没有怜悯,却也没有残戮。这些人,自己都曾认识,甚至还有一些能够依稀叫得出对方的名字。他们,一如曾经的自己,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自己,也曾想成为他们。 可是…… 秦川扬起眉来,朝着上方的无极殿望去。是玉虚子打破了自己的这般梦想,若没有导致紫涵入魔的那梨园之变,若他不向阿罗叶出手…… “你且好好休息。” 秦川轻柔地说道,将苏小妍安然地置于一旁的石椅之上。 瞬即,眉目再度沉了下来,龙脊现于手中,光芒大盛。至此,玉虚子都没有主动出现,既然对方不出来,那便自己去寻。 今日,必要做个了结! 正文 第03章 紫虚 “秦川这一去,天下又该乱起来了.” 不知何处楼宇,巍立山巅,大好河山尽入眼底。不同于此刻那伏羲山的风起云涌,此处夏日风光正盛,一片惬意怡然。 两个男子的背影,负手立于楼顶。 一人似有笑意的轻叹,而另一人始终淡笑不言。 “圣巫教征讨伏羲门的消息,不是还没传出来么?” 随即,二人后方的一名绿衣男子不解道,此人正是陆空。圣巫教一众到达伏羲山应是早间的事,想要传遍中原也没有这般迅速,更何况,若是天下人知晓圣巫教对伏羲门出了手,此处又如何会有这般宁静风光? 早已天下大乱! 闻言,那衣着道袍的男子讥笑一声,却是反问道: “那不值一提的小宗小派自是不知,但如此大事,儒园会不曾察觉?梵音寺会猜测不出?甚至,那天心崖的君魔炎,会不知晓?” “……” 陆空抿了抿唇,却未反驳。 随后,那道袍男子定了定神,又有几分犹疑地自语道: “也不知,君魔炎是否会趁机对青冥山下手。” “不会!” 然而,另一旁的白衣男子却是直截了当地否定道:“冥教搜集上古圣物,虽意图不明,但绝不会贸然出手。如今天下人目光尽集落雁峰,都在瞧着秦川的结局。成,天下大变;败,亦天下大变。” “君魔炎,也在等着结果。” 白衣男子肯定地道了一句,随即,却是稍稍偏过头来,颇有几分意味地凝视着身旁之人,这个潜入落雁峰数十年的男子。 “我倒是好奇,圣子殿眼线遍布天下,我都未曾得到消息,而伏羲门又是如何得知,星宿劫藏在圣巫教中的?” “日后便知了。” 道袍男子一声邪笑,并未回答。 随后,身躯顿时变得虚幻起来,瞬息之间便彻底消失了踪影。原来,此刻的他并非本体,而是一道元神化身。 …… 太极广场。 一道身影,缓缓从那石径踏了上来。 秦川面无神情,只看着往日恢弘的无极大殿,在这四处纷起的硝烟之中,早已不复风华。殿顶的砖瓦因为激斗塌落遍地,散乱在广场之上。 八个炉鼎,死气沉沉。 “?” 忽而,那大殿上方正与桑娜交手的紫虚仙姑一眼便看到了秦川,然而正欲出言斥责,却因桑娜接踵而来的凌厉攻势止了下去,身形疾动,袖袍翩飞,道法真元大盛而起,不得不迎着桑娜招架而去。 她不明白,秦川为何如此。 “早在昔日孔陵之时,我秦川自离师门,早已算不得伏羲门人。” 只见秦川昂起头来,却不知对何人言语,或许,是对自己,又或许,是对这天下人宣示,“其后儒园乃至天下各宗各门对我穷追不舍,势要拿我秦川性命,伏羲门或一同追缉也好、或私下关照于我也罢,旧日师恩,永生不忘。” “青冥山上,玉虚真人审判于我,险些害我性命。但此为应罚之罪,秦川自知,也未曾有半分记恨,更未曾仇怨于伏羲一门。” “然数日之前,玉虚真人不念旧情,不顾所谓正道之义,不惜伏羲掌教、中原宗师之身份,对我妻阿罗叶施以毒手,使之经脉俱碎、五脏尽毁,险些与我阴阳两隔。我秦川若因心中旧情视若未闻,天理何容?!” “今日,便请玉虚子当面出来,还我一个公道!” “……” “咔擦!” 猛然之间,听得秦川言语,紫虚仙姑一个失神,面色大变。只听脚下砖瓦一声破裂之响,迎面遭受了桑娜重重一击,险些自那殿顶跌落下来。 玉虚掌门,当真做过这般事情? 紫虚仙姑堪堪稳住身躯,神情愈加阴沉,却是瞥向秦川所立的下方。一张凄苦的面容,落入她的眼中,不由让她心中一阵不忍。 这,便是让秦川攻上落雁峰的原因么? “否则……” 随后,又见秦川眸中闪出一抹杀意,龙脊之上,也适时闪过一阵厉光,在这漫天硝烟之下,显得愈加的冰冷: “否则,纵是覆灭伏羲一门,我也在所不惜!” “秦川!” 霎时,紫虚仙姑咬了咬牙,迎面而来的蛊术真元,正不断凝成幽蓝色的藤蔓,朝着她侵袭而来。只听她低唤了一声,真元元神流转不住,身形竟是落在了秦川的前方,而那已被藤蔓缠绕住的身躯,却是突然消失不见。 此时桑娜面色一凝,见得秦川眼色,却是没有追击。 “掌门真人闭关数月,此事定有蹊跷。” 紫虚仙姑凝视着秦川,说道,“你若这般攻上了落雁峰,屠戮我伏羲门人,那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你可想清楚了?” “事已至此,无需再言。” 闻言,秦川反叱道,“不论事实如何,我圣巫教众人既然来了落雁峰,便一定要玉虚子当面出来说个明白!谁阻,杀谁!” 山风袭来,满是萧瑟。 良久。 这一回,紫虚仙姑没有再好言相劝,也没有以长辈身份厉叱于秦川。一支湛蓝色的长剑,缓缓凝在了她的手中,鲜少用剑的她,这一回,面对着本该成为伏羲门佼佼者的弟子秦川,也终于展露出了敌对之意。 “想要上山,便从我伏羲门人尸体上踏过。” 紫虚仙姑冷冷地道,眸中,却不知何时浮上了十分的愁绪。 造化,弄人…… “咻!” 眨眼之间,只见一阵疾光闪过,秦川骤身而起,剑锋一扬。一式御风行接上近身未名斩,便是毫不迟疑地朝着紫虚仙姑攻击而去。 “铛!” 顷刻间,刀兵相接,激起尖锐的声响。 紫虚仙姑不紧不慢,以雄厚的修为生生接下了秦川的未名斩,借势寻得一分机会,瞬息之间便已一式空冥印,直向着秦川不防之处轰击而出。 “轰……” “嗯?” 倏尔,紫虚仙姑双眉一蹙。 然而眉间浮上的情绪却非惊疑,而是深深的不解。秦川,竟然没有丝毫的防御,就这般任凭这式空冥印直直轰向他的身躯。以秦川的实力,绝不可能会察觉不到这式隐晦的攻击,但他选择生生承受了下来。 如此…… “秦川主动叛离师门,如今又转向师门出手,是为大罪。这一掌,便代由仙姑之手惩戒,罪罚之后,秦川便正式、彻底,不再是伏羲门人。” 尘埃落定,秦川稳立于狂风之中。 尽管气息受到了些许创击,但尚未伤及内腑,一身素白的道服,染上了点点灰尘,风光不再。却依然倔强地直视着紫虚仙姑,沉声说道。 “……” 紫虚仙姑凝着双目,没有言语。 忽而,秦川气势再起,这一回没有再近身攻击,而是凭虚御风闪现数尺,九曜琉璃盏闪烁而出,天地灵气源源而来。一时冰火两气纷纷扬扬,冰、炎两破伏羲道法,接连不断地继续朝着紫虚仙姑席卷而来。 “嘭!” “嘭!” “嗤嗤……” 眨眼之间,紫虚仙姑仙剑之上,雷光四起,嗤嗤作响。竟是层次极高的三清驭雷诀,辅以太虚剑道之义,完美融入了剑身之中。 “逍遥游!” “气镇山河!” “咻!” “轰……” 数息之间,二人已然交锋数个回合,然而也仅仅只是这数息,往昔能够重创于玉虚子的秦川,却是又一次生生承受了紫虚仙姑的一击。 只见一道剑光携带着天罚之力,雷光闪闪,一股融合着元神的猛烈气势,就这般生生穿过了秦川的身躯。原本凝于身前的伏羲太极图,也不知为何被秦川突然主动化去,一切防御,都在瞬息间化为乌有。 风,更加萧瑟。 “秦川自小沐浴道法,得伏羲师恩,问道修行,方有今日之成。这一剑,代仙姑之手,偿还授业之恩,此后,秦川与伏羲门,恩义两绝!” 此刻,秦川立在风中,已有几分颤颤巍巍。 脸色无比惨白,因为那可怕的天罚之力,如同灵魂受到震颤一般,尽管不见血迹,但身躯之内,已是气血翻涌,愈感不支。道袍之上,依稀几点焦灼的黑烬,在那雷电之中,已然被焚成了飞灰。 口中,这般淡淡地说道。 “……” 此时,紫虚仙姑依然凝视着秦川,心中,却是更加的沉。 原来,秦川的心中,也不愿如此。 毫无疑问,秦川此刻如此做的原因便是,为了彻底解去心结。裁去罪孽、解去恩泽,以此……更加义无反顾地来与曾经的师门争锋相对。 “呼……” 紫虚仙姑微微闭上了双眸,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舒了出来。 “紫气东来!” 随即,一声咒诀默念,紫虚仙姑身躯之外原本青色的道法真元,瞬间染上了祥瑞的紫色,真元大盛。他的这般抉择,除了让他了却心中顾虑之外,却毫无疑问,也让伏羲门人坚定了阻止秦川的决心。 恩义两绝! ……可是,当真能够绝得了么? “轰……” 突然,只见秦川单手结成一个古怪的印结,道法气息瞬间消弭下去。这一次,却是替代成了漆黑浑浊的魔道真元,一股邪煞之气,弥漫而开。 龙脊之上,黑气缠绕,嘶鸣不绝。 他,终于要动真格了么? 紫虚仙姑顿时心中一凝,一对双眉不觉扬了起来,剑上的雷光愈加闪烁不止,准备随时迎接着秦川可怕的魔道攻势。 ……只是谁能想到,会有今日这般呢? 世事无常。 正文 第04章 初心 “轰……” 一阵魔道与道法剧烈碰撞的气息,以太极广场为中心,传遍了整个落雁峰. 不同于蛊术的诡秘,也不同于伏羲道法的玄正之气,这一阵轰动,方才宣示着极其震慑的威力。邪煞暴戾,天地因此而变色。 风起云涌。 圣巫教此次进攻落雁峰,虽然只来了百余人,但西疆那无从破解的幻蛊之术、以及不知何时早已弥漫了整个落雁峰的紫色毒雾,使得大多数伏羲弟子还未来得及进入战场便昏迷了过去。粗略一看,竟是实力相当。 此刻,只有为数不多的精英弟子,不断抵抗着西疆高手。但因为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也渐渐有了弱势,愈感不支。 而他们倚仗的诸多前辈,竟是一个也没有出现。 “!” 寂灭天。 谷长风忽而眉目一紧,从方才那股从太极广场传来的气息,不由让他心中一沉。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分明,是…… “咻!” 不待思考,猛然之间,一个血色淋漓的六角芒星,便在谷长风的脚下轰然现出,红光大盛。阴邪的鬼气,疯狂地侵入他的经脉。 前方,鬼幽面色冰冷,阻住了他的去路。 谷长风双目一凝,看了鬼幽一眼。 …… “铛……” 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漫天沙尘之中,只听得一声剑鸣,颤颤不止。白衣飘然,紫虚仙姑猛然剑势回转,化去了紫气东来,但一式迅猛的鬼神斩,已然挥了出去。 神鬼咆哮,破天裂地。 “嘭!” “嘭!” “轰……” 只见飞沙走石之间,秦川的身躯连续跌落在地,被这伏羲最上乘的攻击法术击退了数丈之远,没有任何一丝的防御,就这般重重地摔在太极广场之上,一直不断跌飞,扑起尘土落叶更加纷纷扬扬,最终倒地不起。 原本强盛的魔道的气息,也在瞬息之间彻底消散而去。 “……” 紫虚仙姑立于原地,手执仙剑,沉默不语。 前两次秦川不做防御尚有原因,可是这一次,又为何将一身真元化去,生生承受了这一式鬼神斩呢?这般迅猛的攻击,换做旁人,恐怕早就丢了性命。整个中原,如此修为压制之下,怕都没有几人敢硬接鬼神斩。 他不是接不下,也不是避不了,而是…… 紫虚仙姑凝视着那朦朦胧胧的沙尘之处,眼见一道身影缓缓爬将起来,极其艰难地稳住身躯。尽管瞧不真切,却也根本不用去可以窥察。 此刻的秦川,恐怕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势。 虽然方才瞬息之间察觉不对之时,紫虚仙姑有意化去了几分攻势,但如此不做任何防御地硬接鬼神斩,换做谁来,都是非死即伤。 他,又是为何呢? “弟子秦川,此生本是为偿前世罪孽而来,本心初衷,尚不敢忘。奈何世事无常,如今重蹈覆辙,却也只怪这天道无情。这式鬼神斩,便当偿了前世之罪,生死由命,若死在了当下,秦川无怨。” “……若是未死,那便……” 漫天沙尘,缓缓散去。 秦川蹒跚着虚弱的身躯,一步步向前行来,口中似有低语,但谁也听不真切。或许,这番言语,也只是对着他自己说的。 一抹鲜红,洒在白色的道袍之上,与片片红枫染在了一起。 落在了紫虚仙姑的眼中。 “……” 紫虚仙姑没有言语,静静地看着秦川。 只见一滴滴殷红的血液,顺着秦川的脚步洒在了青石之上。秦川向前行出了几步,没有一丝敌意地立在了无极殿前,苍白的脸上,透着几分释然。随即,竟是见得他俯下身来,对着无极殿极其恭敬地跪拜下去。 很久很久。 一阵山风袭来,再度卷起尘土纷飞。 忽而,在那漫天的沙尘之中,秦川终于立起了身来,只不过,眸中之色,也终于浮起了凌厉之意。一股仙魔相融的紫色真元,大盛而开。 “!” 紫虚仙姑面色一变。 瞬息之间,只见秦川手印结起,整个身躯竟是一下消弭而去。原来,在方才那阵风中,便已借心魔化身掩人耳目,本体朝着山上去了么? “铛!” 顿时,紫虚仙姑咬了咬牙,真元再度盛起。 “镜花水月!” 与此同时,桑娜一句咒诀,也在紫虚仙姑的脚下施展了蛊术。一阵半球状的光幕闪烁而出,还未彻底凝成,便被紫虚仙姑一式逍遥游避开了禁锢的范围。数道难以察觉的虚影,紫虚仙姑依然被桑娜牢牢阻住去路。 “谁也阻止不了我圣巫教!” 桑娜一句沉声,直视着紫虚仙姑。 然而心中却有担忧。她虽不明秦川为何要承受伏羲门的这三式,但秦川做事自有原则。可是,眼下受了重伤,遇到玉虚子又该如何? …… 鸟兽惊飞,却感死寂沉沉。 太极广场往上,一条通向峰顶的幽深小径。 烟云缭绕,弥漫在山林之间,却不是以往的宁静祥和。凌厉的杀伐之气漫天而来,山下此起彼伏的喊杀之声飘入林间,将一切彻底打破。 令人窒息。 “玄长老,师父如何说?” 穆痕急匆匆朝着山顶跑去,正遇上下山来的玄长老,急忙出言问道。如今伏羲门面临大敌,身为掌教真人的玉虚子却始终未出面,若是照此下去,必将大势不妙。伏羲门千年基业,弄不好因此烟消云散。 “掌门师兄不在洞中。” 闻言,玄长老也是面色阴沉地说道。 他的一对白眉,更加紧紧地蹙在一起。 以往魔道进攻落雁峰之事也不在少数,无甚奇怪,但此次身为一门之主的玉虚子居然失了踪,纵是不知渡了多少次劫难的他,也不得不忧虑起来。 “那其他门派可有动作?” “敌人早间攻上山,此刻不过一两个时辰,同道各门怕是想来也来不及了。更何况,此前没有任何消息,恐怕此事都还无几人知晓。” 玄长老几分咬牙切齿地答道。 以前魔道攻山来势汹汹,都是提前知晓,而且落雁峰外结界禁制无数,等攻到落雁峰之时伏羲门已然做好了防备。可是这一次,几乎没有任何预兆,数百高手便已潜入了落雁峰,从各个角落突然发起袭击。 如此,换做谁都不可能预防得了。 这次伏羲门大劫,竟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么? “呼……” 闻言,穆痕忧心忡忡,长长叹了口气。 忽而,似是察觉了什么,连同玄长老一起稍稍转过了身来,直往着林间小径的下方瞧去。一道身影,缓缓落入了他们的眼中。 “秦川!” …… “……” 秦川昂起头来,朝阻在前方的二人瞧了一眼。 方才硬接紫虚仙姑的那式鬼神斩,除了元灵自行的守护心脉之外,没有运转半分真元,几乎便是以血肉之躯生生承受下来的。 此刻,气息虚浮,体内渗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大半道袍,而经脉内腑,也受到了极大的震颤。若非平日便注重修炼肉躯基础,也服用过许多灵药奇材,再加上此时利用无尘子元神不断地修复,否则早已丢了性命。 若是紫虚仙姑方才未曾留情,后果还要更加严重。 这些,秦川都知晓。 但,自己没有选择! “玄长老,穆痕。” 秦川缓缓道出了前方二人的名字,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这二人,前者是与五脉首座同期的师兄弟,而后者,是当今掌教真人的嫡传大弟子。当然,秦川并不忌惮这二人的地位,也不留恋曾经的师门情谊,只是,在窥察着对方各自的修为实力。 他们,不可能放任自己上山。 “逆子秦川,你带巫教众人攻上师门,是想作甚?!” 见得秦川,玄长老厉眉一竖,怒气冲冲地叱道。谁能想到,当初还得他亲口赞叹的优秀弟子秦川,如今竟是攻上落雁峰的罪魁祸首? “秦师弟,你的罪,可越来越大了。” 穆痕紧紧盯着秦川,也这般怒道了一声。尽管当年与秦川没有多少交情,但也知晓当初的秦川可谓是前途无量。 可眼下一错再错,恐怕已是无可救药。 猛烈的杀意,开始在林间缓缓升起。 “我已与伏羲门恩断义绝,谁阻我,我便杀谁!” 迎向二人的目光,秦川冷冷地道。龙脊至始至终也未离掌心,紫色的奇异真元,也如羽翼一般,环绕在身躯之外。同时,九曜琉璃盏中贮藏的无尘子的元神之力,也没有一刻迟缓地修复着全身的伤势。 最终的一战,还未开始。 但在此之前,还要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 “咻!” 顷刻间,秦川身形骤起,眼见迎面而来的穆痕,竟是祭出了仙剑真武,一把玄黑之色的长剑,与无尘子的镇岳一般,透着无穷的天道力量。 穆痕,竟是得了玉虚子的这般真传么? “轰……” 霎时,短兵相接,激起火花四闪,一声剧烈的轰鸣,传至这片山林的每一个角落,仙法魔道,如同水火不容,猛烈的碰撞交锋。 宛若山崩地裂! “铛……” 一声尖锐声响过后,只见秦川疾退数步,真元回转。 然而瞬息之间,玄长老凝息念咒,秦川周围四处,顿时凝出八个伏羲卦爻,青光大盛,玄妙的伏羲八卦阵,已然压制着秦川的真元运转。 随即,秦川眉目一紧。 一股灵念,传入了血晶之中。 “明王三重祭,同归!” 正文 第05章 劣势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无间咒!” “咔擦!” 猛然间,只见得玄长老凝出那几个卦爻宛若破裂一般,瞬息之间彻底散去.而在秦川原本所立之处,一股黑气似如山洪一般爆发出来,狂风四起,漫天尘土纷飞使得什么也看不真切,只疯狂地席卷开来。 凌冽风中,穆痕堪堪稳住身躯,掩住口鼻。 他的一对双目,只紧紧地盯着那黑气源生之处,面色愈加的难看。 谁能想到,能够将伏羲门无极道法修至八法运通巅峰层次的秦川,居然在魔道的造诣上,也有如此恐怖的程度。 人之一生,能够融会贯通其中一种便已实属不易,而秦川,竟是同时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修行之道,均修至了他人难以企及的地步。昔年还是伏羲门人的无尘子,他提出的辅修之路,竟有如此神效么? 如此,当年却又是谁错了呢? “……” 玄长老亦如穆痕一般,望着那犹如吞食天地的无间魔威,久久不语。今日这一幕,不禁让他回想起了往事,唏嘘不已。 “小心!” 忽然之间,玄长老神色一凝。 骤然,只见穆痕迅速一个回身,手执仙剑真武,而另一手却是微微扬起,结印成掌。他的前方,猛然现出秦川的身形,也是一掌伸出,杀意猛烈。 “空冥印!” “血蚀!” “轰……” 顷刻间,又一阵剧烈的轰鸣,自二人掌力相接之处,席卷开来。 衣袂飘飞,秦川面色冰冷之极。能够看出自己魔道真元的流动并且及时作出防备,想这穆痕也是不简单,至少,绝不容小觑。 想着,秦川意念迅速流转。 龙脊之上,传出一声龙鸣,颤颤不止。 “吼!” 霎时,三天已然化作猛龙之形的囚龙索破土而出,自穆痕脚下各处瞬间腾空而起,嘶吼啸鸣,撕裂着空间,疯狂地朝着穆痕冲击而去。 “竟有如此造化……” 此刻,那一旁的玄长老几乎感到不可思议。 魔道秘法囚龙索他自是见识过,甚至熟悉无比,可是如今晚年许久未曾下山入世,竟不知,囚龙索在这年轻后辈之中,有了这般诡异的变化。想着,急忙手结道印,全身贯注在那囚龙索上,伏羲八卦阵,凝蓄而出。 他已然看出,若是穆痕被那囚龙索击中,势必真元尽损。而若是穆痕也无法再战,那眼下伏羲山之势,就更加的危急。 “北斗镇魔决……” “师叔莫来,此为秦川化身!” 然而,只听穆痕高唤一声,似是阻止玄长老的举动。 “?!” “咻!” 顷刻间,方才那还未彻底散去的黑气之中,秦川的身影疾出,势若流星迅雷,一式迅杀之术已然疾至玄长老的身前。只不过,闻得穆痕这突然的一句,竟是有些困惑不已,心魔化身,他居然也能瞧得出来? 眨眼不到,玄长老猝不及回过神来。 “天玄冰!” “十步一杀!” “咔擦……” “……轰……轰!” 一道身影在这林间猛然被疾退了数丈之远,更卷起草木泥尘漫天纷飞。玄长老一式还未彻底凝成的防御之术被彻底击碎后,又在秦川十步一杀迅猛的攻势下,身躯不断跌飞,最终狠狠撞在一株树上,才堪堪稳了下来。 也因这算不得很及时的防御,方才没有受到致命的重创。 “……咳咳!” 连连咳嗽了几声,玄长老缓缓昂起头来,面色更加的阴沉。 他未曾想到,如此年轻的弟子秦川,不仅有着魔道的强盛修为,却也有魔道的残戾与诡计多端。大意之下,竟是中了秦川的诡计。 这,就是心魔之道么? 其子,当诛! …… “九宫,凝!” 而此刻的秦川,却没有时间来理会玄长老,剑锋扬起,迎向了穆痕的招招攻势。因为察觉了穆痕的不寻常,更加毫无保留地施展出了九宫八卦阵。 方才意欲给予玄长老致命一击暂时废去其战力,施展十步一杀之际,同时也散去了自己的心魔化身,让穆痕得以间隙。却也未曾想到,因为穆痕看出了心魔化身,导致自己的计划失败,仍然处于以一敌二的弱势。 心中,不由更加凝重。 虽不知穆痕是如何看出的,但想来能够成为指定的下一任掌教,必也有不凡之处。如此,秦川更加不能轻易小觑。 “咻!” “嘭!” “铿!” “……笃!” 剑光四起,空气之中,只有模糊的残影不断划过。猛然间,只见秦川脚步疾退,重重踩在一块青石之上,方才堪堪稳住了身躯。 冰火两气,肆虐在咫尺之前。 “吼!” 自穆痕的真武剑中,双龙破咆哮而出,早已席卷至秦川的面门之前。而一面紫色的伏羲太极图,光芒大盛,牢牢阻在其前方,丝毫也不得前进。不过那双龙破在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下,威势不减,继续逼压而来。 “咔!” 秦川脚下的青石,轰然碎裂。 仙魔真元源源自丹田中运转而出,维续着混元诀,而秦川原本就未彻底修复的经脉内腑,此时更是气血翻滚,颤颤不安。 一抹鲜血,自嘴角溢出。 “哼……” 秦川忽而冷哼了一声,有些自嘲。 本来以为这二人中,玄长老修为更强,还以为率先废去玄长老才能化解以一敌二的弱势。然而谁曾想,这个穆痕,竟有如此可怕的实力。 “?” 倏尔,秦川耳目一动,继而咬了咬唇。 却是察觉到一旁的玄长老迅速调整了一番内息后,也将焦点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此刻空气之中躁动不安,道法真元,正在凝蓄而起。 “铛铛……” 只见此时的玄长老,不知何时也祭出了一把青色仙剑,暗含天道之力的道法真元,正在剑身之上不断地汇聚,激起颤鸣不绝。 鬼神斩! “轰!” 电光火石之间,随着秦川真元不断地凝聚,那伏羲太极图愈加强盛,终于将双龙破彻底化解而去。火光冰屑,一时漫天而起,冷暖不知。 狂风掠过。 那玄长老的鬼神斩也紧接而至。 “轰……” 一声更大的轰鸣,瞬即响彻了林间。也不知是雾气还是飞尘,随着这声轰鸣短暂地弥漫了整片山林,落叶飘洒,鸟兽惊飞。 “?” “!” 然而短短一息之后,只见这处空间之内,那烟尘散去之处,凭空多出了一只巨大的毒虫。却是一只比人还高的巨大毒蛛,毛刺翕动,泛着危险的暗绿之色。方才那式鬼神斩,竟是生生轰在了这毒虫身上。 竟然,丝毫无碍…… “所谓中原高手,仅此而已么?” 一句似有讥讽的话语,从某处树梢之上传来。 只见一个黑色长袍的男子立于其上,手中一支短笛方才放下,扫视了穆痕与玄长老一眼。其浑身上下深不可测的神秘蛊术气息,毫无疑问…… 罗狼。 “来人不简单。” 随后,玄长老方才看了一眼,便做出这般肯定的判断。 不过忽而目光一转,却见秦川早已不见了踪影,竟借着这毒虫出现带来的雾气逃遁了去。顿时,急忙与穆痕对视了一眼,忧虑更深。 不必想,秦川必是继续朝着山上去了。 “师叔,眼下交给你了!” 紧接着,穆痕招呼了一声,身形疾动,紧追而去。 看着穆痕离去的方向,罗狼却并未阻拦,目光只紧紧盯在玄长老的身上。方才言语,自然只是作势而已,能被他们的尊主秦川选为首要击杀的目标,说明这白袍老者,必有不下于世间绝大多数人的修为实力。 那另一个男子,只能留给秦川自己了。 罗狼冷目一凝。 一曲中原没有的笛音,缓缓回荡在林间,传至天际云端。 …… 天际茫茫。 谁能想到,远方的伏羲山,正在一场浩劫之中。 京州,儒园。 “丹青,此事你如何看?” 夫子殿偏殿之中,只有两个长者相对而坐。奕剑阁杨执事拾起茶盏,最终却也没有饮下肚去,叹了一声,又缓缓放了下去。 “巫教此番行动,明显便是针对伏羲门。” 陶丹青神色一沉,继续道,“但如此来势甚快,伏羲门未曾发来援救信号,想来也根本来不及。再加上一切只是猜测,还未彻底查清,如此,我儒园若是贸然派人前去,有违修真之间的盟约,于我不利。” “那该如何?” “伏羲门千年根基,岂会轻易损毁?更何况,你可是忘了,那落雁峰上,能够斩杀一切外敌的上古禁制?” “……那,我们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巫教作为?” “呼……” 闻言,陶丹青长长舒了口气,随即,眸中却是闪过一抹厉光: “巫山。” “……” 仅仅两个字,却瞬间让杨执事眉目一沉。秦川带领巫教百余高手连夜前往伏羲山,那毫无疑问,此刻的巫山,定然防守空缺。 甚至是不堪一击。 若是此刻进攻巫山,不仅伏羲门大劫立破,让中原无数宗门耿耿于怀的西疆巫教,也可一日之间彻底在中原大地上拔除。想着,杨执事当即立起身来,尽管此行有违正道,但巫教本为邪,能够铲除,便是功德: “该如何做?” “传令给玉剑峰上的子萱,让她查明巫山现况,速速来报!” 正文 第06章 纯阳 盛夏未至,却宛若深秋. 冷风阵阵袭来,竟多出了几分萧瑟之感。 落雁峰的纯阳宫外,一座青铜古鼎,立在空荡荡的宫前广场之上,显得几分孤零。年代久远的宫墙,映着天边飘渺的阳光,微微泛黄。 通往山下的幽深小径,一道身影缓缓攀上。 “纯阳宫。” 秦川稍稍昂起头来,道出了此座建筑的名字。不过,目光只是穿过那片小广场,继续朝着那尽头之处直往论剑台的小径,默默凝视。 脚步没有停下。 此刻的秦川,左手轻抚在胸口之处,散出青色的微光,源源不绝的道法真元浸入躯体之中,尽可能地修复体内伤势和凝聚气息。而右手依旧执着龙脊,袖袍之下,自那手臂之上,不断有鲜红的血液溢流而下。 染红了整只手掌。 “轰!” 突然,一条火光通天的巨龙在秦川面前出现,咆哮而起。不知何时便已凝蓄而出,如同吞噬世间万物一般,在秦川的眼前直直冲击而来。 “炎龙破!” “无间!” “吼……” 一阵猛烈的冲击,掀起狂风万丈,天地俱寂。纯阳宫前,猛然爆发出一股可怕的气势,杀意凛冽,直震得枝颤叶落,那座古鼎铿铿作响。 许久,方才沉寂下来。 尘埃落定。 秦川脚步止了下来,却也未曾后退半步。仙魔相融的紫色真元,似如烟云霞雾,不断缠绕在身躯四周,手上的血液,也不知何时流到了龙脊之上。 却是不动如山。 前方,穆痕风中屹立,手执真武仙剑,牢牢阻住了秦川的去路。 “想入我伏羲禁地,唯有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如你所愿。” 秦川冷冷地说道。 空气,瞬息之间变得凝滞了起来。一片青色的落叶,飘扬在半空之中,不断被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所冲击着,竟是如同静止一般。那座青铜古鼎,在这凌厉的杀气之中,竟也不住地颤动起来,铿锵作响。 艳阳高照,却是寒意丛生。 “……” “……” 忽而,一声轻微的响动,令得二人同时目光一转,却是均朝着纯阳宫的宫门望去。只见门上那巨大的伏羲太极图缓缓分为两半,阴阳相立。 宫门,被缓缓拉开。 …… “吱呀……” 一声轻响,短暂地打破了玉剑峰上的宁静。 却见柳沉烟憔悴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忍之色,悄悄从房门之中行了出来。动作似有几分谨慎,凝神屏息,仿佛有意躲避着什么。 不过,方才踏出一步,却是忽然怔了住。 “你去何处?” 只见林子萱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不知何时便立在了门前,此刻紧紧地盯着柳沉烟。自从柳沉烟擅入青冥山被送回来后,玉剑仙更是给她下了禁令,不得离开房间半步,而此刻毫无疑问,她又想私自离开玉剑峰了。 “你怎地还没走?” 随后,柳沉烟面色一沉,反叱了一声。 这林子萱以奕剑阁弟子的身份上了玉剑峰,自然便是逼问自己关于青冥山的情报。而数日前自己在师门的压力下不得已透露了阿罗叶重伤的消息,本想可以让她离去,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还赖在玉剑峰上。 本来以前与林子萱就没对路过,这一回就更加的不悦。 闻言,林子萱似乎并不以为意,想来柳沉烟从来也未曾给过她好脸色,眼下这种时节就更不可能了。轻哼了一声,林子萱又道: “秦川,去落雁峰了。” “!” 顿时,林子萱话音刚落,柳沉烟便是面色一沉,更加的阴郁。却不像是震惊和讶然,而是,一抹发自内心的忧心和自责。 似乎,她早就知晓了。 这一神色,自然也落在林子萱的眼中。 “还有青冥山上的无数高手,算起来应该一个时辰前便到了落雁峰。你之前一直不肯说,便是早就知晓他们要去攻打伏羲门了吧?” “那又如何?” 柳沉烟双目一凝,毫不忌惮地直视着林子萱。 “呼……” 随后,只见林子萱凝视了柳沉烟一眼,颇有遗憾地叹了口气。身为玉剑宗嫡传大弟子的柳沉烟,天资卓越,近年来也积累了不少功名成就,几乎可以说是当今修真一界风头最盛的年轻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谁能知晓,竟为了一个秦川,不仅违逆师门,还因罪被天下正道所不容,若非玉剑仙庇佑,恐怕早已走在了各门各派通缉的锋芒麦尖。 前途尽毁! 一切,皆源于曾经云梦泽上老天开的一次玩笑。 不禁唏嘘…… “我要去青冥山,看你要不要一起?” 良久,林子萱斜了柳沉烟一眼,便是如此说道,“放心,你玉剑宗的禁令我管不着,只是那青冥山的守卫布置,你定然比我熟悉。” …… 青冥山。 早午的阳光倾泻而下,一片安静祥和。 教主阿罗叶的寝宫之中,一座画着秋日南巡图的屏风立在中央,将整间极其宽敞的西疆吊脚楼的内部隔成了两半。里面,几名白袍的巫医忙碌不已;而外面,来自几个中原的年轻之人静静守候,愁眉不展。 叶秋奇托着下巴,只静静观祥着那副秋巡图。 而上官瑶一言不发,看着萧如白与一名老妪言语。尽管未曾亲眼见到,但从此刻气氛,也知晓了数日前,阿罗叶究竟走到了何等危急的时刻。 性命将陨。 “让她莫要活动,服下这味药之后,一两个时辰便好了。” 萧如白将无尘子留下的最后几粒丹药递给了老巫医,看着那老妪重返屏风内之后,方才眉目一缓,最终长长舒了一口气。 花香,不时自屋外传来。 “近日盛传的苍云门与中州王家之变,的确是秦川所为。” 随后,萧如白看了上官瑶与叶秋奇一眼,也坐到了客席之上,“为了筹备炼制九花玉露丹的药材……我不知你二位如何看,但我想,不光是为了阿罗叶,为了在座的你我诸位,他秦川也会不惜如此。” “呼……” 叶秋奇回过神来,却是没有言语。 上官瑶亦是抿唇不语,只不过听得那味丹药的名字,心中不由微微一怔。九花玉露丹,那,也是曾经秦川用来救她性命的东西。 “她怎么样了?” 想着,上官瑶朝着屏风内看了一眼,轻声问道。 “经脉俱碎,五脏尽毁,若非恰巧知晓九花玉露丹的配方,还有无尘子前辈不惜耗费元神倾力施救,纵是九天神灵,怕也回天乏力。” “我想知晓的是,玉虚真人为何要下如此狠手?” 闻言,叶秋奇咬着牙,极其不解地问道。 玉虚子成名百年之久,宗师之名俗世凡人都能道出几分,当年对待叛门的秦川尚且先反复地谆谆教诲。可是为何对付阿罗叶之时,却是如此手段残戾,几乎不顾正道之义、仁慈之心?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这,只有等阿罗恢复再问了。” 萧如白叹了口气,摇头道。 他,又何尝愿意看到秦川杀上伏羲门? “咚咚!” 忽而,这寝宫的门被轻轻叩响,不由让众人心中一疑。此刻正是阿罗叶清醒之际,早就吩咐下人不许打扰,那此时敲门的会是何人呢? 萧如白面色一沉,缓缓行至门边,打开了房门。 …… “嘎吱……” 纯阳宫的宫门,忽而缓缓敞开。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行出半步,直直看向宫前广场上的二人。他衰弱的面容上,没有嗔怒,也没有因这漫天的杀意而动容,更没有受到丝毫的惊吓。仿佛,只如寻常一般,正准备踏出宫门。 苍白的发须,迎着风不断起舞。 只看了一眼。 秦川与穆痕,皆是只对这纯阳宫的老仆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回了对手的身上。原本令得空气凝滞的气息,也没有丝毫的减弱。 如同,熟视无睹。 这纯阳宫虽然秦川鲜少踏足,但一番窥测,也看出了这老仆仅仅只是寻常之辈,甚至还未正式踏入修真的门槛;而穆痕身为指定的下一任掌教,对这落雁峰一草一木自是比谁都熟悉,这个老仆,他当然也知晓底细。 的确只是当年侍奉伏羲某些前辈的仆役。 “出手吧。” “挡我者死!” “铛!” 瞬息之间,秦川厉叱一声,剑锋毫不犹豫地扬起。只见一道剑光汇着凌厉的真元,猛然飞驰而出,同时一股气劲纷扬而起,灌入那古鼎之中。 霎时狂风骤起,尘土飞扬。 “混元诀!” 穆痕一手结印,化去了秦川使出的剑气,紧接着眉目一凝,不惊不惧地迎面看着飞撞而来的古鼎,袖袍下的一只手臂推举而出。顷刻间,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自那古鼎上扩散而开,引起空气剧烈地颤动不止,余音不绝。 “咚……” “……” 一式御风行,秦川早已借势疾至穆痕的身前,九宫卦爻闪烁而出,紫光大盛,以自己为中宫之位,俨然组成了九宫八卦之阵。 那青铜古鼎此刻方才落地,激起尘土纷飞。 一句冰冷的咒诀,缓缓自秦川口中传出,寒气肆虐而开。 “……” 那宫门前的灰衣老仆,此刻似乎终于有了几分惊骇之色,直盯着场中依然还在颤动的古鼎,如同瞠目结舌一般,更似乎忘记了远避锋芒。 呆呆地立着。 “万象天罚!” 正文 第07章 穆痕 风云大变! 顷刻间,那古鼎之上再度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被直直抛入高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一炎一寒,伴随着秦川的气息大盛,源源汹涌而来。 穆痕面色顿时一沉。 这万象天罚阵,以奇特、甚至有点诡异的九宫八卦为基础,伏羲道法炎龙双破为攻势,再加上秦川雄厚的真元不断维续,虚实变幻,飘忽不定。最主要的,在这九宫之中,居然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完全落入了秦川的掌控之中。 如此精妙! “逍遥游!” 一式身法疾动,穆痕堪堪往后撤了数步。 只见前方一股凌厉的真元气劲,融合着灼热的天地灵气,宛若一条火龙一般忽驰咆哮,直向着他冲击而来。周围寒气四起,彻骨袭人。 狂风凛冽! 只在瞬息之间,那条火龙疾至身前,被穆痕堪堪避过之后,却是瞬间消散无形,只余空气灼热不减,火光闪现。穆痕脚步还未落定,几乎在那火龙消失的同时,身后一股冰霜凝聚,可怕的杀伐之意,蕴育而生。 悬浮半空之中的九宫卦爻,也同时一番奇异的闪烁。 冰龙破! “轰!” 眨眼不到,穆痕猝不及防,生生承受了这式冰龙破。紧接着无数冰龙火龙亦是紧驱而至,源源不断地冲击在穆痕的身躯之上。 冰花四溅,火光通天,已是模糊一片。 宛若一场杀伐的盛宴。 “元神。” 然而,此刻立于九宫之外的秦川,却是淡淡道了一句。 猛然昂起头来,只见方才被抛入高空的青铜鼎上,穆痕悬空而立,衣袖飘飞,两脚在那古鼎之上轻轻一踏,真武仙剑,直指苍穹。 “咻!” “咚……” 迎面看着冲击而来的古鼎,秦川不紧不慢,一手扬起,竟是生生阻下了如此迅猛的冲击之势。又一声沉闷的声响,扩散而开。 “明王三重祭,幻灭!” 紧接着,秦川迅速结起手印,念咒不止。 身躯之外的紫色真元,瞬息之间产生了诡异的变幻,变得漆黑浓郁,便如吞噬万物的黑暗混沌。眸中之色,渐渐染上了猩红,直凝视着上空的穆痕,那直指云霄的真武剑上,缓缓散发出的可怕天罚之力。 昏暗的天际,乌云蔽日,雷光四闪。 自己,仍然还是低估了穆痕。 “煌煌天威,风雷之怒!” 风雷怒! “轰……” 一股极度威压的天道之力,如从九天云霄降临人世,在那真武仙剑的指引之下,不断倾压而来。整个落雁峰,似如笼罩在了阴暗之中。 秦川手执龙脊,昂首而立。 狂风之中,不断飘扬的黑发之下,一对血眸微微扬起,映着昏暗的天色。只看到乌黑的雷云之下,电光闪闪,所及之处,如同生灵涂炭,天威神罚。这,便是伏羲无上道法,杀伐之气远超鬼神斩的…… 风雷怒! “咔擦……” “……咔……咔擦!” 这广场的青石地上,一阵阵破裂的声音骤然响起。 自三处角落,忽有几股黑气破土而出,随即如同洪流一般汹涌,直往天际冲击而去,眨眼不到,竟是纷纷化成了猛龙之形,咆哮震怒。 目标所指,正是上空的穆痕! 浑浊的魔道之气,霎时与那天道之力顽强地交锋在一起。 秦川傲然而立,毫无畏惧地直视天穹。 如同,与这天道相争! …… 落雁峰顶的白塔,在这昏暗的天色下。 显得摇摇欲坠。 一袭青衣道袍,在狂风中被吹拂而起,掀飞了数尺之高。那衣襟之上,一个八卦阴阳图,亦随风飘飘荡荡,起伏不定。却见苍白的发须,迎风而起,与这峰顶白塔,似若一色。混沌阴阳,白,便为阳。 而这漆黑的雷云,似要吞没了这抹最后的白。 “都是命数……” 一句清淡的言语,随风飘荡。 似如这眼前并非风起云涌,只与往日闲逸,云淡风轻。 …… “嗤啦!” 一道闪电,终于划破了这黑暗的天际。 纯阳宫外,那老仆面色苍白,映着咫尺之前的这一道闪电,更是没有半分颜色。他缓缓低下头来,只颤颤巍巍地看着眼前的二人,无法言语。 “轰隆隆……” 一声雷鸣,顿时响彻了天穹。 “咻!” 顷刻间,只见一道迅疾的电光,汇着嗤嗤作响的湛蓝之色,顺从着真武剑的指引,猛劈而下,直向着秦川忽驰而来。 天罚之力,宛若吞天食地!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秦川巍然而立,一对血眸之中,也被眼前这道电光所充斥,越来越近。只听虚空之中一声震怒的咆哮,魔神隐现,一股可怕的气势以秦川为中心轰然爆开。那道闪电,因此变故不断地溃散,更引得空气颤颤不安。 雷鸣之声,不绝于耳。 短短一息,终是彻底消散下去。 然而这只是第一道! 那天际雷云之下,依旧电光闪现,照亮整个天空。狂风四起,第二道天雷,也在真武剑指引之下,不断地凝聚,随时都会再度劈落下来。 七十二道天罚,人神俱灭! 这,便是名震中原的伏羲道法,天雷怒! “咚……” 突然,那场中古鼎又一次发出低鸣。这一次,竟是直直腾跃而起,飞入高空。与此同时,秦川终于身形疾动,居然跃空数丈,借势脚踏古鼎,宛若惊鸿掠影,竟也以极其迅疾之势,朝着高空踏立的穆痕冲击而去。 龙脊之上,黑气汇聚。 十步一杀! 那三条囚龙索,亦是咆哮嘶鸣,卷起漫天黑气,如同飞沙走石,同时向着穆痕席卷过去。无间咒的魔神余威,尚留于空气中,余音不绝。 竟如一尊杀神! “铛……” 一声颤鸣,夹杂着剑兵激烈的碰撞,肆虐而开。 纯阳宫顶的砖瓦,早已被掀飞无数,年代久远的宫墙,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明显的缝隙,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只见上空剑光四起,激烈异常。 “轰!” 穆痕踏空而立,手中剑锋一扬,便是将一条袭来的囚龙索生生击溃。转眼迎向秦川的十步一杀,却也不惊不惧,一式空冥印,反推出去。 猛烈的气劲,势若山洪! “凭虚御风!” 秦川猛一收势,龙脊之上汇聚的魔道真元瞬间回溯至丹田之内,却是身形一闪,短暂地悬立在穆痕的身后。眨眼之间,那空冥印所及之处,一道天雷适时劈落下来,直直轰至下方的广场之上,尘土纷飞。 原本平整的青石,此刻已是宛若废墟。 漫天碎石泥屑、落叶青草,昏暗的天际下,只如末日浩劫。 “铿!” 突然,上空再度传来一声短兵相接的尖锐之声。 却见穆痕迅疾回过身来,真武剑势一扬,就这般生生朝着秦川挥砍而去。而秦川手执龙脊,也以强韧的剑兵生生接下了穆痕的这一剑,双手紧紧握着龙脊,横在胸前,不断化解着从穆痕身上传来的逼压之力。 这穆痕,竟有九转阴阳境巅峰的修为! 仅一交锋,秦川便从那源源压来的力道之上,彻底看透了穆痕的实力。这个境界,只以修为层次来看,竟与当年的静虚子相差无几了。 “……” 秦川轻咬牙关,丹田之中,真元大盛而出。 “轰!” 骤然,又一条囚龙索紧驱而至,这一回成功地缚到了穆痕的身躯之上。也明显感觉到,从真武剑上传来的气势,瞬间减弱了许多。 秦川眉目一凝,忽而却又大惊失色。 “雕虫小技!” 只听穆痕冷哼了一声,在他身躯上不断缚紧的囚龙索,竟是一下散开,如同与穆痕有着亲和之力一般,被一股力量指引,完全脱离了秦川的掌控。眨眼不到,便在凛冽的狂风之中,彻底地消散无形。 “?!” 秦川面色一变。 同时通过龙脊从那真武剑上,也传来一股异样的感觉。 “轰!” 霎时,秦川猝不及解去防御之势,身躯猛然向后疾飞,往下跌落。尽管有意闪避,但仍有一股强盛的气势,生生穿过了自己的身躯。 随即又是气血翻涌,起伏不定。 “嘭!” 短短一瞬间,秦川跌落在地,一个翻滚,再度支撑起身躯来。自己尚未修成元神,本就无法如旁人一般踏空悬立,再加上穆痕突然化去自己唯一倚仗的囚龙索,就更加的处于劣势。可是,为何…… “嗤啦!” 不待思考,天际一道落雷,已然紧驱而至。 秦川紧紧盯着上空的穆痕,眸中闪过几分古怪的神色。 “咻!” 眨眼之间,只见最后一条囚龙索却是放弃了追击穆痕,猛然朝着秦川所在之处回溯而来,一阵奇妙的变幻,竟是化作了秦川一模一样的身躯。本来以心魔化身化为囚龙索之形,意欲出其不意,谁曾想…… “嘭!” 一道化血咒,轰然现于秦川上方。 心魔化身悬在半空,两手维续着防御之术化血咒,血腥之气大盛而开,源源抵抗着落雷天罚之力的侵蚀。眨眼不到,整个化身,已然生生溃散而去。 “咻!” 一式凭虚御风,所幸秦川已然避开这次袭击。 却是,更加阴沉地看着穆痕。 对方能看破自己的化身,又能主动化去魔道秘术囚龙索,说不得,自己的大多数招数都在他的意料、甚至是掌控之中…… 忽而,秦川冷哼了一声。 正文 第08章 古鼎 “咻!” 那座青铜古鼎,尚还悬在半空。 从方才被秦川施以真元腾飞而起开始,此刻竟是还未停止下来。二人交锋数个回合,才堪堪止去了腾飞之势,缓缓地往下坠落。 风起云涌,天地萧索。 一切,如此之快! “哼!” 秦川冷哼了一声,整了整衣襟,却是昂起头来,直视着上空的穆痕。当年一直困扰自己的谜团,今日,终于还是有了答案: “你,便是潜入落雁峰的暗黑门人。” 一句冷声,秦川握着龙脊,真元再度盛起。 当年无极道会之时,自己便与上官瑶察觉了伏羲门有奸细。可是自那之后,便再无丝毫线索,由于证据不足,也未曾与师门禀报。后来自己离开了伏羲门,就更没有机会去查,伏羲门的安危,也与自己再没有干系。 只不过,当年圣子殿意图陷害自己,曾派了一个会使伏羲道法之人伪装自己暗杀各门长老,此一案,至今都还未得澄清。 此刻来看,定是穆痕无疑了。 那时自己曾与穆痕有过接触,也便是方才短兵交锋之时,察觉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再加上对方对魔道如此谙熟于心,绝不可能是普通的伏羲门人。 谁能想到,堂堂伏羲掌教玉虚子的亲传大弟子…… 竟是魔教奸细?! “哈哈……” 一声大笑,混着天雷狂啸,雷云翻滚。 穆痕笑了几声,却看不出是承认了秦川的话语,还是感觉如此是个笑话。不过,他一对冷眸之中,一股残戾的杀意,却是尽显无疑。 “铛……” 真武剑上,掠过一抹寒光。 顷刻间,天际雷云更加翻滚不止,整个天空昏暗一片,却又被那不时闪动的电光照得一片敞亮。天雷狂啸,汇着山下此起彼伏的打斗之声…… 天地之间,只有一片肃杀之意! “咻!” 顿时,只见穆痕嘴角一扬,一抹邪魅之笑。 与此同时,身形一闪,竟是手执真武直指秦川而来。那天际原本四处闪动的电光,突然之间彻底消失不见,而真武剑上,已然汇聚着一股极其可怕的气势,毁天灭地之威,尽集剑身之上,直向秦川激越而来。 穆痕长剑直指,宛若流星。 “……” 那纯阳宫门之外,老仆张着嘴,久久不能言语。似是早已脚底发软,望了躲避,只看着穆痕这如同灭世的最终一击,从天而降。 狂风更加凛冽。 空气,更加紧紧地凝滞在一起。 天地无光! “铛!” 一声颤鸣,龙脊忽然从秦川手中落下,生生插入青石之中。 早已残缺的红枫道袍,在这般气势威压之下,猎猎作响。秦川面色阴郁,昂起头来,任风中发丝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却只静静仰望着天穹。 眸中血色,缓缓黯去。 眼前,穆痕愈显狰狞的脸颊越来越近,还有那真武剑上汇聚的天罚之力,几乎不用怀疑,瞬息之间,便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甚至,整个纯阳宫,也将不复存在。 不过…… 在此之前…… “?” 那直直往下冲击而来的穆痕,忽然之间神情一凝。却是不由偏过脸来,紧紧盯着身旁与自己一同坠下的青铜古鼎。那古鼎之中,正有一股气息不断交汇,是一种,让他发自内心深处,感到极度恐惧的气息。 修为的压制、还有真元自发的躁动不安。 心魔?! “哐!” 猛然间,只见秦川眉目一凝,双手结印。那青铜古鼎随之爆裂而开,生生炸飞,成了漫天的碎末。而原本古鼎之内的空间…… 一朵奇异的火莲,氤氲而生。 无明业火! “本是用来对付玉虚子的,看来,等不及了。” 秦川淡淡地说道。早在预料到穆痕难以对付之后,自己便将此隐藏下的无明业火放在了计划之中,而此刻知晓了穆痕的真正身份,就更加用不着留手。甚至,若是不用无明业火,自己必会丧命于对方手上。 如此,那便…… “!” 此刻的穆痕,看清那古鼎之中所藏之物后,顿时面色大变。疾冲之势也不得不停止下来,真武剑上可怕的天罚之力,随着意念的流转,早已消散无形。 秦川接不接得下风雷怒他不知。 但他知晓的是,若是被这无明业火击中,他必死! “你避不了的。” 下方,只听秦川带着几分讥讽地说道。 本以为这穆痕会用风雷怒与自己硬拼,结果对方为了保全性命,竟是放弃了能够击杀自己的机会,不愿两败俱伤。这般的对手,就更加入不得自己的眼,看来,这穆痕也只是半月手下不足为题的小丑。 “哼。” 秦川冷笑了一声,眸中杀意更加凌厉。 九曜琉璃盏悬在身旁,因为无尘子的元神之力,七彩光耀大盛而开。不过,面色也愈显苍白,这凭借外力施展的无明业火,还是反噬极大。 “疯子!” 此时,穆痕连连大骂。 然而,除了怒骂之外,却也没有别的方法。那黑色火莲早已在蓄谋之中,已然凝聚成形,此刻原本因为雷云散去变得通明的天际,又因这火莲的出现,笼罩上了一层阴翳,极度邪煞的魔气,疯狂弥漫而开。 最重要的,离他只有咫尺之距! “轰……” “……轰!” 一声宛若天崩地裂的轰鸣,在落雁峰上疯狂地爆开。尽管发生在万丈高空,但也震得整座山峰颤颤不止,摇摇晃晃。 纯阳宫的建筑,纷纷彻底倒坍下去,一片废墟。那广场之上的青石,短暂地离地而起,又狠狠地摔落下去,最终散在一地,破碎不堪。 一股似灼热又似严寒的气息,肆虐而起。 凄凉一片! “……嘭!” 眨眼之间,只见从那上空爆炸之处,一道身影直直坠下,狠狠地砸在地上,生机全无。一滩鲜血,渐渐浸开,染红了大地,殷红一片。 草木焦灼,满地狼藉。 “扑通!” 紧接着,一个踉跄,秦川猛然倒将下去。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又支撑着几近虚脱的身躯站立起来,却是一手紧紧地握着龙脊,拖着步子缓缓朝着穆痕的尸体行去。 “嗯?” 秦川忽而一疑。 整片荒凉的空间之中,竟然感受不到丝毫的元神气息。按说在那无明业火之下,虽不致于元神俱灭,但如陶丹青那般顶尖高手,尚且只能带着残留的元神远遁而去。而穆痕,竟是只有一具破败的身躯? 难道…… 穆痕的元神,至始至终就未曾出现过! “方才躲过万象天罚,也只是魔道秘法,而非元神。” 秦川心中一凝,不觉却又对这穆痕高估了几分。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只要无人阻拦自己,那便继续找出玉虚子。 这,才是此番的正事。 “咔!” 脚底一块青石碎裂,秦川看了那穆痕的尸体一眼,便转过了身来。九曜琉璃盏依旧悬空而起,不断补充着匮乏的丹田,而丹田之中,又不断运转出真元,尽可能恢复着全身的气息。 接下来,还有一战呢。 “!” 这一声碎裂的声响,却是让那废墟之前的老仆身躯震了一震。倒也庆幸,那纯阳宫彻底坍塌,竟是没有让他受到半分影响。 “……” 秦川冷目瞥了老仆一眼,没有理会。 昂起头来,只朝峰顶的白塔,凝视了一眼。 …… “西疆蛊术玄妙无穷,贫道甘拜下风。” 望海崖上,洞虚子整了整道袍,单掌成印,却是对着前方的西疆黑袍人行了一个道礼。手中一把剑兵,被他随意掷到了地上。 “哐当!” 一声清脆之响,传了很远。 方才那阵雷云过后,天际倒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眼前,只有云海漫漫。 “说笑了,至始至终,我却还碰你不得呢。” 随即,萨木笑道一声。黑袍覆体,但那斗篷下清晰的一张异域面孔,笑容却是这般的诚挚。二人交锋数个回合,尽管气势裂天破地,但却均没有半分的杀伐之意,只如寻常切磋一般,让人摸不清头路。 “呼……” 一阵风拂过。 忽有一片不知何处飞来的落叶,被风卷起,却是生生穿过了洞虚子的身躯。紧接着,又见洞虚子一手扬起,抓起了那片落叶。 “你碰不得我,我却也碰不得你啊。” “……” 萨木神色一凝,只盯着对方手中的那片落叶。 尽管如别的西疆人一般对这中原修真知之甚少,但洞虚子这般奇异的虚实变化,竟与他自己所修的蛊术同出一辙。二人只要无心斗个你死我活,想要分出胜负,难上加难。没准,待这落雁峰局势已定,都还未碰到对方一下。 “不,你根本无意与我相争。” 忽而,萨木昂起头来,却是如此说道。 他虽不知别人如何,但他知晓秦川。秦川也修习了这伏羲门的道法,虽然平日也是这般清静随和,可若发起狠来,这伏羲道法,也有毁天灭地之威。 绝不是洞虚子与他交锋的这般。 “你只想困我于此,而我也无心参与杀戮纷争……” 闻言,洞虚子笑了一笑,随即将手中那片落叶抛了出去,任其继续随着风,飘向苍茫的天际。他看了看望海崖上那座棋台: “不如,你我对弈一番,如何?” 正文 第09章 白塔 “混沌印!” 后山断崖之下,一股阴阳分立的气息,扩散而开。 只见一袭道袍飘飘而起,守静堂长老赵明诚单掌结印,凝出一黑一白两团光晕在身前不断来回旋转,道法玄妙的气息,源源大盛。 更有杀意,隐现其中。 一支墨绿仙剑执于手中,铛铛作响。 眨眼之间,一面狰狞的面孔,壮硕得有些夸张的身躯,却是沙昂手持断山巨斧,疾冲至赵明陈身前。紧接着一股犹如泰山压顶之力,势若千钧,却见那把断山巨斧,狠狠地砍在混沌印上,一时激起光芒大耀。 守静堂外原本幽谧的林间,狂风骤起。 “……” 赵明陈面色一紧,却也并无丝毫狼狈之色。 霎时,只见他一脚后撤了半步,那掌间的阴阳两团光晕更是愈加快速地旋转而起,竟是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而开。 “!” 沙昂面色忽而一变。 手中巨斧,居然被那巨大的吸力所牵引,任凭自己如何使力,竟是挪不动半分。手臂那青铜色的皮肤上,也渐渐浮起条条青筋,触目惊心。 “上次大意,莫以为奈何不得你。” 紧接着只听赵明诚颇有怨气地冷哼了一声。 不待反应,顿时那掌印骤变,阴阳两气瞬间消散无形。却是化为洪流一般的猛烈气劲,一式空冥印,直向着沙昂破空而去。 “嘭!” “咻咻咻……” 那把巨斧飞入高空,发出咧咧的破空之响,最终狠狠砍在石壁之上。 一时尘土纷飞,模糊见得沙昂被击倒数丈,在那泥地之中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过得片刻,方才止了下来。尘土散去,却见他两只手臂挡在胸前,满是血液淋漓,但气息却是有增无减,扬起眉来几分蔑视地看着赵明诚。 竟有如此强悍的身躯! 赵明诚心中一紧,几乎感到难以置信。 这如同妖兽一般坚韧的骨骼躯体,根本不可能是常人所有。真不知,那西疆圣巫教,用了何等秘法,方才培养出如此一个妖孽! “呼……” 深吸了一口气,赵明诚手中仙剑不觉又握紧了几分。 不过,忽而眉目一瞥,朝着不远处寂灭天所在的那座山峰上望了一眼。 谷长风,在做什么? …… 耳畔的杀伐争斗之声,仿佛渐渐弱去。 谷长风只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紫衣少年,那山下的纷争,已然无心去理会了……并非不愿理会,而是因为眼前之人,极难对付。 “是你?” 一声淡淡的话语。 方才交手了数次,谷长风似乎也终于想了起来,当年在济云观遇到的那施展鬼术之人,正是眼前的紫衣少年。那时,二人各自仅以一道法阵相斗,却是不分高下,此番再见,不得不再对对方详细地窥探起来。 数年过去,模样竟没有半分变化。反倒是鬼术修为精进了数倍,阴气愈加的浓郁可怕。如此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深厚的鬼术修为…… ……不,他不是人! 谷长风面色微微一变,目光不由变得深邃起来。 “让你再看几遍,却又如何?” 鬼幽冷笑一声。 即便秦川没有在这个时节来这落雁峰,他独自一人,却也要来。昔日的恩怨情仇,如今二十年过去,也该好好了结一番了。 “今日,是要你偿命的。” 鬼幽冷冷地道。 话音刚落,一股猛烈的阴风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而开。直掀得这断崖之上泥尘飞撒,生生辟出了一片裸露的岩石,光洁如新。那断崖边上的无名墓碑,也因此轰然断裂,飞出数丈,最后直直地坠下山崖。 谷长风终于面色一沉。 手中仙剑吞吴,顿时一阵火光扑腾而起。 …… “吱呀……” 一声门户被推开的声音,轻轻响起。 论剑台往南数里的山涧之侧,秦川缓缓踏入了一间木屋之中。 谁也不会想到,如此一座简陋的木屋,便是堂堂伏羲掌教真人玉虚子的起居之所。平日除了穆痕之外,根本无人踏足,也是玉虚子经常闭关修炼的其中一个场所。这些,秦川自然知晓,可是,此刻居然也空无一人。 简陋的屋中,只有几件陈旧的家居物事,显得无比空荡。 一副道祖出关图,静静地悬挂在壁上。 “?” 秦川心中一疑。 伏羲门人闭关无非就是山上的几座洞窟,然而方才寻了一遍也未见人,此刻来到这最后一处可能之地,也找不到玉虚子本人。 会去了何处呢? “嘭!” 房门狠狠撞上,秦川出了屋来。 闭目凝神,一股元灵扩散而开。最终,秦川再度睁开眼,却是带着几分惊疑地朝着峰顶望去,苍茫的天际,浮云遍野。 透过青葱的繁枝茂林,隐约可见。 一座白塔。 …… 落雁峰四处,一片狼藉。 从山门往上层层石阶之上,守山弟子相继死在路边,宛若一条血路。而其余各处,无数弟子纷纷倒地不起,还未来得及加入战斗便昏迷过去,尽管所幸没有丧命,但眼界所及之处,也如尸横遍野一般,直让人心底发凉。 硝烟弥漫,诡异的蛊术气息弥漫而来。 更有激斗之声,不时穿过层层密林,隐隐传至。 “发生了什么……” 几个年轻的弟子似乎方才外出游历归来,见得此番惨象,纷纷呆滞了下来。中原修真巨擘伏羲门的宗门落雁峰,被人攻陷了? “喂!喂!” 唐思贤紧紧扶住一个昏迷弟子的双肩,大声地唤道。 然而却没有人能够回应他,全都双目失神四肢瘫软地倒在地上,如同疲累至极点而晕阙过去一般。究竟是何等可怕的毒? “上官师姐……” 猛然间,唐思贤面色一变,当即立起身来四处环视。 上官瑶呢? …… 青冥山。 教主寝居之内,一片寂静。 上官瑶静坐一旁,两眼直视着坐在对面的柳沉烟、以及那远远立在一侧的林子萱。这种时节,却不知她二人来这青冥山作甚。 萧如白此刻暂时算是这青冥山的主人,不知各人与秦川究竟有何交情,故也不好随便怠慢。不过柳沉烟还好,传出的那些事情,想来不会对秦川不利;但林子萱则不同,她是奕剑阁的人,专做的事,便是套取各种情报。 如此,上官瑶不免专注着林子萱的举动。 良久。 “那什么毒,不会死人吧?” 叶秋奇忍不住这般沉寂,终于开口向萧如白问道。 方才萧如白所说,秦川为了对付伏羲门,竟是带着阿罗叶秘制的蚀心蛊去了落雁峰。西疆蛊毒众人早有领教,若是秦川真的屠尽了伏羲一门,那后果,便是不堪设想了。就是在座的各位,都不知该如何看待秦川。 “……” 闻言,萧如白摇了摇头。 “咳咳……此毒只有昏迷之效,三日之后,自会解除。” 突然,那屏风之内,传来几声咳嗽,却是阿罗叶出言回答了他。透过屏风,隐约见得一个巫医扶起了阿罗叶,端坐在榻上。 顿时,众人心中一缓。 看来,秦川并未真正入了魔道。 不过,尽管如此,那落雁峰上伤亡定然还是不可避免。此事不论结果如何,今后秦川与曾经的师门,恐怕就要彻底地决裂,水火不容了。 “……” 林子萱默默抿了抿唇,眉间几分不忍。 却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阿罗叶的伤势,真正,似乎感受到了秦川的心情。曾经九归山下她可是亲眼见得,秦川将那伤了慕紫涵的方家长老生生戮魂而死,残忍地使之消失于三界轮回。更莫说,如今几乎殒命的阿罗叶了。 那时秦川残戾的神色,她永远忘不掉。 “阿罗叶……” 倏尔,一句问话,在屋中传了开。 却不是性情急躁的叶秋奇所问,也不是始终心系秦川的上官瑶,而是来自于林子萱的口中。只听她迟滞了一下,语气颇有几分沉重: “你的伤……真是玉虚真人所致?” …… 伏羲山,空雾谷。 深潭。 那潭中墓穴,被洞顶倾泻而下的阳光,照得一片通明。周围幽深的潭水,反射出微妙的光辉,映在洞中四壁之上,微微晃动。 “安排好了?” 一个白衣青年,不知何时立在墓前,轻声问道。 然而整个洞穴之中,却只见他独自一人,空空荡荡,倒不知他是在与何人言语。随之,也未听见何人回答于他,只有流水之声,静若空灵。 “哼。” 随即,又听白衣人轻轻一笑。 “六鬼之中,便只有您鲜少出手。想不到此番仅仅显山露水,便给我圣教带来如此大的助力。我陀罗尼圣教,日后何愁大业不兴?” 白衣人笑脸吟吟,更带着几分邪魅之感。 不过忽然之间,似是听到了什么,笑容戛然而止,转而阴沉下来。 “我定会回禀老家伙,给你想要的报酬。” 白衣人冷冷说道,不觉一只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紧接着,便听“扑通”一声,那一侧潭水惊起一圈圈波纹,荡漾而开,引得整个洞中光影攒动。水声不绝,渐渐地越来越远。 倏尔,白衣人脸上,再度恢复了笑意。 却是朝着中央那墓穴望了一眼,叹道: “死了却也好,永得安宁。” 正文 第10章 沧桑 天外天. 道教三十三天阙其一,超脱三界之外。 谓之:天外天。 据传伏羲门开山立派之初,先祖开辟天穹,得一世外之地,赋名“天外天”。其后仙逝之祖,皆葬于其中,而诸多洪荒至宝、神兵利器,亦是陪葬于此,数不胜数。若说世间传言中的第一宝地,非天外天莫属。 但,天外天在何处,无人得知。 亦如那神秘的鬼谷、世外净土之称的无量天域、以及佛门西天须弥山,众人更愿意相信,天外天,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即便是知晓空间之妙的修真之人,也不问天外之天。 或许,那只是伏羲门人的崇信。 更或许,本就虚无。 …… 落雁峰顶。 一座白塔,阳光之下,更显庄严。 塔前,一袭青衣,迎风而起。玉虚子斑白的发须,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负着双手,感受着山下源源不绝的杀伐纷乱,竟是不动声色。 几分淡然。 “该来的,总会来。” “看来玉虚真人早有预料啊。” 忽而一句笑语响起,打破了此时宁静的气氛。 却见玉虚子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人。尽管服饰各不相同,但却无一不是散发着极其高深的气息,比起玉虚子来,竟也是丝毫不弱。 一个幽青长衫的素面青年,眉正容清,轻托着下巴,噙着几分莫名的笑意;一个六七岁的幼年稚童,衣着白色短衫,手中一本古籍方才收回怀中;一个,是艳红长裙的女子,妖艳抚媚,眸中,透着无处不在的危险。 青龙!白虎!朱雀! 暗黑门四大圣使! 竟是三人同时出现在了落雁峰顶! 不觉一阵冷风袭过,带来几分彻骨的寒意。 “尔等可记得,历来丧命于我伏羲山的魔教圣使,一共有几位?” 一句似有笑意的话语,缓缓从玉虚子的口中道出。 却见玉虚子迎面看着三个实力与他不相上下之人,竟没有半点畏惧之感,甚至如同傲视众生,屹立在历经数这千年风雨的白塔之前。 倏尔,他还是笑了一声: “加上你等三人,便是一十六位。” “狂妄!” 骤然,一声娇叱自朱雀口中传出。 她可不认为,凭玉虚子的实力,能够同时对付他们三人。若是以一对一,她与青龙或许尚有劣势,但也不致于丢了性命,而白虎修行数百年,资历修为完全不下于玉虚子,胜负难料。更莫说,以一敌三了。 此言听在耳中,完全就是笑话! “……” 青龙哂笑了一番,却也夹杂着几分凝重。 朱雀资历太浅,不知轻重,尚还可以不以为意。但他可是亲身来攻过这落雁峰,实实在在的说,他也曾经差点丧命在这伏羲山中。 不过…… 白虎眉目一凝,朝着山下瞥了一眼: “这一回,可说不定!” “不知悔改。” 闻言,玉虚子只淡淡道了一声,苍白的发须,飘飘荡荡。 竟显得几分沧桑。 …… “咔擦!” 突然之间,晴朗的天空,竟是凭空闪过一阵霹雳。凌厉的电光,直从天际的一边,生生划到另一头,湛蓝之色,短暂地充斥了整个天地之间。 狂风,拂起。 顷刻间,三人同时面色一变。 只见那白塔半空之上,莫名一阵剧烈的颤动,如同撕裂了空间,露出一片混沌虚空。令人不禁颤栗的阴寒之感,瞬息之间传遍了整个落雁峰,席卷至整片伏羲山脉,更如同,疯狂地蔓延至中原大地的每一寸土地。 “咔擦!” 又一阵霹雳,只有闪电,而未闻雷鸣。 玉虚子衣袖飘飘,一身强盛无边的道法真元,融合着元神之力,大盛而开。他身后那座白塔,不知何时笼罩上奇异的光辉,耀眼无比。 狂风,更加凛冽。 朱雀屹立在这风中,已显得有些颤颤巍巍。 只见那显露出的混沌虚空,黑暗与光明,无休无止地纷争。犹如出现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一把巨剑,自那虚空之中缓缓拔出。 天威神罚?! 似乎,都已无法形容! 一把丈许来高的巨剑,非金非玉,非土非石,大巧不工,朴实无华。却是比世间任何一把神兵利器,都要让人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恐畏之感。刺眼的光芒,伴随着巨剑的缓缓出现,几乎笼罩了整个伏羲山巅。 “轰……” 瞬息之间,只见那巨剑一下插立下来,落在了白塔前方。 一时整个落雁峰,都随着摇摇晃晃,颤动不止。众生震慑,草木无存,只在这宛若毁天灭地的恐怖气势之中,彻底忘记了所有。 一股无形的力量,直冲云霄。 犹如冲破了天穹! “哈哈……” 地动山摇之中,白虎一脸狰狞之笑,只凝视着结印施法的玉虚子: “就是这股力量。” 就是这股力量! …… “轰……” 一阵犹如山洪巨Lang的凛冽狂风,掠过落雁峰的每一个角落。 无极殿顶的砖瓦,几乎全都被掀飞起来,殿旁几株松木,在狂风席卷之中倾压而下,纷纷倒坍。太极广场,八个古鼎铿锵不绝,响个不停。 “!” 紫虚仙姑面色猛然大变。 一式身法避过桑娜纠缠不休的攻击,瞬即立在殿顶,眉目阴沉至极地朝着峰顶之处遥望而去。别的弟子、甚至这落雁峰上的大多数长老都不知,但她却是比谁都清楚。方才那一股气势,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此刻,桑娜也是满脸骇然地立着,甚至忘了动。 那股气势,绝不是秦川发出来的,但也绝对是纯正的伏羲道法。虽不知是不是玉虚子所为,但这般可怕的攻势,放在每一个圣巫教人身上…… 都必然是尸骨无存! ……包括他们的尊主,秦川! 到底,发生了什么? “?” 转眼间,紫虚仙姑瞬即回过神来,面色极其古怪地看了桑娜一眼。心中却也比谁都知晓,此刻,没有人能够给她回答。 那,是落雁峰的上古禁制。 从开山立派之初,便被伏羲先祖所设,并且一直留存了下来。每每伏羲危难之时,便是最后的倚仗,历来丧命在此禁制之下的魔教妖人,数以万计。禁制一开,剑锋之下的所有外敌,都将无一生还。 ……可是,眼下如此多的巫教之众,掌门真人不用来惩戒。 却为何,是在那峰顶开启了禁制呢? …… “!” 心中一怔,耳畔被呼呼的风声完全掩盖。 秦川刚一从那木屋行出,便是脚步骤停,心中短短一瞬便阴沉了下来。一袭染上点点猩红的白色道服,风中荡了许久,方才静止下来。 一对双眉紧蹙。 那股气势…… 沉寂片刻,秦川猛然昂起头来。 “八荒鸿蒙阵!” …… 荒野郊外。 一座偏僻的村落,沐浴在骄阳之下。 然而,村中却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一股浓郁的腥气,夹杂着腐臭,扑鼻而来,连那原本明媚的阳光,也不由显得迷离了几分。 一块断裂的牌匾,躺在血迹斑斑的石阶上。 风,有些萧瑟。 只见一个白发道人站在门前,仰望了其上的半块牌匾一眼,最终又落到了地上的另一半之上。却是抚须长叹,沉默不语。 “宁思堂。” “老道,看出什么了?” 忽而,身后行来一个黑袍的中年男子,如此问道。 此人正是鬼谷谷主魂殇,而这白发道人,自是秦川的师尊,无尘子。闻言,无尘子摇了摇头,环视了满地无辜的村民尸体一眼,不禁唏嘘。即使隐世独居,但修道之人,自也不免还有仁慈之心、济世之怀。 如此作为,天理难容! “呼……” 随即,魂殇叹了口气,不做言语。 然而气才舒完,眉目却是迅速一凝。与此同时,无尘子似也察觉了变故,却是目光攒动,不断跟随着某种东西四处游移。 “咻!” 瞬息之间,无尘子眉目一动。 虚空之中凭空现出一条金索,如若游龙,竟是朝着空气之中不断闪躲的一股气息激越而去。短短数息,在这片片废墟之中,碰撞四起。 “咻!” “咻!” “……嘭!” 突然,那无色无形之物似乎撞到某种东西,一下止了下来。却见一阵金光闪烁,空气之中一个“卍”佛印显现而出,佛音渺渺。顷刻间,那金索游龙紧驱而至,一下死死缠住一个透明的物体,使其丝毫也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个僧人出现,对其凝视了一眼。 “阿弥陀佛。” “这是何物?” 随即,无尘子眉目一凝,却是有些诧异。 “哼,如此小把戏!” 只听魂殇轻笑了一声,扬起手来,一股黑气弥漫而出,浸至那金索缠绕之物上。眨眼之间,竟是现出一个面目奸邪的男子,身躯透着几分虚无缥缈之感,惨白的面容直带着不可思议之色,看着眼前的三个古怪之人。 一道一僧,还有一个黑衣人。 这世间,怎有如此可怕的修为之辈! “昔日有一窃贼,趁我不备来我鬼谷盗了一本典籍,其后胡乱修习了几天,便加入暗黑门,还得了一个什么什么鬼的称号。” 魂殇一脸笑意,几分无奈地看着那人: “便是你吧?” 正文 第11章 真相 “那日,我与桑娜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一处唤作宁思堂.” “有人给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很老套的仙人济世的故事。或许,旁人只会觉得可笑,但我却是带着桑娜去了那处唤作梨园的地方,焚香祭拜。夫君时常与我说,他最仰慕的,便是能够抛却执念、一心向道之人。” “我不知那是什么意思,但只要夫君欢喜,我便愿意去做。” “呵呵……” “那日我去时,还是晴空万里,待得焚香归来,却已阴雨绵绵。我只看见,血洒遍地,整个村庄已然尸横遍野,无一生还。” “还有,玉虚子……” “……” …… 那一日的天空,还是那般清澈。 宁思堂中,香火不绝,透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那道士倚在门边,看着渐渐消失在村外的那道背影。那一片片枫叶般的红,竟与早间来的女子一模一样,也不知,是不是来寻那女子的。 道士会心笑了一笑。 不觉,瞥了西面的高峰一眼。 这一刻开始,未曾察觉,天边已经浮上了几分阴翳。 缓缓回过头来,道士也未多想。这偏远之地本就远避尘世纷争,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过着平静的生活,就算偶尔闯入一两个外人,除了留下一些故事以外,也不会对此处的平静造成丝毫影响,从来也未曾有过。 他并未发现,此刻道堂中,不知何时变得有些诡异。 昏暗朦胧,点点烛火摇晃不止。 雨,开始下了起来。 伴随着春雷震震,越来越大。茫茫雨雾,笼罩在了田野之间,仿佛将这整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庄吞没了进去,什么也看不真切。 “你是何人?” 玉虚子立在宁思堂前,脚下,踩着殷红的血水。 周围,一具具尸体散乱在雨中,触目惊心的鲜红之色,却仿佛如何也冲刷不去,映着天地一色的茫茫雨雾,渐渐染上了迷离。 他的面前,一个道士似若疯狂之态,衣冠不整,一对双手满是鲜血,本该孑然一身的道袍,已然沾满了污秽。空有狰狞的面孔,却无残戾之本色,两眼空洞地站在宁思堂前,直面着玉虚子。 “铛……” 一声剑鸣,天地寂静。 只有雨声潺潺,无休无止。随着玉虚子剑影闪动,那道士轰然倒地,不复狰狞之貌,嘴角,竟还挂着几分解脱的笑意。 “咔擦!” 那宁思堂的牌匾,也直直坠落下来。 水花飞溅,带着腥气扑鼻。 玉虚子面无改色,心如古井。手中真武缓缓垂下,一袭青衣,不沾一片风雨。却是在这雨中,静默而立,任白发随风飘离。 …… “你是说,玉虚真人屠了整个村庄?!” 林子萱面色阴沉到了极点,只透过那层屏风,紧紧凝视着里面的阿罗叶。她的神情之中,此刻只有彻彻底底的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 阿罗叶回应道。 那日发生的事,太过离奇,此刻只依稀记得,又依稀不记得。似乎那时她与玉虚子产生了冲突,结果打了起来。但其中详情,却又没有半分印象,甚至都不知晓,自己如何会有能与玉虚子抗衡的实力。 …… 大雨滂沱。 这一日的雨,已完全不像是春雨了。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阿罗叶几分凝滞地立在雨中,因这四周的惨象不由感到有些心底发凉。一对冷眸,直视着宁思堂外的玉虚子,那袖袍之下一支杀意凛冽的剑兵。 真武。 “……” 玉虚子回过头来,只看了阿罗叶一眼。 随即竟然丝毫不理会阿罗叶,目光仿佛锁定着什么一般,在这宛若人间地狱的村庄中四处游移,眸中之色,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凌厉。 最终,却又猛然落到了阿罗叶的身上。 “教主,我二人不是他的对手。” 此刻,跟在阿罗叶身旁的桑娜轻声叮嘱道,语气不觉有些凝重。从玉虚子眸中她分明看到的,是极其可怕的杀意,仿佛势必要置阿罗叶于死地一般。就算当初青冥山上的恩怨,却也不致于眼下这般残戾的杀气啊。 桑娜心中一阵不解。 更有可怕的预感,猛然浮上心中。 然而阿罗叶对于桑娜的叮嘱宛若充耳未闻,一身气息,也在瞬息之间变得极度的冰冷,直迎着玉虚子投来的目光,毫不闪避。 “轰隆……” 天际一声闷雷,响彻云霄。 激战,一触即发! …… “嘭!” 突然,那在无尘子缚仙索禁锢之下的鬼怪之物,猛然爆裂而开,伴随着一声轰响,便化为尘烟,彻底消散了踪迹。 “此乃我鬼谷魂术。” 魂殇淡淡道了一句。 方才他们捉到的,也并非施术者本体,而只是一道残留的虚影而已。想来,这天下间能在他们三人的眼皮底下逃去的,暂时还未出现过。只是,既然这宁思堂出现了一个懂得鬼术秘法的人出现,那事实的真相…… 无尘子眉目一沉,转身望了魂殇一眼。 “那还用说,自是暗黑门捣的鬼。” 魂殇一声叹道,随即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这魂术本属我鬼谷的一门幻术,但方才那人不识门道,窃走秘法偷偷地研习之后,竟抛却肉身只以魂魄修炼,结果便导致了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你是说,此人失了肉身,只余魂魄而已?” “便是如此了。他这般另辟蹊径,没想到还得了大成,能够随意夺人躯壳控人灵智,后来入了魔教,便得了‘怨怒鬼’的称号。” “夺人灵智……” 闻言,无尘子一时陷入了沉思。 本以为是玉虚子依旧秉持正邪之别的观念,才对身为圣巫教主的阿罗叶出的手。这般,他才放任自己的弟子秦川去落雁峰讨回公道。可是此番来看,似乎一切都只是他人的圈套,都只是,在利用秦川。 不过…… 不过玉虚子差点击杀阿罗叶,却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依秦川的脾性,他才不会管这么多。 “唉……” 良久,无尘子终是长叹了一声。 …… 雨,越来越大。 天地之间,只有朦胧的雾气,大雨滂沱,却又如寂寥无声。 草木残败,焚灼的土壤泛着黑烬,又很快被雨水冲刷而去。宁思堂一路而去,空气之中,完全被凌厉的杀气所充斥,震怒无比。 雨水,顺着仙剑真武,不断流下。 玉虚子一对厉眉竖起,浑身竟是颤栗不止,眸中残戾的神色,只让人心生凉意。他冷冷地看着因伤卧地不起的阿罗叶,没有半分的怜悯之情,眼前看到的,似乎依然是那满村的惨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刻,阿罗叶的嘴角,竟是掠起讥讽的笑意。 “铛……” 真武剑上,一声剧烈的颤鸣。 玉虚子眉目阴沉到了极点,只见得桑娜抽身猛攻而来,似要保护她身后的阿罗叶。瞬即只是长袖一挥,便有一阵寒冰,将桑娜牢牢禁锢其中。 “无知!” 似乎听得,玉虚子冷哼了一声。 此刻的阿罗叶,不再只是阿罗叶。她的身躯,已然被他人所占据;而那夺了阿罗叶灵智的暗黑门怨怒鬼,正是方才屠了满村的罪魁祸首。 “轰隆……” 又一声闷雷,轰鸣而起。 如此,那便…… 都杀了吧! …… 落雁峰巅。 烈日当空,却是连连电闪雷鸣。 一把巨大的剑兵插立白塔之前,散出无穷无尽的天道气息,伏羲山脉的八个角落,也适时闪过异光,一股股气息同时与落雁峰巅遥相呼应,俨然形成了一个无比恐怖的结界禁制。 “哈哈……” 玉虚子几声蔑视众生的大笑,立在塔尖之上。 他一直在等的,便是这一刻了。 忽然,只见玉虚子转而沉下眉来,却是,竟浮上了几分惆怅。 击杀阿罗叶之事,他无悔!换作任何人被怨怒鬼附了身,他同样也不会手下留情。再者,据说阿罗叶身怀被冥教盯上的上古圣物星宿劫,当时贸然孤身深入中原,若被暗黑门的怨怒鬼掳去,后果依然不堪设想! 尽管不承认,但他的确也算是救了阿罗叶。 伏羲门,从来便未打过星宿劫的主意!他离开落雁峰前往宁思堂,之后也才知晓,俱都是暗黑门的阴谋,有意引他前去。 一切,便是为了让秦川攻上落雁峰! 然而…… 尽管早已知晓这一切都是暗黑门的阴谋,但他却无法避免,曾经的弟子秦川要反目成仇攻上落雁峰,却也是因为,他的的确确差点击杀了阿罗叶。 或许,这天道,就是这般的无情吧。 “我伏羲山圣地,绝不容外人踏足!” 顷刻间,玉虚子眉目再度一扬,直视着前方的青龙、白虎、朱雀三人,一股可怕的杀意,竟从那地上插立的巨剑之中,不断蔓延而出。 如此戾气,几乎远超魔道! 谁能想到,伏羲一门最后的封印禁制,竟然会是杀伐之气比世间所有魔道还要恐怖、暴戾的阵法。天地不仁,世间万物,皆如尘土。 八荒鸿蒙阵! “玉虚老道!你害我妻险些丢了性命,今日必要你百倍偿还!” 突然,一声带着暴怒之意的厉叱传来。 却见秦川来势汹汹,眸中血色,一身魔道真元大盛而开,宛若一尊杀神,以十步一杀之势,眨眼之间便已疾冲而来。 “咔擦!” 天空,一声晴天霹雳。 正文 第12章 玄武 “轰……” 落雁峰巅,再度激起一声轰鸣. 秦川如此来势迅猛,使得暗黑门三圣使都不得不暂避锋芒,只见虚空之中如若蛟龙出海,破空而起之势惊天动地,更有一声隐隐约约的龙啸,却是一式十步一杀,直向着塔上的玉虚子席卷而去。 一时昏天暗地。 漆黑的魔道之气,瞬息之间笼罩了整个峰顶,极度邪煞的气息四处侵袭,狂风阵阵。就连白虎,此刻也不免微微动容。 这,正是明王三重祭。 幻灭! “咻!” 霎时,伴随着玉虚子袖袍一动,虚空之中,再度一把巨剑显现而出。这一回,却是迅若流星,剑锋直指秦川而来。 一阵剧烈的撞击,掀起一股凛冽的狂风,在这群山之巅,疯狂地扩散开来。只见那巨剑在秦川的冲击之下,自剑锋开始逐渐碎裂而开,又匿入虚空之中;而秦川原本一身强盛的气息,也便便变得疲弱了下来。 “轰……” 尘烟飞散,秦川最终止了下来。 一座丈许来高的白塔,映在秦川一对血眸之中。只昂着昂头,凝视着上方的玉虚子,对于同样位于身旁的三个暗黑门人熟视无睹。 朱雀怎地又回了暗黑门倒是不知,不过眼下圣巫教进攻落雁峰,暗黑门必然是要趁势有所举动的。不管是早已预谋,还是都是算计好的,秦川也不想去理会。此刻,只想从玉虚子这里,为阿罗叶讨回一个公道。 有何仇怨,本该都冲着自己来…… 为何,要对自己身边之人下手? 这,是秦川绝对无法容忍的! “铛……” 一声颤鸣,秦川的袖袍之下,一支龙脊再度汇起了凌厉的真元。一对冷眸,直视着上方的玉虚子,浑身气息,从未有过的冰冷。 浓郁的黑气,弥漫浸染。 此刻,已然没有了道法的气息,唯有,魔。 “……” 玉虚子看了看下方包括秦川在内的几人,没有言语。面上,只透着一股淡然,昂起头来,不觉仰望了一眼苍茫的天际,最终,缓缓闭上了双眸。 “轰隆!” 顷刻间,风云大变! 这落雁峰的上空,空间被生生撕裂,宛若那鸿蒙初开之相,混沌万法,恰好覆盖着这峰顶之处,一片黑暗,不见半点天日。那虚空之中,无穷无尽的可怕气息源源而来,直让人望而却步,胆颤心惊。 众生消沉,万物俱灭! 秦川心中一凝,浮起几分沉重。 这八荒鸿蒙阵自己不是没有见识过,可是这般可怕的气息,却绝不可能是玉虚子的实力所有!难道说…… 他已突破了大乘?! “!” 此刻,青龙、白虎、朱雀三人,皆是源源散出元神之力,牢牢护住心脉,只在这不可思议的变故之中,感到愈加的骇然。阵法尚未正式发起,便让他们感到如此巨大的心神压力,若是成功施展出来…… 这绝不是寻常的八荒鸿蒙阵! 猛然之间,秦川面色一变。 伏羲门禁制八荒鸿蒙阵虽然强悍无比,但如青龙白虎这般资历不凡、修为也高深无比之人,就算硬接不下却也能有机会逃走。可是眼下,那股虚空之中传来的威压之力,几乎令得每一个人挪不动半分脚步。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慑。 而且,整个落雁峰上都有外敌来犯,而玉虚子却只将诛杀的目标放在这峰顶之上。这,定也是他早已预谋许久的。 他知道,暗黑门会趁机来犯? “轰隆隆……” 一声轰鸣,划破了长空。 眨眼之间,只见得那混沌虚空之内,数以万计的巨大剑兵直直坠下,宛若流星剑雨,竟是势如破竹,朝着落雁峰的山巅插落下来。 “……” 秦川一时失神。 只看着那一把把锋利的剑兵,带着残戾的死亡气息,无情地坠落而下。数量之多,几乎足够将整个落雁峰夷为平地,但秦川知晓,那是何等可怕的气势幻化之物,目的,便是将自己与那暗黑门的三人,斩杀在落雁峰巅。 不留任何一条生路! “轰……” 顷刻间,接二连三的巨大剑影从天而降,猛烈地撞击在落雁峰顶,宛若末日浩劫一般,激起整个大地不断震动,地动山摇。 一直,持续了数息的时间。 短短的一瞬间,只觉一股凉意,掠过伏羲山脉的每一个角落。 彻骨之寒! …… 这一阵异象,惊动了整个落雁峰。 数以万计的巨型幻剑从天而降,生生落在落雁峰峰顶,如此可不会有人认为会是天地异象。毫无疑问,伏羲门的禁制,发动了! 玉虚真人,出手了! 一时间,各处交锋均短暂地停止了半刻。 无论伏羲门人还是圣巫教众,皆是朝着峰巅不断注目。无人知晓,那鲜少有人踏足的峰顶白塔,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便是纷纷往着峰顶而去。 唯独,一处例外。 “如此,你也不闻不问?” 望海崖,萨木坐于那棋台一侧,只往外界瞧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新集中到了棋盘上。他昂起头来,看了洞虚子一眼,如此问道。 闻言,洞虚子举起棋盅: “芸芸众生、世间纷乱,便如这黑白棋子。” 说着,他拾出一粒白子,掷到了棋盘之上,“在我手中,它便有了安排;亦如,天道之下,你我、众生,皆早有命数。” …… 峰巅。 “咔擦!” 一块岩石生生碎裂,向着两侧倒坍下去,激起尘土飞扬。周围,草木焦灼,一片惨白,除了那白塔安然无恙,整个峰巅,已然满是狼藉。 秦川一手推开那压在自己一侧的巨石,身躯四周的八个伏羲卦爻渐显微弱,却也还融入在紫色的百劫巫蛊阵中,淡淡的光幕,仿佛随时都会消弱下去。一侧臂膀,鲜血汩汩而下,染红了素白的道服。 天边,居然艳阳高照。 片片沾血红枫,更显得鲜艳无比。 秦川气息起伏不定,额间花瓣印记也随之褪去,全身尚在微微的颤栗之中。若非九宫八卦融合了百劫巫蛊阵,恐怕自己早已丧命于此。 不…… 自己,本来是要丧命于此的。 “咳咳……” 一侧,青龙自那泥土中爬将起来,连连咳嗽不止,一滩滩污血,血迹斑斑。他一手护持之下的朱雀,倒是没有这般严重,但也是面色苍白。 显然,消耗了极大的元神和真元。 没死,已是万幸! “就是这股力量,就是这股力量!” 萧索的风中,忽而听得一声颇显稚嫩的话语,白虎亦是伤痕累累,只不过,面上却满是欣喜之色,几近狰狞。只见他昂起头来,朝着塔上望去: “天外天,就是在这白塔之中!” 天外天,就在这白塔之中! …… 骄阳,明媚。 秦川缓缓昂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抹鲜红的热流,从那白塔顶端,不断地流淌下来,阳光之下,竟是显得如此的刺眼。一红一白,如此鲜明的对照,不知何时,竟与此刻秦川的那袭道服,一模一样。 “三圣使皆在,怎能少了我玄武?” 只听一句邪魅的笑声,却见一支长剑不知何时生生贯穿了玉虚子的胸膛。 却是,真武。 方才正是这番变故,八荒鸿蒙阵被生生打断了去,否则,此刻秦川以及暗黑门三人,恐怕早已死得不能再死。然而仅仅些许威势,便让秦川众人伤成这般,若是完整地施展出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穆痕。” 方才昂起头来,秦川口中便是冷冷道了一声。 眨眼之间,玉虚子的身后,一股元神迅速汇聚,一下凝成化身,正是玉虚子的得意弟子,穆痕……不,如今,是暗黑门新一任玄武圣使。 “我万般算计,却是把你遗忘了。” 一抹鲜血自嘴角溢出,玉虚子面色淡然,竟是不嗔不怒。 方才他那一式八荒鸿蒙阵,本可将叛门弟子秦川、将魔教三个圣使、将一切的罪恶彻底斩去。却没想到,一个最大的罪恶,却是隐藏在他的身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穆痕会在这个时候倒戈相向。 甚至,一剑,便几乎取了他的性命。 “你让我混入暗黑一门,为你套取一切情报,却没想到,我本就是暗黑门人吧?玉虚子,你自以为谋深算,却没想到,一切都在半月的计划之中吧?” 穆痕一手持剑,生生从玉虚子体内拔了出来。 半月…… 听得这个名字,秦川心中一沉。 压根没有想到,今日会变成眼下的这般,穆痕一剑击中玉虚子要害,几乎使其失去了所有战力。而暗黑门不惜同时派出四大圣使,竟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天外天。天外天,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眼下这般状况,自己,又该如何? 想着,秦川眉目再度一凝,朝着玉虚子望去。 “哈哈……” 突然,只听玉虚子莫名笑了两声。 那白塔之上,竟有几分超脱物外的气息,因为这两声畅笑,传出一股莫名之感。那身后的穆痕,以及在场暗黑门三人面色顿时一变。 只见玉虚子稍稍偏过头来,对着身后的穆痕问道: “天外天之事,是我道与你听的吧?” 正文 第13章 奸细 青山绿水. 又不知何处远避尘嚣之地。 “历来暗黑一教均把伏羲门当做头等大敌,如今更是设计了这一出。我倒有些不理解,他们为何如此?你看君魔炎,就从不与三大门正面冲突。” “天外天。” 听得魂殇此问,了绝倒是直截了当的回答。 随即,无尘子叹了一声,却是详细解释道: “这故事却是说得有些远了。相传暗黑教源起之时,便率先挑战伏羲一门,结果教中半数高手陨落,诸多秘宝典籍,也被封印进了伏羲门的天外天中。如今暗黑一教想要兴起,寻到那些宝贝,自是最佳的捷径。” “如此虚幻之言,却也能信?” “但昔日那一战,却是真。” 无尘子应道。世间的传言,大都不是空穴来风,假中有真,无人道得明白。不过在那无量天知晓老怪物已死,便不由怀疑圣子殿的手段了。 那般心计之人,绝不会白费力气。 “那天外天,你可知在何处?” “呵……” 随即,无尘子浅笑一声,“这世间,无人知晓。” …… 落雁峰上。 “天外天之事,是我道与你听的吧?” 听得玉虚子这莫名的一句,穆痕面色骤然一变。天外天的下落,他自是不知,查遍整个伏羲门的典籍也根本无迹可寻。暗黑门知晓天外天,自是他传出去的消息;而他得知的消息,自然也是玉虚子透露给他的。 可是,此刻玉虚子这番言语…… “绝不可能!” 闻言,白虎怒叱一声,“仅凭你,如何使得出这般威力的八荒阵?!” “哼……” 玉虚子轻哼了一声,尽管气息虚弱无比,但却似乎根本没有半点颓败之意。依旧立在塔上,如同自言自语道,“昔**说我杀心太重,无法修成大乘;可你却哪里知晓,我身为一门之主,又如何淡泊宁静?” “……原来,那时是我未能理解你的话。” “原来,这,才是大乘!” “轰……” 突然间,只见玉虚子眉目一凝,全身气息竟是焕然一新,极其玄妙的道法之气,夹杂着天道之力,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而开。 狂风凛冽,却不觉暴戾。 这股感觉…… 大乘! 秦川心中顿时一凝,此刻玉虚子身上的气息,竟然与自己的师尊无尘子一般无二,而且不同于无尘子的仙魔同修,此刻更加的纯正,阴阳两仪、四象八卦,所有伏羲道法的奇妙变化,通通都暗含其中。 居然,是如此正统的道法大乘! “嘭!” 眨眼之间,只见穆痕一下被反震而开,满脸的不可思议。看玉虚子这股气势,恐怕修至大乘已有数年光阴,可他日日侍奉,居然半点没有察觉。 隐藏如此之深! 那岂不是说…… “你却以为,我一直蒙在鼓里么?!” 随即,只见玉虚子厉眉一竖,朝着穆痕看了一眼,“从你上山开始,我门中长老便察觉你是魔教奸细,若非我执意留你,你早就被诛杀了。” “……” “我观你天赋异禀,想是可造之才。可你偏生执迷不悟,不舍得弃那邪魔外道,最令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如此不念恩情,关键时刻暗算于我。既然你执意为魔,今日我便彻底将你铲除,只枉费了我白白苦心。” “咻!” 只听玉虚子话音刚落,那穆痕手执真武的元神化身,一下便被剑灵反噬,将整个元神吸纳了进去,却是生生囚禁在了真武仙剑之中。 虚空之中,只听穆痕几句嘶嚎,渐渐消弭。 “啊……” 如此逆转,让在场之人有些始料未及。 秦川冷冷地看着玉虚子,面色愈显阴沉。 本来还想着玉虚子身负重伤,自己是否狠下心来要他偿命,可是此番来看,却显得多余了。更没有预料到的是,本以为被暗黑门算计的玉虚子,竟然反过来算计了暗黑门一回。如此心计,更让秦川心寒。 若非穆痕突然暗算,恐怕今日连同自己在内,暗黑门三大圣使都要一齐丧命在这八荒鸿蒙阵下了…… 这,便是伏羲掌教真人,玉虚子! “铛……” 一声剑鸣,龙脊再度出现在秦川的手中。 “哼,不愧为玉虚子。” 忽而,一旁的白虎冷笑了一声,却是毫不忌惮地扬起眉来,盯在玉虚子胸前正在缓缓修复的伤口之处,“你受此一创,纵有大乘境的修为,又能如何?这八荒鸿蒙阵,莫不是还想施展第二次?” “闯我伏羲,杀无赦!” 玉虚子手执真武,只冷冷地道了一句。 “咻!” 顷刻间,身形一动,竟是朝着白虎众人攻击而来。尽管方才那穆痕刺中要害的一剑,让玉虚子状态不佳,甚至大乘还不如之前的十方乾坤之境;但眼下天外天的计划落空,也让暗黑门的三人有些无心应战了。 谁能想到,被他们用来监视伏羲门举动的穆痕,竟也被伏羲门同时利用来给暗黑门假情报。玉虚子的这份心计,怕也与半月无差了。 故此,匆匆交手数次,三人已有离去的打算。 “……” 秦川远远看着,心中却不知如何作想。 玉虚子以暗黑门的三人为目标,却一直没有对自己出手,甚至至始至终都未曾瞧过自己一眼。不管是何原因,秦川都难以容忍。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幻灭!” 顷刻间,心魔大盛而开,真元强度瞬间提升数倍不止。秦川这些年虽然声名大噪,然而实际上却连元神都未修成,与诸多高人交手皆是靠着心魔秘法,但也正是如此,每每一战,几乎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只不过,此刻秦川已然顾不了许多。 诡异的燃魂之力,黝黑真元,如同世间最可怕的煞气。这般的条件,便是浑身每一处都如焚灼一般,意识,也走在心神俱失的边缘上。 “嘭!” 一式凭虚御风,拦下玉虚子的空冥印,秦川牢牢将其阻在前方。丝毫不顾周围争锋相对的暗黑门众人,只注视着玉虚子的一举一动: “宁思堂阿罗叶遇险之事,你认是不认?” “……” 玉虚子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正眼看秦川。 此刻朱雀因为八荒鸿蒙阵受了伤,被那青龙搀扶着,有一招没一招地应对着玉虚子的攻击;而白虎在秦川动身之后,便消失了踪影,也不知是借机逃遁而去,还是潜藏了身形,伺机再反击于玉虚子。 忽而,玉虚子眉目一动,竟也丝毫没有理会秦川,迅疾返身,手中真武仙剑挥砍而出,眨眼之间,便已凝蓄出了一式鬼神斩。 “吼!” 虚空之中,宛若一声嘶嚎,充斥在秦川的耳畔。 却见那鬼神斩竟是朝着秦川后方攻击而去,而与此同时,秦川也早已察觉,咒诀默念,顷刻间一式无间咒,魔神咆哮而起,裂天破地。 “轰……” 一道虚影,刚一闪现出来,便生生灰飞烟灭。 竟是白虎的元神化身! 瞬即秦川眉目一凝,也不管玉虚子此番出手是出于什么目的,只知白虎想要暗算自己,那自己便也绝不留情。意念一动,双目便锁定在了玉虚子上空之处,那里,正有白虎的气息渐渐汇聚而出。 “炫龙杀!” “鬼神斩!” 顷刻间,秦川与玉虚子两道攻击,几乎同时发出。 “……” “……” 然而,短短一瞬,场中众人皆是一时凝滞了下来。按说白虎以元神攻击秦川为虚招、本体攻击玉虚子为实招,就算二人反应再如何快速,以白虎的修为,也定不会被完全接下,甚至还棋高一着。 确实,炫龙杀与鬼神斩,都未轰击到白虎的身上。 “轰!” “……嘭!” 只见不知何处发起的一式攻击,白虎被击个正着,本就娇小的幼童身躯一下跌飞,在那泥地之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险些坠下山崖。 而鬼神斩与炫龙杀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势,生生扑了个空,直向着天际咆哮而去,却最终消散于无形。只有,浮云遍野。 “!” 所有人面色一变。 那股气息,正是方才隐藏在八荒鸿蒙阵下、玄妙而又恐怖的气息,此刻就连玉虚子都才刚刚发觉。竟不知,何时有人相助于他? “走!” 青龙大惊失色,拉起朱雀便走。 此刻再次感受到那股气息,他似乎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之前的八荒鸿蒙阵,的确是玉虚子以大乘修为所施展的,但再如何强盛,也不会让他与白虎感到心神震慑。真正的原因,便是背后还有高人。 那般高人,不是他们认知之内的了。 “咻!” 顷刻间,那方才重伤倒地的白虎也急忙爬将起来,带着极其不可思议的神情望了玉虚子一眼,却是化成一道白光,迅速离去。 “铛……” 紧接着,秦川面色阴沉,拦在了玉虚子的前方。 此刻闲杂人等去了倒也正好,这玉虚子始终不肯直面自己,却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内心愧疚,但不管如何,自己也要问个明白。 绝不能白白让阿罗叶经历这一回生死。 假若其心当诛,那自己不惜一切,也必要玉虚子血债血偿! “此刻,该是你我算账的时候了。” 正文 第14章 公道 一轮烈日,渐渐攀上了高空. 从圣巫教对落雁峰发起袭击,此刻不过只有数个时辰而已。 云层渐渐散去,峰巅之处,俯视着千里江山,尽管阳光尽情地挥洒着,但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冷风阵阵袭来,凉意彻骨。 玉虚子颇有失望地朝着白虎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转了回来,终于落在了秦川的身上。他的一袭青衣,迎风而起。 没有言语。 此刻的玉虚子,胸膛之上正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还在浸过衣襟汩汩而下。尽管有着大乘境的修为和元神,但方才穆痕那一剑直直从他心脏上穿过,再如何修复,也无法彻底阻止精元的迅速亏损。 否则,那暗黑门的三人,岂能走得如此从容? “阿罗叶险些丧命你手,你可认?” 秦川沉着眉,一脸怒容。 血色的双眸,只印着眼前这一道青色的身影。衣角一处,残破的道服不知何时被撕下一角,此刻迎着风,也如眸中那袭青衣一般,飘飘荡荡。 龙脊之上,已有纯粹的魔道真元悄然流转,一股暴戾,缓缓氤氲而生。 只等待着玉虚子的回答。 …… 青冥山。 教主寝宫之中,一片沉寂。 缓缓地,只见阿罗叶缓缓走出屏风,仍是那一件鲜红如血的红枫长裙,环视了屋中的众人一眼,面无神情。 她的脸色仍是有些苍白,见得屋中与秦川均有瓜葛的一众男男女女,却也没有半分动容,微微咳嗽了几声,却是顾自朝着门外行去。 “我要去落雁峰。” 阿罗叶只这般道了一句。 尽管这连日来昏迷不醒,但秦川与她说的话,她却全都听在耳里的,自然也知晓此刻的秦川已经到了那落雁峰上。不管是不是玉虚子有意杀她、秦川是不是真有把握为自己讨回公道,这些阿罗叶都暂且不想理会。 她只知晓,秦川此行,危险重重。 她要去秦川身旁。 “你不能去。” 忽而,却见一把镇山河,横在阿罗叶身前。 上官瑶不知何时走到了阿罗叶前方,牢牢阻住了阿罗叶的去路。她眸中神色一缓,话语虽然依旧冷漠,但语气却是鲜有的柔和: “你去了,也是累赘。” 说罢,上官瑶回身瞥了叶秋奇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去。 自然,是要疾速赶回落雁峰。 一直看着伏羲门的二人相继离去,林子萱沉默不语,看了看阿罗叶此刻的虚弱之态,又缓缓低下头来,眸中,闪过几分别样的神色。 “呼……” 青冥山某处隐蔽的角落中,一道身影静静地潜伏着。 竟是林子萱分出的元神化身,此刻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奇特的布帛,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若是仔细查看,便知所述内容,居然正是此刻青冥山圣巫教的守备状况,极其详细,正是奕剑阁正规的情报。 忽而,只见林子萱在那布帛上窜动的手指,停了下来。 迟滞了半晌,却是将那布帛揉作一团,眨眼之间便是在她的掌中碎成了末。她咬了咬牙,竟然有些踟蹰不定,不知怎么办才好。 良久。 只见忽然之间,林子萱又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张同样的布帛,扬起纤纤玉指在这布帛上轻轻一划,便是显现出短短几个字: “青冥山森严,莫轻举妄动。” 紧接着,轻咬着下唇,默默念了几句咒诀,便见那布帛一下化为一只活生生的飞鸟,竟是脱手而出,朝着东面飞翔而去。 默然。 林子萱缓缓地解去了化身。 …… 寂灭天外。 阴风阵阵,怨气重重,宛若人间地狱。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道法之气愈加的浓郁,更因那南明火精锻造的仙剑吞吴之力,整片空间内的鬼气,已然迅速地溃散。 两道身影,再度现出。 山崖之上,谷长风一袭黑白相间的道袍,巍然而立,手中的吞吴,宛若烈日一般散着强烈的红光,灼热异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令人敬畏的凌厉之气,也正是这股杀意,让早年的静虚子便已名扬四海。 丧命在吞吴剑下的妖邪亡魂,数以万计! “胜负已出,我不想杀你。” 谷长风冷声道,额间白发,更显沧桑。 “哼哼……” 只见前方跪立在地的鬼幽莫名冷笑了几声。此刻的他早已不复风采,一袭紫衣残破不堪,那撑着上身的手臂,竟然只剩下半只!而断臂之上露出的,也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看上去污秽不堪的黑土。 鬼幽咳了两声,脸颊上,几点黑土脱落下来。 “你可还记得,曾经就在这寂灭天外,那块,三生石?” “?!” 听得鬼幽这莫名的一句,谷长风忽然眉目一怔。 “轰隆隆……” 突然,只听鬼幽凄厉地大笑起来,脚下岩石土壤颤颤不安,摇摇晃晃,眨眼之间,鬼幽跪立的后方,居然有一物正在缓缓地破土而出。 一具黑棺! “!” 谷长风面色一惊,手中吞吴,不觉更加握紧了几分。 之前的交锋中,已然知晓此刻对手只是鬼术锻造出的躯体,本质其实只是一道魂魄。然而此刻那黑棺中,却让他产生一阵莫名的恐慌之感,不是修为上的压制,也不是灵魂上的震慑,是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咔咔!” 突然,那黑棺方才破出半截,却是猛然停了下来。 只见鬼幽似乎得到了什么讯息,扬起眉了看了谷长风一眼,仅仅片刻,连带着那破土露出半截的黑棺,一齐生生消失不见。 只留,满地诡异的黑土。 …… “北斗镇魔诀!” 晴空万里,却似有星辰闪耀。 无极殿往山顶靠近少许,紫虚仙姑一面想要去那峰顶看看发生了什么,一面又要应对桑娜接二连三的袭击,不得已,返身接了一式。 “轰……” 尘土纷飞,枝颤叶落。 “嗯?” 然而,待得尘埃落定,紫虚仙姑却是眉目一疑。只见接下她北斗镇魔诀的,却是一只巨大的毒蛛,仅仅半息,便也随着尘埃散落消失而去。 “逃了?” 紫虚仙姑心中一疑。 元神散出窥视一番,居然发现落雁峰各处的巫教众人,似乎同时得到了什么消息,已然相继退去,如来时一般,消失得快速无比。 顿时,心中一沉,朝着峰顶望去。 …… “认!” 玉虚子剑锋垂下,直面着秦川。 当时那般状况,暗黑门怨怒鬼附上一个普通道士的身,残忍屠杀了全村的无辜百姓。他,自是要杀!而后来怨怒鬼又附上了阿罗叶的身,不管阿罗叶是后果更为可怕的修真之士,还是寻常的普通凡人,他也一样要杀! 他做不到无尘子那般。 眼见那么多无辜之人惨死,他怒不可遏;那时雨水混着鲜血,在他脚下流淌而过,要他视若无睹拂袖而去,他如何也做不到! 更何况,那里,是宁思堂。 “她死了么?” 玉虚子继续冷冷地问道,不带丝毫感情。却不知,他为何这般问。 “死与不死,又与你何干?” 秦川沉下眉来,眸中那一点点清澈的倒影,终于在玉虚子承认之后,彻底地被血色所充斥。衣角上那块被撕下的布条,也终于彻底断裂而开,风中,被吹响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寻不得踪迹。 “今日,我便将它归还于你!” “轰……” “轰!” 顷刻间,落雁峰顶,再度被凌厉的两股气势所占据,邪煞的心魔之道、纯正的大乘道法,如同光明与黑暗的纷争,猛烈异常。 短短的沉寂,天地,又开始变色。 乌云覆顶,昏天暗地,前一刻还娇媚无比的初夏艳阳,眨眼之间便消匿了下去,狂风阵阵,再度席卷了整个伏羲山脉。 “铛……” 一声尖锐的颤鸣,夹杂了似有似无的龙啸之音。 响彻苍穹! “十步一杀!” “嘭!” “……嘭!” 眨眼不到,二人已然经过了一次生死交锋。玉虚子稳立原地,手中真武没有动过,此刻只看着前方因为一击未敌跪立在地的秦川。 只见秦川连连吐出几口污血,气息愈显虚弱,八个伏羲卦爻不断环绕在他的身旁,却是光芒越来越黯。之前本就受了不轻的伤,此刻若非及时使出九宫八卦阵,化解了玉虚子的攻势,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 “你本不该成为今日这般的。” 玉虚子淡淡说道,“奈何世事无常,却也怨不得谁。但你今日不惜后果来我落雁峰复仇,可有想过,你能全身而退么?” “?!” 话音刚落,忽而玉虚子眉目一沉。 却是他胸膛上原本那道伤口,似乎又一次受到了创击,鲜血猛然涌出一股,更加染红了本就殷红的道袍。这一击,他倒是未曾防备。 是太虚诀隐藏下的内劲。 “我既来了,自要你还个公道!” 秦川缓缓立起身来,冷冷地道。 顿时,九曜琉璃盏突然悬空而起,红光大盛。竟是被一股比秦川本身修为还要强盛的真元所激起,前所未有的气势大振,而且,不是仙法,而是魔道。眨眼之间,那股真元源源不断,竟是注入了秦川的丹田之中。 尽管数量不多,但气息,却是一下强盛了无数。 辅以心魔秘法明王幻灭之祭…… 直逼此刻的玉虚子! 正文 第15章 胜败 “轰……” 一股无形的气息,猛然以秦川为中心,扩散而开. 那悬空而起的九曜琉璃盏,映在秦川如血般的眼眸中,显得更加的诡异。自从秦川发现九曜琉璃盏颐养真元的功效开始,便将自己的一部分真元贮藏在了其中,如今数年时间的颐养,却是终于,施展了出来。 其强盛程度,恐怖如斯! 宛若,刚刚解除了封印的山洪猛兽。 “……” 秦川忽而抿了抿唇,感到一些凄苦。 那时,在忘情峡中,自己与慕紫涵真元枯竭,便只能眼睁睁在金虚子的八卦寂灭阵下等死。自己,不愿再有那样的情形出现,故此,就是上一次青冥山大劫自己几近丧命之际,都未曾动用九曜琉璃盏中颐养的真元。 然而这一次,却是为了阿罗叶,自己的妻子…… 义无反顾了!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嚎,自秦川的身躯之中,爆发出一股恐怖的杀伐之意。不求仙、不问道,谁害我心念之人,我便杀谁! 这,便是自己此生的道了! “嘭!” “嘭!” 顷刻间,落雁峰巅划过道道瞬影,接连不断的十步一杀,直向着玉虚子逼压而去。一股寒意,瞬息之间,掠过了落雁峰的每一个角落。 “咻!” 玉虚子此刻面色带着几分凝重,施展逍遥游不断闪避。 秦川气息为何突然增长这么多他并不知情,可是他自己的状况,却是比谁都要了解。之前穆痕暗算的那一剑,几乎已经毁了他的命脉,若非拥有大乘境界的修为,他又如何能够撑到现在? 若是继续这般交战下去,势必两败俱伤! 他自然也瞧得出,秦川是在以死相争! “轰……” 龙脊毫不留情地挥砍而出,凭虚御风骤现数尺,秦川眸中之色,已变得越来越迷离。却是早已被心魔所占据,只有,源源不绝的杀伐。 只记得,必要玉虚子血债血偿。 “……” 突然,秦川面色微微一变,竟觉气血翻涌不止。 方才那从九曜琉璃盏中引出的魔道真元,传遍全身的每一寸经脉后,自是要向着丹田回溯。然而没想到的便是,被颐养后强度极高的魔道真元方一进入心魔血晶,那丹田另一侧的道法灵核,便是剧烈地异动起来。 原先的平衡,一下被打破。 那血晶与灵核间的通道,不受秦川掌控地,豁然大开。 魔道真元似如汹涌澎湃的Lang潮,源源不绝地侵入灵核之中,引起道法真元也跟着一阵异动,窜入自己的全身经脉,竟是自行地运转着。 一股剧痛,袭上眉梢。 竟是突破的前兆! “轰!” “?” 霎时,玉虚子眉目一沉,看着脚下掠起的尘土,一滴鲜血滴下,落在灰尘之间,静若无声。前方的秦川,已然生生不见了踪影。 “咻!” 紧接着,眉目扬起,却是朝着上空望去。 只见此时的秦川,手持龙脊剑锋朝下,由上空直逼而来。一身浑浊的魔道之气,面上只有震怒,还有因那似乎具有反噬之力的魔道真元而带来的暴躁,邪煞不已,俨然一只眼中只有杀伐的上古凶兽。 玉虚子眉目一凝。 剑锋扬起,却是朝着秦川迎将上去。 “簌……” 眨眼不到,空气之中又凝出一条囚龙索,牢牢缚在玉虚子持着真武的右臂之上,一股股能够吞噬真元的诡异力量,同时传入玉虚子体中。 随即,玉虚子真武脱手而出,却是在那右臂之上凝起一团团真火,瞬息之间便将囚龙索焚得干干净净。抽出手来,转手便又将真武祭出,一式鬼神斩呼啸而起,大乘境的真元融合着元神之力,直朝秦川冲击而去。 “嘭!” 秦川意念一动,一个伏羲太极图,轰然现出。 这回却也不是之前的仙魔相融的紫色了,而是因为此刻灵核之中道法真元的转化,实实在在用魔道真元施展出来的。 一片诡异的黑。 “这一剑,是替阿罗讨回公道的!” 秦川厉叱了一声,太极图凝成的同时,手中龙脊也是直直向前伸出,以迅若流星的坠落之势,与玉虚子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轰……” “轰!” 一声剧烈的轰鸣,在这伏羲山脉的最高点,猛然爆发出来。只见得漫天尘土,那峰顶的白塔不知何故生生坍下半截,直直坠落山崖。 紧接着,天地之间,寂寥无声。 …… “我败了么?” “不然呢?” “那,你却胜了么?” “……” …… “轰……” 峰顶的那一声轰鸣,几乎传遍了整个落雁峰。 谷长风面色阴沉到了极点,匆匆来到论剑台,却才发现,此处已然聚集了不少门中高手,甚至紫虚仙姑也在其中,纷纷都朝着山顶注目。 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圣巫教众突然尽数撤去,而玉虚真人所在的落雁峰顶又被人设下了结界,根本入不得半步。此刻在这论剑台聚集的每一个人都能瞧出,以那峰顶为中心设下的空间结界,竟然绝非他们任何一个人能够破得去的。 那,又会是何高人呢? 伏羲门这一次大劫,竟有如此严重么? “……” 谷长风心中一紧,相比旁人,他却还有一个忧虑。 秦川,与那些人一同撤去了么? …… 伏羲山往南的丛林之中,罗狼与桑娜迅速穿梭着,直向着青冥山的方向迅速返回。眼下落雁峰的事情解决了,而青冥山却依然无人驻守,若是此刻有人来犯,圣巫一教就将彻底在中原除名了。 尊主秦川这式空城计,却不知有用与否? 怀着不少顾虑,罗狼不免忧心忡忡。更加害怕的是,假若秦川留在落雁峰没有归来,那阿罗叶醒来以后,又该是何后果? “唉……” 忽而,罗狼这声长叹还未来得及叹完,瞬即脚步一停,面有谨慎之色。而桑娜紧驱而至,也落在了林间一块巨石之上。 只见前方两道身影,从青冥山的方向疾速赶来,而这两人,正是伏羲门的弟子。叶秋奇和上官瑶,曾经在西疆也谋过面,到中原以后,自也知晓了他们与秦川的关系。可是,眼下这种时节…… 是敌是友? “咻!” 顷刻间,叶秋奇猛然落至罗狼跟前,倒也没有敌意,只看着罗狼与桑娜从落雁峰归来,心中感到奇怪,急忙迫切地问道: “秦川呢?” “还在山上。” “那你们怎先回来了?” “他传给我们消息,说有一个预料之外的高手,让我们先撤。” “?” 听得此言,叶秋奇与上官瑶同时面色一疑,纷纷朝着落雁峰望去。而一向清冷淡漠、鲜少有何神情的上官瑶,此刻面上也终于浮上了几分害怕。 似乎,她看到了什么后果。 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 落雁峰巅的白塔,齐齐断下了一截,露出光滑的岩面。 冷风呼呼吹起,却似如时间静止。 二人所有的真元气势,似乎一瞬间全都消散了下去,鬼神也好、太极也罢,只见得两件染血的道袍,艳阳之下更加的鲜红。 一支龙脊,牢牢抵着玉虚子的胸膛。 只需再进半寸,便能生生刺穿玉虚子的命脉,让他本就残败不堪的身躯彻底灰飞烟灭,让其元神,也跟着魂飞魄散。 同时,一个掌印,也恰好对着秦川的命脉之处。 秦川在无极殿外接了紫虚仙姑三罚,纯阳宫外又与穆痕纠缠了一番;而玉虚子遭人暗算,本就是依靠大乘境的修为元神方才撑至现在。二人本就均受了极重的伤,如此死斗,最终却也是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这一掌一剑下去,却又能如何?” 不知何时,在这峰顶之上,竟是出现了一个白发仙人。 ……秦川不知,只觉得,自己恍惚之间,仿佛有人这般问自己,也问那玉虚子。看上去,似乎是之前纯阳宫的那个老仆,不过秦川倒也未曾留意。 此刻,只想起前世的那段记忆: 自己杀上落雁峰,亲手斩杀了玉虚子。 可是,自己胜了么? 没有。玉虚子也没有,这世间,没有哪个人胜了。全都败在了天道之下,败在了那无情的命运面前。命者,数也…… 一剑下去,又能如何? 这天道无情,人浮沉一世,却终有一死。浮又如何,沉又如何? “此剑下去,方安我心!” 秦川突然扬起眉来,丹田之中一股异动,龙脊再度汇着厉光,竟是直直向着玉虚子刺去。而与此同时,玉虚子那手掌之上,全部的真元气势瞬间恢复,如同,一切只是暂时停下了一般,此刻再度纷扬而起。 短短一息,再度一声轰鸣爆开。 那峰顶的白塔,终于在这一次劫难中,彻底地被拔地而起,生生摧毁成了漫天粉末。苍茫的天际,犹如染上了一抹奇妙的光辉。 “此掌下去,方得吾愿!” “轰……” …… 月下云海,如痴如醉。 伏羲山的美,曾让每一个人流连忘返。 “我伏羲掌教一职,虽掌我道门上下千万问道之人,然则离道最远的,却是我自己。”玉虚子淡淡地说道,“我却也想如那孤云野鹤,逍遥自在……只可惜,师命难违。这有些事,注定要有人做的。” “长风明白。” “你看这伏羲山的夜色,多美。” “……” 谷长风没有再回答,只看着眼界所及之处,大好的风光。 伏羲门的风光! 正文 关于作者与作品 如果您点了进来,那么请先接受子隐一声感谢。 关于这部作品,一开始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我想要讲一些故事,讲一些人,讲一些情感和认识。所以,我将他们连起来,变成了一个故事。首先呢,这是一部古风仙侠作品,大纲已经接近完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把他讲完,用我的方式把他讲完。 的确,在网文这个圈子来说,子隐是一个新人。 对于读者朋友们喜欢什么样的故事,喜欢什么样讲故事的方式,我有很认真地研究,很认真地学习,在编辑的帮助下也有了全新的认识。但毕竟还是第一次下笔去写,第一次站在读者的角度去写,所以,如果有瑕疵或者错误的地方,希望读者朋友们能够理解并指出,再次拜谢。 不过,作为一个作者,我仍然也有自己坚持的地方。 我要讲一个我想讲而且读者喜欢听的故事,而不是纯粹只是读者喜欢听。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价值,小说的价值。 所以您将会看到的是一个不一样的故事,不一样的仙侠。 我保证。 子隐是一个要么不做要么做好的人,如上面所说,这是一部古风仙侠作品。所以文中不会出现过于现代化的词语,也不会有超脱于古代范畴的概念,甚至每一个错别字我都会一一逐查。我是一个偏向于写文艺作品的作者,虽然第一次写网文,各方面都不成熟,但我想展现的是一部真正的精品,一部不会像快餐那样吃完就算的精品。 编辑认可了我,那我就会做到最好,同时也希望得到您的认可。 这部《大道独尊》采用了网文的剧情发展思路,却没有采用网文的套路,剧情中的每一个地点、每一个人物、甚至每一段对话,也许都是影响大剧情走向的关键,不会有太多打酱油的角色或地图,更不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致力于给读者一个全新的阅读体验。 其次关于更新速度的问题。 写文艺作品的作者都有一个习惯,常常耗费大量的时间去斟酌一个人物、一个场景、甚至只是一段字词,常常反复地修改,我也是一样。因为这个原因,我只有不停地存稿,以保证更新的稳定和作品的质量。所以本书除了爆更外,全部都是设定的定时更新,早上10点和晚上8点,准时准点,绝不拖稿。 如果能够得到您的肯定,就是对子隐最大的支持。 最后,愿初心不泯,与您共勉。 谨以再拜。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正文 读者必读 构思支线大纲的时候,想到一些东西,提出来说一下。 是关于整本书的,应该算是介绍吧。放在这里,当是一篇导读,各位读者亲们在阅读之前,可以看一下。或许,会吸引一些原本不想阅读的朋友,也或许,会流失一些原本想阅读的朋友。 有得必有失吧。 …… 本文是一篇古典仙侠小说,而且不是披着仙侠外衣的玄幻,以传达人间情感、人性善恶以及种种认知认识为主旨,有爽也有虐,有喜也有悲。讲述的是一个少年,在仙侠的世界中,寻找自己的“道”的故事。 他本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修道少年,却因为心中埋下魔障,误入了歧途,最终犯下大错,甚至错杀了自己心爱之人。幡然醒悟之后,深知罪孽无法偿清,决心兵解自裁,却不曾想时空错乱,返回了十年前。 一切,从头开始。 他能否祛除魔障,重归仙路?能否罪孽偿还,大道合一?能否初心不泯,与自己心爱之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 他,最终能否与天命对抗?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 通常玄幻仙侠小说,都有一个“升级”的设定,或者仙丹灵药、或者吞噬各种天材地宝。但在本文中,升级,除了极其难得的奇遇外,就只有慢慢修炼,用文中的词语来说,叫做“功课”。 这个目的,是不想以“升级”作为本文的主旋律,不想用修为、用实力来作为一个人成功与否的衡量标准。在此基础上,才能构建出一个个或精彩、或引人思考、或让人会心一笑的故事。 关于剧情,下面会说。 虽然升级并非主旋律,但也是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本文中,引用了一个类似于《火影》中查克拉的设定,叫做“真元”。 真元的强弱与多少,就是衡量等级差距的直接依据。另外真元储存在丹田之中,也会随着连续的使用而枯竭,但也能在脱战后调息恢复。在此提出,给读者亲们做一个最直观的了解。 而升级体系,在此就不多介绍了。 …… 剧情。 本文采用分卷结构,每一卷篇幅不大,刚好是一个独立而又密不可分的分支剧情。时间性、逻辑性、以及发展进程都是紧密相连的,只是剧情分别在某一个特定的地图、或者围绕某一个核心开展,才进行了分离,方便阅读。 综上所诉,本文主角在大目标“证道”的基础上,并不是一直进行实力的突破与角逐。每一卷中,都会遇到不同的问题和阻碍,面对问题和阻碍,又如何去破除、去解决,心中的“道”,又如何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通常来说,每一卷的开头,都会设立一个目标,或者一个谜团,然后随着剧情的发展,慢慢展露出来,有着些许悬疑的味道。接着发生故事,产生矛盾与冲突,也会引出更大的目标或者谜团,伏笔不断。 而结尾,会将开头的目标达成或者谜团解开,但是留下的目标或谜团,又引出下一卷剧情,直至完本为止。 本书龙套角色不多,大多数人物都能贯穿全文,相信随着剧情的展开,每一个人物角色,都会慢慢丰富起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这,也是本人自认为本书的魅力。 为了防止剧透,详细剧情就不说了,还请亲们自行阅读。当然,如果感兴趣的话。 最后,感谢您能看到这里。 万分感激。 以上。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正文 第11章 天守 “嗤!” 一道闪电,生生划过天际. 天地通明,照亮了整个京州城,如若白昼。紧接着,一声闷雷,咆哮而起,如同,震颤了整个中原大地,满天乌云,摇摇欲坠。 “轰……” “几位,止步吧。” 一袭道袍,黑夜之中飘扬而起,倒也看不真切,直待那道厉雷闪过之后,方才看清其上的朵朵红枫,血一般的殷红。秦川巍然而立,生生阻住了前方数人的步伐,真元之气,隐隐自丹田弥漫而出。 “何人?!” “秦……秦川?!” 猛然间,那几人认出了秦川,一个个接连做着防备之态。却也一时不明,传言中与圣巫教狼狈为奸的秦川,此时为何插手北炎阁之事? “你想如何?” “若想活命,便莫往南去,否则,便是逼我出手。” 秦川如此淡淡应道。 按理来说,鬼幽偷窃北炎阁的东西乃是鬼幽的不对,自己助鬼幽为虐,便也成了自己的不对。不过,这世上又哪有许多道理,又哪有绝对的是非对错。当初自己替月影诛杀徐之谦,最终却又保全了徐之谦的性命。 谁能说得清,自己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 当然,是非对错,只能留待后人评价。 那北炎阁众人,自不会思考孰是孰非,听得秦川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个个怒意丛生。几人能够追得鬼幽如此狼狈不堪,自也不是无能之辈,此刻对上了传闻中实力高深的秦川,也没有过多的忌惮。 就算诛杀不了秦川,却也绝不会让秦川好过! “大言不惭!” 一声令下,四五个北炎阁弟子便分散而开,将秦川团团围在了中央。而且,仍然派出一人,继续朝着鬼幽离去的南面追踪。 “呼……” 见状,秦川似乎轻叹了一声。 突然,便是单手结印,此时天际恰好再度一道厉雷,电光四起,却见秦川的身躯似如化为尘土,狂风之中,一下灰飞烟灭。 “?” 北炎阁众**骇,却皆是不明所以。 “轰……” 片刻之间,雷声骤至,却见那往南去的北炎阁弟子,一下往回飞出数尺,仿佛被一道凌冽的攻势轰击一般,猛然撞到另一名弟子怀中,嘴里一抹热血,流溢而出。正前方,秦川手持龙脊,面色冰冷。 狂风,再度拂过,尘土卷着落叶,漫天飞扬。 “我说了,往南者,死!” …… “轰隆隆……” 方才还是晴朗夜色,仅仅片刻之间,便是暴雨前夕。乌云沉沉,雷电交加,整个京州城,彻底沉寂在雨夜之中。 风,已起。 雨,却未下。 两道身影,疾驰在夜色之中,从苏府一路往西,此时已出城门之外。 突然,数道身影匆匆赶上,阻在了二人前方,而后又自城中紧追出数人,彻底将二人包围了住。却是奕剑阁那姓杨的执事,除此之外,其余不少皆是奕剑阁弟子,林子萱,也在其列。 “二位,如此匆匆离去,所为何事?” 杨执事冷声问道,面色却也依然透着深深的忌惮。此刻身前的二人,正是曾经搅得中原天翻地覆的秦川,和如今圣巫教的教主,阿罗叶。 “昨天夜里,我奕剑阁一师兄丧命,是你做的么?” 林子萱咬了咬唇,紧盯着秦川,如此问道。 她心底自是不愿相信,可是如今京州城中,明面上会施魔道之术的,除了秦川别无他人。而且,那师兄恰好又是在执行监视秦川的任务。 如此,几乎无从辩解。 然而,对方似乎也并不打算辩解。 “昨夜发生之事,今夜才来兴师问罪,我想,你们许是商量出对付我圣巫教的计策了吧……咯咯,如此也好,免得我夫妻二人的筹备,落了空。” 只听阿罗叶轻笑一声,不由让人心中一惊。 “?” 霎时,林子萱面色一变,似乎察觉了什么。而那杨执事猛然抽出双手,结成印结,一股真元随之运转而出,紧接着一句惊讶之声: “幻术?!” 话音刚落,只见秦川与阿罗叶二人的身躯,皆是一阵奇妙的变幻,顷刻间,竟是化为万千彩蝶,飘飘而起,散入了空气之中。原来,奕剑阁众人从苏家开始一路追踪的,竟是两道用以迷惑视觉的幻影…… 不,是奕剑阁众人,神不知鬼不觉,便已中了幻术! 随即,杨执事咬了咬牙,散出一股真元传至众弟子身躯经脉,一时间,众人皆是如梦初醒,也如方才杨执事一般,看到那诡异的化蝶之象。 “我中原,便吃亏在不懂西疆之术。” 杨执事抚了抚长须,不由长叹了一声。 “还要继续搜查么?” 林子萱问道,不过话才问出,便也觉得问得多余。那二人能用此术迷惑众人摆脱了追踪,此刻,想必也早已离开了京州城。 “轰隆……” 一声闷雷,再度激昂而起。 这一回,伴随着粒粒雨点,悄悄地,倾洒而下。 …… 狂风。暴雨。 仅仅片刻之间,整个京州城,便彻底沦陷在风雨声中。灯灭光熄,除了偶尔一道闪电,天地之间,已没有一丝光明。 此刻,只有一处例外。 “呼……” 城中某处竹林,秦川深吸了一口气,真元保无保留地外散而出,光芒大盛,将如洪流般倾泻而下的雨水隔绝在外。不经意,朝着城外某处瞥了一眼。 阿罗叶,应该已经出城了吧。 出了苏家,自己便与阿罗叶有了离去的打算。之前的心魔化身散去之时,正是自己的本体赶来对北炎阁弟子一击,方才造成了类似“移形换影”的假象。实际上,此刻与北炎阁众弟子交战的,是真正的自己。 当然,若非答应替鬼幽处理这几条“尾巴”,自己早已同阿罗叶一起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不过,谁让自己答应了呢? “天阁的天守之阵,果然名不虚传!” 昂起头来,秦川对着周围各立四方的北炎阁弟子道了一声。 自己本打算一路边逃边打,将这几人废去,同时安全地撤离京州城。没想到剩下这四人之时,对方竟是以一道天守之阵,将自己困在了这竹林之中。也怪,自己没能下了杀心,将这几人彻底击杀毙命。 “你硬要出头,却怪不得谁!” 为首那人叱道,却不知秦川一直在留手。此刻恶狠狠地盯着秦川,与周围几个师兄弟对视了一眼,似乎,已经打算最后的一击。 不过,秦川忽而冷哼了一声: “你们真以为,凭这天守阵,便能杀得了我?” “狂妄!” 顿时,北炎阁众弟子厉喝一声,却见四人各自结印而起,彼此之间连出一条真元汇成的丝线,暗含着极其恐怖的杀气。狂雷天啸,似如引动了天罚之力,秦川所处的中央空间之中,竟是一瞬间躁动而起。 然而,秦川不紧不慢,心神凝入了血晶之中。 这天守阵,相传乃是天阁先祖所创,有天威神罚之力,自己初一见得,也有一些惊讶。不过,天守四方,需以雷、炎、水、风四力维续,而天阁早已分为了四阁,不复当初。此时这天守之阵,也早就羸弱不堪。 交锋了半晌,秦川早已看出了其中的破绽。 “明王三重祭,天启!” 刹那间,秦川瞬间提升了真元强度,同时手结道印,八卦卦爻分离而开,在自己身躯四周结成了九宫之阵,也将,那四人圈在了其中。 烈焰灼灼,如同焚心。 此刻秦川所立的天守阵内,已感受不到半分雨水湿润,因这天守之效,只觉身躯一阵火热,如同即将融化一般。只不过…… 倏尔,秦川眉目一凝。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一句咒诀念出,霎时自秦川身躯之内,一股极度震颤心神的恐怖力量爆涌而出,不同于道法气镇山河的反震之效,而是更具杀意与威慑。紧接着,在九宫八卦之内,瞬间产生变化,竟是,分作四股集中的力量,忽驰而出。 随后,极其巧妙地,原本无差别的反震之气,化为了四股,分别朝着凝结天守之阵的北炎阁四人,猛烈地轰击过去。 “轰……” “嘭!” 猛然间,北炎阁四人,一起被击飞数丈,滚落泥地之中,再也无法起来。天守之阵,亦因此彻底消无,被秦川生生破解。 “呼……” 秦川轻舒了一声。 天守阵的优势,便在于四人合力对付自己一人,攻其哪方皆是徒劳。唯有,同时向四人发起猛烈的一击,方能一举破解此阵。正是察觉了这个破绽,秦川才能如此从容不迫。当然,也少不了闭关那三日的功劳。 这式无间咒,倒是比以前熟练了许多。 雨水,再度倾打在秦川的身躯之外,形成一层美妙的水雾。 看了那泥地之中尚有气息留存的四人,秦川也并未打算下了杀手,只要,他们无法再追踪鬼幽便可。自己,又并非嗜杀之徒,前世,也是这般。 “还是赶紧返回青冥山吧。” 叹了一声,秦川心中不祥的预感,又再度升起。 忽而,手中龙脊,似如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激烈的颤鸣。顷刻间,秦川再也顾不得许多,一式凭虚御风,迅速朝着城外离去。 危险! 正文 第12章 万象天罚 “咻!” 雨夜之中,一道疾光闪过. 大雨滂沱,京州城外的田野之间,似如一片汪洋,洪水漫漫。突然之间,那道疾光猛然落下,践踏雨水之中,飞溅数尺。 秦川眉目一沉。 此刻拦住自己的人,并不多,然而,却任谁也无法轻视。其一,是伏羲门紫虚一脉的紫虚仙姑;然后是玉剑宗宗主,玉剑仙;而为首之人,乃是一个衣着陈旧儒袍的长者,花甲斑白,却,给人极度高深莫测之感。 倏尔,秦川轻哼一声: “原来是鼎鼎有名的儒园门主山阴居士,晚辈有礼了。” “逆徒秦川!你违背师训,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更与天下正道为敌,甘为邪魔。如今还不快束手就擒,免遭杀生之祸!” “杀生之祸?” 闻言,秦川冷笑了一声,“你们的打算,便是在这京州城内诛我夫妻二人,将中原圣巫教扼杀于萌芽之中,我猜得可对?哼哼……不过,可惜被我看穿,逃了一人。所以,此刻,无论如何也要将我擒杀,可对?” 迎上前方几人的目光,秦川竟是无所畏惧。 与秦川四目相对,玉剑仙的神色似乎微微躲闪开了几分。显然,他们来此截下秦川的目的,就是如秦川所说的这般。 何谈束手就擒? 又哪有机会,回头是岸? “心魔之道,魔之上,亦万恶之源。” 山阴居士面色阴沉,缓缓说道,“数年前,便该将你诛杀,但我正道秉承仁爱之心,未曾出手。而后你逃至西疆也便罢了,如今,竟敢带着邪魔外道重入中原,图谋不轨。今日,便将你诛杀于此!” “我之生死,岂容他人决定?!” 霎时,秦川怒喝一声,不待对方出手,便已先行凝蓄攻势。 此三人皆是不凡之辈,自己对上每一个都不可能全身而退,眼下以一敌三,更是没有半分胜算。唯今之计,只有先占据优势,再思考办法。 “明王三重祭,同归!” “十步一杀!” 眨眼之间,魔道真元暴涌而出,黑气扑腾,雨幕之中,带着水花飞溅,却是不顾修为的极大差距,迎面朝着山阴居士猛攻而去。 “轰!” “哗啦……” 只见山阴居士不慌不忙,甚至手上没有丝毫动作,那脚下的雨水洪流,竟是一下激扬而起,汇成一道奇特的帐幕,夹着真元金光闪烁不止,生生向着秦川反攻而来。十步未成,已是面临大变! “咻!” 然而,这一式也非秦川真正目的,却见“秦川”的身躯被那洪水浸过,便猛然化为虚无。只是一道用以惑敌的化身之术,心魔! 真正的秦川,趁机凭虚御风,闪至了数丈之外。 自己,又岂会与这几个高手正面交锋?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修为上的差距且不说,众人皆是百年前便已功成名就之辈,纵然加上自己的前世十余年,也远不及他们的阅历深厚。即使修为相当,以一敌三,也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撤退。 这,也便是无尘子说的人外有人。 秦川,深知! “……” 暗暗咬了咬牙,不觉多了几分忧虑。 随即片刻之间,双眉又是一蹙,果然如一早所想,自己这般惑敌之术,又岂会瞒得过几位真正的前辈的眼睛! “轰!” 突然,秦川剑锋一扬,一式炫龙杀轰击而出。 巨龙咆哮,卷起水花飞溅,最终生生轰击到身前早已凝出的一个伏羲太极图上,然而,却惊不起半分波澜。毫无疑问,自己最凌厉的攻击,都完全破不了紫虚仙姑的这式阻截之术。 “御风行!” 顿时,脚步急撤,眸中闪出一分仓促之色。 只见自己的脚底,猛然现出八卦之形,组成了伏羲八卦阵。片刻之后,又紧接着黯去。幸亏闪躲及时,否则,定然已被困在了其中。 “呼……”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着内息。 秦川的一对双眉紧蹙在一起,仓皇之中,道服已是沾上了点点雨渍。 短短一个回合,山阴居士的攻击,自己便丝毫也招架不住;而紫虚仙姑的防御,自己又破不开半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玉剑仙没有出手。眼下的局势,对自己愈加的不利,甚至,可以说绝无胜算! 这回,又该如何呢? “束手就擒吧。” 紫虚仙姑叹道,眸中似有几分不忍,却是,无法再说出饶恕秦川的那般话语,“至少,可以留你全尸,同时,只要巫教退返西疆,可保无恙。” “啐!” 闻言,秦川唾出一口雨水,却是颇有感激地看了紫虚仙姑一眼: “紫虚前辈的好意,秦川心领了。但秦川一生所为,无怨无悔,自认问心无愧。更何况,堂堂七尺男儿,岂有跪地讨饶之理?!” “想要杀我,还请众位拿出点真本事!” 一声怒叱,秦川猛然骤身而起,真元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由原本的黝黑之色,缓缓融入了道法青光,化为了幽紫之色。却是,依然不顾修为上的差距,与正道的三位高人,短兵交锋在了一起。 “咻!” “嘭!” “轰!” 短短数息,秦川便已感觉经脉内腑颤动不安,体内气血翻涌。尽管有意分神防御,却仍然敌不过对手实力强悍,败绩愈显。 不过,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 “顽固之徒,找死!” 山阴居士怒喝一声,一个闪现,便是避开了秦川十步一杀的锋芒,随即结印成掌,对秦川凝蓄着一次凌厉的攻击;紫虚仙姑与玉剑仙皆是各自手持剑兵,呈合围之势,强盛的真元不断流转,愈加逼近秦川。 狂风暴雨,没有丝毫减弱。 “嗯?” 忽然之间,三人皆是惊疑一声,紧接着面色微微一变。 “铛……” 霎时,只听一声剑兵剧烈的颤鸣,龙脊猛然插立秦川的脚下。忽而,又见秦川的身影,连同着龙脊一下消失不见,彻底没了踪影。 “竟是故意诱我三人集中么?” 山阴居士闷哼一声,元神之力掠过,隐约感受到秦川的两道身躯,各自施了一式攻击法术,只不过借了九宫八卦之妙,速度极快,瞬息之间,便已彻底离开了九宫八卦的范围。 “九宫八卦?!” 猛然间,紫虚仙姑惊呼一声,满脸骇然。 而与此同时,山阴居士抽身而出,竟是眼睁睁在秦川的九宫八卦阵中消失了身影。凭他的修为,也根本无法感知到藏匿何处。 “还没完呢。” 一道瞬影,秦川出现在阵法之外,邪魅一笑。 “轰!” 话音刚落,只见九宫八卦中宫之位,猛然袭出两股猛烈的真元,各自汇聚着水、火两属性灵气,却是化成了一冰一火两条巨龙。顷刻间,竟是借着九宫八卦移转之妙,流窜于九宫之中,此起彼伏,冰火两重天。 而且有着九宫八卦真元与灵气的维续,威势始终没有丝毫的减弱。 正是,阵成之时,秦川两道身躯各自使出的冰龙破与炎龙破,同时那中心龙脊之上,还暗含天魔幻影阵匿形之妙,隐藏了阵眼。 整个阵法,堪称完美。 这正是秦川在青冥山离恨天中闭关之时,自创所得,取各术之所长,合为一术。秦川谓之:万象天罚阵! 只不过…… “咻!” 眨眼间,那从万象阵中撤离出来的山阴居士,猛然骤现于秦川身前,真元运起,漫天雨水再度汇成洪流,倾注而下。其修为比之秦川太过高深,元神自也是敏锐无比,秦川的万象天罚,早已被其识破。 同时,紫虚仙姑一式伏羲八卦阵,很快便已将这万象阵压制了下去,不消半晌时间,就能彻底破解。玉剑仙,更是借此机会执剑而出。 修为上太遥远的差距,让秦川无可奈何! 本是如此堪称神通的万象天罚阵,在几位高人前辈的面前,竟是片刻也支撑不下来。秦川不由暗暗咬了咬牙,神色愈加凝重。 “觉悟吧。” 迎面而来,山阴居士冷冷道了一句。 “轰……” 漫天的水花,激昂而起。 伴随着一声厉雷,震颤了整个京州、整个中原大地。秦川原本所立之处,一股洪流四面爆开,掀出数丈高的巨lang,奔涌不止。 山阴居士稳稳而立,衣袍,也被漫天水lang浸湿了不少。 雨幕之中,却也依然飘扬而起,摇摇曳曳。 “嗯?” 忽而,一句惊疑,猛然传出。 “早料到万象阵制不住你!” 洪水巨lang还未停止,却见那原本的秦川,竟是缓缓消散下去,谁能料到,这式明显耗尽所有真元的万象天罚之后,秦川居然还能凝出心魔化身。瞬息之间,真正的秦川,骤现于山阴居士身后,一掌,轻轻推出。 “空冥印!” “轰!” “囚龙索!” 一式未落一式又来,知晓空冥印对山阴居士造不成什么伤害,秦川紧接着双手结印,三条囚龙索破土而出,泛着红黑之色的锁链,诡异无比。 趁着对方遭受一击失神之际,秦川终于将最强的对手禁锢了住。 然而,这般也并非长久之计。 不消半刻的时间,山阴居士便能脱离禁锢;而紫虚仙姑也很快就能破解万象天罚阵;更何况,此刻,还有一个玉剑仙。 唯一的办法,仍然是逃! 正文 第13章 罪孽 “凭虚御风!” 几乎没有丝毫迟疑,秦川身形一闪,朝着西面骤身而去。迎面,与玉剑仙四目相对,暴雨之中,却仿佛,瞧得真真切切。 原来,玉剑仙竟是如此美的女子。 “咔擦!” 适时,一道电光,天地通明。 玉剑仙手持一对白玉剑兵,轻踏在雨水积流形成的水面之上,素衣青衫,丝丝秀发因为方才的激斗,略有湿润。却让秦川不由想起,那夜玉剑峰上尴尬的一次意外。不过,此时,却是真正地仔细瞧了一回。 修真之人,尤其及至这般高深的层次,体态容颜自可随意改变,女子,无一不是貌若天仙。以前,慑于实力差距,以及心中的尊敬,秦川未曾留意。 此时,竟才发现,惊为天人。 白驹过隙,短短的一瞬。 仿佛,秦川的心中,叹了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咻!” 只见秦川身法极快,划出一道残影,雨幕之中,竟是没有带出丝毫水雾。瞬息之间,十步疾行,与前方的玉剑仙,已不过咫尺之距。 顿时,玉剑仙眉目一凝,却也没有丝毫改色。 这式秦川最擅长的十步一杀,往昔岁月之中,也有对手使用过,更何况方才的交锋,她也亲身见识了不少,应对之策,早已谙熟于心。顷刻间,剑锋指外,双刃并合,一股淡绿光芒,随即辉耀而出。 “……” 然而术未施完,玉剑仙忽而神情一怔,没了动作。 “你比沉烟,还要美呢。” 耳畔,仿佛,已不闻风雨之声,只听得一个男子这般调戏的话语,带着几分邪魅,更有不敬不礼。咫尺之距,似乎,还感受到对方淡淡的鼻息。 迟滞。但也仅仅只有半息。 “得罪了!” 霎时,就趁着玉剑仙迟滞的这半息时间,秦川猛然结印施术,一条金光闪闪的真元绳索应声而出,同时脚下水流,顺从着真元指引,瞬间凝作了冰霜。缚仙索与寒冰咒两道法术一起施展,将玉剑仙牢牢禁锢了住。 紧接着,脑中一黑,秦川差点晕阙过去。自己的丹田中,尽管有着灵核与血晶,真元数量的庞大异于常人,但眼下也早已接近枯竭。 如今,只有…… “咻!” 猛然间,只见秦川的身躯之中,飞窜出一个琉璃灯盏,散着七彩光耀,漫天水雾之中,更是带来了奇妙的霓虹霞光,美妙如斯。 真元,再度流入了枯竭的丹田经脉。 一式凭虚御风,在三位正道宗门前辈的眼皮底下,秦川生生远遁而去。 “轰隆隆……” 天际,一声响雷,轰然爆开。 …… “心魔化身,凝!” 疾行之中,秦川不忘结印施术,分出一道化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那三人皆是不凡之辈,自己的禁锢之术,最多支撑几息的时间。 此刻的自己,仍然危险! “咻!” 紧接着,隐匿气息,迅速朝着某处远去。 心魔化身不同于元神化身,强度不及元神化身坚韧,施术的威势也会大大减弱。但其优势,便是难以分辨真假,用以惑敌,最好不过。 “但愿……” 心中一叹,秦川却仍感忧虑。 幸于自己在九曜琉璃盏中寄存有不少真元,此次方才逃过了一劫。当然,也得归功于方才自己的一句话,暂且制住了玉剑仙。 否则,自己将再无机会! 都说朱雀对付男子有一套,言语便能制敌。想不到,对付女子之流,男子也有特别的一招。而且,自己,居然也有这样的一日。 秦川淡淡一笑。 至于这般误会,以后若是能解便罢;若是不能…… 想着,突然面色一变,骇然大惊! “嘭!” 顷刻间,只见前方道路之上,虚空之中猛然凝出一个巨大的伏羲太极图,青光大盛,带着隐隐的杀伐之气,一下便朝着秦川轰击而来。这般强盛的术法,如此高深道恐怖的道法气息,天下间,只有…… “铛!” 不待迟疑,秦川瞬即祭出龙脊,幽紫之色的真元迅速凝于剑锋之上,借着身法迅疾之势,横空一挥。堪堪,破去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扑通!” 霎时,脚步一乱,跌入泥水之中,又迅速爬将起来。 秦川面色凝重,一身道服因为猝不及防湿了全身,发丝散乱,狼狈不堪。却是气喘吁吁,带着几分惊骇地紧盯着前方来人。 玉虚子! “孽徒,伏诛吧!” 只见玉虚子离地三尺,踏空而立,一身淡淡的道法青光,将倾注而下的雨水隔绝在外。身侧,一把玄色真武仙剑,静静悬立,气势凌人。 “这,就是元婴期巅峰的实力么?” 秦川面无神情地道了一句,同时,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内息。 之前那三个前辈高人,不知是否被自己的心魔化身引走,暂且察觉不到追来的气息。但,就算与玉虚子一对一,自己,也根本没有胜算。 道法,自己及不过他; 而仙魔之道,似乎作为自己师尊无尘子的嫡传师兄,他也略有了解。 这回,真要栽在这里了么? “凌云阁静虚一脉弟子秦川,擅修魔道,罪为其一;京州孔陵之中,不顾同道之情,谋害儒园徐之谦,罪为其二;忘情峡中,不听劝阻,还将师者金虚子杀害,罪为其三;再加其余小罪并罚,诛十命乃不为过。” 金虚子厉光一闪,却是细数秦川身犯罪孽,“枉长风三番五次替你辩解,你却仍然不知悔改。如今更与西疆巫教同流合污,意图染指我中原江山。今日,便由贫道,以伏羲掌教之名,亲自执行门规。” 罪孽? “哼哼。” 闻言,秦川忽而淡淡一笑。不知,是自嘲,还是不屑。 曾经,自己也以为这般是罪孽。弃道成魔、欺师灭祖、同门相残,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天下之大不逆,与天下为敌,与,自己为敌。 可是,是非对错,天下间,又有谁人道得明白? 假若不修魔道,自己便会丧命在济云观竹林之中;假若不亲手击杀徐之谦,紫涵便为魔、徐之谦便为鬼;假若当初不贸然逆天下而行,自己,又如何于心能安?难道,要自己,亲手杀了紫涵吗? 又一次? 而且,并不是,自己想与天下为敌。 天下?不知。但他、她、还有他们,都属于这天下之中。自己,难道想与他们为敌么?不想,从来,都未曾愿意这般。 雨,不知何时,渐渐弱去了不少。 一片荒原,却仍是积水如流。星月无光,宛若幽冥深渊。 “哈哈!” 突然,秦川放声大笑。 自己轮回重生,潜心问道,奈何道途坎坷,渡尽了劫难,早与初心相违,背道而行。然而,却也因此悟得另一般道,另一般,自己的道。 念心中所念,欲心之所欲,守心之所守。 不怨不悔! “早在最初我便脱离师门,执行门规却还轮不到你!” “轰……” 顷刻间,秦川厉喝一声,猛然开启明王同归之祭,同时还糅合了道法,真元气势强出数倍不止。一式式十步一杀,接二连三轰击出去。 真元席卷,水浪滔天。 满地深深的积水,还有淅淅沥沥的雨点,在真元交锋引起的劲风之中,翻滚起伏。又在各色真元光耀下,透出各种奇异的颜色,似如星光点点,闪烁不止。然而苍穹之上,仍是乌云密布,不见光明。 “轰!” “轰!” “轰!” 没有丝毫间隔的十步一杀,不断地朝着玉虚子猛攻而去。对付这等实力差距之人,秦川也唯有用这攻势最强、甚至放弃了防御的十步一杀。 其余,皆是徒劳。 只是,玉虚子有着伏羲门无上道法逍遥游之妙,根本不用正面抵御秦川的攻势,不断躲闪,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很快,秦川体内真元,已经再度接近枯竭。 “天道神罚,斩鬼弑神!” 忽然,只见玉虚子眉目一凝,终于决定反守为攻,似有口诀轻念,随即真武剑上,一股异于寻常道法的血色红光,猛然汇聚而起。 这是…… 伏羲无上道法其三,诛神除魔之威。 鬼神斩! “!” 霎时,秦川面色一变,急忙止去十步一杀,双手结印,心神迅速凝入血晶之中,引起真元剧变,窜入全身脉络,如同翻滚热浪,涌动不止。假若自己接不下这一式,恐怕,今夜,自己将要陨落于此了…… “吼!” 短暂的一瞬间。 虚空之中,仿佛隐现红袍仙人,却是手执血色淋漓的刀刃,向着秦川破空而来。一声似如震颤心脉的巨大咆哮,却仿佛,又根本不存在。 同时,秦川的咒诀,也瞬间念毕。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同样一声如同来自天际的咆哮,秦川身躯之外的黑色真元,一下尽数消散,向着四面扑腾而开,又消匿而去。却是在更外围,虚空之中,仿佛凝出了一个上古魔神之像,金盔银甲,坚兵利刃,不怒而威。 “轰……” 一声轰鸣,响彻天地! 秦川所立之处,脚下积水,竟是朝着四面掀飞,浪高数丈,生生破出一方干燥的地面,雨点消无,空气之中,似乎什么也没有。 全都,被反震而开。 鬼神斩,也如期而至。整片空间,水雾朦胧,什么也看不真切。 只知,惊天动地! 正文 第14章 审判 “轰……” 京州城郊,已似乎如同汪洋大海. 方才那声轰鸣,声势滔天,但似乎在这雷雨之夜,也惊不起一分波澜。片刻之间,苍穹之上再度一声厉雷,仿佛,天地寂静。 “哗啦!” 水lang四溅,渐渐,平息了下来。 鬼神斩与无间咒,如同上古仙魔的一次交锋,虽然短短一瞬,却惊起了如此浩大的声势。终于,尘埃落定,漫天水花洒落下来,归于最初脚下的积水,缓缓倾流。随即,雨势渐大,刚有清晰的空气,又再度朦胧起来。 然而原本秦川所立之处,却已没有了踪影。 在方才那般轰动之中,灰飞烟灭? 这般,消亡了么? 不! “咻!” 竟不知,凝蓄着何等可怕的术法。 “……” 忽而一怔。 玉虚子仍是一袭青衣道袍,在方才的交锋中,也没有沾上一丝水渍,雷雨之夜,却是迎风而起。突然,不见其有何举动,但已不知何时凝出了一股神秘的力量,猛然激射而出,刹那之间,竟是生生穿过秦川的身躯。 “咔擦!” “!” 秦川神情骤变,只听一声微弱的断裂之响,左臂之上,一股剧烈的痛意瞬间侵袭而来。自己的左侧肩胛骨,竟是,断了! 这不知是何来头的术法,此刻如同将自己生生钉在虚空之中一般,一分也动弹不得,真元更是运不起半分。仿佛,就如行刑之时,等待一切罚怒的罪人,等待着,一切的审判,不得,救赎。 玉虚子面容之上,没有任何神情! “咔……铿!” 紧接着,右边的胛骨又是一股异动,不过,那股力道猛地止了下来。 元灵! 危急之时,秦川运转元灵,化作坚韧之力,附在了自己右侧胛骨之上,方才阻止了又一次的断裂。然而,此刻,已是汗流浃背,额头青筋暴露,痛苦不堪。忽而,漆黑的眸中,闪出一股怨恨的杀意。 “咻!” 片刻之间,一道劲气忽驰而出,一息之间,那被穿刺的空气中,迅速凝出了神兵龙脊,似如离弦之箭,直向着玉虚子破空而去。 隐隐,一股残戾。 “铿……” 突然,龙脊突进之势,戛然而止。 剑锋前端,一个伏羲太极图再度凝聚而出,牢牢阻住了龙脊,再也进不得半寸。就这般,横空悬立,寂寥的夜空中,光芒闪耀。 朦朦水雾,竟是流光溢彩。 “……” 同时,秦川面色更是一沉,已有几分绝望。 元灵,也被玉虚子牢牢禁锢住了! “我伏羲一门,创立至今一千四百八十年,门**出叛逆七十余人,除死于诛仙令外,皆在寂灭天终老一生,受尽唾骂,且不得自由。但长风始终替你求情,今日,我便破例,再施你一次诛仙令,今夜,便往生轮回罢。” 玉虚子冷冷说道,缓缓举起一手,结印施术。 淡淡青光,化为奇特的玄黄之色,在指尖缓缓凝聚。 “咔!” 一道闪电,天地通明。 秦川就这般被钉立在虚空之中,如同待宰的羔羊,没有希望。伏羲掌门玉虚子,人们尊其真人,道入仙境,实力通天,而自己,居然又领教了一回。 “哼哼。” 忽而,一声冷笑。 秦川缓缓昂起头来,看着那遥远的天际,一粒粒雨点滴落下来,拍打在自己的脸颊上,有些生疼。此时,再无真元的维续,全身已经湿透,雨水,从眉间,一直滑落,融于,嘴角溢出的鲜血,染上殷红。 “嗒!” “轰隆隆……” 雷声,骤至。 猛然间,秦川的一对双眸,莫名变得血红起来,身躯之外,也逐渐有赤色的真元源源汇聚,如同浓雾一般,弥漫浸染…… 不,那就是血! 浓浓的腥气,仿佛,雨,也拂拭不去。 “嗯?” 然而突然之间,那股似血又似真元的雾气瞬间消散,如火之熄灭,一下溯回了秦川的身躯之中。倒不是秦川自己的情况,而是…… “簌……” 此时,只见玉虚子的脚踝之处,一种奇特的花卉藤蔓迅速地生长,向着玉虚子身躯蔓延而去。只不过生长的同时,被玉虚子真元压制,又迅速地枯萎而去。玉虚子神色一变,显然,有人来救秦川了。 这是,西疆蛊术! “阿罗!” 顿时,秦川大呼一声,咬了咬牙。 “咻!” 话音刚落,玉虚子已是眉目一凝,仙剑真武应声而出,刚一自虚空凝成,便做离弦之势,朝着身后破空而去。那里,一道身影。 阿罗叶。 “?!” 眨眼间,玉虚子再度一惊。 却见半空那道红色的身影,竟是被真武生生穿过,如若无物。随即,便见阿罗叶的身躯,猛然化作万千彩蝶,翩飞而散,融于雨雾之中。 “轰……” 紧接着,玉虚子咫尺之前,空间仿佛一阵撕裂,竟是跃出一只巨大的金色蟾蜍,面凶相恶,似乎更有毒液附身,一下朝着玉虚子扑跃过去。 秦川身上的禁锢,同时尽数解除! “咻!” 顷刻间,阿罗叶紧驱而至,牢牢扶住秦川,后撤数尺,稳稳落于满地积水之中。那件衣裙,红色的身姿,秦川忽然觉得,竟是那般的美。 会心一笑。 “你怎回来了?” 不过,秦川却是有些冰冷地问道,似有不悦。 玉虚子实力太强,本来自己还有可能逃脱,但眼下阿罗叶回来,却是更加的危险。而且,那山阴居士众人,随时都有可能察觉心魔化身,反追到此处。到那时,自己夫妻二人,恐怕都要丧命于此了。 阿罗叶扶着秦川的左边臂膀,泪花闪闪。此时秦川的左边身躯,怕是已经不能动弹了,原来,他是知晓有这般危险,才让自己先回青冥山。 还说什么帮朋友办事。 他,也终于欺瞒自己了。 “你一直不来,我就知道你有危险。” 厉叱了一句,阿罗叶不顾秦川的指责,紧紧靠在秦川的身旁。一身衣裙,也在暴雨之中渐渐浸湿,发梢,一滴滴雨点落下。 仿佛,是泪。 忽而,秦川浅浅一笑。 抬起右手,拭去阿罗叶脸颊上的雨痕,顿时,真元再度凝出,附于二人身躯之外,将雨再度隔绝在外。若不是肢体不便,此刻的秦川,想好好将阿罗叶拥在自己的怀中,好好地,疼她一番。 “待我们安稳下来,重新办一次婚礼……” “嗤!” 秦川话未说完,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嗤响。只见那蟾蜍后脊之上,一支剑锋破体而出,鲜血淋漓,猛然间,横空一挥,那蟾蜍便被甩飞了数丈之远。 “嘭通!” 玉虚子! “如此正好,将你二人,在此一齐除去……嗯?” 突然,秦川与阿罗叶所立的空间之外,一道道紫色的光幕迅速凝出,片刻之间,便已形成一座正方之状的结界,将二人护在了中央。而秦川与阿罗叶,竟是没有看玉虚子半眼,柔声细语,不知说些什么。 “骨头已经错位,要先接上才能修复。” 此时秦川拉下一侧衣襟,露出背膀,而阿罗叶则在后面查看伤势。观察了片刻,如此对秦川说道。 “如何接?” “要……要先把肉割开……” “你割吗?”。 “我不敢。” “嘿嘿……回家再说,现在,还有麻烦呢。” 秦川微微一笑,双眸往前方一凝。此刻,玉虚子一式用以试探的攻击已然而至,重重轰击在百劫巫蛊阵凝出的帷幕之上。一时仿佛引得大地晃动不止,震颤不安,然而,却依旧惊不起半分波澜。 动,也没有动一下。 “他打不破呢。”阿罗叶笑了一句。 闻言,秦川也微微一哂。 不过,心中却是一阵不安。这百劫巫蛊阵,虽然将自己二人护在了其中,但换一个角度来说,却也是将自己二人困在了其中。玉虚子修为深厚,阅历丰富,迟早能够想出办法破开,甚至都不用多久。 更何况…… “咻咻咻!” 正想着,突然秦川眉目一沉,一手紧握住了阿罗叶的手掌。 只见雨夜之中,三道身影疾至,落在了玉虚子的身旁。却是山阴居士、紫虚仙姑、还有玉剑仙,果然,他们已经识破了自己的惑敌之术。 “……” 咬了咬牙,秦川暗感不妙。 “真人,老夫看,情况不乐观啊。” 山阴居士抚了抚须,瞥了玉虚子一眼,便凝视在紫色帷幕之上。很显然,也瞧出了这诡异的蛊术,结出的帷幕,竟是比中原任何一道防御术法都要坚韧。竟然,连伏羲门掌教真人玉虚子,一时都破不了。 紫虚仙姑和玉剑仙二人朝着阵内望了一眼,神色凝重。 阿罗叶此番施术没有刻意隔绝视线,里外,都能瞧得真切。他们,自是瞧见了秦川身旁的红衣女子,圣巫教的一教之主,阿罗叶。 玉虚子没有回答,忽而,却是一句沉声: “你我四人合力,可强自破开!” “……” 阵中,秦川猛然一怔。四位这般实力的高人,合力一击,不必想,凭阿罗叶的修为凝出的百劫巫蛊阵,根本不是对手! “阿罗。” 随即,对自己的妻子,淡淡唤了一声。 正文 第15章 半月 丧家之犬. 在外人的眼光看来,秦川一生中从未如此狼狈。 此时,左侧身躯袒露,背膀因为骨头错位,一片淤青,发丝散乱在风雨之中,一身原本素白的道服,片片污秽。所幸,并没有血,不过映着那百劫巫蛊阵的幽紫之色,电闪雷鸣之下,仿佛,便是血光。 “哼哼。” 一声冷哼,秦川竟是笑了起来。 自己,可不是丧家犬,永远,也不会是! “轰……” 突然,只见秦川身躯之内,爆出一股赤色的真元,前所未有的强盛。然而瞬息之间,那赤色真元,竟是被驱使着,迅速融入了百劫巫蛊阵中。 原本半透明,此刻,再也无法看清。 “这是……” 霎时间,天地变色。 狂风骤起,因为这四式各不相同的咒诀,变得愈加的凛冽。而漫天的雨点,反而因为此番变化,渐渐止了下去。 雷云涌动,狂躁不安。 这一夜的京州,将注定不会安宁! “鬼神斩!” “剑破虚空!” “君威!” “……” “天罚之门!” “嗯?” 突然,阵外众人面色大变,就连阵中的秦川也迅速察觉了变故。百劫巫蛊阵缓缓散去,却见前方虚空之中,竟是凝出一道门,诡异如斯,只一瞬间,便把玉虚子众人合力的术法,尽数吸纳进去。 转眼间,连同那道门一起,凭空消失! 正是,暗黑门神通秘术,元神之境方能修行的天罚之门!不久前,在安阳烟霞山庄,那白虎也曾以此术,吸收过玄天玉简的攻击。 “暗黑门,也来插一手了么?” 秦川右手紧紧握着阿罗叶,龙脊在自己的一侧悬着,真元威势不减,散着血红色的厉芒,铛铛作响。 此时的阿罗叶,一言不发。 心中方才真正知晓,西疆蛊术胜在神秘诡异,但真正与中原的修真之术比起来,杀伐之气,无疑弱上了不少。更莫说,种种堪比神通的术法了。 “……” 所幸的是,她还有依靠。 …… “青龙?” 山阴居士眉目一凝,很快便认出了此刻来人。 前方,虚空踏立一人,气宇不凡,甚至还有几分洒脱之感。正是暗黑门青龙圣使,莫问。他,如何会来救下秦川与阿罗叶? 玉虚子面色阴沉,不曾言语。 四位正道高人,并排而立,觑视着突然杀出的青龙,倒也没有忌惮之色。仅凭一个青龙,还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暗黑门,也定不可能仅仅派一个青龙来阻截他们。 “一个青龙,自然不敢对几位高人动手。” 很快,两道身影自另一侧缓缓走来,只听其中一人淡淡笑道,却是一个青年男子,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半分修为。 然而…… “陆空?” 秦川神色一疑,与那白衣青年身后的男子对视了一眼。这陆空自数年前便与自己交锋多次,自然不可能认错。 那这白衣青年是…… “在下暗黑圣教圣子殿殿主,半月。” “!” 闻言,所有人皆是微微一惊。正道四个高人,纷纷朝着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男子注目,短短数息,便已窥察了不下百遍。 曾经的暗黑门三大殿中,明王殿主司祭祀、冥炎殿主司刑罚,而圣子殿,则是暗黑门培养精锐的地方,如今所有的暗黑门高手,几乎曾经都是出自圣子殿。至于圣子殿的“圣子”,正是,钦定的下一任门主。 半月。 此人中原早有传闻,曾经圣子殿猖獗的那段年月,更是被无数情报组织不断探查,但都无果。没想到,此刻,终于出现了! “……” 秦川抿了抿唇,双眸却是对上了半月的笑眼。 当初在忘情峡,自己曾与半月谋过一面,不过后来,因为金虚子那一招,对方的肉身早已湮灭。想必,如今这幅身躯,也是重新凝炼而来。 只是…… 当初在常州境内的山野村庄,他,是故意接近自己的么?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察觉。可是,那时的他,为何又对自己没有半点举动呢? 难道,那真只是一次偶遇? “哼,想不到……” 迎上半月的目光,秦川冷哼了一声。 “我也未曾想到,当初遇到的西疆人,会是我追查多年的秦川。” 半月笑了一声,却似乎解答了秦川心中的疑惑。那时并没有人知晓临玉便是秦川,甚至无尘子都不知,更莫说暗黑门了。看来,那的确只是一次偶遇,暗黑门恶名昭著的圣子殿下,竟会到山野村落里救助村民? 在秦川看来,此人,堪是愈加的神秘。 “半月……” 忽而,玉虚子冷笑了一声,“你莫不是以为,凭你区区几人,便能对付得了我们?暗黑门此番出现于此,怀着何等居心?” “对付几位前辈,自是不敢。” 半月笑道,仿佛在几位高人面前,根本没有一丝的惧怕,“只不过,我想,几位前辈怕是要马上回京州城,无暇顾及此处了。” “?” “轰……” 突然之间,几个正道高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京州城内传来几声轰响,仿佛与正道弟子,展开了激烈的争斗,人数,还不少。 天色更显阴沉,雷光闪动。 “为了救下你和教主阁下,我暗黑门,可是动用了五行旗呢。” 半月邪魅一笑,瞥了秦川一眼。然而,却让秦川心中一沉,自然,不会认为半月是出于当初的情谊,才来救自己与阿罗叶的性命。 “……” 暗暗地,咬了咬牙。 “暗黑门,是要与巫教结盟了么?” 玉虚子面目阴沉,一句冷声叱问。 闻言,阿罗叶也是暗感不妙。正道最怕的,便是暗黑门圣巫教结盟,而假若成真,首先对付的,便是根基未稳、并且明目张胆驻扎青冥山的圣巫教无疑。半月的这一步棋,堪是下得极其精妙! “这,就不劳烦真人操心了。” 半月再度一笑,言语之间,耳畔还有京州城传来的声声巨响。五行旗贸然进犯京州城,对正道来说,最紧要的,便是京州城的无辜百姓。 此刻的四人,已不能再继续逗留。 “哼。” 玉虚子冷冷一哼,瞬即化作一道厉芒,朝着京州城疾飞而去。其余三人,也是御空而起,临走之前,玉剑仙回头望了一眼,却仿佛摇了摇头。 “咻!” …… 持续整个前半夜的暴雨,此时似乎终于停了下来。 一片荒原,西侧是一片山麓,往西,便进入了常州的地界。 看着几个正道中人相继离去,半月似有几分得意之色,缓缓回过身来,看向秦川与阿罗叶,哂笑了一下,正欲说些什么。 “咻!” “轰!” 突然之间,却见秦川一式凭虚御风,眨眼不到便骤至半月身旁,一手龙脊真元爆起,将护卫半月身旁的陆空逼退了数丈之远。同时一条囚龙索,凭空而现,将半月牢牢束缚其中,丝毫也动弹不得。 “放肆!” 陆空大喝一声,急忙爬将起来;另一侧的青龙,也是微微变色。 “咻咻咻!” 然而瞬息之间,数十道人影疾至,却是圣巫教众终于赶来。桑娜悬空而立,对峙着青龙,而两名巫卫,已经牢牢制住了陆空。其余,全都护卫在阿罗叶的身旁,毫无疑问,此刻的局势,又掌控在了阿罗叶的手中。 “属下来迟,望教主和尊主大人赎罪!” 一个巫卫不顾地下泥泞,屈膝跪立阿罗叶身前。今日早间他们便得到前来接驾的命令,若非暴雨耽搁,也不会迟到这些时间。 也,庆幸没有因为暴雨停止赶路。 “哼。” 忽而,半月淡淡笑了一笑,正视着自己前方杀意凛冽的秦川,依然没有半分惧怕。也正是这般深不见底的城府,让秦川觉得这个人极其可怕。 “此刻,是我,救了你。” “你是在提醒我恩怨分明?” 听得半月叱问,秦川如此反问了一句。右手中的龙脊,缓缓汇聚起了白光,真元涌动,铛铛作响。眸中,适时闪过一抹厉光。 “秦川你敢!” “轰……” 陆空一句怒骂方才出口,便已见得秦川剑锋一扬,一股狂风呼啸而起,生生轰向半月的身躯。霎时,半月居然没有任何举动,也不知是否真的无力阻止,只见其身躯被猛然击飞,在那泥水地中,跌滑了数丈。 泥水飞溅! “你……” 陆空怒目而视,但却被两个巫卫牢牢制住,无可奈何。而且,至始至终,秦川都未曾看他一眼,更让他怒不可遏。 秦川静立原地,却是缓缓匿去了龙脊。 “我,的确是恩怨分明。” 说罢,不再理会此间事情,招呼一众教卫,携着阿罗叶,便是朝着青冥山的方向返回。 一阵风拂过。 青龙依然踏空而立,望了望那泥水之中,见得一圈圈波纹,朝着四面缓缓荡开,又缓缓,平静下去。最终,叹了一声,匿入了虚空。 “哼哼。” 莫名,听得两句笑声。 半月躺在满地泥水之中,却是没有立即起来。只望着天际苍穹,云层缓缓褪去了黑暗,些许月色,悄悄地,溢了出来。 正文 第16章 会议 青冥山。 天色依旧阴沉,下起了绵绵细雨。整座山脉,烟雨蒙蒙,什么也看不真切。秦川二人从京州回来,此时已经过去了两日。 “这雨,怕是几日都止不了了。” 萧如白舒了口气,倚在某处山亭之间,叹了一声。 随即,秦川拉上衣衫,动了动自己的左臂,近乎,已经痊愈了。想不到,这萧如白除了音律修为皆了得之外,一手医术也能妙手回春。本来预计半月才能痊愈的伤,在他手上,竟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今后如何打算?” 秦川问道,拾起石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 “再过几日,便继续游走中原呗。” “怎么,留恋这青冥山的风光?” “我心逍遥,何处便是风光。” 闻言,秦川笑笑。 萧如白言语是何含义,自己心中当然清楚。近几日各方情报,中原正道联盟相继派遣大量弟子,前往常州聚合,明显蓄谋着一次声势浩大的行动。任谁都能猜想得到,他们如此作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攻打青冥山! “多谢。” 秦川忽道。萧如白说的“打理”,自然不会是打理这青冥山的花花草草,他决定帮助自己和阿罗叶,那自己,自当铭记于心。 这也便是,恩怨分明。 两日前的夜晚,在京州城郊外,暗黑门的半月救了秦川与阿罗叶,表面上的意图是想与圣巫教结盟,但真正的目的,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暗黑门根深蒂固,数百年来也无人知晓其总坛所在何处,更有四使六鬼这等修为深厚之辈,以及五行旗数万教众,势力浩大。而圣巫教,初入中原,仅仅占据青冥山一脉,教中也少有极具实力威慑之辈,根基薄弱。 得知暗黑门与圣巫教即将结盟,尽管不知真假,但正道联盟最好的选择,便是将圣巫教抹杀于萌芽之中,除之而后快。 这,大概便是他们决定攻打青冥山的缘由。 秦川以及阿罗叶,皆被半月设计了一遭! 不过,圣巫教与中原正道的交锋迟早也会到来,这般提前,倒也可以让秦川尽早处理完这般事情,而后再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寻找慕紫涵。 “呼……” 叹了一声,秦川仍然不免有些忧心。尽管这般说,但三千中原正道联盟,却也不是如此容易对付的,更何况…… “尊主大人,有新的情报。” 正想着,突然一个巫卫出现在了亭间,对着秦川二人恭敬行了一礼。此人秦川认得,是巫卫的二把手,出自枫木族,族名唤作沙昂。 见得秦川回过神来,沙昂也知晓不必避开萧如白,便禀报道: “各派人马于今早已经尽数进入常州,正往青冥山而来。斥候来报,山阴居士、玉虚子以及了音禅师皆亲自前来,各门精英,也出现了半数以上。预计今夜便能汇合青冥山,教主请您前去商议应敌之策。” 闻言,秦川静默了许久。 忽而,却道: “青冥山一切照旧,转告阿罗,我晚些再去找她。此刻,还得好好与萧兄品茶赏景呢。” “哈哈……” 萧如白笑了一声,似乎明白了秦川的意思。 只留沙昂摸了摸后脑,不明二人为何如此镇定。不过,若他能想得明白,便不会只是一个巫卫副头领了…… …… 细雨,依旧。 青冥山下的丛林之间,草木翕动,几分阴暗之感。 从日间开始,无数正道弟子纷纷集中起来,驻扎林中各处,及至黄昏,正道联盟数千弟子,竟是已经遍布了整片丛林。 一股危机感,悄然升起。 透过层层密障,只见得青冥山顶的那面旗帜,飘飘摇摇。 “不可!” 某座临时搭建的帐篷之中,传出一声反驳。此刻,正是正道联盟的诸多领导人物汇集一处,商议着如何攻上青冥山。陶丹青站立起来,打断了北炎阁主的提议,随即叹了一声,解释道: “老阁主所言正面强攻,巫教自然不是对手。可是此刻巫山地理情况不明,再加上曾经那式诡异的阵法,如有闪失,将是对我正道实力的极大打击。” “依你之言,又该如何?” “依鄙人之见,应该先派出弟子,将巫山的情况探明。” “如此也未必可行。” 忽而,那奕剑阁的杨执事又反驳道,“根据线报,巫教教主阿罗叶极擅幻术,我中原的大多数弟子,恐怕都没有破解的能力。” 闻言,玉剑仙也点了点头。 数日以来,各方都派了不少斥候探查青冥山的情况,但都无一所得,甚至没有一个人回来。结合杨执事之言,恐怕都是中了那可怕的幻术了。 一个圣巫教,竟是让中原正道无从下手。 可是,不知己知彼,这一战,又如何取胜? “强攻不可,探查亦不可,难道我三千正道近万弟子,是来这巫山脚下让那西疆人看笑话的么?” 韩家韩天琼怒道一声,有些气愤。 众人从早便在此商议,眼看即将入了夜,都未曾商量出什么结果。那青冥山上的西疆之众,恐怕早已知晓这般结果,此刻正在洋洋自得了吧。越是这般作想,众人也是各自咬了咬牙,颇感丧气。 “寻常弟子上山不得,长老尊师之流便不能去了么?” 突然,一直未曾言语的山阴居士冷笑了一声。 各门长老高人,均是自恃清高尊贵之辈,亲自做这眼线斥候之事,又在眼下各方汇聚之时,自然都不情愿放低身份。这般言语,自也有嘲讽之意。当然,话从儒园门主口中道出,众人倒也不敢反对。 一时,倒是有些惭愧。 听得此言,陶丹青目光一亮: “门主的意思是,让各门高手组成队伍,亲自上巫山查探敌情?” “若是无人愿去,我这把老骨头,便亲自走一遭了。” 闻言,众人讪讪笑了笑。山阴居士乃是儒园门主,如今又是整个正道联盟的领头人,若是让他前去探敌情,成何体统。一时间,众长老皆道: “居士提议,尔等自当效劳。” “那便如此决意。” 随即,陶丹青面色一喜,看着山阴居士的示意,从各门中指定了七八人,暂时组成了实力强盛的“斥候”队伍。短短半晌,倒也将事宜安排了细致,只不过忽而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沉,忽道: “诸位以为,暗黑门,可会在这一战中插手?” “……” 顿时,众人皆是一怔。 然而,山阴居士却道: “暗黑门自恃清高不亚于此刻诸位,西疆蛮夷,他们同样不屑与之为伍。他们真正在意的,只是那名为秦川的小子。” “便如此吧。” 此刻,始终未曾言语的玉虚子也站立了起来,顾自朝着外面行去。只是,临行之前,却是回过头来,沉声说道一句。却也不知,是心中对叛门弟子的愤怒,还是对此刻众家人物的警告: “我伏羲孽徒,自有我来处理!” “……” 随后,众人各自对视了一眼,仿佛交流着什么。 众所周知,秦川全身上下都是宝贝,九曜琉璃盏、神兵龙脊,更有魔道上乘心魔之道,以及诸多中原众人还未曾知晓的秘密,譬如那九宫八卦阵。此番进攻青冥山,各方私心下,其实多少都有想要捞些什么的想法。 玉虚子此言,是何含义? 心知肚明。 “众位散了吧,尽快通知方才点名的各门道友,三更时分,潜入巫山。” 陶丹青隐晦地扫视了一圈,随即叹道。中原正道,尽管无数次联合行动,但从未真正上下一心过,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一刻也未停止。只是,但愿这一次,莫要出什么大乱子。 若是让圣巫教巩固了根基…… …… 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会议,终于宣告结束。 帐篷之外,几处树梢之间,奕剑阁暗中护卫并且防止敌方斥候监听的弟子,见得各门大人物相继散去,终于各自长舒了一口气。 南面离得近的两个弟子,对视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 不过,任务总算是完了。 “师兄,待会儿给我讲解讲解林师姐的七杀斗魂罡?” “没问题,不过你得把酒准备好咯。” “嘿嘿……” 二人闲说几句,被一旁的几人听得,随即众人哈哈笑了起来。那刚出道的小师弟口中的林师姐,自然就是奕剑阁首席弟子林子萱了。在阴暗肃杀的情报护卫组织奕剑阁中,林子萱确是难得有的女子。 实力强盛且不说,放在中原,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妙佳人,自然,也得阁中年轻男子的喜欢。不过,想要征服林子萱,难如登天。 “嘿,小李子,别怪师兄没提醒过你啊。” “什么?” “你要打林师妹的主意,难度可不下于打伏羲门上官瑶的主意。还想了解七杀斗魂罡呢,你得先把陶师兄打败了再说。” “说实话,陶师兄其实我并……” “啊!” 突然,众人正调笑着,猛然闻得林间一声诡异的鸦鸣。随即,无一不是一阵惊骇,那股气息,让每一个人都是没来由地颤了一颤。 “糟糕!” 其中一个似乎年龄最长的弟子一句沉声。 毫无疑问,这次会议,极有可能被人监听了! “追!” 正文 第16章 生死 初夏. 午后的阳光,显得有些渺茫。 在这伏羲之巅,山风徐徐吹来,却只感觉几分凉意。 那座白塔,已然成了满地的碎石粉末,散乱地铺在落雁峰的峰顶。偶有一阵劲风吹来,便掀起雪白的飞灰散去,消逝在风中。 “咻!” 上官瑶和叶秋奇御剑疾飞而来,也顾不得师门禁令,直闯入这峰顶之上。然而,尽管此处大多均是伏羲门的长老前辈,却也无人出言斥责他们。 沉默。 静虚子一众几乎所有伏羲门高人,都立在这峰顶之上,然而却无人靠近原先白塔所在的位置,只远远地注目着,没有一人言语。那能够俯视着伏羲山全景的断崖边上,一道苍老的背影,负手而立,遥望着远方。 “……” 忽然之间,上官瑶心中一痛。 叶秋奇双眉紧紧地蹙着,鲜少露出愁容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凄色。 只见中央一块碎裂的岩石之上,玉虚子浑身是血,静静地躺着。苍白的发须随风缓缓飘荡,面上,满是安详之色,早已没有了半点生机。 而一侧散落着一把剑兵,染满鲜血。 龙脊! 除此之外,空气之中,尚还残留着仙法与魔道剧烈交锋后的痕迹,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毫无疑问,那是道法空冥印,将人生生轰成了飞灰。 死的另一人,是谁呢…… 上官瑶的脸色,渐渐变得愈加的惨白,浑身上下,竟是不由开始了微微的颤抖。原本清澈的眸中,浮上了迷惘,染上了迷离。 “不会的,不会的……” 她开始在心中呢喃。 尽管她知道,早已注定了这个结局。 …… 良久,那崖边的老者缓缓回过身来: “玉虚子与秦川,同归了!” “!” 顷刻间,场中的众人无不是突然一怔,久久不语。却似在意料之中,那玉虚子的尸体早已没有了生机,而元神也同时彻底消散,轮回到了三界之中;而那龙脊谁人不知,此刻空气中的腥气,也能猜出来自何人。 然而,却又在意料之外。 以秦川的实力,如何会是玉虚子的对手? 玉虚子数十年前便是十方乾坤境的巅峰境界,多年来整日静修,尽管毫无突破,但资历见识定然远非秦川可比。而且旁人或许不知,但这些伏羲门的前辈却是比谁都明白,此前的玉虚子,极有可能突破至了大乘。 以往玉虚子虽然静修,但也时常关注外事,但自上次青冥山归来之后,便是真正的将所有事务交给穆痕,彻底地闭关。 突破,定然势在必得。 如此,秦川又如何对付得了? “不知前辈名讳。” 静默了片刻,终是静虚子昂起头来,对着那灰衣道袍的老者注目了一眼,极为尊敬地问道。这个人,定是之前设下结界的那人。 深不可测! “济云道人。” 随即,那老者叹了一声,如此应道。 “?!”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有的惊,有的疑。 大多数人,皆是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讳,伏羲门内没有,别的修道宗门也未曾听闻过。包括上官瑶与叶秋奇在内,也只觉有些耳熟。 与那济云观倒是同名。 而静虚、紫虚一众年老之辈,却是眉目一沉,瞬间陷入了震惊之中。 “可是济云观的天枢子前辈?!” 玄长老惊呼出声,眸中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更多的,却是无比的尊崇。作为伏羲门中年级最长之人,此言一出,众人更是鸦雀无声。 四百年前,就连玉虚子和无尘子的师尊都尚还是幼年孩童之时,伏羲门便有一位前辈,唤作天枢子。此人原本道行不精,出师之后便被派到紫城伏羲道观中做执事,后来又做了观主。然而天枢子尽管道行不精,却离奇的长寿,无人知晓是何原因。待得玉虚子都已长大成人,他都还在任济云观主之职。 济云观便是因此得名,天枢子也易作了济云道人。 两百年间,济云观人才辈出,有人传言便是因为得了济云道人指点的原因。更有甚者,说有人目睹其仙逝之时,天象异变,整个人生生消失,却正是那传说中的得道升仙。当然,传言,无人知真假。 有人坚信,却也有人一笑哂之。 “呵,当年见你,你可还是个七岁孩童。” 望了玄长老一眼,只见得那济云道人哂笑一声。 “……” 一时间,众人默然无语。看着玉虚子惨死的遗体,却又不由困惑,既然济云道人出现解了伏羲门的危难,却为何,不阻止这般结果的发生呢? 谷长风面色一苦。 却明白,此时心中最苦的,是他身后的两个弟子。 “咻!” 突然,济云道人面色一凝,却仍是淡然之色。只见袖袍一挥,竟是一股纯正的道法真元忽驰而出,化作青光,朝着一侧席卷过去。 眨眼之间,虚空之中,一道身影被牢牢缚住,悬入高空。 却是罗狼! “铛!” 顷刻间,场中众人面色一变,诸多仙剑法器纷扬而起。只不过,片刻不到,竟是突然又消弭而去,不受控制地被压制了所有的杀意。 是那济云道人! 与此同时,罗狼也被平稳地放到了地上。 济云道人眉目一扬,地上那把龙脊便瞬间飞至了罗狼的手中。随即,罗狼接住龙脊,却是心下一沉。他本已与桑娜一同离去,但遇得叶秋奇二人匆匆归来,心中也有了一些预感。没想到独自回来,却看见了这般光景。 秦川死了。 罗狼心中有些思绪繁杂,不知言语。 过了许久,环视了一周,终是取出一瓶解药,掷到了济云道人的手中。此刻众人方才想起,那山下无数弟子,都还处于昏迷之中。 “咻!” 紧接着,在周围的目光中,罗狼消匿了身形。 伏羲门众人眼睁睁看着罗狼离去,却是极其不解地看向了济云道人。然而济云道人也不回答,将那解药又掷到静虚子的手中。 “此事先告一段落。” 看了看玉虚子的尸体,又长叹道: “待我伏羲门修整完毕,后事如何,你等再自行商议。” …… 短短一日,圣巫教攻打伏羲门之事便已传遍了中原。 但谁也未曾料到,仅仅数个时辰,这惊天动地的一战便已宣告结束。伏羲门通告天下,原伏羲掌教玉虚子因战仙逝,新任掌教尚在商议之中。 而与此同时,秦川死亡的消息,也传遍了中原。 曾经因为助纣为虐,成了圣子殿暗杀徐之谦的帮凶,叛出伏羲门,而成为中原大敌;而后暗杀多门长老,又在九归山一战击杀师门前辈金虚子,罪孽深重。西疆归来后,带着圣巫教席卷中原,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秦川的名字,早已响彻了中原修真一界。 然而这一次,却是死了么? 的确是死了! 整个身躯,都在玉虚子以命相搏的空冥印下,灰飞烟灭,连带着元灵,都消失在了三界之中。或许,只有三魂七魄,往生轮回去了。 唯独,那一身的罪孽还在。 此刻的修真一界,各门各派勃然大怒。圣巫教能够在数个时辰大破伏羲门,毫无疑问自然也有瞬间击溃任何一个宗门的实力。儒园一声令下,中原正道各门,已然再度开始了联盟,意图彻底消灭圣巫教。 只待伏羲门休整完毕,随时展开进攻。 …… “……” 这诸多的局势,此刻阿罗叶已然无心去理会了。 青冥山。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唯独,物是人非。 阿罗叶独自坐在离恨天外的山崖前,手中握着她与秦川的定情之物,那条石坠星宿劫,只静静地注视着。忽而,却是凄苦地一笑。 此时距离罗狼归来,已有七日。 用中原的习俗来讲,也便是,秦川死去的头七。 他如此千辛万苦救回自己的性命,却因为愤恨将他的性命搭了进去,如此又是何苦呢?阿罗叶知晓,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自己。 是因为他数月不归,才导致了自己遇险。 可是,自己从来便没有责怪过他,也知道,他身边这么多女子,自己并不是最重要的。甚至说,若不是自己当初骗他成婚,根本就不会有今日。 “我只希望,你心里有我,我便满足了。” 阿罗叶说着,却没有流泪。 她从来没有因为死人流过泪,没有因为母亲流过,也没有因为父亲流过,这一次,也不会。她本想不顾一切,杀上落雁峰,将那伏羲门彻底地覆灭了,但据罗狼早间的情报,这中原的众人,已经主动来了。 那么…… 自己曾说过,会让整个天下来给自己的夫君陪葬! …… “谁?!” 突然,阿罗叶一下站立起来,眸中闪过一股杀意。能够穿过青冥山外森严的戒备来到这里的,天下间屈指可数。 会是谁呢? 忽而,看清了眼前来人,阿罗叶面色终于一苦。 却是曾经帮助过她圣巫教的无尘子与魂殇。秦川无父无母,只有无尘子一个师父,而阿罗叶父母双亡,自也把无尘子当作长辈一般对待。此刻见得无尘子,似是终于找到诉苦的对象,眸中不觉有了些许湿润。 “呼……” 无尘子长叹了一声,唏嘘不已。 不过紧接着,听得无尘子的下一句,阿罗叶忽然目光一亮,急忙昂起头来。眸中几分不可思议,又有更多的欣喜,似是终于找到了希望。 “秦川没死。” 正文 第01章 重生 黑暗. 没有光明,似乎也没有过去和未来。 唯有虚无。 此刻的秦川,便处于这般一个空间之内。仅存的一丝意识,也尚还处于迷惘之中,没有因为过失而懊悔,也没有因为希望而欣喜。也有些许的遗憾,不过也在愈加朦胧的意识之中,渐渐地归于释然。 就这般渐渐迷失。 这便是死去的世界么? 不是。 此刻秦川感到一阵熟悉的感觉,即使黑暗之中什么也无法看见,但依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并没有死去。 “这阵感觉,是……” …… “咳咳……” 阴暗的房间之中,传出一阵连连的咳嗽。 一个男子,极其挣扎地卧在榻上,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得因为痛苦而带来的狰狞面目,手中一张丝绢,满是咳出的鲜血,殷红一片。 “玉虚子!” 男子恶狠狠地唤出一个名字。紧接着,又因难以承受的痛苦,引来愈加剧烈的咳嗽。一张年轻的面孔,显得无比的苍白。 房间中,一把深深嵌入地上的长剑,散着玄妙的青光,透出极其可怕的震慑之力。这,便是男子痛苦的根源。与此同时,这把剑的四周,各自摆放着一块诡异的赤玉,妖邪的红芒,与那青光不断交锋着,似在竭力地压制。 真武! “这元神烙印,我看怕是除不去了。” 房间中,另一个男子淡淡地道。一袭白衣,面无神情,没有因为榻上男子的痛苦之色有丝毫的动容。却正是暗黑门的圣子,半月。 “我早说玉虚子极难对付!” 闻言,那榻上男子叱道,随即竭力昂起头来,却是带着几分讥笑地看了半月一眼,“那时老家伙被除去之后,我便说过不能再待在落雁峰上,你却不信。哈哈,这一回,自诩英明的你,终于也被阴了一把了。” 半月不语。 那天外天之事,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 谁能想到,暗黑门在落雁峰安插奸细之事,居然早就被玉虚子知晓;谁又能想到,那天外天的阴谋,居然也是玉虚子一手策划。 若非穆痕的那一手,恐怕暗黑门早已实力大减。 那可是三大圣使! “你说,秦川到底死了没有?” 良久,半月终于出声问道。被老怪物种下心魔秦川,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同时也是他极其看重之人。如今秦川的生死,是他最关注之事。 据传,落雁峰顶秦川与玉虚子同归于尽,元灵身躯一起灰飞烟灭。当时现场只留下一把龙脊,最后还归还给了圣巫教。 “哼。” 榻上男子冷声一哼,却道: “龙脊是有了下落,可是九曜琉璃盏呢?” “……” 半月微微一惊,面色顿时一沉。 阴暗的房间中,灯光显得极其微弱,透着十分诡异的气息。 过了片刻,半月依旧没有言语。却是缓缓站立起来,一言不发,只将那地上的真武拔起,又狠狠地再度插回地上。紧接着冷目瞥了榻上男子一眼,神情似怒似笑,仿佛因为方才对方的顶撞而有所不悦。 最终回过身来,出了屋去。 “啊……” 房间中,随即传来痛苦的嘶嚎。 …… 元神!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清晰。 也终于知晓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在落雁峰之时,因为那般变故,灵核和血晶之间的通道豁然大开,又因心境的变化,使自己突破了心魔绝情之境的壁障,同时也达到了道法九转阴阳的境界。那时,自己便已将元灵突破成了元神。 玉虚子的那式空冥印,击毁了自己的身躯,也击散了自己刚刚修出的元神。但是,却有一缕残存的元神之力,保留在了九曜琉璃盏中。 因为九曜琉璃盏的奇妙,自己的元神已然渐渐恢复。 此刻的自己,正是被容纳在九曜琉璃盏中。当然,身在何处,却是无法知晓了,此刻元神还不是那般稳固,也无法出去瞧上一瞧。 “只是,是谁带走了九曜琉璃盏呢?” 秦川心中有些疑惑不解。 那时落雁峰顶被不知何方高人设下了结界,如此高深的修为,自己肯定无尘子那般实力之人,都未必能都破解。也便是说,那时,只有自己、玉虚子、以及那不知何方人物的绝世高人,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在。 “那人看上去定是伏羲门不出世的高人前辈,不可能不救玉虚子而转过来救自己。甚至,那时他还放任自己与玉虚子同归于尽。” 若他想救下自己,何不一开始就制止? 但除了他,又还有何人呢? 带着种种疑惑,秦川再度陷入了沉睡之中。 元神的修复不是一朝一夕,虽不知九曜琉璃盏为何能够自行修复,但自己想要回归全盛时期,也定然还需不少时间。 唯有,静静地等待了。 …… 幽谷。 草木翕动,透着十分的危险。 此刻这不知位于中原何处的深谷之中,充斥着凌厉的杀气。远远便能感受得到,林中似有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剧烈地交锋着。 道法! 以及,鬼术! “咻!” 一阵黑影窜过,最终落于一处空地之上。却见一团黑雾,渐渐凝聚成形,一个紫衣少年,鬼幽,赫然出现在黑雾之中,眉目凝重。 此刻正面对着一个棘手的敌人。 “铛!” 顷刻间,在他的八方之位,骤然现出八把真元玄剑,凭空悬立在半空之中,透着极其玄妙的八卦之气,俨然组成了一个伏羲八卦阵。紧接着,一阵清风忽然掠过,在他的前方,现出了一道身影。 白衣胜雪,孤傲绝尘。 上官瑶。 “你想作甚?” 鬼幽问道,却也不知,为何上官瑶会对他如此穷追不舍。 以他的修为实力,虽然对上上官瑶的确不是那般容易,但若是认真起来,也定然不会如此落于下风,更不会被这般追踪了百里之远。 只是顾忌着,她与秦川的关系而已。 “告诉我,秦川的下落。” 上官瑶冷冷地应着,手中一把镇山河,铛铛作响。 当初在那无名山峰上,那悠闲并且难忘的岁月中,秦川曾将一切都与她诉说过,没有半分欺瞒,其中自然也包括鬼幽。上官瑶知道,当初鬼幽潜入落雁峰,便是知晓秦川并没有死,他有一种秘法,可以探知秦川的下落。 而这一回,上官瑶不惜艰辛、甚至不顾师门反对,千辛万苦找到了鬼幽,便是想知道,秦川到底是不是就这般弃她而去。 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但自己,仍然不相信。 不相信,当初不离不弃的诺言,只是一个笑话…… “死了。” 随即,鬼幽有些不耐烦地应道。却是没想到,上官瑶千辛万苦寻找鬼谷、并且不顾危险与死亡深入了鬼谷之中,竟是为了探查秦川的下落。 “你若继续纠缠,我便不留情了。” 鬼幽看了上官瑶一眼,继续说道。 然而上官瑶并无言语,回答他的,却是一个锲而不舍的眼神。 只见周围那八把玄剑,猛然剑锋回转,竟是全都直直指向了中央的鬼幽,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氤氲而生。这奇妙的阵法,居然比鬼幽见识过的任何一个伏羲高人的阵法都要诡秘,直让鬼幽叫苦不迭。 他擅长的幻术,也在阵法之下,丝毫不得施展。从交手至现在,居然一直被上官瑶牢牢地压制住,空有一身修为,却是无法发挥作用。 也便是说,真正交手起来,他还不一定敌得过上官瑶。 简直便如他的克星! “……” 鬼幽咬了咬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魂魄尚在,但不知被困于何处,天下间无人知晓。” …… 日复一日。 秦川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在这黑暗之中,度日如年。 除了疑惑何人带走自己之外,也想起了很多很多。那时自己不惜性命,只顾为阿罗叶报仇而与玉虚子同归于尽。此刻想起,却是觉得有些不该。 若是自己死了,上官瑶该如何? 若是自己死了,谁来寻找紫涵,带她脱离苦海? 甚至,自己还不知阿罗叶醒过来没有。 此刻,自己唯一想做的事,便是回那青冥山上,看一看劫后重生的阿罗叶,自己的妻子。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会来这险恶的中原。 她不该有今日这般处境的…… “咻!” 不知何年何月,一道光芒从那九曜琉璃盏中跃出,一片昏暗之中,渐渐凝成了一个人形。经过如此长的时间,秦川的元神终于修复好了! “呼……” 长舒了一口气,秦川以元神化身,再度回归了人世。 只见此刻所处的地方,却是一个狭小的山洞,并且那出口已被巨石所封。黑暗的空间内,只有九曜琉璃盏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勉强带来一些光明。灯盏的四周,竟还拜访着一串金色的佛珠,透着几分奇异的气息。 “原来修复我元神的,不仅仅是九曜琉璃盏。” 秦川看了那佛珠一眼,自言自语道。 自然也是发觉了,一直以来,竟是从那佛珠中散出的力量,透入了九曜琉璃盏,以此不断巩固着自己微弱的元神,日复一日。 会是谁呢? 秦川抿了抿唇,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洞口那块巨石之上。 自己,该回去了。 正文 第02章 梵音 冷风呼呼吹着,带来了彻骨之寒. 满地落叶。 青冥山上的巫神像,经过了一番浩劫,依然屹立在恢弘的大殿之前。冬日的阳光,显得十分的微弱,没有一分暖意,映在那面旗帜上。 殿中,阿罗叶虔诚地跪在**上。 前方,一把龙脊卧在台上,位于巫神神位的下方,昭示着秦川在圣巫教中的地位。不过,阿罗叶并未给秦川安置牌位,只在龙脊一侧,放上了那条石坠星宿劫。两盏烛火,印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洒在阿罗叶的身上。 从她苏醒过来开始,没有一日不是这般,祈祷着。 已有半年之久。 自从无尘子与魂殇前辈带来秦川还存活于世的消息后,她暂且放弃了覆灭天下为秦川陪葬的打算,只日日等待着,等待着秦川归来。这是她唯一的希望。据魂殇所说,秦川的魂魄并未消散,也便是说,秦川肯定还活着。 只是,就连魂殇那般修为的高人,也无法探知位于何处。 上一次是因为秦川远在西疆,而鬼幽实力也还不够,所以无法知晓。而这一回,却连鬼幽的师父,魂殇,都探不得半点消息。 不过,只要知道,他还在,便够了。 “愿巫神庇佑,弟子阿罗叶,愿以所有,换我夫君平安归来。” 阿罗叶祈祷道,深深地磕了个头。 忽而,待得阿罗叶昂起头来,竟是眼见那台上的龙脊凭空消失,一条星宿劫,随即掉落在地。顿时,阿罗叶微微一怔。 “……” 紧接着,面色大喜。 …… “轰!” 一声轰鸣,秦川身前的洞口被猛然破开。 刺眼的阳光,一下倾泻进来,照亮了整个山洞。只见秦川有些不适应地遮着双目,手执龙脊,缓缓从那洞中踏了出来。 冬日骄阳,大好风光! “呼……” 秦川放下手,深吸了一口空气,再次立于天地之间。 只见此处乃是一座算不得高耸的山峰,周围低矮的山岗上,矗立着不少洁白的高塔,恰好将这一处山洞围在中央。下方,座座宏伟的庙宇,沐浴着阳光,不断传来声声佛号,香火不绝,梵音渺渺。 “梵音寺?” 一句惊疑,秦川紧盯着下方的寺庙。 此处,竟然是中州的梵音寺。天下间三处圣地,通州伏羲山乃是其一,京州儒园其二,第三处,则是着名震天下的千年古寺,名曰梵音。 同时,也是修真一界的一大巨擘。 “?!” 猛然间,似是察觉了什么,秦川有些微微地吃惊。 周围那些白塔,居然隐隐组成一个奇异的阵法,将自己所处的这座山峰围在中央,天地灵气丝毫不得外泄,而外界浊气,居然也丝毫不得进来。这奇异的佛法气息,极其柔和,加之这般阵法,用来温养元神最适合不过。 而且,从外界,定然也探不得里面的丝毫气息。 竟像是保护自己的封印禁制! “这般法阵、封住的山洞、那串佛珠……” 难道,救下自己的,是梵音寺之人? 可是自己与梵音寺基本上没有打过交道,前世未曾,今生亦是如此。除了当年认识那梵音寺小僧了空之外,自己与梵音寺并没有什么交情。 他们为何救我? 秦川心中一疑。匿去龙脊,却是决定到那寺中瞧上一瞧。 …… 元神之妙,乃成化身。 当然,这化身之法虽然简单,但常人修成元神之后,还得思悟一番方能化成人形。不过秦川前世曾修出来过,自不再去研习化身之法。 此刻自己身躯已毁,只能以元神化身留存于世,若想再炼身躯,还得需要不少天材地宝,花费极大的功夫。这些,只能回去再做打算,而且,若想锻造一副最佳的身躯,还得请教请教自己的师尊无尘子。 故此,秦川倒也不急。 唯一的担忧便是,元神化形之后,乃是以前那般模样,无法易容;而自己此刻没有身躯,实力大减,若是遇上仇人,便有些不妙。 “不过,没有身躯,打不过倒也方便逃。” 秦川心中一哂,不再去想。 早午的阳光,十分明媚。 微风轻拂着,虽是冬日时光,却也并不觉寒冷。 梵音寺中的钟声,不断回荡在群山之间。今日似乎正是佛教的盛会之日,山间那条大道上,行人无数,寻常百姓也有,达官贵人也有,颇为热闹,均是不断向着山上寺庙前行。想必,便是这佛门信徒。 秦川徒步行走在人群之中,一袭素衣,显得有些迷离。 仍是那身红枫道袍,飘逸洒脱之中,又带着几分妖异,别具一格。当然,自己那件冰蚕丝道袍早已损毁,元神化身,自是虚幻之象。 周围普通凡人,自也看不出来。 “心有信仰,有时候,却也是好事。” 看着四周虔诚登山的众人,秦川心中忽而有些羡慕地叹道。 在他们的脸上,自己或许也能看到苦难,但真正洋溢在他们脸上的,却是无比的希冀。或许,为自己心中信仰献上些许香火,便能一世平安。 至少,心安了。 可是,自己的信仰,是什么呢? “呼……” 摇了摇头,秦川微微一哂,继续向着山上走去。 约莫登上半山之处,平整的山路,变成了层层而上的石阶。而在那石阶的尽头,便是一座宏伟的庙宇,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梵音寺。 不同于伏羲山的清静避世,也不同于儒园的只接纳文雅之士。这佛门大开,迎接着所有的平凡大众,每一个踏入庙宇之人,将没有尊卑贵贱之分,甚至都没有你我之分。佛门的眼中,众生平等,看上去,似乎真是这般。 “施主,请到那边领取香火。” 跟随人群进了庙宇,秦川自也不是来朝拜的,便离了人群,在这庙中漫步。随即,便有一个僧人行至秦川身前,如此说道。 没有修为,普通人。 秦川一眼看清了对方的底细,心中却又几分疑惑。 这寺中的所有僧人,居然都是平凡之人,寻不到半个修真之士。 “我找本空。” 秦川行了一礼,直接道明来意。倒不是真的来找本空,而是这梵音寺中,自己唯独认识本空而已。想必本空在这寺中地位不凡,眼前这僧人听了能够知晓知晓自己修真之人的身份,也免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那僧人果然一怔。 “请稍候。” 随即,那僧人双掌合十行了一礼,便快步朝着庙宇深处跑去。 …… 佛音浩瀚,宛若不断洗涤着心灵。 秦川屹立在从未间断的禅钟与佛号之中,如同过了很久很久。 经历之前的那一次生死,自己似乎顿悟了许多,但细细想来,却似乎又并没有明白些什么。此刻在这佛音之中,不由缓缓地陷入了沉思。 仿佛,正在接受着洗礼。 一个道人,却在佛寺之中默然静立。 恍惚之间,却才只过了短短一息,秦川回过神来,便已见得一个年轻的僧人向着自己缓缓醒来,朴素的袈裟,眉目清秀,正是本空。 “施主有礼。” 本空行至秦川面前,行了一礼。 随即,秦川眉目一凝,注视了本空两眼。 他早已认得自己,而自己就算元神幻化成了别的模样,他也定然能够凭自己的气息而识破,更莫说自己并未伪装。如此,他为何不唤自己“道友”,亦或是直呼其名,却如同从不认识自己一般,称呼自己为“施主”? 秦川没有言语。 本空昂起头来,善意的一笑: “佛曰:众生平等。在本空的眼中,施主便是施主,与到我寺中的所有人一样,以前的施主一样,此刻的施主亦是一样,都一样。” “唤我秦川便可。” 秦川应道,“我尚未施于佛门,算不得施主。” “他人施我钱财、舍我信奉,乃为施;你不杀我害我,亦为施。师父说,天下人皆为施主,故此,施主不必在意。” “……” 秦川没有回答,又看了本空一眼。 看本空的架势,早就认出了自己,甚至早就知晓自己会到梵音寺来。不,将自己保护在那山洞中温养元神的,正是他们。 “我来归还此物。” 随即,秦川也不再多言,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串金色的佛珠,握在手中,递至了本空的面前。若没有这串佛珠和那佛门阵法,仅凭九曜琉璃盏,恐怕没有三五年,自己的元神都无法出来。如此是恩,秦川自然铭记。 不过,却也想知晓,是谁救了自己? “这是了音师祖之物,他已候你多时。” 见状,本空依然面无改色,双掌合十,如此道。 “了音?” 秦川心中一怔。 梵音寺的了音禅师,自己自然识得,天下间就没有人不知晓。不仅在修真界中声名赫赫,凡尘俗世之中,也被众人所仰慕尊崇。 当初众门进攻青冥山之时,他便亲自去过。只是后来听闻与慕紫涵交手受了重伤,从那之后隐居佛门,再没有外出过,而慕紫涵也再没有半点音讯。若非顾及梵音寺众僧的实力,自己当初还曾想过来此问询紫涵的下落。 而这一回,难道也与紫涵有关? 顿时,秦川心中一紧。 紧接着,本空似乎看出了秦川的心思,微微一笑: “请施主随我来。” 正文 第03章 中原 天空如此洁净,出奇的晴朗. 虽是初冬时节,但这梵音寺地处中原腹地,气候温和,倒不如青冥山亦或是落雁峰的那般了。阳光尽情洒在庙宇之间,一片金光。 “我梵音寺为平凡大众大开方便之门,但因此也难免打扰众师兄长辈的静修,故此在这寺后还有一座小寺。但凡习我涅槃心经者,皆住在这小寺中。修真众同道中人所说的梵音寺,便是指的这座小寺了。” 后山那条小径上,本空对秦川解释道。 秦川倒是没有言语。 落雁峰虽然远避尘世,但当年的济云观也是如梵音寺这般布局,前观供信徒参拜,后观方才是修真之地。修真宗门若想立足,免不了与俗世打交道。 故此,秦川却并未在意。 行了几步,秦川忽然微微驻足,却是朝着一面山壁瞧去,面有微微的疑惑。只见一面光洁的石壁,百丈之高,堪称鬼斧神工。 而那石壁之前,立有一尊高十来丈的佛像,妙若天工,栩栩如生。而疑惑的是,这尊佛像并未背靠石壁俯视芸芸众生,反而面壁静思,古怪之极。那石壁之上,亦没有一字一画,阳光之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 秦川心中一疑,发现了佛像有被挪动过的痕迹。 “此为无字玉璧,相传我佛门师祖,便是在此参透了涅槃心法,悟得我佛门真义,最终方才开创了我梵音一门。” “这佛像……” “此佛像本是朝着山下的,但百年前被一师叔祖所挪。其谓:佛亦有过,故应面壁思之。此行有大不敬之意,但那师叔祖已经圆寂,便留了下来。” “佛亦有过……” 闻言,秦川默默念了一句,不再言语。 问世间,孰能无过呢? 摇了摇头,也不再理会,跟随着本空,一步步朝着山顶而去。 所谓高处不胜寒,来到这山顶,冷风四面袭来,已有十分的凉意。不过修真之人有驱热避寒的神通,秦川此刻更只是一道化身,自也不觉寒冷。只是北风萧瑟,难免有了几分清冷之意。 “师祖在前方亭中等候,施主自行前去吧。” 穿过座座庙堂,来到一座长亭前,本空止下脚步行了一礼,便对秦川如此说道。也不待秦川回答,便顾自退了下去。 随即,秦川顺着那条长亭,直往尽头望去。 只见一个白发老僧,抚琴弄弦,却没有弄出一丝声音,安静之极。然而在这亭中,秦川却也道不清倒是有声还是无声了,只看着那老僧的背影,莫名生出了几分敬畏之意,驻足半晌,也未前去叨扰。 似乎,真有琴音荡起。 梵音寺了音禅师。 若说天下间被众人所知的高手中,还有与暗黑门老怪物资历相差无几之辈,便非了音莫属了。其年龄不知几何,修为亦不知有多深厚,只知伏羲门玉虚子都算其晚辈,儒园山阴居士也对之礼敬有加。 乃是中原真正的宗师。 “你来了。” 良久,终是了音微微一顿,轻声道了一句。 “秦川见过了音前辈。” 秦川行了一礼。尽管心中还有因为上次了音参与围攻青冥山的芥蒂,但此时此刻,因其气场所摄,又因对方帮助自己温养元神的恩情,便也尊敬了几分。 礼罢,秦川又昂起头,双手奉上那条佛珠: “我来归还此物,多谢前辈。” “咻!” 随即,只见了音起身转过头来,那佛珠便一下飞窜而起,落至了他的掌间,静静地坠着。这无量金珠,正是了音的贴身法宝。 “我乃受人所托,你大可不必谢我。” “受人所托?” 秦川面色一变,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是你一位故友,慕紫涵。” “……” 了音话音刚落,顿时秦川神情大变。如此说来,难道将收纳着自己元神的九曜琉璃盏从落雁峰带出来的,也是紫涵?据说紫涵重回中原之后离奇地实力大增,更有重创了音的传言,能有这般实力也不无可能。 可是…… 既然慕紫涵重创了了音,了音为何又会受其所托?而且据说了音重伤之后对那日之事只字不提,除了静养之外,梵音寺也没有对慕紫涵有丝毫的报复举动,甚至在了音的授意之下,只当那时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那日之事,绝不是外界传言的那般! 绝不简单! 秦川心中一紧,终是昂起头来,凝视了了音一眼。 “慕施主要救你,仅此而已。” 迎着秦川的目光,了音双掌合十,淡淡地道。 他满是褶皱的脸上,静若古井,也看不出内心丝毫的波动。只噙着几分善意的笑容,至始至终都看着秦川,得不到任何别的信息。 “紫涵曾重创于你,你为何还要如此?” 秦川问道,不觉之中,没有再用敬称。 “人不谋我害我,便为施主;助人渡人,便是我佛门弟子应行之事。而且你莫要再问,这天道选择了你,你便只有一路走下去。” “她人在何处?” 心知了音不会告知自己,而此刻的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秦川也不再追问,念着紫涵的下落,便转而如此问道。 “慕施主将你安置后,便已离去。” 了音双掌合十,又道,“但一个月前,中州王家集结各门欲图青冥山,暗黑门借机将之一网打尽,无一生还,慕施主也是凶手其一。” 说罢,了音闭着双眼摇了摇头,满是怅然: “阿弥陀佛。” “……” 秦川沉默。 此刻的紫涵,却还是在暗黑门中助纣为虐么?王家欲图青冥山,明显便是想要报自己当初灭门之仇,紫涵如此于公于私却都是为了自己…… 哽咽了一番,秦川终是叹了口气,又问: “青冥山如何?” “落雁峰那件事后,中原各门联合攻打青冥山,但你师尊无尘子再度出面,加之西疆高手来了无数,强攻不下,只能作罢。而且伏羲门态度不明,儒园为首之众亦不好强行出头。此刻的青冥山,仍在圣巫教手中。” “那伏羲门如何?” 秦川抿了抿唇,问道。 尽管玉虚子是被穆痕所害,但亲手取其性命的却是自己,按理来说,伏羲门应该与自己不共戴天才对。可是这个“态度不明”,又是何意? 而且那时的那个老者,实力绝对在无尘子之上。 他,却也不出手么? “玉虚道友仙逝,便由静虚子接任掌教之位。不过让伏羲一门无意仇视青冥山的,却是济云道人,当初之事,已经真相大白。” 了音应道,看了秦川一眼,颇有无奈地叹了一声。 却是将暗黑门如何利用玉虚子迫害阿罗叶、以及暗黑门真正的目的,全都告诉了秦川。秦川虽然罪孽深重,但玉虚子的的确确也差点让阿罗叶命丧黄泉。其中的无奈,却又有谁人能够道得请? 至少秦川没有牵连伏羲门数千弟子,便已念足了旧情了。 唯有感叹: 造化弄人矣! 当今之世,暗黑门紧锣密鼓,设计了种种阴谋,一个接一个的正道宗门相继沦陷,暗黑门势力愈加强盛。而冥教时不时与暗黑门勾结,亦是制造出无数惊天惨案,八大圣物已取其三,其真正目的愈加明朗。 中原风起云涌,已无一寸太平之土! 听了音将这些自己不在时中原发生之事一件件道来,秦川面色不由越来越阴沉。却是明白,此刻该关心的不是紫涵,而是阿罗叶。 正道想谋青冥山、冥教为了星宿劫定然也在时时窥视着阿罗叶,还有暗黑门的半月从一开始便盯着自己,圣巫教自然也在他的监控之中。更何况,方才了音所言,阿罗叶为了泄愤,也对暗黑门多有打压。 此刻的圣巫教,已是中原亦正亦邪的存在。 如此,却更加的危险。 “多谢前辈。” 过了很久,秦川终是长舒一口气,对着了音行了一礼。 自己自然不能再在此地多加逗留,一来自己必须尽快锻炼出一副身躯,二来为了阿罗叶的安危,也必须尽快返回青冥山去。 “近日安阳有件喜事,你或许感兴趣。” 见得秦川转身离去,了音忽而说道。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安阳?” …… 青冥山。 “教主,送往叶家的贺礼已经准备好了。” 桑娜缓缓踏入巫神殿中,在阿罗叶身后行了一礼。 安阳叶家在中原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族中与儒园历来关系颇深,与其余各宗各门也有深厚的交情,而现如今的家主又是伏羲门杰出之辈。故此,两日后现任家主叶秋奇与同门师妹苏小妍的婚礼,乃是中原的一大盛事。 只不过,桑娜对于阿罗叶派人前去贺礼之事有些不理解。 圣巫教与中原各门本就积怨颇深,更是与伏羲门有着大仇,此一去,若是发起难来,后果不堪设想。桑娜也知晓,阿罗叶是因为秦川与叶秋奇的交情,方才派人去送些贺礼,可是如此作为,总有不妥之处。 “教主?” 忽而,桑娜微微一疑,又唤了一声。 却见阿罗叶仍旧跪在**之上,望着祭台怔怔出神,也不知是否听到了桑娜的禀报。良久,却见阿罗叶一脸喜色,回过头来: “不必了,夫君自己去道贺才最好。” “……” 桑娜一怔。 正文 第04章 初心 安阳. 冬日渐寒,街上已没有往日那般喧闹。 此时苏家的小女苏小小,已经长大了不少,不再像以前一般任由大人抱在怀中了,而是摆脱了那般束缚,在长辈的视线中,好奇地四处跑着。 身后,上官瑶与其母亲并肩行着。 叶秋奇与苏小妍近日大婚,故此苏家与上官家自也来到了这安阳城中,只不过苏父苏母此刻正在山庄与叶家商议婚礼事宜,便将苏小小交给了上官母二人暂且看护。晌午见得冬日艳阳,方才出来城中闲步。 苏小小一身棉袄,在那街边货摊东瞧瞧西瞧瞧,显得无比活泼可爱。 见得此般,鲜少露出笑容的上官瑶,也微微笑了一笑。 “瑶儿啊。” 倏尔,只听上官母轻轻唤了一声,随即上官瑶回过神来,应了一句: “娘。” “小妍眼下也有了归宿。” 上官母目光柔和地看了上官瑶一眼,叹了一声,又继续道,“我知你入了道门,婚嫁之事不再那般重要,但我上官家始终是俗世门第。你爹虽不说,但我也看得出来,他身体不是那般好,而我们又只有你一个女儿……” “娘,莫要说了!” 忽而,上官瑶打断了母亲的话,不再言语。 一袭白衣,显得有些孤寂,不知不觉,上官瑶也没有了继续闲步的兴致,望了前方的苏小小一眼,突然之间,高唤了一声: “小小!” 闻言,上官母也侧过目来,紧接着面露担忧之色。 只见苏小小突然朝着一处疾跑过去,似是看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事情,然而一身笨重的小棉袄,导致脚底不慎,一下跌倒在地。 “哎呀!” “小小!” 顿时,上官母也高唤了一声,正欲跑将过去。 忽而,又见一个女子不知何处行来,早已走到苏小小的身旁,扶起了苏小小娇小的身躯。只见她一身粉色的衣裙,尊贵之中又有几分清新脱俗,此刻蹲在苏小小身前,颇为怜爱地拂拭着苏小小衣袖上的灰尘。 上官瑶眉目一凝,却是没有动作。 柳沉烟。 此刻扶起苏小小的,正是玉剑宗的柳沉烟。 自从那次柳沉烟认识了叶秋奇,之后在师门令下二人又一起共过不少事,彼此性情颇合,关系也还不错。故此叶秋奇大婚,柳沉烟自也要亲自前来。 只见她拭去苏小小衣上的灰尘,也看着上官瑶,没有言语。 “怎地这么不小心。” 随即,上官母走过去抱起了苏小小,对柳沉烟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此刻也顾不得女儿上官瑶与这女子是不是相识,只怜爱地抚摸着苏小小的脑袋。然而紧接着,苏小小的一句话,却是让在场之人突然一怔: “我看见秦川哥哥了。” …… 夜。 烟霞山庄,一个略显富态的男子有些疲累地走了出来。 却是当初叶秋奇的跟班小厮,阿德。 随着叶秋奇接任叶家家主之位,他也跟着飞黄腾达,翻身做了这叶家俗务的执事管家。一切自是托了叶秋奇的照顾,故此虽然劳累,但并不抱怨。 眼下叶秋奇大婚,山庄来宾除了他以往打交道的俗世各族各家之外,也不免还有修真界的各门各派。那些修真之人可不像从前巴结叶家的商贾世家,没有一个是他得罪得起的,这也便是让他感到疲累的直接原因。 伏羲门、儒园、各大宗门,这些平日都难得一见的贵客,此刻全都集中在烟霞山庄,招待他们起居的,自然便是俗务管家阿德了。 “二公子的婚事,累些便累些吧。” 阿德摇了摇头,脸上也仍是喜悦之情。 出了山庄,他自是返回自己的府邸,近日忙碌,也只有借着晚间闲暇,回家处理一些家事。此刻的他,贵为烟霞山庄管家,自也不再住以前的小宅院,叶家家大业大,当然也给他重新安置了一座府邸。 推开门,阿德忽而神情一变。 似是察觉了一些异常,待在叶秋奇的身边久了,他也培养出了一些敏锐的感官。此刻他的府中,被一股极其具有威慑力的气息震慑着。 有修真之士到来! “会是谁呢?” 阿德心中一凝,放慢脚步,缓缓推开了大堂的门。 随即,只见一个道服男子,端坐在客席之上,一杯热茶散着热气,缓缓地扑腾着。那别样的红枫道袍,一下勾起了他不敢忘怀的记忆。 “阿德,近日可好?” 座上之人微微一笑,对着阿德问候道。 “仙长!” 顿时,阿德一下呼出声来。他自然认了出来,此刻座上之人正是当初救了他妻子性命的秦川,同时也是他侍奉的叶家二公子的挚友。 秦川微微一哂。 阿德大喜,一身疲惫似也瞬间消散了去。 他虽是烟霞山庄管家,但也只是管理俗务,对修真间的事自然知之甚少,更不会知晓当初秦川攻上伏羲门之事。此刻念着旧恩,急忙将秦川好生招待起来,一番嘘寒问暖,方才问起了秦川今夜前来的正事。 “仙长找我可是有何嘱托,尽管吩咐。” 阿德说道,瞬即想起什么,又道,“二公子后天大婚,若是知晓您也来了,定然高兴得很。对了,仙长可去过山庄了?” 闻言,秦川微微抿了抿唇。 却是心中一苦,若是自己能去烟霞山庄,又何必还要来找这阿德?心下叹了口气,便佯装笑了一笑,应道: “未曾。不过眼下我有要事,怕是不能亲自去了。” “后日婚礼,仙长也不来?” 阿德急忙问道,眸中有些惋惜之色。 “所以我来托你代我送些贺礼,你便说是青冥山送来的,切记,莫要说我来过……我怕他知晓我来了也不去见他,怪罪于我。”秦川补充了一句,自也是对阿德的掩饰。背后真正的原因,又如何能够告知于他。 说罢,便自怀中掏出一个玉盒,递给了阿德。 “切记!” 又叮嘱了一句,秦川也不再逗留,辞了阿德,便欲离去。 “仙长!可有何话要阿德代为传达?” “便说一句祝福吧……” 闻言,秦川稍稍停下了脚步: “不忘初心。” …… 翌日。 烟霞山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叶家家主大婚,可是中原一大盛事。叶家与儒园历来关系深厚,至今族中不少子嗣长老都是儒园弟子,更有几位长老还是如今儒园颇有地位的外门先生。而新婚新人叶秋奇和苏小妍,又是伏羲门的杰出弟子。 叶秋奇生性爽朗,喜好结交天下英杰。出师历练数年来,如玉剑宗柳沉烟这等来自各门的年轻之辈亦结交了不少,如今又当了叶家的家主,中原之中,几乎可以说是声名最盛之人。一人之喜,天下皆喜。 再加上叶家在俗世之中,亦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各商贾世家、书香门第、官仕豪绅,都与叶家关系密切,有着不轻的交情。 当年叶家不参与围攻青冥山,事后无一人敢出面指责,便是如此原因。 故此,今日的烟霞山庄,可谓是如日中天。 几乎全天下有身份有地位之人,都集中到了小小的一个安阳城。修真一界,亦是如此。然而,也因为这个原因,烟霞山庄的守卫,也比以往增加了数倍,防止的,便是魔教的突然袭击。 如此盛事,暗黑门亦或是冥教,没有可能不有所行动。 一件喜事,在叶秋奇的眼中,成了巨大的麻烦。 此刻,山庄后园之中,叶秋奇有些发愁。 然而,却不是因为这般而愁,魔教袭击,大不了反击回去便是,如此多的修真宗门,想来魔教也掀不起什么风Lang。他愁的,是桌上那个东西。 “说是青冥山送来的。” 阿德立在叶秋奇身后,抿了抿唇,应道。 “青冥山?” 叶秋奇一身华衣端坐着,似乎自言自语地反问了一声。 桌上,一个玉盒敞开着,其中盛放的,却仅仅只是一粒丹药。色泽光洁,品质极高,想是出自名家之手;然而其炼制手法普通,甚至能够看出是故意为之,而且,还是一枚对他或者苏小妍都毫无作用的静气丹。 为跨越修道门槛而服用的静气丹! “不忘初心……” 叶秋奇默默念道。 当初,便是一枚静气丹,为他与苏小妍牵了红线,经历后来的种种,才有今日的修成正果。那时,自己只想着让苏小妍快点突破,好一起上落雁峰。 这,便是初心。 猛然间,叶秋奇神情一怔,昂起头来。 知晓自己与秦川的关系,青冥山上的阿罗叶自然也有可能真的送来贺礼。但是这段静气丹的往事,阿罗叶又如何可能知晓? 这粒静气丹,只有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他人呢?”叶秋奇问道。 “走了。” 闻言,叶秋奇沉默不语,也顾不得理会眼下山庄繁杂的事务了。 自那件事后,中原盛传秦川已死。青冥山上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他虽然知道上官瑶不辞劳苦四处探查,但结果如何他却也没问。盖因假若秦川真的死了,伏羲门或许便可以当做往事选择性地将其忘记,不再过问。 而若是秦川没死,又该如何? 他只当秦川死了…… 可是,眼下来看,似乎并不是这般。叶秋奇忽而有些欣喜,却又深埋着一些忧虑。紧接着,急忙对阿德嘱咐道: “你去将玉剑宗的柳沉烟请来,我有事找她。” 正文 第05章 无悔 白云朵朵. 叶秋奇负手立着,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察觉了身后有人前来,终于轻舒了一口气,缓缓回过身来。却是嘴角一扬,轻轻一笑。 “这身行头,不错呀。” 柳沉烟打量了叶秋奇一眼,也是微微一笑。 三个月前,伏羲弟子叶秋奇正式出师,接任了叶家家主之位。自那以后,他也鲜少穿着往日的道服,而是改成了华贵的锦衣,平日虽然也多着素色,但近日大婚之喜,一袭红色的锦衣,显得气质大改。 竟觉几分滑稽。 “等你也披上嫁衣之时,便知其中趣味了。” 叶秋奇淡淡地回道,笑容不减。 不过很快,察觉了柳沉烟面色的细微变化,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转而变作正色,眉目一蹙,却是语气略有低沉地说道: “他来了。” “……” 闻言,柳沉烟神色一凝,不觉轻轻咬了咬唇。 根本不用去猜测,便知此刻叶秋奇所说的“他”指的是谁。从昨日那番遭遇起,她在心中便有猜疑,秦川与叶秋奇的交情自不必说,如此大事,若是秦川知晓了,没有可能不来。时过半年之久,若真未死,也该出现了。 只是,秦川不现身的原因,她却也猜得出来。 “我告诉你一个地方,必能遇得到他。” 良久,叶秋奇昂起头来,凝视着柳沉烟,说道。 …… 华灯初上。 夜幕还未彻底降下,烟霞山庄已是一片歌舞喧嚣。 叶家也是一俗世大户,自也难以避免地喜好排场,近日家主大婚,山庄内更是从各地请来了不少舞姬乐师,数日来歌舞宴会不断。而修真宗门平日鲜见此般热闹景象,自也津津有味,其乐融融。 当然,偌大的烟霞山庄,自也有清静之地。 暮光月色,彼此交融着。 山庄后园的一座偏僻小院,远离了喧闹,静静地沐浴在黄昏之中。冷风吹拂着,伴随着有律的波动,宛若一曲淡雅的乐音。 却是一个绝美的女子,月下舞剑。 孤独一人。 那袭白衣,洁净似雪,一直以来,便是秦川心中最柔软的净土。 秦川远远地看着,不敢散出一丝一毫的气息,害怕被她发现。今时今日,秦川的心中,终于对那时攻上伏羲山之事,有了几分懊悔。 这便是自己不敢露面的原因。 玉虚子之死,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干系,不管伏羲门的前辈高层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没有将自己列为通缉的对象,但不必想也能知晓,在每一个伏羲门人的心中,都是仇视自己的。毕竟,这是弑师之仇。 她,或许也不例外吧。 秦川暂时还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 但,自己的初心,仍然不会变! “你念我护我,我便用尽全部,还你一世平安。” 秦川默念道,不觉紧紧地咬了咬双唇。不过突然之间,双眉顿时凝了起来,猛然朝着一处瞥去,便瞬间彻底消失了身形。 “咻!” 紧接着,另一处,一道身影疾出,紧追而去。 …… 夜色渐浓。 柳沉烟一路跟随着秦川的脚步,没有丝毫懈怠。 “你跑什么呀!” 嘴中愤愤地念道,柳沉烟也是有些莫名其妙。 本来按着叶秋奇所说,她果然在上官瑶的居处之外,发现了本该与玉虚子同归于尽的秦川,心中难免有些欣喜。可是还未来得及上去说两句话,那家伙便不要命地往着远处逃奔,好像也怕自己发现他没有丧命一般。 何必呢? 柳沉烟抿了抿唇,颇感无奈。 要说秦川不敢面见伏羲门的人,她可以想得明白;眼下修真一界众门汇聚,身负罪孽的秦川不能大庭广众之下露面,她也能理解。 这或许也是叶秋奇明明猜到秦川行踪,却还让自己来的缘故。 可是眼下为何他连自己也不愿相见? “嗯?” 突然,柳沉烟面色一变,一下似乎明白了缘由。 只见前方的秦川猛然停了下来,却是在安阳城郊的一处山岗之上。月色愈加迷离,柳沉烟心中无法抹去的那道背影,却是越来越清晰。 一个纵身,柳沉烟瞬即也落到了秦川的身旁。 “你如何发现我的?” 只听秦川冷冷问道,却并非是问柳沉烟的。 此刻柳沉烟终于追上了秦川,却也来不及言语,只凝视着前方,面色略有阴沉。早有预料,叶秋奇大婚这般中原盛事,暗黑门定会插上一手。 果然。 二人前方,一个妖媚的女子似笑非笑地立着,却是暗黑门的朱雀。方才秦川察觉的异样,正是这朱雀的气息。至于柳沉烟,其实早就知晓了。 眼下时节,任何有害叶秋奇的,秦川都绝不会放过。 这也是穷追不舍来到这安阳城郊的原因。 “你果然没死。” 只见朱雀一脸魅色,直接忽视了身后的柳沉烟,直凝视了秦川一眼。但是紧接着,似乎又察觉了什么,双眉忽然一蹙: “化身?” 此刻的秦川,自是元神化身。 秦川没有理会朱雀的疑问,只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上上次见面,乃是在那无量天中,自己饶了她的性命;却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再度成了半月的帮凶,这才有了上次在落雁峰上的又一次见面。 想着,秦川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既然朱雀与半月走到了一起,那找到自己的,自然便是半月了。 那曾经的圣子殿殿主半月,也修习过心魔秘法,或许有着可以找到同为心魔宿子的自己的方法。以前自己在梵音寺的法阵禁制中,对方无法探寻,但此番自己复出,一切行踪,又一次落入了暗黑门的掌控之中。 如此,又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你暗黑门的阴谋,休想得逞!” 随即,柳沉烟叱了一声,一把凤羽双剑,已然现在了手中。 “此番半月派你潜入安阳,又想作甚?” 秦川也问了一句,眉目微微竖起。不管半月的目标是自己还是叶秋奇,自己都绝不会让其如愿,尤其,此刻还是叶秋奇的大婚之时。 寒月高悬。 北风呼啸,冬日的萧瑟,愈加明显。 “上次,你没有杀我……” 朱雀一直凝视着秦川,淡淡地说道,“你说该去何处,应由自己来决定,我与半月交易,便是找到了自己的路。这天下间的女子,便是只想找个如意郎君,我更是如此。我来此并非半月派遣,只是我自己来找你而已。” 闻言,柳沉烟一下撇过头来望了秦川一眼: “你艳福不浅呐。” “……” 听得柳沉烟的调侃,秦川并无言语。 这朱雀的言语,自然不能相信。魔道善诡,被朱雀言语魅惑之人更是多如猪狗,恐怕,被她以身相许的男子,早已尸骨如山。 “铛!” 顷刻间,龙脊忽现而出,执于手中。 “轰……” 然而还未有所举动,朱雀的身后,已是赫然现出一道身影,凤羽双剑合击而下,一股强盛的真元漫天而起,凌厉无比。却是柳沉烟不知何时早已凝出了元神化身,半年不见,修为如此神速的提升,让秦川不免微微一惊。 霎时,尘土纷扬,落叶翩飞。 只见一道祥瑞的金光,伴随着一声似有似无的凤鸣,生生闯过朱雀的身躯。只不过于此同时,虚空之中也有一股气息凭空漫出。 眨眼之间,竟是从朱雀的身上席卷而过,带着朱雀生生烟消云散,彻底消失在了虚空之中。那股气息,也是极其高深的魔道。 有人救走了朱雀! “……” 柳沉烟散去化身,眉目一凝,多出了几分忧虑。 …… 星月璀璨。 虽然冷风有些萧瑟,但如此星夜,却是极其难见。 想来叶家将婚期定在如此黄道吉日,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叶秋奇与苏小妍济云观相识,转眼数年过去,如今终于修成正果了。 安阳城外。 柳沉烟与秦川并肩行着,朝着城中缓步而去。 时不时偏过头来,悄悄注视秦川两眼,柳沉烟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她不止无数次想过,就与秦川这般在月下漫步,此时,似乎终于满足了这个愿望。云梦泽、云湖城、南风阁、青冥山,往昔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她无悔了。 “你笑什么?” 秦川回过身来,莫名笑了一笑,问道。 “你管我笑什么!” 柳沉烟嗔了一声,却依然笑容不减。她望了秦川一眼,忽而想如曾经的那般挽上秦川的手臂,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打算,只彼此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进一步、或者退一步,她都觉得不好。 “你说你身躯已毁?” “是啊,所以要尽快赶回青冥山,不然麻烦就大了。” 秦川回应道。 一路走来,他与柳沉烟说了不少事,包括梵音寺将自己护持在山洞之中的详情,甚至在柳沉烟的追问下,也说起了无量天中的遭遇。却唯独,对眼下无奈的状况,只字不提。自己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伏羲门。 如何面对,这天下。 而柳沉烟,却也默契地没有问一字一句。 “不过……” 忽而,秦川停下脚步,又补充道: “此刻那家伙成亲,如此大事,而咱们刚刚又发现了暗黑门的行踪。得把这事好好解决了,让那家伙安心入洞房。” 正文 第06章 婚礼 “刚才救走朱雀的,是何人?” 听得秦川言语,柳沉烟也缓缓止住了笑容,正色道. “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青龙。” 秦川定了定神,缓缓应道。从方才那股气息来看,绝对是暗黑门圣使级别的人物,而其余三人中,玄武穆痕被禁锢了元神、白虎不太可能与朱雀共事,最有可能的,便是很早以前便与朱雀交情颇深的青龙了。 据自己所知,朱雀最信任的人,也便只有一个青龙。 “如今暗黑门至少两大圣使共聚安阳,定然在计划着不可告人的阴谋。不过眼下烟霞山庄强者无数,他们不一定敢贸然闯入。” 说着,秦川问道: “你可知最近的暗黑门巢穴位于何处?” “最近的,便是西面百里之外的断剑冢。” 柳沉烟沉思了片刻,却是瞥了秦川一眼,又道,“不过数月以前,被你青冥山上那娇妻给端了。此刻的断剑冢,恐怕已成一片废墟。” “……”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你失踪以后,除了青冥山天下正道与圣巫教的那一战外,暗黑门也曾数次图谋不轨,甚至听说还去过西疆……不过你放心,你那娇妻也不是好对付的,听说西疆一役暗黑门损失惨重,圣巫教更是借机一举灭了暗黑门数股势力。” 柳沉烟白了秦川一眼,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 “呼……” 沉默了片刻,秦川方才轻舒了一口气。 西疆腹地,当初连自己的师尊无尘子都尚且小心翼翼,那巫神陵中的人,不是谁都能对付得了的。自己唯一担心的便是,阿罗叶与正道不合,又对暗黑门大举出手,如此亦正亦邪、两面受敌,形势十分的不妙。 秦川摇了摇头,暂且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理会了。 “那除了断剑冢,还有何处?” “另一处,怕是离安阳有些远了,不太可能。” 柳沉烟想了想,便如此应道。如今天下不太平,正邪两道交锋无数,故此作为玉剑宗下任宗主的她,自然对暗黑门的各处巢穴了如指掌。 “那只有去断剑冢探查一番了。” “你去?” 忽而,听得秦川这一句,柳沉烟颇有忧虑地看着秦川。 “我……” “算了吧,你一道元神,若是真遇上了,怕是又得死一次。” 柳沉烟白了秦川一眼,弱弱地说道。她自然知晓,此刻的秦川失去了作为修真基础的肉身,实力大减,若是真的遇上了青龙朱雀,不一定能够逃得出去。而且秦川本就是暗黑门的心腹大患,说不准对方就是为了秦川来的。 随即,秦川默然了半晌: “那……” “你欠我的够多了,不差这一次。” 紧接着,柳沉烟打断了秦川的话,也不再逗留,只留给秦川一个背影,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方向迅速远去。 秦川双眉一紧,却是说不出话来。 “那叶秋奇的婚礼……” 秦川昂着头,对着那个方向唤出的话还未说完,便早已寻不见柳沉烟的身影。她还是如以前一样,那般雷厉风行。 …… 旭日东升,渐渐驱散了冬日阴寒。 烟霞山庄再度迎来的清晨的曙光,山庄门前层层洁白的石阶之上,映着美妙的光辉。花团锦幔,那两扇大门之上,贴着极其喜庆的“囍”字。 今日,正是叶家家主大婚。 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几乎看不出冬日的迹象。 此刻,叶秋奇一身红色的华服,领着叶家诸多长老,甚至还有不少伏羲门的弟子,包括鲜少公开露面的上官瑶,却是静候在大门之前。只见天际一道霞光,云海漫漫,眨眼之间,大门之前,几个道人赫然出现。 静虚子。 如今的静虚子谷长风,接任了伏羲掌教之位,在往日的威名之上,又添了几分尊贵。没想到,今日叶秋奇的大婚,他竟是亲自来了。 通常来说,修真宗门一门之主这般尊贵之人,就算是门内弟子的喜事,也不一定会出面。然而此刻静虚子领着伏羲门几位长老出现在叶家大门前,无疑给了叶家诺大的面子。叶家的名声,可谓是如日中天。 “安阳叶家众长老,恭迎伏羲门静虚真人。” “弟子叶秋奇,恭迎师父。” 在场诸人一一行了礼,叶秋奇一脸正色,倒也有模有样。 随即,鲜少露笑的静虚子,对着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笑了一笑。在众人的恭迎之下,由上官瑶亲切地领着,踏入了烟霞山庄的大门。 叶秋奇走在最后,咧了咧嘴。 不过,忽而朝着大门之外凝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 山庄大门的对面,秦川静静地立着,微微躬下的腰身,直待静虚子的背影消失在山庄中,方才昂了起来。叶秋奇的那一眼,其实并未瞧见自己。元神之妙,自也能随意隐匿,只要不是修为差得太多,都不会被察觉。 就如同一个透明的人,远远望着。 “弟子秦川,见过师父。” 秦川心中默念道。虽然经历过这般种种,但自己心中对静虚子的尊敬,也从未弱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此,便是恩。 不过,既然静虚子也来了,那暗黑门的阴谋,或许便也不会轻易得手。 也不知柳沉烟探查得怎么样了。 秦川定了定神,陷入沉思。 叶秋奇与自己相交数年,已胜似手足之情;而苏小妍亦被自己当做妹妹一般看待,那苏家更对自己有恩。眼下叶秋奇与苏小妍的婚礼,纵是不余遗力,自己也绝不能让暗黑门从中破坏,绝不让其阴谋得逞。 绝不! “?” 忽而,秦川眉目一凝。 恰见一道背影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却是一个略显奇怪的男子,背着一把古筝,在叶家管家阿德的带领下,缓缓进入了烟霞山庄。想来婚礼之上,叶家请些乐师演奏供人赏乐,倒也并不稀奇,只是…… “此人有鬼!” 仅仅一眼,凭着直觉,秦川便察觉了对方的怪异。 “不对,以我的修为,竟是探不出究竟。难道,此人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我?那把琴……这中原之中,有何人是用音律杀人的高手呢?” 一时间,秦川心中闪过许多猜测,却都无果而终。 看来,还得潜入烟霞山庄。 …… 夜。 北风轻拂,但在如此喜庆之夜,倒不觉严寒。 烟霞山庄气势恢宏的前厅之外,一片颇为宽敞的院落,被布置成了婚礼的现场。红花喜幔,来自中原各处的宾客,共聚一处,热闹非凡。 叶秋奇父母双亡,长兄又因那般事故被叶家除了名,故此婚礼乃是由一位叶家的长辈和伏羲门一位长老主持。苏权一家在中原本就颇有声名,如今与叶家结姻,声势更是倍涨,整整一晚,苏权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小小这孩子,越来越可爱了。” 远处一株树梢之上,传出秦川的一声感叹。 眼见那苏小小被上官瑶的母亲抱着,被各家之人逗着,十分受人喜欢。秦川轻轻笑了一笑,只可惜,此刻的自己,只能这般远远地看。 叶秋奇与苏小妍拜完了堂,敬了宾客酒,新娘苏小妍便与上官瑶去了后园。此刻婚礼的场中,只有新郎叶秋奇陪着无数宾客饮酒畅谈,观赏歌舞作兴。秦川看得到,那小子今日是多么高兴,不由,自己也高兴了起来。 只是,看不到叶秋奇脸上的一丝遗憾。 “你不要怪我。” 眉间忽而闪过一抹怅然之色,秦川自言自语道。 “他来不了,我不怪他。” “……” 突然,秦川心中一紧,却是听得身后传来如此一句淡淡的言语。缓缓回过头去,便见叶秋奇倚在树梢之上,他手中一壶酒,瞬即掷了过来。 秦川接过酒壶,没有言语。 月色有些凄冷。 沉默。 秦川看着叶秋奇,自然也知此刻的叶秋奇也是一道元神化身。他早就发现自己了,虽不知如何发现的,但自己与他的这般交情,换过来,自己也自认绝对能够找得到他。秦川的心中,忽然一股痛意袭上心头。 叶秋奇发现了自己,却装作不认识自己。 可想而知,自己亲手诛杀玉虚子之事,可能没有让伏羲门众弟子痛恨仇视,但必然让他们寒心。那,可是一门之主,每一个人的尊师。 自己念恩,可他人何尝不是如此? “谢了。” 秦川道了一句,将那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叶秋奇笑了一笑,也将自己手中的另一壶酒饮了下去。随即昂起头来,直视着秦川:“我方才瞧见,从来不饮酒的上官瑶,也小小地酌了一杯。” “……你若是遇见他,告诉他一下。” 叶秋奇别有意味地说道,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却任谁也瞧得出来,这一句并非酒话。秦川更是明白,明白那话中的含义。 “我会的。” “嗯。” 叶秋奇点了点头,转眼之间,眸中又恢复了醺醉之态: “秋奇今日大婚,多谢阁下赏脸。” “去吧。” 秦川一笑,摆了摆手,紧接着便见叶秋奇的身影又生生在这隐蔽的树梢之间消失无形。末了,却是一抹惆怅之色,瞬间浮上秦川的眉梢。 很久很久。 “呼……” 长长舒了一口气,秦川收拾情绪,再度注目在了下方人群之中。 却见,柳沉烟,终于出现了。 正文 第07章 惊变 第七章惊变 如今的柳沉烟,或许经过了青冥山的那般事故,已不如以前的那般健谈.只在人群之中独自穿过,不再与人攀谈,甚至还遭受着些许异样的眼光。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她临阵倒戈的行为,始终无法让人原谅。 当然,也有性情随和者,远远与她打声招呼。 不过,当初秦川初识的那个被众人同时仰慕和敬畏着的玉剑宗大弟子,却是再也回不去了。依稀还记得,那时在云湖方家的情景…… “呼……” 秦川叹了口气,又是一抹惆怅。 只见柳沉烟行至叶秋奇面前,二人各自饮了一杯,似是说了一些什么。随即便见柳沉烟偏过头来,一眼便瞧见了隐藏下的秦川。 烟霞山庄,仍是热闹喧嚣。 “可查到什么?” 秦川倚在树上,轻声问道。 一旁,柳沉烟拢着裙摆,坐在一根横着的树枝上。此刻的她,亦是一道元神化身,本体未曾前来,这也是秦川颇有担忧的一问的原因。 “确有些怪异。” 柳沉烟应道,仍是注目在下方喜庆的繁华锦幔之上,眸中隐隐有些羡慕之色。只听她继续说道:“不过想着快赶不上叶秋奇这小子成亲的时辰,便分了化身赶回来……你呢?这烟霞山庄,可有何怪异之事发生?” “有。一个乐师。” 闻言,秦川凝了凝眉,应道。 自己潜入烟霞山庄,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监视那有些奇怪的乐师。当然,此刻为了见证叶秋奇的婚礼方才来到了这前厅之外,但那些乐师歌姬歇息的后园,依然在自己的神识监视之中。有何风吹草动,都能立马知晓。 然而奇怪的是,一直未曾有何动静。 没有一丝真元的波动,甚至平静地让秦川怀疑自己的直觉。 “乐师?” 听得秦川的回答,柳沉烟反问了一句,随即又道,“我来时倒是听人说,婚礼开始前有一个想捣乱的乐师被人逐了出去。是你说的那个?” “被人逐了出去?” “说是京州程家派来的,好像被苏家拒过婚,如今又被叶家的家势压着,恼羞成怒之下,便想在这婚礼上捣乱。真是……” 柳沉烟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 “……” 秦川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一笑。 这段往事自己还经历过,当初苏权让自己前来安阳送信,也便是因为这一个原因。不过那程家也真是,如此作为倒辱了斯文。要说来由,恐怕便是苏小妍魅力太大,将那程家的少主迷住了吧…… ……不对! 想着,秦川嘴角扬起的笑容缓缓止了下来。 假若被逐出山庄的那乐师就是程家派来捣乱的,那自己的直觉却是没错,只不过并非自己最大的担心。暗黑门青龙、朱雀两大圣使同时出现在安阳,绝不可能会是来游山玩水的,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眼下烟霞山庄群雄汇聚,更有静虚子亲自坐镇,以自己以往的见识来看,半月绝不会冒此大险。那,是自己的担心,选错了对象么? 此时此刻,有谁,处于最危险的境地呢? “!” 猛然间,秦川面色大变。 几乎不待丝毫反应的时间,原本还颇有闲逸地坐在秦川身旁的柳沉烟元神化身,一下溃散而去,空气之中,只残留有几缕淡淡的香风。 “遭了。” 秦川一对双眉瞬即紧紧蹙了起来。 他们的目标,是柳沉烟! …… 断剑冢。 满地废墟,焦灼的黑土,显得天际也有几分黑暗。 一轮残月,冷风呼呼吹着,尽是萧瑟。 “嗤……” 一声轻响,柳沉烟的腹前,一只柔弱无骨的纤手生生穿了出来,白皙的肌肤上,瞬间染满了殷红,触目惊心。鲜血,浸红了一身衣裙。 后面,随即现出一张妖媚的面容。 朱雀。 “化身?” 忽而,朱雀双眉一蹙,轻轻咬了咬唇。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缓缓抽了回来,然而仅仅一瞬,那手臂上的血渍却是一下消失,如同未曾出现一般。身前柳沉烟的身躯,也同时溃散而去,散出玄妙的元神气息。 “……” 朱雀沉默不语,缓缓回过身来。 却见柳沉烟安然无恙地立着,一只手掌轻轻抚着小腹,仿佛有些躯体上的痛意。这一回,不再是化身了,而是实实在在的本体。 方才遭受朱雀的一式偷袭,正是她及时施展秘法,交换了元神与本体,方才免了一死,但尽管如此,一击不备,也稍微受了一些内伤。 “哼,这式移形换影的秘法,倒是妙得很。” 朱雀淡淡地说道,一脸邪魅之色。 “原来,你们的目标,却是我么?” 柳沉烟紧咬着牙,松开抚在腹前的手,瞬即一对凤羽双剑现在了手中。 如此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以致于还未来得及与秦川诉说,便瞬间解了化身来化解朱雀的这一击偷袭。看来,她与秦川一开始的猜测,却都错了。暗黑门此番派出高手前来安阳的目的,竟然是柳沉烟自己。 她当然知晓是什么目的。 “他身边这么多女人,首先最好对付的,应该是你了。” 朱雀邪笑一声,尽管没有散出半分真元,但一身气息,足以令每一个修为不精的修真之士胆颤心惊。当然,柳沉烟自然不在其列。 “……” 柳沉烟凝视了朱雀一眼。 听朱雀这句话的意思,让柳沉烟有些困惑不解。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他们的目标之中,也有秦川。 “好好的玉剑峰你不待,偏要到这安阳城来……” “?!” 朱雀话说一半,柳沉烟终是面色大变,也终于确定的,此时此刻,对方的目标,的的确确是她自己……不,不是暗黑门的目的! “……人,我暗黑门已经带到,如何解决,便看你们了。” 朱雀说完,身形一阵虚幻,往后瞬移了数步。而紧接着,她原本所立的身后,一股可怕的气息氤氲而生,瞬即现出了一个人影。只见一个面容俊冷的女子,一袭红衣,端坐于虚空之中,身前,一把散着诡异气息的古琴。 无妄! 冥教揽月护法,闻人醉! “铮铮……” 顷刻间,满含冰冷杀意的琴音,弥漫至整座断剑冢中。本该亲近柔和的逍遥谷音律秘法,此刻无比凌厉地充斥着,铺天盖地而来。 冷血无情! …… “轰……” 一声惨烈的轰鸣,从临近那座高峰之上传来。 瞬即冷风呼起,杀意徒生。青冥山的一草一木,似是在这般变故之中,也变得颤栗起来,整个圣巫教,一下陷入了骚动之中。 “教主,玉剑峰外不知何时出现大量暗黑门人,已经开始进举玉剑宗。为首之人是暗黑门白虎,攻势猛烈,不出数个时辰,玉剑宗必灭!” 罗狼匆匆找到阿罗叶,急忙禀报方才的惊变。 此刻,阿罗叶正坐在离恨天外的崖前,方才那阵变动,她自也是察觉了。不过听得罗狼的禀报,却是面不改色,只冷冷地回问道: “她玉剑宗的宗主呢?” “看样子不在玉剑峰上。” “知道了。” 闻言,阿罗叶缓缓立起身来,也未理会一脸不解的罗狼,面上波纹不惊,只朝着青冥山中央那座神殿缓步而去。见状,罗狼皱了皱眉,玉剑峰的变故,必然牵动了青冥山,中原所说“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 只是,此刻的教主,又是如何作想呢? “吱呀……” 一声轻响,神殿中那祭堂的门,被缓缓推开。 略显阴暗的堂内,烛光点点,却只有一个人盘坐一张棋盘之前。自从落雁峰归来,圣巫教祭司萨木,莫名其妙地日日参研这中原棋道。 听得阿罗叶的脚步声,萨木止下了手中举动: “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你来问罪的。” 阿罗叶淡淡应道。这巫神陵祭司一开始的来意,她从早便知晓。 “有人举报圣巫现任教主阿罗叶擅取尸毒禁术,按我教规,当罚万蛊噬心,乃教中第一重罪。我来中原,便是查这件事的。” “查清了?” “查清了。” 萨木淡淡应了一句,又举起手来,将一粒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二人言语虽平淡至极,但若是被其他教众听得,定然引起轩然大波。 堂中,几盏烛火,摇摇晃晃。 阿罗叶沉默了许久。 她身为圣巫教的教主,自然也是对巫神陵知晓得最多的人。萨木想要拿她,她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也不会有任何反抗的想法。半年来,只是惦记着秦川下落还未明了,方才没来见这萨木。 不过,倒也不知,萨木为何不来找自己。 “眼下暗黑门进举玉剑峰,危在旦夕。” 良久,阿罗叶忽而如此说道。 “我巫神陵不参与教务,如何处理,那是身为教主的职责。在我还未将你带回西疆审判之前,你还是这圣巫教的教主。” 闻言,阿罗叶抿了抿唇: “你帮我对付白虎,事后我便跟你回去。” “为何?” 为何? 听得萨木这一句,阿罗叶心中忽而笑了一笑。她所想的,不是这中原正邪之别的道义,也不是青冥山与玉剑宗唇亡齿寒的局势,仅仅…… “若是他在这里,定会出手。我,只不过尽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而已。” 闻言,萨木举着棋子的手又静了下来。 却是没有言语。 正文 第08章 闻人醉 夜. 中州少见的险恶深山。 据说这断剑冢本是中原一冶剑世家的铸剑之地,因一场天灾方才被遗弃。而后被暗黑门占据,直到圣巫教铲除了其中的暗黑门人,方才再度成为废墟。此刻,破败的建筑坍落其中,黑烬遍布,几近寸草不生。 暗夜之下,更显悚怖十分。 “咻!” 一道疾光,柳沉烟闪至一株被烧得只剩枝干的槐树后方,紧紧背靠着,面色阴沉无比,一手捂着胸口,气息更是愈加显得虚弱。 朱雀的那一记偷袭,虽然及时作出防备,未伤及命脉。但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元神受损,本该勉强可以一战的实力,此刻已然丝毫不是对手。 更莫说,此刻面对的,是冥教之人了。 “……” 柳沉烟暗暗咬了咬牙。 紧接着短短的一刹那,眸中忽然闪过几分绝望之色。周围宛若空灵的琴音,变得越来越近,只如回荡在耳畔一般。心底,浮起一分恐惧。 额间一缕秀发,竟是在琴音之中,断落而下。 闻人醉! 如今中原之势愈加明了,冥教的两大顶尖高手,也逐渐被众人所知。除了那修习了儒园之尊天尊帝皇罡、却不明何故加入冥教的司空寂外,揽月护法闻人醉的实力,也是根本不逊于之,更容不得丝毫小觑。 此二人,几乎是整个修真界的噩梦! 传言这闻人醉本是逍遥谷弟子,曾在多年前儒园某次盛会上,代表逍遥谷抚琴奏乐,一曲天籁名震天下。不过,那时她还不叫闻人醉。 其后不知何故,只听闻某一个夜晚,暴戾的琴音充斥了整个儒园,而儒园上下数千人,亦在这琴音之中失心落魄,陷入了可怕的幻境之中。只见一个女子杀入夫子殿,明目张胆之下,取了山阴居士长子的性命。 这个女子,便是后来的闻人醉。 也是古今千百年来,唯一一个闯入夫子殿之人。 而那山阴居士的长子许氏,本该成为中原极富盛名之辈,却因此烟消云散,令人唏嘘不已。如今这段往事被人刨出,众人也方才知晓,那时的闻人醉,已然加入了冥教,成了让中原众人胆颤心惊的可怕之人。 一把无妄古琴之下,不知多少孤魂野鬼。 “铛……” 想着,柳沉烟眉目紧锁,一对凤羽仙剑,传出一声颤鸣。 她当然知晓,冥教为何从数年前开始,就对自己穷追不舍。也知,这一日终将会到来,决定自己的生死。既然如此,那便…… “轰!” 突然,柳沉烟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一声轰鸣,身后那株破败的槐树生生碎裂而开,残枝碎屑被激得漫天而起,抛落整片废墟之中。 疾退数丈避开此番变故,柳沉烟猛然昂起头来。 只见闻人醉悬空三尺,一把漆黑的古琴竖立身旁,月色之下,一袭红衣飘飘而起。弦未动,虚空之中,宛若摄魂夺魄一般的琴音却是丝毫不减。她那本该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之上,没有半分情感,寒冷如冰。 那是一种怎样的恨啊。 无人知晓,当年她为何那般残戾地取走许氏的性命。据说那修为不凡的儒园钦定继承门主之位的许氏,生生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或许从那时起,她便成了今日这般。 这般憎恶着整个世界,不断地迷失、沦落…… 却浑然不觉。 “无法相信,这般的你,会是萧如白心念之人。” 柳沉烟莫名道了一句。她曾在青冥山待过一段时日,萧如白与玉剑宗也算有过些许接触,逍遥谷的其中事因,她自也知晓一些。 故此即使此般局面,也不免唏嘘了一声。 闻人醉没有言语。 回答柳沉烟的,只是指尖行云流水般的拨弄。霎时,弦动,一阵尖锐得有些失声的琴音,顷刻间穿破了虚空,竟是朝着柳沉烟而来。 柳沉烟面色一沉。 此刻,眼前仿佛已没有了天与地,也没有了断剑冢和凄凉的月色,只见得无数锋利的刀兵自虚空之中凝结而起,又如同千军万马,潮涌一般向着自己奔袭而来。残戾的杀意,遮天蔽日,宛若即将绞杀着自己的三魂七魄。 ……生生覆灭于三界之中! 就这般迎面而来。 这,便是闻人醉的实力么? “……” 此刻的柳沉烟有些呆滞,随风扬起的衣裙袖摆,多处都被绞成了碎片,又随着风,飘了很远很远。只有手中一对剑兵,微微颤抖着。 她终于知道了恐惧。 “轰……” 眨眼之间,只见因那夹杂着元神之力的琴音激起的一阵凛冽狂风,生生从柳沉烟的身躯之上席卷而过。顷刻间,天地俱寂,月色愈加的惨白。 短短一瞬,寂寥无声。 “咔擦!” 凤羽双剑,在柳沉烟的手中,生生断裂。紧接着整个剑身,随着这声断裂的声响,接连碎开,竟是化作尘烟,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一身真元气息,不复当初。 “扑通!” 顿时,柳沉烟一下跪倒在地,仅仅残存了一丝无比虚弱的气息。若非及时用那凤羽仙剑的剑灵护住自己的心脉和元神,恐怕后果还要更加严重。也因此,跟随她多年的那对贴身法剑,也彻底消失在了三界之中。 就这般毁了。 柳沉烟缓缓扬起眉来,几分倔强。 却见此刻的闻人醉,眸中没有半分怜悯之色,依旧是那般的冷血无情。抚在弦上的玉指,又一次轻轻弹动,无妄琴上,一股邪煞之气,暴涌而出。 琴音,再起。 “?” 突然,闻人醉和柳沉烟的双眉皆是微微一动。 只听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剑鸣,引得空气剧烈地颤动不止,那还未真正的扬起的琴音,也彻底被掩盖了下去。漫天的戾气,生生消散。 “铛……” …… “铛……” 断剑冢往西数十里,同样一声剑鸣划破了虚空。 秦川身影闪动,龙脊早已现于手中,那一声夹杂着上古龙威的啸鸣,穿透了整片山林。霎时众生震颤,鸟兽惊飞,彻底打破了夜的沉寂。 “幻象?” 忽而,秦川面色一变。 脚步生生之下,立在了一处树梢。 只见原本拦住自己去路的朱雀,身形忽然化为烟雾飘散而开,而周围本该是通往断剑冢的山林小路,也发生一阵幻化,竟是变成了一片桃林。暖日迷离,不再是沉沉黑夜,漫天的桃花,透着说不出的危险之意。 秦川心中一沉,缓缓回过了身来。 之前柳沉烟的元神化身突然消失,自己便猜到柳沉烟在断剑冢出了意外。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完全知晓暗黑门的目的正是柳沉烟了。 说不得,正是与冥教达成了什么交易。 只怪一开始自己二人太过在意叶秋奇的婚礼,以致于想错了方向,如此大意之下,方才让对方的目的得逞。早该想到的,半月再如何阴险狡诈,也不会对眼下高手云集的烟霞山庄出手,朱雀故意让自己发觉,正是如此原因。 “该死!” 秦川暗暗骂了一声。 对方能够猜到自己会不遗余力赶往断剑冢,才在此处拦下自己。如此这般,柳沉烟的处境,不必想就更加的危险了。 “你果然来了。” 随即,秦川的前方,一道身影骤现,正是朱雀。 “……” 秦川凝视了朱雀一眼,没有言语。此刻也不是与朱雀纠缠的时候。 想着,一手结成印结,试图利用元神之力破除眼下这般幻境。不过方才有所举动,便听得对面的朱雀摇了摇头,邪魅地笑道: “不必试了。你若是肉身还在,以我的幻术,定然困不住你。可惜你只是一道元神化身,便好好在这幻境之中,与我待在一起吧。” “哼。” 闻言,秦川有些愤愤地冷哼了一声。 的确如此。若是自己肉身还在,只要察觉了幻境,大可强自解去元神化身,回归了本体之中便可。奈何自己正是没有肉身,更不可能强行解去本就没有归属的元神。如此,恐怕只有生生被困在这幻境之中了。 不过…… 忽而,秦川冷笑一声,解开了手中的印结: “既然如此,杀了你,自会解除。” …… “咻!” 断剑冢中,悬空而立的闻人醉猛然疾退数丈。 却是端坐而起,将那无妄古琴横在身前,手指迅速拨弄,顷刻间一股真元劲气呼啸而出,与迎面而来的一道剑光轰然碰撞在一起。 “轰……” 顿时,一阵轰鸣,爆裂而开。 雄浑的气Lang,以那碰撞之处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开。狂风骤起,掀起一阵尘沙碎石,在这断剑冢的废墟之中,生生开辟出了一片空地。 剑破虚空! 随即,一道身影飘然落在了柳沉烟的前方。一袭洁净无瑕的白衣,手中一把奇特的白玉仙剑轻垂而下,这片空间之内,清新之气,瞬间驱走了原本浑浊的邪煞气息。天地清明,不断吹拂而来的清风,早已不觉寒冷。 月光,变得皎洁了几分。 “剑破虚空,不愧为天下第一剑!” 闻人醉绛唇轻启,淡淡道了一句。尽管语气仍是那般冰冷,但话中的赞叹之意,却是溢于言表。毫无疑问,此刻来人,非同寻常。 当年名震天下的玉剑宗宗主,人人尊而谓之: 玉剑仙! 正文 第09章 告白 “师父!” 柳沉烟竭力撑起身来,唤了一声. 看着前方的身影,眸中却有些莫名的意味。她本以为此刻来救下她的,是秦川,可是内心之中,又不希望秦川来此冒这般大的险。 然而最终,是玉剑仙。 “师父不是该在玉剑峰上么?” 猛然间,柳沉烟心中闪过十分不妙的念头。 从很早开始,自己便被师父玉剑仙限制在了玉剑峰上,不得外出。此前因为叶秋奇的婚礼,还曾与师父怄气,最终几分任性地勉强得了首肯,方才代表玉剑宗来到烟霞山庄参加婚礼。这件事,她本就有些懊悔。 再加上此间变故,就更是自责不已。 不必说,既然冥教与暗黑门同时出现,那两者之间定然达成了什么盟约。冥教的目标是自己;那暗黑门的目的,毫无疑问,是玉剑宗。 师门有危险! “师父……” 想着,柳沉烟一脸沮丧,又轻唤了一声。 “为师怎能眼看你陷入这般境地。” 闻言,玉剑仙缓缓回头过来,怜爱地看了柳沉烟一眼。 瞬即,也不多言,转而扬眉瞥向了前方的闻人醉。一股高深莫测的元神之力弥漫至柳沉烟四周,牢牢将其护在其中,手中一把玉剑,光芒大盛。 她早就预料到今日的局面。 可是,又能如何呢? 以前是因为青冥山的那件事,才以面壁思过为由将柳沉烟保护在玉剑峰上,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冥教的可怕阴谋告白于天下。旁人或许不知,但作为柳沉烟的师父,她却是知晓,冥教盯上的一件圣物,正是在柳沉烟的身上。 做弟子的年轻任性。 而她做师父的,却又如何忍心呢? 故此,柳沉烟离开玉剑峰后,她便只有一直暗中跟随。即使知晓极有可能让玉剑宗陷于极其危险之地,也定要尽到做师父的职责。 而玉剑宗…… “阁下身为逍遥谷弟子,却如此自甘堕落,为虎作伥!” 玉剑仙剑锋一指,一股毫不逊色的气息大盛而开,迎向了前方的闻人醉,紧接着厉叱道:“真是辱了逍遥之名!” “我早已不是逍遥谷弟子。” 听得玉剑仙之言,鲜少开口的闻人醉,却是语气低沉地应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玉剑仙强大的气场,让她觉得彼此有了言语的资格;也或许,是因为二人同为女子,总有一些相似之处。 她一手抚上琴弦,缓缓说道: “这天道不仁,有负天下,早该不存于世。如此黑暗,宛若长夜无期,又何谈逍遥之名?人负我,天下负我,我便要覆了这天下!” “你错了。” 玉剑仙叱道,“这天道清浊,看的,是人!” “休要再言!” 闻言,闻人醉似有几分嗔怒,瞬即无妄之上,一股极度邪煞的气息,顿时扩散而开,铺天盖地一般,逼压着玉剑仙的真元之气。 正邪交锋。 “轰……” …… 幻境。 桃花纷飞,美轮美奂。 只不过,这桃林之中四处弥漫的,却是无比的虚幻,那般的不真实,即使在梦中,也不会有这般美景。此刻,更是有着凌厉的杀气。 “上次你不杀我,这一次,你也不会。” 朱雀迎面看着秦川,淡淡地道,竟是没有丝毫惧怕。 却不是因为秦川没有身躯实力大减的缘故,尽管确确实实,她知晓此刻的秦川想要再杀她并没有那般容易。但她坚信的,不是这个,而只是单纯地,坚信秦川依然会如无量天中的那般,不会对她动了杀心。 “那时没有杀你,是我犯下最愚蠢的错。” 闻言,秦川冷冷地道。 当时是出于怜悯也好、于心不忍也好,但自己留了朱雀性命,却是希望她不再为暗黑门做事。可是此番看来,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天真得有些愚蠢。 这一次,莫说朱雀,若是柳沉烟真的有了什么意外,纵是亲自杀入暗黑门大殿将半月千刀万剐,自己也在所不辞。正如柳沉烟昨夜所说…… 自己欠她的,太多了。 “你以为我为半月做事,是为虎作伥么?” 朱雀依然面不改色,直面着秦川,问道。 “难道不是?” “不是。” 面对秦川的质问,朱雀忽而微微一笑,极其平静地答道。她看了秦川一眼,如水的清眸中,居然泛起了几分柔情,差点让秦川信以为真。不过,对于朱雀的媚术,秦川自是知晓,定了定神,又听朱雀继续道: “其实半月都不知道,此刻的我,早已没有了以前的修为。” 朱雀邪笑了一声,紧接着,眸中却又浮起几分怅然之色: “那**放了我以后,我便将一身yin修邪术得来的修为自行废除了去。年幼之时,只记得老怪物的恩情,他要我做什么,我便毫不犹豫地做什么。修习这令我魔道之人都不耻的秘术,亦是如此。你以为我乐意么?” “……没有哪个女子想要如此,没有。我也想如凡世的女子一般,嫁个如意郎君,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可是,这天下间的男子,没有哪一个不怕我,我知晓,这全是我自作自受,但我依然怀着这般念想,从未变过。” “……从未变过。” “你可还记得血域堂的那对狗男女……不,那对夫妻。在我所魅惑过的男子中,他是唯一一个无法抵抗、却依然对妻子忠贞不渝的。” “……那时我很气愤,恨不得立马杀了他。因为我感觉自己被他深深践踏了尊严,那弱不禁风的尊严。我有些羡慕他们,真的。” “但我知道,我以为家破人亡、又被天下所不容的我,只有继续留在老怪物的身旁,偿还着我所以为的救命之恩。因为我无处可去,只能这般。或许,等哪一日在交锋中被人所杀,便能真正得到了解脱。” “……我以为这便是我的路。” “可是那一日,你说该走的路是由自己的心所决定的。我不该如此,老怪物死了,我便该,来追寻我曾经的念想,找回自己的路了。” 说着,朱雀看了秦川一眼。 她曾迷惘了半生,是眼前的男子点破了她,不仅留了她罪恶肮脏的性命,还为她指明了今后的道路。这个人,就是秦川。 她觉得,她已经找到今后的路了。 “……” 沉默着,一直听完了朱雀的这一番言语,秦川面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古怪,一支龙脊执在手中,其中的杀意却是缓缓散了下去,迟迟未动。心中有些阴晴不定,却不知,朱雀的这一番言语,究竟是真是假。 漫天的桃花,继续翩飞着。 迷离的暖意阳光,倾泻在素白的道服之上,流光溢彩。 “我找到半月,无非便是想知晓你的行踪而已。” 良久,朱雀依旧满目柔情地看着秦川,忽而,抿了抿唇,眉目微动,又道,“我知晓任何一个男子都会在意我的过去,你也不例外。所以那一身修为我已自行废去,并且托了青龙大哥,为了重新锻炼了一副身躯……” “停!” 突然,秦川叱了一声。 从朱雀的言语中,自然也听出了她的意思。秦川双目一凝,直视着朱雀,沉思了许久,方才语气一沉,继续问道: “你来安阳的目的,是我?” “是。” 朱雀应了一句,随即展开双臂,一身修为气息再也毫无保留,展示在了秦川的眼前,“我不过利用了半月而已,废除修为之事,他还被蒙在鼓里。” “……” 秦川心中一凝,一股神识迅速扩散而出。 果然,经过一番窥测,确实察觉朱雀的修为大大地减弱了许多。虽然元神还在,但真正的实力,早已不足以匹敌任何一个修出元神的真正高手。难怪之前她连柳沉烟的随意一击都无法招架,还得由青龙出手相助。 可是…… 秦川咬了咬牙,心情仍旧有些阴晴不定。 朱雀此番言语的真假且不说,她的过去自己在不在意也另说,此时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要自己如何立即接受得了?这朱雀圣使殷燃,自己前世便早已认识,但在认知之中,她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魔道人物而已。 如今也许真的转邪归了正,但为何要找上自己? 而且,此后,还不知要有什么麻烦…… “我知道如此太过突然,但从此以后,我便与你寸步不离。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真心的。我说的都是认真的,秦川。” “既如此,你便该解去幻境,让我离去!” 随即,秦川昂起头来,正色了一声。 想到此刻柳沉烟的危险处境,更不该在此与朱雀纠缠。此间再如何麻烦,也不会有柳沉烟的性命紧要。想着,龙脊之上再度掠过了一抹真元。 “休想!” 然而,随即却听朱雀叱道: “我知道你身边女人很多,但我会一个个将之除去!你以为如此众多的知心红颜,你能全部守护得住么?虽然我朱雀选择了你,但自己也绝不会想要如柳沉烟那样,一直付出,永远得不到回报!” “……” 秦川眉目一沉。 却仿佛,被朱雀的这一句,刺痛了内心。自己也知道,若非为了自己,柳沉烟绝不会变成今日的这般。朱雀的话,并没有错。 ……不。 “你错了,你还不懂何为爱恋。” 忽而,秦川扬起眉来,对着朱雀淡淡道了一句。 正文 第10章 桃林 片片桃花,终于不再飘落. 似乎这一句话,令得朱雀情绪有了些许细微的波动,更导致了此般幻境的变化。天际,凭空多出了几分阴郁,微风拂起。 有些泛凉。 她直视着秦川,感受到了秦川的决意。 “铛……” 龙脊剑锋扬起,掠过了一声颤鸣。一股淡淡的杀意,开始从秦川的身躯之中缓缓弥漫而出,满地的桃花,又在这真元溯起的狂风之中,飘满了整片桃林。秦川不再言语,也知晓以朱雀的性情,绝不会轻易屈服。 如此,只有一战! 此刻的秦川只是一道元神化身,没有身躯,也便没有储存真元的丹田。此般状态,想要击败作为暗黑门圣使的朱雀,可谓是难上加难。 不过,既然知晓朱雀也不复当初的实力,假若扬长避短,定也能一击破除这困住自己的幻境。而元神状态的长处…… “咻!” 顷刻间,秦川眉目一凝,顿时骤身而起。 一道瞬影,猛然朝着朱雀冲击而去。龙脊之上,玄妙的元神之力取代了以往的魔道黑气,却是比以往更加的迅疾、更加的凶戾。作为魔道上乘心魔之道的第一迅杀之术,正是在修成元神之后,方才是万夫莫敌。 十步一杀! “你休想出去!” 朱雀叱了一声,却是迎面招架这式十步一杀。 只见她紧咬着牙关,一只手掌幻影一般出现在了胸前,转眼间便结成了一个怪异的掌印。一股极度燥热的气息,猛然氤氲而生。 南天离火! 霎时虚空之中似有一声尖锐的凤唳,红光四起,强盛的真元源源不断地汇聚而出,更夹杂着她满心的怨怒,直向秦川席卷过去。 “轰……” “嗯?” 忽而,朱雀面色一疑。 却是见得那南天离火与秦川迅猛而来的身影即将碰撞之时,秦川竟是一下消失了踪迹,连带着原本暴戾的杀意,也瞬息之间化为虚无。只有虚空之中隐约可见的一只火凤之形,在这桃林之间贯穿过去。 片片桃花,漫天而起。 只在那灼热的空气中,慢慢燃烧殆尽,宛若一场火雨。 秦川呢? “?!” 猛然间,不待朱雀做出丝毫的反应,甚至那结在胸前的掌印都还未撤去,便见得她的身躯之外,八个伏羲卦爻闪现而出,各立八方之位,组成了一个九宫八卦阵。一阵玄妙的青光闪烁之后,便泛上了诡异幽黑之色。 这是秦川专属的九宫八卦阵! 不同于正统的伏羲八卦,除了那本该有的强大的禁制之力外,更融合着魔道的暴戾之气。此刻朱雀的一身真元,均被牢牢压制在身躯之内。 而秦川仍然没有现身。 “……” 朱雀神色一紧,不觉暗暗咬了咬牙。 她已然看出了秦川的企图。但凡元神化身,其本质仍然只是元神,虽然幻化为身躯但实质依旧无影无形,只要秦川不主动幻化身躯现出行来,以她的实力绝不可能窥测到一分一毫。如此,便如面对着一个隐形之敌。 完全处于被动! 只是,通常元神化身都会与本体一同对敌,有何危险都能瞬间溯回本体,从而得以保全。因为元神一旦受损,几乎比丢了性命还要严重。 而秦川如此冒险,却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了身躯。 为了一个柳沉烟,他竟然宁愿如此么?不,或许,他认定他完全能够吃定了自己……自己,不正是一直被他定得死死的么…… 朱雀咬着唇,有些恼怒,却更有些颓丧。 “铛!” 紧接着,猛然昂起头来,面色终是微微一变。 却见她的上空,一把龙脊自虚空凝出,悬空而起。一股元神之力源源不断地自剑身之中弥漫出来,宛若撕裂了空间,剧烈无比。眨眼不到,这幻境的上空,居然汇聚起了乌黑的雷云,遮天蔽日,徒留昏暗一片。 狂风肆起。 “轰隆隆……” 三清驭雷诀! 这伏羲门高层道法三清驭雷诀,居然被秦川施展了出来。尽管以元神施法威力更甚,可是他便不怕天罚噬体,落个五雷轰顶的下场么?! “嗤啦!” 不待朱雀多想,那上空的雷云之中,已然劈下一道电光,短暂地照亮了这个昏暗的天际。无数桃花混杂着方才被焚出的灰烬,伴随着狂风四处飘扬,这片朱雀结出的幻境,似乎都要被这可怕的天罚之力所毁。 “……” 朱雀不言不语,眸中浮起了几分怨恨。 可是,内心之中,似乎又如何也恨不起来。 “咻!” 眨眼之间,随着朱雀手印一结,这处空间周围,一股奇妙的气息不断向着她汇聚而去。光影变幻,那株株桃木和漫天的桃花,纷纷消散而去,恢复了本该的景象。月明星稀,斑驳的树影洒在深山密林间,一片皎白。 唯独,只有上空那处雷云,丝毫不减。 “轰隆隆……” 又一声轰鸣,朱雀面色更显难看。此刻本是凝结幻境的真元,也全都汇聚在了她的身躯之外,凝成一只似有似无的火凤,不断环绕着她。 看来,她是想以此抵挡三清驭雷诀…… “?” 忽而,那头火凤环绕了最后一圈后,居然彻底消散而去。 只见朱雀扫视了周围一眼,依旧看不到秦川的踪迹,最终昂起头来,遥望着那处涌动翻滚的雷云。却是,几分释然地苦笑了一声。 “罢了。” 朱雀缓缓闭上了双眸。 或许,在那无量天中,她本就该丧命于秦川的剑下,本就该解脱了。 此时虽然晚了一些,但她,没有遗憾。 …… “咻!” 突然,一阵离奇的变化,乌黑的雷云,以及那不断嗤响轰鸣的闪电,却也同时消散而去。周围八个伏羲卦爻瞬间消失,化为一股气息合为一体。 暴戾,不再。 朱雀缓缓睁开眼来,已见得秦川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她莫名笑了起来。 “……” 秦川手执龙脊,凝视着朱雀,却是没有言语。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又停了手。虽然也知晓以朱雀的实力,不一定会在自己的三清驭雷诀下丧命,可是,她放弃了抵抗。她为什么放弃抵抗?秦川不知道,只知自己又一次,放弃了能够真正击杀朱雀的机会。 “呼……” 舒了口气,秦川忽而摇了摇头。 不再理会,转身便朝着断剑冢而去。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摆脱了困住自己的幻境,此刻柳沉烟的危险处境,也不容自己慢慢去想。 “你去了也救不了她。” 突然,朱雀冷冷道了一声,又补充道:“谁也救不了。” “……” 闻言,秦川稍稍停了一分,却也依旧不言不语。 朱雀话中的含义,自己能够猜得出来。自从知道柳沉烟被冥教盯上以后,自己便知道终将有此一劫,或许,若是自己参与进去,还会连自己也搭进性命。冥教的那个阴谋,纵是无尘子那般高人,都感到深深的恐惧。 但,自己没有选择! …… “轰!” 一声响彻天地的轰鸣,自断剑冢中爆发出来。 琴音不绝,更混杂着激烈的碰撞之声,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这一场二人之间的斗法,竟是比当初圣巫教围剿断剑冢的场景,还要轰动。 天空那轮明月,已然看不真切。 漫天的尘埃,缓缓散去,终于透下几分淡淡的月光。 扑朔迷离。 闻人醉依然端坐于半空之中,一袭红衣,没有染上一尘一土,鲜艳之色显得十分的扎眼。那把无妄古琴,横在她的膝上,极尽世间所有黑暗的颜色,印在红衣之上,仿佛昭示着死亡……还没有人能逃得过。 不过,此刻闻人醉的脸上,颇有几分严峻。 冰冷无比。 她的前方,一袭白衣悬立半空,飘飘而起,映着微弱的月光,却显得无比耀眼。那洁净的衣裙上,也没有沾上半分污秽,一尘不染。 玉剑仙。 闻人醉再度一手抚上琴弦,凝视了玉剑仙一眼。 这玉剑宗的宗主,在中原之中虽然并非伏羲门静虚子亦或是儒园陶丹青那般名声响亮,但任何一个深涉世事的人却是都明白,前二者,未必有这玉剑仙可怕的威慑力。玉剑宗千百年来来,她是唯一一人。 故此,才被冠以“玉剑仙”的名号。 玉剑仙的名讳姓氏,恐怕已没有几人知晓。相传其年轻之时,正是中原修真一界人才辈出的时候,而她,年纪轻轻,却已有不小的名声。 那时了音方才继任佛门掌教、玉虚子隐忍不出才华未现;就连暗黑门的老怪物,都还在奔走四方,为了魔道的“大业”苦心培养人才。然而,尚还弱冠之年的玉剑仙,便已统领了玉剑宗,名震中原大地。 一介女流之辈,如此作为,令人惊叹! 十余年前,暗黑门前任玄武圣使玄极,暗杀多位门派掌门,逍遥法外。正是玉剑仙统领群雄,一举将其绳之以法,正了中原正道之威。 如此人物,岂是谷、陶之辈可以比拟? 这些,闻人醉自然知晓! 不过…… 闻人醉扬起眉来,指尖轻弄,低沉的琴音,再度随着飘扬的红裙弥漫而起。她看着玉剑仙,莫名摇了摇头,却是冷冷说道: “你心有余虑,剑已非剑,终将难逃此劫。” 正文 第11章 惊变 玉剑峰. 在一处高崖之上,设有一座祭坛。只不过并非祭祀天地神灵,也不是祭祀前辈先祖,而是供奉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巨剑。 它深深地插入四方台上,和伏羲门论剑台上那四把相比,并不是鬼斧神工的雕刻,却是真真切切的一把剑,嵌入岩石之中。其材质非金非石,乃是一种世间少有的纯白稀玉,洁净无瑕,就这般立于苍穹之下。 这也便是玉剑宗的由来。 谓之:祭剑台。 此刻,在这祭剑台上,却是立着一个男子。亦是一袭白衣,在萧索的风中摇摇曳曳,他俯视着下方的残垣断壁,面无神情。 半月。 此刻的玉剑峰,已在暗黑门突如其来的进举之下,彻底沦陷。不少弟子遵循着门中长老的命令,撤出了玉剑峰,只有少数几股弟子还在拼死抵抗,誓死守卫玉剑宗。然而,迎接她们的,也终将只有灭亡。 继不少门派陷落之后,一方巨鼎的玉剑宗,也遭到了如此下场。 “一件无心之物,奉它何用?” 半月瞥了身旁那把巨剑一眼,自言自语道。 自从半年以前,伏羲门遭了那般变故,同时暗黑门也愈加猖狂了起来。短短数月,中原修真一界大大小小十余个宗门,都在暗黑门的诡计阴谋亦或是强行攻取之下,灭的灭,降的降。如今,暗黑门的势力愈加强盛。 终于,将目标放在了玉剑宗的身上。 或许,过了这一日,兴盛千年的玉剑宗,即将名存实亡。 “为何,都不愿归我明王圣母门下呢?” 半月抿了抿唇,眉间浮上几分忧愁。 这十余个被覆灭的宗门中,只有两个在灭亡之际同意了归附暗黑门名下,其余的,全都以死相争,落得个惨烈的下场。眼下,看来玉剑宗也是这般。 不过,终会有明智的人。 凝了凝神,半月继续俯视着下方残忍的杀伐,眸中有些惆怅之意,但更多的,却是决绝。他相信,全天下,都将沐浴在明王圣母的光辉之下。 ……他心中的“无上之道”。 这些痛苦,比起来,便是不值一提了。 “嗯?” 忽而,半月眉目一凝,似乎感受到了几分奇怪的气息。几分仓皇之下,猛然朝着一侧青冥山的方向瞧了一眼,更有怒容微微泛起。 有人来了! …… “轰……” 断剑冢中,再度传出一声猛烈的轰鸣。 尘土泥沙、枯枝残叶、甚至原本坍落的门梁房木,纷纷跃空而起,宛若遮天蔽日,笼罩在整片废墟之中。两股截然不同的强盛气息,激烈地交锋在一起,在漫天萧瑟的琴音之中,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爆炸开来。 地动山摇! 柳沉烟盘坐在碎石之中,目瞪口呆。 她的身躯周围,被玉剑仙的元神真元牢牢地守护住,没有受到丝毫伤害。玄妙的白光,仿佛凝作一条条丝绸,游龙一般不断环绕着她。 气息大盛! 只不过,在柳沉烟的心中,不知何时也变得阴郁了起来。 她知道,此刻的危险处境仍然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 在之前的数次交锋中,玉剑仙与闻人醉几乎势均力敌。那无妄魔琴下的逍遥音律,不仅能够完全防御玉剑宗的真元剑法,还能毫无防备地对侵蚀着每个人的心神灵识,只要稍有懈怠,必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玉剑仙成名多年,自然知晓如何迎敌。 只不过,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柳沉烟也发觉了,她的师父慢慢落下了劣势。一方面,要分出心神来守护自己;而另一方面…… “也不知此刻的师门,到底怎么样了。” 柳沉烟心中一紧,师父的忧虑,自然也是她的忧虑。 暗黑门借此机会进犯玉剑峰之事,几乎不用去猜忌,更不用去怀疑。而没有了玉剑仙坐镇的玉剑峰,却又哪里敌得过高手云集的暗黑门? 看样子,形势愈加的不妙了! “铛……” 一声剑鸣,玉剑仙身形疾退,立在了柳沉烟的前方。 柳沉烟终于回过神来,只见得此时漫天阴霾已经渐渐散去,再度洒下了惨白的月光。玉剑仙的白衣之上,仍旧一尘不染,气息除了有些许倦怠之外,并未受到多少创击,仍旧强盛无比。 只不过…… 忽而,师徒二人皆是微微一怔。 玉剑仙缓缓侧目,却见她的一只衣角,忽然断裂而开。一片小小的白绸,随着风,飘飘而起,凄凉的月色中,不知飞向了何方。 这个细节,前方的闻人醉自也察觉到了。 可是,二人交战已有半个时辰,此刻方才堪堪伤了玉剑仙的一片衣角。如此下去,还不知将要有何变故。如今的闻人醉虽然已经恶名昭著,落了个“琴魔”之名,但与玉剑仙如此高人交手,却还是第一次。 她也有些倦怠了。 她从未想要与人争个高低,甚至对君魔炎的所谓“信念”也从未理会过。居身冥教,更多的,也不过只是寻个容身之所而已。 她有些不想打下去了。 忽而,只见她昂起头来,直视了玉剑仙一眼: “你此刻回玉剑峰,尚还来得及。” 闻言,玉剑仙眉目一凝,却也没有言语。 素闻冥教与暗黑门狼狈为奸,彼此利用,但二者关系仍是水火不容。此刻闻人醉如此言语,正是出卖暗黑门的举动,其卑劣之行由此可见一斑。只不过,冥教目的尚未达成,玉剑仙更不会以为闻人醉会随意让自己离去。 对方的目的,是柳沉烟! “师父……” 顿时,柳沉烟淡淡唤了一句,却是有了觉悟。 她知道,假如此刻让玉剑仙返回玉剑峰,没准能够挽回宗门大局。如此,以她一人性命换整个玉剑宗,她,也无怨无悔了。 然而,话未说完,却见玉剑仙扬起手来,阻止了柳沉烟接下去的话语。比起她这个年轻的弟子,她却是能够看得更远。 冥教居心叵测搜集上古八大圣物,其意图不明,但可想而知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阴谋。若是柳沉烟被他们掳走,在那惊天阴谋之下,玉剑宗乃至整个中原修真,又哪里还会有将来?孰轻孰重,她自能分辨得清。 这,便是她的选择。 “……” 一片死寂。 深山密林之中,不断传来震怖的野兽嘶嚎,惴惴不安。 玉剑仙没有回答,闻人醉自也知晓了答案。她凝视着前方,良久,终是莫名叹了一声,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眸。 顷刻间,玉剑仙面色一沉。 已然感知得到,这断剑冢中,正有一股可怕的邪煞气息,正在迅速地凝结而起。空间宛若被撕裂,剧烈地颤抖不止,空气之中不断生成的那股阴浊邪气,宛若穿透了血肉筋骨,直袭向灵魂深处。 一阵恐惧,氤氲而生。 来自那无妄之上的气息! 见得此状,柳沉烟一对双眸深陷入脸颊之中,震撼不已,甚至生出了几分绝望。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师父此刻就在身旁,就在守护着她。 ……可是,那股气息,让她恐惧。 她,本来也拥有那样的力量,更深知,那力量的可怕! “轰!” 此时,玉剑仙临危不惧,顿时结掌成印,一股凌厉之气瞬间也爆涌而出,已是动用了全部的元神力量。她洁白的衣裙,溯着狂风,激扬而起。 “咻咻咻!” 眨眼之间,空气之中,竟是凝出了成千上万的白色剑兵,纷纷悬在空中,透着神秘而又同样可怕无比的气息。仿佛一个高深的阵法,又仿佛仅仅只是一式巅峰的术决,如同毁天灭地的杀意,疯狂地席卷而开。 高手对决,往往只在一招一式。 而谁都知晓,这,也许便是二人交锋的最后一击了。 “天剑星羽!” “惊弦九霄!” “轰……” 千里之外,只见得中州某处深山之中,一股暴戾的气息直冲九天苍穹,漫漫黑夜,仿佛都被这短暂的一幕照得天地通明。 惊天动地! …… “不好!” 断剑冢数里之外,一道黑影瞬间落了下来。 秦川神情一紧,顿时一阵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方才那阵惊动,自己自然也察觉了,甚至都能感觉到咫尺之前,一股可怕的气Lang迎面袭来。 震颤心神! 究竟何等层次的交锋,才能造成这般恐怖的气势? ……柳沉烟,危险了! “咻!” 不待半分思考,秦川急忙骤身而起,比原本更加加快了速度,朝着断剑冢疾行而去。虽然方才那阵变故,定然也惊动了高手云集的烟霞山庄,甚至惊动整个中原。但既然是这等层次之人,等他们来了,又哪里还有机会? 此刻,唯一还有可能救回柳沉烟的,只有自己。 自己,纵是不顾一切,也定要她安然不恙! “咻!” “咻!” 几乎肉眼难见的几道瞬影,秦川再也顾不得许多,连续施展凭虚御风,穿梭在密林之间,短短数息,已是踏入了断剑冢的地界。 然而方才站定,便有些傻了眼。 只见以前断剑冢颇为宏伟的殿堂厅室,在之前的围剿之战中已然变成了满地废墟,而此时此刻,又在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变故之中,破败的梁木断壁,与满地刚刚被掀起的土壤混杂在一起,散落在废墟之间。 一切词语,都难以形容眼下的惨象。 秦川面色一变,顿时昂起头来,再也不顾地高声呼唤: “沉烟!” 正文 第12章 遗言 “沉烟……” 秦川几分呆滞地立着,低唤了一声. 此时的柳沉烟,并没有受到多严重的伤害,可是落在秦川的眼中,却比真正发生了意外还要严重。秦川心中一痛,无法言语。 只见在那废墟之间,被生生辟出的一块平整之地,柳沉烟守在一个躺着的人跟前,久久不动,痛不能言。那一件白衣,早已被血浸透,鲜艳无比,殷红的血液,还在顺着坍落的石板,汩汩流淌下来。 触目惊心! 玉剑仙。 “……前辈。” 秦川眉目一动,却也有说不出的凄苦。自己自然能够看得出来,玉剑仙为了救下柳沉烟,此刻身受重伤,元神愈显微弱,奄奄一息。 痛。 自己能够感受到的,还有柳沉烟心中的痛。 玉剑仙如何来到此地,秦川并不知晓,可是她不顾玉剑宗的危难,不远千里前来守卫弟子的安危,仅是这份恩情,便让秦川敬佩万分。可是,究竟何人,能将一世威名的玉剑仙,重伤至此呢? 秦川咬了咬牙,不觉散出元神,迅速地窥视着。 月色,更显凄凉。 察觉到了秦川的到来,柳沉烟却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了,她神色凄苦地看了秦川一眼,缓缓将玉剑仙扶起来,二人师徒情深,就这般坐立在废墟之中,不离不弃。漫天的尘埃早已散去,夜风呼呼地吹着,冰冷无情。 玉剑仙面色苍白,起伏的气息时有时无,恍惚之间,却似乎终于感受得到,她所经历的沧桑,不再是那副驻颜后年轻的模样。 或许,她本就是这样。 一丝皱纹,悄悄爬上她的眼角。 “你过来。” 玉剑仙也顺着柳沉烟的目光,看了秦川一眼。这个当初曾与她还有几分尴尬的少年,如今,似乎也经历了不小的成长。 至少,懂得了担当。 “是。” 闻言,秦川抿了抿唇,缓步走了过去。 玉剑仙卧在柳沉烟的怀中,打量了秦川一眼,迅速看出了此刻秦川略显虚无的元神状态。她曾也以为秦川死了,但柳沉烟坚信秦川还活着,她便也坚信了。只不过,此刻得知,才知晓秦川并不算是真正还活着。 然而,这般冒着残留的元神随时可能被摧毁的危险,秦川也不顾后果地来到了这断剑冢中,冒死来到了她弟子的身边…… 这与当初柳沉烟冒天下之不韪,却是一般的。 “当初我不让沉烟与你见面,是怕沉烟惹上是非,陷入不复之境。可我却也知道,这些,都是躲不了的……你一生坎坷,履历不凡,却正因如此,无法如常人那般,给不了沉烟想要的。我说的可对?” “是。” 秦川垂下了头。 “时至今日,我命将陨,无法再护佑沉烟左右。我知道,沉烟始终也只是一平凡女子,我不求你给她快活美满,只要你,许她一世平安。” 玉剑仙厉眉一动,直视着秦川: “……你可能做到?” “?” 忽而,秦川一下昂起头来,却不是因玉剑仙的言语而惊讶,反而,有些难以言喻的苦涩。玉剑仙这番言语,却是遗言么? “师父……” 柳沉烟轻唤了一声。 不过还未待柳沉烟言语,玉剑仙却是先打断了去,摇了摇头,最终一脸正色地凝视着柳沉烟:“我大限将至,师门,便交给你了。” 说罢,突然神色一凝。 与此同时,秦川也是面色微微一变,察觉到有人来了。 “铛……” 眨眼之间,只见一把玉白仙剑自虚空迅速凝出,一阵疾速的飞窜,便生生插在不远处的乱石之间。一声颤鸣,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咻!” 顿时,一道身影因那剑兵生生止下脚步,紧接着疾退数丈,落在了一处断壁之上。一袭青色的长衫,迎着风飘扬而起,俊朗的脸庞,透着几分神秘与高深莫测,更有一股极度危险之意。正是暗黑门青龙圣使,莫问。 “咻!” 随即,秦川一个骤身,龙脊现于手中,牢牢觑视着青龙。 不过,似乎也发现了,玉剑仙并非青龙所伤,甚至眼见此刻的青龙也有几分唏嘘之意。只见对方负手立于断壁之上,直看着奄奄一息的玉剑仙。他的面容上,除了有些惊讶之下,竟有也几分感怀。 ……那,伤了玉剑仙的,是谁呢? “!” 突然,秦川终于面色大变,急忙回过头来,见得玉剑仙目光并未看向青龙,甚至,至始至终也没有正脸瞧上青龙一眼。 她的目光…… “咔!” 一声岩石碎裂的轻响,悄然回荡在空旷的断剑冢中。 正前方不远的一处废墟之间,杂乱的石堆,忽然相继坍落,露出一个漆黑的窟窿。紧接着,便见一只纤细的手臂,从那石堆中伸了上来。白皙的肌肤,却被碎石割伤了多处,条条血痕不断渗出血液,鲜血淋漓。 眨眼之间,竟是一个女子从那废墟之间爬了起来。一袭红衣,早已被鲜血浸透,几乎变成了黝黑之色,一张倾城绝世的容颜,也不知何时变得有几分狰狞,眼角的那一抹血迹,却更显得残戾十分。 闻人醉! “……” 顷刻间,秦川心中一沉,终于知晓了玉剑仙之前的对手是何来头。居然正是那萧如白的昔年故友,如今冥教的揽月护法,闻人醉! “天剑星羽,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闻人醉注视了柳沉烟怀里的玉剑仙,冷冷称赞了一声。 她的语气,依旧是那般的冰冷无情,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让人根本无法与那绝世的容颜联系在一起。此刻,不仅没有因为受了重伤而有丝毫的颓败之势,甚至反而气息大盛,一股邪煞与暴戾,悄然而生。 “轰!” 突然,只见虚空之中现出一把黑琴,瞬即猛然坠落,生生立在她的身前。一声闷响,激起漫天的尘土,仿佛遮天蔽日。 无妄! “!” 秦川和青龙的目光,同时一凝。 唯独,玉剑仙面色淡然,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似乎早就知晓并没有真正击溃闻人醉。她之前虽然的确伤势严重,但也还达不到陨落的地步。原来她说的“大限将至”,却是指的即将迎来的最后一战么? …… “师父,你且好好休息。” 忽而,柳沉烟缓缓放开了怀里的玉剑仙,却是站了起来。 她的神情从未有过今日这般阴沉,只静静地注视着闻人醉,将玉剑仙护在自己的身后。她的那对凤羽仙剑早已被毁,此刻手无寸兵,就这般直视着闻人醉,但却没有丝毫畏惧,眸中,只有仇恨的怒火。 闻人醉没有言语。 一袭如血红衣,迎风而起。 “铮铮……” 突然,没有半分举动,那无妄的琴弦竟是自发颤动起来,略带沉闷的琴音,顿时弥漫至了整片空间,一股恐怖的气息,氤氲而生。 这正是那上古八大圣物的气息! 秦川心中一紧。 自己曾在自己的星宿劫、鬼谷那件疚疯黑幡、甚至曾经老怪物的那面虚无古镜,都有过这般的感受。那毁天灭地一般可怕的气息,极尽世间所有的邪煞与暴戾,纵是魔道最上乘的心魔之道,也难以企及其半分。 “嘶嘶……” 霎时,空气之中,宛若被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股恐惧之感,莫名自灵魂深处悄然而生,颤栗不安。秦川不觉咬了咬牙,却是没有丝毫办法,甚至,只能继续觑视着另一侧的青龙。 若是青龙突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轰……” 想着,元神真元大放而开,直逼向青龙,压制着对方的一切举动。而另一旁的闻人醉,也许只能留给柳沉烟师徒二人来对付了。 也许…… “砰砰!” 突然,身后传来几声怪异的声响。 却见柳沉烟的身躯周围,空气竟然如同沸腾一般,不断地爆裂。竟是借着那无妄古琴的气息,似乎源源凝聚着什么。柳沉烟面色阴沉到了极点,风中衣袂飘飘,面上似乎还透着几分痛苦之色,眉头紧蹙。 依然静立着。 “这股气息……” 然而秦川心中却是莫名一惊,不觉有些骇然。 狂风肆起,自柳沉烟的身上,不知何时也有一股气息大盛而起,居然与那无妄古琴有不相上下之势,同样的邪煞无比,根本不是玉剑宗的修为所有。 难道…… “铛……” 同时两声剑鸣,响彻了苍穹。 眨眼之间,在那空间撕裂的激烈声响到达顶峰之后,柳沉烟的两只手中,同时现出了一把剑兵。漆黑无比,亦不知是何材质,朴实无华,却篆刻着无人看得懂的怪异符文,只有一股极度震慑心神的力量,源源散出。 “轰……” 随即,柳沉烟周围的气势终于凝聚到了极点,转而一下爆发而出,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地席卷而开,竟是驱散了漫天的阴霾。 苍穹之上,竟露出繁星点点。 那,是与无妄、与所有的上古圣物同源的气息。 “!” 秦川与青龙同时面色一变,冥教千方百计擒杀玉剑宗弟子柳沉烟的原因,也终于真相大白。柳沉烟,果然拥有其一。 天地变色! 狂风之中,闻人醉散乱的黑发飘飘扬扬。 却是,直视着柳沉烟手中的两把剑兵,冷冷自语道: “裂天破地。” 正文 第13章 惨烈 帝恨、无妄、虚无、星宿劫、悲怒、疚疯、执念障、裂天破地. 是为上古洪荒遗留的八件圣物。 人无知,便奉之为圣。可是在秦川看来,这八件魔物与“圣”根本没有半分关联,那宛若吞噬星空的无尽黑暗之色,以及那极尽世间所有罪恶的邪煞之气,纵是传说中的忿怒明王,都没有这般可怕的威慑。 再加上如今的冥教对之趋之若鹜,一起起惊天惨案…… 圣物?怕是邪物还差不多! 秦川觑视着青龙的同时,也不忘窥视着柳沉烟手中的那两把黑色长剑。大巧不工,宛若天成,无人能看出明白,究竟是如何锻造出来的。 八件邪物之中,星宿劫石链归自己所有;闻人醉的无妄琴、魂殇的疚疯幡、老怪物的虚无镜,自己也都亲眼目睹过了;而帝恨在冥教君魔炎的手中,那魔笔执念障又被司空寂所夺…… 此时看来,便只有那“悲怒”,还尚未出现了。 ……裂天破地。 此刻柳沉烟手中那一对邪气大盛的剑兵,其一铭古篆字“罪”,谓之裂天;其一铭“罚”,谓之破地。天罪地罚,万物无生…… 便是,裂天破地么?! …… “沉烟……” 玉剑仙缓缓撑起虚弱的身躯来,直望着前方自己弟子的背影。 满是无奈。 隐藏在柳沉烟血脉中多年的秘密,今时今日,终于大白于天下了。在那无妄魔琴的邪气影响之下,柳沉烟终于还是彻底将裂天破地祭了出来。 却是为了护她这个师父的周全…… 冷风继续呼啸着,格外的寒冷。 柳沉烟沉默不言,任额角的发丝随风肆意荡起,一对双眸不知何时泛上了些许血丝,几分忿怒,又有几分苦意。自被责令闭门静修以来,她再也没有如以往那般活跃在各处正邪交锋之地,再也没有与人纷争过了。 可是这下山的第一次争斗,却是为了保护她的恩师。 眼前的冥教女子,几乎取了她师父的性命,早已让她怒不可遏。纵是邪物又如何?裂天破地又如何?她早已不想去去计较了。 不想去计较。 “嗤嗤……” 空气之中,两股气息猛烈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激烈的声响。 闻人醉面无神情,目光已然从玉剑仙的身上离开,转而专注在了裂天破地之上。没有丝毫忌惮、更没有激起半分的情绪波动,似乎,只知她此行的目的,便正是这裂天破地而已。甚至,都不是她自己想取。 而是君魔炎想取而已。 “哼。” 忽而,闻人醉冷哼了一声,瞬即漫天魔音,弥漫而开。 “不好。” 然而,此刻秦川的心中,忽然浮上一些不好的预感。分明感受得出,闻人醉没有丝毫忌惮柳沉烟的意思,更仿佛是志在必得。 自己也能察觉得到,虽然柳沉烟身具如此可怕的力量,她却似乎根本不懂得如何去使用。就如自己拥有着星宿劫、却连其中那道神秘的枷锁也打不开一般,面对着完美施展无妄魔威的闻人醉,根本没有胜算! “铮铮……” 琴音泛起,此刻就连并非目标所指的秦川,也觉得心神震颤,惶惶不安。更何况自己还修习了心魔之道,都难以抵御其半分噬心之力。 这八大邪物,究竟有多可怕?! ……柳沉烟,绝不会是对手! “铛!” 顷刻间,不待多想,秦川手执龙脊,一声颤鸣,顿时明王三重祭赫然开启,漆黑的魔道真元大盛而开,抵抗着琴音的侵蚀。 同时,也更加逼视着前方的青龙。 “……” 青龙凝视了秦川一眼,意外地却无举动。 没有如预料中的那般,他从一开始并没有蠢蠢欲动,似乎没有打算对性命堪忧的玉剑仙出手,也没有打算趁机夺走裂天破地。或许,暗黑门的目的,本就是远在常州的玉剑宗而已,同谋的冥教是否得手,与他们没有丝毫干系。 要说他反而对闻人醉出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缓缓地,青龙往后退了两步。 秦川面色一凝,咬了咬牙,却终于不再打算继续逼视青龙。此刻最紧要的,是防止闻人醉对柳沉烟痛下杀手,那般,后果就不妙了。 …… 夜色,更显阴沉。 残垣断壁,映着渺茫的月光,扑朔迷离。 “轰!” 突然,秦川方一转身,面色顿时呆滞下来。 只见瞬息之间,闻人醉面色一变,在她的身前,竟是一股元神之力源源弥漫而出,眨眼不到便凝成了玉剑仙的身躯。元神化身一手死死按住闻人醉的肩膀,而另一手轻轻一扬,那之前飞窜而出的玉剑,便瞬间飞回至了手中。 她想作甚? 秦川与青龙的心中,都是同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而与青龙不同的是,秦川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将会是何后果。却终于明白,方才玉剑仙对自己的谆谆叮嘱,真的,是遗言…… “师父!” 柳沉烟神色大变,满是血丝的眸中,浮起了几分惊恐。 手中的裂天破地缓缓垂下,原本漫天的邪煞之气,也随之迅速地消无。只呆呆地看着前方,单薄的身影,更显得落寞与凄苦。 “你……” 闻人醉冰冷的面色,此刻也终于变得阴沉起来,不防之下,竟是被本该难以行动的玉剑仙以一式诡异的术法禁锢了住,那死死按在她肩上的手掌,如同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势若千钧,压得她丝毫也无法动弹。 滴血的红唇之上,发出略带惊骇的声音。 “铛!” 适时,玉剑仙手中剑兵,一抹寒芒掠过,义无反顾。 “咻咻咻!” 眨眼之间,玉剑仙残余的所有元神与真元,再度不遗余力地大盛而开,却是在四面八方,凝出成千上万的剑兵。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一般,覆盖了断剑冢这整片空间。而每一把剑剑锋所指,正是中央的闻人醉。 ……还有,玉剑仙自己。 “!” 在场所有人满目骇然。如此可怕的杀伐之阵,莫说本就奄奄一息的玉剑仙,恐怕连闻人醉,也必落得个元神俱灭的下场! 这是搏命的一击! 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就连闻人醉如此高手身在其中都难以防备,更莫说作为旁观者的其他人了,几乎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成千上万的剑兵,便早已铺天盖地地展开。凌厉的杀意,使得整个断剑冢,如同窒息! 风停。 云散。 天地之间,似乎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师父!” 柳沉烟再度一声高唤,瞬即朝着前方奔跑过去。 她自然也看出了,此时的玉剑仙,是想以最后残存的力量,来与闻人醉同归于尽。而这般不顾一切的后果,正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 “凭虚御风!” 然而,秦川一个骤身,急忙闪现至柳沉烟的身旁,牢牢按住了她。 那中央之处的危险,自不必说。 心中更加明白,玉剑仙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且,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确保柳沉烟的安危,否则,她们师徒二人,或许都难逃此劫。秦川想起方才玉剑仙叮嘱的每一字每一句,默默在心中点了点头,许下了终生的承诺。 紧紧抱住柳沉烟,一脸苦涩地看着前方。 “铛铛铛……” 顷刻间,接二连三尖锐的剑鸣之声不断响起,划破虚空,传遍这片深山的每一个角落。成千上万的剑兵,同一时间,朝着中央破空而去。 “轰!” 一声轰鸣,爆炸而开! 秦川从未有过此时此刻的这般无力之感,眼睁睁看着可敬的前辈,为了拯救她的弟子生生与人同归。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此刻的自己,因为失去了身躯,只是一道颇显虚无的元神化身,本就没有多少实力;然而就算是巅峰时期,也根本没有丝毫办法阻止如此可怕的杀伐之阵,根本没有办法,阻止玉剑仙舍身犯险。 而柳沉烟,又何尝不是如此? 秦川的心中有些苦意。 却是想到,假若自己是柳沉烟,而那与人同归的,是自己心念之人,却又该如何?或许,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甚至最强。 对! 自己,必须还要多加修行,阻止如今日这般惨烈的一幕。 一定! …… 一片萧索。 本就是废墟的断剑冢,此刻更加破败。 柳沉烟心如死灰,也不再理会闻人醉的死活,只返过身去,颤颤巍巍地扶起玉剑仙早已失去生机的身躯,深埋着头,痛不可言。 玉剑仙的元神,已经彻底地消散了。 而本就是靠着元神苦撑的性命,自也随之烟消云散。 一代宗师,就这般,成了历史。 令人唏嘘不已! 空气之中,也再没有了闻人醉的气息,也不知是逃得了性命,还是也与玉剑仙一起同归于尽,往生了轮回。不过对于秦川来说,此刻却还有一个不得不解决的紧要麻烦……仍然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青龙。 秦川手执龙脊,紧紧觑视着对方。 “呼……” 忽而,却听青龙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如此惨烈……悲哉!” “你是否,也想惨烈一回么?” 秦川冷冷地问道。之前的一幕,让自己无比痛心。假若青龙趁火打劫,或许自己也不介意与他来一次同归,相信,对方也知晓自己有那般能力。 “唉!” 然而,青龙又叹了一声,却是缓缓消匿了身形,彻底离去。 正文 第14章 归来 翌日. 安阳,烟霞山庄。 尽管昨夜是这叶家家主大喜之日,但这婚礼的第一天,山庄上下却是沉浸在一股阴郁的气氛之中。一切,只因昨夜的那一次惊变。 断剑冢中,发生了可怕的一幕。 清晨,叶秋奇端坐在山庄待客的大厅之中,当然,与修真一界无关的人员已经妥善地安排了,包括昨夜新娘的苏小妍,也被他苦心相劝,没有参与今日的会议。故此偌大一个堂中,只有区区少数几人。 “断剑冢中,经历了一次激烈的交锋。从留下的痕迹来看,确认有玉剑宗修为,以及少许魔道气息。更可疑的,是那废墟之中,有一股少见的修为气息,像是逍遥谷所有,同时又有一种可怕的邪煞之气。” 一个昨夜叶家赶去断剑冢查探的长老缓缓说道,最终定了定神,看了看堂中的各位,“如果所料不错,是冥教的琴魔,闻人醉。” “现场可有他人?” 上官瑶问道,作为静虚子钦定的伏羲门代表,她自也在这厅堂之中。 “没有。” 儒园一个弟子回道,“昨夜我们赶去之时,断剑冢中已然空无一人。但诸位一定无法想象,那里究竟经历了多么惊天动地的一次交锋。” 一边说着,这名弟子的脸上,还有几分震怖之色。 “呼……” 闻言,主位之上的叶秋奇长长舒了口气。 方才听得玉剑宗之名,他在心中便隐约有些猜测,更是忧虑不已。昨夜柳沉烟突然在婚礼之上失踪,说不得,便是与断剑冢之变有关联。 可莫要出了意外啊! “家主!” 突然,一个叶家的家仆从门外匆匆跑来,也顾不得眼下局势,只躬身行礼,便急忙通传道:“奕剑阁林子萱前来,说有要事通报。” “请她进来。” 叶秋奇回了一句。 忽而,心中有些莫名的唏嘘。本来出于礼节,也勉强算有几分交情,他本也给林子萱递去了婚礼的请帖,可是对方婉拒,并没有出席。谁能想到,结果她还是不得不来了……只不过,是在发生了这等变故之后。 随即,林子萱仍是那袭青衣,雷厉风行地走进了堂中。 对于同辈而出的叶秋奇也没有过多礼节,刚一进来,便对方才那儒园弟子命令道:“将断剑冢一切情报整理,即刻传往师门。” 说罢,她方才看了叶秋奇一眼,又环视了堂中的众人。 终于,一句令在场所有人惊骇的话语,从她口中缓缓道出: “最新情报,昨夜,暗黑门进犯玉剑宗!” …… 寒冬越来越近。 中原西隅的常州大地上,更是一片严寒。 临近西疆的大山之间,笼罩着冬日特有的气氛,北风凛冽,万木荒凉,与中原腹地不同,这里的气候,已是愈加的寒冷。 这一日,似乎已经冷到了极点。 曾经恢弘的玉剑峰上,此时已是残垣断壁,山上的建筑毁之过半,满地青石之上的血迹都还未来得及清洗,尽是一片破败的景象。不过幸运的是,在暗黑门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下,玉剑宗挺过了这一劫。 外出避难的弟子们纷纷归来,重建宗门,勉强也有几分铮铮向荣之貌。 唯独,众人脸上的那一份凄凉,挥之不去。 那正在清理的宗门大殿之前,一个修为颇显高深的女子,许是这玉剑宗的长老,正与几名弟子商议。冷风之中,几人发丝散乱,直让人心生恻隐。 “若不是圣巫教……唉!” 长老说着,却自行打断了去,谁能想到,出手相助她们渡过劫难的,竟会是被中原正道所不容的圣巫教呢?更何况,曾经多次围攻青冥山的行动中,她玉剑宗也都在其列,多次对自己的这个邻居出手。 若是那个秦川还在,她也想得明白来由。可是如今中原盛传秦川已死,传言中心狠手辣的圣巫教主阿罗叶,又如何出手相助呢? 想着,这名长老竟有些自责。 “潇潇,你代我玉剑宗,到青冥山上道个谢吧。” 她忽而对其中一个年纪颇小的弟子说道。前一夜的变故太过突然,那些个西疆人退了魔教之后便匆匆离去,也还未来得及道谢。如今过去了两日,也未等得宗主归来,她想着,是时候去青冥山上表达一下谢意了。 ……如果,阿罗叶愿意接纳她们的话。 “啊?” 不过,那名为“潇潇”的女子随即道了一声,似有几分不愿,也不知是心中愧疚,还是觉得那青冥山如同龙潭虎穴,只听她说道: “要不等柳师姐来了让她去吧,我不敢去。” “胡闹……” 闻言,长老正欲叱责一声,忽然之间,却是止了下来,转身朝着一处瞧去。众弟子见状,也纷纷朝着天空那个方向注目。 天际,有些苍茫。 竟是不知何时开始,缓缓飘下了雪花。 一点,一点,飘落而下,却是如此的凄美。 只见两道身影从远处御剑疾飞而来,正是她们的下一任宗主柳沉烟,还有……还有一个,竟是秦川!不对,突然之间,所有人面色一沉,却是终于看清了,此时面色凄苦的柳沉烟怀中,还抱着一个冰冷的身躯。 一袭白衣,早已被血染透,殷红无比。 与这漫天飘起的白色雪花,宛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这样,映在每一个玉剑宗弟子的眼中,更加深深地,刺入她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那是她们的师父,玉剑宗的宗主,玉剑仙。 玉剑仙…… 如此,陨落了么? …… 大雪。 半个时辰不到,便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青冥山屹立在群山之间,与另一侧的玉剑峰遥相呼应。却都被白雪覆盖,孤零零地俯视着众生,天地之间,宛若一瞥惊鸿掠影。 “对不起,我圣巫教暂时不待客。” 罗狼身披蓑衣,在山门之前,婉拒了一个名为“李潇潇”的玉剑宗弟子的拜访。他自然知道对方的来意是什么,对于玉剑宗近日的遭遇,在他的心中,也有几分同情。只是,眼下的青冥山,的确容不得任何一个“外人”进入。 甚至,包括了秦川。 “转告你们宗主,玉剑宗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此时的确不能待客。” 罗狼重复了一句,看着眼前这个应该只有十七八岁的姑娘,冒着大雪立在寒风之中,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从对方的神情中,他竟瞧出了一份说不出的苦意。尤其,是自己在提到对方宗主的时候。 不过,罗狼却也没有多想。 只看着李潇潇返回玉剑峰的背影,不由长叹了一声。 随即,缓步回了青冥山上。 …… 巫神殿。 罗狼推开殿门,缓缓脱下了满覆白雪的蓑衣,却是在殿中众多西疆祭司的目光之中,往前行出了几步,伏跪在殿中的巫神神像下。 他、桑娜、沙昂,还有一众阿罗叶的亲信之人,均是如此。 而最前方,阿罗叶一身单薄的群裳,屈膝跪立,闭目不言。 “圣巫教主阿罗叶,擅习尸毒禁术,为我教中第一重罪。不日随我返回巫神陵,接受巫神审判,如何判决,留待他日决定。” 巫神像下,萨木一身黑袍,冰冷无情地看着殿中的其余人。末了,他又扫视殿中的罗狼一众,继续宣道:“巫卫首领罗狼、副首领沙昂、千蝶使桑娜、以及相干一众,知之不报,视为同罪,一并带回西疆处理。” 言罢,阿罗叶众人伏跪叩首,没有辩解。 或许,阿罗叶早就知晓今日结果,甚至,让她主动认罪,本就是与萨木的一场交易而已。至少,她若想逃,萨木未必留得住她。 想着,阿罗叶深吸了一口气,忽而又淡淡一笑。 她无憾。 “祭司大人!” 突然,在一旁随同宣判的一名为首的青冥山祭司,忍不住唤了一声,几分怜惜地看了殿下伏跪的几人一眼,咬了咬牙,终是说道: “教主虽习了禁术,但从未施展过,希望祭司大人们从轻发落。而罗狼统领和桑娜大人,若是都随您回了西疆,那我青冥山,该怎么办啊?” “……” 闻言,萨木冰冷的目光扫视了那人一眼。 他自也知晓,阿罗叶手段英明,如今的圣巫教中几乎都是她的亲信,全都誓死追随于她。否则,也不会随之远赴这是非之地的中原了。只不过,萨木凝视了那祭司一眼,并无言语,却让那祭司生生闭上了嘴。 紧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去。 “教主……” 待得萨木走后,罗狼缓缓站立起来,不由轻唤了一声。 “你真要随他返回西疆?” 桑娜也问了一声,不明白阿罗叶为何做出如此决定。据她知晓,若是阿罗叶不想回去,除非巫神陵的祭司全部出动,否则萨木根本没有丝毫办法。那可怕尸毒禁术且不说,单是阿罗叶依靠的秦川身后,便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尘子。 在西疆无尘子或许无能为力,但在中原,便说不定了。 那一日与无尘子一同前来的黑衣人,可是让圣巫教上下,都深深地震颤了一番。鬼谷魂殇,如这等之人,无尘子未必只结识一个。 可是,阿罗叶为何放弃抵抗呢? “不用说了。” 阿罗叶立起身来,看不出是何神情。她也未与众人多言,只缓缓地取了一把纸伞,冒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离了殿去: “我自有分寸。” 正文 第15章 雪夜 夜空下的玉剑峰. 白雪皑皑,竟没有觉得黑暗,染着一层奇妙的光辉。 静。 整个玉剑峰,仿佛没有半点声响,静得有些出奇。玉剑仙陨落的消息,自已传到了每一个玉剑宗弟子的耳中,使得玉剑宗上下,缄默无言。她们原本因为师门险些沦陷的万分委屈,已没有人可以倾诉了。 唯有苦楚。 大雪不知何时止了下来,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 祭剑台上,两道身影静静立着。 假若有人瞧见,定会骇然失色,甚至是胆颤心惊。也或许,这天地之间,本就没有这二人去不得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更不会被人所知。 君魔炎和司空寂。 如此明目张胆,竟是出现在了玉剑峰上! “青龙目睹闻人醉遇险,坐视不管也在预料之中。不过以半月的心计,我料他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盘,纵是有那西疆奇人,他也没有理由攻不下这玉剑峰……早该想到,他的目的,应该就是玉剑仙一人而已。” 君魔炎自言自语道,竟有几分自嘲。 此番暗黑门与冥教密谋,一方夺取裂天破地,而另一方趁机攻下玉剑宗,表面上看似各取所需。而实际上,竟是冥教被暗黑门利用了一回。 细细想来,其实半月何需覆灭整个玉剑宗? “哼。” 随即,一旁的司空寂却是笑了一声,冷眼看了看君魔炎: “你却也承认,你被他利用了一回?” “半月……” 君魔炎不嗔不怒,默默念叨了一遍,很快又哂笑了一下,“不过没有了玉剑仙,想要再取这裂天破地,却是容易得多了。” 闻言,司空寂倒也无言语。 眉目一凝,朝着下方的玉剑宗望去。顷刻间,一股冰冷的邪煞之气缓缓弥漫而出,他的儒袍一角,忽然溯风而起,摇摆不止。 杀气! “不。” 不过,君魔炎忽而摇了摇头,却阻止了司空寂的举动: “此时不宜。眼下的要事,是将无妄取回来。” “……” 听得君魔炎这一句,司空寂似有微微一怔,竟有些看不明白这君魔炎。他飘扬的衣袍缓缓平静下来,却是斜了君魔炎一眼: “你能找得到她么?” 这个“她”,自是指的闻人醉。 在冥教之中,这几人自有特别的联系方式,可是自那断剑冢之变后,闻人醉便彻底失了踪。而且,他们谁都知晓,闻人醉绝不可能就这般陨落。那么,闻人醉的死活,在君魔炎的眼中,自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无妄! “哼。” 忽而,司空寂莫名嘲笑了一声,却是想明白了。 君魔炎将裂天破地暂且搁下,转而千方百计找到闻人醉。背后的原因,不是怕闻人醉暴露冥教的秘密,也不是怕无妄比裂天破地重要。 而是…… 怕她将无妄带回逍遥谷! …… 长夜漫漫。 秦川卧在雪地之中,望着峰顶祭剑台上那把玉剑,苦苦思索。 除了因为玉剑仙陨落之事而悲怆之外,却是想到了另一些事情。本来与自己无关,可是仔细思考之下,却又似乎与自己紧密相连: 闻人醉。 在秦川的心中,似乎,与慕紫涵一般无二。 “那时的闻人醉固然可恨,她隐藏下的苦楚或者悲凉,亦无人得知。可是,紫涵不也是这般么?若那时杀人不是闻人醉,而是紫涵……自己,却还能恨得起来么?自己,却究竟该不该恨呢?” 秦川沉思着,苦恼不已。 曾经萧如白坚信,闻人醉堕入魔道,必有她的苦衷。但仅仅因为这苦衷,便让柳沉烟经历了丧师之痛,让这玉剑宗上下,险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到底是对是错? 而,紫涵呢? 还是,从一开始,自己便错了呢? “呼……” 秦川长长叹了口气,仰起身来,却丝毫也冲不散心中的阴郁。一株凋零的桂树之下,冷风呼呼吹着,那一旁的丹鼎,早已渐渐变得冰凉。 夜空,无比渺茫。 “秦……秦道长,师叔让我给你送些点心。” 忽而,玉剑宗弟子李潇潇不知何时来到了秦川的身后,端着一盘点心水果,还有一盏热茶,默默地放在了雪地之中。她年纪颇小,难辨是非,故此对中原恶名盛传的秦川尚也还有忌惮之色,仿佛不敢靠近半分。 不过,看了一旁那丹鼎一眼,她又有些不忍。 这秦川与柳沉烟来到玉剑峰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去,反而为了众弟子难愈的伤势,不惜耗费心力炼制了大量的丹药。如今深夜时分,方才得了歇息。 她有些明白当初柳师姐的举动了。 “好。多谢。” 秦川淡淡应了一句,也不客气,顾自倒上一杯热茶,便痛饮了下去。一股暖意,渐渐流入身体之中,方才驱走了几分雪夜中的寒冷。 ……虽是一道元神,秦川却真切地觉得冷。 “道长……” 随即,李潇潇抿了抿唇,似乎在秦川平淡的语气中,不再如之前那般畏惧。踟蹰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柳师姐一直闭门不出,只与师父待在一起,也不见我们。师叔师伯们担心她的身体,但又进不去门,所以我想……我想你能不能去看一看?” “知道了。” 秦川仍然淡淡地应了一句,仿佛没有丝毫意外。 在自己的认识之中,柳沉烟乃是最有性情的人。据自己所知,她自小被玉剑仙带上山来修行,与玉剑仙感情极深,虽是她的师父,但二人情谊已与母女几乎没有差别。如今玉剑仙为了她而陨落,她如何能够好过得了? 从玉剑仙出了意外开始,她便没有看上自己一眼。 这也是秦川跟上玉剑峰的原因,正是担心柳沉烟陷入心劫。 长叹了一声,秦川缓缓立起身来,给李潇潇递去一个安慰的神情,便向着对手所指的地方走去。 雪,又缓缓飘了起来。 …… 玉剑峰某处,有一座洞府。 据玉剑宗弟子所说,这便是柳沉烟与师父玉剑仙时常论道授业的地方,亦是一处天然造化之地,中原鲜见的极其玄妙的修炼之所。 秦川行至洞外,被洞口的石门阻住了去路。 “沉烟。” 一声轻唤,秦川静静地立着,没有别的言语。记得自己从那次青冥山大劫之中,便没有与她在一起过了,更没有这般唤过她的名字。即便她到了青冥山上,自己也再没有好好地与她说过一次话。 仅仅一句,秦川便再没有出声。 或许,此刻自己只能静静地候着。茫茫的大雪,很快便覆在了秦川的肩上,掩去了道服上原本的红枫,变成一片素色。 “轰隆……” 突然,洞口传出一声响动,那紧密的石门,终于缓缓打开。 秦川一眼便看清了洞中的景象,却是,心中更加的苦。只见洞中一座天然的玉榻,散出透人心脾的凉爽,而玉榻之上,玉剑仙一袭换过后的白衣,静静地躺着,再也醒不过来。安详,静谧,如同天地间最圣洁的景象。 柳沉烟额间的发丝有些散乱,坐在玉榻前的石地上,神情迷惘。她依旧没有看秦川,低垂着头,往日一贯的神采奕奕,已经荡然无存。 “沉烟……” 秦川心中不忍,不由又低唤了一声。 听得这柔软的一句,柳沉烟终于昂起头来,凄苦地看了秦川一眼。她的眸中,泛上的血丝一直未曾褪去,更是多出了几分憔悴,心灰意冷。 见到秦川,方才终于有了点光。 “外面怎么样了?” 柳沉烟轻声问道。这一句,才让秦川的心定了下来。 原来柳沉烟并没有沉沦,而是因为这丧师之痛,让她感到深深的自责与愧疚,将自己紧闭在洞中,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惩罚。她的心中也比谁都明白,此刻的玉剑宗、此刻的中原,都容不得她沉沦下去。 这,也是玉剑仙的遗愿。 “她们都还好,伤势也处理完了。” 秦川回道,“不过想必要不了多久,各门都会有人前来。你如此不是办法,玉剑仙前辈的葬礼、还有这玉剑宗的未来,都在等着你决定。” “我知道。” 柳沉烟哽咽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 “那时师父不让我下山,我死活不肯;曾经师父也多次将我关了禁闭,让我闭门静修。可是……可是如今,再也没人关我紧闭了。” “……” 秦川沉默。 这一刻,自己忽而想前去轻轻抱住柳沉烟,给她依偎。可是,奈何自己如何也下不出决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坐在冰冷的地上苦笑。 那份苦…… 良久。 柳沉烟收拾了情绪,也没有如每个人担心的那般,反而振作了起来。她本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敢爱敢恨,让敌人胆寒,同时也让自己人心安。这才是秦川认识的玉剑宗弟子柳沉烟,她并没有因此而沉沦。 “你回青冥山去吧。” 缓缓站立起来,柳沉烟行出两步,对着秦川说道。 她知道,秦川还是挂念着阿罗叶的,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他的妻子。至于师父玉剑仙给秦川的嘱托,只当……那是一个梦吧。 就如不久前那次,彼此在月下同行…… 浮云若梦。 正文 第16章 棋弈 “你回青冥山去吧。” 听得这一句,秦川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你……” “我没事。” 随即,柳沉烟正了正色,肯定地答道,“我即刻便将师父陨落的消息传至中原各门,定要将师父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还有我定会继承师父的遗志,继任玉剑宗主之位,再也不会让师门遭受如今的悲惨。” “好。” 秦川默默道了一声。 不再言语,转过身来,颇有怅然地离去。 看着秦川的背影,柳沉烟心中却又是一苦,眸中几欲有泪滚落下来。她心中的苦楚,又岂是一言两语能够抚平得去的? 她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担心而已。 尤其,是秦川。 “?” 突然,柳沉烟神情一怔。 只见秦川猛然转过身来,却是快步行至她的身前,一对有力的臂膀,顷刻间将她牢牢地拥在了怀中。恍惚之间,一滴热泪终于从柳沉烟的眼角划了下来,她紧紧地靠在秦川的肩上,一股暖意,缓缓浮上了她的心间。 二人都没有言语。 就这般,映着洞口倾泻进来的雪光,拥抱着,很久很久。 刹那千年。 …… 青冥山。 阴暗的祭堂之中,几点烛光,显得无比微弱。 外面大雪纷飞,北风不断地呼啸着,打破了本该具有的沉寂。那庄严肃穆、看上去还有几分凶恶威严的巫神像,在烛火摇曳中,透下一些阴影。 “待这雪停,便回仙云岭。” 萨木端坐在神像下方,闭着双眸,平静地道。 前方,照例每晚来此参拜的阿罗叶,昂起身来,却也没有言语。 她没有想要反抗,如今她孤身一人,在仙云岭与在青冥山,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分别。当然,她也知道那般重罪,判个死刑也是算轻的了,但她同样也没有懊悔。唯独挂念的,便是秦川为何还不归来? 假若那日龙脊消失,代表的是秦川重新得了自由。那细算起来,如今过了这些时日,纵是远在万里之外,也该回来了啊。 难道,他不会来了么? 阿罗叶的心中,莫名有些心灰意冷。 这,或许也是她不想反抗萨木问罪的原因之一。 “他回来了。” 忽而,萨木一句淡淡的话语,让阿罗叶微微一怔。 然而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吱呀”一声,这祭堂的门被缓缓推开。随即一道阿罗叶无比熟悉的身影,便在她毫无防备之下,踏入了其中。 秦川。 “我回来了。” 看着跪在蒲团上的阿罗叶,秦川微微一笑。 顿时,阿罗叶急忙立起身来,也顾不得眼下的场所,一头便钻入了秦川的怀中,紧紧地拥抱着。秦川心中一暖,也举起手来,拥着阿罗叶娇弱的身躯,舍不得放开。终于明白,此时此刻,便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 家的感觉。 “好了。” 良久,秦川在阿罗叶耳边轻道了一声,方才不舍地分了开。却是凝视着祭堂中的另一人,高深得有些让秦川探不得底的巫神陵祭司,萨木。 上一次攻打落雁峰,萨木是与洞虚子交手。那时他们是如何交锋的秦川并不知情,可是从结果来看,萨木也的的确确拖住了洞虚子,没有让那等实力之人对圣巫教的举动的造成阻碍。他的实力,可想而知。 也正是这等神秘的人在青冥山上,才让秦川感觉不安。 不过…… 看了萨木一眼,秦川也未言语,轻轻抚开阿罗叶,便是行出两步,正立于巫神像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行了参拜之礼。 见状,萨木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秦川此举,却正是应了当初的诺言。 “我们回去吧。” 这时,阿罗叶也颇有疑虑地看了看萨木,紧接着却是挽起秦川的手臂,不做言语,便朝着祭堂之外走去,返回他们的那处寝居。 她迫切想知道秦川的状况。 …… 一夜无眠。 秦川此刻本就只是元神,不知躯体疲累,自也用不着睡眠歇息。只看着阿罗叶卧在自己怀中静静沉眠,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温暖。 鼻间嗅着熟悉的幽香。 窗外天明,大雪也彻底止了去。 一抹冬日骄阳悄悄爬上窗台,洒在散落在地的衣裙之上,颇有几分明媚,映出一片美妙的光辉。秦川淡淡一笑,扯了扯被褥,掩住阿罗叶雪白的肌肤,又稍稍裹紧了些,防止寒气进入。随即长舒一口气,下了榻来。 昨夜自己已将此刻的状况告知了阿罗叶,但也让她用不着忧心。待得将自己的师父无尘子请来,花上一些时间,自能迅速恢复。 灵丹妙药、天材地宝,自己哪一样都不缺;以无尘子的元神之力,想要为自己重新锻造一副身躯,也不如旁人那般要用个一年半载,更何况,此刻自己也修出了元神。这么一想,自己的此番遭遇,倒还成了幸事了…… 出了门来,秦川便去找到了罗狼。 “大人,你……你何时回来的?!” 方才见到秦川,罗狼面色大惊,倒也不知他惊个什么。 当然,秦川自也不太理会。 “昨夜。阿罗已经知晓了。你且去将我师父留下的道符取来……对了,还有萧如白留下的那支传音笛,我有事通知他。” 说着,秦川心中忽而多了几分忧虑。 也不再与罗狼多言,朝着离恨天外那座山崖行去,在那里等候。 闻人醉的事,虽然多有遗憾,但那始终也是萧如白心中的一抹执念,一如自己。而自己与萧如白交情颇深,当初更应承了他打探闻人醉的消息,如今有了下落,自然要通知于他。只是,这对柳沉烟来说,却有些残忍。 弑师之仇,柳沉烟定是恨闻人醉的。 ……但自己,不得不如此。 “大人。”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的罗狼的声音,将那留有无尘子元神印记的符咒、和萧如白留给秦川的传音笛递了上来。这些,都是修真之人彼此联络的事物。 “嗯。” 秦川应了一声,接了过去。 见状,罗狼心中一疑,隐晦地瞧了秦川一眼。 看秦川的态势,似乎对圣巫教眼下的状况并不知情,想来教主阿罗叶也定然不会知会于他。可是,难道阿罗叶真要回西疆去接受审判么?别说青冥山怎么办,阿罗叶此行多半有去无回,怕是整个圣巫教,都要群龙无首! 不行! 罗狼心中一凝,终是忍不住唤道: “大人……” “何事?” 秦川回过身来,沉声问道。 罗狼咬了咬牙,不敢抬起头来看向秦川,只带有几分畏惧,却再也不顾圣巫教的教规,仰声对着秦川回答道: “萨木要抓教主回西疆!” “?!” 闻言,秦川猛然面色一沉,眸中一股血气泛起。 …… 遍地白雪,阳光更显娇媚。 圣巫教神祠偏殿的那座祭堂,十分难得地敞开了大门,原本阴暗的堂内,也被阳光照得一片通明,威严的神像,静静地沐浴在艳阳之中。 少了几分原有的阴暗之感。 却见萨木端坐于堂中,身前摆放着一座棋盘,黑白棋子嵌入其中,宛若指点江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萨木一个西疆人,却对中原的棋道如此喜爱。似乎从落雁峰之行归来以后,他便没有一日不是这般。 有几分怪异。 忽而,一道身影立于门前,挡住了阳光。 萨木一袭长袍,再度被覆盖在了阴影之下,不过,他也没有在意。 “咻!” 紧接着,只见萨木昂起头来,一粒白子便疾飞而起,朝着门外之人窜去。随即,门外之人一手轻举,便将那白子牢牢抓在了手中。 来人,正是秦川。 “你看,此局当如何破解?” 萨木问道。 “……” 闻言,秦川面色微微一变,却不知萨木此举为何。明明自己来意不善,谁都能感受得到,可对方却偏偏熟视无睹,反而有兴致想与自己对弈。 想着,秦川朝那棋盘之上瞧了一眼。 只见黑白两方原本势均力敌,而黑子一招险棋,却是让白子尽数落入危险之境,一步之下,满盘皆输。此局乃是棋弈之中一个著名的残局,破解之法,秦川自也知晓。而且,自己绝不相信,此时的萨木,会不知如何破。 仅仅只需一步,以一粒白子,牺牲少数便能挽救多数,将白子一方所处的劣势彻底翻转。而那粒白子,此刻正在自己的手中。 秦川凝视了萨木一眼。 很显然,对方此举,意有所指。 他,想让阿罗叶牺牲,以一人之性命,拯救天下安危,将隐患彻底扼杀在萌芽之中。那黑子,便是可怕的尸毒禁术;白子一方即将面临的败局,便是这天下即将面临的浩劫;而自己手中的白子,便是阿罗叶。 “哼。” 忽而,秦川冷笑了一声。 “如何?” 萨木问了一句,直视着秦川。 “铛……” 霎时,一声剑鸣响彻了整座祭堂,传至了青冥山的每一个角落。 只见龙脊赫然出现在秦川的手中,横空一挥,一股剑气激射而出,眨眼之间便将萨木身前的那座棋盘劈成了两半,黑子白子,全都散落在地。胜与败,也眨眼之间荡然无存,没有黑白,也再没有尸毒与天下苍生。 只有,一粒白子,还紧紧握在秦川的手中: 阿罗叶。 “如此简单而已。” 秦川看着萨木,淡淡地道。 萨木心如止水,面临这般突然的变故也没有丝毫举动,只看着满地的棋子,还有神情毅然的秦川。念想间,似有所思,沉默不言。 “……” 正文 第01章 无妄 天心崖。 九星连珠,天地异象。 一轮残月,染着悚怖之色,映得天地之间一片血红。如同沾了血迹一般的石壁,杂乱无序的座座石窟之内,透出无比深邃的黑暗。 其中最大的一座石窟,建有一座大殿。 谓之:冥炎殿。 空旷的殿中,没有摆放任何物事,只有正中一张石椅,黑暗与光明交织,宛若宇宙之内,只有这一把昭示着绝对的椅子。圣教明王心经所著,宇宙有阴阳,阴阳之外,乃有超然之物,谓之“陀罗尼”。 此刻,椅上卧着一人,黑暗之中看不清面貌。但中原天下,能坐于此位的,却也唯有一人。正是冥教教主,君魔炎。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他看着殿外,淡淡说了一句。 红色的月光,从殿外照射进来。只见一道身影缓缓踏入,一身衣裙,也不知是原本就是血红之色、还是被这月光映射所致。 带着无比妖异悚怖之感。 闻人醉。 “我听说这一次的任务,你失败了。” 君魔炎继续说道,一手托着下巴,月色之下,终于显露出了几分面容。棱角分明的脸庞,面有淡笑,却是被映得通红,莫名觉得无比的狰狞。 “我非你魔教信徒,你莫要弄错了。” 终于,闻人醉昂起头来,冷冷道了一句。 没有教徒对教主的崇拜、没有下属对上级的敬畏、更没有因为对手的实力有半分的忌惮。外人无从得知,冥教逐日、揽月两大护法,出自儒园的司空寂、出自逍遥谷的闻人醉,与冥教、与君魔炎究竟是何关系。 或许,他们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对,你不是。” 闻言,君魔炎笑了一声,亦没有半分嗔怒。 他立起身来,上下打量了闻人醉一眼:“不过,你本来有能力与我说这般言语,甚至,你是教主,我是下属……但现在,你没有了。” “……” 闻人醉没有言语,只是面色越来越沉。 “你憎恶这天下、憎恶这世间的所有人。你本想将之毁灭,但你失败了,也不再有毁灭它的能力。等待你的,只有你自己的毁灭。” 君魔炎说着,继续凝视着闻人醉。 “哐当!” 突然,一把长剑从他手中掷出,落到了闻人醉的跟前。 剑长三尺,宽近四寸,通体漆黑无比,朴实无华,却散发着一股十分邪戾的气息,与无妄魔琴、与所有的上古圣物一般。竟是帝恨!身居上古八大圣物之首的帝恨,竟被君魔炎这般随意地掷到了闻人醉的跟前。 “……自裁吧!” “……” 闻人醉沉默。 她咬了咬唇,看了地上的帝恨一眼。 不必想,君魔炎已然看出了此刻的她实力大损。在断剑冢与玉剑仙的交锋之中,她几近陨落,能逃得命来,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闻人醉眉目一凝,一抹异光闪过,无妄魔琴也随之出现,被她一手扶着,静静地立在一旁。方一出现,那地上的帝恨,莫名颤动了一番。 二者本是同源。 这无妄,正是当初君魔炎给她的。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咻!” 骤时,在闻人醉的催动下,无妄悬空而起,一下朝着君魔炎飞窜过去。沉重的琴身,猛然又被君魔炎一手接住,抓着一头,随即另一头轰然坠落,生生立在了他的身旁。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响彻整座大殿。 君魔炎面无神情。 只见闻人醉将那地上的帝恨拾起,随后二人对视了一眼。 月光依旧,从殿外照射进来。 九星连珠的罕见天象,令得今夜的夜空璀璨无比,只不过在那血红的月色之下,莫名染上了几分悚怖,让人感到灵魂深处极度的不安。 闻人醉手执帝恨,许久未动。 君魔炎凝神注视着,亦许久不曾言语。 “轰……” 突然,那君魔炎手中无妄猛然一阵变幻,一股强盛的气息轰然爆出,眨眼不到,竟是化成了闻人醉的身形。元神化身!原来这无妄魔琴,根本就是闻人醉元神幻化而来,只为趁势给君魔炎致命一击! 瞬息之间,已见得闻人醉化身一掌结印,猛然朝着君魔炎退将出去。 然而君魔炎处变不惊,甚至动也没有动一下。只见得闻人醉一只手掌方一推出,竟是生生穿过了君魔炎的身体,就连那宛若山洪爆发一般的气劲,也凭空透过君魔炎,没有对他造成半分伤害。 诡异如斯! 那前方的闻人醉面色大变。 难道,方才君魔炎狂妄的言语,并不只是瞧出她实力大损,而是……在这九星连珠之夜,君魔炎完成了修为上的大突破么?! “吼!” 不待任何反应,闻人醉手中的帝恨,亦是猛然一阵幻化,如同虚无之中的一头洪荒猛兽、甚至是那传说中的魔神修罗。一声惨烈的咆哮,便是转而迅速透过闻人醉的身躯,呼啸而起,疯狂地冲击而过。 殿中,一片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再度倾泻进来,方才带来了几分清明。 却见君魔炎依旧立在石椅之前,面色阴沉地扫视着大殿四周。他原本看上去尚还算得上俊雅的面容上,终于浮起了可怕的狰狞之色。 闻人醉,逃了! …… “那无妄琴啊……这么说吧,一根琴弦,便抵得上你西疆百名高手合成的幻音蛊阵。那时楼夏曾派了四个人用蛊笛幻音阵来对付我,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逃脱出去。你想想,那无妄琴究竟有多厉害?” “……所以,你莫小瞧了这八大邪物。” 青冥山离恨天外的断崖之上,秦川与阿罗叶依偎在崖前,看着山下一望无际的雪景。一边说着,秦川似是想起什么,又有几分莫名惆怅地说道: “不过这无妄琴,你怕是没有机会见到了。” “……” 对于秦川的这最后一句,阿罗叶似乎没有多少在意,只静静凝视着手中的星宿劫。想不到这条看似普通的石坠,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这几日闲暇,秦川思来想去,便还是决定将八大邪物以及冥教的阴谋告知给阿罗叶。让她知晓星宿劫的份量也好,否则她小瞧了这中原,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当初她私自离开青冥山,落入他人陷阱…… 秦川不想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那这链子还是放在你身上吧,若是被人劫去便不好了。” 想着,阿罗叶将星宿劫挂在了秦川脖颈上,又亲昵地拉起秦川的衣襟,让那石链藏入怀中。末了,方才替秦川整理好衣襟,又依偎了上去。 秦川一手环上她的肩膀,温柔地揽着。 眼前,千里冰封,群山被覆于白雪之下,一片苍茫。 耳畔,传来玉剑峰上的隐隐约约的钟声。今日,应该便是玉剑仙的葬礼之日了,柳沉烟接任了玉剑宗宗主之位,此刻传告中原,各门各派已经派了人来,告祭曾经声名赫赫的一代宗师,玉剑仙。 “前辈的仇,秦川怕是无能为力。但您的嘱托,秦川定然不惜一切,也会尽力做到,在所不辞,必让沉烟一世平安。” 心中默念道,秦川默哀了数息。 因为自己的身份,无法亲自到近在咫尺的玉剑峰上悼念,秦川多少有些自责。不过阿罗叶知晓秦川的心思,倒也不怕旁人冷眼,已经派了人前去祭拜。 “夫君,那日你是如何说服萨木的?” 忽而,阿罗叶昂起头来,问了秦川一句。 如今过去数日,萨木已经离开青冥山返回了西疆,再也没有提问罪阿罗叶之事。没有人知晓原因,只有些许闲言碎语,说那日尊主秦川与萨木下了一盘棋,之后大雪都还未彻底消融,萨木便悄然返回了西疆。 这成了众人私下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过,其中原因,却连秦川都有些弄不明白。 听得阿罗叶这一问,秦川也昂起头来,仰望着苍穹。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方才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句阿罗叶听不懂的话: “我说,那棋盘的规则,是可以打破的……” “……” 闻言,阿罗叶微微一怔。 沉思良久,仍是没有弄懂,不过却也懒得再问了。她稍稍正起身子,朝着远方注目了一眼,随即又如前几日一般,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也不会来了。” 秦川与阿罗叶来此,除了赏景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却也是等待无尘子的到来。如今中原之势变幻不定,秦川一道元神隐患重重,必须尽早炼出身躯。可是自从给无尘子传去消息,如今已过数日,仍然不见踪影。 “许是什么事耽搁了吧。” 秦川自我安慰了一句,将阿罗叶往自己怀中靠了靠。 见得秦川颇有惆怅的模样,阿罗叶突然凑过脸来,在秦川耳旁窃窃私语了一句,随即面色微红,露出少女般娇羞的模样。 秦川心中一哂,拦腰将阿罗叶抱了起来。 不过刚一回身,二人同时一惊: “?!” 只见一个宛若孤傲绝尘的仙女一般的女子,不知何时竟是站在了二人的身后,以秦川的元神和整个圣巫教的守卫防备,竟是都没有一个人发现。若是是来刺杀的,此刻哪里还留有他二人的性命?! ……不过,秦川倒也并不担心这般结果。 因为,来人,是那明王宗的宗主: 南柯! 正文 第02章 南柯 “南柯宗主?!” 秦川急忙将阿罗叶放了下来,迎着对方一贯冰冷的面容,却仍是礼貌地笑了一笑。见得秦川的举动,阿罗叶虽不明所以,但也是对着南柯行了一礼。 她虽不知对方来路,但仅凭那股气息,便不敢放肆了。 这个人,绝对非同寻常! ……甚至,比秦川的师尊无尘子,还要深不可测! “你师父有事耽搁,来不了。” 南柯看了秦川一眼,又撇了撇一旁与中原女子面貌颇有差异的西疆姑娘。不过倒也没有别的神色,随即凝视着秦川,便是冷声问道: “你有何事?” “请宗主到殿内细说。” 闻言,秦川也不忙着说明原因,给阿罗叶递了个眼色,便将南柯请到了青冥山待客的大殿之中。却是以圣巫教最高的礼节,来招待这位或许是自己师母的女子……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对方是个真正的世外高人。 无尘子曾说过,这天下间真正站在修真之巅的,只有三位: 一位,是那逍遥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谷主,号“子隐先生”;一位,便是传言中得道升仙的伏羲门济云观观主,济云道人。 而最后的一位,便是这明王宗的宗主,南柯。 济云道人秦川见识过了,自不必说;而那逍遥谷至今仍无人知晓位于何处,乃是中原最为神秘的存在;至于明王宗的宗主南柯…… 明王宗脱离自魔教暗黑门,当年那一战后,中原正道对暗黑门余孽的态度几乎是赶尽杀绝,致使暗黑门一度销声匿迹。却唯独,对这明王宗放任不管。难道仅仅因为明王宗口头一句“中立”,中原正道便止戈了么? 毫无疑问,绝无可能! 背后的原因,自是因为这南柯宗主! …… 雪后明媚的骄阳,普照着大地。 圣巫教大殿中的仆人,都被秦川遣了走,阿罗叶在为南柯斟了茶后,也得秦川眼色退了出去。这等世外高人,自是喜欢清静,秦川当然知晓。 看着南柯宗主唇齿轻启,将那西疆特产的清茶抿了一口,举止优雅地端坐于桌前。秦川不免心生感叹,世间竟有如此超脱于世的女子,直让人以为是天女下凡。当初那仅仅一副画,便曾让自己和叶秋奇感叹了半天。 真不知自己那师父,如何有这般福气…… 不过,若说这般气质,自己心中的上官瑶,仿佛也差不了许多。 “呃……师娘?” 秦川心中也不多想,待得对方放下茶盏,便默默道了一句。 然而话刚出口,便见南柯眉目一沉,冷冷地凝视了秦川一眼,倒也看不出是否嗔怒,反正女子的心思,秦川一向也没有猜对过。 “你若要这般算,需得唤我师祖!” 南柯冷冷道了一句,随即,心中一怔,感到一些莫名其妙。 若是旁人与她这般轻薄的言语,恐怕早就被轰杀至渣,唯独对这秦川,她却莫名有些亲近之感。也不知是当初在无量天中秦川与她的那一番言语,还是因为秦川是无尘子的弟子的缘故。 ……反正来都来了,却也懒得管了。 “……” 秦川一时语塞,也怕对方真正发了怒,随即不敢再多言。 无尘子仙魔双修的造化,正是得了南柯的指点,这个秦川多少知晓一些;那九宫八卦,更是在无量天中参悟而来,故此南柯的这一句,倒也没错。 “那个……我师父遭遇了什么变故?” 想着,秦川正了正色,问道。 闻言,南柯又一次凝视了秦川一眼,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那鬼谷的魂殇遭了意外,他忙着救人性命。你用元神符咒唤他时,他正在无量天中向我讨药,分不开身,便求我过来。” “……” 听完,秦川心中一凝,也不再管南柯的语气了,急忙反问道: “可是被冥教夺了疚疯?” “……不错。” 南柯应了一句,对于秦川知晓八大圣物也并不奇怪,无尘子的这个弟子见识履历都不凡,告知于他或许也有他用。她对着秦川上下扫视了一番,也不知如何发现的星宿劫,随即面有肃色地对秦川叮嘱道: “你这星宿劫,可得小心,莫让人夺走。” “嗯。” 秦川抚着胸前,颇有凝重地应了一声。 这星宿劫乃是自己从西疆蚩尤冢得来,虽然与闻人醉或是柳沉烟不同,并未与之血脉相连,被人取走也不会丢了性命。可是那冥教的阴谋太过可怕,若是让君魔炎阴谋得逞,下场也定然不会好过。 这一点,秦川早已心知肚明。 ……不过,这上古的八大圣物似乎有十分强大、甚至可怕的力量,秦川却有些犹疑不定,自己该不该将其中的力量激发出来? “你可是想炼制身躯?” 正想着,还未来得及告知对方自己的目的,便被南柯一句话道了出来。秦川回过神来,淡淡点了点头,对方一眼瞧出,自也并不奇怪。 “菩提木、琉璃心、还有化玉玄晶以及相干药材,可有备好?” “呃……自然准备齐全。” 秦川颇有赧然地应了一声。 看南柯宗主的语气,好像是随随便便就能为自己炼制一副身躯,并且如同只是举手之劳一般,完全不用自己操心……但光是炼制身躯的话,自己却又不用苦等师父无尘子来了,以自己前世经验,一个人便能搞得定。 “炼制身躯秦川尚有把握,但是我想将九曜琉璃盏融入元神身躯,无奈经验欠缺,所以想着有前辈指点几分……是这样的。” 秦川解释道。 “九曜琉璃盏?” 闻言,南柯面色一疑,略有沉思,不过很快又道,“将法器融入己身,需以异火为辅。九曜琉璃盏性阴,依我来看,南明火精最佳。” “南明火精?” “当年极北之地发现一生长最盛的南明火精,不过后来被伏羲门的谷长风所得,最后炼出了一把吞吴。此物极其难寻……” 南柯一边说着,看到秦川愈显难看的颜色,心中莫名一笑,“但你似乎运气不错,我来时正好发现一处宝地,其中恰恰氤氲了一粒南明火精。不远,就在你青冥山往北百里,往返只需一日,至今应该也还未有人寻到。” “……哦。” 秦川有些哑然地应道,方才心中可谓是大起大落。 关于静虚子的吞吴自己自然也知晓,但自己总不能去抢吧?抢不抢得到还另说,那般违心背道之事自己根本就做不出来。 幸好,幸好…… 想着,秦川终是立起身来,对南柯宗主行了谢礼: “那还烦前辈在此次静候一日,我去将那火精取来。” …… 炼制身躯之事有了眉目,秦川自然刻不容缓,当即收拾行装,便打算按南柯的指示,去那深山之中寻找南明火精。 夜。 秦川得了消息,正午出行,本来只打算独自前来,但拗不过阿罗叶,便也将她一起带了来。反正依南柯宗主所说,那处位于深山,荒无人烟,一直以来也没有被人发现。如此,也便不会有争斗,取它易如反掌。 ……便当带着阿罗叶的一次游山玩水吧。 雪地之中,月光更明。 一团篝火熊熊燃烧,夫妻二人依偎而坐,没有感到半分寒冷。那火焰上方一只野兔被烤得油光铮亮,早已让阿罗叶看得垂涎三尺…… “我跟你说,这活儿可有讲究,火候的把握可是门学问,要是带有些调料就更好了。当年与叶秋奇入伏羲山历练的时候,没少……” 秦川一边说着,忽而却是止了下去。 当年…… 见状,阿罗叶一时沉默,自也知晓秦川为何突然抑郁起来。她往秦川怀中靠了靠,便是转移话题,想借此驱散秦川心中的阴郁: “可还记得那次我与你去苏家做客?你不在的时候,有一回我路过京州,又悄悄去拜访了一次。小小如今越长越水灵,又聪慧无比,你给她的那些书她都能倒背如流了,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了她。” “……” 秦川白了阿罗叶一眼。 “诶。” 忽而,阿罗叶又一次凑到了秦川的耳旁,此时远在深山之中,自也不再怕被人听见,小鸟依人一般依偎着,无法想象她会是圣巫教的教主。 只听她问道: “早间我与你说的事,你可有放在心里?” “呃……” 闻言,秦川有些哑然。阿罗叶为何说那苏小小,原因自己当然知道。因为早间她在自己耳边窃窃私语的,正是说她想要生孩子了…… 按说二人成婚数年,换成普通凡人早已是儿女满堂了。只不过秦川乃是修道之人,自有办法防止受孕,故此二人鸾凤至今也未得成果。不是秦川不想安心做一个丈夫,而是眼下的状况,根本让自己无法安下心来。 虽然自己心中还有她人,但阿罗叶始终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又即将而立之年,生儿育女也属人之常情。只是…… 别的不说,如今中原未定,祸乱四方。 若是与阿罗叶生了子女,却遭歹人劫持,那便是祸非福了。 “……你怎不说话?” 看着秦川的神情,阿罗叶似乎有了几分嗔怒。不过,此言一出,却见秦川依旧没有言语。阿罗叶神情一怔,终于也发现了不对劲。 此时秦川凝着双目,元神之力早已扩散而出。 周围有变! 正文 第03章 逍遥谷 雪中明月。 即便在深山之中,也没有平常那般的阴暗之感。 从方才察觉异变,秦川便带着阿罗叶离开了那处,此刻往东行了百步,两脚踏在雪地之间,直发出沙沙的声响,显得有些诡秘。 不断警惕着四周。 龙脊现于手中,秦川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之前察觉的那股气息,并不像是危险的感觉,反而十分的随和,只是,在秦川的认知之外。他从来也没有感受过这样一种气息,如同凭空就出现在他的感官之中,虽然没有半分压迫之感,但也仍然使自己极度的不安。 也或许,是对未知的恐惧。 “相公,你快来看!” 突然,阿罗叶的一句惊唤传至秦川的耳中。 秦川猛然回过身来,却见自己身后不远,阿罗叶正有些呆滞地朝着林中某处望去。不是震惊、也不是悚怖,反而,带有几分欣喜。 “?” 心中一疑,秦川也快步行了过去。 然而方一站定,便也如阿罗叶一眼,生生凝滞了下来。 自己一直在阿罗叶的身前探路,竟是没有先她发现。此刻二人的正对面,却是一副世间少有的美景,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月光皎洁,穿过清幽的林间小径,不知何时有了一条清溪,流水潺潺,映着月光,如梦如幻一般,直逶迤流向那看不见的远方。仿佛是一片幽谷,极尽世间所有的优雅与静谧,如此美妙,如此如痴如醉。 真的,就如一幅画卷。 然而那潺潺水声,波光粼粼,却又是那般的真切。 ……是了,这正是让秦川恐惧的感觉。 顷刻间,秦川面色一沉,直凝视着眼前的美景,元神之力来回窥测了不下百遍。绝不相信,这以险恶著称的常州深山之中,会有如此一处人间仙境。 其中必有端倪! “小心一些,眼见未必为实。” 想着,秦川握住了阿罗叶的手臂,轻声叮嘱道。 紧接着,秦川心中一凝,却是一掌扬起,地上一粒石子便瞬即飞入手中,随后朝着眼前抛掷出去。片刻之间,二人顿时微微一惊。 “嘭!” 只见那石子飞在半空,猛然似被什么阻住一般,发出一声碎裂的声响,便是因为秦川强劲的力道,化成了石灰四处飘洒。而那碎末尘烟散开之后,也丝毫未朝着前方飘去,却是粘在了一面透明的壁障之上。 如同染上了几分灰尘。 ……就仿佛,只是秦川掷出一枚石子,碰撞在一面石壁之上一般。 果真只是一副画! “怎么会这样?” 阿罗叶一脸惊骇,转过头来十分不解地看着秦川。若说幻术,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幻术高手了,这般真切的“幻境”,她却是一点也理解不了。 “……” 秦川也看了阿罗叶一眼,却是没有言语。 手中的龙脊,不觉又紧了几分,二人对视的目光,同时闪过几分异色。霎时,只见秦川身形骤转,龙脊之上真元猛烈异常,生生挥砍出去。 “铛……” …… “铛!” 一声激昂的响声,从玉剑峰上的祠堂传出。 柳沉烟手中一把刚刚离鞘的法剑,猛然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回鞘中,激起一声尖锐的破鞘之音,并且再也抽拔不出来。 月光透入祠堂中,更显白皙。 两盏白烛,散着扑朔迷离的光芒,落在柳沉烟的眸中。 “前辈从何而来?” 柳沉烟面色略显阴沉,只盯着那玉剑仙灵位之前的女子背影,阴晴不定。此刻先师葬礼,玉剑宗守备森严,更有不少修真一界前来吊唁的各家高人坐镇,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这祠堂中来。 那一股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气息,早已料定来人不凡。 故此,不得不定下心来,如此问了一句。 “无量天。” 随即,只听那前方的女子淡淡道了一句,便转过了身来。方一见得对方的真面目,柳沉烟顿时微微一惊,有些无法言语。 如此倾城绝世而又孤傲绝尘的容颜,连她都发自心底深处的自愧不如、望而却步,再加上那几乎碾压自己认知之中所有的世外高人的修为气息,更让柳沉烟不得不怀疑,中原之中,何时有了这样一个人物。 无量天的南柯宗主,她自是不知。 “前辈深夜来到家师灵前,所为何事?” 柳沉烟咬了咬唇,再度镇定下来,出言问道。只不过,这一回,少了几分怒气,转而多出了些许礼敬。毕竟,对方实力如此。 “昔日修真的旧人,多少有些交情。” 南柯应道,又回过身去,似有遗憾地看了那灵位一眼。 不管是对立也好、交情也好,当年修真一界的老人,暗黑门老怪物、伏羲门玉虚子诸如此般,已然相继陨落,多少,也有几分唏嘘。 “……” 听得对方这一句,柳沉烟只带有几分怪异的神色,不知言语。忽而,神色一惊,瞬息之间,只见前方之人单手一扬,自己身旁的虚空之中,裂天破地一对剑兵,竟是一下飞跃而出,生生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 柳沉烟骇然失色。 这裂天破地存在于自己的血脉之中,自己尚且不能完全驾驭。而眼前的奇怪女子,竟是能够主动唤出,如同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究竟是何高人?! “这便是裂天破地么?” 南柯将那一对剑兵握在手中,注视了两眼。随即只见她纤手一弄,手指在那剑兵之上轻轻划过。不待柳沉烟言语,便已掷回了柳沉烟的手中。 “我授你一法,或许能助你掌控这魔物。” “?!” 听得对方这一句,柳沉烟再度骇然不止。 却是紧握裂天破地的两掌之间,一股似乎带有什么信息的灵识源源传入她的心中,虽然不时弄不透彻,但显然也发现了,正是掌控这裂天破地可怕力量的方法。可是……柳沉烟扬起眉来看了南柯一眼,似有不解。 这女子从何而来?却又为何教她此法? 莫非,便真的只是师父玉剑仙昔日的故人? 柳沉烟抿了抿唇,神色无比怪异地看着南柯。今日的见闻,已是超出她的认识之外了,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下去。 “前辈……” “授你此法的,是逍遥谷。” 不待柳沉烟说完,南柯便又道了一句。 “逍遥谷?” 闻言,柳沉烟低头沉思,仍然不解。然而方一昂起头来,却是见得祠堂之中再度空无一人,那神秘女子的身影,早已无影无踪。 只有两盏烛火,摇曳不止。 …… 雪夜通明。 一袭白衣,映在雪地之中,月光之下。 却见一缕丝发,缓缓飘落下来,龙脊剑,堪堪静止在脖颈之间。若非秦川及时止住了剑势,恐怕落下来的,便不是那一缕丝发了。 “萧兄?” 秦川一声惊疑。方才出现在自己身后之人,正是萧如白。 “呃……是我。” 萧如白咽了一口唾沫,迟滞了片刻,方才应道。他一只举起的手,本来是想拍上秦川的肩膀的,此刻在龙脊的威势下,却显得有些尴尬。尽管修为不低,但之前秦川突如其来的这一剑,也是让他受了不小的惊吓。 再迟一些,可就是人头落地了…… “你怎在此?” 见状,秦川悠悠道了一声,急忙将龙脊匿去。 此刻阿罗叶也是一脸的尴尬,谁能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会遇见萧如白呢。在秦川的好友之中,便只有这个萧如白她最熟悉了,故也不用过多的礼节,见得萧如白长舒了口气,她也终于松下了心来。 若是秦川真把萧如白给砍了,那就麻烦了…… “呼……” 只见萧如白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声,方才放下了举起的那只手。随即笑了一笑,当然也不会在意,他看着秦川,却是应道: “我从谷中出来,便在这里啊。” “谷中?” 闻言,秦川心中一惊,顺着萧如白的目光,却是看见对方正瞧着方才那一副宛若幻境的壁画。恍惚之间,秦川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里便是逍遥谷?!” “?” 顿时,阿罗叶也是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秦川与她说过,逍遥谷乃是这中原最神秘的地方,迄今为止也无人知晓位于何处。今夜自己夫妻二人误打误撞,却是发现了逍遥谷的地址么? ……却是,那一副壁画? “莫再看了。” 见得秦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壁画,萧如白笑了一声,“此乃我谷主所设,为的便是让我逍遥谷远避尘世纷争,同时也不许外传于他人。你若能看得明白了,那恐怕也到了纵横四海、逍遥天下的境界了。” “……” 秦川回过神来,也不再审视。 难怪,之前会有那股让自己感到未知的气息,此刻知晓乃是逍遥谷重地,那便也不用去纠结了。而自己,也并不想去那逍遥谷中。定下心来,秦川似也想起了一些事情,神色微沉,便是看着萧如白,问道: “我传给你的信,可收到了?” “嗯。” 随即,萧如白也是止住笑容,点了点头: “我此番出谷,便是为此事而来。近日有人在晋州发现她的踪迹,你传信予我的同时,儒园的徐兄也给了我消息。此行,便是去晋州。” 正文 第04章 妖莲 “……” 默默看着二人,阿罗叶没有言语。 关于萧如白事,她也知晓几分,虽然眼下二人并未道明那个“她”指的是谁,但阿罗叶自然也清楚。萧如白此去晋州,为的是闻人醉。 之所以沉默,却是因为她知晓秦川的心性,极有可能抛下眼前之事去帮衬萧如白,毕竟,闻人醉的处境,秦川也与她道过几分。萧如白帮助过圣巫教,她与之也算交情颇深,本来让秦川去也无妨,可是…… 如今秦川自己的处境,都有些不妙。 若是去了,再遇到危险,那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阿罗叶有些踟蹰。 萧如白说完,不由颇有惆怅地叹了口气,想必那闻人醉此刻的处境,定是让他忧心不已。不过仅仅片刻,他便收拾了情绪,望了秦川一眼: “你此番劫后重生,状态可是有些不好啊。” “呼……” 闻言,秦川耸了耸肩。不必想,自己的状态自是被萧如白探了明白。 “我出谷时,谷主说这中原大劫将至。其他的事你便莫想了,好好将你的身躯炼出来,这风起云涌之际,也好有立足之本。晋州,我一人去便好,更何况,她与玉剑仙前辈的事,这中原除了我,他人已不好再插手了。” “……” 秦川还未言语,便因萧如白这一句吞回了肚中。 的确,闻人醉与柳沉烟有着大仇,而自己假若帮萧如白去救那闻人醉,却有些难以面对柳沉烟了。看来,只有萧如白自己去解决了。 “有何麻烦,尽管知会我。” 良久,秦川方才对萧如白道了一句。 随即,萧如白笑了笑,看了一眼天色,便颇有疑惑地看着秦川夫妻二人,问道:“你们到这荒野深山中来作甚?游山玩水?” “若是如此便好了。” 秦川自嘲了一句,“我来这山中,是寻找南明火精。” “南明火精?” “对了,既然逍遥谷在此,那想必萧兄定然时常出没此地。平日可有发现这附近有刚烈之气浓郁的地方,亦或是古怪之地?” 想着,秦川忽而问道。 那南柯宗主虽然指明了南明火精藏于这深山之中,但也是偶然感知到,其确切位置却是不明。秦川与阿罗叶正午从青冥山出发,傍晚便到了此地,可是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半点下落,因此苦恼不已。 此刻遇到萧如白,没准可以探得几分信息。 “嗯……” 听得秦川此问,萧如白沉思了半晌,很快神色一凝,便道: “由此往西不远,应该有一处洞窟。我有一次出入谷中,偶然闻得那处有古怪的气息漫出,待我闻声而去,却是如何也找不到那洞窟了。” “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也便只有那次。后来我又去过,那洞窟依然没有变化,我进去查探,也未发现半分怪异之处。不知,是否你要寻的地方?” “瞧一瞧便知道了。” 秦川定了定神,与阿罗叶对视了一眼。 虚实之像,假若不是如这逍遥谷或是那鬼谷一般的神通造化,那便是幻术无疑。而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幻术高手,自也用不着忌惮。 阿罗叶点了点头。 随后,秦川又与萧如白随意说了几句,夜色愈深,萧如白心有他念,便也不再多逗留,辞了秦川夫妻二人,便连夜往东而去。 而秦川二人,也立即前往那处洞窟。 …… 一处山麓之间,怪石嶙峋。 陡峭的山体将月光遮掩了去,这石林之中,也变得幽暗了几分。阴冷的山风不时掠起,彻骨之寒,让本就不擅御寒的阿罗叶叫苦不迭。 南明火精性刚烈,但却萌生在阴冷之地,曾经被静虚子谷长风炼成仙剑吞吴的天下间最旺盛的南明火精,便是在那极北冰川之地寻得。感受到这般境况,秦川心中不免有些悸动,拉着阿罗叶的手,不断探寻着。 自己感觉得到,那火精就在眼前。 并未刻意寻找,行得几步,一座黑暗幽深的洞窟,便出现在了秦川二人的身前。那仿佛穿透了灵魂一般的寒意,从洞中迎面袭来,只有黑暗,通往山体中的深处,更如同,直通向那传说中的幽冥地府。 “蛊术?” 猛然间,阿罗叶面色一变,自语了一声。 “?!” 闻言,秦川也是微微一惊,转眼看了看阿罗叶。 却见原本因为严寒还微微有些蜷缩的阿罗叶,此刻忽然变得自然了起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气息变得有些凝重,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这洞窟之中,曾被人施以我西疆极其高明的幻蛊,想必当初萧如白探不得究竟的缘故,正在于此,除了我西疆几位高人,罗狼他们都未必瞧得出。” 阿罗叶解释道,随即面色一沉: “只是,这中原之地,为何会有蛊术的气息呢?” “……看一看便知。” 秦川略一沉思,便打定了主意,“此刻幻术早已解去了吧?” “嗯。” 阿罗叶点了点头。 幻术失去术主的维续,随着时间流逝,自然会渐渐散去,西疆幻蛊自也不会例外。这,也便是萧如白后来又瞧得见这洞窟的缘故了。 “走。” 道了一句,秦川揽住阿罗叶的身躯,一步步向洞中行去。此刻九曜琉璃盏悬空而起,立在二人的上空,竭力汇聚着稀薄的火属性灵气,散出温暖的红光,驱散寒气的同时,也勉强将洞中照亮了几分。 这洞窟却也不深,行了百来步,便到了洞底深处。 乃是一个天然的洞穴,几乎没有被人踏足。脚下满是土壤,那两壁的岩石,也长满了各种喜阴的植物,颇为茂盛,也更显得幽谧。 而洞穴的底部,杂草之间,生长着一株怪异的植物。像是一朵红莲,只不过要大了数倍,片片偌大的莲叶,将青草覆于其下,唯独,本该长有莲花的顶端,却是只伸出了半截断茎,年月已久,依然没有再长出花来。 看样子,很早便被人摘走了。 或许,与萧如白记忆中的那次变故有关也说不定。 “……” 阿罗叶紧紧盯着那株植物,怔怔出神。 昏暗之中,秦川却也没有注意到阿罗叶的神情,只闭目凝神了半晌,随即便是睁开眼来,屈身从那土壤之间,拾起了几粒散落的莲子。 “看来取走莲花的人并不知晓,这莲子之中,正是南明火精的蕴育之处。幸好没有被人捷足先登,否则就不好玩了。” 说着,秦川心中有些庆幸。 不过待得回过神来,却终于注意到了阿罗叶的神情。顺着阿罗叶的目光,也盯在了那株怪异的植物之上,凝神思索。秦川本就不擅于这些,想了许久也未想出这植物唤作何名,随即偏过头来,问道: “可有何怪异之处?” “中原如何唤它我不知,但在西疆,此物名为血妖莲。” “血妖莲?” 秦川微微一怔。 光听这个名字,就已经觉得是不祥之物。本来自己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南明火精,并未在意其他,可是此番听阿罗叶说来,也不由慎重了许多。 “夫君,你可记得塔纳罗?” 忽而,阿罗叶回过头来,双眉紧蹙地看着秦川,“当年在西疆,塔纳罗曾经秘密研究一种禁术,其中便是要取这血妖莲的莲花为引。后来被人发现,才没有再继续研究,他的一对双腿,便是因此受的刑罚。” “塔纳罗……” 闻言,秦川默念了一句。 这个名字,自己如何能不记得。 当年西疆的风云岁月,自己可是亲身经历过。盘瓠使塔纳罗勾结韩家图谋西疆,被阿罗叶重振的圣巫教击溃,而后逃入了中原。 说起来,这还是极大的一个隐患。 “那洞外的幻蛊,也是塔纳罗所为?” 想着,秦川沉声问道。 “除了他,想不出还有何人。” 阿罗叶应道,眉间也浮上了十分的忧虑,“当年为了顾全大局,我没有派人追杀于他,让他逃入了中原。入了青冥山后,我也让人四处查探,可仍然没有他的半分消息。如今数年过去,看来,他已经按捺不住了。” “……” 秦川沉默不言。 塔纳罗的野心,定然不会随着时间消逝。而倘若让他得逞,最危险的,毫无疑问便是圣巫教和阿罗叶。更何况,他的野心,可不止是西疆…… “那所谓的禁术……” “不亚于尸毒!” 迎着秦川的目光,阿罗叶沉声应道。 二人静默。 九曜琉璃盏悬浮半空,淡淡的红光闪耀着,有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感。这洞穴之中,寒意更甚,直袭向心底深处,久久不散。 “呼……” 良久,秦川长舒了一声,却是瞬间扫去了心中的阴翳。 这些年,自己经历过的劫难可还少么?区区一个塔纳罗,又如何去怕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再说,仅仅只是发现了一朵血妖莲,那毁天灭地的禁术都还未完成,何惧之有? “走吧。” 秦川温柔地拉起阿罗叶的手,“回去让罗狼加紧探查,将塔纳罗的阴谋扼杀在萌芽之中。他一个塔纳罗,还能危险得过当初的三千正道合围么?” “嗯!” 阿罗叶点了点头。 任由秦川拉着手,却是浮起一阵至始至终从未减弱过的安全感。 正文 第05章 天劫 翌日。 一场大雪,常州大地的气候稍有暖和。 千山覆雪,天地苍茫。 玉剑仙的葬礼,就连梵音寺了音、伏羲门静虚子一辈都亲自前来,中原之中,几乎每一个声名显赫之人,都来吊唁了一番。作为如今叶家家主的叶秋奇,自然也带着苏小妍和叶家长老,不远千里前来祭拜。 不过,葬礼结束,却是即将离去了。 今时不同往日,叶秋奇身份不同,也不能再如以往那般随心所欲了。他也柳沉烟交情颇深,本想多留几日,但叶家事务,实在容不得他松懈。 “你叶秋奇,如今也是不同了。” 山亭之中,柳沉烟看着愈显成熟的叶秋奇,不由感叹道。 当年潇洒倜傥的叶秋奇,可以不顾师门重任,与人酒醉十日不返;如今,却也不得不因为族中重任,变得稳重起来。而柳沉烟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这玉剑宗千年基业,就这般落在她的肩上,再也无法如以前那般任性了。 至少,她再也不能随意踏入近在咫尺的青冥山了。 不禁有些唏嘘。 不过,此话当中倒也有些戏谑之意。盖因昨日叶秋奇大施手笔,为玉剑宗捐赠银钱千万用以重建宗门,此举令得旁人惊叹不已,不得不感叹叶家可怕的财力和叶秋奇一掷千金的真性情。 “还不是希望你柳宗主多加关照。” 叶秋奇笑了一声。尽管在这悲伤之际,他却也希望,他的一句玩笑话,可以让经历了丧师之痛的柳沉烟,能够看开一些。 这便是他的为人之道。 微风拂起,吹散了思绪。 叶秋奇饮下那杯送行酒,不觉昂起头来,遥望着另一侧的青冥山。他的一件披风,迎着风飘扬而起,却不再潇洒,只有说不出的落寞。 “他在山上的吧?” “许是在的。” “呼……” 叶秋奇叹了一声,“如今中原还未得知,尚还平静。不日他劫后重生的消息传了出来,可不知又会引起如何的轩然大波。” 闻言,柳沉烟定了定神: “有的人眼中,他却是一直都还在。” …… 青冥山。 由于玉剑峰近日的状况,圣巫教不得不加紧了一些守备。尽管阿罗叶帮助玉剑宗渡过劫难的义举得了一些人的赞叹,但中原三千宗门,却也还是有依旧敌视西疆异族的人在。故此,一切不得不谨慎一些。 当然,眼下玉剑宗的葬礼,也暂时无人想生出是非来了。 平静如水。 早午时分,艳阳之下,一面旗帜迎风摇摆。 秦川与阿罗叶带着南明火精返回了青冥山,便紧密筹备着炼制身躯的事宜了。眼下时局动荡,又得萧如白叮嘱的那一句,秦川不得不如此。 离恨天。 洞中,无数烛火宛若繁星,倒也不觉昏暗了。 南柯宗主一袭白衣,负手而立。他的前方,秦川元神化身盘膝而坐,周围的地上,奇异的光芒闪耀着,形若古怪的符文,组成一个法阵,将秦川的元神紧紧容纳其中。天地灵气,源源而来,占据着离恨天的每一个角落。 尽管也有九曜琉璃盏的功效,但秦川知道,更多的,还是自己这个“师娘”的帮衬。真无法想象,那是如何出神入化的修为。 “开始吧。” 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从南柯的口中传出。 随即,只见秦川手印解去,整个化身的身躯一下消散全无,转为无影无形的元神,均匀地充斥在法阵之中。那地上的符文,一时大盛而起,光芒激耀,宛若刺眼的光辉,更令得整个离恨天中通明无比。 “咻!” 突然,一块奇异的琉璃玉飞跃而起。 琉璃心! 紧接着,那阵法之中,秦川所有的元神,竟是一瞬间全都注入了这小小一块玉中,悬空而起,宛如璀璨星辰。仙魔两道剧烈的交锋,引得琉璃心在这法阵之中飞窜不止,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人神俱灭。 不过,缓缓地,俱都被秦川竭力压制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平静地悬在法阵之中,流光溢彩,美妙如斯。 “哼。” 此刻,南柯盯着那琉璃心,冷哼了一声。却不知,或许,这等俯视众生的世外高人,就连称赞人也是这般淡漠的吧…… “咻!” 念想之间,见那琉璃心又一次疾飞,却是窜入了其下的一方菩提木中。那温润如玉的奇特木材,恰好有一人大小,经过粗略的雕琢,大致也与秦川原本的身材相差无几。当然,距离真正的“化形”,还远了许多。 菩提木,号称举世稀有的天材地宝,正是用以重造躯体最佳、也是最上等的材料。此时这琉璃心与菩提木,本是无尘子当初打算以防后患所备,后来收了秦川为徒,便早早转送给了秦川,今日方才有了用处。 想到此处,南柯轻舒了口气。 可想而知,无尘子对于这个弟子,有多么的看重。 “看来你对此间事宜,还颇有研究。” 她淡淡道了一句,看不出是何神情。 重铸身躯之法,上古有之。但如今修真一界,真正知晓其法的,也都是道得出名字的高人之辈,看秦川的模样,似乎早已驾轻就熟。虽不知是不是无尘子与他说的,但此时的南柯,倒也省了几分口舌。 “请前辈帮我炼化九曜琉璃盏吧。” 虚空之中,传来秦川的一句声音。此刻紧要关头,也不敢再用“师娘”来调侃了,而是直接称呼了一句“前辈”。 南柯点了点头。 顿时,九曜琉璃盏也一下飞至了法阵之中。 只见南柯眉目一扬,几粒蕴含南明火精的莲子,猛然破裂而开。顷刻间,一股极度灼热的气息,大肆而开,离恨天中,空气似若焚灼,嗤嗤作响。在南柯那毫不费力的驱动之下,那股气息,全都汇聚到了九曜琉璃盏上。 “轰……” 一声炸裂的轰鸣之声,从离恨天中传出。 青冥山下,不少驻防的圣巫教众,纷纷昂起头来,注视着青冥山顶。那原本覆盖的白雪,竟是迅速地消融,露出了青葱的山巅。 风云剧变。 转眼之间还晴朗的天空,一下便汇聚起了漆黑乌云,雷光闪闪。 而且,仅仅就只是覆盖着青冥山的山巅,周围,依旧是晴空万里,甚至一侧不远的玉剑峰上,都还倾洒着骄阳日光,明媚似夏。而整个青冥山,忽然就变得阴暗起来,仿佛夏日突如其来的雷雨天,怪异无比。 西疆人不知,但中原修真之士却是清楚无比: 天劫! …… “轰隆隆……” 一道厉雷劈下,轰鸣之声,如同传遍整个常州大地。 玉剑峰山腰之上,正在下山途中的伏羲门人,皆是突然一惊。静虚子面色微变,猛然发现了异变来源,朝着青冥山凝视而去。 除了那天劫引来的雷云,他还能感知得到,吞吴仙剑正在隐隐的颤动,嘶鸣不绝。除了南明火精引来的真元共鸣,根本没有别的解释!近在咫尺的青冥山山巅,雷云涌动,昏天暗地,如同末日浩劫。 “掌门真人,这是?” 几个弟子骇然失色,不由问道。 上官瑶紧紧咬着双唇,也如所有人一般,凝视着青冥山巅。 用修真之人的感知能力,她和所有人一样,无法得知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凭着直觉,她却是清晰地感觉得到,秦川,就在那里! 直觉…… 短短数息之间,玉剑峰上还未离去的各门修真之人,都因这一剧变而陷入了惊动之中。如此天劫异象,发生在了青冥山上,意味着什么,无人得知。但每一个人都能猜到,要么,是异宝现世;要么,是有人突破了大境界。 秦川?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阿罗叶? ……她并非中原修真,没有听说西疆蛊术也有这般异象。 怀着各种猜测,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闯入那青冥山上看个究竟,但是紧接着,又是一股如临神威天境的可怕神识,从中传了出来。 那股可怕的威压之力,没有人再敢贸然靠近。 曾经无尘子现身青冥山的那一次,就已经让中原修真之人自愧自己的认知见识了,可是这一次的异变,更让他们恐畏。尽管,方才那股气息的的确确是一种警告,可是,他们仍然望而却步,生不出丝毫的怨怒。 唯有惊恐而已。 难道,是本就如临巅峰的无尘子,突破了么? “……” 迎着几个弟子的疑问,静虚子沉默不言。 他自也不知道,那青冥山究竟发生了什么。随即,只见他一手掐指似乎算着什么,可是末了,又颇有失望了叹了一声。 “不必理会。” 静虚子忽而淡淡道了一句。 当然,这一句言语,自也不能打消弟子们的好奇之心,众人依旧驻足朝着青冥山遥望,看着那不断劈落而下的雷电,如此天罚之力,令他们满目惊骇。静虚子摇了摇头,终是唤了沉思之中的上官瑶一句: “瑶儿,你替为师往云梦泽去一趟。” “是。” 闻言,上官瑶回过神来,点头应了一声。 “若能寻得到济云师叔祖,便替我转告于他老人家。那次他予我的教诲,我尚有不解之处,还望他能够指明。” 正文 第06章 天罚 “嘭!” 九曜琉璃盏,在南明火精的焚灼之下,顷刻间灰飞烟灭,化为无形。当然,在南柯巧妙的元神掌控之中,自不是真正的消失。 那奇特的琉璃,化成了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粉末,却是均匀地洒落在菩提木上。此刻秦川自也知晓如何,琉璃心中,元神之力不断浸入菩提木的同时,也在迅速地融合着九曜琉璃,三者,缓缓地合为一体。 这便是元神锻体之术。 相传上古之世,女娲以天地灵气培土造人,方得今世。后人修得元神之妙,便仿其行之,悟得这锻体之法,流传到了今时今日。 不过…… 育人乃天道,融父精母血而成婴,长而成人。如此逆天道而行,便会引来天雷罚怒,谓之天劫。历来在这天劫之下人神俱灭的,亦不在少数。 “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这天劫?” 良久,南柯问道。 离恨天外雷云滚滚的天象,她自是察觉到了,如此威怒的天罚,她也是从未见过。但凡天劫,以八道天雷为一罚,寻常天劫也不过一两罚,最多的,她也只见过三十二道天雷。而这一次,明显远远超之。 如她这等境界,得窥天道之一二,从那翻滚的雷云之中,她已然感知到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秦川的此劫,恐怕还那么容易。 想必,也与融合九曜琉璃盏有关。 “嗤啦!” 还未待得秦川回答,青冥山的山巅,那乌黑的雷云之中,已见一道厉雷劈落而下,风驰电掣,一道疾光,几乎照亮了整个昏暗的青冥山。天地之间,只有那一股天罚之力,令得人人颤栗不止,胆颤心惊。 “轰隆隆……” 伴随着一声来自天际的闷响,仿佛震颤了整个中原大地。 而离恨天中,只见那道厉雷,仿佛视山洞顶部的岩壁如无物,就这般生生穿透下来,狠狠地劈落在那法阵之上,火花四闪。 一时间,菩提木周围维续法阵的那一圈符文,闪烁不止,原本闪耀的刺眼光芒,短短一瞬间,便是黯淡了无数。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南柯依然负手而立,没有半分改色,却是昂起头来,注视着上方洞顶。 “噼啪!” 霎时,第二道天雷紧驱而至。 “我看这一回,你又该如何?” 南柯淡淡地说道,竟有几分看热闹的架势,转眼看了法阵一眼。 她自是知晓,此刻的秦川已有几分措手不及。在锻体之时,元神正在与那菩提木融合,完成“化形”的阶段,而相比于旁人,秦川还要分出一部分来炼化那九曜琉璃盏。如此,更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对天劫了。 “……” 虚空之中,秦川闭口不言。 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根本没有心思来回答南柯的话了。这天劫自己曾也应对过一次,可是那时哪里有今日这般的可怕? 早已出乎自己的预料了! “咻!” 突然,龙脊自虚空激越而出,掠过一声颤鸣,生生插立在法阵之中。 虽然此次渡劫,本就是打算靠着南柯宗主的帮衬,但秦川自也不想让自己的这个“师娘”看了笑话。冥思之间,便是迅速想到了暂时的应对之法。自己的这神兵龙脊,可也是从那天劫之中渡劫而来! “轰……” 一式气镇山河,掠起一阵气浪,扩散而开。 眨眼之间,用以护持元神保证锻体的法阵之外,道法气息猛烈异常,赫然现出八个伏羲卦爻,组成了九宫之阵。阵中有阵,井然有序。 “嘭!” 随即,那道天雷劈落而至。 只见伏羲卦爻光芒大盛,结成的那道光幕,也是瞬息之间闪烁不止。亦如方才一般,天雷与那法阵碰撞之处,火花四闪,只不过,那可怕的天罚之力,却是被九宫八卦生生转移到了四面八方,一溃而散。 汹涌的真元,化为狂风,猛然冲击而开。 “铛……” 中央插立的龙脊,同时颤动不止,嘶鸣不绝。 另一边,南柯宗主一身衣裙,连同着一头青丝,在风中飘扬而起,许久方才平静下来。在这譬比世间任何一门杀伐之术的气劲冲击之下,竟是安然无恙,尽管被一分四散但却依然暗含天罚之力的狂风,竟没有给她丝毫压力。 “哼。” 南柯再度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 “嗤啦!” “轰隆隆……” 天雷狂啸,乌云笼罩下的青冥山,伴随着狂风,时明时暗,每一道天雷落下,便是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苍穹。 圣巫教的教众,在这可怕的天象之下,无不是颤颤巍巍。他们只知今日尊主渡劫,却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可怕的威势,惊天动地也难以形容。仿佛已不再有什么重要之事,人人都向着那山巅遥望,惊叹不止。 “这是第八道雷了。” 一处山亭之中,桑娜凝视着离恨天上的天际,淡淡说道。 罗狼没有言语,只是悄悄看了看一旁静坐的阿罗叶。 原本阿罗叶是打算如以往秦川每一次闭关一般,在那离恨天外静候,可是眼见这般天威神罚,再加上罗狼一众的劝阻,也不得不远远避到这山腰上来。如此却都还能清晰地见得,那离恨天外的岩石碎裂,草木焚灼。 恐怖如斯! 更莫说,这天劫所指的秦川了! “……” 阿罗叶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心中忧虑不已。 不过,在那第八道天雷劈下之后,却见头顶的雷云缓缓散去,露出了晴朗的天际。午后艳阳,映着巍峨群山覆盖的白雪,一片清明。 终于,结束了么? …… 离恨天。 空旷的洞中,那伏羲卦爻早已散去,原本法阵上的光芒,也是黯淡得几乎没有了半点光芒。整个洞府,显得有些昏暗。 洞中岩壁,满是漆黑的灰烬。 “铛……” 只听那法阵之中的龙脊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颤鸣,终于彻底失去了维续,转眼间匿入了虚空。虚空之中,随即传来秦川一句疲软的叹气,接下这七道天雷,已然耗费了他仅剩无几的力量,气息愈显虚弱不堪。 再这般下去,定会对元神锻体造成影响了。 “你以为,却就这般结束了么?” 忽而,南柯又淡淡地道了一句,似有冷笑。 “?” 顿时,秦川一阵愕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自己当然也察觉了,这天劫带来的雷云虽然暂时退散了去,但方才那第八道天雷之中,分明还尚有余力。也便是说,极有可能一段时间之后,又会迎来天劫的第二罚。 而自己这师娘,却还真是打算看热闹么…… “如我所料不错,就算得我帮衬,你此番状态距离化形锻成血肉之躯,至少需要七七四十九日。而在这四十九日里,你应该需要渡历八罚六十四道天雷。方才接下了八道,便是还剩下五十六道。” 南柯说道,帮秦川细数了出来。 不过,一边说着,眸中也是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六十四道天劫,莫说秦川了,就是秦川的师尊无尘子,都还得掂量掂量。 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 这名为秦川的小子,却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师娘……便莫要取笑我了……” 终于,秦川无奈地恳求了一声,再也没有逞强的能力了。自己耐着性子,返回这青冥山传信给师尊无尘子,不就是想有前辈帮衬自己么?方才那第一罚,便耗费了自己九牛二虎之力,这第二罚,恐怕无能为力了。 一切,只能靠南柯了! “呼……” 随即,南柯轻舒了口气,也没有在意秦川口中的称谓了,“你与无尘子一般,机智有余,却仍还陷于这天道之中,悟不得突破之口。” “?” “你方才用九宫阵将天雷融散,方法固然可行,但却并非长久之道。莫说你的力量所剩无几,纵是给你无穷无尽,也休想与这天罚抗衡。” “请师娘赐教!” “天道之所以长存,无非一句而已:此消彼长。若是你方才将均匀分散的天雷相互攻击,彼此相消,莫说区区六十四道天雷,六百四十道、六万四千道,却又如何?皆在九宫之下消亡,返归于天道之中而已。” “……” 闻言,秦川一时沉默,却是陷入冥思。 听此一席话,仿佛自己修炼了千年万年一般,竟突然寻得了光明,寻得了突破之口。这便是天道,便是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的法则么?! 秦川心中大悟,更是对自己这个师娘敬仰不已。 传授了自己的师尊无尘子魔道之术、还有那无量天中的九宫之阵、那虚无缥缈的大明王尊像、更有此刻对抗天罚的独特秘术…… 这个南柯,究竟是什么人?! 莫不是九天神灵?亦或是上古大贤遗世? ……这一切,都在秦川的认知之外了。 “哼。” 良久,似乎看得秦川有所顿悟,南柯又一次冷哼了一声,扬了扬眉,瞥了法阵中的菩提木一眼:“莫打算了,方才那一劫,你已耗费所有的能力。机不再失,失不再来,这后面的五十六道,你已经无能为力了。” 说着,南柯又在心中叹了一声。 退出几步,用一块巨石将这洞门紧闭,缓缓退了出去。 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为一个小辈护法的一日…… 正文 第07章 新生 一月过去。 青冥山那一日的变故,传遍了整个中原。 众人无奈离去,却也在心中留下了无比的震撼和疑问。然而,那时天象散去之后,却并没有就此停止下来,甚至还愈演愈烈。 一月以来,每隔六七日,就会再一次出现那般雷云涌动的天气,仅仅笼罩在青冥山的山巅。每一次,劈完了八道天雷,乌云便又会彻底散去,如来时一般突然。久而久之,青冥山的圣巫教众人,却也习以为常了。 玉剑仙陨落之后,暗黑门短暂地沉寂了下去,而冥教也如以往一般,阴谋不止,但始终未有什么大动作。中原局势,略显平静。 当然,谁都知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安宁而已。 其后不久,天阁四阁向中原各门发出通告,将打破十年一会的旧例,于腊月月初在九归山举行集会。也无人知晓,这个成立不久但却实力强盛的宗门联盟,这一回,又将给中原带来怎样的变化。 这一日,阿罗叶也收到了南风阁送来的信函。 四阁之中,东雷阁与青冥山远距万里之遥,并无什么交集;而北炎阁因为那次秦川替鬼幽拦截追缉弟子之事,尚有恩怨;西水阁一位长老更是无缘无故便被秦川一击殒命,素有大仇。可以说,圣巫教与四阁乃是仇视的关系。 虽然也知晓那一次秦川向南风阁主讨药,有了些许交情。可是眼下南风阁正式书面邀请秦川和圣巫教参与九归山的四阁集会,目的何在? 阿罗叶有些犹疑不定。 “中原与我圣巫教前有余怨,更多次围剿青冥山,不放过任何一个驱逐我等的机会。依我看,南风阁此举,背后定有阴谋。” 桑娜如此说道。 不过罗狼却是有不同的看法: “天阁盛会邀请了各门各派,甚至也有中立的宗门散修,不太可能是针对我圣巫教。”罗狼说道,“而且我们多次狙击暗黑门,与他们也算同道而谋,或许这一次,他们是想拉拢我教,共同应对魔教大敌。” “……” 听了二人言语,阿罗叶却是不做回答。 摇了摇头,不觉昂首仰望青冥山巅,神色之中略有惆怅。 却不知,她的夫君,秦川,会如何决断呢? 如今过了整整一月,也该出来了吧。 …… 夜。 又一次雷云,狂啸不止。 黑暗的天际,被一道道电光划破,如同撕裂苍穹一般,带来无穷无尽的对天道的恐畏之感。狂风之中,青冥山隐隐摇晃不安。 这是第八次了。 山巅,一道红色的光芒直指天穹,从那一日开始,南柯宗主离去后,便有如此景象了。只见一座古鼎,以那束光连接着青冥山,直通向离恨天中。而古鼎之上,又分出了八条光束,分别连接着离恨天的八方之位。 至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减弱。 九宫阵! 当然,西疆人并不知晓。只是却能瞧得见,每一次天雷落下,都被那古怪的法阵完全阻隔了去,应该便是南柯宗主留下护持秦川的。 细细算来,从那一日开始,已经四十九天了。 “嗤啦!” 一道天雷,猛然劈落而下,震颤众生。 “轰隆隆……” 紧接着,在一阵轰鸣之中,只见那天雷生生劈在离恨天上空的古鼎之上。骤然,八道光束红光大盛,更交织着嗤嗤作响的湛蓝雷光,令人望而生畏。那八条光束之间,仿佛现出了一道透明的光幕,奇妙无比。 这般景象,与前几次同出一辙。 那红色光束上携带天罚之力的雷光,顺着光幕均匀地散开,便是相互交织在一起,更引得空气嗤嗤作响,轰鸣不止。 却是,没有半分穿过那道光幕。 其下包括离恨天在内的山体,被光芒映得通明,却没有受到半分影响。那中央连接着离恨天的另一道光束,光芒柔和无比,丝毫不为之所动。 平静异常。 短短一瞬,如此可怕的天罚,竟是被彻底地化解。 “轰!” “轰!” “轰……” 接二连三,一连八道天雷,不断从苍穹劈落而下。此起彼伏的雷声轰鸣,响彻青冥山的每一个角落,如此不安之夜,任谁也难以入眠。不过,青冥山的众人也不再感到奇怪了,八道天雷过后,一切自会归于平静。 “应该快结束了吧。” 玉剑峰上,柳沉烟独自立于祭剑台上,淡淡自语道。 她自是在数着这一道道天雷,只是不知,为何而数。那日玉剑峰上众多修真之人纷纷猜测不已,但她却是大致推算得到,究竟是何原因引起的天劫。元神锻体她没见过,但自然也知晓其中规则。 只是没料到,竟会有此刻的六十四道天雷之多。 “渡个劫也这般不让人安生。” 柳沉烟愤愤地道,但心中,却是有些淡淡的忧虑。她知道秦川有高人相助,自会化险为夷,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挂念着。 挂念着…… 果然,数息之间,雷云散去,星月朗朗。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还能听到离恨天传来一声略显怪异的声响,与以往有些不同。无人知晓,离恨天门口的巨石,已被轰然破开。 “!” 辗转难眠的阿罗叶,突然因为这一声惊醒过来。 忽而,她眸中一亮,却是披了一件衣裳,匆匆下榻出了门去。 …… 寒风凛冽。 冬日里的青冥山,屹立在寂寥的夜空之下。 离恨天中,那原本只是粗略雕琢成人形的菩提木,此刻竟已是有血有肉,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其容貌,正与秦川一般无二。 这,便是重生后的秦川。 “呼……”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秦川坐起身来,活动着四肢。 只见自己白嫩的皮肤,如同新生婴儿一般,骨骼脉络之间,也感觉有用不尽的力量,更主要的,是融合了九曜琉璃盏之后,自己的身躯,已然具备了主动引纳天地灵气的功效。此刻暗夜之中,却觉空气清新,神清气爽。 果真是妙! “看来免不了又要被阿罗叶嘲笑一番了。” 摸了摸白皙的手臂,秦川似是想起什么,不由轻笑了一声。 不过也不容迟疑,当即盘坐起身来,察切着自己此刻的状态。丹田之中,灵核血晶流转正常,已有淡淡的真元在灵气的汇聚下,炼化成形。 以往虽然有着九曜琉璃盏的助力,但若想随时随地凝炼真元,却也得分出心思来,做不少的功课。而此刻,几乎不用自己去理会,丹田之中便有真元不断地凝聚出来,不断流转到全身脉络,强化着每一寸筋骨。 而且,与人交锋之时,更有源源不绝的力量。 “有得必有失,虽然少了以往九曜琉璃盏驻存的真元以备不时之需,颇为遗憾。但如今的丹田,宛若海纳百川,也非往日可比。” 秦川自言自语道,并未患得患失。 这九曜琉璃盏融入己身,自己计划已久,如今真正如愿以偿,自是有说不出的欣喜。整个身躯焕然一新,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这份感觉,却不是谁都能体会得到的。这绝非修为上的突破所能比拟。 “咻!” 念想之间,一座古鼎不知从何处坠落下来,落在了秦川的前方。 回过神来,秦川颇为感激地向那古鼎注目了一眼,自也知晓这是南柯宗主留下给自己护法的法器。若不是如此,自己早就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了。 “本来是打算让师父来的,但你既是师娘,那秦川便不必言谢了。” 秦川悠悠说道。 随即,便见那古鼎似乎得到了宿主指引,一下消散无形,匿入了虚空。这离恨天外红色光束结成的法阵,也随着解除了去。 这时,阿罗叶身披长袍,走了进来。 秦川微微一笑。 不过,却见阿罗叶紧紧盯着自己,面色古怪。顿时,秦川也才想起此刻的自己身无寸衣,正赤着身子,急忙脸色一红,掩住了“要害”之处。 见状,阿罗叶白了一眼: “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 不觉之间,阿罗叶也是俏脸一红,但也并非遮掩,快步走到秦川的身边,也跟着坐了下来。只见她颇为好奇地抚弄着秦川的肌肤,似是感叹这中原修真之术的奇妙。谁能想到,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竟是可以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然而,被这般抚弄,秦川自是气息越来越重,心中渐渐浮起了一抹旖念。猛然间,急忙按住阿罗叶越来越不安分的手,轻声叱道: “快去给我找身衣裳。” “不急!” 阿罗叶邪魅的笑道。 忽而,阿罗叶一个用力,便是以一个十分不雅、但在夫妻之间却又极为亲密的姿势,将秦川骑在了身下。只听她“嘤咛”一声,窃声道: “你以前那元神化身一点也不好用,却是现在实在些。” “嗯……” 秦川哼了一声,也因阿罗叶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腹中的火苗。昏暗的洞中,指尖轻柔地缓缓褪下阿罗叶的群裳,极其怜爱地轻抚着这幅曾经无数次让自己癫狂的诱人娇躯。不知不觉,秦川也有些迷离了。 外面的天色,愈加的深沉。 寒冬之岁,天空中缓缓飘下了一粒粒雪花。 古人云:风花雪月。 却是如此美妙的良辰美景,只有淡淡的温暖。 正文 第08章 出行 雪后天晴。 离恨天中,映入了清晨的第一抹曙光。 是那么的明媚,尽管夹杂着丝丝冰冷的北风,但在秦川的知觉中,却如同贯侧心扉的暖意。想起昨夜那番疯狂,秦川不觉轻笑了一声。 很快,阿罗叶一袭正装,取来了重新缝制的那件红枫道袍。其实这也算不得有多正式的衣裳,至少在圣巫教中,显得无比的另类。只不过,一直以来,秦川便是这一身红枫道袍,渐渐地倒成了一个标志。 “穿得如此正式,是要作甚?” 展着双臂,任阿罗叶替自己整理着装,秦川问道。 闻言,阿罗叶顿了一顿,脸色莫名一红。本来此事昨夜便要说的……随即,却是理了理秦川的衣襟,将那星宿劫藏进了怀中,方才说道: “我已传令教中,此刻所有人都在等你了。” “何事?” “一件大事,需要你拿主意。” 听完,秦川定了定神,也不再问了。与阿罗叶并肩走出了山洞,昂头仰望了一眼苍茫的天际,随即徒步向着山下的巫神大殿行去。 前番秦川归来的消息虽然已经传到了每一个圣巫教众的耳中,但因为忙着重铸身躯,也尚未正式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此时,一路在圣巫教众人的参拜致礼之下,与阿罗叶并肩而行,再一次踏入了圣巫教最尊贵的那个位置上。 秦川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为一方霸主之类的存在。 曾经前世自己就算在暗黑门中地位颇高,但也从未如眼下这般,与阿罗叶一起,统领着偌大一个宗门教派,极天下之尊。 当然,秦川也未曾后悔。 至少,这圣巫教、这青冥山、这不少自己还道不出名字的西疆众人,都是自己身后的无比强大的依靠,曾经如此,将来,也依然是。 这里,俨然成了家。 …… “九归山天阁大会,不是十年一次么?” 听得罗狼的禀报,殿上端坐的秦川出言问道。 数年前,自己还未去西疆之前,在九归山的那一次,不就是天阁大会么?这天阁大会,举行的次数尚还不足两掌之数,却是就打破旧例了么? 秦川眉目一凝。 话虽如此,自己却似乎也能想得明白。 这天阁成立之初,乃是气吞天下的大抱负的,可惜暗黑门一崛起,弄得如今中原动荡不安,本来就一分为四的天阁,就愈加显得弱势。此刻破例召开四阁大会,更邀请天下各门英豪,没准,便是有何大变动。 而如今中原之势,任何变动,必然都会引来局势大变。 ……可是,这与来自西疆又偏安一隅的圣巫教,有何关系呢? “半个月前,南风阁阁主送来了请帖。” 随即,秦川身旁的阿罗叶肃声道了一句,“虽是个人名义,但其字里行间,却是希望我圣巫教,也与你前去见证那四阁大会。” “南风阁主?”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上次九花玉露丹那件事,自己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自不会忘。可是明知自己的身份,他却邀请自己去九归山,是何目的?而且,自己与他算有交情便罢了,可他还顺带邀请了圣巫教,背后又是有何打算? “你如何看?” 阿罗叶问道,殿下众人,也在等待着秦川的回答。 “大会举行于何时?” “三日后。此刻从常州前往,也还来得及。” “呼……” 秦川舒了口气,目光一凝,“我秦川曾受人之恩,就算他要谋害于我,我自也要去。只不过,却不知你心里是如何打算的了?” “我西疆圣巫教入主中原以来,与中原各门势如水火。但随着魔教肆掠,我西疆众人也略有作用,近来与他们的关系也颇有缓和。若是他们真心想接纳我,我自不会拒绝,想来,我西疆众人,也不想始终待在这青冥山上。” 阿罗叶说着,又看了秦川一眼: “而且既然你决定要去,那我便定是要与你同往的了。” “……” 听得阿罗叶这一句,秦川凝了凝神,最终却也同意了下来。四阁大会自己也知晓,他们也不太可能,会在那各方势力齐聚的大会上针对某一方。 故此,应该没有危险。 而且,自落雁峰之事后,自己也是时候正式重归了。 “你们如何看待?” 得了秦川首肯,阿罗叶转而看向了殿中的众人,问道。 西疆的一众长老护法,略微思考了片刻,倒也没有反对的。尽管也有心怀忧患者,但如此难得地真正融入中原的机会,他们自也不想错过。如今的圣巫教虽然在青冥山有了分舵,但距离真正的入主中原,却还差了很远。 毕竟,一开始,他们也是怀着志向,跟随阿罗叶踏入这中原大地的。 “既然如此……” 见状,阿罗叶站立起来,发出了最后的通告: “千蝶使桑娜,即刻安排起行,你与我二人同往;教中事务,暂由巫卫统领罗狼代理,代理之时,罗狼之令,便是我教主之令!” …… 千山覆雪。 从常州那巍峨的深山出来,便见一片平原。 亦是千里冰封。这常州比不得中州富饶,城镇村庄散落于平原之上,苍茫天际,一片寂寥。不过,如此,却也是一副美妙的雪景。 阿罗叶在这一带平民之中,声望颇高,各村各镇,也多有信仰圣巫教之人。故此为了避免麻烦,秦川一行三人,便也只能避开村落人家,在雪原之中穿梭而过。此刻正午时分,在一处小树林之中停步歇息。 九归山算不得远,秦川御剑而飞三日都够往返。只是为了顾上阿罗叶二人,又恰逢如此雪天,便也只能走走停停了。 ……反正也不是真想去参加那四阁大会。 时有少许雪花飘落,飞鸟长鸣。 秦川虽不会作诗,但也是突然地诗意大起。看了桑娜一眼,想起了许久未见的才华横溢的儒园河东先生,徐之谦。 “这四阁大会虽然隆重,但各门自也不会派大人物出席。我想那儒园会派来的人,多半也便是徐之谦了。” 替阿罗叶拂去衣上落雪,秦川莫名道了一句。 随即,阿罗叶也瞥了一旁静立的桑娜一眼: “我听沙昂说,上次玉剑宗丧礼时,你又将前来玉剑峰吊唁的徐之谦掳到了青冥山上,可有此事?” “是他自己要来的。” 闻言,桑娜冷道了一句,却是背过了身去。 不过,忽然之间,她目光一凝,朝着不远处遥望了一眼。此刻,本打算继续说着什么的秦川二人,也是微微一怔,同时朝着那处瞧去。 只见半空之中,两道身影飘然落下,前方是柳沉烟,一袭颇显端庄的群裳,秀发轻束,黛眉淡抹,大改以往豪放不羁的气质;而后面紧随的年轻姑娘李潇潇,活力无穷,反倒是与从前的柳沉烟气质颇符。 恍惚之间,直以为是以前的玉剑仙与柳沉烟。 她二人,应该,也是去那九归山的吧。 “……” 见得秦川三人,柳沉烟凝了凝眉,似有几分别样的情绪。 仿佛,是没有想到会在此遇上秦川。 “沉烟。” 秦川轻轻唤了一句,尽管阿罗叶在身旁,也没有过多的忌讳。自己答应了玉剑仙要给柳沉烟一世平安,此生承诺,自不会因何缘故而反悔。 方才自己虽说各门各派的宗主之类不会亲自前去九归山,但柳沉烟乃是年轻后辈,又初任玉剑宗宗主之位,此番亲自出席,于情于理也是应该的。玉剑仙的一世威名,自不会在她这个亲传弟子的手里,就此淡去。 见状,阿罗叶迎着柳沉烟的目光,淡淡一笑。 对于柳沉烟,她心中也不知该如何了。她虽是圣巫教的教主,但至今也仍是少女心性,对于另一个上官瑶因为不熟,自还能抱着敌视的态度。 可是柳沉烟…… 对方为了秦川陷入那般境地,同时也间接帮了整个圣巫教。眼下玉剑宗又遭那般变故,在阿罗叶的心中,都感到微微的心疼。 故此,唯有淡淡一笑。 便,当是两个宗门领袖之间的礼节吧。 不过,此时的柳沉烟,面色却是有些阴沉。 “你要去九归山?” 只听她冷冷地问道,也不知为何会产生这般怪异的情绪,让身后的李潇潇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人家如此善意地打招呼,而自己这个宗主却似乎有些不领情,更仿佛还带着几分怒意地质问秦川。 另一旁的桑娜,面色已是微微有些阴沉了。 “嗯?” 这些,秦川自也没有在意,依旧看着柳沉烟。 不过,接下来柳沉烟的一句话,却是让秦川一时沉默了下来,就连阿罗叶也微微一怔,直有些苦意地看着柳沉烟,心中叹了一声。 柳沉烟叱道: “你身负各门的诸多仇怨,去那九归山,却不是找死么?!” “……” 时至今日,她心中最关切的,却依然还是自己的安危。 秦川沉默不言,虽有诸多的解释,却是不想在柳沉烟的面前说道了。而且那九归山下的云湖城,还正是自己与柳沉烟的初遇之地。那时,她还没有背负如此沉重的师门重任,而自己,也还没有走到被天下所不容的地步。 那时…… “夫君行事,自有他的打算。” 良久,阿罗叶立起身来,走到柳沉烟的身前,“我不知那里有多大的危险,但我能做的,便是时刻守候在他身边。对吗,沉烟?” 柳沉烟微微一怔。 却是终于将落在秦川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阿罗叶。 正文 第09章 云湖 夜。 一座破庙,燃起了一团篝火。 空旷的雪原之中,宛若一盏明灯,驱散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秦川一众和玉剑宗的柳沉烟师姐妹二人同行,经过一日的奔波,此时已经到了中州境内,明日起行,大概正午便能到九归山。 庙中,被火光照得通明。 桑娜一向行踪诡秘,不知去了何处,而秦川碍于同行的都是女子,夜中同处多有不便,遂独自在庙外的一处山岗歇息。烛光之中,阿罗叶透过庙门远远地看着寂寥夜空之下的那道身影,竟觉几分凄凉,不由怔怔出神。 秦川独自盘坐,静静地,仰望着不见繁星的夜空,宛若一尊雕像。 那身旁插立的一支龙脊,也显得无比的落寞。 夜里的风不住吹拂着,越来越冷。 阿罗叶拢着腿,不由又向那团篝火靠近了几分。另一侧,柳沉烟替熟睡中的李潇潇盖上风衣,随后看了看阿罗叶,便过来坐在了一身旁。 她也朝庙外望了一眼。 “有时候,我却也很羡慕你。” 忽而,柳沉烟淡淡地说道,话语之中,透着莫名的惆怅。 “?” “至少,在这些女子之中,你得到了他的人。” 柳沉烟继续说道,随即苦笑了一声,“我不知他在西疆时有怎样的故事,但我只知,他宠你得紧……不,他对每个人都是这般,只是有所不同罢了。在他的心里,已经把你当做了他的一部分,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阿罗叶看着柳沉烟,没有言语。 她又瞥了一眼庙外,那看上去无比孤独的身影,不觉中,产生一些别样的情绪。她不知,此刻柳沉烟到底想对她说什么。 忽而,柳沉烟笑了一笑: “昨夜,我去过离恨天。” “……” 闻言,阿罗叶一时哑然。昨夜离恨天的光景,她如何会不知,本想半夜三更也不会有人闯上山去,他与秦川自是没有遮掩。如此,岂不是…… 说着,柳沉烟也是脸色一红。 昨夜天雷彻底散去的迹象,她自然也是察觉了,本来心中挂念,便打算悄悄去瞧一瞧,可谁曾想,竟遇到秦川与阿罗叶在那离恨天中翻云覆雨。最终,原本也没打算现身的她,更是只有带着几分黯然的离去。 “我夫妻天伦,有何不妥?!” 随即,阿罗叶一时羞涩,忙嗔怒了一声。 “并无不妥。” 然而,却听柳沉烟淡淡地道,也没有因为阿罗叶的嗔怒有所动容,心静如水,只悄然地透过破败的庙檐,注视着远方那道孤寂的身影: “但你可知,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么?” …… 大雪纷扬。 秦川一众抵达云湖城之时,天空正飘着鹅毛大雪。寒冬腊月,整个云湖城被覆于白雪之中,街道上空无一人。不过,却并未显得冷清。 九归山的盛会还未举行,远从中原各地而来的修真之士,自是暂住在这云湖城中。此时城中各处酒楼茶肆均有人停歇小憩,观赏着这颇为难得的丰年瑞雪,饮茶评诗,也显得颇为热闹。 秦川带着几个女子,来到了一处酒楼前。 一个怪异道袍的男子,带着四个皆有美貌姿色的女子出现,自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当然,其中以平凡大众居多,自然不认识秦川。 也有几个修真宗门的弟子,但因为被派来这九归山的鲜有各门高人,而且想必都是借着此举让门下弟子出门历练。故此,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弟子们,倒也不识得此刻身份皆是非同小可的秦川众人了。 秦川且不说,圣巫教教主和千蝶使、还有新任的玉剑宗宗主,这等阵势,任谁知晓了来头,恐怕都不免引起一番轰动。 “你此番可是太过张扬了?” 柳沉烟行在秦川身后,轻声问道。 不由想起那时的秦川,也是毫不顾忌大摇大摆地走进云湖城,结果引来不少歹人暗中惦记,要不是秦川果真有些本事,还不被人给算计了? 不过,听得此言,秦川却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来此,本就是告诉他们,我秦川回来了。” “……” 闻言,柳沉烟没有再言。 随后,在酒楼掌柜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一间雅阁,小作歇息。桑娜本就是来暗中保护阿罗叶的,在与阿罗叶耳语了几句后,便又不知隐匿在了何处;而李潇潇初来云湖城,也在柳沉烟的许可下,到城中游玩去了。 阁中,只剩下了三人。 阿罗叶与柳沉烟虽然因为种种缘故彼此并不敌视,但在秦川面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至于秦川,更是不知找什么话茬儿。 整个阁中,显得有些沉闷。 如今的秦川自是出手不凡,那掌柜的也给众人找了一处好位置。在这雅阁之中,正好能够瞧得整个云湖城的雪景,一条直通城外的街道,雪中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喧嚣,却也是一番别样的美景。 如此,倒成了秦川打发闲闷的目标。 “……” 悄悄瞥了桌前各自品茶的二人一眼,秦川摇了摇头,注目到了窗外。 只见一道孤零零的身影从城外缓步行来,走在大雪之中,也未见撑伞,就这般冒雪徒步行着。走得近了,方才发现是一个黄袍老僧,手中似乎柱着一根禅杖,随着步子的踏进,发出一声声杖杵的声响。 “笃…笃……” “?” 很快,老僧走得越来越近,秦川也看得愈加真切。然而,秦川的心中却是猛然一惊,眉目一凝,察觉了这个老僧的不凡之处。 修真之人! 而且,极其的高深莫测! 他那手中的禅杖,不像是梵音寺僧人所有,而且,竟是通体漆黑,没有半点雕琢珠缀,只散出一股十分诡异的气息。这股气息…… “!” 猛然间,秦川还未来得及多想,便是那老僧眉目一扬,正远远地与自己四目相对。一股可怕的震慑力,瞬间袭入心间。乃是梵音寺修为,确切无疑,然而就是那梵音寺的掌教了音禅师,都未曾给自己这般威压。 梵音寺,还有了音之上的人么?! 突然,秦川想起梵音寺中那座面壁的佛像,以及本空曾与自己说的那梵音寺已故前辈。此时看来,背后的隐情,绝不止这般简单! “?!” 恍惚之间,秦川再度回过神来,却见那僧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沉烟,你可知梵音寺有哪些已故的高人前辈?” 忽而,秦川转过身来,向柳沉烟问道。 “梵音寺?” 闻言,柳沉烟怔了一怔,不知秦川为何突然此问,不过,想了片刻,倒也回答了出来,“师父曾与我说过,当今梵音寺的了音禅师,以前有一个师弟。因为对佛宗不敬,被责令面壁百年,最终郁郁而终。” “面壁?” 阿罗叶反问道。她倒是不能理解,佛门慈悲,而若是圣巫教中有人责问神灵先祖,那可不就是面壁思过这般简单了。 没有理会阿罗叶,柳沉烟继续说道: “据说他年轻之时,成就已是不凡。但有一次,他尚在俗世的爹娘被人杀害,全家惨遭魔教灭门,那时他求梵音寺出手,但被拒绝,结果一人独闯魔窟,彻底覆灭了魔教的一处据点。如此本该功成名就,但结果却又被梵音寺以犯戒之罪,囚禁数年,之后便无任何消息。据说,最后郁郁而终。” 柳沉烟说着,有些唏嘘不已。 不过倒是令阿罗叶有些愤慨,直抱不平。如此一代英豪,谁能想到,竟是落了个如此下场。真不知,那所谓佛门,到底有何好? “呼……” 然而,听完这一切,秦川却是长叹了一声,并无言语。 佛门真义,自己不敢妄自评说。虽也唏嘘,但只在心中。自己唯一疑虑的,是方才那僧人的真正身份。他手中的那根禅杖,如果所料不错…… 分明,是那八大邪物中的一件。 悲怒! …… 夜。 雪已止去,静谧祥和。 秦川想着阿罗叶难得到中原腹地来,便着掌柜送来了一桌酒菜,众人就这般互相围坐,品着那些美味佳肴。尽管气氛略有尴尬,但也颇为和谐。 席间,只听李潇潇喋喋不休地与柳沉烟说着今日的奇趣见闻,自幼生活在玉剑峰的她,看样子也长了不少见识。然而,殊不知,她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却也是曾经的柳沉烟,在玉剑仙面前洋洋自得的夸赞。 岁月无情。 “这满桌菜肴,却还堵不住你的嘴!” 见得柳沉烟颇有惆怅的神色,秦川笑道一声,止去了李潇潇的话语。 要说这李潇潇,确实与当年的柳沉烟有几分相似。柳沉烟如今身负师门重任,想必,也知晓了目光长远,打算将这李潇潇培养起来。 “师姐,今日我遇见一个自称方宇轩的人,他向我问起你呢。” “方家人?” “嗯。师姐认识?” “算是。” 柳沉烟应着,不觉看了秦川一眼。她与秦川初识,便是去参加了那方宇轩的生日宴会,那时,秦川为了隐藏身份,还是借叶秋奇的名字示人,结果叶秋奇真的来了,还引起了不小的误会。这些事情,她又如何会不记得? 不过,见得此刻的秦川只顾得与阿罗叶夹菜张罗,柳沉烟心中愤然,横了一眼,随即偏过了脸去。瞬息之间,却又神色一紧。 “铛……” 一声剑鸣,一把剑兵率先自李潇潇的鞘中现出,不过,紧接着却被柳沉烟一手按了下去。秦川与阿罗叶同时也停下了手中举动,面色微沉。 只见一股黑雾自窗外飘了进来,竟是出现在这雅阁之中。 诡异如斯! 正文 第10章 沥血箫 月下雪明。 远方的九归山,覆白的山巅,月色下依稀可见。城池一畔的云湖,水平如镜,清澈透明,整个云湖城,笼罩在一片静谧安详之中。 然而,却也有阴暗之地。 不知何处亭间,林立的诡异幡幔,遮掩了月色,透不下半分光明。只见一个男子负手而立,黑暗之中显得十分诡秘,更透着无所不在的危险。却无人得知,向来鲜少出现的冥教教主君魔炎,如何会出现在了这云湖城中。 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邪笑。 “此次行动失败,非我的原因。你派那司空寂来插手,却是信不过我么?若不是他,又如何会给你来此质问我的机会。” 身后,一个黑衣人冷冷说道。 “哼。” 闻言,君魔炎并未动容,轻哼了一声,便是说道: “我只想知道,闻人醉逃到了何处。” “仍在晋州。” 黑衣人凝了凝神,还是回答了出来,不过紧接着,似有几分不甘,又扬起眉来,仿佛讨价还价道:“你应承过,揽月护法之位……” “你且先解决了鬼谷的后患。” 然而不待黑衣人说完,君魔炎便是打断了道。 忽而,一手扬起,他的手中,竟是现出了那原本归魂殇所有的疚疯黑幡,仅仅现出片刻,便迅速隐匿了去。回头瞧了身后的黑衣人一眼,嘴角的笑容,竟是显得愈加的邪魅,似有几分讥讽之意,愈加的令人胆颤心惊。 夜,更深。 …… “鬼幽?” 雅阁之中,秦川颇有几分惊讶地道了一声。 只见那从窗外飘进来的黑雾,迅速凝成了人形,仍是那熟悉的不见面目的黑袍人,鬼谷秘术所炼化的元魂。也便是,鬼幽的化身。 他如何也来了云湖城? “退下。” 柳沉烟轻声对身旁的李潇潇唤道,见得李潇潇颇有畏惧地缩了缩身躯,方才转过脸来,正视了这神出鬼没的鬼术元魂一眼。鬼幽她自然识得,只不过与萧如白不同的是,尽管知晓鬼幽与秦川有不浅的交情,但…… 恐怕,世间没有人会与这鬼魅一般的人生出亲近之意来! 故此,只静静地看着,没有言语。 阿罗叶亦是如此。 “你是为九归山之事而来?” 鬼幽环视了一眼,对于几人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丝毫的在意。随即只凝视着秦川,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只听他如此问道。 “不然呢?” 秦川摊了摊手,反问道。 眼前这家伙,与自己从一开始的生死相争,变成现在的过命交情,其中曲折倒也说不清楚了。不过自己可从未怕过鬼幽,如今更没有必要去怕。如此,也只当与叶秋奇、萧如白言语时的那般,来与鬼幽交谈了。 “……那便好。” 随即,一句低沉的话语自黑袍中缓缓道出。 听得这句不明不白的话,秦川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未来得及问,便见鬼幽的手中,一支长箫轻轻掷出,被秦川一手接住。 “?!” 紧接着,阁中众人皆是微微一怔。 秦川望着手中的萧,似有沉思。只见那是一支白玉长箫,半透明的玉质,没有半分瑕疵,唯独内层之处隐有鲜艳的红色,如血一般触目惊心。这,是取南疆神木历时三年所造的名箫,中原之中,称其为:沥血箫。 却,正是逍遥谷的萧如白所有! 如何会在鬼幽的身上? “我在方家偶然寻得,想你定然认识。” “方家?” 听得鬼幽这一句,秦川神色一疑。不过鬼幽似乎也不知情,摇了摇头,便见他又生生消匿了踪迹,来去无踪。秦川却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了。 只凝着双目,静静沉思。 云湖方家。 当年与自己也算有些过往。那方家家主方衡在九归山之时,被自己一击险些毙命,想必对方定然还记恨于心。不过,最让自己莫名忧虑的,是那方家不明不白的背景。曾经,那欲害慕紫涵、结果被自己戮魂而死的方家三长老。 那诡异的修为! 如果自己所料不错,方家背后必然与冥教有勾结。而如今萧如白的沥血箫出现在了方家,可是,他遭了什么意外了么? “夫君,萧如白怎么了?” 见状,阿罗叶颇有担忧地问道。 之前他们夫妻二人还见过萧如白,知晓萧如白出谷寻找闻人醉,当然,此刻柳沉烟在场,自也不好详细说明。不过闻人醉正遭冥教千方百计地追杀,而萧如白也在找回曾经的同门闻人醉……莫不是? “你传信给桑娜,让她注意方家的动向。” 秦川沉声说了一句,将沥血箫收入了怀中。 与柳沉烟随意招呼了一句,便带着阿罗叶回过了歇息的客房之中,带着满腔的疑惑与忧虑,无从得解,只能静候明日了九归山大会了。 萧如白遭了什么意外? 方家,到底与冥教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还有,鬼幽,又如何出现在云湖城? …… 翌日。 九归山。 一夜安宁,迎来的,便是冬日里难得的晴朗天气。明媚的骄阳,映在群山之间的皑皑白雪之上,直让人以为这天下太平,中原长安。 江山如此多娇! 九归山某高处,本也有不少宫殿建筑,但除了这九归山大会之日,倒也不对外人开放。而今日一早,来自各门各派的使者来人,纷纷递上请帖,被迎入了中央那座大殿之中,即将开始的,便是四阁尚未告人的宣告。 宫门之前,只见两个男子聚首畅言。 却是作为九归山主人之一的东雷阁许天扬,和那代表方家来此的方家少主方宇轩。方、许两家交往颇深,二人年轻之辈难得见面,故也欣喜十分。 “可还记得当年我们被暗黑门围攻在此,奕剑阁那林子萱为救伤残的道友,不慎被打下山崖,结果因祸得福,偶得一把青鳞剑。后来谁知她竟不以为魔,反而以魔制魔,本是一把邪剑,却让他名震了中原。” 方宇轩回忆着往事,感怀不已。 这方宇轩虽是方家长子,但作风倒与背地里的方家有些不同,也算有着一身正气,当年也得了秦川一些私底下的赞扬。 闻言,许天扬笑笑,没有言语。 不过,忽然,一句高声传来,引得他二人急忙回头。 “原来那青鳞剑竟是被林子萱捡来的……” 柳沉烟一袭正式的宫装长裙,带着李潇潇踏上台阶。她明明记得青鳞是被叶秋奇随手丢弃,怎想后来竟是被林子萱捡了去…… 其中故事,还真是……有些好笑。 “多年不见了,柳师姐。” 见得柳沉烟,方宇轩顿时迎将上来,看着当年就让他心中敬佩的柳沉烟,如今更是不同从前,“……哦不,方家宇轩,见过柳宗主。” “得了!” 闻言,柳沉烟叱了一声,却是注目到许天扬的身上。 这东雷阁的少阁主,自是随着他父亲到这九归山来议会的。多年不见,本就有几分成熟的他,如今更是稳重了许多,想来不久后东雷阁阁主的位置,也是他的了。不过,此刻的他,却是没有来得及立即理会柳沉烟。 只带着几分异色地看着柳沉烟的身后。 “剑无正邪,魔,只在人心而已。” 一声话语,只见秦川携着阿罗叶,随着也缓缓踏上了台阶,出现在这宫门之前。顷刻间,方宇轩原本的笑容,也是戛然而止。 秦川,他当然认识。 天下间,或许就没有不认识的! 可是,盛传秦川不是在那落雁峰上,与伏羲门玉虚真人同归于尽了么?眼下,如何又会与圣巫教主阿罗叶一同出现在这九归山?这等被天下所不容的人,秦川、阿罗叶,一来就来了俩,他们,也是来参与盛会的? “……” 方宇轩定了定神,心中却是没有半分言语。 “你……你,你来此作甚?” 许天扬支吾了半天,方才问出了这一句来。 秦川为何死而复生,他也来不及疑惑了。只知秦川与包括他东雷阁在内的天下正道,始终都位于敌对的位置上,如此明目张胆出现,却是想做什么?然而,他更知道的是,如今的他,早已与秦川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与大多人一样,只有恐畏! 如此一问,却也只是因为他是这九归山主人之一。 一时间,进出宫门的不少人,也是纷纷朝着这一处注目。却是有些寂静,认识秦川的,心中大骇不已;而不认识的,也因此刻气氛寒意徒生。 一轮红日,普照大地。 “秦兄弟!你可算是赏脸来了!” 忽而,一声呼喊传来,只见南风阁的阁主从那宫门跑将出来,走到秦川的面前,看上去仿佛相交熟络一般,对着秦川欢欣地一笑。 “我秦川恩怨分明,欠了你人情,自会来还。” 秦川回了一个笑容,淡淡地道,也丝毫不顾周围围观的众人,毫不顾忌地大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知道,这天下各门,依然惦记着青冥山,甚至自己不在之时,还多次联合围攻过青冥山,算计过阿罗叶。 而自己来此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正在于此。 告诉他们,我秦川,回来了! “进殿中说话。” 南风阁主对着秦川与阿罗叶,还有一旁的玉剑宗宗主柳沉烟分别行了礼,至始至终也未瞧上许天扬与方宇轩一眼,便领着众人踏入了殿中。 “……” 只留许天扬与方宇轩对视了一眼,满是无言。 心中不免有些惆怅。虽同为当初的中原修真年轻一辈,但此时此刻,他们与秦川、与柳沉烟,却早已不是一般的地位了。 正文 第11章 天阁 天阁创立不过百年。 相传那时正是魔教肆虐之时,一位高人创下天阁,并交予其四名弟子掌管,后来,便形成了如今的四阁。四阁现今的阁主,不过传了两代,甚至那资历最老的北炎阁阁主,都还是当初创立之日的见证人之一。 天阁的成立,对暗黑门当初的没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也仅限于此,在儒道释三家有着千年根基的宗门面前,仍是显得有些稚嫩。 百年以来,四阁略有建树,然而却丝毫也撼动不得三大宗门的地位。甚至,还比不得有着玉剑仙坐镇的玉剑宗。 当年抱负,似已荡然无存。 而这一次,四阁再聚,并且隐隐有着何等震惊的举动,又仍然是在这中原动乱之时。中原天下,尽管各门表面对这九归山大会并未看重,但也派了各自门中的精英之辈前来,见证四阁的这一次变动。 此刻,大殿之中,座无虚席。 那殿中两侧立了席位无数,伏羲门、儒园、梵音寺、各大宗门世家,均有人位列其中,并且尊卑地位分明。左右两侧,乃奉三大宗门,其下依次排开,到了最末,甚至还有不少不知名的宗门来使,静静站立。 俨然一个中原修真的实力排序。 不过,左侧上席奉着儒园、梵音寺,而那右侧除了伏羲门外,却是空出了一个位置,让人不禁生疑。看上去像是四阁特意留出来的位置,可是,当今天下,又有哪一门,可以与儒道释三家并列齐驱呢? 众人不解。 此刻大会即将开始,殿中正位之上,列了四席,并无主次之分。 其一晋州东雷阁阁主许赫,相比数年前年老了许多,有些衰弱之貌,想来近几年许家少主以家父病弱之名接手诸事,并非虚言;其二通州北炎阁老阁主,貌若古稀之年,实则起码也有百余岁的高龄,仍是老态龙钟,神采奕奕。 其三,便是常州西水阁阁主,人称“幽姬”,不知年岁几何,甚至都无几人见过真面目,其白纱掩面,是个传言中的厉害人物。 而最后一位,便是幽州南风阁阁主,慕容千阳。 与其余三位阁主相比,这南风阁的慕容千阳,在中原之中倒是人缘颇好,殿中近一半来宾皆是受其相邀而来。为人随和,从不与人争执,风度翩翩,迄今为止都未见其与人交过手,其真正的修为实力,算是中原的一大谜团。 当然,此刻的慕容千阳,片刻之前出了殿去。 大会还未开始,殿中的众人相互私语,显得有些吵闹。而更多的人,则是朝着殿外注目,不知方才的慕容千阳出去却是为何。 看样子,还像是亲自去迎接何人。 清晨的阳光,从殿外倾泻进来,无比耀眼。 渐渐地,忽而殿中安静了下来,再无一人言语。一个个似乎相继都察觉了什么异常,皆是朝着那殿外瞧去。一股所有人本该觉得陌生、但如今不得不熟悉起来的气息,缓缓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知觉之中。 蛊! “请二位上座!” 随即,只见慕容千阳踏入殿来,却是对着身后躬身请礼,面带笑容。方才接待三大宗门来使时,或许因为来人身份地位不高,他都未显得有这般的恭敬。而此刻,竟是屈身礼敬,视若上宾。 众人一怔。 紧随慕容千阳入殿的,乃是一男一女。男的一袭妖异道袍,片片红枫深刺众人眼底,如同挥之不去;而女的衣着鲜红,明媚如血,尽管姿态优雅,却早已将众人心中无比的忌惮与恐惧,纷纷勾了出来。 秦川与阿罗叶。 ……竟是秦川与阿罗叶! “……” 众人一时哑然,惊的惊,惧的惧。秦川之名,自数年前开始便被各门立入危险人物的名单,上一次的落雁峰之变,更是令无数人沉默胆寒;而圣巫教主阿罗叶,统领西疆异教,早已被划为与君魔炎同等的可怕人物。 这二人,如何也来了九归山?! 而且,传言中那秦川,不是在落雁峰上与玉虚子同归了么?! 顷刻间,殿中的所有人,无不是向着秦川二人注目,对跟在最后的新任玉剑宗宗主柳沉烟,都自动忽略了去。那主位上的三人,更是连带着凝视了慕容千阳一眼,弄不明白慕容千阳将这二人请来,是何目的。 那幽姬白纱下的面容,似乎微微一动。 “不错,我没有死。” 忽而,看了众人神态,秦川微微一哂,自道了一句。 不管自己与玉虚子同归的传言传得有多么夸张,但毫无疑问,在如今的中原人眼中,自己已然成了一个最危险的存在。毕竟,玉虚子可是百年来宗师一般的人物,结果,在与自己的交锋中,陨落仙逝。 此番自己再度出现,他们再想打圣巫教的主意,可就得掂量掂量了。而且,在随之而来的无数气息窥察之下,相信他们也知晓了…… 自己,修出了元神! “我圣巫教受邀来此,并无他意。” 阿罗叶立在秦川身旁,直视着众人,“以往嫌隙,我与夫君尚可既往不咎,只是不知,在场的众位,可还打算将我二人击毙于此?” “哈哈……” 听得此言,慕容千阳哂笑了一声,却是做起了和事佬,“如今中原动乱,魔教肆虐,只要教主阁下与我等同心协力,斩妖除魔,自便是同道之友。我中原大地包容百川,自然,也能与你西疆来客和平共处。” “……” 闻言,殿下众人没有言语。 倒是默认了慕容千阳的此番态度。的确,如今暗黑门不断地大举进犯各大宗门,而冥教野心阴谋也渐渐浮出水面,中原大敌,非魔教莫属。而只要圣巫教有心对付魔道,眼下这一时节,倒也算得上是同道之人。 毕竟,阿罗叶多次狙击暗黑门之事,也是事实。 “那便请教主二人,还有柳宗主入座吧。” “多谢。” 秦川想着慕容千阳还了礼,又望了柳沉烟一眼,方才领着阿罗叶,坐在了那右侧的上席之上。中原正道围攻数次都攻不下,圣巫教的确当得起这个位置。 随后,大会由慕容千阳主持,拉开了帷幕。 当然,秦川对这四阁的会议本也无多少兴趣,会议开始之前,那慕容千阳吹嘘四阁功绩的话语,也懒得去听了。眉目一动,便是观察起了殿中的众人。大多数还未真正混得名声的各门弟子,倒真的是在听慕容千阳言语。 但也有例外。 此刻梵音寺与儒园派来的人,秦川并不认识,而自己的身旁,却是那见过几面的伏羲门弟子,唐思贤。见得对方由始至终就一直冷视着自己,秦川也没有多少动容,似还想起,这个小子,当年在落雁峰上被自己捉弄过一次。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秦川心里也明白。 而其余人中,除了一些与自己有仇的宗门来使外,最有敌意的一股目光,便是主位之上的那西水阁阁主了。 “当初,你可是二话不说就击毙了人家一个长老?” 随即,得了阿罗叶在耳边的一句提醒,秦川才想起了,是在自己带着西疆众高手穿过镜湖之时的事情。那时自己火气正旺,莫说一个长老,就是她幽姬亲自来了,自己也不会停下半步。不过…… 都说女人记仇,此话却是没错。 秦川摇了摇头。 短短数息之间,就把整个中原对待自己以及圣巫教的态度,通通了明于心。这,也正是自己前来九归山的一个目的。 “我天阁成立至今,虽据守中原四方要地,但彼此相连甚疏,也因此多次让魔道寻得了可趁之机,害我中原苍生。奈何先祖良苦用心,却不得发挥作用。故此,我四阁多番商议,才有了今日的决断。” 听着慕容千阳的言语,秦川终于心中一凝。 此次大会的重点,终于要说出来了。 殿中众人此刻无不是注目着慕容千阳,等待他接下来的言语。想来也是,天阁分散中原四地,本也算是英明之举,只要各自壮大起来,随时可能颠覆儒道释三足鼎立的局面。只可惜,他们过于高估了自己。 如今天下宗门林立,一些规模不算大的,都有几百年的历史。而区区一个新生的四阁,又如何在短时间内招揽到大量的弟子? 天阁的失败,便在于此。 只是不知,四阁此番打算用何等决策,来改变这般局面? 说着,慕容千阳回头望了其余三阁阁主一眼,得了对方一一点头后,终于回过了身来,面对着中原天下,高声道了出来: “我四阁决意,自今日起,四阁合一。” “今后,将不再有东雷、南风、西水、北炎四阁,取而代之的,唯有我天阁一阁!” “今日起,我天阁总阁,便立于此九归山上,原四阁划为部署,皆由九归山统一指挥。至于新阁主之位,待我等商议,日后会亲自传达至各门。改天道之浑浊,立天道之清明,替天而行道,乃我天阁!” “在座诸位,便是我天阁新立的见证人!” 正文 第12章 惨变 四阁合一? 听得慕容千阳的通告,秦川心中微微一凝。 原来的四阁势力本已是不凡,如今合为一体,只要彼此排除间隙,毫无疑问,片刻之间就已经有了能与儒道释三家抗衡的能力。不管其是否野心勃勃,但在如今魔道大敌当前的局势,的确也是一个英明的决策。 中原,要变天了! 不过,此次召来中原众门,便只是通告这一件事么? “……” 此刻的殿中显得有些沉寂,各门来使都在迅速消化着这一内容,并且打算着如何将这一有些惊动的消息传至师门。方才秦川与阿罗叶现身带来的骚动,似乎都没有这一消息令人动容了。 修真之间的勾心斗角,可见一斑。 良久。 说完这一决策,慕容千阳返回了座位之上,却是东雷阁的许赫站立了出来。看他面色略有阴沉,却似乎,正应了秦川心中所想。 若只是四阁合一这一件事,大可直接传信各门,何必要召集中原几乎所有的修真人士?再加之方才慕容千阳当和事佬的言语,没准,四阁真的得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诸位,其实将各位同道中人不远千里请来,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许赫略有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声。恍惚之间,秦川竟是察觉到了,此刻的东雷阁阁主,居然没有了半点修为,原来的一身功力,竟是荡然无存! “我中原晋州界内,发生了大事。” 只听许赫继续说道:“其实此事早已发生,只叹察觉得太晚。我晋州的天心崖是何去处,想必在座各位都心知肚明。在制衡冥教发展的交锋中,我晋州界内的各宗各门也始终在第一线,伤亡损失,一直都是最惨重的。” “那又如何?” 闻言,一些同样遭到劫难的宗门弟子反问道。 许赫所言虽然也没错,当年那云梦泽探查行动中,他许家的少主许天扬,就差点跟秦川在内的诸多弟子丧命在大泽之中了。此事秦川尚还记忆犹新。不过,这点伤亡,却又哪里比得过有些彻底被覆灭的宗门? 得了质疑,许赫倒也没有反对,只继续道: “实话实说,包括我东雷阁在内,晋州大大小小的宗门世家几乎都被冥教蛊惑要挟过,有些以死相争,而也有些扛不住压力,终入魔道的也不在少数。我许家虽算不得正气凛然,但也有人之傲骨……” 说着,许赫忽然神色一苦,展开了双臂,“但谁曾想,我与冥教一战之后,渐渐功力尽失,沦为废人。今日,也不怕被诸位所知。” “!” 霎时,殿中众人一阵震惊。 此时许赫彻底放开了伪装,秦川也一眼瞧了明白,他并没有说谎。周围众人,得见此番惨象,也一时惊讶不已,堂堂一阁之主的许赫,居然成了废人。 修真之士失了修为,却也废人有何区别?! “是冥教所为?” 一旁的梵音寺高僧念了一句慈悲,方才沉声问道。众人也是纷纷注目着许赫,想要一闻究竟,听许赫之言,竟似乎是不知不觉中失去的修为。 ……天下间,还有如此离奇之事? “我本是中了一种毒,但及时得解,可是后来我才想通,那根本便不是毒。日复一日,我修为寸步不进,反而日益衰减,待我察觉之时,早已为时过晚。我想,我晋州各家的主事之人,怕都中了这种怪毒。” “许阁主可能详细描述?” “若要真说个明白,更像是……” 许赫应着,忽而脸色一沉,却是瞥了阿罗叶一眼: “……蛊!” “哗!” 此言一出,一时殿中哗然大变。众人纷纷转目看向了阿罗叶,有忿怒,也有惊恐。蛊是什么,他们也都渐渐谙熟于心,这来自西疆的神秘术法,的确是让中原任何一个人都束手无策的可怕东西。 难道,是圣巫教所为? “你若拿得出证据,我圣巫教任你处置!” 此时,阿罗叶怒叱了一声,稳稳地端坐着。 只不过,神色之中,一股淡淡的忧虑,被秦川捕捉到了眼中。见状,秦川握住了阿罗叶的手,定了定心神,扬眉直视着殿上的许赫。 不管是不是阿罗叶所为,谁也动不得她半根毫发! “呼……” 不过,许赫倒也只是长叹了一声,“若真是你圣巫教所为,我早已集四阁之力,不惜代价也攻上你青冥山去了……那东西除了有蛊术的怪异之外,更多的,还是魔道的气息。毕竟,那是冥教所有,这个我自认不会识错!” “……” 随即,秦川抿了抿唇,不觉与阿罗叶对视了一眼。 …… 早午的阳光,雪下越来越明。 只是,这九归山的殿中,仍是觉得有些阴暗。 许赫的一句话,打消了众人对阿罗叶的怀疑,但却让众人陷入了更深的恐慌之中。甚至一些来自晋州的宗门弟子,已经开始不断地探查各自身躯以及元灵的状况,生怕被冥教那可怕的蛊毒附着了心神。 殿中,有些沉寂。 “这一变故只字片语难以道得明白,故此我才借此机会召来各门各派的诸位,想让你等商量计策也好,防患于未然也好。总之,定不能让魔道阴谋得逞,我许赫一人的教训,便是天下正道中人的教训。” 许赫颇有惆怅地说着。 原本一个作为一方霸主的人物,却是就这般完了。 多少有些唏嘘! “此事在下定会禀告师门。” “依在下浅见,当务之急,便是联合各门前往天心崖查个明白。” “许阁主之事,令在下惋惜。若有需要帮衬的地方,请只管道来。” “是啊……” 一时间,殿中众人纷纷言语,不过人多口杂,倒也说不出好对策来。秦川静坐不语,只看着那殿上的四人,他们既然请来了天下各门,必然心中早有想法。没准,便是因为那难解的像是蛊的怪毒,方才邀请的圣巫教。 慕容千阳虽然善交,但也绝不会是寻常之辈。 “不好了!” 突然,秦川正想着,还未来得及反应,甚至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只见一个四阁的弟子从门外匆匆跑来,什么也不顾,便是大声呼道: “方家出事了!” “!” 每一个人,皆是面色大变! …… “呼…呼……” 方宇轩气喘如牛,神色呆滞地立在方家大门前。 从九归山一路疾行而来,听得家中出事,他早已面色惨白,然而此番亲眼见得家中的惨状,更是心如死灰,宛若彻底失了神。 光天化日,在这云湖城中…… 方家,满门遭屠! 只见那庭院廊间,尸横遍野,却唯独不见半点鲜血。阴森悚怖的黑气弥漫四处,伴随着似有似无的哀怨嘶嚎,简直如同一幕人间地狱。天际洒下明媚的阳光,居然也显得那般的阴暗,那般的,令每一个人心寒。 胆颤心惊! 那满地的死尸,多是方家豢养的修真之士,而家里的奴仆杂役,虽然并没有受到伤害,但眼见这般惨剧,也早已失了心神,宛如行尸走肉。 ……纷纷被吓破了胆。 若是安抚不当,恐怕也与死了没有多少区别。 今后,中原将不会再有方家了! “爹!” 方宇轩长唤了一声,声泪俱下。若不是被随后赶来的修真之人死死拉住,恐怕踏入那院中,也得被还未散去的怨气侵蚀心神而死。不少人围在这方家四周,俱都不敢往前踏出半步,只知心神俱凉,一片寒意。 比那融雪的带来的寒意,更寒! “这是……” 然而,一些颇有见识之人,看着那慢慢散去的黑雾,却是怔怔出神,神色之中忽起忽落,直想到这世间那最令人可怕的存在。 鬼术! …… 九归山。 四阁的会议,不得已宣告停止。 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节,九归山下云湖城中的方家,竟然遭遇了惨变。各门各派都在不断地下山赶往云湖城,想要一看究竟。 然而很快,更确切的消息,也从山下传了上来。 方家,满门覆灭! “真是鬼术?!” 秦川面色沉得有些可怕,直看着带来这个消息的柳沉烟。 “潇潇亲自去看来了。” 柳沉烟蹙着眉,也有些难以消化这个消息,但她却确信,李潇潇不可能会认错,“你可忘了,就在昨日,潇潇还亲眼见过鬼幽呢。” “……” 闻言,秦川咬了咬唇,再无言语。 这方家的死活倒与自己没有干系,细算起来,对方都还算与自己有仇,更莫说,当初自己发现的方家不明不白的背景了。可是,鬼幽为何要去屠了方家呢?据自己所知,鬼幽并不是嗜杀之人,一向也不与人旁人交际。 与人无恩,同时也与人无仇。 那他为何出手屠了方家? “此事有蹊跷……你打算如何?” 许久,秦川方才问道。这九归山上的各门之人也已相继离去,冥教异变,而此刻又遭遇如此变故,自己等人也得好生打算打算了。 “回玉剑峰。” 柳沉烟应道。此刻她身份不凡,自也不能如以往那般随心所欲了。 “嗯。那我……” 秦川正说着,忽而被身旁的阿罗叶扯了扯衣角,打断了去。一句悄声的话语缓缓传入自己的耳中,只听阿罗叶悄悄地说道: “桑娜有消息。” 正文 第13章 方衡 积雪消融,犹如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寒意。 秦川只远远看着山下的云湖城,许久未动。尽管未曾细致地分出元神进行探查,但那方家府邸之内传来的气息,也不禁让自己心生寒意。 明媚骄阳,却是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是何缘由,让鬼幽如此震怒……” 秦川默默低语着,眉头不由缓缓蹙在了一起。 与鬼幽打过了不少交道,也在师尊无尘子那处知晓了一些鬼谷的奥秘,秦川对于鬼术也算是熟络了。可即便如此,自己也从未亲身感受过如此可怕的鬼术气息,暴怒、凶戾,同时也有宛若吞噬一切的阴森与怨怒。 血海深仇! 此刻秦川唯有用这一个词语来形容。 自己记忆中的鬼幽,尽管气息阴邪,但也从未有过如此浓重的杀气。除了那方家与他有着血海深仇之外,秦川想不出他为何会如此。 “咻!” 突然,一道疾影闪过,秦川终是回过了神来。 九归山一处巨石之上,只见得两道背影并肩而立,却是秦川与阿罗叶二人各有心事地凝视着远方,直到闻得这一异动,方才回过身来。 “教主。” 一声略带低沉的话语传来,却是桑娜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此刻,她亦如秦川与阿罗叶这般忧虑的神情,停顿了一息,方才禀告道: “塔纳罗有消息了。” “……” 闻言,阿罗叶神色一紧,与秦川对视了一眼。 “罗狼传来的消息,在晋州云梦泽附近发现了塔纳罗活动的痕迹。根据影卫传来的情报,塔纳罗正在与冥教勾结,似乎打算东山再起。” “如此倒是无虞了。” 忽而,却是秦川定了定神,镇静道。 之前四阁大会上听闻东雷阁许赫的遭遇,再加上前番又在逍遥谷外偶然查到的线索,自己与阿罗叶便有猜测,在晋州活动的,正是叛逃西疆的塔纳罗。本来还在想对方是否会与冥教勾结,但眼下的情报,却是肯定无疑了。 塔纳罗,与君魔炎勾结在了一起! 不过…… 这一情报,与眼下方家的变故,又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 沉默良久,桑娜忽然悄悄昂起头来,各自瞥了秦川与阿罗叶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询问道:“教主可是关心方家之事?” “你知晓什么?”秦川问道。 “方家如此大变,属下自然也知晓。方才属下见得,鬼谷的鬼幽被一人追杀往南而去,属下念着鬼幽曾相助于我圣巫教,本想前去相助,可是那追杀之人实力太强,属下只有匆匆赶来禀报。” “太强?” 闻言,秦川不禁反问了一声。 竟比鬼幽还强? 鬼幽究竟有何实力,自己倒是还未曾探得底细,但半年前落雁峰之事,鬼幽独自一人困住当今的伏羲掌门静虚子谷长风,此事毋庸置疑。这等实力,放在中原之中,也算是顶尖的了。而名不见经传的方家,居然有如此之人? 或者,是其他何人呢? “你即刻返回青冥山,与罗狼商议缉拿叛逆塔纳罗之事。我与尊主前去相助鬼幽,若是有变,我们便直接去晋州,等你们汇合。” 阿罗叶沉思了半晌,便对桑娜下了命令。 与秦川对视了一眼,得了秦川的首肯之后,二人也不再与桑娜多言,即刻动身往南而去。两道瞬影,比桑娜来时更加的无影无踪。 …… 九归山之侧,有湖泊万顷。 春夏时节,常有湖浪烟波,延绵数百里,宛若云海浩瀚,故名云湖。云湖之畔,九归山以南,乃有良田林木,数之不尽,素有中原明珠之称。 不过在这隆冬时节,倒也空无一人。 依旧倾洒而下的阳光,伴随着云湖之上吹来的冷风,冰凉彻骨。 “轰!” 一处幽谧的树林中,忽然传出一声轰鸣,顺着水平如镜的云湖,仿佛传了很远。一股修真之人能够明显感知得到的邪煞之气,顿时宛若山洪巨浪,四散席卷而开,直涌向四面八方,寒意袭人。 只见秦川骤然而现,接下前方黑衣男子的一击,修为相差无几之下,居然也被生生击退了数丈,一支龙脊划空数尺,方才堪堪稳住了身躯。 “铛……” 龙脊剑鸣之声,竟是颤颤不止。 秦川面色顿时一变,同时却听身旁一侧传来一声轻响。只见金光大盛,一个佛门“卍”字印闪现而出,同样能够离奇化解自己真元之力的黑气,却是被那金色佛印生生阻截而去,瞬息之间便被彻底化解,散为虚无。 梵音寺大涅槃心经! 此刻帮助鬼幽解去这一次危急的,却也有梵音寺的僧人么?! 一眼认出这另一股修为的来头,秦川心中不由一沉,却暂时也顾不得多想,急忙朝着身后望去。若非自己来得及时,鬼幽怕是难逃此劫了。 “咳咳……” 顷刻间,便听得鬼幽连连咳嗽了数声。 此刻的他,已不是鬼术元魂的状态了,甚至以秦川的感知来看,他最擅长的六道元魂,都被已然尽数击溃。只剩或许算是他躯壳的那道少年身躯,一袭紫衣残破不堪,本就白皙如霜的面色,更是惨白无比。 “……” 鬼幽只看了秦川一眼,也未道谢,更未来得及顾视那前方虎视眈眈的黑衣男子,面带几分疑惑,朝着另一侧紧紧瞧去。 秦川亦是如此。 “阿弥陀佛。” 只听一声略带苍老的禅语,一个黄袍老僧,缓缓出现在了林中,立在秦川与鬼幽的身旁。见状,秦川心中一惊,当即想起了昨日之事。 那个古怪的僧人! “老秃驴!少管闲事!” 紧接着,那前方的黑衣男子厉喝了一声,方才将众人的目光集中过去。秦川瞥了一眼,果然,正如自己心中的猜测,是那方家的家主。 方衡。 方才桑娜便说,追杀鬼幽之人,实力极强。而刚刚屠了方家满门的,看样子必是鬼幽无疑,故此,此刻追杀鬼幽的,非方家莫属。当然,表面上的方家,修为最高的自是家主方衡,但在秦川的心中,却绝不是这般作想。 而是…… “方家主这是打算彻底抛弃方家,为君魔炎效力了么?” 秦川忽而冷笑了一声。 怪不得方才自己的一式化血咒,作为魔道之中极其高深的防御之法,会险些被一击而散。若非融合了道法,恐怕更是不堪一击。 当年,自己便曾经领教过了。 这冥教秘密研究用来对付暗黑门的修炼之法,对魔道的压制极其可怕。鬼术虽算不得魔道,但与魔道阴邪也有共同之处,想来正是如此,鬼幽方才会被重伤至此。而那大涅槃心经,便是轻而易举将之化解了去。 这门术法,倒是怪异得紧。 秦川心中忽然闪过一些莫名的想法。 “是你?” 听得秦川这一句讥讽,方衡终是从那老僧身上收回目光,瞧了秦川一眼。然而方一瞧清,便是随之怒容满面。本以为截住他的这另一个年轻人不值一提,却不曾想,竟会是当初有着一剑之仇的秦川。 当初九归山上险些一击毙命,此仇他还牢记于心。 “哼。” 忽然,方衡冷笑了一声,邪气凛然,不再有身为正道宗主的气派。想来方家被屠,他又公然露出了这一身邪道修为,怕是已经决心加入冥教了。 方衡嘴角一凛,露出一抹残戾的邪笑,各自望了眼前的三人一眼。一个与之有着杀生之仇;而另一个片刻之前,方才屠灭了他整个方家;至于那半路出手与他作对的梵音寺僧人,一并杀了,却又如何? “既然如此,你三人便受死吧!” “大师小心!” 突然,方衡话音刚落,却听鬼幽难得地惊呼了一声,眸中有些莫名的惊恐。不过,落在秦川的眼中,却是觉得有些怪异。 鬼幽认识这个僧人? “善哉!” 不待言语,黄袍老僧单掌成印,又道了一声禅语。神不知鬼不觉,居然以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轨迹,猛然骤现至鬼幽的身后,另一掌轻轻触在鬼幽的身后,竟是凭空将鬼幽生生从这片空间转移了出去。 空间秘术。 竟然是空间秘术! 秦川微微一惊。 空间秘术,除了各家些许秘法可以触碰得些许奥妙外,唯有如无尘子那般大乘境界之人,方能真正施展得出。这是自己的师尊,亲口所说。 难道,这老僧竟也有那般修为?! “小友,小心了。” 忽然,一句淡淡的话语自老僧口中发出,打断了秦川不合时宜的思索。瞬即,也来不及思考这前辈是否认识自己了,秦川眉目一扬,直往方衡望去。只见此刻的方衡,一道血印虚空划出,浑身的气息,已然大盛而开。 其中,竟有…… “!” 猛然间,秦川终于大骇。 “咻!” 一式凭虚御风,几乎什么也顾不上,眨眼之间生生消失在了原地。紧接着那方衡身躯周围一股紫气漫出,淡淡的彩蝶渐渐形成,四处翩飞。 只不过还未真正凝聚成形,便是戛然而止。 这是阿罗叶的独门蛊术。 然而在这般境况,秦川已经察觉了方衡的怪异,却哪里还敢让阿罗叶靠近方衡。凭虚御风施展到了极致,短短一瞬,便手拉着阿罗叶,重新出现在了消失的原地。气息起伏不止,直有些忌惮地看着方衡的手中。 一把剑兵,正在逐渐凝成。 正文 第14章 帝恨 帝恨! 上古八大圣器之首! 传言中为冥教教主君魔炎所得,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上古之秘。这煞气不亚于邪剑凝霜的帝恨,终于,出现在了秦川的眼前。 “轰……” 一阵狂风掠过,风中,方衡的面目愈显狰狞。 云湖方家,果然与冥教有勾结,甚至,这把名列圣物之首的帝恨,也被君魔炎交至了方衡的手中。方家被灭,看来,这家主方衡,也打算在报了家仇之后,彻头彻尾地公然助纣为虐,与天下正道为敌了。 秦川松开阿罗叶的手,眉目更显凝重。 “咻!” 眨眼之间,那方衡根本不与众人言语,气息狂妄至极,手中帝恨扬手一挥,竟是一道血色的剑光,朝着秦川忽驰而来。 浓烈的杀意,疯狂地席卷开来。 如此一个轻微的举动,却借着那帝恨之威,如同吞天蔽日,虚空之中杀气凛冽,隐约见得一道妖异的血光,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是疾至秦川的身前。一袭红枫道袍,曳曳不止,迎着可怕气息的面容,几近扭曲。 “!” 秦川大骇。 丝毫没有料到,帝恨会有如此神威! “夫君小心!” “轰!” 阿罗叶一句惊呼甚至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见秦川猝不及防,身躯骤然往后疾退数丈,卷起漫天雪花飞尘,朦胧一片,昏天暗地。 彻骨寒意,油然而生。 “铛……” 紧接着,只听一声颤颤不止的剑鸣,逐渐微弱下去。烟尘消散,只见得秦川一脚跨地,堪堪稳住了身躯。天地灵气浓烈异常,融合了九曜琉璃盏的身躯,源源不断地引来水属性灵气,结成牢固无比的冰霜。 然而,却也在余威不减的力量之中,咔咔碎裂。 天玄冰! 若非这式无比玄正的道法,恐怕在那帝恨之威下,秦川已是粉身碎骨,人神俱灭。难以料想,一把上古流传的圣剑,竟有如此可怕。 “轰……” 倏尔,秦川身躯之外的冰霜一下溃散,却也随之疾退数步,不敢靠近。 双眉,紧紧蹙在一起。 自己已知的八大圣物之中,似乎每一件都各有神通。怀中的星宿劫倒是还未曾知晓,但那虚无镜,乃有宇宙空间之妙;无妄琴,通噬心迷神之效;疚疯幡,想必在鬼谷的手中,也是有着摄魂夺魄的可怕威力。 如此推算,这帝恨,说不得便是杀伐之器。 ……难怪会有如此恐怖的杀气,诛神斩佛,怕都不在话下。 “可有大碍?” 随即,跟随着秦川,阿罗叶也是一个骤身退到了秦川的身旁,极其关切地问道。最终得了秦川的摇头示意,方才无比忌惮地,朝着方衡瞧去。 北风呼啸。 此刻,秦川与阿罗叶离了方衡已经有数丈之远,处于相对安全的距离。鬼幽不知被那黄袍老僧送至了何处,而老僧,则依旧立于方衡数步之前,没有挪动半分脚步,单掌成印,宛若不动之身,凝视着前方的方衡。 “阿弥陀佛。” 老僧道了一声禅语,淡淡说道,“鬼幽屠了施主家门,乃为大错。然世事皆由因果,众生难调,施主种下苦因,自当亲偿苦果。” “老秃驴,岂容你来**!” 听得老僧之言,方衡怒叱一声,“不管你是何来头,今日待先杀了你二人,鬼谷的余孽,我必也将之千刀万剐,让他尝尝苦果。” “错矣。” 忽然,老僧淡淡道了一句。 顷刻间狂风大作,林间落雪骤然漫天飘飞,令得身后的秦川面容不由一怔。只见得老僧胸前的一串佛珠,忽然有一粒碎裂而开,而随之爆出的,竟是残戾无比的杀意。佛门本慈悲,却哪里想到,竟也有这般暴戾之时。 那股杀气,纵是魔道也犹之不及! 风,不止。 只听黄袍老僧语气极其平淡地说道: “施主,贫僧并非规劝你回头是岸。昔日我生父乳母遭人残害,往事唏嘘,使我深知佛门真义,众生平等,经苦难,方知苦难。施主不知人生之苦难,故贫僧愿以我佛忿怒之相,施于施主苦难之义。” “我佛慈悲!” “嘭!” 老僧一句禅语念完,突然方才那佛珠腾起爆开之处,一股黑气源源不断自虚空汹涌而出,眨眼之间,一根黑色的禅杖,赫然现出。 “这是……” 顿时,秦川双目一凝。 ……悲怒。 如果所料不错,这根禅杖,必是那最后一件出现的上古圣器。 悲怒! “嗯?” 忽而,方衡双目一凝,虽不知他是否知晓八大圣物之秘,但眼见与他那手中帝恨同源而出的气息,也免不得微微惊了一惊。 似乎,终于才察觉了这老僧的不寻常之处。 “嘭!” 眨眼之间,老僧以杖杵地,再度一阵狂风扩散开来。浑身气息,也不知是否在那悲怒的影响之下,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再也没有佛门该有的慈善,反而如若凶神恶煞一般,苍白的须眉迎风而起,满目狰狞。 “鬼谷的魂殇先生乃贫僧挚友,数月前遭你魔教围攻,丧命你手。正邪道义我早已不顾,但你如此作为,却是丝毫不得饶恕!” “……” 听得老僧这一句,秦川猛然一怔。 鬼幽惨绝人寰地覆灭方家,是因为,鬼谷的魂殇前辈……死了? “轰……” 不待秦川思考,瞬息之间,便已见得黄袍老僧那另一手结印而起,依然不动如山,只是那掌印之间,金光大盛,与悲怒之上散出的黑气源源交融在一起。他的身躯上空,一道似有似无的佛身金象,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杀意大肆! “六道循环,往复轮回!” “咻!” 随着老僧口念咒诀,那掌印之中,忽有金、黑两色交融的一道佛光激射而出,势若流星,力比千钧,以迅雷之势猛然破空而出,直向前方的方衡而去。 空气,咧咧作响。 六道轮回决! 乃为梵音寺中一式无上真法,惩戒之力几乎与伏羲门的风雷怒相当,千百年来令得魔道中人闻风丧胆。此刻,居然完美融入了那悲怒无穷无尽的邪煞之气,戾气丛生,残戾的杀意,直令得风云变色,天地黯然。 “轰!” 紧随而来,已见得方衡所在之处,刺眼的光芒闪耀而起,扬尘飞雪,早已什么都看不真切。激烈的碰撞之声,在这片幽寂的林间,传了很远。 一股凉气,不觉被吸入秦川的口中。 而身旁不通中原修真的阿罗叶,面容更是有些滞然。 这第一击,以方衡的实力,勉强算是接了下来。秦川凝视着那朦胧之处,元神尽数散开,没有丝毫松懈。不过,自己却也知晓…… “咻!” “咻…咻!” 顷刻间,黄袍老僧的掌印之中,后面的五次攻击也紧随着激射了出来。与方才那一幕同出一辙,唯独不同的,便是其中的冲击之力,一次比一次强,一次比一次更加的残忍暴戾。佛门本慈悲,因何生悲怒?! 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 循环往复,业力无穷。 六道轮回! …… “大师,方才您说魂殇前辈,是如何一回事?” 万籁俱寂,一片凄凉。 那最后一声轰鸣过后,漫天的飞雪缓缓沉落下来,均匀地扑散在林间。方衡原本所立之处,只残留几片破损的衣物,覆着白雪,尽是狼藉。 想是灰飞烟灭了吧。 秦川静静地看着,终于哽咽了一下,出言问道。 “死了。” 黄袍老僧淡淡地应道,似乎没有勾起半分情绪。或许,他本是修佛之人,无所谓生死;又或许,如这般的年纪,这般的别离,早已渐渐习惯。 谁人无死? 只是,魂殇丧命在冥教的手中,多少有些不甘。 当然,此刻,心中的那点不甘,也许已经随着方衡的灰飞烟灭,也一并烟消云散了。老僧转过头来,看了看秦川,却见在方才那极尽世间所有罪恶的恐怖气息之下,秦川竟是没有半分动容,没有惧怕,心如止水。 “你便是无尘道长的弟子,秦川?” “是。” 秦川点了点头。既然这老僧此番是为魂殇报仇,而自己的师尊与魂殇乃是至交,那对方知晓自己,倒也没有多少奇怪了。 只是,对方究竟是谁呢? 闻言,老僧淡淡笑了一笑,方才那一身可怕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此刻,似乎又回到了慈眉善目的梵音寺僧人,他脸上的笑容,与当初秦川看到的那了音禅师一般无二。善与恶,竟是这般融合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 只不过,忽然之间,老僧的笑容戛然而止。 秦川也是眉目一凝,浮上了几分惊骇,方才自己心中的疑惑,竟是得到了回答。从前方方衡原本所在的地方,一句冰冷的话语缓缓传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梵音寺的了绝。” 虚空之中,一道身影缓缓现出,方衡一袭破损不堪的黑衣,双手执剑,牢牢地插立在雪地之中,却是气息有增无减,在方才的六道轮回决下,除了衣物破损,竟是安好无恙。手中那把剑兵,没有半点光芒,但却极度瘆人。 直击灵魂深处的可怕气息! 细细窥探,方才黄袍老僧的六道轮回决,居然被剑中似乎为剑灵的东西,彻底抵消了去。邪煞之气有所减弱,但,依然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帝恨! 正文 第15章 星移 “可惜……” 方衡冷笑一声,缓缓昂起头来。 此刻的他,一身黑色的锦袍,已然破烂不堪,胸前的衣襟生生碎裂,心脏之处一片露出的皮肤之上,竟是诡异无比。 令得秦川微微一惊。 细细凝视之下,竟是隐约发现,这方衡的躯体明显经过特殊的改造,绝非寻常的血肉之躯。最明显之处,便是此刻露出的那一片似乎经过缝补的皮肤,根本不是他原本所有。而且,居然就落在了人之命脉的心脏之处。 那股气息…… 忽而,秦川眉目一紧,浮起几分惊恐之色。 轩辕氏! 那植入方衡身躯的,正是轩辕一族的气息。 难道,这方家诡异的对魔道的压制之力,便是从那植入的轩辕族血肉而来?冥教秘密研究的禁术,竟也是以轩辕氏血脉之力为源?! “原来当年公孙先生神秘失踪,却是被你冥教残忍戮杀,取其血肉而成此邪恶之术。如此惨无人道……阿弥陀佛!” 见状,了绝神色几分不忍,双掌合十默念了一声。 那段往事,想来如他这等年纪之人,定是了然于心。传言中的公孙先生,乃是叶秋奇之前的一位轩辕氏传人,相关事迹,叶秋奇也曾与秦川说过几分。只是谁也猜不到的,便是公孙先生失踪的原因,竟是这般。 谁都以为他是被一向敌视玄天玉简的暗黑门暗杀,却怎能想到,背后真正的凶手,竟是如何也想不到有何关联的君魔炎。 而且,竟做了这般惨无人道的事! “铛!” 一声激昂的剑鸣,龙脊赫然再度现于秦川的手中。 牢牢直视着方衡,却是一股怒意浮上了眉梢。自己与叶秋奇乃是知交,眼前这方衡与叶秋奇有着如此大仇,自己,又岂能坐视不管。 “哈哈!” 突然,方衡放声大笑,狂妄之极。 “公孙老贼自是被我教教主亲手所戮,这可怕的力量,又岂能落入暗黑门之手?!”他一手触着心脏,面目狰狞,“教主赐我圣剑帝恨,不日我便荣登冥教揽月护法之位,尔等蝼蚁之辈,顾自颤栗吧!” 话音刚落,包括那老僧了绝,秦川众人皆是猛然惊骇。 只见方才抵御了了绝六道轮回决的帝恨,本来气息减弱,可是突然之间,又再度大盛起来,不仅如此,更是离奇强了数倍。 “轰……” 一股邪戾的狂风,呼啸而开。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顷刻间,秦川急忙携着阿罗叶,退了数步。咒诀念起,同时阿罗叶额间印记也是红光大盛,二人极其默契地,将混元诀与百劫巫蛊阵完美融合在一起。一道强韧的光幕,泛着伏羲太极图,牢牢笼罩在二人身躯之外。 竟也是颤颤不安,随时都有碎裂的趋势。 那诡异的帝恨剑,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威势。隐隐中,仿佛吸收了那方才了绝的六道轮回诀,转为本身的力量,吞天食地犹之不及! “无量真言!” 一旁,了绝禅杖杵地,双手结印。 再度借着悲怒之威,一式大涅槃心经中的无上真法,倒是完全将方衡的这一次爆发抵御了下来。不过,也是忧心忡忡,再度淡然之色。 “秦川小友,这帝恨,似能吞噬杀伐之气,加之那轩辕血脉之力,一时难以攻破,更有性命之危。可得小心了,如若不敌……” 了绝回头看了秦川一眼: “如若不敌,速速离去!” “……” 闻言,秦川心中一凝。自己心中的猜测,或许还有偏差,但是此刻就连了绝这般资历之人,也察觉了眼下的危险,断定了方衡的实力。 又该如何? “夫君……” 阿罗叶望了秦川一眼,淡淡地唤了一声。 “桀桀!” 然而,不待众人过多言语,便听那方衡桀桀笑了几声,奸邪凶戾之意毫无遗留,似是早已有了将秦川众人戮杀在此的把握。手中帝恨轻扬而起,一股可怕的气息源源凝聚而起,引得天地变色,这片树林更显颤动不安。 恐怖的杀气! 没有无明业火那般明显的暴戾之意,却能够直击灵魂深处的震颤之威,只让人感受到不可避免的死亡。唯有死亡,而已。 了绝眉目一紧。 尽管一直强自镇定,却也有些镇定不下来了。 到头来,还是低估了,低估了那作为上古圣器之首的帝恨。 “阿罗,可还记得那次我们蚩尤冢之行?” 忽而,秦川淡淡问了一句。额间发丝,在这狂风之中溯飞而起,轻轻飘扬。原本如旁人一般带着惊骇的面色,竟是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心中,竟也是无比的镇定。恍惚之间,似是想起了什么,想通了什么。 “?” 听得秦川这一问,阿罗叶不解。 “轰!” 然而也不待追问了,瞬息之间,那方衡剑上凝聚的气势已然到了极点。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空气随之如若撕裂,剧烈地颤抖不止。 一股黑气席卷,自那帝恨之上破空而出。无人道得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形状,仿佛,是栩栩如生的一头洪荒凶兽,又仿佛,正是那传说中的上古魔神之像。又或者,它只是一股变幻不定、甚至本就虚无的黑气而已。 刹那间,呼啸而来! 遮天蔽日,噬尽众生万物! “轰……” “夫君!” 阿罗叶惊呼了一声,面上竟是骇然失色。 却是因为秦川与她紧握的手掌,忽然脱离了开。秦川,竟是在这一瞬间,抽身而上,迎着眼前的帝恨之威,没有半分的恐畏之意。 他想接下这可怕的一击么? 可能么?! …… 风中,只见一道白色的掠影,如云般淡雅。又有几片鲜红的枫叶,似在随风飘扬,恍惚之间,甚至还感觉到一习清风,清新随和。 凭虚御风! “铛!” 一声剑鸣,仅仅一声剑鸣。 秦川手中的龙脊猛然一挥,带着几分潇洒,几分的云淡风轻。 霎时,那帝恨之上原本铺天盖地而来的邪煞之气,那虚无变幻的黑色真元,连带着凶戾残暴的无穷无尽的杀意,竟是一瞬间消散全无……不,根本寻不得半分消散的过程,就只是这般,生生地离奇尽数消失。 诡异如斯! 空气,再度变得清明。 “!” 猛然,阿罗叶心中一怔。 这一幕,似乎她也曾见过。就如方才秦川所提醒的,在那蚩尤冢中,正是秦川初得星宿劫之时,那头虚幻的犬头虎身、狮爪牛尾的守护异兽。那时,秦川所有的攻击,也是被如眼前这般的离奇化解。 不留半点踪迹。 这世间,有消必有长,此为天道。 但凡抵御化解之术,也并非将攻来的力量抹除,而是将之转为另一种形态流逝于空气之中。实际上,依然也存在于这三界六道。 可是眼前一幕,那原本恐怖的气势,竟寻不得半点去处。 真正的,生生消失! “什么?!” 顿时,方衡大惊一声,显然也察觉了其中变故。 当然,此刻连老僧了绝都有些不明所以,满目愕然之中,而他区区一个只是得了君魔炎扶持的世家家主,更不可能知晓其中奥秘。疑惑不得解,自是恼羞成怒,随即暴喝了一声,便是提着帝恨剑,迎面朝着秦川而来。 “找死!” 方衡闷哼一声,帝恨之上,迅速凝起了杀气。 只不过,秦川依然不惊不惧,甚至脚步没有丝毫后退,转眼之间,便已是来到了方衡的身前。似如白驹过隙,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 秦川轻蔑地一笑。 “?!” 所有人,皆是面目大惊。 却见秦川的一只手掌,竟是牢牢握着了帝恨的剑锋。指尖,缠绕着一条黑色的石链,一块诡异的黑石,静静地悬挂着,静静的。 星宿劫。 “轰!” 一声响彻天地的轰鸣,仿佛,本该是方才方衡加之秦川众人身上的攻击,经过了一番周折,终于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天地黯然,日月无光! 狂风凛冽,这林间的落雪,早已在数番轰动之中彻底地消散了去。只留周围孤枝颤颤,尘土纷飞。阿罗叶一手掩着灰尘,秀发飘飞,却是紧紧凝视着前方,企图窥探秦川的身影。心中,愈加的忧虑不安。 “斗转星移,乾坤交变。” 一旁,了绝巍然而立,却是淡淡自语了一声: “原来,这便是星宿劫之妙!” “嘭!” 紧接着,朦胧之中,一声倒地的声响,重重地摔打在地上。尘土渐渐散去,却见秦川手中紧紧抓着帝恨的剑锋,指尖缠绕的星宿劫,依然气息内敛,静静地悬着。而那帝恨剑柄之处,已然再无方衡的身影。 前方,一副奄奄一息的残败身躯,卧地不起。 方才那帝恨剑上爆出的恐怖气势,不仅被秦川尽数阻拦,甚至借着星宿劫,生生被转移了方向,反而朝着方衡冲击过去。 如此,才造成了这般结局。 “看来,得细细参悟这星宿劫的奥秘了。” 秦川心中默默地想道。 当初在无量天中,自己也是以这星宿劫破了老怪物的虚无镜;此番,又一次诡异地化解了帝恨剑带来的攻势。而且,这些居然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想着,秦川的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恐惧。 这每一件都暗含可怕力量的上古圣器,若是全都被君魔炎夺取了去,那该带来怎样惊天动地的变故?洪荒再现?末日浩劫? ……丝毫不敢去想! 正文 第16章 君魔炎 满目萧索。 秦川静静立着,飘扬的衣角,方才静止下来。 前方,方衡扑倒在泥地之中,气息几近全无,俨然已至生命的边缘。他竭力昂起头来,却再无半分撑起身躯来的力气,只一张形如枯槁的面容,带着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秦川。 “怎么可能……” 他呢喃道,似乎难以置信这般的结局。 任谁也无法想到,本该一面倒的局势,居然被秦川一举轻易地颠覆了过来。那似乎蕴含着可怕力量的石坠,却到底是何物?! 冷风,愈加的刺骨。 “想你都不明手中帝恨为何物,更不可能知晓别的秘密了。” 秦川冷冷地道。 看这方衡,眼见悲怒与星宿劫,都未曾有何改色,必是根本不知上古圣物的秘密。虽然拿了一把帝恨,却似乎根本就不知其有多大的份量。以为得了君魔炎的恩赐,却不曾想,一切,都是被那君魔炎所利用了。 真是悲哀。 秦川摇了摇头。 右手龙脊匿入虚空,反手便将帝恨正握在了手中。瞬即,一股莫名让自己气血涌动兴奋异常、却又感到无比恐惧的力量,浮上了心间。 如此可怕! “阿弥陀佛!” 了绝道了一声禅语,双掌合十。却是盘膝而坐,也不必对那本就性命将陨的方衡补上最后一击了,眉目一改慈悲之色,口中念起了佛门往生咒。那方才碎裂的佛珠,又缓缓结合在一起,随着咒诀,静静地相融。 这一裂一合之间,殊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杀伐。 “哼。” 秦川心中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倒是不理解这名为了绝的僧人,如此作为,却又有何意义。耳畔不断传来声声佛语,秦川也不再理会,看了了绝一眼,便再度面向了前方。此刻的方衡,在发出那最后一声哀怨后,已然在佛音渺渺之中,了断了性命。 只是…… “?!” 突然,秦川紧了紧手中的帝恨,却是眉目一扬。 只见从那云湖城的方向,数道身影疾驰而至,方一见得此间景象,便是猛然止下脚步,远远地,面带疑惑与恐畏地觑视着秦川一行三人。 南风阁主慕容千阳、西水阁主幽姬,还有柳沉烟,以及东雷阁的许天扬携着方家遗子方宇轩。想是从那方家一路循迹而来,不料,却正见秦川手执剑兵,显然刚刚才击杀了方家家主的景象。 “爹!” 顿时,方宇轩大呼一声。 然而方才踏出一步,便被身旁的许天扬死死拉住。那一行人,皆是紧紧凝视着秦川,以及秦川手中那把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剑兵。 帝恨。 “你……” “咻!” 柳沉烟咬牙看着秦川,不过化为出口,猛然这空气之中,一股气息赫然凝聚而起,阴邪残戾,却是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了方衡的身旁。 场中,众人皆是一惊。 只见那出现之人,是一个素衣的男子,与慕容千阳一般年纪。诡异的是,他此刻的身躯,气息竟然时而虚浮时而沉稳,不似元神化身,不像幻术化影,却也根本不可能是真身本体。天下间,都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变化。 来者何人?! “君魔炎。” 随后,是慕容千阳的一句沉声,解答了众人的疑惑。 “轰!” 此言一出,除了那老僧了绝依然静坐念禅以外,场中众人皆是各有举动。幽姬不见动作,身躯之外却已有水雾腾起,整个人生生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杀意纷起;而慕容千阳一手结印,雄浑的真元骤时弥漫而出,光芒大盛。 柳沉烟面色凝重,直接将裂天破地祭了出来。一股狂风掠过,经过玉剑宗修为压制并融合的煞气,漫天而起,将许天扬与方宇轩护在了身后。 “灵虚剑势!” “铛……” 秦川心念一动,在阿罗叶的上空,龙脊赫然现出,随即插立而下,道法真元瞬间运转而出,浓烈异常,将阿罗叶牢牢护御在剑势之中。 紧接着,右手缠绕着星宿劫,紧紧握着帝恨,稳立原地,九宫八卦蓄势而出环绕在身旁。双眸,仔细地打量着这传言中的冥教教主。 君魔炎。 君魔炎乃是其陀罗尼教的名号,其真实名讳,世间无人得知。此人行踪诡秘,在任暗黑门冥炎殿主之时,也鲜少露面,不论是对中原众人、还是对暗黑门的教众,皆是如此。秦川前世追随老怪物之时,都未有机会与其谋面。 当年正邪大战,暗黑门损失惨重,随后不久冥炎殿脱离暗黑门自立教派,便是这君魔炎主导而生。取“冥炎”之名,谓之冥教。 君魔炎的实力,当初的老怪物都闭口不谈。其自立冥教之后,就连司空寂、闻人醉那般实力的高手,都甘愿屈尊侍之。可想而知,如今的君魔炎,究竟有何等可怕的修为。中原上下,无不是人人谈而自危。 再加上上古圣物之事,君魔炎,已然是全天下最危险的人物了。 并且,没有之一! “呵……” 忽而,君魔炎淡笑了一声。 却见他瞥了下方的方衡尸体一眼,轻蔑地说道:“自从真正的轩辕氏传人问世,你便早就没有用了。不过这最后一次任务,倒令我颇为满意。” “!” 说罢,突然秦川面色一惊。 那君魔炎眉目扬起,与此同时,本在秦川手中牢牢紧握的帝恨,竟是一下脱手而出,飞到了君魔炎的手中。一抹邪笑,帝恨便在君魔炎的驱使之下,猛然向下插去,仅一瞬间,方衡的整个尸体,骤然灰飞烟灭。 荡然无存! “爹!” 随即,方宇轩再度大喊了一声,不顾一切往前冲出。 瞬息之间,在他前面的柳沉烟也顾不得言语了,怒骂了一声,咒诀一念,便是凭空飘出一条玉带,将方宇轩死死地束缚了住。 莫说方宇轩了,就是在场所有人群起攻之,都没有把握击败君魔炎。 方宇轩如此作为,无疑是送死! “方衡得我扶持,做了这方家的家主,一直暗中为我冥教效力。为了掩人耳目,谁知,竟培养出了如此正派的儿子……哼!” 君魔炎无比讥讽地笑了一声。 以他的身份和实力,自然看都不会看方宇轩一眼,自语完这一句,便是扫视了周围一遍。秦川手中的星宿劫、了绝身旁插立的悲怒、以及柳沉烟手中的一对裂天破地,均被其短暂地注目了一眼。 最终,看向了他手中的帝恨。 “四大圣器聚首,倒还是第一次。” “你想如何?” 秦川冷冷地问了一声。 手中剑兵被夺,秦川也未有过多在意,这帝恨也本就不是自己的。一股灵念传入血晶之中,随时防备着君魔炎的突然袭击。 不过,秦川看得出来,君魔炎此番现身,别有目的。 果然。 在众人的觑视下,君魔炎带着几分轻蔑、又有几分淡然地笑道:“我参宇宙之大变化,修成了无极化身,以你们的实力,尚还奈何我不得。” “当然,我此刻一道化身,也奈何不得你们。” 环视了一眼,君魔炎转而看向了秦川,别有意味地继续道,“我降临至此,不过想取回帝恨而已,并无他意。云梦泽上,还有无妄等着我去取……如果尔等有意,也大可前来,本尊随时恭候。” “……”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 只看着君魔炎缓缓消失在空气之中,无能为力的同时,也各自思量着,君魔炎这般挑衅的言语,究竟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秦川抿了抿唇,默默昂起了头来。 “云梦泽。” …… 云湖方家灭门之事,短短数日,传遍了整个中原。 凶手何人,众说纷纭,尚也没有定论,虽有秦川亲手击杀方衡的事实,但也只有寥寥几人见得而已。那日以后,方家遗子方宇轩被接去了东雷阁许家,至始至终未提家门复仇之事,中原人以为,此事即将不了了之。 然而很快,便从四阁中传出些许言论: 说那方家与冥教勾结,惨被灭门,也是咎由自取。 不久,安阳叶家发出通告,披露当年轩辕氏被冥教迫害之秘,虽未明言与方家有关,但种种迹象,全都指向暗中为冥教效力的方家。 总之,方家便算是彻底消失了。 那日前去缉凶,想必定然知晓实情的四阁与玉剑宗高层,没有谁出面言语,一切传言,也只流传在坊间。此事,只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 当然,随后的消息,却是真真切切。 九归山与玉剑峰,几乎同时向天下发出了通告: 冥教在云梦泽有大举动! 玉剑宗玉剑仙之死,让冥教的揽月护法闻人醉也遭了重创。有言说冥教卸磨杀驴,准备除去闻人醉,也多有铁铮铮的事实,见闻琴魔遭人围剿之事。想必,此番在云梦泽,便是冥教大张旗鼓展开内斗的时机。 故此,中原众门相继往晋州派遣了弟子。 再加上四阁大会上东雷阁披露的冥教阴谋,眼下的晋州,俨然成了整个中原的焦点。群雄并起,暗流涌动,势必狂风暴雨。 风云剧变! 正文 第17章 琴魔 夜。 寒冬将逝。 地处中原之东的晋州,也最早迎来了春日的气候。 大泽浩瀚,烟波茫茫,月色之下,那湖中荡漾的月影,不知何时变得有些迷离。湖畔,一座城镇笼罩在夜色之中,静谧,安详。 “你放心,我明日便让我爹去你家提亲。” 某处偏僻的亭间,却是一对夜间私会的男女,正在甜言蜜语。 只听那男的信誓旦旦地承诺道,揽着女子的细腰,不知这迷离的月色下,他所瞧不见的地方。听得男子之言,那女子美美笑了起来,几分羞涩,却也顾着矜持,转而反问眼前心仪的男子道: “你可应承,今后只对我一人好?” “那是当然,如若我做不到,便遭天打雷……” “呸!” 女子忽然掩住男子的嘴,将对方接下来的毒誓打断了去。或许她知,也或许不知,纵是谎言又如何,此时此刻,便是山盟海誓。 二人相拥着,仿佛是0永恒。 “咦,你可听见有琴音?”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从男子的怀中坐起,侧目聆听了半晌,忽然问道。随即,那男子也端正了起来,环视了一周,眉间有些不悦。 的确,月下琴音漫起。 只不过,这曲弦音,却是哀怨无比,哀怨之中,更有发自灵魂深处的愤恨,由恨而生,便是一股令人感到颤栗的戾气。两个普通常人,很快便在这琴音之中惴惴不安,本是私密缠绵之时,却成了一种可怕的折磨。 当然,也还未到修真间的地步。 “喂!要弹到别处去弹!” 顿时,男子站立起来,喝了一声。不过,环视了那一周,却也没有发现这琴音到底是从何处而来,恍惚之间,竟是一股凉意袭上了心间。 缓缓地,女子也站了起来。 冷风拂过,吹起湖面一层层涟漪,月影攒动。 “不怕……” 男子握起身旁女子的手,却不知,此刻的他,也是颤抖不已。猛然回过头来,只见得一个红衣的女子,如鬼魅一般端坐在半空之中,衣袂飘飘,一把黑色的古筝悬浮在身前。普通凡人,却哪里见过这般景象?! “啊!” 两人相继大叫一声,嗓音几近嘶哑。 这一声,似乎将那原本入神中的悬空女子也惊醒了过来,琴音戛然而止。月色下,那红衣女子白皙的脸庞仿佛透出了血,闪过一抹残戾。 直紧紧地盯着站立不稳的男子。 “……” “你可应承,此生唯我一人?” “山无棱,天地合,不敢负伊人!” 耳畔,似乎回响起那熟悉的诺言。诺言?谎言?曾经的海誓山盟,不过是一句笑谈。这天道轮回,又岂有山无棱角、天地倒合之时?! ……既没有,那便我来毁了这天道! “轰!” 一股猛烈的气势,惊天动地一般从这处亭间爆发出来,引得湖波翻涌,一阵巨浪直往遥远的天边奔涌而去。月色,不由变得更加的黯淡。 血色尽染。 闻人醉扶着无妄琴,屹立在冷风之中。 脚下,那两具尸体已然变得冰冷,正如一直以来她的内心。此刻,湖畔城镇中渐渐亮起的灯火,映入了她赤红的眼眸中。记忆中,那座森严的夫子殿,似乎也曾如这般,将所有的矛头,指向本该是受害者的她。 一个被负的女子。 “毁灭吧……” 闻人醉淡淡地自语了一句,乌黑的秀发风中摇曳不止,却是,转过了头来,没有半分表情,直直凝视着不远处的那座城镇。 琴音,再度悄悄漫起。 毁灭吧! …… 正月十五。 一座黑塔,仿佛直入云巅。 熙攘的人群中,秦川稍稍昂起头来,对着那黑塔注视了一眼。那里,自是东雷阁所在之处,虽然四阁合为了一体,但许家,自也还在此处。 “上次来,可有很久了呢。” 秦川淡淡自语了一声,不禁有些感怀。 “夫君,我们真要去那许家?” 身旁,阿罗叶带着几分疑虑地问道。她所担心的,自是许家会对秦川不利。不管背后原因如何,亲手击杀方衡的,也是秦川无疑。这许家与以前的方家交好,更何况方宇轩正是暂居在这东雷阁中,此行前去,怕有隐患。 当然,阿罗叶也知晓,这是秦川不得已而为之。 自从在云湖遭遇那便变故,自己二人便一路赶来了晋州。塔纳罗暂且可以不顾,但秦川心中担心萧如白,无不是日日在寻找。 然而这半月以来,各门各派遣来晋州的弟子倒是见了不少,唯独,就是没有萧如白的消息。不仅如此,就是那正在遭到冥教搜查剿杀的闻人醉,也丝毫寻不得踪迹。圣巫教不少人都派了出去,依然一直没有结果。 想来秦川正是思量着许家在这晋州根深蒂固,消息也会灵通一些。故才不顾之前的嫌隙,贸然亲自前往东雷阁打听一番。 能有一些情报也是好的。 “嗯。” 闻言,秦川偏过头来,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将心中烦躁和不安的情绪发泄在阿罗叶身上。一手揽上阿罗叶的肩膀,轻轻地说道: “正好带你尝尝这晋州的海鲜水产,你在西疆定然没有吃过。” “……” 阿罗叶没有言语,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还有这云梦泽的风光,也是美极。我看这几日天气正好,若能借得轻舟半倾,你我春日游湖,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行,你说了算。” 阿罗叶白了秦川一眼,心中,却是忽有几分不适。 她知道,云梦泽在秦川的心中,有着另一种意义。秦川不说,她也从来不提,虽然她不是中原人,但中原说的夫唱妇随,她却是渐渐学会了。 春光大好。 秦川与阿罗叶一路穿过长长的街道,来到了东雷阁的门前。 “何人?” 正巧,遇得一个壮硕的男子正从阁中出来,随之听其喝问了一声。正是那许天扬的叔父,许威,当初在九归山上,也与秦川有“一面之缘”,中原之中,算不得什么人物,但在东雷阁乃至晋州,倒是有着几分地位。 “是你?” 很快,许威也认出了此刻来人,眉间浮上几分不悦。 秦川此人一向与中原不合,当初九归山上也算与他有过一战,更何况,不久前的方家事变,方衡之死与秦川有着直接联系,二人之间无疑有仇。 当然,秦川与圣巫教受南风阁慕容千阳邀请,名正言顺参与四阁大会之事,天下间也人人知晓。故此,此刻的许威,也不太好发作。 “来我东雷阁作甚?” 许威厉问道,没有半点好脸色。 “此为我圣巫教拜帖,前来拜访东雷阁。” 见得许威如此喜形于色,秦川也懒得说什么好话,取出早已备好的拜帖,便是向前踏出,作势踏入东雷阁中。 “大胆……” 顿时,许威大喝一声。 然而话音都还未落,只见一旁早已满是不悦之色的阿罗叶怒容一凛,便是万千彩蝶浮现而出,纷纷环绕在许威的身躯四周。紫色大肆弥漫而出,眨眼之间,便已是见不得许威的身体,尽数被漫入了蛊毒之中。 不消片刻,他定会尸骨无存! “你是何东西,让许赫出来说话!” 阿罗叶怒叱了一声,作为圣巫教主的威严之气,强盛之极。 “哼。” 随即,秦川冷哼了一声,也丝毫不阻止阿罗叶。自己妻子的脾气自己自然知晓,她的气场更是比自己还强,此刻有自己护在身旁,还不更是肆无忌惮,天下间皆无畏惧。这般,先礼后兵,倒也是自己一贯的作风。 外人看来,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居然没把东雷阁放在眼里。 “教主阁下,手下留情!” 很快,那阁中的许天扬果然急匆匆赶了出来,惊呼道。 看清了来访的二人,心中不由起伏不定,哪里还敢有半分得罪。纵是不把东雷阁放眼里又如何,对方圣巫教,是的的确确有那般的实力。更何况,如今阁主许赫修为尽失,东雷阁在四阁之中,怕都没有多大的地位了。 “秦兄,许某不知您与教主大驾光临,有所怠慢,还望恕罪!” 见得阿罗叶丝毫不为所动,许天扬急忙转向了秦川,怕他叔父许威真的尸骨无存,不由攀起了当年的交情,唯唯诺诺道。 “哪里。” 随即,秦川故作客套地回道一句。 习惯性地行了一个道礼,方才示意阿罗叶解去蛊术,将那许威从蛊术的折磨中放了出来。这个许威的作风,也的确让自己十分的不悦。 “对我圣巫教不敬,便是这般下场。” 末了,阿罗叶还冷冷道了一句。虽然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但话中表面的意思,却是讲明了是那许威先不敬,方才遭到自己的惩罚。 东雷阁,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叔父,你身体不适,这里便交我处理吧。” 许天扬扶起气息疲弱的许威,以少阁主的语气说道一声,没有丝毫问罪之意,转而笑脸迎向了秦川二人。比起许威来,他却是明事理得多了。 “哼!” 随后,许威闷哼了一声,强撑着身躯,甩袖而去。 正文 第18章 惨案 东雷阁。 夜幕将至,灯火齐明。 这东雷阁当初秦川下山历练之时来过,倒也不算陌生。唯独不同的是,如今自己的地位,已与当年初出茅庐的伏羲弟子截然不同了。 依然是那间待客的大厅之内,仆人侍从已被尽数遣走,只有许天扬代表着东雷阁,与秦川、阿罗叶二人共进晚膳,一切,皆是最高的礼节。 “当年,在这厅中一齐吃过饭,后来又在云梦泽逃过一劫的,如今都已是各门各派的顶梁柱了……呵,真是世事难料。” 触景生情,秦川如此淡淡道了一句。 算起来,自己也是在这厅中与这些人结识的。柳沉烟,成了如今的玉剑宗宗主;许天扬,在其父遭了变故后,操起了东雷阁的大事;本空,想必在不久了音禅师隐世、又或者圆寂后,也会成为梵音寺的一大人物。 只有那个薛浩,这些年倒是默默无闻了。 “是啊。” 听得秦川这一句,许天扬似乎也恍惚间觉得亲近了几分,也叹了一声,“前段时日,伏羲门的上官师妹也曾来过……” 忽然之间,许天扬猛然回过神来,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悄悄斜眼看了看阿罗叶,又觉得被一股凌厉的眼神牢牢直视着。随即,又轻轻叹了一声,转回看向了秦川,迎着秦川几分紧张的神色,继续说道: “上官瑶因师门事务来访过。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听得秦兄感怀,方才如此作叹,上官瑶侍奉静虚真人左右,如今地位也是不同了。” “她来过?” 闻言,秦川没有顾及阿罗叶,问道:“所为何事?” “这倒不知。” 许天扬回道,“只向我打听这晋州地貌,得了消息便告辞而去。伏羲门的事情,我东雷阁也不好多问,但依我来看,并非危险之事。” “呼……” 秦川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再问。 伏羲门派遣弟子中原四处游历,也是常有并且十分寻常的事,上官瑶来访东雷阁也没有多少奇怪。更何况,眼下还有要事,萧如白至今下落不明,自己揣着那根沥血箫,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打探上官瑶的下落。 只要她安然无恙,一切便好。 “不知秦兄此番来访东雷阁,所为何事?” 酒过三巡,本就与秦川没有多少话的许天扬,也不再客套虚言,直接问起了秦川前来的目的。他可不会认为,秦川与阿罗叶,会是单纯来拜访的。 眼下,晋州可是多事之秋。 “你东雷阁常驻晋州,眼线探子遍布,想必消息也是比旁人灵通。我来此,便是向你打探一些情报,如果知晓,还望知而不言。” “自然。” 许天扬点了点头,“不知要何情报?” “萧如白,你可认识?” 秦川直接问道。自己要问的,也并非机密,想这许天扬比谁都明事理,定然也不会知而不答。没准,他还巴不得自己欠上他一个人情呢。 “此人略有耳闻。” 许天扬答道。 当初帮圣巫教护卫青冥山的,出自逍遥谷的弟子萧如白,谁人不知?不过,听得秦川如此相问,许天扬自也猜到了,秦川是想打探关于萧如白的消息。要说有什么人哪一日进出晋州之境,他东雷阁倒是比谁都清楚。 随即,许天扬沉思了半晌。 “秦兄说的萧如白,我未见其真容,也不太好辨识。不过几日前,云梦泽畔有一桩修真之人屠杀平民的命案,全镇人惨死,据说凶手便是一个白衣素面的年轻男子。那日我去现场看过,的确有逍遥谷的气息。” “?” 闻言,秦川眉目一沉。 见状,许天扬会错了意,急忙又道: “我并非说那男子便是萧如白,也未说他便是凶手。案情未定,一切只是流言。但其中的逍遥谷修为气息,我许天扬自认不会识错。” “事发之地在何处?” “龙泉镇。” 许天扬答道,“那处算不得远,事发之后便被我东雷阁封锁,所以外人难以得知。如果秦兄要往,明日我愿领你前去。” “不必了。” 随即,秦川摆了摆手。 东雷阁乃是这晋州的修真霸主,眼下龙泉镇出了这等惨绝人寰的命案,自是全部封锁,避免扰乱民生。不过,秦川可不会认为,他们能够连自己二人也锁在外面。自己此刻心中迫切,哪里还等得了明日? 想着,便欲告辞而去。 “且慢。” 忽然,却是许天扬唤了一句,只见他眉间透着几分难言之隐,最终抿了抿唇,还是对秦川道了出来:“秦兄,你且先见一个人。” “?” 秦川不解。 不过随之许天扬也不言语,只是摇了摇头。紧接着,自大厅之外,一个男子缓缓踏了进来,本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此刻却显得无比的憔悴,似是正经受着无比的磨难。不是旁人,却是那方家的遗子,方宇轩。 “哐……” 顿时,堂中一片沉寂。 阿罗叶紧紧盯着行进厅中的方宇轩,手中杯盏轻轻放了下来,却依然在这寂静的厅中,传出清晰的声响。一股杀气,随时准备爆出。 他来作甚? “秦兄、阿罗教主。” 只见方宇轩神色凄苦,见得秦川二人,倒也先行了一礼。 秦川看了方宇轩一眼,没有言语。自己与这方宇轩本就没有交情,更甚者,自己乃是他杀父仇人,此番见面,自是气氛凝滞。随即,秦川转而瞥向许天扬,似是责问他将方宇轩带到自己面前,是何目的? “秦兄放心。家父犯了大错,执迷不悟,因秦兄之手方才得以解脱轮回。宇轩此番冒昧前来,并无敌意。” 不待许天扬言语,便是方宇轩率先说道。 闻言,秦川定了定神: “与虎谋皮,自有恶果。” “宇轩深知。” 方宇轩又行了一礼,继续道,“今后中原也不会再有方家了,我明日便退出中原,做一云游散人了。今夜前来,便是为当初之事道歉。当年云梦泽数十正道弟子丧命一案,已经查明,正是家父暗中所为。” 听方宇轩说着,那边的许天扬也点了点头。 随着方家背后的事情渐渐水落石出,不少中原秘案,也都浮出了真相。当年秦川一行在云梦泽中遭遇游船事故,正是方衡借着与东雷阁许家的交情,暗中在游船上动了手脚,目的,正是替冥教解去后顾之忧。 可谁也没有想到,秦川一众逃过了一劫,而且,冥教秘密夺取破魔令的阴谋,还被暗黑门插了一手,一无所获。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陈年旧事,不用再提了。” 秦川淡淡道了一句,看着自己身前屈膝跪拜的方宇轩,不觉摇了摇头,“世事因果,皆难料。你决心退隐,或许,也算一幸事。” 说罢,秦川也不再理会了。 对阿罗叶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便不再逗留。借着夜色,向着许天扬指明的龙泉镇而去。两道身影,缓缓消失在月色之中。 …… 一轮明月,朗照天穹。 云梦大泽的湖影之中,亦是那轮圆月,荡荡漾漾。如此元宵佳节,直让人以为,这中原天下太平无忧,无人知晓,月下的阴暗之处。 龙泉镇。 大泽之畔,鱼米之乡。这龙泉镇乃是晋州一处有名的胜地,多有曲赋诗云,甚至身为西疆人的阿罗叶都能随口吟出几句。不过,此时此刻,看着这充斥着死亡与哀怨的城镇,尸横遍野,却哪里还能与那诗中太平联系在一起。 “夫君……” 阿罗叶轻轻唤了一声,如她这般身份,见得眼下景象,都不由有些胆寒。 秦川抿着唇,没有言语。 只见茶楼酒肆、民居宅院之间,月色斑白,却是没有半点生机。没有血,亦没有半分残留的杀戾之气,唯有深深的怨恨与憎恶。每一具尸体,完好无缺,只是没有任何分别的,都是带着无比惊恐的神情,惨死四处。 一阵湖风吹来,冰寒彻骨。 “确为逍遥谷音律之术。” 秦川淡淡地说道。 这天下间,能这般杀人于无形的,只有音律与鬼谷的鬼术。但鬼术邪戾,造成的惨象绝不止如此。至少,元神探测之下,此间冤鬼幽魂,并未被吞噬。 看来许天扬的猜测不错。 “可是,萧如白为何屠戮这些人?” 阿罗叶不解道,“他没有理由如此啊。” 闻言,秦川沉默了半晌。忽而,缓缓闭上双眸,元神之力瞬即弥漫而出,笼罩了这整个龙泉镇,意图窥探当时惨案发生时的场景。 良久。 “那闻人醉呢?” “……” 秦川随之的这一句,让阿罗叶不由怔了怔神。萧如白没有理由,但同为逍遥谷出身的闻人醉,却是极有可能。“琴魔”之名,并非虚言,这数月之间,晋州各处发生类似的惨案,已不是一起两起了。 虽不知闻人醉为何喜好残杀无辜平民,但在玉剑仙那一战中,或许走火入魔了也说不定。修真之中但凡如此行恶之人,大都是心魔所致。 可是…… “那许天扬说有白衣男子出没,又是为何?” 阿罗叶继续问道。 随即,秦川长舒了一口气,眉间忧虑不止: “或许,他已经找到闻人醉了。” 正文 第19章 岛屿 “呼……” 一声颇有惆怅的长叹,从秦川的口中发出。 当年,自己为了慕紫涵,不惜大闹儒园,在孔陵与师门和天下正道决裂。那般是对是错,如今自己也不想去纠结了。 可是,眼下亲身经历这般有可能正是萧如白制造出来的惨象,自己却也有些不忍。要说萧如白为了慕紫涵,杀生成魔,屠杀了这龙泉镇的数百无辜之人,也并非没有可能。此刻自己心中最大的担忧,便是如此。 “但愿他不会。” 秦川心中想道。 “……” 阿罗叶悄悄看了秦川一眼,没有言语。 随即纵身一跃,飞上了一处高处。这龙泉镇三面环山,唯有东面正对着茫茫的云梦大泽,假若当时龙泉镇发生命案,那般恐怖的音律怨气,没有可能不被周围的修真之人察觉。如此,最有可能逃去的地方,正是这大泽之上。 想着,阿罗叶心中一凛,有了主意。 “夫君,可要去那湖上探查一番,或许会有踪迹。” 对着随后而来的秦川道了一句,阿罗叶凝视着月色下的浩瀚云泽,几座若隐若现的湖中岛屿,伴随着湖上夜雾,落入了眼帘之中。 “嗯。” 秦川应了一句,这也正是自己的打算。 不过突然之间,秦川眉目一动,察觉了有人前来,当即一手轻挥,隐晦的魔道真元弥漫而出,结成了天魔幻影阵,生生匿去身影。 阿罗叶眉目一紧。 随后,却见这龙泉镇中,几道身影闪现而出。 那几人皆是道服打扮,年纪都不大,也如秦川二人方才的举动一般,在这遍地死尸之中来回探查。也不像是有何目的,似乎只是单纯的抱着慈悲之怀,来这命案发生之处瞧上一瞧。隐隐中,还能听见几人的唏嘘。 “唐思贤?” 秦川心中一疑,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人。 这时出现的,正是几个伏羲门的年轻弟子。 此刻龙泉镇被东雷阁牢牢控制,自己有何手段就不说了,单凭阿罗叶的幻蛊之术,自然是来去自如,绝不可能被人发现。而唐思贤一个后起之辈,居然也能穿过那层层紧密的封锁线,看来,还当真有些本事。 “他们来作甚?” 身旁,阿罗叶悄声问道。 “不知。但与我们无关。” 秦川轻声回道。凭自己的经验,几个初出茅庐的伏羲门年轻弟子,还没有资格与这等命案搭上关系,想是好奇心作祟,才来瞧上一瞧的。 换作当年的自己,也正是如此。 “走了。” 过了许久,果然便见唐思贤一行人相继摇头叹气,作法在这镇中勉强驱去了几分怨气幽魂,便继续朝着龙泉镇外潜行出去。随即,秦川解去天魔幻影阵,也不再理会,朝着那茫茫大泽之中遥望了一眼。 但愿,萧如白在那里。 …… 暖日初升。 云梦大泽之上,浮起了浓浓的雾气。 延绵千里,直如云海漫漫,迎着初升的霞光,堪是一人间胜景。醉如云梦中,神游叹天泽。初春时节,正是这云梦泽最美的时候。 湖中,一座岛屿。 春枝嫩芽,已然渐渐萌生,山青水绿。 只见一座茅屋高立于岛屿山巅之上,清风徐徐,拂起屋前一缕轻柔的白衣,宛若惊鸿掠影。一个绝美的女子,远远遥望着云梦大泽,只见云雾茫茫,看不得半分风景。然而,女子的面容之上,却始终浮着淡淡的笑容。 思绪,飘了很远很远。 那时,也是在这云梦泽,脑海中那一句无法忘怀的誓言: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你若不离……可是,若是你先离了呢…… “?” 忽然,女子面色一凝,转而变成了一贯冰冷淡漠的神色,倒也没有丝毫动容,依旧负手而立。身后,已经察觉到有人前来。 “师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唐思贤静静立在身后,虽见不得师姐的容颜,但能站在这一道背影身后,他似乎便也觉得无比的满足。眼前的师姐数月前领了师门命令,数月未归,他万般恳求方才得了首肯前来,此番得见,自是欣喜若常。 “你来做甚?” 随即,女子终于回过了身来,冷冷问道。 白衣胜雪,孤傲绝尘,却正是当今中原修真一界赫赫有名,令无数年轻佼佼之辈趋之若鹜、却又望而却步的,伏羲掌教静虚真人座下首徒,上官瑶。 “我……” 唐思贤看着上官瑶,一时语塞,没有答上来。 不过,随之上官瑶却也没有再问。其实唐思贤一行前来,静虚子早已与她说过,她数月以来寻找济云曾师祖的行踪未果,此刻多来一些人帮手,也是出于师门的任务考虑。只是,她独自一人惯了,有些不习惯。 然而…… 上官瑶眉目一凝,看着唐思贤与其身后两名弟子,却是一疑: “师门派你与天枢院共七名弟子前来,此刻,为何只来了你三人?” “师姐莫怪!” 闻言,唐思贤当即垂下了头,应道,“是这样的,我们方才来时,在路上遇见一些怪事,我便擅作主张,派了几名师弟前去查探。” “胡闹!” 紧接着,上官瑶怒声一叱。 师门的心思,自己如何不知,这几名弟子名为出任务,实际上也不过是下山历练而已,静虚子让他们来找自己,无非便是想让自己照看几分。可是,眼下晋州暗云涌动的形势,她又如何会不知? 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随便见得一点怪异,便想亲自去瞧上一瞧。若是遇上魔教中人,岂不是无疑去送死?! “在何处?” 顿时,上官瑶冷声一问,面色多了几分不悦。 闻言,唐思贤震了一震,急忙更加垂下了头,支支吾吾地应道: “就在这岛中。” …… 清晨霞光,在茫茫雾气之下,也显得几分迷离。 幽谧的岛中山林,仍是显得有些阴暗。虫鸟嘶鸣,还有似乎从那岛屿下方传来的水流之声,一切都显得那般的诡秘,阴森异常。 “师兄,此人怪异无比,如何处置?” 林间,几个年轻的伏羲门弟子,分作四方,将中央一个红衣女子牢牢围住。其中一个略显稚嫩的弟子问道,倒也看不出他有忌惮之色。 或许,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 听得师弟相问,其中一个年级颇大一些的,瞥了对方一眼,也没有回答。他凝视了中央的红衣女子一眼,最终目光集中到了女子手中扶立的黑色古筝之上,眉目之间,闪现出几分凝重之色。 或许资历深些,知晓了此间的可怕之处。 不可妄动。 风,拂起。 中央那女子面无神情,一手轻轻举着,靠在那黑色古筝之上。看似有千百斤重的琴,竟是被她这般轻易地扶着,散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一袭红衣,如血般殷红。 那些未见过世面的伏羲弟子,恐怕还不知,他们此刻围住的,正是人人谈之色变的昔日冥教揽月护法,闻人醉。而那把黑琴,就是上古八大圣物之一,让他们落雁峰上任何一个师父来了,都招架不了半息的可怕邪物。 无妄! “你是何人?” 一个弟子大声叱道,手中剑兵缓缓扬起。 闻人醉依旧没有作答,甚至,她漆黑的眸中,都仿佛没有瞧见这几个伏羲门人。只静静地立在,恍惚之间,竟仿佛觉得她正在唱歌。 唱一曲幽怨的哀歌。 此刻,只见得那年长些的弟子,面色越加难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比之周围的几个师弟,中原的各种传闻,他自然知晓得更多。 包括,琴魔! “管她是谁,先擒下再说!” “别……” 猛然间,见得一个弟子抽身向前,真元大放,那弟子急忙惊呼一声。然而话未出口,便见已经上前两步的年幼师弟,手中法剑一下脱手而出,转而被一股极度强盛的气势反震而开,生生掠过他的头颅,插立在一根树干之上。 “铛……” 一声颤抖不止的剑鸣之声,传了极远。 冰冷的寒意,转瞬之间浮上了每一个伏羲弟子的心中。那方才出手的弟子,更是无比呆滞地立在原地,冷汗不止,动也不敢动。 若是方才偏了半分,恐怕他已是人头落地。 “……” “谁?!” 突然,那年长弟子大呼一声。 只见方才插在树上的剑兵一旁,赫然现出了一个白衣男子。一手,紧紧地抓在那剑兵之上,血液开始缓缓地渗出。他们自是不知,那反震而开的剑偏离的那半分,正是这个男子所为。若非他的出现,他们早已命丧黄泉。 萧如白。 这白衣男子,正是逍遥谷的萧如白。 丝毫没有理会自己刚刚救下的这几个伏羲门人,萧如白面色苍白,只紧紧看着那场中的闻人醉,神色是喜是悲,竟是难以言语, 那一袭红衣。 却与他渐渐变得鲜红淋漓的手,映在了一起。 萧如白忽然轻轻一笑: “青婉。” 这一声呼唤,那般的轻柔,仿佛悄悄地传入了闻人醉的心中。她缓缓昂起头来,望着眼前的男子,冰冷无情的脸庞,忽而终于有了几分变化。 唇齿轻动,似有言语。 然而,却什么也听不见。 淡淡的弦音,不知何时,弥漫在了这片林间,却,不再怨怒。 不再,带着无穷无尽的恨。 正文 第20章 绝情 一朵阴云,恰好遮住了阳光。 林间,更显得阴森异常,冷风习习,直袭心底深处。 萧如白的出现,令得几个伏羲弟子更加的不安。只看着这似有几分虚弱之色的白衣男子,丝毫没有理会他们,只与那红衣女子对视。 一股更加诡异的气息,缓缓溢出。 伏羲弟子们面面相觑,虽不知眼前这二人是何来路,更不知对方的修为底细到底有多深,难辨正与邪。不过,那黑色古筝,绝不像正道之物。两个古怪的人,俱都散出一阵浴血过后的残戾气息,杀意尚存。 “我去找唐师兄!” 忽而,一个弟子对其余人说道。 而剩下的弟子们,依旧分散而开,将萧如白二人围在中央。得了年长弟子的首肯,那弟子便疾退数步,欲往山顶疾行而去。 “!” 瞬息之间,闻人醉面色一变。 整个空气中,瞬间被一股极度冰冷的杀气所充斥,几个留下的伏羲弟子大惊失色,几乎胆颤心惊。与此同时,萧如白也是不由咬了咬牙。 她又失去控制了! “咻!” 突然,只见空气中又一股诡异的气息弥漫而出,眨眼不到,那闻人醉的杀意还未彻底爆发出来,几个伏羲门人便是相继倒地不起,并未丢了性命,而只是生生昏迷了过去。萧如白面色一疑,不过,心中却是舒了口气。 随即,只见两道身影飘然落下。 …… 良久。 暗云逝去,阳光透过树林倾泻而下。 唐思贤几人扶起那几个昏迷不醒的伏羲弟子,不断察切着脉搏,皆是眉头紧皱。中原之中,资历尚浅的他们并未见识过如此诡异的摄心之术,一时也难以让那几个昏迷的人醒过来,只能互相对视着,忧虑不止。 谁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醒来。 随即,众人皆是将目光集中到了上官瑶的身上,企图从这位声名赫赫的师姐身上,得到一些确切的回答。 “呼……” 只见上官瑶轻舒了一口气,眉间却有别样的情绪。 “是西疆的蛊术。” 她答道,“从下蛊的手法来看,应该半个时辰便能醒来了。” “师姐,是圣巫教又一次对我伏羲门出手么?” 一个弟子问道。很显然,如今的圣巫教,已与伏羲门是生死仇敌了。当初玉虚掌门的死,便是圣巫教一手造成的。除此之外,伏羲门半数以上的弟子,无不是在那时的状况中,中蛊生生昏迷了数个时辰。 谁都不会忘。 “……” 对于这般言语,上官瑶没有回答。 回过身来看了那几个昏迷的弟子一眼,又转而负着手,透过层层密林,朝着云梦泽上凝视。白衣,溯着微风,轻轻地起伏。 此时那下蛊的手法,轻重得当,没有丝毫针对伏羲门的意思,甚至,那幻蛊之术的气息,还让她感到几分熟悉。 圣巫教主,阿罗叶! 她为何会来这云梦泽呢? 上官瑶不解。中原皆知,青冥山上的圣巫教主,从来不涉足中原腹地,唯一下山的那一次,还直接引起了圣巫教针对伏羲门的一场大战。如此,那此刻假若真是阿罗叶出现在了云梦泽,那么,则说明…… “师姐,这边!” 突然,一个弟子的高唤,打断了上官瑶的沉思。 听得这一句,上官瑶连同着几个弟子,便迅速跟着那出声之人,往某处行出了百步。随即,有一幕怪异的情景,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 只见一个年纪颇小的伏羲弟子,身躯表面凝着薄薄的霜雪,真元流动异常,虽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却因此被牢牢禁锢,保持着一个奔跑的姿势,定格在林中。而且,造成如此景象的,却正是他们伏羲门的术法。 无比纯正的寒冰咒! “……” 见得此般,上官瑶眉目瞬间一凝,完全印证了她方才心中猜测。 秦川,也来了! …… 湖浪拍打着光洁的岩石,溅出一朵朵美妙的水花。 一轮暖日已经升到了高空,天地之间,水天一色,只有无尽的光明。那湖岸的某处乱石之间,几人静静地坐着,一时却是难以言语。 萧如白接过秦川递来的沥血箫,终是苦笑了一声,算是答谢。 “状况如何?” 秦川轻声问道。不必刻意查看,都能看出此刻的萧如白正负着伤。 闻言,萧如白叹了一声: “那日我路过云湖,无意中找到了冥教的踪迹,便顺势打探了一番,企图得到师妹的消息。殊不知,查到了一番惊天阴谋,还被冥教察觉,最终造成了这般伤势。不过,倒也得到了师妹的消息,才一路追到这里来。” 说着,倒也不见他有懊悔之色。 当然,那所谓的惊天阴谋,如今,也已经告白于天下了。 “方家已经不存在了。” 秦川回应道。不觉微微昂起头来,看着那大泽之中,一艘垂钓轻舟,仿佛置之度外,闲淡宁和。眉间,不由渐渐浮起了几分惆怅之色。 “她怎么样?” 秦川转过了脸,看了看一旁的闻人醉,又问了一句。 此刻的闻人醉,却是端坐在一旁的岩石上,静得出奇。只似一个端庄典雅的女子,却哪里还有传言中令人畏惧的“琴魔”之态。她一对清眸之中,没有半点瑕疵,甚至,仿佛这一处湖岸,只有她独自一人而已。 仿佛没有秦川众人的存在。 迎着秦川的目光,坐在闻人醉身旁的阿罗叶也是摇了摇头,不解之状。方才她用西**特的医术对闻人醉探查了一番,也没有找到什么异常。 也许,闻人醉真的走火入魔了。 “这般,或许也好。” 萧如白淡淡地答道。 他目光无比柔和地看了闻人醉一眼,浅浅一笑,继续对秦川说道,“我在龙泉镇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只要没有人触怒于她,就仿佛,回到了当初逍遥谷中安安静静的青婉师妹。只要……无人触怒于她……” “那她身负的罪孽,却又如何?” 秦川忽然问道,这一句,却仿佛,问得有些奇怪。 自己身上的罪孽,又该如何呢? 一直以来,自己做了许多错事,尽管不愿承认,尽管也有苦衷,但其实心底深处,却早已知晓那是错的。比如,自己也师门反目成仇之事。 还有更多。 可是,为何自己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呢? “无论如何,她却是我同门修行的师妹。” 萧如白笑了一笑,如此答道。如此的,义无反顾。秦川也笑了一笑,心中产生一些别样的意味。无论如何,对与错,却才是自己,秦川。 尽管闻人醉犯下的错无法原谅,但她,定然也有苦衷。 “她如何会变成今日这般的?” “当年,儒园千年寿诞的那一次中原大宴,你可有听闻?” 萧如白问了一句,长舒了一口气,对秦川与阿罗叶道起了当年的往事。其实闻人醉此人被中原所知,比琴魔之名还要早上很多很多。 便是那一次,逍遥谷派闻人醉前来儒园参与中原大宴,宴上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受全天下文人才士景仰赞叹,名声大震。也正是这一件事,导致了后来冥教揽月护法的诞生,有了杀人不眨眼的琴魔。 当然,那时的闻人醉,还不叫闻人醉。 “师妹与我青梅竹马,从未出过谷。那时她独自一人去了儒园,数年未归,我才知道出事了。当时儒园的山阴居士有一个儿子,他与师妹两情相悦,二人甚至私定了终身。只要师妹欢喜,我自也衷心祝愿于她……” “只是……” 萧如白说着,不由有了几分苦意。 同时,此刻闻人醉的气息,也是变得有些阴郁,阴郁得可怕。 “我逍遥谷主当年的选择,其实是不得儒园认可的,迄今为止,儒园也依然以我逍遥谷为叛逆,只是表面尊崇而已。如此,那山阴居士便不同意师妹二人成婚,甚至,一个让人心寒的决定,导致了师妹骤生心魔。” 萧如白面色一沉: “他要他儿子暗中杀了师妹!” “?!” 闻言,秦川与阿罗叶皆是大惊。谁能想到,如此中原宗师身份的山阴居士,秉着门派之别,竟是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决定。 “山阴居士那儿子为人秉性如何我不知,但他真的那般做了。师妹得知后,悲痛交加,痛而生恨,最终导致了心魔暴乱,入了邪道。” “当年夫子殿的那一战,君魔炎为了拉拢师妹从中作祟,暗地里协助师妹屠杀儒园高手一百六十三名,卷入其中惨死的书生平民更是数以千计,儒园圣贤之地血流成河,惨绝人寰。事后,师妹便经蛊惑加入了冥教。” “此后,师妹便以闻人醉之名,示予世人。” “……” 秦川与阿罗叶相继沉默,许久未言。 阿罗叶不知逍遥谷主之事,不明白儒园为何如此,但此番听闻如此往事,却也不由唏嘘不已。天下女子,谁人经历此般,怕都是这般的结果。 “铮铮……” 一旁,不知是否听得萧如白言语的闻人醉,眸中之色一片暗红,情绪异常。空气之中,莫名拂起弦颤之音,嘶鸣不绝。 恨,深入骨髓! 正文 第21章 尸迷 “过去了,都过去了。” 萧如白立起身来,蹲到了闻人醉的身前。 他轻轻托起她的手,极其温柔地抚着,仿佛试图抚平她心中的创伤。尽管他知道,这创伤或许永远也抹不去,或许…… “……” 闻人醉没有言语,但眸中血色,开始缓缓地淡去。 她不知是否听明白萧如白的话,只任由对方轻抚着她的手,十分的安静。秦川与阿罗叶对视了一眼,却是都叹了一口气。或许这般闻人醉如一个痴人一般的结局,对萧如白来说也算好,只是,这背后尚未解决的麻烦…… “!” 突然,闻人醉目光一凛,情绪再变。 “咻咻咻!” 眨眼之间,这湖岸之上,数十道身影骤然出现,却是将秦川众人团团围了起来。一眼看去,竟是各大名门正派的弟子,那许天扬也在其列。 看清秦川几人的面目后,这些来人皆是面色一变,不过却也并未因为忌惮而离去,反而相继真元大盛,牢牢相觑着。数十人皆是各门的精锐,甚至还有那儒园的薛浩,人数占着优势,对上秦川众人,倒也有一战之力。 “圣巫教?” 薛浩面色一疑,随之质问了一声。 “如何?” 见状,秦川率先站立起来,面无改色,冷冷地问道。 本以为是冥教前来追捕闻人醉的杀手,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些个正道宗门的弟子。观其来意,更像是专门为了自己几人追踪而来的。 “秦兄,事出紧急,还望莫见怪。” 随即,那许天扬行出几步,对着秦川说道,“龙泉镇数百具百姓尸体离奇失踪,事关重大。你等方才去过龙泉镇,还望提供一些线索。” 说着,他还不忘在萧如白与闻人醉身上来回注目。很显然,此话是给秦川面子,否则他们早已对萧如白二人出了手。明眼人一看便知,造成龙泉镇惨案的,正是这出自逍遥谷的二人,尸体失踪,更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何必废话!” 紧接着,那薛浩也高声道,竟是直指阿罗叶: “素闻圣巫教有一炼尸秘术,龙泉镇尸体无故失踪,莫不是落入了圣巫教之手?!” “大胆!” 闻言,阿罗叶大怒。 不过,却得秦川一手阻拦了住。只见秦川面色一沉,对方如此肆意妄为,自己倒也不忙思考那龙泉镇尸体失踪的原因了。目光一扬,冷冷注视了薛浩一眼,也懒得辩解,一支龙脊,赫然出现在了手中: “薛浩,数年不见,你的气势却是涨了不少!” “龙泉镇一案,是我所为!” 忽而,萧如白也站立了起来,一股光幕出现在闻人醉的四周,似是替她阻断了视听,担心她心魔再度暴乱,屠戮众生。 一举将闻人醉的罪孽背负到了自己的身上,迎着众多正道中人,说道:“尔等若是缉凶,朝我来便可。但尸体失踪之事,可莫要胡言乱语。” 很显然,尸体失踪,他也不知。 这中原修真,平民发生的命案,或许可以遮掩过去,但如此数量的尸体离奇失踪,带来的影响却是无比震怖。谁知道,某人将那些尸体掳去,是想做什么?当年,便有暗黑门以一城僵尸,祸乱天下的前车之鉴。 如此大罪,谁都不敢背负! “是与不是,待败了你等,一切便知。” 薛浩怒叱了一声,随即对身旁的正道众人说道,“诸位道友,对面不过与我等同辈而出,我等群起而攻之,未必不是对手!” “杀!” 一声令下,气势爆涌。 几个年轻气盛的弟子,相继法器祭出、利剑出鞘,被薛浩一语蛊惑,便也不顾是非对错,猛然朝着秦川众人出了手。 “……” 秦川咬了咬牙,面色越来越沉。 龙脊之上,已然凝聚了无比浓郁的真元,杀意盛起。不过突然之间,空气之中一股清新淡然的道法之气,猛然掠过,只见得伏羲卦爻闪烁不止,似如一抹清风,瞬息之间,便是将那几个袭来的伏羲弟子,击退了数步。 众人大骇。 “铛……” 顷刻间,白衣飘飘,一个女子手持天命,牢牢立在了秦川的前方。冷峻的面容,却是觑视着同为正道而出的数十人,漠然而视。 上官瑶! “!” 秦川微微一惊,却是一时愕然,说不出话来。 此刻,阿罗叶即将爆发出来的蛊术气息,也是戛然而止。她带着几分怪异的目光,直看着前方这道白色的背影,心中,缓缓沉默了下来。 “若想对他出手,先过了我这一关。” 上官瑶冷冷地道。 那极其纯正、并且丝毫探不出修为何许的强盛真元,散出刺眼的光芒,凝聚成天命古剑,执于手中。道法之气,变得凌厉无比,任谁也不会怀疑,她真的会对同为正道的薛浩一行人出手。纵是全天下,她也义无反顾。 她会! 曾经,为了秦川,她甚至不惜与玉虚子交手。 “……” 阿罗叶静静地看着上官瑶,想起了当年青冥山的那一战。那时的秦川,为何伤势未愈,便不顾一切想要去找到上官瑶。 她有些明白了。 默默地看了秦川一眼,阿罗叶心中有些苦意。 此刻,终于也知晓了,柳沉烟与她说的,秦川心中更加重要的人,究竟是谁了。她也能为了秦川做到与全天下为敌,可是…… 她做不到如此义无反顾! “上官瑶,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见得上官瑶如此,一个梵音寺的僧人面色阴沉,叱了一声。不过,迎着上官瑶这般凌厉的气势,却是也没敢往前踏出一步。所有人,皆是如此。他们的对面,可是数年前,仅以新出弟子的身份,就击败了暗黑门朱雀的人。 往后的各种战绩,更是他们难以企及。 若是再加上她,他们此番想要在秦川与萧如白的手中取胜,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谁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伏羲门人。 “……” 闻言,上官瑶闭口不答。 剑上的气势,却也没有丝毫的减弱。 茫茫大泽,水天一色。远处湖上的一声声渔翁高歌,隐隐传来,只不过,却没有任何人听在耳里。耳畔,只有浪打岩石,徐徐风声。 一股凉意。 …… “走!” 觑视了许久,薛浩终于咬了咬牙,率先离去。 走了一人,剩下的,也都没有再留的心思,一个个相继退去,带着不解的目光,审视了上官瑶一眼。没人明白,为何她还要如此。 涛声依旧。 上官瑶手中的剑,缓缓散了去。 她回过身来,各自看了一眼,竟是也没有半分别的神情。最终,目光落在秦川的身上,与秦川一个对视,却无半分柔情。 只若陌生人一般。 不过,却又绝不止陌生人那般简单。 “咻!” 最后,上官瑶也不与众人言语,一个纵身,却是御剑而去。只留秦川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时而抿唇自恨,时而又露凄苦之色。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想好如何与自己面对……不,是自己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她。 ……她,一直在等。 “呼……” 良久,秦川长舒一口气,竟是几分瘫软地坐了下来。 阿罗叶缓缓走了过来,静静地坐在秦川的身旁,却也没有一言一语,只轻轻地揉捏着秦川的肩膀,替秦川缓解几分疲惫之意。 她也根本不知说什么。 很久很久。 “方才他们说的事,你如何看?” 秦川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方才调整好了心中的情绪,回过神来,便是对萧如白如此问道。自然,问的是那龙泉镇数百具尸体失踪之事。 萧如白摇了摇头。 “昨夜,我与阿罗才去看了一回。仅仅一夜之间,竟然就被人尽数掳走。这背后,定然有着天大的阴谋,不可不防。” “可是,会是何人呢?” 萧如白问道。此刻的他,只陪伴在闻人醉的跟前,似乎对这天下之事,早已没有了半分兴趣,早已,没有半分心思去理会了。 “呼……” 闻言,秦川又叹了口气,见得萧如白如此,也不再追问。 自己,也想不出会是何人所为。 暗黑门当年的炼尸之术,早就已经失传,更何况这晋州乃是冥教的地界,暗黑门从未在此设立过据点,鞭长莫及;而冥教,似乎也未传出有类似的禁术,而且眼下追踪闻人醉的冥教杀手时有遇得,怕也没有多余的心思。 若不是已知之外的,那么…… “阿罗。” 忽然,秦川转过身来,与阿罗叶对视了一眼。 果然,阿罗叶的眸中,也浮上了一分忧虑之色。毫无疑问,二人的猜测,都集中向了同一个人。这,也是他们来晋州的目的之一: 塔纳罗! “萧兄,此地已经暴露,你且带她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 秦川站立起来,对着萧如白说道,“我与阿罗去那龙泉镇再探查一番,此间保持联系,若有冥教杀手寻来,记得告知于我。” “好。” 萧如白应了一声。 他自是知晓,秦川与阿罗叶一同来这晋州,乃是有着正事,只是因为关系于他,方才将正事耽搁了下来。此番,似乎找到了与那事有关的线索,他自是不愿再让他们担心。秦川能来,他已是感激万分了。 “嗯。” 秦川点了点头,带着阿罗叶,便也是御剑而去。 正文 第22章 屠戮 缓缓入夜。 龙泉镇以一口山间清泉为名,自也是地处深山偏僻之地,除了那临近大泽之畔的码头,几乎与外界隔绝。眼下发生了这等惨案,又被东雷阁严密控制,外界很少人知道。但也奇怪,为何其中数百具尸体会离奇失踪。 原本还勉强算得上繁荣的小镇,此刻笼罩在月夜之中,显得无比的诡秘。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伴随着阵阵阴风,令人望而却步。 与秦川二人之前来探查的时候不同,此时在那镇中,东雷阁的侍卫随处可见,似是担心歹人再度卷土重来,图谋不轨。 如此,想要再秘密潜入,难度无疑大上了不少。 “对面如此三步一岗,若是施展大规模的幻术,反而会因为气势过强,引来周围更多的人。如此,怕是得不偿失。” 阿罗叶沉声道。 “不必。” 然而,秦川却是有不同的意见。树下阴影之中,秦川看了身旁的阿罗叶一眼,又注目在那空荡荡的镇中,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尸体已被尽数挪走,我们再潜入其中,也查不出什么来了。设想一下,某人在东雷阁眼皮底下作了案,若想那批尸体真正得手,定然要防备东雷阁接下来的一切搜查行动。如此,他们也定然在暗中监视着东雷阁。” “你是说,此刻这龙泉镇外,也有他人暗中潜伏?” “不错。” 秦川答道,“不过,对方定然不会轻易现身。” 迎着秦川的目光,阿罗叶凝了凝神,很快便意会了秦川的打算。随即点了点头,月色之下,竟是蝶舞翩翩,生生在这树下消失了踪迹。 见状,秦川嘴角一扬。 …… 一轮残月,映在湖中。 冰凉的湖风,从云梦泽上不断吹来,彻骨之寒。 几个东雷阁的弟子,在一团篝火旁围坐取暖。虽然初春已至,但这深夜之中,亦是寒冷如冬,更何况,这龙泉镇今日发生的种种惊骇之闻。 ……让寒意更甚。 “什么人?!” 突然,一个领头的弟子大喝一声,众人纷纷立起,只见一团阴影掠过镇中屋顶,直往一侧深山穿梭而去。见状,几个弟子二话不说,便是抄起各自的兵器,紧紧追踪过去。毫无疑问,有人在监视他们。 “咻咻!” 月下,几道疾影,一闪而过。 “嗯?” 忽而,一处阴影之下,传来一个人的疑惑之声。 乃是一个中原打扮的男子,不过此刻却是以西疆秘传的蛊术隐蔽着身形。看着那不知何人暴露行踪被东雷阁一路追杀而去,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解。难道,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人在这龙泉镇中潜伏? “!” 然而不待细想,此人面目顿时一变。 “可算找到你了。” 一句娇声邪笑,从他身后传来。男子猛然转身,便见一股奇特的紫雾顷刻间弥漫而出,成千上万的细小蝴蝶,纷纷凝聚,诡异如斯。 瞬即,一道人影,缓缓现出。 阿罗叶! “找死!” 霎时,男子厉喝一声,显然是经过严格培养的杀手,手法之快令人骇然。凌厉的气势,眨眼之间凝聚而出,纵身一跃便朝阿罗叶冲击过来。 明显,想要杀人灭口! 而且,修习着西疆蛊术,居然不认识阿罗叶。 “轰!” 一声轰鸣,在这林中暴起,树影颤颤。只见得阿罗叶的身前一股白光掠过,空气之中,更有一声龙啸隐约泛起,震颤不安。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排山倒海一般的可怕气势,竟是将那男子生生逼退了数丈。 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簌……” 紧接着,那男子还未站稳,身旁的虚空之中,已然现出一条游龙之状的漆黑之气,早已静静等待。瞬息之间,将男子牢牢束缚了住。 “哼。” 一声冷哼,凉意愈甚。 秦川手持龙脊,赫然出现在阿罗叶的前方,盯着那男子瞧了一眼,却也没有再动杀意。身后,阿罗叶轻蔑地笑了一声,身躯猛然又化成万千彩蝶,伴随着朦胧的紫雾,片刻之间,这处林间,早已空无一物。 “咻!” 几乎眨眼的时间,几个东雷阁弟子紧驱而至。 不过,却只能相互对视,窥察着这片空间每一丝残留的气息,最终什么信息也得不到。滞留了半晌,只能带着疑惑,无奈离去。 …… 月色皎白。 秦川与阿罗叶,擒住那行踪诡异的男子,来到了一处山顶。 一条囚龙索,如若活物一般,形如一条凶猛的恶龙,死死地缠住那男子,每挣扎一次,便束缚得越紧。最终,只见得那男子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翻滚,痛苦异常。以他的实力,若不是秦川特意留手,恐怕早就命丧黄泉。 这般严刑拷问的手段,秦川的记忆深处,早就谙熟了。 “说吧,受谁指使?” 秦川冷冷地道,手中龙脊,时刻汇聚着浓浓的杀气,只需瞬间,便能诛杀眼前的男子。一旁,阿罗叶亦是神色阴沉,对方身上的蛊术气息,自是早已察觉到了。一个中原人,却懂得西疆蛊术,说明什么? 若是旁人,或许还会以为对方是圣巫教徒。 可是,阿罗叶便是这圣巫教之主,教中的情况,又如何会不知? “要杀便杀,何必……何必废话!” 地上,那男子翻滚了几下,因为痛意话语都显得几分不正常。不过,却也强撑着,仿佛态度十分坚决,直直盯着秦川叱道。 “杀你自是容易。” 秦川冷哼了一声,面色已有不耐烦之色。 不过,阿罗叶眸中忽然神色一动,却是邪笑了一声,一手制止了秦川的举动,另一手微微举起,一股可怕的蛊术气息,缓缓凝聚而出。 她问道: “教你蛊术的人,可与你说过我圣巫教的最高刑罚,噬魂蛊?” “……” 听得这一句,那男子果然表情骤变,大惊失色。秦川眸中一疑,却也没有过多在意,虽然这噬魂蛊自己不知,但也能猜到,便是类似暗黑门中的戮魂钉一类的刑罚之术。总之,便是让人生死不能、痛不欲生的手段。 果然,那男子颤栗了一番,眸中惊骇不止: “你……你是阿罗叶?!” “如此,你的主子,是塔纳罗了。” 阿罗叶冷冷地回道,显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来历。 那时,圣巫教叛徒盘瓠使塔纳罗,带着亲信逃至中原,如今已有数年之久。若想卷土重来,凭他那些人手自是不够的,培养手下也属必然。 这个男子,正是其一。 “那些尸体,是塔纳罗带走的?” 秦川问道。尽管早有猜测,但此刻落实,却也仍是不免感到有些惊骇。他夺走那么多尸体,到底暗中在预谋着什么? “是又如何?” 随即,那男子不惧反笑,竟有些狂妄至极。 他哼了一声,瞥了秦川与阿罗叶一眼,大笑道:“塔纳罗大人早已与君魔炎教主达成盟约,中原天下,唾手可得。只可笑你二人,深陷困境还不自知,若是识相,便趁早将圣巫教主之位拱手相让,或许还能留得一命。” “狂妄!” 闻言,阿罗叶顿时怒叱一声。 不过瞬息之间,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阿罗。” 只听秦川轻道了一声,默默拉起阿罗叶的手,缓缓回过了身来。阿罗叶心中一惊,猛然昂起头来,骤时很快一沉,面色凝重。 只见前方,不知何时现出了一道人影,一袭儒袍长衫,眉正色空,仿佛一个儒园的教书先生。然而,其浑身上下,却无半分浩然正气,虽是实实在在的儒园修为无疑,但却比魔道更加的让人心生畏惧。 手中一支黑笔,邪气凛然。 司空寂! “又见面了。” 只听司空寂淡淡地说道,没有正视阿罗叶,而是一直盯在秦川的身上。凭他的实力,自能一眼瞧出,此刻真正能与他交手的,只有秦川。 算起来,他与秦川谋面已有不少次了,不过第一次,也正是在这云梦泽上。犹记得,那时的秦川,还只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 如今,居然也有了与他一战的实力。 “塔纳罗,果然与你冥教勾结了么?” 秦川踏出两步,将阿罗叶护在身后相对安全的位置,亦是直视着司空寂,语气平淡地道。心中,有些凝重,全然注视在那黑色的笔上。 之前听叶秋奇说,八大圣物中的一件,被这司空寂夺走。此时来看,那支气息邪煞、与无妄帝恨之物同出一辙的黑笔,正是…… 执念障! “不错。” 司空寂答道,语气竟也不嗔不恶,仿佛与秦川平和交谈一般: “塔纳罗如今是我冥教上宾。如此,你身后那喽啰,定不能在我眼前被你击杀了。否则,人会说的冥教,没有规矩礼数。” “是么?” 秦川冷笑一声。 突然之间,手中龙脊轻扬而起,一股凝聚已久的可怕杀气,骤时呼啸而出。伴随着一声龙威怒鸣,黑气席卷,奔涌如潮,宛若山洪巨浪一般,生生朝着身后破空而去。顷刻间,月色黯淡,天地无光。 大泽上吹来的冷风,寒冷依旧。 直到那股杀气散去,这座山巅,除了秦川阿罗叶,与那司空寂,已然再无旁人。那原本被囚龙索禁锢的男子,早已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一股死气,氤氲而生。 正文 第23章 执念障 “哼哼。” 一声淡笑,不知是何意味。 司空寂又笑了几声,眼看着秦川在他眼前生生将那塔纳罗的手下屠戮,竟是没有半分怒容。他数息之前的威胁也好,恐吓也好,秦川竟是半分也没有听在耳里。甚至,这般骤然出手,便正是做给他看的。 秦川正视着司空寂,不言不语。 的确,自己本没有打算将那喽啰击杀,而且,就算有这般打算,也根本用不着如此残戾的手段。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就是做给司空寂看的! “怪不得半月千方百计将你招揽,都是无果而终。” 司空寂说道,“这天下间,想来也无人能够掌控得了你。既如此,我也不必考虑君魔炎的打算了,这星宿劫,只有强行夺取了。” “……” 听得这一句,秦川略微定了定神。 看来,君魔炎故意向自己透露云梦泽追缉闻人醉的行动,绝不只是单纯的挑衅而已。以他那等身份之人,自不会做无功之举,甚至,故意将中原全天下的目光集中到这晋州,也是必有别的意图。 不过…… 秦川轻笑一声: “能这般受君魔炎看中,却是我的荣幸了?” “不。” 闻言,司空寂又是笑了一声,道,“他瞧人一向不准。否则,今日他也不会亲自出马,来这云梦泽上清理门户了。” “什么?!” 突然,秦川和阿罗叶皆是一惊。 与此同时,几乎是那司空寂话音刚落,便听得云梦泽中某处岛屿之上,漫天的音律徐徐传来。却是琴箫合鸣,不是寻常的即兴演奏,而是夹杂着可怕的杀伐之气,颤颤不止,明显正在进行激烈的交锋。 大泽之上,水波荡漾,涌动不止。 宛若浪潮将起! 秦川神色一凝,不由暗暗咬了咬牙,心中瞬间浮上了一抹忧虑。司空寂话中的“清理门户”,不必想,自知要清理的是谁: 闻人醉。 …… 下弦之月。 嘶鸣不绝的琴音,如同一股无形之物,携着无比暴戾的气息,形成一阵撕裂空间的狂风,自那无妄琴上,潮涌一般爆发出来。 空灵的萧音,伴随左右,回荡在寂寥的夜空。 只见得那山崖之上,初萌的青草曳曳不止,满地的碎石,仿佛要在这狂风之中,被疯狂地卷入万丈高空。 一阵波纹,迅速在云梦泽上荡开。 君魔炎一袭红衣,风中稳稳而立,衣角溯风而起,血一般的扎眼。他的手中,那把帝恨剑,也如染上了血色,寒光闪烁,杀意凛凛。在这琴箫和鸣的合围之势下,不仅没有丝毫的颓败之态,反而气息一反如常的强盛。 宛若吞噬世间万物的黑洞! “我师兄妹二人已无意中原之争,你却还要赶尽杀绝么?” 萧如白静静地立着,握着沥血箫的手,竟在不觉地颤抖。他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的惧怕,然而,惧怕什么,他却道不出来。 只觉,发自心底深处的害怕。 “……” 萧如白的身旁,闻人醉琴前端坐,亦是那般的面无神情,似还处于走火入魔的惘然之中。只不过,此番面对着君魔炎,却是有了几分杀气。 若不是身旁有萧如白,正如曾经的琴魔。 冷血、无情。 “我君魔炎拿出去的东西,自是要取回来的。” 迎着萧如白的质问,君魔炎语气平淡地说道。当年若不是冥教暗中相助,仅凭那时的闻人醉,决然不会全身而退。如今,闻人醉的无妄琴、闻人醉的一身修为、甚至,闻人醉的性命,都是他君魔炎赐予的。 没有君魔炎,便没有琴魔; 可是没有君魔炎,又哪会有令萧如白害怕的今日? “包括性命么?” 萧如白冷冷问道,声音已有了几分颤抖。 “她,本该在我面前自刎的。” 君魔炎答道,视线略微转移,注目到了闻人醉的身上。此时的他,有些怒意,却不是因为闻人醉的忤逆,而是因为,她背离了她一贯的道。 “这本是她的选择。” 良久,君魔炎又补充了这一句。 …… “轰……” 明眼可见,云梦泽上一股可怕的气势,轰然爆开。 那一座孤零零的岛屿,已然被笼罩在夜幕之中,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浪,席卷着翻滚而起的湖水,月下竟没有半分光明,唯有黑暗而已。 仿佛就在咫尺之前。 “铛……” 秦川手中的龙脊,掠起一声颤鸣。 早就料到冥教会派人来追杀闻人醉,却没想到,竟是君魔炎亲自来了。而此刻的闻人醉几乎没有理智,萧如白又重伤未愈…… 糟糕了! “咻!” 突然,秦川正欲有所举动,却是一道瞬影疾逝,司空寂身影攒动闪现至秦川的身前,一式凌厉的儒园掌法,已然轰击出来。 “混元诀!” 一手结印,秦川猝不防后退了数尺。 另一手携着阿罗叶,面对着如此高手的司空寂,却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萧如白。眼见那刚刚结出的混元诀,瞬间便被司空寂生生击溃,甚至所有撤退的路,皆被对方牢牢掌控。一支执念障,散着无穷无尽的邪煞气息。 对方的修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当初在那玉剑峰下,自己仗着龙脊之威,都才堪堪击碎了司空寂的一件法器。而如今得了圣物执念障,对方实力进步更是一日千里。 也便是…… 此刻的秦川,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敌得过司空寂了。 “夫君……” 身旁,阿罗叶低唤了一声。 不过秦川却也没有应答,只紧了紧手中阿罗叶的柔荑,瞬即一下放开,竟是不避锋芒,反而一式凭虚御风骤现至司空寂的身旁,九宫八卦顷刻间大散而开,一股灵念传入血晶之中,明王三重祭同时开启。 “万象天罚!” 这一击,几乎是秦川施尽全力的状态了。如今修出了元神,神识感官也更加的敏锐,早已察觉了司空寂真正的实力。 再也不是以往对阵的那些个对手! “轰!” 一声轰鸣,紧随那湖上传来的音律,轰然爆开。 只见得秦川一手结印,一手龙脊,周围九宫卦爻闪烁异常,光芒大盛。天地灵气源源而来,凝作一冰一炎两条咆哮的巨龙,骤时呼啸席卷,在九宫阵中顺着秦川的指引,源源不断地朝着司空寂冲击而去。 幻灭之下漆黑如无物的真元,直如扑腾的翅羽。 “咻!” 然而这般境况,那司空寂居然也是不惊不惧,不知以何秘术,腾空数丈,竟是生生逃脱了九宫阵的束缚,踏空立于秦川上空。 一支黑笔,有序地挥了一挥。 “嘭!” 霎时,秦川只觉一股可怕的无形力道,自上空逼压而来,势如泰山压顶,压迫着自己的每一寸筋骨心脉,任凭如何抵抗也移动不得。 竟有如此之强! “喝!” 紧接着,只听秦川大喝一声,眸中异光一闪。 当初渡劫之时,在自己那便宜师娘,明王宗南柯宗主的指导之下,曾悟得一番天道。天道循环,此消彼长,只无非归返而已。 “咻!” 顷刻间,秦川眉目一扬,幻灭燃魂之后的魔道真元,瞬即透过血晶与灵核之间的那条通道,全然灌入灵核之中,迅速变化。眨眼不到,道法气息大盛,那浮空而起的伏羲卦爻,相继腾空而起,结在秦川的上方。 中宫之处,直迎向执念障的笔锋! “九宫,散!” 一句咒诀,秦川一对双眉紧蹙,却依然承受着无穷的压力。 只不过,那股堪比千钧的力道,方一接触九宫阵结成的白色光幕,便是疯狂地四散而开,被引入八方位上。一时间,八个卦爻颤颤不止,光芒更是刺眼无比地大盛而开。这一方空间,几乎宛若白昼。 此刻,秦川眉目方才稍稍舒缓。 “还没结束呢。” 忽而,秦川嘴角一扬,竟有几分庆幸的得意之色。那股执念障带来的压力,虽然分散八方,但也并未消失,依然不断逼压而来。 如此…… “轰轰!” 接连不断的暴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只见上空的八卦卦爻,竟是疯狂地旋转起来,这一转,便携带着那分散八方的力道,迅速地在空气之中相互抵消,整片空间,只有嗤嗤的声响。 短短片刻,终是彻底消融于空气之中。 秦川,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哼,这般化解之法,倒是巧妙得很!” 上空,传来司空寂一声赞叹。只是,秦川哪有心思理会对方话中的含义,瞬息之间,只见得司空寂再一次生生消失了踪迹。 秦川面色一变。 这般变化,简直让人难以捉摸。也并非有何等的玄妙,只是自己修为差得对方太多,元神上的交锋,几乎从始至终便被牢牢压制。 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不好!” 突然,秦川本就凝重的神色,终于转变成了惊骇。 耳畔,莫名拂过一阵凉风。 莫说修出了元神,纵然只是元婴期的境界,修道之人,早已对这严寒苦痛之感有所免疫,秦川自然也是如此。可是眼下这般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冷风,毫无疑问,那是来自潜意识中对危险的预知。 大劫将至! 自己的身后! 刹那间,秦川猛然一个转身,可是在对方如此修为压制之下,却哪里还来得及?迎面之前,一直如同针芒的笔锋,早已破空而来。 “嘭!” “?!” 正文 第24章 殉情 “嗤……” 血溅数尺! 所有的琴律箫音,早已不知何时散了下去。 只有这一声孤零零的声响,回荡在寂寥的夜空,伴随着刺眼的鲜红,仿佛将那月色也染上了几分。鲜血四溅,却仿佛无比的冰凉。 “……” 风中,闻人醉的身影显得有些飘摇。 她绝美的容颜上,也溅上了几点殷红,浓浓的腥气,仿佛终于将她从那失神的惘然之中唤醒过来。她曾无数次迷失,甚至分不清自我,可是这一次,她真正醒了过来。不再迷茫的清眸之中,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一对双肩,竟被抓得有些生疼。 她的前方,一袭白衣洁净无瑕,如同最初的归宿。 萧如白死死地握着她的双肩,本该俊俏的脸颊,露出了几分痛苦的狰狞,满头发丝,显得无比的凌乱。他的嘴角,溢出了一抹鲜血。 只见得那帝恨剑,生生穿过了萧如白的胸膛,剑锋之处不见半点污秽,却是直直地指向闻人醉的心脏。前后,仅仅只剩半寸的距离。 这一剑,本该刺入她的心脏的。 “……” 闻人醉的喘息声,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即将又一次迷失。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看见了一抹会心的笑容。萧如白昂起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再也没有痛苦,如同回到了曾经逍遥谷的岁月。 短短一瞬。 却又似乎很久很久。 “扑通!” 猛然,萧如白的整个身躯,生生倾倒下去。一对渐渐冰凉的双手,一直顺着闻人醉的胳膊,滑到了她的手中,紧紧地握在一起。最后,又因为生机愈加的颓弱,随着一声淡淡的呼唤,两对紧握的手掌,生生分了开。 全都,落在了闻人醉的眼眸之中。 “青婉……” “轰!” 顷刻间,一股可怕的气势,自闻人醉的身躯之内疯狂地爆发出来。无妄琴,骤时悬空而起,浮在他的前方,每一根琴弦,不住地颤栗起来。 直指,那手执帝恨的君魔炎。 风,依然不住地吹着,让本就散乱的发梢更加散乱。 仿佛,寒冷到了极点。 …… 一片沉寂。 那轮残缺的月亮,笼罩上了一层阴翳。 秦川屹立在冷风之中,有些凝滞。只看着自己咫尺之前,那原本袭向自己的执念障,几乎直取性命的一击,被生生阻截了下来。 不免有些骇然。 迎面见得,那是一道古怪的身躯……或者,说是尸体还要更贴切一些。其将腐未腐的肌肤,泛着一层妖异的淡绿色,透着十分古怪的气息。让秦川能够极其明显地察觉到,这道躯体的坚韧程度,相当的可怕。 别的不说,此刻,已然生生接下了司空寂的一击。 而且,安然无恙! “……” 秦川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自己的面门之前,正是那尸体的脸庞。却是无比苍老,甚至眼角还长着眼翳,藏在深深的皱纹之间。没有神智,只如同行尸走肉。 这个人,秦川一点也不陌生,甚至难以忘记。 正是当初西疆的枫木族长老,楼夏! “呼……” 随即,身后传来阿罗叶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声音。显然,这一击,正是她替秦川挡下的。那当年被秦川击杀的楼夏,剩下的尸体正是被她藏了起来,其后窥得尸毒禁术的奥秘,便瞒着秦川,炼成了这一具毒尸。 尽管秦川千叮咛万嘱咐,不允许碰那尸毒禁术。 可是,她仍然瞒了下来。因为她知晓,这一日,总会来的。 也便是,此时此刻! “咻!” 顿时,司空寂见得一击未成,当即疾退了数步,直有些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一具强韧得有些可怕的尸体。眸中,莫名有些忌惮之色。 “铛……” 秦川也是退回了阿罗叶的身边,手中龙脊传出一声颤鸣,迅速调整内息,准备迎接司空寂接下来的攻势。此刻,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质问阿罗叶关于楼夏尸体的事。 眼前麻烦不说,还有萧如白那边,心中也是挂念得紧。 “这是……” 只听司空寂一声疑惑,瞬即将目光从毒尸转移到了阿罗叶的身上。 那轮残月,已经尽数被掩盖在暗云之下。 “今日,你不会得逞。” 阿罗叶淡淡道了一句。却让秦川有些困惑,她为何会有这般十足的把握。这些日子自己到处查探消息,倒也不知阿罗叶做了些什么。 看样子,她是做了一些大事。 “……” 听得阿罗叶之言,司空寂本欲大笑一声说些什么,可是忽然之间,笑容便是戛然而止。仿佛收到了什么消息,转瞬之间,便猛然凝视了阿罗叶一眼。带着几分怒容,却又有着十足的不可思议。 云梦泽那边的骚动,似乎也适时静止了下去。 “哼。” 终于,司空寂还是笑了一声。 不过,在各自扫视了秦川二人一眼后,竟是二话不说,化作一道疾光,便是朝着东面疾飞而去。眨眼不到,彻底消失了踪影。 “……” 秦川看了阿罗叶一眼,却是沉默。 …… 深夜。 浪涛依旧,云梦泽回归了该有了平静。 秦川携着阿罗叶御剑而来,落在了这岛屿高处的山崖之上。仅仅片刻,二人便是相继呆滞了下来,心中皆是一沉,沉默无言。 只见那断崖之上,闻人醉一袭红衣铺落而开,静静地躺着,她的那把无妄琴,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有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直至彻底地消失,月光映在她的脸颊上,看上去,竟然显得无比的安详。 一侧,萧如白扑倒在地,满身是血。 那遍地的鲜红,反射着惨白的月光,直让秦川感觉无比的刺眼。 “……” 秦川屏着呼吸,心中情绪十分的复杂,许久也没有言语。直待那月光再度被覆于云上,方才回过了神来,朝着另一侧瞥去。 那里,上官瑶在秦川之前,已经赶了过来。 不过,似乎,也迟了。 上官瑶看着已经死去的闻人醉,以及不知生死的萧如白。虽然没有多少情感,但转眼见得秦川此刻如此的低落,却也不由皱了皱眉。 有些苦意。 “我来时,已经晚了。” 上官瑶看着秦川,将之前所见一一道了出来,“只远远看见君魔炎欲取萧如白的性命,但不知为何突然收了手,夺了无妄,便消失了踪影。” 闻言,秦川依旧沉默。 似乎,自己早就料到了这般结果。 只是,不愿去接受而已。 此刻亲眼看见萧如白落得这般下场,心中方才会如此的失落。犹记得那时与萧如白在京州的初遇,那是多么和气洒脱的一个人,曾让自己羡慕。可谁知这天道无情,最终,他还是因为心中的执念,得了今日这般的结果。 是喜?还是悲? 秦川无法言喻。 只是,心中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执念,慕紫涵。 …… 晚风,越来越冷。 在秦川众人的注视下,萧如白忽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不过,任谁都能感受得到,此时的他,不过强撑着生命的最后一刻而已。且不说其他,就算得到及时的医治,也非得洞虚子那般的高人施救才行。 “你且莫动……” 秦川唤了一声,只是,却莫名没有唤出声来。 只看着萧如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那地上艰难地攀爬着,一点一点向着闻人醉而去。最终,他握住了她的手,又无比艰难地,将她抱在了怀中。做完这一切,萧如白似才满足,终是无比虚弱地,看向了秦川。 秦川不语。 萧如白却是凄苦地笑了笑: “其实,我早已料到今日这般结局。” 他轻声说着,却不是语气轻微,而是早已没有过多的力气来说话了,“就在方才,我心中还非常的害怕。可此时此刻,我却突然不怕了。” “先莫说这些。” 秦川咬了咬牙,心中有了一些苦意,“你固好元神,随我回青冥山上,我与阿罗定会让你重获新生的。至于她……” 不待秦川说完,萧如白却是摇了摇头: “她一生罪孽,我无法替她辩解,那便,只有替她承受下来。” 看了看怀中无比安静的闻人醉,萧如白又是笑了一笑,“昔日逍遥谷中,我与她青梅竹马,虽然年幼,却彼此也有生死盟约。后来她出谷遭遇的那些变故,也是我的责任,若当初我随她一起出谷,也不会有如今的琴魔了。” “……琴魔。” 萧如白神色一苦,又引得气血翻涌,不住连连咳嗽。 随即,他制止了秦川前去替他疗伤的举动,摆了摆手,稳了一口气血,又继续道:“我想,不如今日这般结果,才是最好的。” “你……” “秦兄!” 突然,萧如白打断秦川的话,抱着闻人醉,端坐了起来: “我师妹犯了无数罪孽,血债累累,今日一死,怕也无法偿还得了。尤其是玉剑仙前辈之事,让我深愧无颜,心中不安。若是你日后遇得柳沉烟,便替我向她致以歉疚,不求得原谅,只求我心中稍稍安稳。” 听得此言,在场众人皆是面色一紧。 这萧如白此刻言语,怎像是临终遗言? “如白,这些事本与你无关,你此刻救命要紧!” 秦川急忙唤道一声,心中,竟是料到了萧如白接下来的举动。可惜的是,对于秦川这一句,萧如白如若未闻,只淡淡地笑了笑。 他紧了紧怀中的女子,看向众人: “如果可以的话,萧某只想让你们知道一番,我师妹原来的名字,不是闻人醉,她叫沐青婉。” 说完,萧如白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突然一下紧紧拥着怀中故人,脸上竟是莫名地畅笑起来,纵身一跃,双双落下了山崖。 暗云散去,天地清明。 一轮明月,再度洒下了美妙的光辉。 正文 第01章 天心崖 中原天下,自古正邪不两立。 修真之始,空冥氏悟天道之纲,开创修真盛世。后世流传,乃成儒道释三家正统,开枝散叶,百花争鸣,终成当今修真千百宗派。 陀罗尼教,本为佛门一宗,尊明王而亲众生,后自成一派,别于修真正统,谓之陀罗尼。上古之时,陀罗尼尚为光明之宗,信徒遍中原,与儒道释三家位列齐驱,极宗教之盛,可谓之上古第一大教。 往昔之事,覆于旧土,已无人得窥。 只知后来儒园兴盛,以礼教仁义之德信于世人。而陀罗尼“唯心唯我”之教义,大有颠覆之嫌,遂被世人所弃,渐渐沦为不教之流。 陀罗尼,自此没落。 正邪之别,亦由此而来。 陀罗尼教的后身,便是暗黑门。暗黑门数千年来兴教不当,反而落以罪名无数,而后渐渐被以“魔教”相称,彻底沦为了邪道。 正邪之争,便是由此延续了千百年。 直至如今。 当今天下,暗黑门衰而再兴,已成为了中原正道眼中的第一大敌。不过,在此之外,却还有脱离于暗黑门的悚畏邪教,彻头彻尾的邪恶之宗,冥教。与暗黑门不同的是,冥教隐藏下的阴谋与目的,天下间无人得知。 正是如此,方才觉得比那暗黑门还要可怕几分。 而且冥教之中,虽然没有暗黑门四圣使五行旗那般、在中原被人所知的众多高手,但其中的主要人物,却是比任何一个还要危险。 前冥炎殿殿主君魔炎,乃是巅峰的存在; 而其下两位护法,也是有着让无数人仰望的实力。 逐日护法司空寂,出身儒园,修习天尊帝皇罡,本是可以接任儒园门主职位之辈,其有多强的实力,可想而知;揽月护法闻人醉,据说出自中原之中最神秘的逍遥谷,而逍遥谷中的人物,哪一个不是让中原人难以企及? 故此,冥教的天心崖,成了中原无人敢踏足的地界。 只是提起天心崖之名,便已能让无数人胆颤心惊。可谓之: 中原禁地! 然而,这一“传统”,此时此刻,竟被生生打破! …… “你可听说,数日之前,天心崖被人攻了进去?” 酒楼之中的某处角落,不知何门何派的几个弟子围坐在一起,稍作小憩,闲暇之余,便是其中的一人,道起了眼下中原最瞩目的大事。 圣巫教,攻入了天心崖! “如何会不知?” 另一人回道,似是提起了兴致,扫视了空旷的酒楼大厅,见得并没有闲杂人等,便津津有味地与几个师兄弟畅聊起来。 也便是数日之前的事。 天心崖作为冥教的总舵所在地,虽为中原天下所知,但数十年来,却也没有任何一个门派之人敢擅入其中。前几日,盛传包括君魔炎在内的冥教多名高手在云梦泽上内斗,其势惊天动地,惊天下之大骇。 然而,这一战突然止去,正是因为天心崖被人攻入。 冥教的老巢,险些不保! “那日我正执行长老交给我的探查任务,结果该查的没查到,却是遇得圣巫教大肆进攻天心崖。那一战,冥教没有顶尖高手坐镇,堪是被杀得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得此机会,我也趁乱混入了天心崖,得了不少的有用情报。” “嘿,这事,怕够你吹嘘了几年了!” “你还别说,那天心崖内,千百洞窟曲折变幻,凶险之处更是难以数清。我摸了数个时辰,差点就陷入其中,再也出不来了。” “那这么说,也是因此,圣巫教才撤出来的?” “听说就是这般。” 那亲身经历天心崖一战的弟子,点了点头道。从他面色看来,这一切都不像是撒谎,而且,说起圣巫教,此刻的他,却是有了几分崇拜之色。 至少,那名负重望的儒道释三家,迄今为止,都没有听说过这般的举动。偌大的一个中原,千百名门正派,竟是被西疆外来的圣巫教第一个攻进了天心崖。尽管并未将冥教一举铲除,但单凭此事,就不得不令人敬仰。 巫教邪道之名,已然无人再提! “这中原禁地之名,今后,怕是被圣巫教一举破除了。” “我看不然。” 不过,另一个人倒是有了不同的意见:“那时天心崖防守空缺,能被人攻入也没有多奇怪,而且,那圣巫教可是有着攻上落雁峰的实力。” “话虽如此,但换作旁人,即使知晓内防空缺,又有谁敢如此呢?” 那人继续反驳道,看样子,亲身经历的天心崖那一战,已经让他对圣巫教有了全新的认识。至少,不再是传言中的外来邪教。 至少,他们攻了天心崖,便是中原同道。 “这中原,又得变天了。” 几人又随意说了几句,听得门外有人进来,便缓缓止去了话语。 不过,忽然之间,几个弟子的目光,却是一下被门外走进的几个人吸引了过去。他们乃是修真之人,虽然实力不济,但自也能够察觉什么异常。 只见一个姿色妖娆的女子,露脐短衫,紫发长靴,领着三两个同样衣着与中原民风截然不同的随从,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只径直朝着酒楼上方行去。他们的这般打扮,在晋州或许少有,但在常州西域,却是随处可见。 西疆人! “那是……” 见状,这边角落的一个弟子,双眸凝视,对着那朝楼上行去的女子背影看了许久,最终,颇有惊骇地道出了一个名字: “圣巫教的千蝶使!” …… 临江府。 作为晋州府城,自是中原东隅最为繁华的城市。 其东临云梦大泽,北接东雷阁,连接着晋州的水路枢纽,四面皆是中原最富饶的良田林木,鱼米之乡。中原之盛,一看京州,二,便是这临江府。 当然,那是在俗世之中的地位。 修真一界,临江府最重要的作用,便是牢牢监视着大泽彼岸的一大邪教发源之地,冥教的总舵,天心崖。正是因为如此,四阁之一的东雷阁,方才建在了临江府外,数十年来,一直是制衡冥教发展的中流砥柱。 如今,冥教大变,终于将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 此时此刻的临江府,不知驻扎着多少来自五湖四海的各大名门正派、修真之士。此值正月新年,本就繁荣的临江府,更是热闹非凡。 越王楼。 临江府中心最大的酒楼。 秦川立在那阁楼之上,遥望着远方茫茫的大泽,久久不语。 身后,阿罗叶静坐案前,亦是处于沉默之中。圣巫教攻打天心崖之事,早已传遍了中原,自然也传到了秦川的耳里。不过,此时沉默,却不是因为瞒着秦川做下这等决策的原因,而是…… “桑娜来了!” 突然,阿罗叶一下站立起来,唤了一声。 闻言,秦川才回过身来。只见他的眉间浮着几分忧虑之色,阿罗叶如何决策自己并未怪罪,此时此刻,只是担心那攻入天心崖的教众们。 当时,君魔炎和司空寂,可是不顾一切赶回去的。 若是遭了意外…… “教主!” 随即,果然便见桑娜领着几个巫卫行进了阁中。 “人都撤出来了?” 秦川问道。见得桑娜无恙,心中似乎也终于松了口气。如今中原大变,阿罗叶远赴中原,若是圣巫教有了大碍,无疑是极其重大的打击。 自己心有他念,不一定时刻顾得上阿罗叶,如此,能够保障自己妻子安全的,就只剩这些个西疆教众了。更何况,如今的自己,也正是靠着圣巫教的倚仗,方能立足于中原。否则,或许,自己还一直在逃亡之中呢。 算起来,这些人,也能算是自己的家人了。 “托尊主惦记,全部安然无恙。” 听得秦川相问,桑娜行了一礼,回禀道,“当时收到教主的急令,我与罗狼便率人撤了出来。若是晚一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秦川点了点头。 那夜询问阿罗叶君魔炎无故迅速离去的缘故,得知圣巫教正在攻打天心崖后,自己便急忙让阿罗叶命令他们撤出。此时来看,终于还在君魔炎等人返回天心崖之前,成功传出了命令,及时地保住了大家。 “日后这等事,切记谨慎再谨慎。” 随后,秦川瞥了阿罗叶一眼,如此叮嘱道。 儒道释三大门不敢贸然进举天心崖,可不是他们忌惮。就连中原正道三千宗门联盟,都不敢随意闯入的地方,阿罗叶如此打算,的确莽撞了些。 希望,这是一次教训。 ……不过,结果安全就好。 “其实……” 听得秦川这一句似乎对阿罗叶有些许责怒的言语,桑娜抿了抿唇,最终垂头说道,“其实教主派我们去天心崖,乃是探查塔纳罗的行踪。突然改变计划,贸然进攻天心崖的原因,是因为尊主在云梦泽处于劣势的缘故。” “……”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早该想到,阿罗叶乃是精明之人,应该也不会如此贸然的。却没想到,她不惜冒着部下尽亡的安危,是为了在司空寂手下救出自己。 秦川看着阿罗叶,依旧沉默不言。 “呼……” 良久,长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了桑娜,问道: “那你们可有查到什么?” 正文 第02章 阴谋 天心崖。 云梦大泽方圆千里,直比那浩瀚汪洋。 大泽再往东,已是中原偏远之地了,人迹罕至,也没有多少当地居民。至于再往东去的茫茫大海,就更是中原未知之地,百姓流传之中,恐怕也只有传说中鬼怪离奇的故事了。 不过在大泽东岸,却是有一处有名的地方。 据说那大泽彼岸,并不如这一边的平坦富饶,而是一片巍峨深山,虽不如西疆南疆那般的险恶,但隔着一片大泽,远离中原腹地,自也算是偏僻。故此,少人居住,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这里,还横着一座断崖。 其高如天壁,仿佛直入云霄,就横在大泽的东岸,阻隔了一切通行的道路。前方,万顷湖水;而后方,则是十万大山。 古老传言之中,这里便是天地的尽头。 直至如今。 断崖的某一段,自远古开始,便有许许多多天然的洞窟,大大小小,成千上万,远远看去,就好比一个密密麻麻的蜂窝。而那洞窟通往石壁之内,更是不知千折百绕,或彼此相通,或死路尽头,直如幽冥地府。 其中暗藏的危险,更是不得而知。 数十年前,冥教脱离暗黑门自立,这里,就变成了更加悚怖的地方: 天心崖! …… 乌云遮掩着天际,无数洞窟,看上去更加的幽暗。 此刻最大的那座洞窟之中,那座坐东朝西的黑石大殿,显得有些旷荡,没有半个值岗的冥教守卫,空无一人。周围不少洞窟,也似有水流缓缓淌出来,顺着石壁,一滴一滴地落下,仿佛渐渐沾满了整面石壁。 待得乌云散去,阳光倾洒下来。 竟是鲜红一片! 从那大大小小洞窟之中流淌而出的,竟然,是血! 那成百上千的洞窟,在阳光之下,更是透着无尽的黑暗与深邃,无比阴冷的气息,似乎不断逼压出来,感受不到半分温暖的湖风。 黑。 昏暗的洞中,不知绕了许久,方才见得一盏烛光,摇摇晃晃,勉强带来几分光明。一个男子负着双手,黑暗之中,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约见得那一袭修长的长背影,竟也透着与外面石壁一模一样的颜色。 血红无比。 他的前方,已然是这一条甬道的尽头。正对面,只见得一个十分古怪的雕刻壁画,像是一个人,又像是一头张着大嘴的上古巨兽。 无比凶猛,直让人望而却步。 在那壁刻的左右两侧,正是分开立着的两盏灯,石壁的下方,更是有着一条并没有通道的台阶,抵在那石壁的下方。如此来看,此处又倒像是一座洞门,通往一个神秘的地方。只是,那的的确确是一面石壁。 男子始终背立着,凝视着那副壁画。 久久不动。 “教主,殒命的教众,已大多清理干净了。” 不多时,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衣的侍卫,屈膝禀告道。烛火之下,虽是一身黑衣,但竟然也仿佛觉得是血红一片,悚人之极。 “嗯。” 红衣男子应了一声,根本看不出是何神情。 “司空大人来报,说那边的计划似乎失败了。” 侍卫随即又道,“说是很奇怪地遭到了儒园与梵音寺的阻扰。中原正道一向鲜少知道我冥教的情报,所以司空大人怀疑,是暗黑门捣的鬼。” “半月为人如此,不必多怪。” 男子回道,似乎也没有多少触怒,语气平淡之极。 随后,那侍卫缓缓退了下去,消失在黑暗之中。只不过,前后片刻之间,在这甬道的尽头,竟是又出现了一个人,不,是从早便潜伏在此。 黑暗之中,他的面容缓缓浮现出来。 一袭黑袍,几乎遮蔽了所有的身躯,唯独他那与中原人不同的脸部轮廓,昭示着他的身份。布满皱纹的脸颊上,原本乌黑的须发,已然变得苍白一片,寄人篱下的生活,也让他早已失去了当初的威严之气。 正是前圣巫教盘瓠使,塔纳罗。 “失败了?” 塔纳罗如此问道,这般结果,却是他比眼前的男子率先沉下了面容。 “不错。” “那这万蛊噬心阵……” “哼,我这天心崖上,不是正好有百来具新鲜的尸体么?” “……” 闻言,塔纳罗忽然一怔,黑袍下的身躯更是没来由地颤了一颤。他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只是缓缓昂起头来,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 似乎,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可怕…… 君魔炎! …… 云淡风轻。 临江府,越王楼。 “在那天心崖,果然找到了塔纳罗的踪迹?” 阿罗叶静坐案前,听得桑娜的叙述后,似乎并没有过多的震惊。不过却也不由陷入沉思,虽然早有猜测,但这般的结果,无疑是最可怕的。 君魔炎与塔纳罗勾结,谁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是。” 桑娜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虽然未见本人,但我们在许多处,都发现了塔纳罗活动的踪迹。他是我西疆人,生活规律自然与中原人不同,更何况……更何况属下当初与他相斗多年,对他的了解,自不会错。” “那还有别的发现么?” 随即,是秦川如此问了一句。 塔纳罗与君魔炎勾结,自九归山大会之时,自己与阿罗叶便已经有预料了,此番桑娜回报,也不过是得到了确认而已。 自己想要知道的,是他们背后的阴谋。 “那时我与罗狼率数百巫卫杀入天心崖,似乎他们并没有料到会有人胆敢擅入,而且没有高手坐镇,所以一路溃败,并没有形成多大的抵抗。” 桑娜说道,“但有一件例外的事是,他们似乎一直死守着某处出口,拼死也不让我们攻打进去,最后收到教主急令,我们也只有撤了出来。还有,负责断后的罗狼刚才传给我情报,说看到他们正在清理阵亡部下的尸体。” “清理尸体?” “对。他们将那些尸体转移到了某个地方,也不见收殓,总之奇怪得很。罗狼不敢深入其中探查,所以只能知晓这么多。” “……” 听得这些,秦川抿了抿唇,苦思不已。 陀罗尼的教义传统,自己是知晓的,但凡教众身亡,该以火速收殓火葬,通大光明之境,往生轮回。虽然冥教自立,但也是以着陀罗尼的教义收揽教众,就算君魔炎如何的狠毒,值此用人之际,也不该亵渎教众遗体的。 除非,他“大业”将成,野心暴露了出来; 或者,是背后迫在眉睫的阴谋,令他不得不如此手段。 ……那,是何阴谋呢? “你且叫罗狼回来吧,邪教巢窟不可久留。” 同样许久也思索未果,阿罗叶叹了口气,随即对桑娜嘱咐了这一句。虽然罗狼擅于潜伏,但她也不想让如此得力的部下冒任何风险。 “是。” 桑娜应了一声。 说完,便是辞礼退去,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立马俯下身来,略有不解之色,向着秦川二人禀告道: “对了,属下在天心崖中,发现一处奇怪的地方。” “如何奇怪?” “天心崖数百洞窟内部千折百绕,我们也险些在其中迷了路。撤退之时,属下误入一处死路,便发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 桑娜说道,不由也抿了抿唇,百思不解: “那甬道的尽头,刻着一副壁画。在我西疆教史旧址中,属下曾见过与那差不多的图案,如果猜测无误,正是我西疆苗蛮遗民的先祖,蚩尤。奇怪得很,中原之地为何会有如此画像。属下想不出缘由,本想细细端详,或者拓印一副留给教主参研,但当时情况紧急,便也不敢久留,火速撤了出来。” “蚩尤?!” 这一声,几乎是秦川与阿罗叶同时惊疑出来的。 传说中上古时代的蚩尤氏,乃是苗蛮族的首领。后来苗蛮败退撤入西疆,形成了如今的西疆三苗部族,蚩尤,便被奉为了祖先。 这些,算半个西疆人的秦川,自是知晓的。 不过,在中原之中,以败了蚩尤的炎黄为正统,那蚩尤,倒是传说中魔神的形象了。陀罗尼堕入邪道之后,正是以蚩尤之怒为源,结合魔道修真之法,方才开创出了一式极魔道之邪、震怒众生的咒法,无间咒。 施咒之时,那若隐若现的魔神之像,正是蚩尤。 上古传说,不一定是虚言! 秦川忽然想起,当初在西疆蚩尤冢中发现的星宿劫,与之同源的其余七大圣物,正是散落在中原大地。如今天心崖中,又发现了蚩尤之像,再结合君魔炎千方百计搜集八大圣物之事…… 弄不好,那君魔炎可怕的阴谋,便是与蚩尤有关。 与,那传说中毁天灭地的上古魔神有关! “呼……” 沉默了许久,秦川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眉间阴郁久久不散。 阿罗叶与秦川对视了一眼,随即对桑娜下令道: “此事莫要外传。眼下时分,最要紧的是缉捕叛逆塔纳罗之事,传令我圣巫教此刻在晋州的所有教众,整装集结,时刻待命!” “是!” 一声回令,桑娜带着任务,出了门去。 今日闻此惊天一幕,秦川与阿罗叶皆是心事重重,夫妻二人相视了许久,却依然没有答案。只能彼此相依,应对着今后一切的劫难与变故。 本想商议些什么,忽然那被桑娜关上的房门,又被轻轻推了开。 “吱呀……” 正文 第03章 参松 “嘭!” 骤然,那门方才半敞,便是被猛然推开。 只见得桑娜冲将进来,一脸紧张之色,然而却是见得,阁内除了秦川二人之外并无他人。一时间,原本的紧张,一下又转为了疑惑。 秦川眉目一凝。 忽然之间,便是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侧。 那案前窗台,阳光明媚,远方茫茫的云梦大泽一览无遗。只觉一抹怪异的清风袭过,拂起窗前纱帘晃晃荡荡,却不知,这风,是从大泽之上吹来,还是从这越王楼的雅阁之中,吹拂出去。 阳光,显得有些刺眼。 那窗前的椅上,不知何时竟是出现了一个人。 好快的身法! 秦川的心中,猛然发出这般的惊讶。阿罗叶众人或许不知,但自己修出了元神,洞息宇宙变化,一切细微的变动,自然都能察觉于心。 此人,正是方才房门轻启的那一瞬间进来的。 然而,自己也只不过是刚好能够察觉出来而已,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若是来者不善,是来取自己人性命的,那该如何是好。 “慕容千阳?” 忽而,看清了来人,秦川惊疑了一声。 此刻那窗前坐立的,正是南风阁主慕容千阳。此刻的他,刚好倒上一盏热茶,轻轻地握在手中,嘴角,亦是噙着一贯的浅笑。当然,他一定也瞧见了,秦川的那支龙脊,正悬空而立,直直地指向他的头颅之处。 凌厉的真元,随着清风不断地流转。 前后,不过半寸的距离! “千阳不请自来,还望莫怪。” 慕容千阳一声请罪道,轻描淡写的笑容中,倒是看不出别的情绪。 不过,纵是南风阁如此变幻莫测的身法,竟也被眼前的秦川丝毫不移地捕捉了去。那同样不知何时出现的龙脊,随时都能取了他的性命。 “哼。” 随即,秦川笑了一声。 眉目轻动之间,便把那蓄着可怕杀意的龙脊隐匿了去。同时转头对着桑娜示意了一番,让她退去。这慕容千阳,倒不是来者不善。 “呼……” 紧接着,明显听到慕容千阳轻舒了一口气。 “南风阁的罡风疾影步,倒是名不虚传啊。” 秦川笑了一声,与慕容千阳这般随性之人,倒也不必过多虚礼,对阿罗叶使了一个眼色,便到那案前慕容千阳的对面坐了下去。 “若非如此,这越王楼外的九宫八卦阵,千阳怕是进不来啊。” 慕容千阳回道,笑容可掬。 很显然,外面布下防止外人探听的隐秘阵法,已经被他感知到了。秦川定睛朝着慕容千阳凝视了一眼,心中不由叹道: 这个慕容千阳,果然不简单! 当然,这些自是不能随口道出来。秦川又笑了一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不平凡之人自有不平凡之举。故此,便直接问道: “兄台来此,不会是贪一杯茶水吧?” “那当然不是。” 慕容千阳哂笑一声,但是很快,便迅速正了正色: “我天阁如今由程老阁主主事,千阳呢,便负责跑跑腿。眼下晋州风云,所以来到了这临江府,能为天下大计帮帮手,也是好的。不过,天下正道齐聚参松观、共议诛魔大计之事,我料无人通知秦兄,便来顺道邀请一番。” “参松观?” 闻言,秦川神色一凝。 这慕容千阳话中之意,自己当然能够听出来。中原正道虽然暂时接纳了圣巫教,但内地里仍是耻于与之为伍的。唯独,慕容千阳是个例外。 从九归山那一次,便能瞧得出来。 他的主张,正是借圣巫教之力,对付那极有可能与西疆某股势力勾结的冥教。不管怎么说,暗中迫害了晋州多位正道中人的奇毒,无人得解。 唯一的可能,只有阿罗叶。 “怎么了?” 见得秦川略有阴郁的神色,阿罗叶关切地问了一声。 见状,慕容千阳也是别有意味地凝视了秦川一眼。阿罗叶乃是中原外人,自是不知,可他心中当然清楚,那参松观,正是伏羲门的地盘。 与通州紫城的济云观相同,这参松观,正是伏羲门在晋州的一处分观。此番正道联盟将议事之地定在了参松观,自然便是以伏羲门为主。而秦川与伏羲门的诸多恩怨,又如何……或是,又怎敢去那参松观? “……” 秦川的心中,莫名迟疑了半晌。 良久,没有顾上回答阿罗叶,转而问那慕容千阳道: “落雁峰派来主事的,是谁?” “紫虚仙姑与玉剑仙乃是挚交,玉剑仙故后,仙姑曾决意三年不出;洞虚子不问世事多年,定然也不会下山;唯一主事的……” 说着,慕容千阳忽然笑了笑,“倒也奇怪,这回的中原大事,儒道释三家之主均未亲自前来,静虚真人只派了座下首徒上官瑶来处理此事。” “……” 秦川面容一怔。 他心中的顾虑,旁人自是不会理会。 慕容千阳说完了前来的目的,随后一直正视着秦川,期待着秦川的答案。他的心里很清楚,没有圣巫教,中原正道想要败冥教,极难。 而且,前番圣巫教大破天心崖的举动,正是他们融入中原的大好机会。眼下士气正盛,若能助天下正道灭了这个心腹大患,青冥山的处境,定然不会如以往那般。这些,倒也是他作为秦川私交的一点好心。 “既是南风阁主相邀,我圣巫教自当前往。” 与秦川对视了一眼,这一句,却是阿罗叶回答的。 言语之中,并没有用秦川的名义,而是以圣巫教教主之名,答应了参与参松观的议事。秦川的内心,她做妻子的,却又如何不懂呢? “那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慕容千阳大悦。 当即站立起来,却也不再多留,直接说道:“议事之期,被定在三日之后。至于地点,秦川本是伏羲门人,想必便不用我多说了吧?” “哼。” 秦川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看着慕容千阳再度无影无踪地消失了身影,秦川竟忽然感到几分疲累,昂起头来,不觉朝着窗外浩瀚的烟波瞧去,有些出神。 醉如云梦中,神游叹天泽! …… 晴空万里。 这晋州的气候,果真比那中原腹地早上许多。 方才正月时节,那云梦泽上苍茫的天穹,竟是如同春夏时分那般的纯净。一片蔚蓝,几朵白云浮在天边,随着风,静静地流淌。 ……不知是那水映着天,还是天映着水。 美妙如斯! 大泽之畔,稍稍远离了那喧嚣的临江府,山水之间,便有一座清幽的道观,松柏成荫,蓝天白云。据说曾有一位高人在此参松得道,便谓之: 参松观。 同时,也是修真大派伏羲门在这中原南隅的要地。 是日。 参松观临山而下,正是云梦大泽。此处常年水波不兴,风平浪静,倒是一个垂钓的好去处。只见一座凉亭近水而建,融道法天然之规,宁静祥和。此刻,正有一个年轻的道人闲坐其中,孤钓泽鱼。 却是秦川。 “呼……” 不知静坐了许久,秦川终是叹了一声。 只看着那没有丝毫动静的湖面,久久不语。参松观的议会还有一日,该与阿罗叶交待的,自己也大都交待完了,反倒,得了几分闲暇。 而自己,并没有打算去。 至于为何?或许,自己的心中,也没有想明白。 若是早想明白了,身后便是参松观,自己随时都能踏入其中,也不会像此时这般烦闷……不,若是早想明白了,又哪里还会有今日? “你这钩上无饵,怎能钓得上鱼儿?” 忽然,耳畔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秦川随即一动,转眼看去,便见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老翁。粗布灰衣,面衰色老,看上去也平凡之极,与自己不同,他看上去倒更像是来垂钓的。见得此般,秦川也未变色,笑了一笑,便道: “我无心垂钓,有没有饵,又有何所谓!” 那水下的鱼钩上,的确没有饵。 一来,秦川本就是来此散心的,弄得一根鱼竿已是不错,哪里还有闲功夫去弄鱼饵?二来,若是自己想吃鱼,又哪里用得着辛苦垂钓? 钓鱼本身,钓的便不是鱼。 “那倒是。” 闻言,那老翁自语了一声,也不知明不明白秦川话中之意。 他极其笨重地挪了挪身子,毫不介意地坐在了秦川的身边,也取出一根长长的钓竿,慢慢地钩上鱼饵,最终抛下湖去。做完了这些,又有些粗重地喘了几口气,方才转脸看了秦川一眼,说道: “很久以前,我也见过一个如你一般的人。” “老先生是说无心垂钓呢,还是无饵垂钓呢?” 随即,秦川如此颇有兴致地问了一声。 “既无心,也无饵。” 老翁答道,“那时是在江中垂钓,我见他钓了整整三日,从日出到日落,又从日落到日出,没有半刻停歇。最终垂钓无果,他便道这江中无鱼。然后我便说他,我说你心中无鱼,又如何能钓得上鱼儿来呢?” “呵。” 忽而,听得如此,秦川哂笑了起来。 这老翁话中言语虽不知真假,但其含义,倒像是来指责自己的。不过,对方的这番话,也的的确确有几分理。心中无鱼,自然也就无鱼了。 随即,秦川愈加有了兴致,又问: “那人后来如何?” 正文 第04章 梦醒 “那人来了这云梦泽,后来啊,又去了那天心崖。” “!” 听得老翁这看似随意的一句,秦川忽然一怔。 天心崖的地位,绝非寻常。修真一界中,自冥教占其为窟后,几乎无人再敢踏足;而修真间的传言,自也难免传入俗世,成为诸多耸人听闻的骇事,俗世凡人,自然也更是不敢接近。中原禁地,岂非浪得虚名! 而老翁所说之事,是在其前,还是其后呢? 若是其前,说不得,那去了天心崖之人,便正是君魔炎! 而若是其后,这老翁话中之人,也绝非寻常之辈。至少,绝不会是俗世之中的凡人,甚至,在修真一界中,也必有非同寻常的实力! ……会是谁呢? 想着,秦川的面色不知何时竟变得阴沉起来,再一次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老翁一眼,仍然无果之后,便又略微沉着声,继续问道: “敢问老先生,你所说之事,发生在何年?” “不太记得啦!” 随后,只见老翁仰着头,靠在那亭柱之上,面对着秦川如同审视一般的目光,也没有丝毫动容,熟视无睹。片刻之后,他又抬起鱼竿来,换了饵,十分熟练地再度将之抛入湖中。做完这一切,方才又道: “那时天心崖已经很少有人去了,他送了我他的那根钓竿,便独自一人划着舟,去了那茫茫大泽之中。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喏,这根钓竿,便是那时他给我的。后来,听说他闯了一番功名,隐世而去。” “……” 闻言,秦川心中一凝,陷入沉思。 听老翁之意,那人已经不是常人能比了。纵是太平盛世,敢只身一人前往天心崖,并且还闯出了一番所谓功名,自也不是俗世中人。 定然,是一位修真高手! “不知那位高人名讳?” 秦川问道,却不知如何会对此事产生了兴趣。 “他本是在那北方的伏羲山中修行的,门中道号唤作玉衡子。不过后来不知伏羲门中发生了何事,再加上隐居避世,如今已经很少人知道了。” “玉衡子?” 秦川面色一疑。 这玉衡子,自己两世身为伏羲内门之人,却居然从未听闻过。而且,眼前这看似平凡的一个垂钓老翁,居然会知道伏羲内门之事? 骤然,秦川元神散开,眨眼之间,已对老翁窥察了不下百遍。但结果,却依然没有任何异常的发现,对方的丹田经脉之中,没有丝毫真元修为的迹象,甚至,就真真切切是一个性命将陨的古稀老翁。 是个凡人! 纵是如自己的师娘南柯宗主那般的境界,凭此刻的自己,都勉强还能窥出几分端倪。秦川绝不会认为,还有人能够及得过她! 的的确确,就是一个普通老翁。 “……” 忽然,秦川猛然一怔。 只见得眼前,那老翁迎着秦川的元神窥视,也不知察觉与否,本来满是沧桑与衰弱的目光,莫名一下变得迥异起来,直凝视着秦川: “他年轻之时,道法修为已是不凡,但天外有天,他,也遇到了瓶颈。于是他便想,诸天万道,皆循天道之规,若能将百家修习法门融会贯通,合而为一,是否便能得窥天道,成无上之尊……” 老翁迟滞了片刻,却依然不顾此刻秦川心中的波澜,转过头去,望着茫茫烟波,水天一色,又继续如同自言自语道: “他自视不凡,当然对那小门小道自也瞧不入眼。可是当时儒道释三家各持门户之见,他若偷习他派法门,必会引起师门之争。他不愿给师门带来麻烦,终将目光看向了天下人争相恐畏的……魔道。” “……私习魔道,自不会让他门他派来找伏羲门的麻烦,可是在他伏羲门中,却是必然要沦为叛逆孽徒。因为这般,他一度苦恼不已。” “也正是如此,他才在那江中足足钓了三日的鱼!” 老翁终于说完,再度转脸看向了秦川,眸中,总有一股别样的意味。 “……” 听得这一切,本来还怀疑话中真假的秦川,竟是全然相信了起来。因为,这老翁话中之人,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师尊,无尘子。 师尊的往事,他从来不向自己提起,对于如何修得的魔道,也一直对自己搪塞过去。同时因为修习了魔道,在伏羲门内也被除名,一切典籍事记,也根本查不出分毫。难道,真是如此刻的老翁所说一般么? 无尘子一身魔道修为,是在天心崖所得? “你在想,他去那天心崖,便是了却他的心愿的么?” 随即,老翁又如此问道。 “是,却也不是。” 不待秦川回答,老翁又顾自说着,“天心崖何许地也?他独闯魔窟,自是下场惨烈,险些殒命其中。所幸的是,天,从来都无绝人之路!” “其后如何?” 秦川定了定神,问道。 “其后,听说恰逢冥教创立之初,明王宗拜访天心崖,结果,他便被那明王宗的宗主南柯带回了无量天。机缘巧合,便习得了陀罗尼大道,一举突破了大乘之境。听说,还得了一番姻缘,真是羡煞旁人也!” “……” 秦川讶然。 没想到,自己的师尊,竟有这般的往事。 无尘子的魔道修为,自是南柯宗主所授的了。想来无尘子不愿供奉陀罗尼明王圣母,一心想要重返中原,方才有了后来的那般事。 不过,师父师娘的情劫,如今倒也很好地解了去。 秦川心中一哂。 “我与你说这往事,倒也别无他意。” 随后,那老翁看了看秦川,笑了一笑,“我见你垂头丧气,无心垂钓,辱了我临渔之兴,方才说道一番。你看那玉衡子抛却顾虑,一往无前,结果功名姻缘尽获;而若是继续数落江中无鱼,恐怕终将庸碌无为矣。” “心中无鱼,纵是垂渔千日百日,也只是徒自妄然!” “……” 听得这番言语,秦川忽然沉默了下来,低头不语。 却是似有所思。 自己在这湖畔亭间独自烦闷,却又能如何呢?如自己的师尊那般,抛却心头顾虑,勇往直前,纵是结果不尽人意,却总比独闭哀思的好。 至少,自己做出了选择。 “老先生……” 突然,秦川猛地昂起头来,似乎终于顿悟。 不过,刚一抬头,原本就坐在自己身边的老翁,竟是离奇地消失了踪影。连同那根钓竿,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平静的湖面,只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没有荡起半分涟漪。只见得自己的鱼竿,忽然颤了一颤。 “!” 秦川心中大惊。 方才那老翁,将几近无人知晓的修真之秘,如数家珍一般道出来,却,到底是何方人物?!他此番出现,却又是对自己昭示了什么?! “……” 秦川双目凝神,久久不语。 过了片刻,方才立起身来,遥望着茫茫大泽,只见明媚的骄阳照着湖面,竟觉几分刺眼。方才的见闻,在秦川的心中,竟是如同一个梦境一般。 如梦初醒。 …… 越王楼。 傍晚时分,秦川回到了阁中,依然有些恍惚。 “尊主!” 听得这一唤,秦川似乎才回过神来。抬眼一看,方才发现此刻的阁楼之中,桑娜正在向阿罗叶禀告着什么,见得自己进来,她才唤的这一声。 “你回来了。” 阿罗叶浅浅一笑,立起身来为秦川斟了一杯热茶。 “嗯。” 秦川点了点头,在那案前坐下,一杯热茶饮入肚中,最终强自定了定神,才恢复了常态。一抬眼,见得那案上,此刻摆放着一封正式的信函,封上印着安阳叶家的徽记,倒是尚未拆开,正等自己回来。 随即,秦川昂头问道: “叶秋奇送来的?” “嗯。” 阿罗叶点头,“他亲自来的,但你没在。” “他也来了?” 秦川疑惑了一声,心中一喜,便拾起信函拆了开,随意瞥了一眼,倒也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和慕容千阳一样,邀请我们去参松观的。” “他说这是书面的,免得去了旁人说闲话,以他叶家书面邀请,旁人也不敢质疑我圣巫教的举止了。我回应了他,他才离去的。” 阿罗叶回道,看来也知晓了叶秋奇的来意。不过,她抿了抿唇,随即却又沉声道,“他还给了我一些来时刚查到的一些情报,说正在赶来的一些门派弟子中途遭到蛊术暗杀,而且尸体都被移往同一个地方。” “塔纳罗?” “嗯。目的地暂时还未查清,我让桑娜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叶家提供的线索,属下立即传给罗狼。属下告退。” 得了阿罗叶的眼神,桑娜行了礼,退了出去。 随后,秦川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几日,并不能闲暇下来。塔纳罗如此大肆寻找尸体,定是为了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似乎终于要渐渐浮出水面了。 而自己,也该有所动作。 “明日去参松观,派遣桑娜在明,罗狼在暗,注意安全。” 想着,秦川对阿罗叶叮嘱道。 “你还是决定不去么?” “……我另有打算。” 听得阿罗叶这一问,秦川怔了怔,终是将目光移往窗外,应了一声。见状,阿罗叶抿了抿唇,默默看了秦川一眼,终于也轻声应了一句: “好。” 正文 第05章 坚决 夜。 临江府笼罩在月色之中,显得有些安宁。 越王楼上,还有一盏灯亮着,与天空稀疏的星辰呼应,更显几分孤独。 屋中,阿罗叶卧在榻上,均匀地呼吸着,似乎已经进入了沉睡。而窗前的椅上,秦川还在盘膝作课,宁静之中,又似乎隐藏着一些躁动。 与平时有些不同。 “呼……” 良久,秦川呼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来。 他的眸中,透着几分踟蹰,更有多少凄苦之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站立了起来,轻轻地,走到榻前,却并未与平时一般宽衣入睡,与自己的妻子同榻而眠。动作十分轻微,替阿罗叶盖上被褥,秦川又舒了一口气。 “我……我去去便回。” 秦川淡淡说道,话中,似乎改过了口。 随后,只见得越王楼这最后一盏明灯,也随之黯去。一道模糊的黑影,从阁楼之中跃出,化作疾光,朝着临江府外飞行而去。 屋中。 本该熟睡的阿罗叶,忽然睁开了眼。 眉间一蹙,掠过几分苦意,而后,却是又重新闭上了双眸。 …… 夜,有些诡秘。 秦川疾行而来,却是潜入了参松观中。 不需猜测寻觅,仅凭直觉,便找到了观中一处清幽的林间小院。秦川潜藏在那树林之中,透过夜幕,只见得院里屋中的一道人影,秉着烛光,不知还在修习作课,还是处理着眼下晋州纷杂的事,直到如此之晚。 上官瑶。 秦川忽然一笑,只是远远看到那道身影,似乎便觉得心中悦然。 “我心中有你,便决意来寻你,不论伏羲门如何敌视于我,今后又将有何劫难考验,都无法改变我心中执念。心中有渔,终将得鱼。” 心中一念,秦川竟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今日早间的那番遭遇,已然破去了自己的心结,让自己顿悟。本不该因为自己与伏羲门的恩怨,而对上官瑶避而不见;曾几何时,也是在这云梦泽畔,那句海枯石烂的誓言,自己,可是从来也未敢忘过。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咻!” 突然,秦川正欲从那树上跃了下来,光明正大地去找上官瑶,然而还未有所举动,只见得屋中的上官瑶一下破门而出,道法真元蓄势而起。 黑暗的天际,骤时掠过一抹光明。 一支真元凝作的光剑一掠而过,飞入一侧山林之中,随即便似乎有一道黑影落了下来,同时响起一声闷哼,又见另一道黑影拼命地朝着远方疾去。顷刻间,上官瑶眉目一凝,似也没有察觉秦川,直往那黑影紧追而去。 “?!” 秦川面色一变。 朝那落下的东西瞧了一眼,竟是某个门派的长老,已然成了一具死尸。看样子,是那携尸夜行之人路径此处,恰被上官瑶逮了个正着。 眼下时节,四处觅尸之人…… “不好!” 猛然,秦川咬了咬牙,也顾不得地上的尸体,瞬即紧随着上官瑶的脚步,也朝着那黑衣人潜逃的方向紧紧追去。 夜,更加的诡秘。 …… 临江府百里之外,一处山麓之中。 “铛……” 一声剑鸣,划破了寂寥的夜空,颤颤不止。 瞬即激起林中鸟兽惊飞,树影攒动,皎白的月色倾泻下来,映在幽深的密林之中,直透着无比的惊悚之意,以及,无处不在的危险。 上官瑶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黑衣人,率先停了下来。 却不是因为上官瑶的此番阻截而停下来的,似乎,对方的目的,本就是将上官瑶从参松观引诱出来。原来,却又是一个阴谋。 “……” 上官瑶眉目一紧,直接祭出了天命古剑。 “你可是在查,最近以来各处尸体的去向?” 一句阴沉的嗓音,自黑衣人的口中传出。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竟是主动摘下了头蓬,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异于中原面目的老人面孔。上官瑶不认识,但若是秦川与阿罗叶前来,定是能够一眼瞧出。 此人,正是塔纳罗。 “……” 上官瑶,仍是没有言语,只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此时才想到,纵是对方急切需要大量的死尸,搬运途中,也定会选择绕过参松观,避开中原众高手的目光。此时来看,对方,是故意引她前来的。 不过,既然来了,却又如何能走? “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也非中原人士,所以,不会管你中原道义。” 塔纳罗继续说道,嘴角掠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 说罢,他的身旁,一阵光影若现,产生着十分玄妙的变化,眨眼之间,竟是生生凝出了一个人形……不,那就是一个人,此刻以某种奇特的方式,由塔纳罗的引导,方才现身在了此处。 司空寂! 上官瑶面色一沉,此刻来人,她自然识得。 甚至,并不陌生! “将她拿下,我不要活的。” 随即,塔纳罗邪笑道,似是对身旁的司空寂发号司令一般。 然而,紧接着那司空寂眉目一斜,竟是用十分可怕的目光盯着塔纳罗,散出十分明显的杀气。很显然,他对塔纳罗的这般口气,十分的不悦。纵是君魔炎本人,怕都从未这样与他言语过,何况区区一个塔纳罗? 只是,眼下要事,却不容内斗。 “事成之后,君魔炎会杀你的,静候佳音。” 司空寂冷冷说道,竟是毫不避讳地如此恐吓道,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耳中,都不像是单纯的恐吓。没有人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假。 不过,塔纳罗只是笑了笑。 带着一种别样的目光瞧了上官瑶一眼,便不与司空寂废话,化作一道黑影,又不知朝着何处而去,只将上官瑶留给了司空寂应付。 “……” 此刻,上官瑶再度神情一紧。 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塔纳罗离去,眼下急需应对的,是司空寂。她当然知晓,司空寂有何可怕的实力,传闻之中,实力不压于夫子殿的山阴居士。 至于他为何堕入魔道,无人得知! “哼。” 随后,司空寂笑了一声,将目光转到了上官瑶的身上。 这个伏羲门的女弟子,他当初也是在这云梦泽见过一面了。但也没有料到,连同秦川在内,在他手下逃得一命的这俩人,如今竟会成长为这般。假以时日,定也会成为超越他的存在,包括他,没有人会怀疑。 不过,世事当真是如此难料。 今日,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而这一次,不会允许失手了。 也并非司空寂本性嗜杀,只是,曾经那两人的这一劫,恰巧由自己亲手施下的而已。想着,司空寂又莫名笑了一笑,却道: “君魔炎听信西疆异人之言,要施万蛊噬心阵祸乱众生,但此阵需尸体千百之数,并且要以一天生阴脉、并且修为高深的女子性命为引,百般思量,最终便选上了你。告知你这些,便只让你死个明白……” “谁允许你定她生死了?!” 突然,一股狂风携着恐怖的魔道黑气,爆涌而出。 司空寂骤时面色一变,生生被逼退了数步。猛然之间,脚步一定,便顺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来源紧盯而去。倏尔,却又轻声蔑笑。 “?!” 此时此刻,上官瑶也是略有惊讶,不知情绪如何。 风,缓缓停下。 在她的前方,赫然现出了一道身影,月色之下,白色的道服溯风而起,血红的枫叶,更显得无比的妖异。却是秦川手执龙脊,仙魔两道真元大盛而开,形如一件扑腾的羽衣,又如熊熊烈焰,怒放而开。 ……谁,允许你定她生死了! “如此倒好,当年遗憾,今日可以一并了结了。” 见得秦川突然出现,那司空寂定了定神,不怒反笑,冷眸扫视了秦川与上官瑶一周。当年如同蝼蚁一般的二人,此刻,在他眼中竟也仍然是蝼蚁。 一支黑色的墨笔,浮现在他的手中,邪气凛然。 执念障! 迎着司空寂源源涌来的杀气,秦川忽然一笑。 竟是没有立即理会对方,身躯明显顿了一顿,随后缓缓转过身来,直视着上官瑶清冷的容颜。那一袭白衣,始终是自己心中最纯洁的地方。 “我不会再逃了。” 秦川坚定地说道。 闻言,上官瑶不知是何情绪,久久也未言语,甚至不适时宜地忘却了眼下棘手的麻烦。她也没有瞧向了那司空寂,只看着秦川坚毅的神情,那与当初立下誓言之时一样义无反顾的眼眸。她,忽然也坚定了起来。 “嗯。” 上官瑶淡淡地应了一声。 随即,一抹会心的笑容,浮上秦川的嘴角。 “轰……” 顷刻间,秦川猛然转过身来,周身真元毫无保留地大盛而开,紫色的伏羲卦爻闪现而出,迅速结成了九宫八卦阵,凌厉之气,汹涌而来。 “当年你险些害她丢了性命,此仇,该报了!” “那便来吧!” 司空寂大喝一声,面色终于也变得暴戾了起来。 阴暗的山麓之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剧烈的碰撞,轰鸣不止,短暂地将整个天地之间照得一片通明。夜色凄清,随着这一声轰鸣渐渐地弱去,透着十足杀意的气息,分别在这天际下氤氲而出,惊天动地之势。 夜空下,秦川踏空而立。 风,拂起发梢。 只见月光之下,他的面容,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正文 第06章 司空寂 暗云掩月。 冷风习习,凉了一方天地。 深山密林之上,虚空之中,秦川一袭红枫道袍,直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碰撞之中,竟是一尘未染,不受丝毫影响。 手中一支龙脊,寒芒闪现。 迎面,便是同样踏空而立的司空寂,只见他依旧噙着莫名之笑,亦是那般的轻蔑之容。只不过,倏尔,他眉目一蹙,瞬即一片不知何时被撕裂的衣角,终于彻底破开,随着风,飘了很远很远。 顿时,司空寂眉目一转。 他的身后,一袭白衣胜雪,仍是随着风不住摇摆。 上官瑶一身道法真元大盛而开,随着紫气东来的施展,玄青色的真元渐渐染上了祥瑞的紫色,与秦川浑浊邪戾的魔道气息,一前一后将司空寂牢牢觑视在了中央。那闪着刺眼白光的天命古剑,几乎照亮的天空。 暗云涌动。 渐渐,透下了几分惨白的月光。 “我修行百年,倒是第一次瞧见如此天赋惊人之辈!” 司空寂淡淡地说道,却是称赞起了秦川二人,“当年孤岛那一战,却是没有料到,如今,居然又一次在这云梦泽上演。” “你后悔,当初没能杀我二人么?” 秦川镇定如常,冷冷地问道。 另一侧,上官瑶没有丝毫松懈,剑上凝蓄的气势,瞬息之间,便能配合着秦川,发起一次致命的攻击。与曾经的每一次,一样。 这,便是从未消失的默契。 “后悔?” 闻言,司空寂再度莫名笑了起来。 这冥教之中助纣为虐的逐日护法,除了可怕的修为令人忌惮之外,却也是中原最神秘的人之一。没有人知晓,明明可以接任儒园门主之位、成为一代宗师的他,为何会突然叛离,与那君魔炎同流合污,彻底堕入了邪道。 而且加入冥教之后,也不如闻人醉那般嗜杀成性,反而鲜少露面于中原,只屡屡协助着君魔炎,完成那骇人听闻的可怕阴谋。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晓。 “我司空寂一生中,便从不知晓后悔是何义!若说后悔,你且先问那夫子殿的许家匹夫,他后不后悔;问这虚有其表的中原正道,他们后不后悔!” 一番狂言,司空寂终是怒容满现,面上浮起了残戾之色: “……当年我视你如蝼蚁,今日,仍然只是蝼蚁!” “铛!” 一声剑鸣,再度划破长空。 随着司空寂这最后一声嘶吼,几股气息再度爆发起来。暗夜之中,月色迷离,也丝毫都看不真切,只见得秦川的身影稍纵即逝,虚空中那一声似有似无的龙啸嘶鸣,随着司空寂所立的八方之外,光影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伏羲八卦之爻,闪着诡异的黑芒,若隐若现,在那似乎被分离而开的八处空间之内,产生着奇妙的变化。中央,气息更如凝滞一般。 九宫之阵! 适时,这一片山麓之间,忽冷忽热,寒似隆冬、炎若盛夏,却是冰火两属性灵气,愈加的浓郁起来。冰蓝火光浮现而出,几欲凝做了实体。 毫无疑问,这是一式杀伐之阵的前奏。 万象天罚! “哼。” 很快,那中央的司空寂传出了一声冷笑。秦川自创的万象天罚阵,以化身分离之术、融天魔幻影虚实之变、以及九宫移转之妙,合为如此变幻莫测而又杀意无边的阵法,寻常人来,恐怕只有束手无策地在阵中等死。 只不过,他司空寂,却又是寻常人么? “破!” 顷刻间,只听司空寂喝了一声,一直黑色墨笔在他手中旋转不止,儒园特有的无比沉稳的真元,瞬即泛着金光,迅速地弥漫而开。 秦川这万象天罚的虚实变化,以他修行百年的修为,早就已经看了个透彻。然而,他却根本不以巧破巧,反而欲以一式震慑之术,强行将整个九宫八卦连同秦川的虚实化身,一起反震而开,以暴制暴。 他,确有那般的实力! “铛……” 突然,这深山密林的上空,却是几声颤鸣同时传出。 司空寂的面色,骤然微微一变。 “无极剑意!” 只见得秦川的九宫八卦之外,又是一个无比强盛的阵法凝结而出。八把真元凝成的剑兵,闪着各异的光芒,各自融入八卦之气,悬在九宫之外。却是极其正统的伏羲八卦阵,堪称这天下间,压制之力最强的阵法。 “凝!” 随即,上官瑶一手结印,眸中,闪过了一抹厉光。 “轰……” 眨眼不到,那八把剑兵之上,骤然闪出一道微光,透着若隐若现的八卦卦爻图案,并且越来越大,以破空不及之势,朝着中央一同冲击而来。 一声轰鸣,司空寂结出的术法,被生生压制了回去。 天地寂静。 只隐约见得,空气之中,隐现出了偌大一个伏羲太极图。 “吼!” 紧接着,万象天罚之威,也随之爆发了出来。九宫之内,犹如两条各自携带着寒霜烈火的巨龙,嘶吼咆哮,以一个难以捉摸的轨迹,源源不断地朝着阵中的司空寂冲击而去。嘶鸣不断,一时间,宛若山崩地裂。 火光冰芒,几乎将这山麓照得一片通明。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天启!” “明王三重祭,同归!” 一片朦胧之中,似乎听得秦川几句念咒,一股阴森浓郁的黑气,同时也在这九宫阵中疯狂地扩散而开。一道瞬影,杀气冲天。 当初自创这万象天罚之时,秦川还未修出元神,只以本体和心魔化身同时施展冰龙两破,造成这般冰火两重天的威势。而如今,元神大成,自是威力更甚。最主要的,是这魔道上乘心魔之道,所具有的最大优势: 双化身! “十步一杀!” 眨眼之间,黑气之中,秦川龙脊之上,已然汇聚起了吞天噬地的杀意。如今的万象天罚,完全可以由心魔、元神两道化身施展。 而这十步一杀,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一击,毙命! …… 月色之中,浩瀚的云梦泽,荡起了层层涟漪。 平静不再。 甚至那靠近西岸的一侧湖水,莫名被掀起了浪花,一层接一层,直往大泽深处不断地汹涌而去,巨浪滚滚,声势滔天。 一切,只因此处山麓的一次剧变。 “轰!” 随着这最后一声爆裂的轰鸣,山中的层层草木枝叶,如同将被拔地而起,朝着四面不断倾斜,呼呼作响。狂风大作,以此处为中心,形成一股忽冷忽热的浪潮,疯狂地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开。 天地暗淡,日月无光。 昏暗的天际,早已被阴翳所笼罩,什么也瞧不真切。 仿佛过了很久。 漫天的阴霾,渐渐被风拂散,月光,也适时从云层上透了下来,惨白一片。秦川与上官瑶分别立于空中两侧,直凝视着中央。 各自的眼神中,却有了几分惊骇。 虚空中,传出一声冗长的喘息声,带来一股莫名的寒意。 那司空寂,竟是赫然立在冷风之中,周围各种结成阵法的真元已然散去,而他,却是没有受到半分伤害,一袭长袍,竟有几分风华。 手中的那支执念障,被他轻轻地握着,仿佛散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牢牢地护于其中。如世间所有魔道之气一般的浑浊,少了几分暴戾,但却多了十足的沉稳。融入了儒园的真元,竟像是天下间最牢固的铜墙铁壁。 这执念障的能力,却是体现在防御上么? “……” 秦川心中一沉,眉间浮起了一抹凝重。 “哈哈!” 司空寂放声大笑,“我说过,你等,仍是蝼蚁!” “不好!” 话音刚落,秦川顿时面色大变。分明感知得到,自己与上官瑶的脚下,一股空间之力竟不知何时就开始凝聚起来,强大得可怕的撕扯之力,如同翻天覆地一般,更隐藏着无比强盛的真元,已然开始了运转。 曾经在那孤岛之中,对方也是以这诡异的术法,用那如同洪流一般的真元,将自己压制得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此刻,竟再度上演。 “小心!” 猛然,秦川朝着上官瑶叮嘱了一声。 片刻不到,一切果然如秦川的料想,脚底之处,忽然涌出了海量的真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旋转着,似如吞噬世间万物。 而那深处,则是恐怖的空间裂缝! “……” 此刻,上官瑶终于也骇然了起来,面色凝重。 秦川感知得到的,她自然也感知到了。世人皆知,冥教的司空寂修为高深,几乎可以盖过各大名门正派乃至暗黑门的诸多高人,可谁能想到,竟是可怕到了如此地步。再加之那上古邪物执念障,几乎成了不可战胜的存在。 多年来天资修为上的优异,此时无疑遭到了挫败。 “?” 突然,秦川与上官瑶,却皆是双眉一蹙。 一股奇特的白光,忽然分别将他们二人笼罩了起来,一阵离奇的变化,竟是将他们生生转移了位置,并肩立在一起,远离了那可怕的洪流。 司空寂似也察觉此变,术法同时戛然而止: “嗯?” 只见秦川与上官瑶的前方,一袭华服随风摇摆,愈显沉稳的面容,映在月光下,却是他们无比熟悉之人。此刻出现的男子似也没有当年那般的闲淡之色,直凝视着前方的司空寂,口中,终于道出了一句话: “当年在济云观的第一次,你二人可也是这般不带我玩?” 正文 第07章 初心 冷风拍打着残枝败叶,呼呼作响。 秦川看着自己二人前方的那道背影,忽而,淡笑了一声。 “哼。” 上官瑶面上的凝重之色倒是并未缓解多少,只是如此冷哼了一声。此刻前方的来人,她自是不必刻意便能认了出来。当年在济云观遭遇鬼魅人的那一次,也正如眼下这般,这小子,就这般适时地出现。 不过,来得却是及时。 果然,前方的男子稍稍转过了脸来,浅笑一声。 正是叶秋奇。 “铛……” 也仅仅是这一笑,叶秋奇便迅速回过了头去,残月出鞘,反手执剑,另一手结成了一个古怪的印结,眉间亦是浮着几分凝重。 他自也知晓,眼前的司空寂,非比寻常。 “安阳叶家?” 随即,前方的司空寂,冷声问了一句。 毫无疑问,本来塔纳罗设计引诱上官瑶出现,目的便是擒杀上官瑶。而一个不知究竟蕴藏着多少实力的秦川,就已经让他心中察觉几分难以对付了,此刻再多了一个身怀上古轩辕氏血脉之力的叶秋奇,难度更是大了许多。 此时的任务,变得愈加的棘手。 “不。” 然而,听得这一句,叶秋奇却是笑了一声: “此刻与你交手的,是我伏羲门静虚一脉昔日的三同门。” “那又如何?” 闻言,司空寂又冷问了一声。 不过,听得叶秋奇那番言语,秦川的心中,却是想起了当初师门空雾谷历练的那番往事。不论如何劫难重重,那暗黑门的杀手,还是观星洞中生死之间的磨难,只要自己三人同心协力,便是所向披靡,无所不敌。 算起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团聚过了。 “呵……” 秦川双眉一舒,竟是会心地笑了一笑。 “咻!” 刹那之间,无比默契的,一黑一白一紫,三道疾光极其默契地同时掠过,凌厉的真元瞬间运转而起。不需言语,竟是如此不谋而合。 九宫卦爻,瞬息之间便从秦川的身躯之中一掠而出,朝着九宫之位猛然扩散而开,同一时间,秦川的身影也是骤然消失,隐匿在了九宫之中,一时难以窥出究竟。整片空间,犹如被分离九方,每一方,皆是杀意凛冽。 而那叶秋奇也是凭空消失了踪迹,并且绝非空间隐匿之术,而是他的速度,已经令人难以察觉,纵是元神窥测,也跟不上他移动的速度。 倒是上官瑶依然踏空而立,只后撤了数步,便两手结印而起,道法真元弥漫而开,充斥着这空间的每一寸角落,尽数落入了掌控之中。 空气之中,道家符篆若隐若现。 玄妙如斯。 “九转归一!” 顷刻间,一句咒诀,自上官瑶的口中念出。 顿时,原本秦川结出的九宫八卦阵,竟是在这漫天的道法真元之中,产生了奇异的变化。秦川心中不由一怔,但也不断驱使着真元,顺从着上官瑶的指引,让自己的这九宫八卦,交给上官瑶来独自掌控。 谁能料到,没有研习、甚至都未曾见过几次九宫阵的上官瑶,居然有如此天赋,不仅将九宫八卦之妙融会贯通,还借之…… 开创了一个新境界! “轰!” 眨眼不到,这空间之内,九宫迅速移转,本该闪现不止的卦爻图案,已然光芒大盛,将中宫之位从秦川的身上,生生转移向了司空寂。 堪称斗转星移! “……” 此刻,只见那司空寂面容变得严峻了起来,直凝视着不远方的上官瑶,显然看出了方才的一番变化。击破三人的攻击,主要正是这上官瑶。 眨眼之间,骤变徒生。 随着司空寂眉目一凝,似乎施展了某种秘术。 上官瑶踏空而立的身躯,猛然颤了一颤。却又是方才那般诡异之术,先是一股真元爆发,产生一阵波动,防止再如方才一般被叶秋奇空间移转之术所救,而后一股强大的涡流,开始在上官瑶的下方不断撕扯。 “哼。” 一声冷哼,司空寂的眸中,杀意闪现。 然而,此时的上官瑶,依然不为所动。尽管面色因为临近劫难而泛白,但仍然十指紧扣,似乎并未放弃手中阵法的凝结。 因为她知晓,此刻她并非孤身一人。 并不! “咻!” 果然,此时此时,秦川心中一沉,一股灵念传出,这空间四处的九宫卦爻再度闪现一番,如同视那司空寂爆发出来令人站立不稳的真元波动如无物一般,竟是生生将上官瑶的身躯,由坤地之位,转移到了乾天之位。 正是九宫移转之妙! “!” 司空寂的神色,终于彻底一沉。 “轰!” 眨眼之间,上官瑶似乎终于完成了九转归一阵的凝蓄,只见那再度落入她掌控的伏羲卦爻,猛然朝着中宫之位逼压而来。一股势如破竹的可怕力量,同一时间,便是分列八卦之位,压制着司空寂的一举一动。 看上去,却像是正统的伏羲八卦阵。 不过…… “嗯?!” 霎时,司空寂面色大变,竟有些猝不及防。 伏羲八卦阵的压制之力,无非便是来自那八卦之中,虽然强悍的力量堪称天下无双。但以他的实力,自也能够使得反抗之法。 然而,此时此刻…… 他所处的中宫之位,就在他自己的身躯之中,一股力量,也随着八卦位上的压制之力爆发,同时异动了起来。却是呼应着那八股可怕力量,分作八股,相向而行。无极之道,一生二,二生三,终成八卦。 而八卦化三,三化二,终而归一。 这般天道规则,竟也被区区一个上官瑶悟了出来么?! “……” 司空寂的面色,显得愈加的难堪。尽管知晓处境危险,却是使不出半分力量,全都被那九转归一阵生生压制在了体内……不! ……自己体内的真元,也被同时向着体外逼压。 如此诡异! “铛!” 一声颤鸣,终于打破了沉寂。 司空寂猛然昂头,只见那一直未现的叶秋奇,终于现出了身形。却竟是自上空而来,强烈的白光,杀意猛烈,直无情地冲击而下。 这三人,如此天衣无缝的默契…… “结束了。” 一句轻声,自叶秋奇的口中发了出来。 他知晓,司空寂本不会在自己几个修行不过十年的年轻人手中,落了败。他自己,也未曾想过,能够像此刻这般,败了如此一个可怕的对手。 只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们一行三人,只要一起同心协力,便从未败过。或许,他们的对手当真可怕得无边,或许,仅从实力来看,他们如论如何也不会取胜。但,只要同在一起,他们便坚信,无所不敌。 人说信仰的力量,或许便是如此。 ……他们共同信仰的,便是那一份不变的初心。 初心不泯! …… “结束了。” 叶秋奇淡淡说着,嘴角,浮起了一分笑容。 衷心喜悦的,不是此刻取得胜利;而是,这久违的重逢。仿佛,就像他们初遇的那一次,一起在雨中,任雨打湿了脸颊,却开怀畅笑。 败的是谁,已不重要了。 “嗯?” 忽而,叶秋奇微微一怔,暗感不妙。 此刻的他,犹如一道流星,带着无穷的杀意,直直地冲向下方的司空寂。而那司空寂,竟是没有半分畏惧之色,反而镇定如常。一支黑色的墨笔,也同时朝着叶秋奇自下而上冲击而来,笔锋,疯狂地穿梭着空间。 携带起一层诡异的光幕。 却是如同一幕纱帐,将司空寂整个身躯,笼罩在了其中。除了那笔锋凝聚的杀气之外,更可怕的,正是这牢不可破的防御之力。 “不好!” 秦川心中急忙暗道一声。 叶秋奇定然不知这执念障的能力,强行冲击,定也于事无补……只是,纵是告诉了他,却又如何?想着,秦川心中更是一沉。 那该如何呢? 倏尔,秦川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微微举起手中,按了按怀中。 一股灵念,同时传向了叶秋奇。 “铿!” 瞬息之间,那一上一下两股可怕的杀伐之气,终于剧烈的撞击在了一起。一声尖锐之响,传遍整片山林,惊起鸟兽嘶鸣,惴惴不安。 只见叶秋奇一把残月,恰好抵在那执念障笔锋之处,更胜一筹的杀伐之气,倒是将执念障带来的冲击完全化解了去。可是,抵着那执念障,却再也进不得丝毫,本该劈山断海的可怕力量,竟生生被尽数阻拦。 “哼。” 下方,传来司空寂轻蔑的一哼。 不过,他的面色很快又是一变,却是见得,叶秋奇再度消失了踪影。 司空寂猛然低头,迎面而来,却是见得秦川迅若疾风,龙脊之上真元涌动异常,铛铛作响,却是一式十步一杀,早已来到了他咫尺之前。 隔着那层执念障带来的透明的真元帷幕,秦川触动心魔施展十步一杀时略显几分残戾的脸上,竟也带有了几分轻蔑。 轻蔑! 只因,那条黑色的石坠,也缠在了指尖。 显得十分的沉寂,气息内敛毫不外放,只有一股难以道明的感觉,正连接在龙脊剑兵之上。秦川不知这星宿劫蕴藏着什么奥秘,但用来对付同源的几件上古邪器,却是总有着出奇的效果。 或许,此后,自己该专心来参研参研。 当然,此时此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 寒风凛冽,秦川手中的龙脊轻轻一扬,心魔之道最可怕的杀气,瞬间从剑中爆涌而出,阴森邪戾的气息,骤时充斥了每一片角落。 虚空之间,只听一声剑鸣: “铛!” 正文 第08章 跟踪 “嗤――” 一道剑光,伴随着一声破裂之响。 司空寂身前那如纱帐一般的光幕,被秦川手中龙脊,生生破开了一道裂痕。瞬息之间,如若决堤之势,那执念障带出的真元屏障,随着这一次破裂,竟是全都消散而去。一支墨笔,失去了支撑,猛然直直坠下。 “轰!” 眨眼不到,上官瑶九转归一阵强悍的压制之力,也瞬间接踵而至。玄青色带着祥瑞之紫的道法真元,疯狂地涌入了司空寂的身躯四周。 再一次,将他牢牢禁锢了住。 “咻!” 一道瞬影,只见得叶秋奇整个身躯,仿佛化作了一缕白芒,片刻之间,便从那司空寂的身上穿梭而过,迅若流星,难觅半分踪迹。 寒意,徒生。 白光尽处,叶秋奇仍是反手执剑,踏空而立。 一袭素色的华衣,溯着风曳曳不止,他手中的残月,倒是不见半分血光,只在那惨白的月色之下,闪烁着光芒,直让人心底发凉。 “……” 此刻的司空寂,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却因此不知是否致命的一击,失去了所有真元的维续,在那半空滞了片刻,最终也直直坠落下去。眼下对阵的三人中,任意一人都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甚至的确如蝼蚁一般。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是真真败了。 如此,让他心有不甘。 然而,不可思议的,还是秦川手中那条石坠…… 星宿劫! “呼呼……” 司空寂坠空而下的身影,风中发出了呼呼的声响。夜空之下,竟显得有几分凄凉。本该声名冠绝之辈,谁能料到,最终会得这般下场。 直叹这天道无情! …… “呼……” 秦川舒了一口气,却是显得几分虚弱。 方才那奋尽全力的一式十步一杀,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真元。可想而知,若非有星宿劫破了对方的防御,今日,自己三人也绝对难以获胜。 一声长嘘,面色竟有些苍白。 天边,不知何时已是露出了几分光明,破晓将至。 云梦泽,重返了平静之中。 此刻的上官瑶,亦是立于空中,看了那坠落下去的司空寂一眼,却也没有来得及理会对方的死活,只昂起头来,凝视着秦川手中的那条石坠。 似有忧患。 不过,倒也没有言语。 “铛!” 一声尖锐的剑鸣,叶秋奇的残月回到了鞘中。只见他回过身来,与曾经每一次的一般,得意地对秦川笑了一声。随即,便是昂首遥望,看着那上空将要落下来的执念障。与秦川不同,这执念障,他倒是更早就见过了。 “当初涿鹿那位前辈,便是因为这东西被司空寂所杀。” 叶秋奇淡淡地说道,面容也是不由沉了一沉。 随即,也不再多言,举起一只手来,便是欲将那执念障接入手中。这上古邪物,不论如何处置,也绝对不能交返冥教的手中。 “咻!” 突然之间,异变再生。 秦川、上官瑶以及叶秋奇同时一怔。只见得那执念障即将落入叶秋奇之手一息之前,一道瞬影一闪而过,便连带着执念障也消失了踪影。 毫无疑问,有人将之劫走了! “!” 猛然间,秦川同时想起,当初在无量天中,老怪物陨落之时,虚无镜也同样被这般神出鬼没的方式劫了去。当初还怀疑会是何人…… 此刻! “不好!” 叶秋奇一句沉声,瞬间将秦川与上官瑶二人的目光也集中了过去。只见那下坠至半空的司空寂,身躯之外骤然浮现出一股黑雾,片刻之间,便将司空寂整个人匿入了虚空。同时,一个人影正在缓缓地浮现。 顿时,秦川一手伸出,制止了叶秋奇即将出手的举动。 只因,此刻出现之人…… 正是君魔炎。 秦川沉着双目,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只看着那司空寂消失的地方,一个红衣男子现出身影。叶秋奇与上官瑶,亦是瞬间凝重起来。 他们未曾见识过君魔炎。 然而,此时此刻,却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可怕。 ……更加的,难以对付! “我早便说过,此番选中上官瑶,必会让计划失败。不过如此也好,这星宿劫的奥秘,倒也让我知晓得差不多了。你是否也一样呢,秦川?” 君魔炎一声邪笑,说着奇怪的话语。 闻言,秦川心中更加的沉了下来。若是对付此时出手,无疑,又将会迎来一次生死交锋。星宿劫、乃至自己的性命,倒也不重要,自己怕的,便是连累了身边的二人;更何况,对付的目的,还有一个,正是上官瑶。 唯今之计,只有速速脱身! “秋奇……” 想着,秦川不由对身旁的叶秋奇唤了一声。 然而还未待得秦川与叶秋奇商议脱身之策,便听君魔炎莫名笑了一声,竟丝毫也没有打算出手,反而化作黑气匿走,只留下一句话: “下次,便是取星宿劫之时了。” “……” 眼看着如此一个修为高深得可怕的对手离去,上官瑶与叶秋奇心中竟不知是何情绪,不知是可惜还是庆幸。只见得东边的曙光越来越明,可以预想得知,一轮红日,即将呼之欲出,驱走这笼罩天地的黑暗。 叶秋奇抿了抿唇,问道: “他是何人?” “君魔炎。” 随即,秦川只应出了这一个名字。 听得当今尤其在这晋州最让人恐惧的冥教教主之名,叶秋奇与上官瑶一时沉默了下来。上官瑶更是不断注视着秦川手中的石坠,心中难安。 君魔炎口中的“下一次”,却是何时呢? “这便是星宿劫?” 留意到上官瑶的目光,叶秋奇也转向了秦川,直接出口问道。 他当初告知秦川八大圣物之事时,秦川也未提起星宿劫,当然,他一开始也并不知晓此物,只是见得方才秦川击破执念障之威,方才有所顾虑。而真正听到君魔炎道出星宿劫之名时,他才知晓,原来星宿劫正在秦川的身上。 是福?是祸? 恐怕也无人能道得清楚! “嗯。” 秦川应了一句,话语也是难有的阴沉。 此刻黎明将至,不管三人此番的遭遇是胜了还是败了,倒也勉强算是解决了眼下的麻烦。叶秋奇看了一眼东方,面色终是恢复了常态: “需得速速回去了,我悄悄出来,小妍可还不知呢。” “……” 闻言,秦川眉头一缓,却是白了叶秋奇一眼。 “她死活要来,我便也带她来了。我昨日给你送去信函,料你夜里定然会来参松观,便早就在等你了。不过没料到……没料到你却居然不是来找我的。随后观中有了变故,我便一路跟着你们,来到了这里。” 叶秋奇说着,适时还悄悄瞥了上官瑶一眼,又正了正色,道,“若非如此,今夜的麻烦,还不知你二人能否应付得过来呢。” “……你且先顾好小妍的安危!” 听得叶秋奇的话,上官瑶倒也没有介意。 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眉目一凝,迎向叶秋奇,用一贯的语气问道: “你从中州带来的消息,很是令人生疑,但我思量许久,也猜不出他们意欲何为。你说近日便能有结果,可是如何?” 听得如此,秦川也看向了叶秋奇。 叶秋奇的情报自己也知晓,但他倒是没与自己说结果将出之事。那中原修真之人数百尸体的走向,说不得便是塔纳罗阴谋的目的,自己也是关系得紧。掂量出其中份量,秦川也不由凝着心神,等着叶秋奇的回答。 “嘿嘿。” 随后,叶秋奇奸笑了一声,眼珠一转,却是回道: “你二人可有想到,开始之时,我便分出化身,一路跟踪那西疆男子往云梦泽而去了。我料天明之前,必有结果。” “你倒狡猾得紧。” 闻言,秦川也笑了一声。 叶秋奇说的人,自是塔纳罗了。当时自己也想过暗中跟随,但明面面对着司空寂,若是施展化身,也难免被对方察觉,故才放弃。 没想到,倒让叶秋奇钻了空子。 “你们且等等。” 得意地挑了挑眉,叶秋奇也不再多言,当即结印凝神,与他那远去的元神化身建立意识连接。结果如何,很快便能知晓。 “?!” 然而瞬息之间,叶秋奇忽然面色大变。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骇然之色,丝毫不遗地落在他的脸上。 …… 茫茫大泽。 一座不知名的孤岛,在淡淡的晨曦之中,还显得有些昏暗。 叶秋奇元神化身潜伏在岛外的湖水之中,尽管隐匿了身形,但面容之中可怕到了极点的神色,却是令得他睁圆了嘴,久久不动。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得,眼前,一副骇人听闻的景象。 纵是传说之中,恐怕也没有人见过如此惊悚的一幕。 此处小岛,不知什么时候被修筑成了上下三层,四周岗哨林立,满是冥教之中修为极度高深的护卫,森严之状,远远超过天下间任何一处禁地。而此时此刻,那些守卫的面容,也是惊恐无疑,竟无一人敢往下观望。 上下三层,各筑一个巨大的池子。 由上往下,三个池子大小也不尽相同。下面的最大,几乎占了小岛一半的面积;中间次之;而最上面的那一个,仅仅只能融得一人沐浴。 ……若是用来沐浴,倒也好了。 这三个池子之中,盛放的,竟是成百上千的尸体! 化尸池! 正文 第09章 化尸 浓烈的尸臭,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在那呈阶梯状的上下三个化尸池外,却是盘膝坐着几个服装怪异的男子,做着奇怪的举动,口中皆是念念有词。中原之中,叶秋奇从未见过这般离奇之状,但其中传来的一股气息,却是绝不会弄错: 蛊术! 这些个怪异男子,正是西疆人。 他们,此时此刻,正在以这些尸体为引,凝蓄一个可怕的法阵。近日来冥教四处制造搜集死尸,却正是为了这个不可告人的阴谋么? 叶秋奇大惊。 却是,几分不忍地往那池中瞧了一眼。 只见得下方那个最大的池子,此刻已经盛满了绿色的不知名液体,伴随着腐臭,一个个气泡还在液体中不住地扑腾。而液体之中浸入的,那成百上千各地百姓的尸体,俨然溶化殆尽,只留隐约可见的尸骨。 其上,另一个略小的池子中,同样也是这般,只不过,其中却是近日来遭到暗杀的各门修真高手的遗体,竟遭到了如此的玷污。 绿色的恶心液体,缓缓地流入下方池中。 不仅令叶秋奇不忍直视,纵是那岛屿外岗哨上的冥教护卫,也纷纷侧过了脸去,掩着口鼻,露出极其难受的神情。这,不止是感官上的冲击。 ……更是灵魂上的折磨! “……” 叶秋奇强忍着翻滚的肠胃,最终,朝最上方望了过去。 只见那只能容得一人的池子中,似乎一具尸体方才被投入其中不久,那一件鲜红的长裙,铺落在绿色液体之上,渐渐被浸上的妖异的颜色。她略显柔弱的遗躯,正在缓缓地消融着……却是,一个女子么? ……那池中,本该,是上官瑶么? 叶秋奇心中一沉,缓缓地,面容之上,完全被震惊所替代。 那具女子的尸体,尚还隐约可见的面容,淡淡的妆染,尽管即将不复存在,却依然看上去那般的雍容,那般的平静,可想而知,她生前是何等风华绝代的佳人。而且,其蕴含高深之气的尸骨,更昭示着她并非一个普通的凡人。 甚至,生前的修为也绝非大多数修真之人可比。 竟是…… 闻人醉! …… 一轮红日,自云梦泽上冉冉升起。 天地清明。 临江府外,参松观。 此时的参松观,观门大开,自山脚一路往上,来自中原各地的名门正派之士,相互集结,朝着山顶的参松观攀登而去。路上,一些早已熟络的各门中人,有说有笑,尽管大劫当前,却似乎没有那般凝滞的气氛。 圣巫教,自也在其中。 今日一早,阿罗叶便率着桑娜以及数名忠心巫卫,来了这参松观。因为与各门各派尚有前隙,倒只是在众人的注目之中,独行而上。 除此之外…… 阿罗叶此刻的心中,却也没心思理会旁人。 盖因昨夜秦川离去,此刻也未曾归来。她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些不详的预感,秦川去做什么,她早已不愿去猜忌,数年来的相处,她也早已不如一开始那般时刻粘着自己的夫君了。可是,这一次…… 心中的难安,越来越甚。 天际,缓缓地,那轮烈日升入了高空。 却是已经到了正午。 此刻,中原各门来者,被参松观的道童接待在那三清殿外,可是,候了这许久时间,竟也未见得理事之人前来,怪异之极。 众人皆知,眼下议会,是由那伏羲门静虚子首徒上官瑶主事。难道,是那近年来声名愈盛的上官瑶,先摆起了架子么? 随着时间流逝,场中,众人渐渐不满起来。 终于,一个声音自人群中呐喊出来: “我韩家不远万里从常州来这大泽之畔,却是来等你一个伏羲后辈的么?!” 广场中一张座椅上,只见得一个华服老者,不理会身旁道童的劝解,率先高声大呼起来。不是旁人,却正是许久不见的韩家家主,韩天琼。 随即,人群中,也相继发出了不满之声。 场面似有失控之势。 “我看那参松观的观主焦头烂额,想也不知上官瑶去了何处。” 人群一角,侍立在阿罗叶身后的桑娜道了一声。 闻言,阿罗叶抿了抿唇,倒是并无言语。方才得知上官瑶不在观中,她心中的不详之感便愈加的浓烈,竟不由令得后脊发凉。渐渐地,因为这般情绪,又听得韩天琼的大肆狂言,骤而转为了一脸怒色: “这老不死的,越来越放肆了!” “韩家后继无人,这老头,脾气好得了才怪。” 忽而,耳畔传来一语,正应了阿罗叶的这一句怒叱。 只见玉剑宗宗主柳沉烟款款而来,却是毫不介意地走到阿罗叶的身前。她与阿罗叶本是邻居,倒是早已熟悉了,只是没想到,此番晋州大事,她会这般亲自前来。道完这一声,柳沉烟忽又怔了一怔,问道: “他怎没有与你前来?” “我若知晓,便不会在此处等了。” 阿罗叶一句沉声,“而且,那叶秋奇,似乎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 听得阿罗叶这一句,柳沉烟猛然朝着叶家所在之处瞧去,果然不见叶秋奇。瞬即,她面色一变,内心深处,很快浮起一阵不详之感。 那三人同时不见,昭示着什么…… “咻!” 突然,众人正争吵不休时,一阵猩风掠过,却是一道身影忽然出现,立在那三清殿上。只见黑发白衣,随风扬起,那一件令中原正道众人都难以忘记的红枫道袍,此刻染着点点血污,就这般出现在众人眼中。 一支龙脊,亦是血迹斑斑,闪着寒芒。 秦川! “哗――” 顷刻间,场中顿时哗然大变。 一个个来自各门各派的精英之辈,纷纷相继站立而起,直带几分惊恐地昂首翘望,凝视着三清殿上的秦川。更有甚者,已然真元大放。 满是敌意的目光。 虽不知此刻秦川来意为何,但眼见这般满目血痕,风中腥气扑鼻,任谁也不会以为,秦川是怀着善意而来。只见得此时此刻,秦川眼中似乎因为长时间的杀伐,布满了血丝,怕人之极。直以为是那心魔爆发,走火入魔。 “夫君……” 角落,阿罗叶淡淡唤了一声,竟是有些呆滞。 ……不,分明,是害怕。 “……” 而另一旁的柳沉烟,却是眉目瞬间沉了下来。她能感受得到,此刻的秦川,是极其清醒的,甚至,就是怀着一个目的,方才来到了此处。 那,是何目的呢? …… 云层,渐渐掩盖了天际。 一片阴影,缓缓笼罩在了三清殿外的广场之上。 “秦川,你找死么?!” 终于,是那与秦川有着深仇大恨的韩家家主韩天琼怒叱了一声。这一句,方才彻底打破了瞬息之前的沉寂,场中,开始喧闹起来。 “轰……” 然而话音刚落,只见得一道瞬影分明从秦川所立之处闪现而出,竟是以心魔化身迅速地发起奔袭,眨眼不到,便是冲击过来,将那端坐椅上的韩天琼生生击退了数丈之远,冲开拥挤的人群,狠狠地摔在那院墙之上。 “噗……” 紧接着,一抹殷红,便是自韩天琼的口中喷出。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化,甚至秦川本体就在那殿上从未动过,末了,众人还连那心魔化身的踪迹都未曾寻得。结果,便是一人惨遭了殃。 “!” 所有人,面色大变。 “还敢如此狂妄!昔日恩怨情仇,我师尊早已看破,方才未寻仇于你。你韩天琼却是以为,我师徒二人,可怕了你不成?” 秦川一句狂言,传遍了这参松观。 提起无尘子之名,居然,却无一人敢出面反驳。 场面,再度凝滞。 “……” 三清殿顶,秦川环视了众人一周,最后方才愤愤地怒视了韩天琼一眼。自己当然也并未下了杀手,只是实在见不得对方那狂妄的模样。 记得师尊无尘子曾与自己说过,当年无量天出了些变故,自己那南柯师娘遭了大劫,性命堪忧,故此无尘子方才不远万里、不顾艰辛前往西疆寻药。结果无奈逃离西疆,颓丧之下,想着返回无量天看南柯最后一眼。 不料回至岳阳,便因故被这韩天琼设计刁难,最终误了最后的期限。无尘子以为南柯身故,方才心灰意冷,决心游历中原,四海为家。 再也,没有回过无量天。 当然,事实是秦川那南柯师娘并没有死,反而渡了大劫,突破了境界。她以为无尘子弃她而去,心生怨恨,方才有后来的那些事,直至秦川去无量天的那一次,这些陈年恩怨,方才彻底冰释前嫌。 ……这些且是后话了。 秦川只知,若是师尊无尘子不想放过韩天琼,这老头又岂能活得到今日?此时此刻,便当给他一个教训,替师尊出一口恶气。 而另一个不杀他的原因…… “我无意与尔等相争,若再咄咄相逼,便别怪秦川无情!” 一声厉叱,秦川扬起了眉,却很快又沉了下来,“你等关切的天下大计,如今危在旦夕,临江府中,生死存亡,若是你等……” “废话少说!” 不待秦川说完,又是被人打断了去。 只见一个往日与秦川、与圣巫教有恩怨的某宗门长老,突然站了出来,直指着殿上的秦川,怒声骂道,“这天下最大的祸害,非你莫属!今日你既胆敢出现在此,我等便群起而攻之,先将你这中原大逆铲除了去!” 正文 第10章 万蛊噬心 那长老一声蛊惑,霎时场中不少热血之士,竟也真真动起了怒气。一来秦川以往罪孽不假,二来此刻秦川一身行头,却也真似来者不善。 一时间,各种真元瞬间暴起。 杀意徒增。 “放肆!” 骤然,殿下的阿罗叶怒叱一声。 然而还不待圣巫教众出手护主,竟似乎听得同样一句“放肆”,与阿罗叶异口同声而出。顷刻间,只觉一股异常强盛的道法真元,不知从何处弥漫而出,那三清殿中仿佛一阵气势爆发出来,生生震得众人后退数尺。 “轰……” 那方才率先站出的长老,白发起伏,面色更显难堪。 ……却也牢牢被震慑了住。 是伏羲道法! 这股爆出的道法气息,正是无比纯正的伏羲道法。人人都能猜测得出,那落雁峰上,能够有如此强盛修为之辈,也不过屈指可数。 伏羲门,却是为秦川强出头么?! “众位敌我不分,且别怪上官瑶不讲情面!” 一声厉责传来,只见白衣飘飘,虚空之中,上官瑶紧随着的秦川出现,也现身在了这三清殿外。此刻的她,面容冷峻,牢牢觑视着同为正道的诸多或前辈或道友,竟也显露出了微微的杀意。 她的一袭白衣,也如秦川那般,不知在何处染上了点点血污,落在洁白的衣裙上,更是刺眼无比。更是,昭明她此刻话中之义。 上官瑶,真的会不讲情面! “上官瑶,前番云梦泽上,我等看伏羲门之面,已不与你计较。此时此刻,面对我中原诸多同道中人,你也要庇护着秦川么?!” 随即,场上许天扬站了出来,直面着上官瑶。 他本与秦川也无甚恩怨,但上官瑶三番五次如此护着秦川,却也让他对上官瑶本人产生了不满之意。堂堂伏羲门静虚真人座下弟子,竟不惜身份、甚至甘愿与中原同道作对,也要庇护着有魔道之嫌的秦川。 ……成何体统?! “许天扬……” 闻言,上官瑶一句冷声,面色竟是变得阴沉起来。 却不是因为许天扬的斥责而阴沉,神色之中,带有一股莫名的意味。不知是悲哀,还是同情这许天扬,咬了咬牙,也终难以道出口来。 “哼。” 此刻,殿顶的秦川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什么正义之道,只知固守陈规、勾心斗角而已。许天扬,你可知你赶来参松观的同时,你那东雷阁发生了什么吗?!” “?!” 听得秦川此言,许天扬面容一怔。 场中之人,也是相继露出了疑惑之色。东雷阁就在百里之外,与这参松观只隔了一座临江府城。就算许天扬提前赶来议会,最多也便是黎明时分自东雷阁出发。这短短半日不到,东雷阁,会发生了什么? “冥教惊天阴谋已暗中达成,此刻东雷阁已毒尸遍地,形如地府。不消数个时辰,毒疫便能传至这临江府,到时便是尔等所说的……” 扫视了众人一眼,秦川又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生灵涂炭!” “!” …… 天色黯淡。 本来大好晴天,忽然变得阴沉起来。 “万蛊噬心阵!” 参松观一座偏厅之中,听得秦川将那东雷阁的景象描述出来后,终是蹙着双眉,对厅中的众人道出了这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万蛊噬心阵,我只在巫典之中见过,本是我西疆前人以尸毒为源,研制出的一种类似瘟疫之术,刚一研出,便被彻底封存,列为了禁术。没想到,塔纳罗一直以来钻研的,便是这涂炭生灵的万蛊噬心阵。” “……” 此言一出,却是满座沉默。 此刻的厅中,倒也没有几人。除了秦川、上官瑶与阿罗叶外,便只有分别代表梵音寺、儒园与四阁的几个主事之人。 别的正道人士,听得方才秦川与上官瑶传达之事,包括柳沉烟在内,已经火速赶往了东雷阁,势必在毒疫蔓延之前将其阻止……如果,能够阻止的话。如此,留在参松观的,便是主要之人,以及精通蛊术的圣巫教人了。 一面试图阻止那可怕的万蛊噬心阵蔓延至临江府;一面,则商议着如何将其彻底根除,将冥教这惊世骇俗的可怕阴谋,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那慕容千阳沉默了片刻,终是抿了抿唇,问道: “可有破解之法?” “欲将之破除,倒也简单。” 闻言,阿罗叶与秦川对视了一眼,后而回答慕容千阳道,“万蛊噬心阵成需要七七四十九日,在此期间,毁掉化尸池,便能破去。” “……” 听得如此简单的办法,众人却依旧继续沉默。 简单的确是简单,可是如今塔纳罗与冥教勾结,甚至可以说是这万蛊噬心阵基本便是冥教所为。如此一番,君魔炎又如何会让人轻易破去? 冥教脱离于暗黑门,在中原之中却一直是比暗黑门更加神秘与可怕的存在。时至今日,中原众人连冥教各地分舵都难以招架,一个琴魔便弄得天下哀怨,司空寂直如巅峰,君魔炎,更是无人知晓有何可怕的实力。 ……难! 难如登天! “破不了也必须去破!” 突然,秦川狠狠拍了拍案桌,起身站立了起来。 这天下苍生,自己倒不如在座的其他人那般关切。可是,自己心中最惦记的便是,此刻,叶秋奇还在那云梦泽上呢。 “塔纳罗,我必亲手擒之。” 随即,阿罗叶似也打定了主意,随秦川站立了起来。 “不。” 忽然,却是一个声音反驳了阿罗叶。只见上官瑶也站立起来,竟也没有考虑秦川的想法,直视着阿罗叶,“你精通蛊毒之术,只有你能遏制万蛊噬心阵毒疫的蔓延,东雷阁、以及这临江府数万苍生,需得你去救。” “……” 闻言,阿罗叶也静静地直视着上官瑶,却没有言语。 二人本无交集,却因为秦川,有了这般难以言喻的对立关系。一个是对秦川而言无比重要的人,而另一个,是秦川结发的妻子。 如此一个对视,竟令得场面有些凝滞。 良久,阿罗叶终于面无神情,转头看向了秦川。 “你去吧,塔纳罗交给我。” 秦川道了一声,语气一时稍稍沉了下来。自己,认可了上官瑶的建议,是为了那临江府数万无辜的平民百姓么?是,又似乎不是。内心深处,似乎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此番前去危险重重,自己不想让阿罗叶陷入险境。 ……那,为何上官瑶却可以呢? 自己,却不怕上官瑶也陷入险境么? 秦川说不明白。 一直看着秦川,眸中倒映着她自己的面容,终于,阿罗叶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却因为她心中知晓,以她的实力,只会给秦川带来麻烦。 “嗯。” 阿罗叶抿了抿唇,莫名缓缓舒了口气。 “如此,我也与秦兄你二人同行。” 随即,慕容千阳也站了起来,准备起行。他回身看了儒园的一位先生和那梵音寺僧人,拱了拱手,说道,“事不宜迟,二位道友也即刻前往东雷阁吧。冥教定不会让我正道如意,你等也切莫小心为上。” “好!” 一切商议完毕,众人当即出了偏厅。 只见之前的烈日骄阳,已然被掩于云层之下,天地阴沉。云梦泽上吹来的冷风,呼呼而起,竟是有些彻骨的凉意。 更不知,何时光明才至。 …… 夜幕黄昏。 天地之间,仿佛染上了一片凄凉的血色。 临江府往北,一条林间的道上,暮色之下,一个僧人笔直而立,缓缓地躬下身来。一句怆然的禅语,最终从他嘴里念出,只若一声悲鸣: “善哉……” 本空慢慢闭上了双眸,满是苦色。 他的身前,已然躺着一个凡人男子。本应是这村间的樵夫,此时此刻,已没有多少生机,垂死在路边。不止如此,那男子外露的皮肤之上,还长出了令人作呕的肿疱,泛着妖异的绿色,早已同个怪物一般。 这,正是万蛊噬心阵的毒疫。 如同瘟疫一般,难以寻觅传播的踪迹,就这般令人痛不欲生。 那看上去极度恶心又十分古怪的绿色毒翳,长在皮肤之上,蚀人心智,夺人躯体,明明早该死去,却又令人依然挣扎着忍受这份痛楚。 “阿弥陀佛!” 本空神色不忍,终又睁开了眼来。 他缓缓蹲下身去,拾起僧衣的袖子,似乎想要尝试替那樵夫祛除毒疫,化解对方生不如死的痛苦。佛门慈悲,眼见这般凄惨一幕,他又如何忍得下心去?只恨,佛门释祖没有教他弟子们驱人苦难之术。 没有,教他空闻隐忍之心…… “啊!” 突然,那躺在地上挣扎的男子,猛然一下站立起来,竟是对着本空露出的手臂撕咬下去,如同野兽一般,却哪里还有半分人性? “咻!” 一道瞬影,本空瞬间退了数尺。 他乃修真之人,又如何会让对方得逞,猝不防退避而开,只看着对面的人宛若没有理智的野兽一般,疯狂地朝着自己扑咬而来,怪异的皮肤、狰狞的面孔、腥臭的垂涎,却哪里,还有半分人本该有的人样?! 本空结印成掌,真元汇起。 然而,最终,却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铛!” 忽而,一声剑鸣破空而起,那樵夫骤然被生生击退,倒在树下,彻底失去了最后的生机,成了一具死尸。却似乎,痛苦不再,往生了轮回。 “本空师父既有慈悲之心,何不做慈悲之事?” 一道身影,落在本空的前方。 柳沉烟看着那树下终于解脱而去的樵夫,淡淡的话语之间,却是秀眉一蹙,心中,更是与此刻的本空一般,痛不堪言。 “阿弥陀佛……” 正文 第11章 苍生 昏黄的暮光,越来越暗。 “轰隆隆……” 临江府外,东雷阁那矗立百年的黑塔,不知何故竟是缓缓地坍塌下去。却不知,是昭示了一代宗门的没落,还是中原天下即将迎来的浩劫。 尘埃纷起,东雷阁,更如同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然而这这般凄凉之景下,东雷阁,也并未得到凄凉后的安宁。反而,杀声一片,充满着无尽的杀戮与哀怨。东雷阁上千门徒仆役,已然尽数受毒疫所染,成了只知疯狂攻击他人的行尸走肉,丧尽人知。 为了不让毒疫传播,众门修真之人,也只有狠下杀手,将这些个丧尸彻底铲除。至少,绝不能让它们进入到临江府城之内。 “咻!” 随着一声暴喝,薛浩手中的雨夜飞花扇猛然飞出,随即便见一个张牙舞爪的丧尸倒将下去,真正成了一具死尸。 末了,只见薛浩深吸了一口气。 周围同样奋战的各门弟子,也都似有疲惫之色。 这个失去了理智的“半活人”,虽然行为举止笨重,对他们修真之人来说,倒是不难对付。可是再如何说,对方却曾经是这中原同道之友、或者是无辜的俗世平民,虽被噬去了心智,可也还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这让他们如何狠心下手? 干净利落地将面前一具丧尸的头颅生生割下,薛浩也顾不得对方生前是东雷阁的何等人物,只有些厌恶地掩了掩口鼻。 眸中,闪过一些不同于旁人的神色。 …… 一座祠堂。 将夜未夜,点点烛火,竟显得有些阴森。 堂中,供奉着东雷阁许家历代先祖的牌位,映着白烛,愈加显得迷离。下方的一张长椅之上,许氏家主许赫半坐半卧,气息虚浮。 他的脸上,也早已浮现出幽绿色的肿疱,本就因为病弱而显露出的皱纹,隐藏在肿疱之下,显得有些骇人。他有些微微的颤抖,随着时间流逝,便颤抖得愈加厉害,分明,是在强压着心神上那股可怕的侵蚀之力。 东雷阁的现状,他早已明了。 不需多少时间,他,也将成为那丧尸中的一员。 “吱呀……” 祠堂的大门,忽然被缓缓推开。两道身影,慢慢踏入了堂中,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直拖到许家先祖的牌位之上,黑暗一片。 “父亲……” 许天扬顿时泣不成声,跪立在地。 他的身旁,是那西水阁的幽姬,黑纱掩面,却也瞧得出此刻她的不忍之容。谁能料到,多年来与冥教抗争的东雷阁,竟落得了今日下场。 外面,依然是杀声不断。 “我们不知如何压制那毒疫,便只有选择根除。今日之后,中原之中也不会再有东雷阁。你,可还有什么想说?” 一句沉声,自幽姬黑纱之下传出。 “父亲……” 随即,跪立的许天扬又是一声长泣。 中原各门对他东雷阁的门徒仆役选择残杀,却也是得了他的许可的。他心里知晓,若非如此,这中原天下恐怕必将沦陷,也更不会再有他东雷阁。甚至,在这里阻止丧尸外逃也只是暂且之计,一切,还得靠圣巫教。 “此为我许家劫难,在劫难逃。” 许赫仰着头,没有理会许天扬的啜泣,只对幽姬道,“许某遗愿,便希望西水阁主助我一臂之力,使我得解脱,不为邪教所用。” “父亲,不可……” “闭嘴!” 许天扬还未说完,许赫随即厉声一叱,颇有深义地凝视了膝下他唯一的子嗣一眼,眉间浮上一抹怅然,终是再度转向了幽姬: “动手吧。再晚些,冥教的杀手便要来了。剩下的,便交给你们了。” 说完,许赫带着几分淡笑,闭上了双眼。 “哈哈!” 一声畅笑,忽然从东雷阁的后园传来,回荡在茫茫的夜空。片刻之后,又戛然而止,只留一轮残月,缓缓地,出现在了天际。 暗夜,将至。 …… 西边晚霞,赤红如血。 那抹夕阳,也终于彻底地湮没在了群山之下。 临江府北门之外,阿罗叶静静而立,一袭红衣在风中不住摇摆,映着将逝的霞光,只觉几分凄美。迎面而来,穿过那算不得幽谧的丛林,隐约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无形气息,不断地弥漫而来,令人不禁颤栗。 阿罗叶面无神情。 她的身后,桑娜、罗狼以及一众圣物教卫屈膝跪立,而再往后,便是紧闭的临江府北大门。他们,却是站在了本该为仇敌的中原人前面。 他们,却是为天下苍生而战! 原本,阿罗叶从未想过如此。 甚至,她只想过毁灭这天下苍生。可是此时此刻,迎着这般全天下的浩劫,她才知晓,她的心中,也只有这般唯一的一个选择。 她的夫君,或许也是如此。 阿罗叶终于明白,为何受着中原众人唾弃的秦川,无论如何也不愿留在远避纷乱的西疆,无论如何,也要回到属于他的这个中原来。 尽管不愿承认,但他,依然是心系这天下的。 ……这,正是修真之真! “远赴中原的西疆子民们,听我号令!” ……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从云梦泽上爆发而出。 顷刻间,在这晋州大地,所有人无不是争相注目。只见得一道红色的光柱,突然从云梦泽中升起,直冲九天云霄,冲破了苍穹。 已然入了夜的天际,短暂地被照得通明,却是血一般的颜色,带着无比邪戾的气息。一时风起云涌,环绕着那根红色光柱,雷鸣滚滚,云梦泽亦是波澜汹涌而起,巨浪滔天。血光稍纵即逝,却留片片红云,浮在天际。 浮在那,西边云梦泽的天空之中。 如此天地异象…… 万蛊噬心阵! “嗤啦……” 突然,浪花滚滚的湖水之中,一道白影破水而出,直飞入天空之中。霎时激起水花四溅,在那一侧激烁而起的红光之下,如同染血一般。 叶秋奇一袭华服,也已是血迹斑斑,那湖水中漂流的无数冥教杀手的尸体,显然昭示着方才经历了多么惨烈的激斗。水花渐起,还未落于湖中,顿时又是数道黑影自水中飞驰而出,冲向上方的叶秋奇。 整片水波,早已没有半分平静。 “铛!” 剑光四起,残月嘶鸣不绝。 几乎肉眼难以察清的道道瞬影,在这湖面不断地碰撞交锋,响声不断,光芒不减。每一次交锋,皆是生死之间的对阵,冷血无情。 同时,也有尸体不断地坠入湖中,四处漂浮。 叶秋奇,已经战了整整一天。 “咻!” 又激烈地交锋了数个回合,叶秋奇终是转攻为守,一式身法疾动,平稳地立在了湖面之上。反手执剑,另一手结着道印,时刻凝蓄攻势迅猛的术法,叶秋奇无比谨慎地觑视着四周,疲惫至此,却哪里敢有半分懈怠。 周围,仅存的三个杀手,也停了下来。 这些个冥教培养的杀手,个个出手狠戾,修为也是高深之极。也便只有身怀轩辕氏血脉之力的叶秋奇,方能死死支撑到此刻了。 换作旁人,纵是修为再如何高,恐怕经历这般轮番的战斗,累也要累得个半死。此时此刻,叶秋奇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你若再不来,怕只有来给我收尸了。” 心中暗道一声,叶秋奇迅速回了一口内息。 从一开始的百来名冥教杀手,交战至此刻,只剩下了三人。如此战绩,换作谁都足够吹嘘个百十年,如此功名,也是谁都能做得到。但是,叶秋奇心中也知晓,越到最后,除了自己不支之外,对手的实力,也越强了。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 想着,叶秋奇稍稍侧目,往那另一侧瞧了一眼。 那岛屿上的三个化尸池,莫名漫起了血红色的雾气,方才那阵直冲天际的红光,便正是从这里爆发出的。此时此刻,池中的尸体似乎将要溶化殆尽了,由上而下,那令人作呕的化尸之液,正缓缓地流淌下来。 悚人之极,诡异如斯! 纵是解决了眼前剩余的三个杀手,那里,却还有十分棘手的麻烦呢。有着圣巫教圣使实力的塔纳罗,和十来个来自西疆的神秘高手。 而且,谁知道这万蛊噬心阵,还有何等可怕的能力?! “嗤……” 叶秋奇举起手来,咬破了手指。 随即横空一挥,一股奇异的力量顿时注入他的全身,原本有些黯淡的真元之光,也随之亮了起来。但比起全盛时期,无疑差了太多太多。 “来吧,也不差你三个了。” 一声轻蔑的冷哼,叶秋奇有意扫视地湖面四处漂流的尸体。 秦川,应该也快来了。 ……他一定回来! “轰!” 刹那间,三个黑衣杀手对视一眼,各自结印而起,骤然这湖水再度汹涌而起,如同一声剧烈的爆炸,湖水被掀飞数丈之高,倾盆而下。 “九幽汲魂阵!” 一声令下,三个杀手身影骤然消失。 只见得湖水泼落,叶秋奇脚下的湖面,忽然闪现出无数怪异的陀罗尼符文,红光大耀,三条红色的虚无锁链不知何处交叉而来,呈一个三角之状,将叶秋奇牢牢禁锢在了中央。一股噬魂之力,氤氲而生。 锁链的另一头,仿佛无穷无尽。 正文 第12章 黑白 “哼。” 叶秋奇忽然哼了一声,竟是缓缓闭上了双眸。 竟是,有几分轻蔑。 是这所谓的九幽汲魂阵,在他玄天玉简之力的面前,没有半分威胁么?或许并不是,此时此刻,叶秋奇甚至没有生出半分反抗之心。 因为他察觉到,秦川来了。 ……便够了! “轰!” 突然,叶秋奇的前方,湖水之下忽然一股暗流剧烈地涌动起来,瞬息之间,竟是携带着湖水,宛若一条水龙一般,直冲天际。却是一式十步一杀,极其精准地找到那冥教杀手的藏匿之处,一举轰击致命! 秦川的身影,扶摇而上。 只隐约见得龙脊剑锋之处,那杀手生生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扑通!” 紧接着,另一侧略微上空之处,骤现冥教杀手的身形,却是早已断了气息,变成一具尸体直直地坠入湖中。 上官瑶,随之缓缓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最后一个地方,莫名一阵龙卷风呼啸而起,疯狂地撕扯着空间,将藏匿其中的冥教杀手逼出了身形,随之又凌厉之势不减,居然生生将一个活人绞杀至死,变成一团惨不忍睹的模糊血肉。 最后随着那阵龙卷风,钻入了湖底深处。 只有咕噜不断的溯水之声,回荡在这云梦大泽之上。 那三条结成九幽汲魂阵的血红色虚无锁链,自是早已黯淡而去,还未结成,便因结阵之人人神俱灭,彻底地消失在虚空之中。 “叶家主可有大碍?” 随后,龙卷风匿去之处,慕容千阳也现出了身形。 此刻,秦川也落了下来,与众人一起踏立在这湖面之上。看见叶秋奇,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又见得叶秋奇闭目等候,随即笑了一声。 “嘿嘿!” 果然,叶秋奇强颜嬉笑一声,对秦川二人倒无过多礼节,只回了慕容千阳一礼,笑道,“慕容阁主既然来了,如何还会有大碍?” “不过……” 说完,叶秋奇面色又一沉。 秦川、上官瑶、以及慕容千阳,随即也侧目过去,朝着那一座红光笼罩下的湖中小岛瞧去。各自的神情,也如叶秋奇一般,浮上了几分凝重。 暗夜之下,湖水透出的颜色,显得幽深无比。 直若那幽冥地狱! …… 天心崖。 清脆的滴水声,不住回荡在空旷的殿中。 只有昏暗的烛光,映着殿外渺茫的月色,一片深邃的黑暗。直让人难以分辨的清,那滴滴落下的,是水,还是血。 司空寂坐在殿中的石椅上,面容一片惨白。在之前与秦川三人的交锋中,他受了极重的伤势,经脉俱毁,五脏残损,若非君魔炎及时将他救了下来,恐怕早已没有半分气力,来应对叶秋奇那可怕的血脉之力。 结局,也许只有一死。 他垂在椅上的一只手臂,不住颤抖,竟有几分不安。 “嗒嗒……” 沉重的脚步声,适时在殿中响起。 司空寂顿了一顿,终是将不住端详手中那支墨笔的目光移了开,扬起眉来,便朝着殿外望去。一道长长的黑影,缓缓行了进来。 越拉越长。 “嘭!” 顷刻间,大殿上方一根悬立的石柱,猛然坠落下来,正好砸在前方来人行进的道路上。漫天飞落的石屑,卷起尘土飞扬,再度扑腾而开,让这本就昏暗的大殿,更显得诡秘十分。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 “你,却是想如对闻人醉那般,来对我么?” 一句冷声,从司空寂的口中发出。 隐隐中,更蕴藏着无比凌厉的杀意。 “你与她不同。” 尘埃缓缓落下,终于彻底露出了昏暗之中来人的面目。一件陀罗尼样式的红色长袍,本是陀罗尼教中最为圣洁的存在,此时此刻,却只有一股邪戾之气。君魔炎停下了脚步,面容之间,倒无半分暴戾之色。 “与你相斗,只会两败俱伤。” 君魔炎淡淡说道,“可还记得当年你我初遇,你犯下弑师之罪,遭到儒园乃至全天下的通缉。你本无罪,却,被这天下推入了深渊。” “你错了。是我,选择了这深渊。” “也是。” 随即,君魔炎应了一声,“若非如此,当年,我也不会带着冥炎殿,背叛了老怪物,而自立冥教,来与你共谋这所谓‘深渊’。” “你却是说,是我蛊惑了你?” “不,我只是在说,当初,是我,跟随你踏入了这深渊。” “……” 司空寂不语。 他端坐椅上,泰然地坐在天心崖本是属于君魔炎的座上,上下端详着站在殿中与他直视的君魔炎。像是,在互相揣测对方的内心。 没有人会想到,当年冥炎殿脱离暗黑门自立冥教,会是受了司空寂的指引。也便是说,这惊天下之大闻的邪恶教派,其背后真正的主人,却是这出自儒园、与当今儒园门主山阴居士同门的一代高人,司空寂。 与光明相立,谓之黑暗,是为冥; 与正相悖,是为邪。 “今日,我只来带给你最后一次选择。” 迎着司空寂的审视,君魔炎面容平静,忽而扬起手来,将不知何物抛至了司空寂的手中。他转负着双手,随即说道: “那白色的药丸,食之长眠三日,无痛无苦,三日之后,便人神俱灭,三魂七魄往生于三界轮回之中;而黑色的药丸,将令你伤势尽愈,并且功力大增,但同样也是三日之后,你便魂飞魄散,世间,再无你司空寂。” 说罢,君魔炎一个凝视,却也不再多言。 缓缓地,瞥了那方才被司空寂生生用功力震碎的石柱一眼,面无神情,转身继续负着双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大殿。 月光,更显深邃。 殿中,司空寂沉默着,只看着手中那一黑一白的两粒药丸。 “我,不需要轮回。” 忽而,一句淡淡的自语,从司空寂的口中传出。只见他手中那粒白色丹药,顿时腾飞而起,生生化作飞烟碎末,逐渐飘散而去。 大殿之中,唯有黑暗! …… 一轮残月,倒映着云梦泽中,随波荡漾。 寒风不止。 化尸池中,直若天下间最污秽之物,尽集于此,浊绿的恶心液体,不断有气泡冒出,破裂之后,又化作血红的雾气,飘入空气之中。仿佛便是汇成了那道红色的光柱,直冲往云层之巅,九霄之外。 天地为之惊变! 秦川立在风中,眉间怒容,又有几分别样的凄色。 那最上方的化尸池,一件红衣已被浸透,再无半分尸骨残骸。当初萧如白抱着闻人醉……不,抱着沐青婉跳了悬崖,双双殉情。 ……本以为是最好的结果。 却没想到,最终残骸,却是被用来施如此邪恶之术。 “塔纳罗,你今日必死!” 秦川怒道一声,狠狠地朝着前方一瞥。 此刻,塔纳罗立在那孤岛之上,却也是一脸怒容地仰视着上空的秦川数人。他的身后,数名西疆带来的跟随者,依然在结印念咒,似是继续维续着这万蛊噬心阵。四方哨岗上的冥教护卫,也早已被解决了干净。 然而,他竟如此有恃无恐。 “秦川,昔日恩怨,我也早该与你了结了!” “塔纳罗!” 猛然,秦川厉叱一声,“当初放你逃去,本可免你一死。但你不知悔悟,勾结了君魔炎,行此逆天骇闻。你即将迎来的,是整个中原的罚怒!” 说罢,秦川的身后,数股气息爆涌而出。 上官瑶、叶秋奇、慕容千阳,皆是各自运起了真元,凌厉之势大盛而起。如今,早已不再是西疆内部的纷争了,塔纳罗施万蛊噬心阵,勾结冥教欲谋祸害天下苍生,这,已然变成了全天下的事情。 浩劫将至,谁能无忧? 塔纳罗,早已是与这全天下为敌! “哈哈!” 霎时,塔纳罗放声狂笑,竟是肆无忌惮。 “可笑,你等无知之辈,死期将至还不自知。既然如此,我便让你等,先行尝试尝试,我万蛊噬心的厉害!” “轰……” 说罢,那化尸池上汇聚的血雾,猛然爆发而开。 一股淡淡的红色气雾,伴随着西疆巫术的念咒之声,一时弥漫而起,扩散至了这孤岛十里范围之内,不断地浸入湖水之中。 顷刻间,剧变徒生。 只见原本被叶秋奇斩杀落入湖中的冥教杀手尸体,宛若惊起一般,竟是突然活了过来。如同外面染上了毒疫的那些人,模样奇特,行为古怪。却是相继从水中跃出,携带极度凶狠残戾的气息,直冲上空的众人而来。 杀意大盛! 甚至,经这万蛊噬心阵的祸乱,修为实力离奇地强盛了许多。不畏刀剑与生死,只如没有灵智的行尸走肉,疯狂地发起了攻击。 “铛……” 一声剑鸣,划破长空。 如此惊变,自然也没有吓到秦川众人。随着秦川真元骤起,众人也相继结印施咒,杀气纷起,与这些“死而复生”的杀手交锋在了一起。 云梦泽上,激烈的厮杀,再度展现。 “九宫,凝!” 骤然,秦川眉目一沉,九宫卦爻闪现而出。 对待这些本就是冥教杀手的丧尸,自然用不着留情。甚至,以自己这边此刻的阵容,只要君魔炎不出面,实际上斩杀塔纳罗、破除万蛊噬心阵,也不过只需要一些不长的时间而已。唯一担心的是…… 不由,秦川心中一沉。 君魔炎,会来这里,还是那另一边呢? 正文 第13章 毒尸 风,不知何时止了下来。 临江府内已然灯火俱灭,尽处暗夜之中。这场天下浩劫,自不避免为平民百姓带来了影响,儒园一番通告之后,已是无人再敢外出。 城外,暗影丛生。 此时,却是有怪异的光芒闪烁不止,几分悚怖。 圣巫教卫层层排开,屈膝伏地,形成了一个扇状之阵,而在那中心之处,阿罗叶念念有词,面朝着万蛊噬心毒疫来源之处,展臂高歌。这,是绝大多数西疆人都未曾见过的阵法,源自巫典之中破解万蛊噬心的唯一方法。 天下存亡,却是系在了阿罗叶一个人的身上。 一个,本被中原唾弃的西疆人身上! “罗狼……” 法阵之外,桑娜亦是伏地叩首,只不过,却不得不抽出空来,警惕着周围的环境。双眉蹙了一蹙,忍不住对身旁同样跪立的罗狼道: “你可察觉,周围气氛不对?” “嗯。” 罗狼一个叩拜,随即昂起头来,如此应了一声。 只见城外密林之中,夜雾弥漫,虽然并没有过多奇怪之处,但仅凭他们混迹如此年月的敏锐感官来看,却是暗藏着不少可怕的危险。 夜,太过安静了。 “以之前的情报来看,天心崖一役后,至少还剩数百邪教之众,除去云梦泽以及天心崖留守的护卫,至少,冥教会派出百名杀手,来此干扰教主施阵。假若预料不错……我这边传令诸卫,搜查周遭隐患!” 罗狼说道,不由面色一紧。 然而,忽而桑娜一手拉住了他,面色却是更沉: “不。我是说,君魔炎。” “……” 闻言,罗狼迅速一怔,后脊莫名凉了一凉。 此刻,上空之处,阿罗叶渐渐漂浮起来,一袭红色长裙,月下迎风不止。五彩绚烂的光芒,一时大耀而起,闪烁开来。只觉一股诡异的气息,似如蛊术特有的无形毒雾一般,竟是从四面八方被吸纳而来,融入阵法之中。 分明见得,上空的阿罗叶,身躯颤了一颤。 “轰!” 顷刻间,那股从东雷阁方向而来的无形毒气,开始疯狂地涌入法阵之中,随着五彩光芒不断地变幻,竟是源源纳入了阿罗叶的身躯之中。 隐约见得,阿罗叶面色肌肤,已然生生变了颜色。 额间的红色印记之下,粗汗滚滚,一阵绿一阵紫,模样骇人之极。 “教主,是在用她自己的身躯,来吸收这万蛊噬心的尸毒么?!” 桑娜大惊失色,显然察觉了其中的详情。圣巫教禁忌机密的万蛊噬心阵她未必知晓,可是身为教中重要人物,尸毒,她却是知晓几分的。 “!” 一抹震惊之色,瞬间浮上桑娜的脸上。 “小心!” 突然,身旁的罗狼大呼一声,似乎察觉了另一些惊变,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站立起来,朝着周围的教卫大声号令: “保护教主!” “咔!” 刹那之间,上空之处,一声碎裂之响,猛然传了出来。 只见一阵奇异的变故,阿罗叶咫尺之前忽然凝出一道金光闪闪的真元屏障,刚才凝出不过半息时间,就生生被击碎而开,消散为虚无。一道身影,赫然出现护卫在阿罗叶的前方,竟然是那奕剑阁的林子萱。 瞬即,奋进全力结出的防御之术被击破,林子萱也受了不小的内创,嘴角一抹鲜红溢出,便是直直坠落下来,堪堪立稳身躯。 而那金光黯去之处,也是一道身影虚空而现。 君魔炎! 果然,正中秦川心中忧虑,君魔炎选择来了此处。 “铛……” 紧接着,又听得一声剑兵颤鸣,那君魔炎手中帝恨一扬,却是朝着身后猛然一挥。眨眼不到,他的身后,又是一道隐匿的身躯赫然被击出,却是意图自后攻击于她以保护阿罗叶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柳沉烟。 “嘭!” 顿时,柳沉烟猝不及防,执剑格挡,却也因此突如其来的一击,身躯被击飞数丈,直直坠在泥地之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铿!” 柳沉烟手中裂天破地插立泥土之中,终于稳了下来。 却是,神情极度凝重地朝着上空一瞥。早已料到冥教可能派人来此干扰阿罗叶施阵,故此她才叫了林子萱一起,企图来此保证阿罗叶的安危。可是看来,若是晚来一步,恐怕身系着天下安危的阿罗叶,已被生生击杀了。 ……君魔炎的实力,太过恐怖! “咻!” 此时,似乎法阵已经完毕,阿罗叶缓缓坠落下来,立在了圣巫教众的层层守卫之中。只见她并没有来得及理会眼下状况,只微微举起了一只手。 骤然,在她的身旁,虚空莫名一阵闪现,竟是送出一个不知是尸体还是傀儡的怪异之物。阿罗叶继续念着咒,随即面容上时紫时绿的骇人颜色,方才缓缓褪去,与此同时,那现出之物,也随着发生变化。 众人一番凝视,终于看清。 阿罗叶召唤出来的,正是当年的西疆枫木长老楼夏,看样子,早已被炼成了一具毒尸。此时的阿罗叶,原来并非吸收那万蛊噬心的毒,而是以此为引,将那尸毒转移至楼夏毒尸的身躯之中。 极其迅速地,楼夏因为死去满是皱纹的苍白面容上,莫名浮起阵阵妖异的绿色,正如所有中了万蛊噬心毒疫之人一般。 其蕴含的诡异力量,顷刻间增长了无数倍! “呼……” 终于,待得阿罗叶面色恢复如初,方才重重地喘息了几声。 末了,眉目一扬,直视着上空的君魔炎。 眸中厉光闪现。 …… “哼,塔纳罗一番周折,结果,倒是给人做了嫁衣。” 夜空之下,只听君魔炎一声轻笑。勾结塔纳罗费尽心思施下的万蛊噬心阵,如此轻易被人破解,却竟然,没有丝毫的怒意。 他凝视了阿罗叶一眼: “看来,星宿劫是在秦川的身上了。不过……” 君魔炎说着,亦没有失望之色,转而朝着下方的柳沉烟望去,“裂天破地自己来了,倒也不算白来,免了我再去搜寻。” “……” 闻言,柳沉烟面色一沉。 林子萱远远望了柳沉烟一眼,手中青鳞,适时闪过一抹杀意。 毫无疑问,君魔炎来此的意图,便是那一贯搜集八大圣物的阴谋,星宿劫、以及裂天破地。如此,林子萱自不会让其得逞。而且从对方的话中,似乎本是来此确认星宿劫下落的,如此一说,那另一边的秦川…… “圣巫教众听令!” 此时此刻,阿罗叶面色从未有过的阴沉。 自从一统西疆之后,她便没有这般触怒过了,潜心隐忍,一心做秦川想要看到的当初那西疆少女。可是这一次,便如,斩杀楼夏的那时。 一句冷血无情的号令,骤然发出: “杀!” …… “轰!” 一声轰鸣,自云梦泽上爆发而出。 随着上官瑶伏羲八卦阵凝结而成,一股凌厉的道法真元,如同天罚之威,猛然自苍穹之上镇压而下。顿时,周围正与叶秋奇、慕容千阳厮杀的无数杀手毒尸,短暂地如同失去了支撑,纷纷直直落下,坠入湖中。 八把真元玄剑,暗夜之下,璀璨光明。 四溅的水花,波光粼粼,若非时候不宜,直感觉有几分美妙。 “!” 塔纳罗面色一沉,似未想到,伏羲八卦阵竟有这般的威势。 然而如此一个不经意的恍惚,便被秦川牢牢把握了机会,一式凭虚御风,身影骤现,龙脊凝蓄着可怕的魔道真元,杀意猛烈。 已然,直抵塔纳罗的胸前。 “如此闹剧,该结束了。” 秦川冷哼一声,早就知晓,区区一个塔纳罗,根本不会有多大的能耐。他之所以能有这般威胁,也不过仰仗了身后的君魔炎而已。 结束了吧。 “铛!” 突然,场中众人,面色纷纷一变。 秦川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只觉手中的龙脊忽然被何物生生阻挡了一般,直抵在塔纳罗的心脏之处,却半寸也不得前进。只有一声剧烈的颤鸣,甚至震得自己手臂发软。却是,虚空之中,现出了一只手掌。 牢牢地,握住了龙脊! “咻!” 眨眼之间,秦川身形疾退,再度与身后众人立在了空中。 那被牢牢握住的龙脊,也随着秦川的灵念运转,忽然消失了踪迹,一番虚空变化,便又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紧紧地握住。 一阵巨浪卷起。 狂风呼啸。 随着那只手掌的出现,缓缓地,虚空之中,一个人的身形迅速站立了出来。一袭深色的儒袍,直若暗夜幽冥,浓眉正脸,却浮现出残戾得令人生畏的神色,竟是,那不久前被击败的冥教逐日护法,司空寂。 他! 不仅没有受创,如何,修为竟是莫名强了数倍不止?! “秦川……” 身后的叶秋奇,面容十分凝重,不禁朝着前方的秦川低唤了一声。他自也无法想明白,为何只差一击就人神俱灭的司空寂,又如重获新生了一般? 此时,已比那君魔炎还要可怕! “轰隆隆!” 湖中巨浪,再度翻滚不止,那被上官瑶伏羲八卦阵短暂镇压的无数杀手毒尸,此时也重新冲了出来,短暂地停滞,凝蓄着又一轮的攻击。 气氛,有些沉重。 “你们先解决了塔纳罗,他,先由我来对付。” 秦川一句沉声,目光,始终未离那司空寂。 “哼哼。” 一声冷笑,忽然从司空寂口中传来。 莫名的凉意,直袭灵魂深处。 正文 第14章 邪器 “……” 上官瑶忽有沉默,咬唇不语。 谁都知晓,仅凭秦川一人,根本难以招架得住司空寂。可是他们几人来此的目的,本就是破那万蛊噬心阵,若是被司空寂拖住,又该如何是好? 这天下存亡,便在他们几人了。 “我不会有事的。替我亲手杀了塔纳罗。” 秦川淡淡说道,紧了紧手中的龙脊。 “咻!” 话音刚落,叶秋奇众人也并无他法,顿时各自身影闪现,继续与塔纳罗和那百余冥教杀手毒尸交锋在了一起。唯今之计,也唯有他们加紧速度,将塔纳罗和万蛊噬心阵解决了去,再来应对这最后的麻烦了。 司空寂! 冷风习习,天地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我不明白,被这中原天下所敌视的你,却为何还要与他们为伍。你若一心为魔,必会成为超越君魔炎、超越半月的存在。” 司空寂看着秦川,莫名问道: “为何?” “因为,那般事,我已做过一次了。” 秦川应道。 不管这司空寂听不听得明白,但自己的前世,的确一心成了一次魔。可那般的结果,除了一时的畅快,却又有何意义呢?师门,没了;心中念怀的紫涵,也死在了自己的剑下;自己的初心,也早已烟消云散。 超越?成了巅峰,又有何用? “如此,那便瞧瞧,你与我各自坚持的,孰对孰错。” 司空寂淡淡地道。 说罢,司空寂突然眉目一扬,霎时风云剧变,他所立的上空,犹如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一个古怪之物,缓缓出现。却是秦川早已见过的邪物之一,当初为老怪物所有、而后又被冥教劫去的上古邪镜! 虚无! “!” 顷刻间,秦川面色大变,心中一沉。 却是,眼前一黑。 …… 黑暗,仿佛,永无止境。 然而事实上,却也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已。 仅仅失神半刻的时间,秦川已察觉,自己被一种空间秘术生生转移到了另一处对方。这种感觉,与当年无尘子带自己穿梭于鹤鸣峰是一般的。 区别是,司空寂,是用了那虚无镜的能力。 “……” 秦川面色一疑,迅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依然是茫茫大泽,暗夜之中,仿佛更加看不到尽头。若非幻境,那便仍然是在云梦泽中,只是离了方才的孤岛颇远而已。而且秦川确定,此地并非幻境。倒不是施以元神察觉了出来,而是,方才司空寂的那番言语。 他,想与自己单独对决! “今日结局,你我二人,必有一死。” 前方,司空寂早已踏立虚空之中,对着秦川冷声一句。 云梦泽方圆近千里,浩瀚如汪洋,只要司空寂稍加手段,上官瑶一等人想要寻得此处,可谓是难上加难,想要前来支援秦川,更是绝无可能。而以司空寂这般实力,若不放秦川离去,秦川,也唯有以死一战而已。 “哼。” 瞬息之间,秦川理清了当下局势,随即冷哼了一声。 面无改色! “魔由心生,心魔惑人!” “明王三重祭,天启!” “明王三重祭,同归!” “明王三重祭,幻灭!” “以宫为眼,卦结九宫。九宫八卦,凝!” 眨眼之间,秦川数道咒诀相继念出,一直以来自己依靠的术法全都施展到了极致,漆黑的魔道真元、玄妙的九宫八卦阵,伴随着天地灵气的源源而来,全都大盛而开,尽数环绕在身躯四周,气息强盛如斯。 接下来,便是一场死战! “凭虚御风!” 霎时,秦川自也不再多言,心念一动,身形便是骤然消失,只余空气之中,无比凌厉的杀气大放而开,彻底放开了一直以来对心魔的压制。 一汪平静的湖水,瞬间波澜壮阔。 “轰!” 只见司空寂结掌成印,迎着变幻不定的虚空,忽然猛推而开。 掌印真元爆涌之处,秦川一道身影当即被震了出来,不过与此同时也是杀意一纵而逝,被逼出的整个身形,居然一下溃散而去。 却是心魔化身。 “铛!” 紧接着,一声龙脊颤鸣,伴随着似有似无的龙啸之音,赫然出现在司空寂身躯的另一侧。秦川的本体,已然脚踏十步,剑意杀气凝聚到了极点,一式十步一杀,堪堪袭至了咫尺之前。前后,不过眨眼的时间。 剑光,一闪而过。 “嗯?” 忽然,秦川一声惊疑,骇然失色。 却是手中的龙脊,忽然彻底消失了踪迹,这一回,不受自己意念控制,而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生生压制回了虚无空间之内。 这…… 是那虚无镜的能力! “咻!” 随即,秦川自也不容迟疑,身法再动,疾退了数丈。 这番离奇的变故,自己倒也见怪不怪了。当初在无量天中,便早已被手持虚无的老怪物来了几回,这般的下场,便是自己短时间内再也不能使用龙脊了……想不到,眼前这司空寂,竟也知晓驱动那邪镜虚无之法! “天道本虚,万物本无。” 司空寂莫名念道一声,“这,便是虚无……” “……嗯?”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说完,面色却是忽然怔了一怔。 猛然朝下望去,竟是见得湖面之上,秦川不知何时分出的元神化身,早已结好了道印,暗含天道之规的上乘伏羲道法,已然施展而出。 “吼!” 顷刻间,湖波汹涌,浪高数丈,竟是形成一条水龙,直直朝着上方的司空寂咆哮而来。与此同时,天地灵气活跃无比,寒气纷涌,那条水龙,亦随着迅速地结为实体,冰霜凝固,一股可怕的冲击力,径直而上。 若说对真元的精妙控制、以及稍纵即逝的战机把握…… 天下间,恐怕已无人能及得过秦川了! “喝!” 司空寂暴喝一声,手中随即现出一支墨笔。 只见得在他指尖旋了几圈,顿时笔锋朝下,一道圆形的真元帷幕,便迅速地扩散而开,泛着虚浮的黑气,却如同一道坚韧的铜墙铁壁。 执念障的能力: 防御! “嘭!” 刹那间,秦川以寒冰咒结成的冰龙,咆哮不止,猛烈地撞击在司空寂结出的真元帷幕之上。短短片刻,便听得冰霜碎裂之声此起彼伏,一条巨大的冰龙,竟是迅速地破碎而开,漫天冰屑,直如隆冬之学,寒意凛凛。 碎裂的冰块,相继坠入大泽之中,又激起水浪滔天。 惊天动地! 而上空的司空寂,镇定自若,安然无恙。 “执念不消,魔障不止。” 司空寂往下瞧了一眼,蔑笑一声,便是转向前方空中踏立的秦川本体,又不知是有意解说、还是自炫自耀地,莫名对秦川道了一句: “是为执念障。” “呼……” 此时,秦川踏空而立,却已是有些气喘吁吁。 自己一连三式猛烈的攻击,皆被眼前的司空寂不费吹灰之力地破解,丹田内的真元,尽管远超于常人,却也是损耗了过半。而反观司空寂,竟如同轻描淡写一般,至始至终,甚至都未曾挪动半分位置。 ……他的实力,竟突然有如此之强? 不! 或许,得归功于他手中的那两件上古圣器! “我不知你究竟有何等实力,但若想我死,可没那么容易!” 秦川冷道一声,不由,再次想起了怀中的星宿劫。 ……那条,在西疆蚩尤冢中所得的古怪石坠。 那时寻得之初,自己便从中获益,魔道修为离奇大进;其后,自己以为不再有别的奥秘,便只当纪念之物留存,甚至还留给了阿罗叶当做定情之物;而再后来,经历诸多变故,许多次,都是这星宿劫从劫难中救了自己。 然而其中真正的奥秘,还是一无所知。 曾也探索多次,但一直无果而终;不久之前,自己也下定决心想寻得契机、细细参研其中的奥秘,但无奈诸事繁多,一直耽误了下来。 而这一次,不能再等了! …… 水浪汹涌。 冷风,不断侵袭而来。 “铛!” 秦川意念一动,尝试了一番,果然将自己多年不用的镇山河祭了出来。也顾不得思考是不是上官瑶又一次接上的了,只紧紧执于手中。 一对冷眸,直视前方。 自己龙脊被禁,也只有以此为倚仗了。 “哼。” 见得如此,司空寂冷笑了一声,却不知是不是在嘲笑这拙劣的兵器。 只见他双臂一扬,忽然左右两方虚空之中莫名异动,再度出现了两道空间裂痕,仿佛通往黑暗的无尽虚空。眨眼之间,便是两件法器从中现了出来。俱是带着无比邪煞的漆黑之色,直透着无穷无尽的诡秘气息。 却是一把琴、一面幡。 “心无妄念,身无灾劫。是为无妄;” “不疚不疯,永堕轮回。是为疚疯。” 同样两句莫名的话语,同时出自司空寂的口中。他只凝视着秦川,既不发起任何攻击,也不与秦川口舌相争,只,顾自说着莫名的言语。 其意何为? “!” 然而,此刻的秦川却是大惊。 之前鬼谷魂殇前辈的疚疯幡被冥教所夺;闻人醉的无妄琴,也落入了君魔炎的手中,再加上虚无与执念障,四件上古邪器,此刻竟然同时出现在了此处。而且,居然,每一件,都完全被司空寂所牢牢掌控。 他,究竟是何来路?! “还有……” 不理会秦川的惊讶之色,司空寂继续一手高举,直指茫茫夜空。一声宛若空间碎裂的声响,顿时回荡在云梦泽上,惊起波涛汹涌。 狂啸不止。 “轰隆隆!” 正文 第15章 结局 如破苍穹! 狂风不止,天地宛若变色。 只见司空寂独臂高举,那上空之处,赫然撕开一道裂缝,乌云伴随着雷电,尽是黑暗之色。一股暴戾而又邪煞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帝恨! 竟是那帝恨邪剑,撕裂苍穹而来。 “帝恨苍穹,唯我独尊!” 司空寂高声一句,将那邪剑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霎时,无妄、疚疯、虚无、执念障、俱是随着帝恨的出现,同时掠起一阵异光,如同吞噬光明与暗黑、无穷无尽的邪煞之气,在这云梦泽上源源而生。却是俱都汇聚到了司空寂手中的帝恨剑上,如同合而为一。 空间,剧烈地颤抖着。 耀眼的光芒,仿佛穿梭于虚无空间之内,诡异十分。 却又,如同一片黑暗。 那剑上无比可怕的力量,无人知晓从何而来。是那遥远的上古洪荒?还是难以寻觅的混沌虚空?还是,鸿蒙之初天道之源的力量?! “……” 秦川的面容,惨白到了极致。 迎面之前,那瞬间便要席卷自己整个身躯的杀意,仿佛,噬尽了所有看得见的光明。这一刻,秦川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绝望…… …… 不断下坠。 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 秦川此刻的那件红枫道袍,直如浴火而来,染上点点焦灼的灰烬。下坠的途中,衣角的条条裂痕,似乎都还在缓缓地燃烧。悄悄地,燃尽之后,化为漆黑的焦烬,随着风,逐渐地散为尘埃,消弭而去。 原本幻灭之下燃魂而得、漆黑得几近透明的真元,也如烧尽了最后的生机,慢慢地,消散,如同蜕落的翅羽,融入了虚空。 司空寂的那一剑,秦川接了下来。 ……却,并未接住。 那可怕的力量,天地之间,怕也无人招架得下。 若非融炼了九曜琉璃盏的元神之躯,强韧程度异于常人,恐怕秦川也早已在帝恨那一剑下,人神俱灭,魂飞魄散而死。 “扑通!” 水花四溅,秦川生生坠入了湖中。 颈间那条石坠,从秦川的怀中露了出来,水中,如同浮在他的眼前。一块菱状的黑石,无雕无琢,却分明可见的映着些许怪异图案。如那璀璨星辰,耀眼夺目;却又仿佛混沌虚空,透着无穷无尽的深邃与神秘。 这,便是星宿劫。 便是这么一块黑石,自己神识灵念窥探不得,多次血祭熔炼也无果而终,费尽心思、想尽各种方法,也如何都悟不透其中奥秘。 “呼……” 秦川无奈地轻舒了一声。 透过数丈之深的湖水,已然察觉到,司空寂的又一次攻击已经凝蓄了出来。难道,自己,今日便要在这里结束这本就不应存在的此生么? 前世…… 今生…… “咕噜噜……” 大泽深处,秦川的身体终于不再下坠,缓缓地停止了下来。身躯外渐渐消弭的黑色真元,焚烧着湖水,直源源不断地冒着气泡。 明王幻灭之祭,以心火焚三魂七魄而融真元,此般代价极大的禁秘之术,看来,却也拯救不得自己了。秦川心中莫名有些释然,只看着那星宿劫忽而落入气泡之中,忽而又随着自己的身躯,再度浸入水里。 如此不断。 还有,自己逐渐消弭的真元…… “?!” 突然,秦川目光一凝。 …… “轰!” 天地无光,只有无边的黑暗。 只见不知云梦泽何处,一道湛蓝的光芒,突然冲破了天际。短短的一瞬,直若星光无垠,洒下的,似有璀璨的光芒,照得天地通明。 黑暗尽散。 一股无穷的力量,直达云霄! 这比之前万蛊噬心阵还要惊天动地的剧变,几乎被每一个身在晋州的修真之士瞧得明明白白。却也无人知晓,究竟是何变故,才能造成如此轰动;那来源之处,也不是万蛊噬心阵所在的孤岛,甚至…… 无人瞧清,究竟从何而来。 “嘭……” 临江府外,那具楼夏尸体炼成的毒尸,在帝恨剑的连番轰击之下,终于彻底爆裂而开,再如何强韧的躯体,也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咻!” 继续带着可怕的威势,帝恨剑直直破空而去。 直指,阿罗叶。 “……” 此时此刻,阿罗叶孤立无援地立着,眸中,只映着如同能够刺穿一切的帝恨剑锋,那残戾的杀意、无比恐怖的力量,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忽然,整支剑,竟是离阿罗叶不到半寸的距离之内,生生消散了踪影。带着本可噬尽阿罗叶一切生命的可怕气息,一起彻底地无影无踪。 帝恨,居然离奇地消失了?! “?” 君魔炎,也是面色微微一变。 …… 一抹微茫的曙光,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持续了整个夜晚的黑暗,终于稍稍被驱散了几分。不断吹来的湖风,也不再那般寒冷,仿佛携带着那一方天地的温暖,徐徐而来。 黎明将至。 只有,临江府外,尸横遍野。 此刻,一滴冷汗,终于从阿罗叶的后脊滴落下来。 她凝滞了许久,似乎还处于方才死亡边缘的沉默之中。只看着,原本占尽优势的君魔炎,随着帝恨的消失也怪异地隐匿了去。四周,硝烟弥漫,圣巫教、以及各门各派牺牲的弟子们的尸体,血流成河。 满目凄凉。 “……” 阿罗叶没有言语。 一侧,险些丧命于君魔炎手下的柳沉烟,也不顾胸前还在汩汩流血的伤痕,由林子萱缓缓扶起身来。亦是,沉默着,哑口无言。 所有人,皆是默然。 全都立在越来越明的晨曦之中,朝着云梦泽上,侧目遥望。 方才那惊天动地一幕后黯去的强光,早已不再,不过却似乎留下了湛蓝的星光,在微薄的晨曦之下,如同洒在茫茫大泽之上。 洒在天地之间。 竟觉,十分的美妙。 …… 暖日初升。 娇媚的艳阳,终于彻底覆盖了天地,一片光明。 微风吹着湖波荡漾,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平静之中,还有淡淡的温暖。一切的暴戾与杀伐、邪恶与纷争,都随着暖风,消失而去。 云梦泽。 似乎,从来便是这般的静谧。 此刻,那座孤岛,在上官瑶的封印下,凝成了一座永固的冰山,随着伏羲道法的源源运转,缓缓地沉入了大泽深处。从今往后,没有人会知晓,曾经,在这里,有一次几乎令得中原天下沦陷的惊天阴谋。 恐惧,也在此,被尘封下去。 “呼……” 见得上官瑶终于结束了阵法的施展,叶秋奇长长舒了一口气。 此刻的他,还有一旁的慕容千阳,俱是满脸疲惫之色。一夜死战,对阵不断死而又活的残戾毒尸,换做旁人,怕是早就精疲力竭而死。 所幸,他们成功了。 而上官瑶,刚刚结术施展了封印孤岛的这个伏羲大阵,脸上的倦色,更是比叶秋奇等人还要深。她那一袭白衣,早已满是污秽,不知何时有些散乱的发丝,风中更显得有些凌乱,直让人心生不忍。 然而,她眸中的凝重之色,却是还未松懈。 她,在等着什么。 “咻!” 突然,一道身影从远方御剑而来,缓缓落在此处。与叶秋奇等人一般,踏立在这湖面之上,随着湖波荡漾,却是纹丝不动。 秦川。 “你没事吧?” 顿时,叶秋奇急忙问候一声。 随即,瞧秦川注视了几眼,神色却是微微一疑。 只见得此刻的秦川,丹田之中真元涌动异常,一夜之间,修为竟是突飞猛进,远超了从前。只是,此时的秦川,竟没有半分得胜之后的喜悦之感,反而颇有几分怅然之色,眸中,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经历了什么? 修为一夜之间,为何会突破了如此大的跨越? 那司空寂,是败了么? “呼……” 良久,秦川长舒了一口气,终是对着前方面容紧张的上官瑶淡淡笑了一笑,转过身来,看了看一侧悬浮的塔纳罗尸体,对叶秋奇应道: “没事了。” “那便好。” 稍稍顿了顿,叶秋奇也不再去猜疑,没有问秦川之前的遭遇,只运起真元将那被击毙的塔纳罗抬高了数尺,对秦川说道: “本想将他一起封印于大泽深处,但想到你圣巫教要处置他,便留下来一具尸体。也便是,应你之前的嘱托吧。” “嗯。” 秦川点了点头。 眼下万蛊噬心阵已被破去,司空寂的麻烦也已经解决,可是秦川的神色中,仍然还有些担忧之色。心中挂怀的,自然是另一边的阿罗叶。 “临江府传来消息,尸人毒疫已经全部解决了。” 这时,慕容千阳出声说道,“由圣巫教主阿罗叶亲自带领,冥教的天心崖也已被我中原正道彻底攻破。冥教,已经算是灭了。” “……” 闻言,秦川心中一怔。 却没想到,一夜之间,中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当然,方才的担忧,也释怀而去了。 只是,秦川的心中,却仍然觉得,这一切并未结束。尽管说出半分缘由,但昨夜自己的遭遇,那暗藏惊天秘密的上古邪器、自己怀中的星宿劫,一切,都还在。至少,君魔炎,的的确确也还没有死。 最后…… 便是,这人心之恶,永远也不会灭! 正文 第16章 空寂 云梦泽之变,已经过去三日。 不知为何,尽管大劫已去,近日以来,秦川却总有几分恍惚。 那仿佛是在一片苍茫的天地之间,有璀璨的星光,也有浩瀚的烟波,如此美妙。一个罪孽深重之人,蜕去了一身枷锁,仿佛伏跪着。 如此虔诚。 “善恶对错,先生如何判之于我?” “善恶,本在人心。” “那,人心,却是善?还是恶?” “人心本无善恶。曾几何时,他人施恶于你,你却不知,他人亦有善施于他人;你决心以恶向恶,本也为善,却又不知,你施善于他人,亦有恶再施于他人。善恶循环,终成因果,然,善恶无止也。” “若以善向恶,岂非任恶猖獗?” “善恶终有报。你因被施于恶,心愤难平,总以善恶计较,其实才是大恶。你可明白,无善无恶,自在人心,这才是我逍遥之义。” “如此,却是弟子错了么?” “是。你,选择了深渊。” 深渊…… …… 微暖湖风,直让人忘记了寒冷。 秦川记得萧如白与闻人醉殉情的那座岛中悬崖,这一日,不知为何,突然想来瞧瞧。或许,来缅怀那被命运无情捉弄的人们。 仿佛,便是自己。 不巧,此时此刻,居然在那崖上偶遇了一人。 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岁老、然而色却不衰,一袭白衣,神采奕奕,若不是并非穿着道袍,直让秦川错以为是自己的师尊无尘子。他独坐崖边,注视着茫茫的云梦大泽,尽显一副隐世高人的模样。 此人,秦川认识。 ……甚至,才刚刚见过不久。 见得此状,秦川面色微微怔了一怔: “先生前番救命之恩,秦川谢过。” 当即行了一礼,秦川却是无比尊敬地躬下身,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日,若非这位老先生出现,恐怕自己不是死在司空寂的手中,便是被星宿劫突然爆发出来的可怕力量反噬而死了。自己修为突飞猛进,正是那时将幻灭之祭下的真元注入了星宿劫中,造成了极大的变故。 险些,与那司空寂真正地同归了。 所幸的是…… 想到如此,秦川的心中都还有些后怕。这也是,近日来自己神情恍惚的原因之一,那股力量,远远比心魔的反噬还要可怕! “那星宿劫的力量,可压制下来了?” 老者看着秦川,只淡淡地问道。 “承蒙先生相助,已然无恙了。” 秦川应道,随即又有些冒昧地问道,“敢问先生名讳?” “子隐。” “?!” 闻言,秦川突然大惊失色。 自号“子隐先生”的,却不是那逍遥谷的谷主么? ……难怪,他会出现在这萧如白陨落之地。 传言之中,子隐先生本是数百年前的儒园大贤,功盖天地,乃是当真无愧的修真第一人,儒园兴盛的一大原因,便是因为有他。而得了如此成就之后,他却突然自废了修为,干脆利落地抛却一切功名,离开了儒园,隐世而居。 后来,便有了逍遥谷。 据说这子隐先生自废了儒家修为,却又自创出一套修习法门,其内容世人不知,但从外出逍遥谷弟子普遍的强盛实力来看,可想而知…… 那套逍遥谷修习心法,究竟有多高深! 萧如白,便是其一。 那后来被中原人人畏惧的“琴魔”,更是如此。 “秦川再拜!” 迟滞了许久,秦川终是又无比恭敬地行了一礼,一时仿佛无言以对,只能由衷表达心中敬仰之意,“若非先生出手,恐怕秦川早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先生救命之恩,秦川无以为报。” “我救了你,却也救了司空寂。” “?” “当年,司空寂与如今的山阴居士,乃是同门师兄弟。司空寂为长,其又天赋异禀,本是钦定的门主继承之人。一切变故……” 老者叹了一声,颇有唏嘘之意,又继续道: “他二人的师父,算是儒园历来成就颇高的门主,可惜后来,因为与魔道抗争多年,难免染了魔障。一次危机之中,儒园商议的结果,是由司空寂亲自将之击毙,化解天下安危。那时,司空寂万般不愿之下,终是应了下来。” “那,他便成了这天下的罪人?” 听着,秦川心中一沉,轻声问道。 “其时,儒园门主堕魔之事,外人并不知晓,儒园也不可能随意外传。司空寂犯下此等叛逆的弑师之罪,却是由他的师弟,山阴居士,集聚天下英杰,共剿于之。司空寂不愿与正道相争,东躲西逃,结果,也染上了魔障。” 说完,老者别有意味地瞧了秦川一眼。 秦川不语。 老者又继续说道:“其实,这一切,起因不过是儒园毫无意义的颜面而已。唉……那时,司空寂曾来我逍遥谷求我收留,但我并未同意。他无奈离去,却无意中知晓了一个上古之秘,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是八大邪器?” “不错。” 老者应着,眸中也多了几分沉色,“造化弄人!一念之差,本来不惜违背道义犯下弑师之罪,而以此守卫天下苍生的他,却走上了另一条路,选择了一条深渊。儒之仁爱,在他的身上,俨然变成了一个笑话。” “……” 秦川沉默。 忽而瞥了瞥自己的前胸,那个上古之秘,此时,自己也知晓了…… 摇了摇头,秦川随即问道: “不知先生救下司空寂后,他去了何处?” “去与君魔炎了结去了。” “君魔炎?” 闻言,秦川心中又是一沉。原来,盛极一时的冥教,却是因为两大高手的内斗,被阿罗叶抓住机会,被生生攻破了天心崖,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流之中。想着,秦川双眉忽然一蹙,“那,此时此刻,那二人结果如何了?” “那二人如何我不知。” 老者抚了抚白须,“但我知晓,那日,司空寂已经服下了三日绝魂丹。” “!” 突然,秦川面色一变。 最终,却只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 一月以后。 云梦之变结束,冥教灭亡。 祸乱中原数十年的一大邪教,终于在天下正道的合力围剿之中,连同总舵天心崖在内,各地魔窟尽数彻彻底底地陷落,大好河山,终于回归了安宁之中。此战中居功至伟的圣巫教,也终于被中原正道所认可。 以一己之力,致使临江府避免了一场生死浩劫。 阿罗叶在中原之中的威望,也一日千里,再也不是以往外来巫教的教主了。如今的她,在中原之中,也有了不低的一席之地。 至于秦川…… 这些外人的目光,秦川自也从未放在心中。 那些过往恩怨,所谓的“罪孽”,是自己所为的也好,他人嫁祸的也好,秦川从未解释过半分。所谓的拯救天下苍生,自己也从未真正地去想过,只要自己身边的人安好,便觉得,一切都满足了。 亲眼目睹了近一月以来中原正道对冥教余孽的杀戮,秦川忽然觉得愈加的厌倦。还有,得知了那司空寂昔年的往事…… 秦川,倦了。 不管杀戮还是纷争,全都倦了。 …… 参松观。 临山而下,一片青葱。 秦川一直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之中,静静地立在原地,没有言语。只有嘴角始终噙着的淡淡笑意,自己,很少这般闲逸过了。 就这般,目送她回落雁峰吧。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忽而,一只熟悉的手臂拍上了秦川的肩膀,传来一句笑声。 “她从未走过。” 秦川轻声应道,不觉轻触了自己的胸口。末了,回过身来,对着叶秋奇笑了一笑,也不多言,便就地在这山顶青石之上,躺了下来。 叶秋奇也盘膝坐下。 远方。 晴空万里,天地苍茫。 “可还记得济云观的时候,我们也是这般无聊地看云。” “我只记得你我切磋的时候,你老在那竹林里蹦跶,仗着步法比我快,便老是用来青竹来打我,来来去去又只会一招太虚诀,烦得要死。” “那今日来一盘?” “不来!” 叶秋奇忽然反声道,笑了一笑,却又凝视着秦川,“我看你修为突飞猛进,却有些不开心。你在那云梦泽上,可曾遭遇了什么?” “呼……” 闻言,秦川长叹了一声,“改日与你说。” “好。” 叶秋奇淡淡应着,却并未追问。 时光仿佛回到了很早很早以前,二人就这般闲逸地卧着,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彼此没有一言一语,却始终明白对方的心声。 就只差,一壶酒。 “不与你浪费光阴了。” 过了很久,秦川突然坐立起来,似是想起什么,又猛然站起身来,对着一旁假寐的叶秋奇说道,“我与阿罗说好了今日游湖,差一些给忘了!” “哈哈!” 叶秋奇大笑两声,扬起手来,摆了一摆: “去吧。” …… 秦川走后,叶秋奇依然独卧了许久。 直至日暮时分,方才拍了拍衣裳,打算起身离去。如今晋州大事已定,各门相继返回了各自的师门,上官瑶今日一早也带着伏羲弟子返回了落雁峰。若不是秦川还留在这里,叶秋奇也早已返回安阳了。 此刻,却是时候了。 追忆虽好,但应把握的,还是当下。 “呼……” 叶秋奇长长舒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中州大地。 “咻!” 突然之间,只见得渐渐昏暗的天色之下,一道疾光不知从何处飞跃出来,破空而起,散作几股微光朝着中原四方飞落。虽然隔了万里之遥,未必能够瞧得真切,但只要刻意窥察,也能看得个清清楚楚。 那个方向,来自京州。 “!” 顷刻间,叶秋奇眉目一沉,无比凝重起来。 那是,儒园的…… 长空令! 正文 第01章 心声 深夜。 满城灯灭,透着无比诡秘的气息。 即使是中原最繁华的京州城,此时此刻,也彻底陷入了夜的沉寂之中。儒园夫子殿外的两盏长明灯,月色之下,有些微微的泛黄。 风,不断吹拂着。 恍惚之间,竟有几分萧索。 “轰!” 突然,一股可怕的气息,猛然爆开。 无比残戾的杀意,片刻之间,竟是笼罩了整座儒园。无数熟睡中的儒园弟子,也顿时被吓破胆来,从床榻上惊醒。一时鸡鸣犬吠,传遍了整座京州城,原本静谧安详的夜晚,终于被彻底地打破,尽是喧哗。 满城大乱! 月色,更冷。 寒风不断,那两盏灯火,忽地灭了下来。 只余一片黑暗,留存于天地之间。 陶丹青匆匆从那殿中跑将出来,一袭儒袍似乎还是刚刚披上,亲临如此突如其来的剧变,又岂有安宁之夜可享? 殿门轻启。 霎时陶丹青面色瞬间大变,尽是骇然。 只见得虚空之中,一袭迎风摇曳的红衣,如血一般,染遍了整片月色。一个面容冷峻的女子,神色无情,眉间只有一股极其可怕的杀意,俯视着整座儒园、整座京州城、甚至,整个天下。 她如挑衅一般的目光,直直盯着刚出殿来的陶丹青。 手中,一把利剑,闪出一抹寒光。适时初春之夜,竟有雪花飘落,随着那剑上不断溢出的残戾气息,直把整片天地变得如同隆冬一般。 邪剑…… 凝霜! …… 云梦泽。 晌午时分,春光大好。 一叶轻舟,漂泊在大泽之上,烟波漫漫,映着春日阳光,带来的,只有一阵温暖之意。就这般随波游着,仿佛朝着天边而去。 忘却了烦恼。 “这蟹,却是东雷阁做的最香,可惜了……” 船头之上,秦川浅酌一杯美酒,忽而淡淡地笑道。对面,阿罗叶也是满怀春意,一边看着秦川,一边默默地吮着刚刚吃过蟹的手指。 娇俏之颜,无比动人。 初到晋州之时,秦川便说带阿罗叶游湖赏景、顺便尝尝这大泽之畔特产的海鲜美味,只因后来事故丛生,方才一直未得如愿。如今冥教大破,圣巫教的地位也得以提升,不再有后顾之忧,倒才真正有了游湖的机会。 罗狼、桑娜一众,也早已被遣回了落雁峰,只有阿罗叶还一直留在云梦泽。这也便是一个月以来,秦川没有离开晋州的原因。 “你不是喜欢钓鱼么,我本打算时间还早,去找个地方钓钓鱼顺便野炊,但是此刻来看,怕是时间不够了。” 阿罗叶说着,却似有幽怨之意。 随即,秦川略有愧色,干咳一声,回道: “遇到叶秋奇那小子,耽搁了一些时间,我心里是记着的。” “她要回去了,你去送她,我不在意的。” 忽而,阿罗叶却是如此道了一句。 闻言,秦川面色略有古怪,稍稍扬起眉来,悄悄瞥了阿罗叶一眼。却见此刻的阿罗叶只顾自擦着手,面怀淡笑,并未有所怒容。 秦川的心中,忽有几分莫名之意。 暖风吹来,一股清新之气。 阿罗叶擦完了手指,随即昂起头来,也没有别的神情,只是问秦川道:“其实那日你说去垂钓,也是去参松观找她吧?” “……” 秦川沉默了片刻。 阿罗叶说的“她”,自己当然知道是谁。要说那日外出垂钓,本意还真不是去找上官瑶的,但后来也的确改了想法,夜里悄悄来了参松观。如此,对于阿罗叶的猜测,秦川倒也不想去反驳了。 只是不知,阿罗叶此番是何意? “今日我夫妻游湖,便不说别的事了。” 秦川笑了笑,说道。 然而,阿罗叶也是笑了一笑,却是摇头: “我知道,当初我骗你与我成婚,你却是不乐意的,尽管后来我们好了,但我依然知晓,你的心中,是有别人的。不久前柳沉烟曾与我说,你心中还有个最重要的人,如今我才知晓,那个人,便是上官瑶。” “……” 秦川依旧不语。 只默默再度拾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当初我以为那个人是慕紫涵,但是原来我猜错了。” 阿罗叶继续说着,依旧不动声色,只浅浅地笑着。竟是没有怒容,在秦川的面前,她鲜少有这般平静的时候。她看着秦川,说道: “我不知你的往事,但我们夫妻多年,我却也懂你了。” “嗯。” 秦川淡淡应着,也看着眼前的人,自己的妻子。 “对于慕紫涵,其实你心中更多的是遗憾,你从未放弃过将她拉离苦海,或许,更多的只是想弥补于她;而柳沉烟,你与她更多的,应该只是友谊,只是她不那般看,渐渐地,你对她便也有了超出友谊的情感了。” 阿罗叶浅笑着,竟是缓缓道出秦川的心思。 她也不知是否猜得正确,但凭着直觉,还有,便是秦川是她最亲密的人,她的夫君。从她为秦川解去诛仙令的封印之时,他们,就是一体了。 她笑了一声,这一回,终于有了几分苦意: “你真正喜欢、并且从一而终的,是上官瑶吧?” “……” 秦川抿着唇,许久也没有言语。 或许,自己的心中,都从未细细理清过这些感情之事,却没想到,阿罗叶此时的一番言语,却正中了自己的内心。也或许,从自己渐渐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之时,自己的内心,就再也没有遮掩地袒露在了她的眼前。 这,才是夫妻。 秦川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却是握起了阿罗叶的手。 如这春风一般的暖。 “那时,便也是在这云梦泽上,我与她许下了诺言,此生不离不弃,海枯石烂;还有,曾经在伏羲山中,共度生死,一往而情深;还有,很久很久以前,那京州的破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有……” 说着,秦川的思绪,仿佛也随着话语,飘到了那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些时候,也有很多的烦恼、顾虑,却都,在两个人时光中,如若无存。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秦川会心一笑,回过神来,仅仅握着阿罗叶的手: “这些我从未与听人说过。阿罗,我不欺瞒于你,只因,你是我结发之妻。” “嗯。” 阿罗叶应着,只任秦川握住双手。 虽然也有气愤、也有不甘,但她也早已不是那时任性得对心爱之人施情蛊的西疆姑娘。此时此刻,只要听得秦川这一句话,她便觉得,无怨无悔了。 这,才是真正的情蛊! …… 一叶扁舟。 醉如云梦中,神游叹天泽。 “在中原这些年月,我想回仙云岭了。” 阿罗叶卧在秦川的怀中,随着风,随着摇摇曳曳的小舟,却是紧靠着身后的温暖,没有丝毫害怕。忽而,昂起头来,她对秦川如此说道。 “怎么了?” 秦川问道。 “倦了。” 阿罗叶回答,“这些个无休止的纷争,没有尽头。而且,细细算来,我已离开西疆好些年来,若再不回去,西疆子民们,怕要忘了我了。” “呵……” 闻言,秦川淡淡一笑。 也的确如此,阿罗叶作为西疆圣巫教的教主,带着部下远赴中原开疆扩土,一去这么些年,也的确应该回去了。不管如何说,那里,对于阿罗叶来说,却才是真正的家。一如,中原对于秦川自己。 “那,回青冥山以后,若是中原无事,我便陪你回去。” “不了。” 听得秦川这句,阿罗叶面有喜色,然而,却还是摇了摇头。 “为何?” “冥教虽灭,但那君魔炎下落不明,定然还觊觎着星宿劫。而且暗黑门依然还在,我不想,他们也随着你到我西疆去,扰我安宁。” “?” 秦川面色一疑。 听此话的表面意思,倒像是阿罗叶嫌弃自己,知晓自己势必会为西疆引去中原纷乱。不过,秦川自不会认为阿罗叶寓意如此。 背后,定有原因。 暮色,映着阿罗叶的面容。她无比幸福地卧在秦川的怀中,一直看着秦川的双眸,似有几分别有意味的笑意,直看得秦川有了一些不自在。 “怎么?” 秦川不禁问道。 “我怀孕了。” “……” 顷刻间,秦川的面容一下滞了下来。阿罗叶的这一句,似乎没有听清,却又似乎,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中。滞了许久,秦川方才强自镇定,猛然伸出手来,探在阿罗叶的脉搏之上,细细察切。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 这一回,不再是上次那般有意图的欺瞒了,从阿罗叶的脉象之中,秦川能够清楚地感受得到,一个微弱的生命,正在她的腹中萌生。 那,是自己的子嗣。 片刻之间,秦川猛然将阿罗叶拥入怀中,久久也难以言语。 心中,竟不知是想放声大哭、还是放声大笑。自己两世为人,经历的杀伐也好、太平也好,都远非旁人可比,却如何能想到,这一刻,自己居然成了父亲。成了,一个再也不能抛却顾虑、而与人以死相搏的人。 因为,自己,有了绝不可能抛弃的顾虑。 忽而,秦川又笑了起来。 只紧紧地贴着阿罗叶的秀发,贪婪地嗅着清香,喃喃自语: “我当爹了……” 正文 第02章 长空 一倾碧波。 湖光倒影,相依相偎。 那轻舟之上,仿佛如此美妙的一副画卷。 “何时?” 过了许久,秦川终于正起了身来,看着阿罗叶的小腹,满面悦容。从方才的脉象来看,阿罗叶怀孕竟是有着不少时日了。 若是早些知晓,当初定然不会让她冒险了。 如果在那临江府外,她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闻言,阿罗叶笑了笑: “就是你重铸身躯完成的那一夜。” 那疯狂的一夜,秦川融合九曜琉璃盏铸成了新的身躯,又得了南柯相助的那番天道领悟,大喜之下,也未顾得上许多了。想不到,竟是在那一夜,自己与阿罗叶便有了婚姻的结晶,珠胎暗结,让秦川今日成了父亲…… 想到那夜被柳沉烟尽数瞧在眼里,阿罗叶也不由脸红了一红。 “我想回西疆,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如此。” 随后,阿罗叶也正了正色,看着秦川,说道。 “对,此事定不可让他人知晓。” 秦川面色沉了一沉,严肃地叮嘱道。自己仇家太多,同时又被无数奸邪势力紧紧盯着,若是被他们知晓阿罗叶怀了孕,那便是十分严重的后果了。 如今中原虽然冥教已灭,但暗黑门依然还在,依然是纷乱不断。阿罗叶若继续待在中原,难免波及其中,也只有西疆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一来,西疆远离中原,二来,即使还是被波及,也有一个巫神陵在那儿。 只有在西疆,才能确保阿罗叶无虞。 “我们明日便回常州,你带罗狼桑娜一众高手回仙云岭,至于青冥山,便暂且由我来照看,还有师父在,不会有大碍的。” “嗯。” “待中原平定,我定会去西疆,与你……还有我们的孩儿相见的。” “我定会等你。” …… 夕阳西下。 临江府沐浴在暮色之中,显得那般的安宁。 百姓们一如既往地生活劳作,早出晚归,值此夜幕时分,大有歌舞升平之貌,直让人以为忘记了不久前的那一场浩劫。 但,太平,确是天下人共享的。 秦川与阿罗叶牵着手,相互耳语着,从那城门之外缓缓走来,若非服装样貌与常人相异,便如同平平凡凡的一对恩爱夫妻。不过,他们彼此也知晓,这般平静而祥和的日子,是极其短暂的,甚至,独有此时。 灯火渐明。 停止了与阿罗叶的低语,秦川忽而昂起头来。 只见得那南风阁的慕容千阳正迎面走来,虽是一贯的笑容,但隐藏之中,却有能够让秦川察觉得到的忧虑之色。随即,秦川止下了脚步。 “秦兄。” 慕容千阳拱起手,行了一礼。 不像是城中偶遇,而是他正有意而来。 “千阳兄也尚留在临江府么,莫不是也如秦川一般,留念这云梦泽的大好风光,舍不得回去了?” 秦川淡笑一声。 牵着阿罗叶的手莫名动了一动,却是没有松开。 “我倒宁愿如此。” 慕容千阳叹了一声,眉间终于浮上了虑色,欲言又止。 “你先回去,我很快便来。” 不待慕容千阳开口,秦川心中一凝,便率先转头对阿罗叶道了一句。随后见得阿罗叶点了点头,独自返回越王楼后,方才正视着慕容千阳: “何事?” “我知秦川今日与爱妻游湖,定也没有察觉。” 慕容千阳面色一沉,道,“今日晌午,儒园发出了长空令。晚些时分,奕剑阁弟子已经不远千里,朝各门各派送去了邀请函。” “长空令?!” 秦川顿时一惊。 …… 长空令下,妖孽无生! 这,便是儒园的长空令。 ……不,应该说,是全天下的危难信号。 长空令的起始,怕已无人能够道得请,只知这天下修真奠定之初,便有了这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号令群雄、莫敢不从的长空令。 据说那是很久以前一次空前的劫难,中原正道在陀罗尼教的威胁下,已然到了存亡之际。当时中原正道各自为营,难成气候,便是儒园摒弃门户之见,集合了天下英豪,一举破除了邪道带来的危机,剿灭了陀罗尼教。 中原正道三千宗门合力,使天下重归了太平。 那一次号召之举,便谓之长空令。 也正是那一次,方才奠定了如今的修真格局。后来,因此次义举的影响,天下正道便默认了儒园的地位,默认了,这长空令。 长空令下,群雄纷聚! 宵小胆寒,奸邪俱灭! 当然,儒园也知晓,中原正道认可的是那长空令下、天下人齐心协力共抗妖邪的精神,而非承认儒园的领导之位。故此,千百年来,长空令也只发出过寥寥数次,最近的一回,便是三十余年前,正道联盟对抗暗黑门的那一次。 结果,长空破浪,大败暗黑门! 如此,更加奠定了长空令在每一个中原修真之士眼中,无比崇高的精神象征。同时,也是天下存亡浩劫到了不得不防之时的象征。 “这一次,又为何而发?” 秦川沉默了半晌,终是蹙着双眉,问道。 “昨夜,夫子殿遭暗黑门人侵入,明目张胆。然而对方不杀一人,却只对儒园、对我们整个中原正道,发出了最终的挑战。” “何人?” “你认识,月影。” “……” 秦川猛然昂起头来,却是,皱眉不语。 如今冥教之患算是解决了去,但失去了内部制衡的暗黑门,自是更加猖獗了起来。想不到,他们竟是大张旗鼓地决心与中原正道展开了决战。那如今真正的暗黑门之主,半月,却是打算一战定生死了么? 而紫涵,仍要继续执迷不悟么…… “儒园怎么说?” “三月初三,三千宗门齐聚夫子殿,共商对抗暗黑门之大计。如今暗黑门卷土重来,声势更甚从前,已然到了我中原正道存亡之际了。” “你来找我,意欲为何?” 听得慕容千阳之言,秦川继续问了一声。 这中原不少宗门之中,倒也只有他南风阁,没有将自己看成邪魔之道了。秦川心中有些不明,这慕容千阳,为何如此断定自己会关系这天下之事?按理说,此刻来找自己的,更应该是那半月才对。 他,为何这般重视自己? “天下大劫,你却以为,你能逃得去么?” 随即,慕容千阳终于少了几分一贯的亲近之容,别有意味地问了秦川一句。他本与秦川不熟,但他看人的眼光却是从未错过。 这天下安危,紧紧系在秦川的身上。 亦如之前的云梦泽之疫,谁能想到,最终拯救了中原的,却是本被他们视为异端的圣巫教、还有早就被正道所不容的秦川? 慕容千阳断定…… 秦川,逃不去! “……” 闻言,秦川并未回答,只不断凝视着慕容千阳。 二人默然了片刻,慕容千阳又道: “你夫妻二人,若想在这中原立足,必要卷入其中。就算你们可以远避至西疆,但这中原之中,也定还有你心念之人,可对?我知儒园脾性,长空令定未发至你青冥山,如此,我才亲自知会于你。” 慕容千阳问道,“……你,可能不闻不问?” “……” 秦川继续沉默。 暮色越来越暗,街道上通明的灯火,逐渐取代了夕阳。 这临江府城,渐渐被笼罩在了夜幕之中,灯火之下,却也开始热闹了起来,不远处的街市,叫卖喧嚣,却是真正的歌舞升平。适时,一对夫妇共同牵着一个幼儿,从秦川身旁走过,一起欢欣地走向繁华之中。 如此一副美景。 一直目送着那一家三口渐渐走远,秦川的目光,也终于渐渐柔和了下来。末了,秦川不禁定了定神,转向慕容千阳,应道: “三月初三,我自会出现。” …… 玉剑峰。 二月的最后一日,晴空万里。 自得了安阳叶家的重金资助后,玉剑宗迅速完成了宗门重建。青山之中,殿堂林立,就连各处清幽之地,也有无数青石小径连接,不失气派之感。整个玉剑峰,竟是比柳沉烟就任之前,还要更加的繁荣。 隔山相望,与另一侧的青冥山,遥相呼应着。 此刻,在山间一处凉亭之中,沏茶作案,身为玉剑宗主的柳沉烟正与人言语商议。而谈话的对方,正是圣巫教千蝶使,桑娜。 这,倒也是玉剑宗与圣巫教的第一次宗门正式沟通。 只不过,这一次商议的内容,似乎并不乐观。 “这,便是长空令么……” 听得柳沉烟细细述说了长空令的伊始、以及此次儒园发令的内容,桑娜不由皱了皱眉,稍稍垂头沉思,却尽是忧虑之色。 这,也正是柳沉烟邀她前来的原因。 不过…… 桑娜随后昂起头来,向柳沉烟询问道: “不知柳宗主这般知会于我,是想说什么?我圣巫教既被儒园排除在宗门之外,那这天下纷乱之事,又与我圣巫教有何关系?” “我只想问问,你们教主二人,可知晓么?” 闻言,桑娜略一思索,想到柳沉烟与尊主秦川、还有他们圣巫教的关系,倒也并未对柳沉烟隐瞒,叹了一声,便应道: “教主与尊主数日前已经从临江府起行,想必今日应该能到青冥山。不过据我与教主的日常通信,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此次长空令之事。更怪异的是,尊主带着教主一路游山玩水,似乎本来也并未打算即刻归来。” “……” 听得如此,柳沉烟不禁皱了皱眉。 似有所思。 正文 第03章 送别 暮色降临。 夕阳西下,正是归处。 秦川与阿罗叶从晋州大泽之畔一路游山玩水而来,此刻终于回到了青冥山。巫卫罗狼亲自下山迎接,在众多圣巫教众的跟随簇拥之下,二人倒也各自恢复了正色,不再如寻常亲密夫妻一般,稍稍收敛了一些。 只不过,面上的依恋之色,倒也依然能够瞧得出来。 这近十日的时间,秦川带着阿罗叶,从未进入到尘世喧嚣,一直在各处名山大川游览观光,对于外界之事充耳不闻,形如隐世一般。 可谓二人难得的一段光阴。 除此之外,秦川当然也还有自己私下的考虑。 “桑娜人呢?” 缓步走上青冥山,秦川似乎察觉了什么,对身后的罗狼问道。 闻言,罗狼倒也没有别的神色,想来这青冥山上也并非出了什么事情,秦川此番相问,也不过看见桑娜未出面而已。按说教主阿罗叶返回青冥山驻地,以桑娜在这圣巫教中的地位,也该与罗狼一道出来迎接才是。 同时也对面露疑惑的阿罗叶行了礼,罗狼便回道: “今日一早,接到玉剑宗邀请,桑娜便上玉剑峰前去赴会了。看这般时候,兴许很快便会回来了。” “柳沉烟?” 秦川微微一疑。 玉剑宗的邀请,自然便是宗主柳沉烟的邀请。只是,以秦川自己对柳沉烟的了解,她请桑娜赴会可不会是日常会晤,那,却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所为何事?” “属下暂且也不知,只有等她回来了。” “知晓了。” 秦川应道一声,也不再询问。 一旁听得二人言语的阿罗叶,也未有什么表态。秦川是她的夫君,自然便也是这圣巫教之主,有何事情,秦川自己拿捏便是。示意罗狼一众教卫退去,阿罗叶便不再理会这些,与秦川并肩往寝居走去。 似乎,一时还未从前几日的闲逸中走出来。 “你打算何日起行?” 一边走着,秦川忽而问了一声。 然而不待阿罗叶回答,秦川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又继续道,“我记得月中便是巫神祭,算上筹备需要的时间,倒是变得有些紧了。” “是呢。若能赶回去,自是最好。” “嗯……” 随即,秦川抿了抿唇,不觉昂起头来观了一眼天象,落在阿罗叶的眼里,却不知在神叨叨的算着什么。末了,秦川看了阿罗叶一眼: “我看,明日吧。” “明日?” “明日出行,吉利一些。” 面对阿罗叶的不解,秦川如此解释了一句。 若以中原卦解之术来看,倒也的确如此,不过在秦川的心中,主要却还是有别的打算。如今长空令下,中原纷乱,阿罗叶越早离去越好;自己来时远离喧嚣之处,便是不想让阿罗叶知晓眼下时事,让她只享安宁。 曾经,她骗了自己无数次; 而自己…… 不得不骗她这一次了。 此刻,阿罗叶颇有不解之色地瞧了秦川许久,似是不明一向对这占卜吉凶之事从不置信的秦川,这一回为何变得这般谨慎过头了。 但很快想到了什么,见得秦川正看着自己的小腹,面上露出鲜少有过的柔和之色。阿罗叶倏尔笑了一笑,点头应道: “好!” …… 夜。 那条溪涧之畔,还亮着灯光。 这与仙云岭上布置结构完全无异的吊脚竹楼,不知承载了秦川多少的记忆,犹记得,那时,还是自己与阿罗叶大婚的新房…… “……” 秦川淡淡笑了笑。 月光洒在屋外的雕栏之上,伴随着花香流水,美妙如斯。 经历了一整日奔波的阿罗叶,此刻已经入了睡,只有秦川独自倚在屋外,像是等待着什么。却似乎,又在这等待之中,不禁想起了当年在西疆的那段岁月,想起了以往的点点滴滴,渐渐地,仿佛入了神。 时而,又眉目轻蹙,面露忧色。 “尊主……” “她入睡了。” 忽而,那从玉剑峰归来的桑娜,果然来了这里。而不待桑娜先开口,秦川便如此回了一声,一对双眸,直紧紧地盯着桑娜,一直凝视着。 仿佛窥透了一个人的心。 “属下……属下有事来禀报!” 很快,在秦川的凝视中,桑娜竟是不觉冒起了冷汗,急忙垂下来头来,略有颤巍地说道。她不知,究竟又是何事,令得秦川如此待她。 “我知道。” 秦川冷冷道了一句。 往身后屋中瞧了一眼,确认阿罗叶的确睡熟之后,方才回过头来继续凝视着桑娜,一语便道破了桑娜前来此处的目的: “是长空令吧?” “……是。” 桑娜依然垂着头,“玉剑宗宗主邀属下前去,便是告知了此事。属下思量,如此惊天大事,必须要向教主……与尊主大人禀告一番。” “不必了。” 秦川忽而说道。 其实自己早就猜出来了,更知道桑娜知晓长空令之事后,定然会前来向阿罗叶禀报,故此,才在这屋外等候着她。方才一番元神之力的窥视与胁迫,却是想瞧一瞧,这个跟随阿罗叶已久的桑娜,还遵不遵从自己的命令。 如此来看,她还是怕自己的。 “属下不明。” 听得秦川如此,桑娜终是昂起了头来,不解地问道。 “明日,你与罗狼护送阿罗回仙云岭,留沙昂在青冥山便可。并且,若是阿罗在西疆出了意味,有何后果,我想你应该明白。” “教主要回西疆?!” “远赴中原多年,难道你不想回西疆么?” 秦川轻轻一叱,又凝视了桑娜一眼。 随即,桑娜又一次垂下了头,似乎不敢与秦川对视。不过,似乎一下想明白了什么,终于慢慢地抬起头,试探地问道: “尊主的意思是,不让教主知晓一切关于中原的事?” “你明白就好。” 秦川应了一声,舒了口气,又道,“原因为何,你日后便知。总之一年之内不得让阿罗有丝毫忧心,否则我拿你是问。退下吧。” “是。” 得令,桑娜缓缓退了下去。 尽管不敢细问,但她的心中,却还是多少有些困惑。 到底,是何原因呢? …… 翌日。 依旧是晴空万里,春光无垠。 常州西隅的巍峨深山,覆盖在阳光之下,一片光明。秦川立在西面一座断崖之上,远远地望着那一条山间往西行进的队伍,负手不语。 如此,便是送别。 打理好一切,今日正午时分,阿罗叶便带着桑娜以及数百亲卫返回西疆,为了腹中的胎儿,不得不留下秦川独自守在青冥山。原本秦川打算让罗狼也一道前往,但阿罗叶万般不愿,才留了下来,成为秦川的助手。 “上次尊主不在之时,中原曾远征我西疆,惨败而回。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定然无人敢擅入西疆的。尊主大可无后顾之忧。” 秦川的身后,罗狼将目光收了回来,说道。 “巫神陵祭司的手段,我自有领教。” 秦川回道,“我担心的是……罢了,我之前吩咐你办的事情,速速去办妥。三月初三,京州必有大事发生,早早预备为好。” “是。” 罗狼领了命,只知按秦川的吩咐去办即可,自也从未质疑。只不过,这一回,他倒是对另一些事情理不明白了,他问道: “教主心怀大业,方才带领我等远赴中原,可为何刚刚创下一番功绩,教主却突然想要回去了呢?属下有些弄不明白。” “你想知道?” “属下……” 听得秦川这一句,罗狼忽有几分踟蹰了。似乎以为触碰了禁忌,一时有些难以收口,只支支吾吾了片刻,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呼……” 随即,秦川长舒了一口气。 想来罗狼并非外人,他也早晚会知晓,秦川也不必对他隐瞒了。回过身来,面容难以道明是喜还是忧,只淡淡道了一句: “阿罗有了身孕。” “……” 闻言,罗狼一下迟滞了许久。 圣巫教的教主有了身孕,可谓是西疆的头等大事了。西疆虽没有子承父业的传统,但教主阿罗叶的子嗣,只要生的是女儿,并且培养得当,将来也必是教主之位的第一人选。原来,是他们圣巫教,有了将来的继承人了么? “恭喜尊主!” 顿时,罗狼当即行礼贺道,欣喜不已。 然而,听得道贺,秦川却没有丝毫的喜色,又叹了一声,愈显忧虑: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 圣巫教西行的队伍,缓缓消失在了群山之间。一直目送他们的秦川,也终于回过了身来,却是有些疲倦地坐在了崖上。 罗狼已经领命返回了青冥山,此时此刻,只留秦川一人。 “你来都来了,为何不送一送她?” 突然,秦川莫名道了一声。 说罢,竟是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一旁。不是别人,却正是柳沉烟。其实从一开始在此与阿罗叶道别之时,秦川就已然察觉柳沉烟潜伏在此处了。玉剑峰青冥山相邻不过数里,有何变动,她又如何会不知? 只是有人在时,不好点破而已。 “你瞒着中原将她送回西疆,我又如何好出来送她?” 听得秦川这一句,柳沉烟便反问道,一直盯着秦川。 方才秦川与罗狼的言语,她自是也听在了耳里。不管私心是何滋味,但阿罗叶不能再留在中原的原因,她却也心知肚明。 阿罗叶怀孕之事,绝不可外传! 正文 第04章 旧事 “可有何感想?” 凉风习习,吹乱了柳沉烟的秀发。 她屹立在崖上,看着前方盘坐的秦川,面上,说不出是何神色,只如此莫名地问道。她忽而觉得,自己本不该听到方才的话的。 “什么感想?” “有朝一日,你也当爹了。” “……” 秦川一时语塞,颇有无语。拂了拂袖,从那地上站立起来,随后瞧了柳沉烟一眼,忽也有了几分怪异的滋味。阿罗叶说的没错,原本自己对柳沉烟乃是以友待之,但她数次那番心意,自己却也缓缓有些别的情感了。 至少,当年她在青冥山上,众目睽睽之下,为自己挡的那一剑…… 如今还记忆犹新! 倏尔,秦川淡淡笑了一声: “那我一个快要当爹的人了,你还来找我作甚?” “谁…谁来找你了?!” 闻言,柳沉烟嗔道,“我看你青冥山今日举止怪异,怕你又有为祸中原之举,方才跟踪过来瞧个明白……你以为,谁稀得找你了?” “那可瞧明白了?” “……” 听得秦川这又一问,柳沉烟忽然落寞了下来,满头青丝,风中更显凌乱。她如何知晓,秦川不惜欺瞒、千方百计设计的这一切,却只是为了让他的妻子能够好好回西疆那安乐之地,好好地产下他们婚姻的结晶。 “瞧明白了。” 她淡淡地回道。 如此,秦川随即也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 三月春光,在这中原西隅,仍然还有几分冷。 秦川与柳沉烟一直对视着,彼此许久都没有说话。秦川不知说些什么,而柳沉烟,她不知自己还应不应该继续与秦川如此纠缠不清。 以前,她义无反顾。 而现在,却是不同了。 “那三日后的盟会,你去是不去?” 过了许久,还是柳沉烟这一问打破了沉默。她与秦川,从一开始,直至如今,也从未有过什么甜言蜜语,以后定然也不会有。既然如此,那便只有说道这些正经之事了,眼下,还确实有些不得不严肃的事情。 “去。” 秦川回道,“但儒园没有算我,我自不会大张旗鼓地去。” “你想如何?” “我……” 说着,秦川突然耳目一动,似乎察觉了什么。那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之上,传出了一股只有自己辨识得了的元神信息,正在召唤自己。 随即,秦川改口道: “你先与我去个地方。” …… 鹤鸣峰。 方才秦川察觉的那股气息,正是无尘子所发。 师徒之间的秘事,外人自然不知。秦川得了传唤,得知自己的师尊无尘子恰巧就在这鹤鸣峰上,便带着柳沉烟,立即御剑飞来。 “师父!” 踏入那座小院,便见无尘子端坐石桌前,秦川行了师礼。 柳沉烟也见过无尘子,自也不算陌生,行了晚辈礼,便也与秦川一道坐了下来。与如此世外高人同座,如她一般脾性,也不免多了几分拘谨。 当然,秦川自是随意得很。 “师父,许久不见,你又何处逍遥去了?” 秦川如此笑道。 自己上一次见无尘子,还是率圣巫教众攻打落雁峰之时了。自那之后,也再没有见过面,甚至那次请无尘子为自己凝炼身躯之时,他老人家还是让南柯师娘来的。想到这里,秦川忽然沉下了心来,颇有凝重地问道: “对了,师父,魂殇前辈的事……” “故人不再了。” 无尘子长叹了一声,颇有惆怅,“那日他遇了险,法宝被人夺去,身负重伤。本可留得命来,却不巧被方家那人得见,对方使得一门怪异之术,堪比轩辕族血脉之力。结果便丢了性命,轮回三界之中了。” “夺宝之人是君魔炎?” “是君魔炎还是司空寂,倒也无人知晓了。不过后面的事,想必你也已经得知,其人本无杀生之念,不曾想爪牙为了邀功,竟是下了杀手。” 无尘子无奈地说道。 所谓“爪牙”,自然指的是那方家家主方衡。想来冥教知晓魂殇与多位修真高人的交情,只敢夺宝而未必敢杀人,结果谁也没想到,被方衡捡了个邀功的机会。难怪,那日君魔炎也对那方衡施以杀手了。 想着,秦川不由叹道: “原来,鬼幽是因为这般才灭了方家满门。” “那日我与了绝和尚赶到之时,魂殇已然性命堪忧,重伤难治。我带他去了无量天,企图尝试挽救一番,结果还是回天乏力。你那时传信于我,我便是正在为其续命疗伤,不得已,只能让南柯过来。” “弟子知晓。” 秦川点头应了一声。 一旁,听着眼前师徒二人言语,柳沉烟只有闭口不言。 只得知原来秦川平日都是与这些个旁人百年难得一见的高人处在一起,也难怪他的修为比起同辈的年轻人来,早已不在一个层次了。 “咦,秦川。” 突然,似乎一下想起了什么,柳沉烟终于岔了一句,“我听说那个鬼幽是被了绝大师用空间之术救了下来,那后来他去了何处?” “问得好!” 闻言,无尘子便应了一声。 随即说道:“魂殇这个徒儿,修为上天赋异禀,但修行上却是心魔重重。了绝和尚救下他后,他又一次不知所踪,我近日便是在四处寻找他。今日来到鹤鸣峰,恰巧见你在此,便唤你过来师徒见上一面。” “只要他不去找君魔炎寻仇,应该便没事吧。” 秦川也颇有忧虑地应了一句。 说起来,自己也正好有疑惑想找师尊讲解,不想今日正好遇得。随即,秦川正一正色,便道,“对了,徒儿前番在云梦泽贸然开启了星宿劫,又有幸遇得子隐先生,如今修行上有些困惑,还望师父讲解一番。” “你遇见了子隐先生?!” 闻言,无尘子和柳沉烟皆是一惊。 子隐先生何许人也,那可是连无尘子都要仰视的存在。就连无尘子生平也未见过其真容,怎地就连这般的奇遇,居然都让秦川给遇见了。 一时,柳沉烟有些愤愤地瞥了秦川一眼。 神色之中,却分明是有些羡慕。 “是啊。” 秦川应道,“若非子隐先生出手,恐怕我已被星宿劫中可怕的力量反噬而死了。那日我独自与司空寂交手,结果就是被子隐先生阻止了下来,同时救了我二人。外人传是我击败了司空寂,其实我哪有那般能力。” 听着,柳沉烟也不由定了定神。 那云梦泽之变的真相,此时此刻,她才从秦川的口中得知。 “原来那二人相斗,是拜子隐先生所赐……” 随即,无尘子用秦川和柳沉烟均未听清的声音默默自语了一句,很快便转而笑看着秦川,笑道,“当年在西疆你问我济云观主之事,我以你资历尚浅而未曾告知于你,今日,倒也可以说给你听一听了。” “哦?” 秦川、柳沉烟二人皆是微微侧耳。 “当今天下,公认的集修为之大成者有三。其一伏羲门济云道人,其二明王宗宗主南柯,其三便是逍遥谷子隐先生。” “原来当初师父与我说的,却并非传言啊。” 柳沉烟叹了一声,看来求知者也并非秦川一人而已。不过说罢,柳沉烟却是微有困惑,“既然这些前辈高人尚在,且大都为我正道之士,那为何他们不出面与魔道相争,还我中原一个太平天下呢?” 闻言,秦川也没有言语。 只看着无尘子,等待着同为高人的无尘子回答。 “他人我不知,但南柯视苍生为浮云、观正邪如草芥,那等视野,我倒也不理解了。据说便是得窥天道,超脱了这三界众生。” 无尘子低声应道,但在他的眼中,却似有不同的理解。 只听他蔑笑一声,却是说道: “依我看来,这等天道,不窥也罢!” “……” 秦川和柳沉烟,皆是沉默无语。 秦川知道自己的师尊,这些年虽然以隐世为名,但无不是时刻关注的中原动向,但凡惊天动地的大事,皆会寻得他的身影出现。曾经南疆的那一次,便是他与了绝、魂殇,在断魂林一同死战暗黑门老怪物。 这才导致了后来一代老魔头的陨落。 不过…… 在秦川的心中,却是想瞧上一瞧,那所谓“天道”,到底是什么。 “师父,这修为不进则退,我等奋力修行,也终有得窥天道之时。徒儿只想早日修为大成,也去看看南柯师娘他们眼中的天道。” “我当年也是这般作想。” 听得秦川的话,无尘子笑了一笑。虽然一旁的柳沉烟未言语,但他也能够瞧得出,年轻之辈,没有哪一个不是充满了好奇与探索。 随后,他叹了一声,看了柳沉烟一眼,又看了秦川,说道: “你修行上的困惑,我稍候再与你讲解。我今日召你来,却是有些别的正事。既然玉剑宗主也与你来了,我便一道与你们细说一番。” “前辈请说。” 柳沉烟心中一沉,对无尘子点头致了一礼。 紧接着,与秦川一同凝着神,准备从无尘子口中听那所谓的“正事”。眼下时节,纷乱四起,又从此刻无尘子眸中的忧虑之色来看,任谁都能猜到,那件“正事”,究竟与什么有关了。 ……长空令! 正文 第05章 突破 入夜。 青冥山一如既往的戒备森严。 如今阿罗叶回了西疆,秦川便算是这青冥山唯一的主人了。夜幕一至,众人只见得秦川从西面归来,也未与他们招呼,只顾自朝着后山而去。那里,便是秦川闭关修行时常起居的场所,离恨天。 “发生何事了?” 一些巫卫私底议论道,似乎感觉几分不对劲。 他们的这个尊主,虽然也算不得亲民和善,但胜在威望颇高,平日对众人虽无笑脸,但也从未如今日这般冷漠过。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去瞧瞧。” 随即,一旁正与人谈笑的巫卫副头领沙昂,撇下了众人,却是向着秦川跟了过去。以他的地位,倒也可以去叨扰他们的尊主。 一轮残月,挂在青冥山巅。 此刻的秦川,在山间一处亭间停了下来。 自然是察觉了身后跟随而来的沙昂。对于这沙昂,秦川倒是并不熟悉,不如对罗狼、桑娜那般知根知底。只知是在自己离开西疆以后,被阿罗叶亲手扶植起来的亲信,他生性迟钝鲁莽,但胜在忠心耿耿。 不过,也只是对阿罗叶忠心耿耿。 “尊主。” 见得秦川停了下来,沙昂立即躬身行了礼,问候一声。 “何事?” 秦川依然冷冷地问。 “属下见得尊主面有忧色,又不与我众巫卫说道,便想前来问上一问。如今教主西归,属下们也想替尊主排忧解难。” “无事。我修行略有困扰而已。” 秦川答了一句,上下端详了沙昂一眼,又道,“我今夜离恨天闭关,你等不用来打扰了,顺便通知众卫,加强戒备。” “是。” “哦,对了,阿罗授你的巫蛊炼体之术,可莫忘了勤加练习。” “……是。” 听得秦川补充的这一句,沙昂略一迟疑,紧接着又忙点了点头。最后在秦川的注视下,缓步下了山去。 亭间,秦川负手而立。 直看着沙昂的身影消失在小径中,面上之色,微微凝了起来。 …… 离恨天。 皎白的月色,悄悄地映入洞中。 秦川盘膝而坐,却是静气凝神,早已进入了天人合一的修炼状态之中。近来事故连连,从方家惨案到云梦泽惊变,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修炼了。不日定然又会有一场惊天浩劫,不得不好好静下心来调整一番。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星宿劫。 当时在云梦泽上,自己贸然将幻灭之祭下的真元注入星宿劫中,成功激发了其内蕴含的力量。结果,导致了被动的修为大幅度提升。 但凡修真法门,皆讲究循序渐进,秦川所修习的其一道法更是如此。若在自身非自发的情况下而得的海量修为,不加以引导稳固,不仅不会让修行者的实力得到提升,甚至会引发走火入魔的情况。 福祸相依,说的便是如此。 “呼……” 过了许久,秦川终于回过神来,长长舒了口气。 “想不到这一次带来的修为提升,竟是超越了前世的巅峰。怪不得以我的认知,竟无法将那海量的真元稳固下来。” 一声自语,秦川不由惊叹不已。 心魔之三重劫,绝命、绝情与绝尘。前世之时,自己便修到了绝情境巅峰,在弥留之际,突破了绝尘,方才悟得了心魔化身之法,重生到了今世。而历经多年,自己又终于在这一次偶然之中,回归了当初的状态。 ……甚至更甚与之! 若非自己今世还同时习了仙魔双修之法,恐怕一举突破至绝尘之境,都是有极大的可能的。如此超越了曾经,难怪秦川无法将其稳固下来。 这也正是今日秦川向无尘子请教之事。 “却不知,这般魔道修为的大幅提升,对道法有何影响?” 忽而,秦川想起了什么,又再度凝神入定,将灵念从心魔血晶转移到了道法灵核之内。只见此刻丹田上部的灵核,已然凝聚成了一个球状,无比强盛的真元穿梭其中,乾坤分立,九转归一,气息稳固异常。 这是…… 十方乾坤境! 猛然,秦川面色大变,却不知是喜是忧。 魔道修为的提升,居然同时让自己在道法上突破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一个大境界:伏羲门无极道法,元婴期的巅峰,十方乾坤之境! 从九转阴阳境突破至十方乾坤境,需要令人叹为观止的海量真元。据说,当年伏羲掌教玉虚子,在这个阶段花费了五十年的光阴,静虚子花了三十年,纵是伏羲门千百年来,达到这般修炼速度的,也不过屈指可数。 ……难怪! 那星宿劫带来的魔道提升,有大部分都用来填充了道法灵核,这般,难怪本可一举突破心魔绝尘境的秦川,此刻停留在了绝情巅峰。 竟有如此恐怖! 想着,秦川额间不由滴下了一滴冷汗。 当时激发了星宿劫之际,得到了如此海量的修为真元,自己居然没有因此而爆体身亡……不,若非子隐先生的出现,自己已经灰飞烟灭了。 “呼……” 顿时,秦川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拭去额间汗渍,倏尔,秦川又淡淡地笑了起来。 不论过程如何,结果,自己却是成功地激活了星宿劫,不仅将其为己所用,还因此修为大进,道法魔道皆达到了常人眼中的巅峰状态。 下一步,便是…… 突破大乘! “这东西……” 缓缓地,秦川将怀中的星宿劫石坠取了出来,放在眼前静静地端详。自言自语了一半,却未说出口来,只蹙眉沉思,许久不言。 正如方才所说,福祸相依。 谁能知晓,如此,到底是吉,还是凶? …… 夜,越深。 不知何时,秦川已经结束了修炼,但依然盘坐在离恨天中。 手中原本端详的星宿劫,此刻也变成了另一件物品。是一块稀有的半透明白玉,而玉中,却又嵌着些许赤红如血的砂玉,构成了一个字: 慕。 “……” 突然,秦川耳目一动,猛然将玉佩收入了怀中。 当然,面上倒也没有别的神情,只看着另一道身影渐渐在这洞府之中凝成。却是那柳沉烟,换下了继任宗主之位后平日衣着的正式宫装,一袭粉色的裙裳便衣,深夜出现在了这青冥山上。 这,自是计划之中。 “嘿,我倒是许久未见你穿这套衣裳了。” 秦川淡笑一声,双眸注视在柳沉烟的身上。的确,在自己以往的印象中,柳沉烟便是这一副英姿飒爽、却又不失妩媚娇人的姿态。 “啐!” 闻言,柳沉烟啐了一声。 她看了盘膝而坐的秦川一眼,又抱怨道:“你这青冥山里外十八层戒备,堪个水泄不通,却是怕谁来偷了你那娇妻么?” “……” 秦川哑然,想着以前便是喜欢这般与她争执,随即又反叱了一句,“再如何水泄不通,你却还不是来了?防什么贼也防不住你!” “你那娇妻不在,我还不能来么?” “……” 终于,秦川彻底无语。 青冥山的戒备,确是自己嘱咐下去才加强的,还不是为了今夜之事。而且,以柳沉烟的能力,哪里能够拦得住她?可是对方一两句话都不离阿罗叶,总让自己哑口无言,却不知她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想了想,秦川也懒得再与她争,还是正事要紧。 秦川立起身来,问道: “你那边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早间无尘子前辈的猜测,果然不错。” 闻言,柳沉烟也正了正色,严肃地说道。早间无尘子唤秦川前去一谈,便是察觉了这常州深山之内,隐藏有不少暗黑门人,他想着对方也许是对秦川有利所图,方才对秦川提醒了一番。柳沉烟顺此追查,果然无误。 她继续道: “林子萱透露给我消息,说此次暗黑门纠集了大量高手,已经达到了曾经的巅峰之态。四大圣使齐聚;锐金旗罗刹、烈火旗邓元伯、枯木旗噬心老祖、弱水旗素衣夫人,五行旗只缺了一旗;除此之外,六鬼也全都部于麾下。” “对方意欲何为?” “暂无明显举动。奕剑阁初步探得,暗黑门人分散于中原各处,又彼此联系紧密。他们猜测,对方极有可能在长空令盟会之前,监视各大宗门。” “如此看来,是没错了。” 秦川应了一声。 这般说来,自己的师尊无尘子察觉的那股人,便是来这深山之中监视圣巫教与玉剑宗的了。以半月的心计,如此也在常理之中。 只是,他居然胆子愈加大了起来。 “那你可又查得什么?” 随即,柳沉烟上下看了秦川一眼,这般问道。 “我青冥山上有一个叫沙昂的,乃是阿罗的亲信,平日木讷愚钝,也与我从未说过多少言语。但今日突然来与我攀谈,说要替我排忧解难,我心觉怪异,便试探地问他一些事情,结果果然暴露了出来。” 说着,秦川嘴角一扬,浮过一抹邪魅的笑容。 之前自己嘱咐沙昂好好修习巫蛊炼体之术,其实那术法何需练习。阿罗叶曾说过,当初便是以一道巫蛊将沙昂的身躯改造,方才成就了天生蛮力。 既是改造之法,一朝一夕便成,又何需勤加练习? 对方连这个都不知,显然,要么是做贼心虚,要么…… 那个沙昂,是假的! 正文 第06章 沙昂 夜里的青冥山,显得无比沉寂。 听得秦川将这青冥山的异状一一道来,柳沉烟的面色不由沉了下来。那沙昂她也略有耳闻,乃是圣巫教中的核心人物之一。而若是那沙昂出了问题,那岂不是说,此刻的秦川,正处于他人的监视…… 甚至是危险之中? “你怀疑,那个叫沙昂的,叛变了?” “不。” 闻言,秦川心中一沉,却是答道,“阿罗从西疆带来的人,不太可能会被暗黑门所蛊惑,如此,怕是被人给利用了。” “利用?” 随即,柳沉烟反问一声,略有思索。 既是阿罗叶亲手培养的亲信,倒也的确不太可能被暗黑门一言一语所蛊惑。不过暗黑门若想控制于人,却也不一定非要用言语诱惑,那邪门秘术中,能够控制他人心智举止的法门,也是五花八门,随手可用。 ……忽而,柳沉烟面色微微一变。 “可还记得那次阿罗叶遭了暗黑门的利用?” 柳沉烟沉声一问,似是想起什么重要的线索。结合眼下暗黑门的部署,那难得出现的暗黑门六鬼,她一下便想起了当初的一个人。 “怨怒鬼!” 柳沉烟说道。 “……” 闻言,秦川面色瞬间一变,浮上几分可怕的狰狞之色。 怨怒鬼,暗黑门六鬼其一。 据说本是修真一界一个不知名的盗窃之徒,早年偶然误入鬼谷,盗了鬼谷修行秘术,其私自钻研之下,背离了鬼术修习之道,却修得不人不鬼,成了一具怨怒之魂。因其精于夺舍秘术,便被当年的老怪物收纳,编入了六鬼。 多年来,行凶无数,罪孽滔天。 当初阿罗叶被玉虚子击杀一案,背后真相被披露了出来,秦川也才知晓,原来一切便是这怨怒鬼暗中作祟,利用了阿罗叶。 甚至,更利用了自己。 若非此案,阿罗叶定不会经历那般生死之劫,而秦川,也不会与伏羲门撕破脸皮,主导了那一次如今仍有抱憾的落雁峰征讨之举。 顿时,秦川轻咬唇齿,眸中闪过了残戾的杀意。 “他既然再敢出现,这一次,便永远做鬼去吧!” …… 青冥山,大殿之外。 那威严的巫神石像,屹立在广场中央,背靠西疆大地,遥望着辽阔的中原。月色之下,一道漆黑的倒影,直直映入身后的九黎大殿之中。 神像下,几个值守的巫卫正在闲聊。 明日乃有尊主秦川吩咐的大计,罗狼也未敢怠慢,故此眼下也在人群之中,与那同为西疆族民的巫卫们聊些家乡之事。 聊以打发闲暇时光。 “明日有大事要做,却不知尊主要闭关到何时?” 沙昂靠在神像下的石栏之上,仿佛自言自语道。平日难得言语的他,今日居然也与一众巫卫侃侃而谈,倒是让不少人感到稀奇。 “尊主自有分寸,何需你来多事。” 罗狼微微叱道,倒也没有真正的发怒。毕竟,在那家乡,大家都是侍奉同一个祖先,对于沙昂突然的转变,他也没有过多怀疑。 “我自不想多事。” 沙昂嘟囔道,“但明日之行你总以机密为由只字不说,我又怎知计划为何,怎知尊主闭关会不会影响了明日的计划。” “你只管遵守教令便是。” “是了。” 又嘟囔了一句,沙昂微微仰起头来看了看青冥山山巅,忽然主动提道,“要不我上去瞧一瞧,大计前夕,也得护好尊主安危才是。” “去吧。” 罗狼道了一声,随即看着沙昂离去的身影,不觉笑道: “你若早这般开窍,便不会总被教主骂了。” “哈哈……” 别的一众巫卫,随后也敞声笑了起来。 …… 山间小径。 沙昂一路缓步上山,手中断山巨斧,竟不显得丝毫沉重。 当年,来自西疆偏远部族的这个小子,还是那般的弱不禁风,不知受了多少旁人的嘲笑。一次受尽欺凌之下,他终于爆发了性子,以羸弱不堪的拳头,竟生生打死了一个欺辱于他的族人。其后,便被送至仙云岭,接受刑罚。 族人相残,乃判百蛊噬体之刑。 然而,也是这一次,让他的命运就此而改变。 当时,教主阿罗叶亲自施了刑罚,却在刑罚之后,又不惜资源生生将他的性命挽救了回来。还以巫典之中的锻体之术,为他锻出了一副蛮力无穷、并且强韧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身躯,再也不会受人欺凌。 不止如此,还破格将他纳入九黎神殿的近卫,巫卫组织之中。 一年不到,便功绩满满,被升为了巫卫副头领。整个西疆,除了罗狼以及各族长老圣使还有巫神陵,已是享有无比崇高的地位。 更是,教主的亲信之一。 “哼。” 忽而,沙昂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邪笑,几分莫名的意味。 仿佛,是第一次得到这副身躯,发出的那般满足与骄傲之笑。又仿佛,是一种得来不费功夫的戏谑之笑。总之,有着几分怪异。 “嗯?” 突然,沙昂面色一变,瞬即昂起头来。 只见得他的前方,竟是秦川不知何时现出了身形。就站在他的前方,双眸凌厉地直视着他,当然,这也是秦川一贯的神色。 “尊主。” “你不值守岗位,来此作甚?” “属下想到明日有大计施行,打算去离恨天看一看尊主的情况。虽然未必会有歹人潜入,但如今教主西归,尊主的安危,属下们也不得不顾。” 沙昂躬身回道,倒是句句在理。 “嗯。” 闻言,秦川竟也没有别的神情。 随即,垂着头的沙昂又莫名笑了一笑,终又正了神色,昂起头来,与秦川平等直视着。只见他的眸中似乎有些斟酌之意,却不知是在打算着什么,以二人站位来看,倒是有极大的机会对眼前的秦川出手一击毙命。 当然,秦川是主,沙昂是仆。 这般违逆之事,不会发生在这青冥山上。 “早间我遇得你,倒是有一事忘了。” 秦川看着沙昂,瞥了瞥对方手中的断山巨斧,又直视着对方的双眸,却是面色平静,说道,“阿罗之前交待,巫蛊锻体术需要的药丸,托我转交给你。你可莫要忘了服用,否则体格逆转,便永无恢复之时了。” 说罢,秦川一掌递出了一礼黑色的药丸。 一对凌厉的双眸,仍然直直地盯在沙昂的身上。 沉默。 猛然间,沙昂的神色,似有微微的迟钝。竟也盯着秦川的双眸,滞了半刻的时间,终于,才缓缓地,伸出手来,作势接下那粒药丸。 “……多谢尊主。” 沙昂应道。 一手伸出,接下来却是没有了动作。 二人四目相对,各自透着古怪的神情。却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缓缓侵入了整片林间,冷风适时拂起,吹得一林松木沙沙作响。 “咔!” 猛然之间,只见沙昂身形疾动,竟是以手中的断山斧,生生向秦川毫不留情地劈砍而来,直刮得狂风呼呼而起。然而巨斧落处,却是被一个凭空凝出的太极图,生生阻截了住,如举千钧,巨斧再也丝毫不得进。 一声闷响,传遍松林。 此刻,秦川的双眸,终于闪出了一抹杀意。 “?” 沙昂面色大变,得知行为早已败露,顷刻间猛收身形,竟是转身便跑。不,此刻,应该说是那夺了沙昂身躯的,暗黑门怨怒鬼。 若是秦川不知情,也许还真能一举将秦川击毙,就算不能毙命,也必会让秦川大受重伤。然而秦川已经知晓,凭怨怒鬼本就不能与人正面相斗的实力,早已无法与秦川抗衡,眼下之计,唯有迅速出逃。 “哪里去?!” “铛!” 眨眼之间,一句娇声厉叱,伴随着剑兵破空之响,柳沉烟赫然出现在沙昂逃去的方向之上,裂天破地闪着真元厉光,猛然闪现而出。 “找死!” 瞬即,怨怒鬼闷哼一声,却是丝毫不避锋芒。 “轰……” 只听一声巨响,一阵激烈的碰撞,竟是见得柳沉烟被一把断山巨斧生生逼退数尺,直震得双手发麻。谁能想到,以血肉之躯,居然能够与蕴含的裂天破地圣器之威的真元之术所抗衡? 那巫典之妙,简直恐怖! “咻!” 柳沉烟一击不防,却是被怨怒鬼抓住了机会,一副壮硕的身躯,猛然跃上树梢,欲朝远方逃奔而去。 此刻,秦川冷笑了一声。 却哪里,会让这怨怒鬼毫发无损地逃将出去? “什么?” 霎时,怨怒鬼再度大惊。只见一条几乎化为了游龙之状的囚龙索,似是早已蓄谋好了一般,在他逃去的方向之上,一下自虚空飞驰而出,恰好死死缠住了他。沙昂被夺舍的身躯,因为失力,猛然坠落了下来。 “嘭!” 一声巨响,扑起尘埃弥漫。 深山之中,亦是鸟兽惊飞,彻底打破了夜的宁静。 “……” 秦川立于原地,看了柳沉烟一眼,得知她并未受伤之后,便继续凝视着那惊动之地。然而紧接着,便是双目凝神,抬头看向了远方的深山之中,同时元神扩散而出,跟随着一条无形的轨迹,不断窥察下去。 显然,真正的怨怒鬼,已经放弃了沙昂的身躯。 不过,这其实才是秦川真正的目的。 “跟上他。” 秦川说道,末了,又沉声一句: “我青冥山,岂是你半月肆意妄为之地?!” 正文 第07章 诡计 一丛灌木之间,流出了一抹鲜红。 月色更冷。 沙昂缓缓从那荆棘之中爬起,浑身血污,却竟是没受半点致命的伤势。只见他揉了揉脑袋,似是如梦初醒,几分茫然地看着四周。 不明所以。 他不知,方才若不是秦川出手,让那怨怒鬼为了逃命不得不放弃他的身躯,恐怕世间也将不再会有他沙昂了。那夺舍之术解去,怨怒鬼的魂魄离开了他的躯壳,属于沙昂自己的灵识,方才缓缓回到了身躯之中。 “怎么回事?” 沙昂莫名嘟囔一声。 说罢,突然几道身影疾至,却是罗狼带着巫卫赶将了过来。只见得四下狼藉的景象,和血迹斑斑的沙昂,却不见半分尊主秦川的身影。 “沙昂!尊主大人呢?” 瞬即,罗狼厉问一声,也顾不得沙昂的伤势了。 “尊主大人……你们不是去送教主回西疆了么?” “?” 听得沙昂这莫名其妙的一句,罗狼面色微微一变,更是不明所以。然而眼下情况,也容不得理会了,深知这沙昂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更是懒得与对方过多言语。昂起头来,只朝着远方深山望去,企图瞧出什么。 很快,一个负责追踪的巫卫禀报道: “头领,尊主似乎往北去了,是否驰援?” “……” 闻言,罗狼忽而迟滞了半晌。 今夜异常,尤其是沙昂的变化,仿佛也让他察觉到了什么。他看了坐在地上依旧眼神迷茫的沙昂一眼,终是叹了口气,又朝着北方夜色笼罩下的深山遥望了过去,随即转身对众巫卫传令道: “尊主明令,所有巫卫严格值守,不得擅动。但凡有丝毫异常,不论敌我,一律就地格杀。至于尊主那边,尊主自有分寸!” …… “该死!” 虚空之中,听得一声愤愤的闷哼。 青冥山北部某处幽谷之中,只见得空间一阵莫名一动,一道似有似无的光幕闪现一番,又彻底隐秘下去。草木翕动,月夜昏沉。 外人不知,这正是暗黑门有名的天魔幻影阵。 “咻!” 一道诡异的黑影窜过,便在一株银衫树下,渐渐凝成了一个人形。或者,说成是鬼也亦无不可。其人蓬头垢面,似乎从皮肤上长出来的破烂衣裳,总有几分污秽之感,整个人,没有半分生气,更显得虚无缥缈。 正是怨怒鬼。 “我早便说,那姓秦的小子深知我魔道之秘,你想潜入他青冥山上,简直便是自寻死路。如此倒也好,挫挫你那目中无人的锐气。” 树下,一个黑衣老者说教道。 其人面衰色老,可谓是真正的将死之人,颤巍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倒将下去。而此时此刻,他却依然杵在那银衫树下,仿佛始终留着那口气,浑身上下只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气。 还有,便是无比邪煞之感。 他的身旁,还有一个锦衣华服的雍容妇人,冷笑不语。此二人,正是暗黑门两大旗主,枯木旗噬心老祖、弱水旗素衣夫人。 “老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死了。” 听得噬心老祖的说教,怨怒鬼冷哼一声,眸中闪过几分怨恨之色。随即他环顾了四周,似是在寻找什么,末了,便问道: “上头不是说,欲色鬼也来了么?” “你何处来的消息?” 那噬心老祖问道,看样子并不知情。 “哼,我可与你们五行旗不同。半月要我六鬼做事,乃是求于我六鬼;你五行旗的行动,倒是依照教令行事,他半月又如何会与你们说。嘿嘿,我看这欲色鬼一向不爱与男人待在一块,想着许是去那玉剑峰上了。” 怨怒鬼说着,顾自邪笑了一声。 而他说的后半句,在场的其余二人自是没心思理会。只见那素衣夫人听得前半句后面色颇有几分不悦,冷眸看了怨怒鬼几眼,便道: “半月废了老家伙自立为主,本于教规不符。五行旗听命于他,也不过是权宜之策。眼下之计,成,则一切皆成;若不成……” 素衣夫人眸中闪出一抹杀意: “他半月,怕也死无葬身之地!” “……” 一旁,噬心老祖也冷笑无语,但很显然,此刻他枯木旗,也正是这般打算。甚至,罗刹的锐金旗与邓元伯的烈火旗,也都是这般。 半月此举,乃是孤注一掷。 “那倒与我无关!” 闻言,怨怒鬼笑了几声,此时他已经脱离了秦川与柳沉烟的追捕,此刻更藏匿于天魔幻影阵中,看样子也是放松了下来。身形忽然消匿于虚空,眨眼之间又出现在那树梢之上,颇有闲逸地朝着青冥山瞥去。 他仿佛自语道: “不过此番一行,倒是见了不少宝贝!” “那,你是瞧上了龙脊?还是那裂天破地?” 忽然,另一个人的声音,出现在了这天魔幻影阵中。众人面色微微一变,却见一个他们熟悉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眼前。 烈火旗,邓元伯。 ……他如何也来了? “你烈火旗不是在落雁峰监视伏羲门一举一动么?来此作甚?” 树上的怨怒鬼问道。 “紧急教令,由我来传达。” 邓元伯冷冷回道。一袭火红色的圣教长袍,透着邪戾浑浊的魔道气息,除此之外,便是还有些许虚幻之感,看起来应该是一道元神化身。 “教令自有焚天卫传达,你烈火旗主,可是越位了?” “怎么?你却是不信?” “嗯?” 怨怒鬼哼了一声,在高处直直俯视着邓元伯。另外噬心老祖和素衣夫人,皆是不住地上下打量,势要窥出几分究竟。五行旗主虽然鲜少相聚,彼此也并非熟络,但作为教中同等地位之人,自有别的识别之法。 可是,一番窥察之下,却也并未察觉什么异常。 虽然对其气息感到有些虚浮,但对方也只是一道元神化身,这般感觉也属正常。更何况,若是旁人,也不太可能会找得到此处来。 “哼。” 倏尔,邓元伯冷哼了一声。 猛然间,只见他一手扬起,上方虚空之中,竟是一人直直坠落下来,狠狠地砸在泥地之中。众人相继望去,却见那摔下之人,乃是一个白衣的娟秀男子,透着无比的阴气,此刻仿佛受了极其严重的伤。 却正是方才所说的欲色鬼! “我以为六鬼乃是如何高深之辈,谁料不过如此不耻之徒。若非我恰巧路过得见,这所谓的欲色鬼,怕是早已断命于玉剑宗剑下!” “!” 听得邓元伯此言,众人皆是面色一变。 怨怒鬼继续凝视了下方奄奄一息的欲色鬼一眼,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就在片刻之前,他还亲自接了玉剑宗主柳沉烟的一剑,此番看来,并没有错。那欲色鬼,正是被柳沉烟的裂天破地所伤,险些断了命脉。 “死了便死了,救他作甚。” 随即,怨怒鬼闷哼了一声,经此变故,倒是没有继续怀疑邓元伯的身份了,转而问道,“半月让你来,是何目的?” 闻言,邓元伯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隐晦的笑意。 他道: “计划有变。” “计划有变?” 听得短短四字,噬心老祖和素衣夫人一阵不解。仅仅四字,这一回的教令又是何意?既然计划有变,那变在何处?若是计划变了,那新的计划又是如何?半月这模棱两可的话语,让他们不由怀疑起来。 那树上的怨怒鬼皱了皱眉,思索了一番。 “可是夫子殿又临阵改了主意?我早说这般……” “轰!” 突然,怨怒鬼一句话尚未说完,那本躺在地上性命将逝的欲色鬼,竟是一下活跃起来,一道白光激越而出,正中邓元伯胸前。 临此大变,邓元伯猝不及防,连连退了数步,忽然之间,竟是脚踏道法七星之位,堪堪稳下了身躯。随即迅速一式清心诀,勉强将那入了胸间的白色怪物祛除了出来。一对双眸,直紧紧地盯着欲色鬼。 此刻,场中众人,皆是大惊。 …… 寒月,更显迷离。 “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打算用计套我圣教之秘;却没想到,我也以一招将计就计,再将它还到了你的身上么?” 欲色鬼悬空而立,直面着邓元伯,邪魅地笑道。 “秦川?” “咻……” 言语之间,在受了那轻微的一创后,邓元伯周身之外,忽然弥漫起了一层诡异的黑雾,眨眼不到,便是彻底匿入了虚空。却是,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一袭红枫道袍,手中的龙脊,也适时祭了出来,寒芒闪现。 正是秦川! “……” 此刻,已经现出原形的秦川,只咬着唇,眉目凝重。 这欲色鬼,的确是被自己与柳沉烟察觉,并将其击败。本想借此完成这项惑敌之策,却不曾想,对方居然也暗怀鬼胎,将计就计阴了自己一把。 一次不防,居然落了下风。 此刻处境,却是不再预料之中了…… “铛!” 突然,一声尖锐的剑鸣划破长空,这银杉树周围的光影,竟是在一道剑光的劈划之下,如同镜碎一般,彻底消散而去。以诡异和难以破解闻名天下的天魔幻影阵,此时此刻,居然,被人强行破解了开! 乌云散去,露出苍茫的月色。 风中,只见柳沉烟手执裂天破地,赫然立在了这阵法之外。 正文 第08章 复仇 “区区天魔幻影阵,当真以为天下无敌了么?!” 柳沉烟一句冷叱,直直盯着场中的暗黑门人。随即看了秦川一眼,很显然,秦川方才的计策早已被识破,唯今之计,他们怕也只有苦战一番了。 “咻!” 见得柳沉烟出现,噬心老祖与那素衣夫人同时身形一闪,竟是放弃了原本打算对秦川出手的举动,将柳沉烟也放在了觑视的方位之上。那怨怒、欲色二鬼,也是同时从高处落了下来,再无半分轻松之色。 对于柳沉烟,他们自是没有对秦川那般的重视,但此时此刻,柳沉烟手中那一对黑色的剑兵,却让他们不得不谨慎、甚至是忌惮起来。 ……裂天破地! 尽管这裂天破地的可怕之处他们未必知晓,但那帝恨、无妄、甚至是当初老怪物的虚无,他们可是清楚无比。 天下间,恐怕任谁都无法小觑! “……” 此时,秦川忽而嘴角一扬。 本来自己设计这般计策的原因,不过也只是想套一套半月的阴谋而已,既然被人看破,那也便就被看破了去。如今自己心魔大成,达到了绝情之境的巅峰,正好想要体验一番当初前世时的巅峰之态。 再加上柳沉烟相助…… 何惧之有?! 顷刻间,秦川手印一结,魔道黑气顿时扑腾而出,大盛而开。冷眸一视,短短数息,便将场中的四个暗黑门人牢牢锁定在了视线之中。 那怨怒鬼以夺舍之术闻名,若与人正面交锋,根本不足为惧;而欲色鬼先前已经受了重创,已然难以成何气候,只需提防其背后暗下杀手便可;如此,眼下最强劲的对手,便属成名已久的那噬心老祖和素衣夫人了。 这二人,在暗黑门中资历堪比老怪物和那不知多少岁数的白虎,其修为实力,也是中原之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其心计之深,更是不可不防。 不过…… “咻!” 霎时,只见秦川身形骤然消失,正是闻名已久的独门身法凭虚御风。而眨眼之间,不以实力最弱的欲色鬼为目标,也不先手压制那威胁最大的噬心、素衣二人,竟是赫然现身在怨怒鬼的身后,杀意凝蓄到了极致。 龙脊之上,颤颤之音嘶鸣不止。 “!” 怨怒鬼顿时大骇,猛不防结印施术,方才堪堪避开了秦川这突如其来的一式十步一杀。短短片刻之间,没有半分迟滞,又见秦川猛攻了过来。 杀意之猛,惊天动地犹之不及。 只见此刻的秦川,几乎已经放弃了一切的防守和谨慎,如同不要命一般,只以怨怒鬼为目标,招招残戾,式式凶狠,可怕的心魔邪煞之气,几乎笼罩了这整片月下密林。一阵冷风,直带来令人窒息的气氛。 仅仅数息,怨怒鬼已然性命堪忧! 随时,都有可能被秦川当场斩于龙脊之下! “如此下场,皆是你自找的。” 秦川的心中,一句默默的自语,面上之色,冰冷到了极致。丹田之中,那邪戾的黑色真元不断漫出,侵入身躯内的每一寸经脉。 却,均被秦川牢牢掌控在意识之中。 此刻,正如当初攻上落雁峰的心态一般无二。所有的真元,皆在情绪的指引之下,将心魔的杀意发挥到了极致,唯有一念而已: 复仇! “轰……” 再一剑,怨怒鬼迎着秦川不断而来的迅猛攻势,已经完完全全落到了下风,再也无处可逃,更是没有半分的招架之力。 更要命的是,前后,不过才眨眼的时间而已。 “找死!” 顿时,一旁的噬心老祖面色一沉,浮上了几分怒意。秦川如此肆无忌惮的姿态,显然是未把他二人放在眼里,看样子,似乎更是想在他的眼前,将怨怒鬼生生击杀。如此,如他身份之人,又如何不怒? 然而这一句话方才道出,都还未来得及举动,一股暴戾的气息,突然朝着他二人逼压而来。素衣夫人连退数尺,忙直直地盯向前方。 只见柳沉烟一对裂天破地,本该泛着的诡异黑气,却短暂地被一股祥瑞之光牢牢压制着,附着在剑身之上。如同古怪的符文,竟是完美地将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强盛的真元,恐怖如斯。 “?” 噬心老祖眉目一沉,转成了凝重之色。 此刻,却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怨怒鬼。看柳沉烟的这般架势,却是打算以一己之力来对付他二人,让秦川成功将怨怒鬼斩于剑下。 “玉剑宗,领教二位阁下高招!” 柳沉烟一句厉声,竟没有半分忌惮,气势不减。 此刻的她,一手裂天,一手破地,确有这般的实力! “既然我圣教大计已被你等识破,那也无需再隐藏了。我便看看,那君魔炎千方百计想要据为己有的上古圣器,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五行血咒,枯木咒!” 骤然,噬心老祖手杖一横,一句咒诀缓缓念起。那虚空之中,一股毫无生气的诡异气息不断源源而出,竟是无形的侵蚀之力,朝着四面八方弥漫而开。那另一旁的素衣夫人,也是咒术施展,杀意席卷而出。 大地之下,隐有暗流汹涌,晃晃不止。 亦是五行血咒之一,弱水咒。 一场激战,一触即发! …… “嘭!” 暗云涌动,星月无光。 一声轰鸣,自深山之中传开,而后尘埃漫天,竟是见得密林之中,层层松木相继倾倒而下,势如山崩地裂,天地之间只剩一片朦胧。 掠过的,只有一阵寒意。 秦川立在一处树巅,手执龙脊,冷冷地看着下方刚刚才被自己开辟出的一条真空地带,那一片狼藉的土壤草木混杂之处,早已是生机全无。今日,自己唯一的目的,便是要将那曾经害了阿罗叶的怨怒鬼,永不超生。 “……” 不过,环视了一眼,秦川并未寻到怨怒鬼的踪迹。 与鬼幽一般,修习鬼术之人,都是魂魄强韧,至于肉身则已经是可有可无。这怨怒鬼本也没有身躯,这般凌厉攻势,其实也难以奏效。 秦川眉目微蹙,元神之力大散而开。 霎时,未执剑刃的那一只手掌迅疾一扬,虚空之中一乾一坤两个伏羲卦爻莫名闪现一番,一个,现于秦川所立之处,而另一个,则在两眼注目的某一处树梢之上。形似九宫八卦之阵,却又似乎有着一些不同之处。 却正是,星宿劫蕴含天道之妙: 斗转星移! “咻!” 顷刻间,只见得乾字位上秦川的身形赫然消失,却是同时出现在那坤字位。而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坤位树梢之上,竟也被逼出了一道身形。 “什么?!” 怨怒鬼大惊失色。 秦川能够利用元神探出他的踪迹,倒也并不奇怪;可是这般凭空将他转移了空间,便是无比的骇然了。若说这处空间被施下九宫八卦阵,落入了秦川的控制之下,倒也情有可原,可是眼下的这般…… 难道秦川参悟了空间秘法?! 怨怒鬼被逼现在秦川原本站立的乾字位上,本就因为招架不及而仓皇失措的面容,已然惊惧得有些狰狞,惨白无比。 此时此刻,更是处在了死亡边际。 “铛!” 一声剑兵颤鸣,一把镇山河,随即出现在了怨怒鬼的上空。 道法真元疾速流转,躁动的空气,早已被凌厉的天地灵气所充斥,不断闪着雷光。这三清驭雷诀,秦川早已蓄势完毕,正是以斗转星移之术,方才让人猝不及防。而且,没有了九宫八卦的限制,更是灵活无比。 “今日,你绝不可能逃得出去!” 一句沉声,秦川眸中闪过一抹残戾之色。 说罢,道印一结,顷刻间与镇山河建立了真元连接。一道光芒,瞬即从那镇山河上激越出来,直冲天际。翻滚的雷云,愈加躁动。 轰鸣不止。 眨眼不到,可怕的天罚之力,已然被接引而下。 “!” 忽而,秦川目光一转,又是一抹厉色。 只见自己咫尺之间,那方才消失了踪迹的欲色鬼,猛然现身于自己的身侧,正以一式凌厉的攻击,朝着自己凶猛地穿刺而来。 直欲取自己的要害! “不自量力。” 秦川只冷哼了一声,竟是,丝毫没有理会那欲色鬼。 “轰隆隆……” 一声雷鸣,终于彻底打破了死寂。天际短暂地一片通明,焚尽万物众生的天罚之雷,滚滚而下,一把镇山河,汇聚了刺眼的光芒。 宛若白昼! “咔擦!” 骤然,几乎已经攻击到秦川身上的欲色鬼面容一怔,结印成掌的手,再也进不得分毫。只听一声清脆之响,他的手骨,竟是生生断裂了去。眨眼之间,一抹痛苦的狰狞之色,猛然袭上欲色鬼的眉梢。 同时,更有无比的恐惧。 只见虚空之中,缓缓现出了秦川的另一道身影,却是元神化身,早已将欲色鬼的手臂牢牢抓住,强劲的力道,几乎缚住了魂魄。 而更可怕的是…… “双……双化身……” 欲色鬼的口中,只有几句喃喃之语。 他似乎才知晓,面对着秦川,就算他未曾受创,也绝对不会是对手。忽然之间,竟有了几分悔意,根本,不该来理会怨怒鬼的死活。 身后,越来越凉。 秦川的心魔化身,如同鬼魅一般,静静地悬空立在欲色鬼的身后,即便知晓如此,被元神化身牢牢抓住命脉的他,也根本动弹不得,更莫说做出任何应对之策了。短短数息,听得那句如同索命一般的言语…… “噬灵。” 正文 第09章 杀戮 六鬼使。 暗黑门中,本没有这般称谓。 据说百十年前,暗黑门主为了所谓“大计”,破格收纳了六个奇人异士。其六人各有异于常人的实力,且多为奸邪之辈,神出鬼没,为暗黑门行了无数罪孽之举,案案惨绝人寰,惊天下之大骇。 时日久之,便谓其:六鬼使。 无常、婆罗、欲色、杀生、怨怒、疾行。 无常、婆罗二鬼,当初暗黑门复出之时,稍有出没,更与秦川有过交锋;怨怒鬼亲手策划了宁思堂惨案,致使圣巫教与伏羲门的一场大战。 而欲色鬼…… “居然知晓如此秘术……难怪半月如此看重于你。” 欲色鬼淡淡地说道,居然有了觉悟。 此时秦川这道噬灵之术,乃是暗黑圣教一道刑罚之术。轻者,噬尽魔道之修为,毁尽魔道之功力;重者,**化血,销魂夺魄,彻底消亡于三界轮回。而欲色鬼与怨怒鬼不同,他有血肉之躯,修习的,更是魔道血修之法。 …… 雷光闪过,天地之间,再度笼罩了一片黑暗。 不见光明。 “咔擦!” 倏尔,雷光又起,带来短暂的光明。 只见得此时的秦川面无神情,三道身躯,皆是浮现着冰冷的神色。那元神和心魔两道化身随着耀眼的雷光烁起,开始缓缓地散了去。 而一侧咫尺之间,欲色鬼原本的身躯,已然成了一面枯萎的人皮,血肉尽数化为了精元,随着噬灵之术气息的淡去,彻底消融在了天地之间。连同三魂和七魄,成了秦川心魔修炼之道的源引,真正的消失无形。 “……” 那镇山河镇压之下的怨怒鬼,早已骇然失色。 “道法三清,天罚为雷!” “三清驭雷诀!” “嗤啦……” 一道厉雷,惊天动地,划破苍穹而来。全都汇在那镇山河上,遵循着道法规则,又源源而下,惩戒着剑下被另一道囚龙索牢牢禁锢的怨怒鬼。 天罚神怒! 万物无存! “轰隆隆……” 过得片刻,雷声方至。 却是惊得整个常州大地,摇晃不止,震颤不安。 …… 轰动平息,余波尽处。 秦川依旧立在那处树梢,周身原本漆黑浓郁的魔道黑气已经逐渐散去,恢复了清澈的黑眸。面色平静,心如古井,竟没有半分心魔的躁动。 就如同,方才的杀戮,根本不存在一般。 当年,在宁思堂外,怨怒鬼夺舍阿罗叶,强行与玉虚子对阵,致使玉虚子出手险些害了阿罗叶性命。而后,更是让自己一怒之下杀上落雁峰,与自己的师门反目成仇,罪孽深重,如今都无颜面对昔日同门。 虽然无悔,却也多有抱憾。 而此刻,在自己三清驭雷诀那天罚之怒下,怨怒鬼终于魂飞魄散,消亡于三界轮回。虽偿不得当年罪孽,却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因果循环,正该如此。 “呼……” 冷风拂过,秦川稍稍舒了口气。 虽然方才的那阵雷云早已散去,但这深山,却也仍然处于激烈之中。在那另一侧,柳沉烟还在以一己之力,与那五行旗二人交手。 难分高下。 秦川厉眉一动,随后骤身而起。 夜色已深。 深山密林之中,冷风不断,从座座山巅掠过,直以为是那深秋时节。月色黯淡,一片昏暗之中,时不时传出几声激昂之响,又时不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只有两股正邪分明的气息,不断浸透整片天地,令人窒息。 彻骨之寒。 而且那其中一股气息,除了有玉剑宗脱离自道家自成一派的浩然之气外,还隐隐压抑着一股可怕的邪煞阴森之感,诡异如斯。 毫无疑问,正是柳沉烟的裂天破地。 “……” 此时的柳沉烟,踏立虚空之中,面色凝重。 她的前方,噬心老祖枯槁的面容看不出神情,一支手杖,也诡异地悬浮在半空,弥漫着黑气,缭绕不止。前番交手数个回合,双方皆是只做试探,柳沉烟担忧对面的实力,而对面也忌惮柳沉烟手中的裂天破地。 眼下,倒也未开始真正的死斗。 “?” 忽而,柳沉烟秀眉一蹙,紧了紧手中的剑兵。 眨眼之间,只觉一股气息迎面汹涌而来,竟是化作奔涌浪潮,如同那洪荒恶水,短短数息,便生生漫过她的身躯,仿佛直透了灵魂一般。 柳沉烟依然屹立原地,处变不惊。 果然,恶水漫过之后,除了已被她元神成功抵御的灵念侵蚀之外,倒也并未造成任何伤害。这,正是弱水旗素衣的幻象之术。 她一直未与噬心老祖真正交手,便正是因为这般原因。 若是对手只有一人,柳沉烟尚且可以全力敌之,直接将裂天破地的威势发挥出来。可是此时还有这素衣夫人,一式幻术弱水三千,牢牢限制自己的元神,稍不留神,便会被噬尽神念而元神大损,不得不防。 自己不如秦川那般深知旁门左道,便也只有小心谨慎了。 “不对!” 然而突然之间,柳沉烟面容顿时一变,浮上几分惊骇。 这一回,对面不再是惑敌了! 猛然散出元神,只见前方那噬心老祖,不知何时变得有些虚浮了起来,却是早已变成了一道元神化身。那,其本体,却是去了何处? “轰!” 霎时,柳沉烟咫尺之前,空间被一股无形之力瞬间撕裂,竟是露出浑浊凶恶的水浪,一下从中奔涌而出。而且,这一回,不再是幻术,而是,真正的洪荒恶水。那其中暴戾的气息,暗含的恐怖杀意,绝不会有假! “江海凝光!” 柳沉烟蹙着双眉,急忙结印施术。 迎着那恶水之中隐现的素衣夫人狰狞的面容,念咒之下,柳沉烟的身躯四周,赫然有数副画卷凭空而现,起伏不止,如同江海瀚波。 不过瞬息之间,便很快顺从着柳沉烟的意念指引,一幅幅画卷,顷刻间环绕在她的身躯之外。那真元凝成的画纸帷幕,融合了元神之力,如同一道坚韧的壁障一般,牢牢将柳沉烟护在了中央。 洪荒恶水,全然阻截在外! 柳沉烟的面色,不由愈加阴沉。 这弱水旗素衣时不时的攻击,早就在她的留意之中,这般轻易接下,也并没有多少庆幸;反倒是因为这般分心,松懈了对噬心老祖的监视,此刻更是让他逃离了自己的视线,毫无疑问,他才是最大的威胁。 到底,隐匿到了何处?! “?” 柳沉烟心中一沉,决定将所有元神散开,势必寻得噬心踪迹。然而如此举动刚完,却是立即大惊失色,终于浮上了几分恐惧之色。 盖因那噬心老祖,已然主动现了身。 就在她的身前,没有了元神的御体,几乎只要对方稍稍出手,便能将她生生击毙。柳沉烟面色阴沉到了极点,正面交锋,据着裂天破地之威,她本不忌惮这声名成就的二人。唯独,便是担心对面的城府心计。 最后,却果然还是着了道。 “……” 柳沉烟迎面看着那张衰老得不成人形的面容,哑口无言。 周围江海凝光咒凝出的帷幕都还未散去,谁又能想到,这噬心老祖会选择藏匿在她的守护阵中。如此近的距离,谁又能想得到招架之法?! “裂天破地,却又如何?” 只听噬心老祖桀桀笑道,满是轻蔑之色。 他的一只手掌,早已轻推而出,强盛的杀气,疯狂地凝蓄着。 而柳沉烟,片刻之前方才四散而出寻找对方踪迹的元神,根本来不及收将回来。也便是说,此时此刻,她就这般毫无防备地在敌人的掌下。 “轰!” “轰……” 一声更大的轰鸣,响彻了整片深山,就连远处的玉剑峰、青冥山两座高峰,竟然都因此摇晃不止。柳沉烟之前祭出的江汉凝光咒,所有真元凝成的画卷之形,顷刻间全都爆炸而开,四分五裂,最终灰飞烟灭而去。 数道人影,自那爆炸之处,疾飞出来。 漫天的尘埃,枝叶被卷成了碎片,四处飞散。月色在云层的遮蔽下,只洒下了少许惨白的月光,伴随着冷风,更显一片凄凉。 风中。 柳沉烟,安然无恙! 她猛然回过神来,却见此刻的自己,居然被秦川紧紧地揽在怀中。而秦川踏空而立,龙脊已经匿去,另一手结成掌印,还未还得及收回。 空冥印! 方才那次碰撞,正是二人掌力相拼。 居然,有如此惊天动地之势! 她用江海凝光咒凝出的真元帷幕,也被彻底击碎,除此之外,那始终藏匿于虚空的素衣夫人,也不得不现出身形施展防御之术,以此来避免这可怕冲击的波及。年不过而立的秦川,居然有了能与噬心老祖正面抗衡的实力? 如此可怕! “看来,我二人,也占不得丝毫便宜了。” 对面,噬心老祖与素衣夫人并肩而立,悬在半空。只见他面色阴晴不定,百年之前便有凶名的他,居然此番与一个后起之辈打成了平手。 难怪,半月会用如此阵容,来监视区区一个秦川了。 当然,结局,还是暴露了出来。 “你却还想一战么?” 闻言,秦川面无神情,只仰声冷冷地如此问道。 正文 第10章 解毒 “你,却还想一战么?” 冷风习习。 只听得这一句冰冷的话语。话中没有丝毫的忌惮,但却也没有挑衅之意,秦川只扬着龙脊,一手揽住柳沉烟,这般踏空而立。 秦川此刻的实力,不必畏惧眼前的二人。 枯木旗噬心老祖成名多年,虽不如六鬼那般恶名昭著,但流传之中,也基本鲜有败绩;而素衣夫人虽然成名晚些,但其一门弱水幻象之术,千变万化,教人防不胜防,难占上风。如此,秦川其实也难占得便宜。 若此一战,恐怕那长空令未始,中原之势,便已混乱一片了。 对暗黑门而言,绝计不愿看到这般结果。 “哼。” 果然,那噬心老祖冷哼了一声,放弃了争强好胜的打算。他们本计划监视青冥山,如今阴谋败露,自也没有必要继续争执下去。 随即,只见他单手一扬,身前虚空之中,一道类似天罚之门的禁制之术,缓缓凝结而成。似如一道空间通道,诡秘异常,只见噬心、素衣二人,相继从那门中消失了踪影,彻底不见,不知传向了何处。 万里深山,再度回归了平静。 只,剩下一片狼藉,寒意四起。 “呼……” 终于,秦川松了口气,却是眉目微蹙,放开了柳沉烟,一手轻轻触在自己的胸膛。其实,若是对方纠缠,他未必能有信心招架得住。 “你怎么了?” 见状,柳沉烟忙问了一声。 “之前遭了欲色鬼一击偷袭,不知是何法门,虽被我祛除了绝大部分,但此刻仍觉丹田燥热,气血隐隐翻涌,怪异无比。” “?” 听得秦川描述,柳沉烟面色一变。 早就听闻那暗黑门六鬼能够杀人于无形,种种诡秘之术,中原人难解其十之一二。不曾想,此刻六鬼中其二虽已被秦川诛杀,却还能带来如此后遗之症。此时此刻,却又该如何是好? “奇怪了。” 忽而,秦川又不解道,“既中此怪术,为何我真元运转皆无异常,丹田之中除了燥热之感,却也没有别的不对之处?” “先前你确定你尽数祛除了?” “区区偷袭,自害不了我。” 听得柳沉烟相问,秦川答道,“就是不知,那毒素尽管已被祛除,为何却还能带来如此怪异之感……” “我明白了。” 突然,柳沉烟白了秦川一眼,却是莫名转过身去。 只听她解释道:“欲色鬼是何德行不必我说,按他习惯,必然在那毒素之中加了媚药。你不知详情,只把毒素祛除,却忘了那媚药,这也便是为何你会有此刻感觉的原因了。可笑,你居然也被人下了药……” “……” 闻言,秦川一时哑然。 与朱雀相反,那欲色鬼,正是对付女流之辈有一套,污秽行径,世人皆知。他在那毒素之中添加媚药,想必只是习惯,也不会是针对自己。 可恰恰,自己居然着了道…… 随即,秦川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得此提醒,一番查探之下,自己此刻的状态,还真是中了媚药的后果。末了,便默默对柳沉烟说道: “我回青冥山了。” “算了,随我去玉剑峰吧。” “嗯?” 听得柳沉烟这突然的一句,秦川莫名问了一声。 只见那柳沉烟转过了身来,刚一说罢,似乎也察觉了话中的歧义,顿时脸一红,当即又转身过去,语气有些粗重,却是觉得尴尬极了。 “你别乱想!” 她解释道,“那欲色鬼的药,又岂是寻常。你那青冥山上都是西疆族人,怎懂我中原医理,莫要媚毒不得解,闹了笑话。” “呃……” 秦川又干咳了一声。 原来柳沉烟叫自己去玉剑峰的原因,果真是为自己解毒,只不过不是自己想的那般解毒而已。悄悄瞥了前方背对自己的柳沉烟一眼,那月下的一抹靓影,几分美丽,却又有几分凄冷。终于,秦川叹了口气。 “好。” …… 玉剑峰。 后山清幽之地,有一处温泉。 此刻秦川泡在那泉中,之前腹中的异样已经消退了去,正是用这玉剑宗的独门解药,沐浴之后,方才彻底解去了那欲色鬼的媚毒。细细想来,若是秦川自己回青冥山想办法,还未必能如此顺利地解去。 “呼……” 秦川舒了口气,靠在泉中石上,倒有些惬意。 后半夜,月光愈加皎洁起来。 此处林间,竹影泉泠,竟是一处难得的美景。玉剑峰秦川熟悉,可是这般在此享受闲逸,却是第一回,而且,自己恐怕是第一个来此沐浴的男子。 真不知柳沉烟到底是如何作想。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披着道袍,从那水中出来,一时不知去往何处,便就地在那泉边坐了下来。也未修习作课,只欣赏着眼下的美景。 片刻,一个晚装女子也出现在了泉边。 正是柳沉烟。 “那暗黑门的阴谋,先前套取失败,不过却也得了几分情报。其言夫子殿临阵倒戈,却是说明,儒园极有可能存在暗黑门奸细。” 这一句,是秦川率先说的。 只因察觉柳沉烟前来,又是如此深夜,而自己更是衣衫不整。若是胡言乱语,秦川担心发生尴尬,便不待柳沉烟开口,率先提起了正事。 自己的猜测,也并不无道理。 闻言,柳沉烟面色一正,倒也没有忌讳,在秦川的身旁坐了下来。 “你怀疑谁?” “儒园秘事我知晓得不多。但我却想起了一个人,当年我们在云梦泽,那薛浩曾被暗黑门掳去,后来未经营救便逃了出来,说不得有什么难以道明的原因。不过薛浩人微言轻,纵是在儒园也未得多少看重……” 说着,秦川似又反驳了自己,“却不知,是不是我多疑了。” “儒园根系庞大,暗黑门若安插奸细,必选在至关重要的位置。” 柳沉烟应道,“不过,这薛浩虽没多少地位,但也不得不防。近年来,他的脾性也是变了不少,他当年如何,我想你应该还记得。” “当然记得。” 秦川笑了笑。 当年云梦泽历练的那一次,薛浩当着东雷阁少阁主的面,差点与柳沉烟打起架来。那时的狂妄之态,可是没少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想着,秦川看着柳沉烟,笑道: “那时你还提醒我多加小心,那小子可不好打发呢。” “你倒记得清楚。” 闻言,柳沉烟啐了一声,也侧过脸,看着秦川。 如此四目相对,整个气氛顿时又变得凝滞了起来。秦川的一身道袍并未穿整齐,衣襟之下,部分胸膛还裸露在外。而柳沉烟早已换下了白日着装,此刻抹胸长裙,少了几分英姿,却多了几分温婉,几分感性。 忽然之间,秦川方才消去的旖念的丹田,又隐隐燥热起来。 有些迷离。 …… “那你可又记得,我说过非你不嫁?” 柳沉烟继续看着秦川的双眸,没有一分躲闪。两者之间,似乎还隔着一些距离,可是,此时此刻,又觉得似乎已经靠在了一起。 可还记得,非你不嫁? 秦川的耳畔,只回荡着这轻轻的一问,许久不散。 当年的种种,一下涌入了心间。从云梦泽、到九归山、阴山城、再到后来的青冥山大难,似乎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再也无法忘记了。这个扬言着要独占自己的女子,一直以来,却在不断为了自己而付出。 ……并且,从来没有回报。 “沉烟,你这是何必呢?” 秦川神色一苦,忽然有些怅然起来。 今日之前,自己都还不知道,而此刻如此细细算来,竟是发觉,自己欠她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多到,或许再来一世,也无法偿还得清。 她,却又何苦呢? “我只问你,可还记得?” 闻言,柳沉烟依然不依不饶,直直地看着秦川。看架势似要朝秦川扑将过来,而实际上,却仍然还是与秦川保持着一个距离。 一个微妙的距离。 很久很久。 仅仅一个简单的回答,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才从秦川的口中道出。 “记得!” “唔……” 突然,这句回答刚刚道出,柳沉烟便是终于扑在了秦川的怀中,双唇,紧紧地印在秦川的唇上。秦川目光一怔,却是凝滞了下来,鼻间,满是醉人的发香。那二人间始终存在的距离,终于在这一吻中,彻底无存。 只有,无尽的温暖。 秦川越来越迷醉,双手颤抖着,缓缓攀上了柳沉烟的腰肢。 唇间的香甜、怀里的温暖、还有如何也嗅不完的清香。秦川不知这般是对是错,只想在这一刻,抚慰她心中孤寂已久的幽怨与凄苦。 不是偿还。 是给予她,或许早就应该得到的一切。 月色,越来越美。 清幽的竹林,在晚风的轻拂下,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那一侧的清泉,也在顺着溪流,潺潺而下;扑腾的热气,弥漫了整个空间,仿佛让难得的那一份温暖,永远留存。 这一吻,仿佛海枯石烂。 仿佛地久天长。 秦川一侧肩上,道服已被褪下了一半,顺着樱唇,顺着脸颊,秦川吻向了怀中女子更私密的地方。她散乱的秀发,早已凌乱了所有的理智。 打破了一直以来的禁忌。 正文 第11章 疯狂 夜,很长很长。 那一缕火苗的窜起,便彻底燃尽了人的理智。 秦川心中有挚爱上官瑶,身边又有妻子阿罗叶,可是在那般时候,却都短暂地抛诸了脑后,在这玉剑峰上,与柳沉烟有了一夜之情。 而且,是那么疯狂。 直至此时此刻,秦川甚至都记不清昨夜发生了什么。 暖日初升。 玉剑峰山腰上的木屋中,秦川看着道服衣襟之上片片被撕碎的裂缝,还有肌肤上隐隐显现的被抓挠后的血痕,满屋狼藉,以及此刻除了自己以外再无旁人的床榻。默然沉思,除了一些迷醉后的恍惚之外,别无他念。 昨夜发生了什么,自己当然清楚! 不知在何等心境之下,自己,与柳沉烟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 “呼……” 良久,秦川坐起身来,长长舒了口气。 只看着榻前整齐摆放的一件崭新的男子衣物,却不知那柳沉烟去了何处。秦川想起每次与自己行房之后的阿罗叶,却与柳沉烟有些不同。 当然不同! 阿罗叶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而柳沉烟……或许她比秦川自己更加清楚,昨夜的那番事,有着千千万万的不该。且不论秦川秉性如何,放在世人的眼光之中,昨夜,便是她主动去“勾引”秦川的。 这些,秦川又如何不知。 只是秦川一生率性而为,敢做自会敢当,既与柳沉烟突破了关系,那便大胆地认了便是。前世那般类似的遗憾,秦川已不想去尝试了。 想着,便是下了床来。 “想不到你柳沉烟,还有这般害羞的时候。” 秦川自言自语着,也未过多考虑,换上那件新衣,便打算上山找柳沉烟说个明白。只是看得换下的破烂衣裳,以及身体隐隐的酸痛…… 莫名笑了一笑。 想不到,这柳沉烟更会是如此的疯狂…… …… 山路崎岖而上,便到了玉剑宗的宗门。 此时方才清早时分,秦川一来到宗门之外,便见几个玉剑宗弟子早早地候在了门前。其中一个颇为俊俏的花季姑娘,正是秦川认识的李潇潇。 “秦道长止步!” 一见得秦川,那李潇潇突然喝了一声。 “?” 秦川一时不解。 心中只道:昨日,不还是你为我送的解毒丹药么? “玉剑宗不接待男宾,还请道长遵守规矩。” 那李潇潇继续冷言道。昨夜发生之事她定然不知,想来柳沉烟定不会与任何人说道,只是若是柳沉烟的命令,这小妮子倒也很可能依令对秦川如此冰冷。按说,她与秦川,已经不算陌生了,当初还一起同行去过九归山。 那,为何突然如此转变? 见得对方态度,秦川心中颇有疑惑,但也并未发作,只顺势躬身行了拜礼,随后昂起头来,对那李潇潇说道: “秦川求见贵门柳宗主,烦请通传。” “宗主说了,不见客。” “为何?” “宗主说了,不见任何男宾,尤其……” 那李潇潇说着,忽然有些迟顿,像是对秦川的忌惮,但最终仍是不得不说了出来,“……尤其是秦道长。况且长空令下,三月三之期便在明日,宗主自要做些准备。也烦请道长莫要叨扰,天下大事为重,自行回去准备去吧。” “这些话,是柳沉烟教你说的?” 闻言,秦川也不再作势,凝着眉,直呼起了柳沉烟的名字。 此时似乎方才察觉,原来昨夜之事已然是柳沉烟计划好的,否则,也不会半夜三更,把自己赶到那山腰上当年曾经住过的木屋中去。 那,她为何如此呢? 是因为昨夜之事而懊悔?还是羞耻心作祟? 又或者,是她早已计划好了这般,以了她心中最后的愿望、却了她心中最后的念想?那么从此以后,便与自己天涯陌路,再无瓜葛? “是。” 那李潇潇神色稍有躲闪,如此应道。 “秦川告辞!” 顿时,秦川冷道一声,当即转身而去。 只不过行得两步,却是突然回过身来,看着那层层林立的殿宇,却是如何也找不到想要瞧见的那道身影。最终,坚定地道了一句话。 朝阳曙光,纷沓而来。 直到再也寻不得秦川离去的背影,那玉剑宗宗门之外,才缓缓出现了柳沉烟的身影。此刻的她,盘起了发髻,略施粉黛的容颜上,也看不出分毫的情绪。只有这般风华绝代,耳畔,悄悄回荡着方才秦川留下的言语: “告诉她,我秦川一生行过许多对事错事,但无论对与错,都没有任何一件,是秦川后悔过的!” …… 长空令下。 中原豪杰,齐聚京州。 从那玉剑峰归来,秦川匆匆回了一趟青冥山,便一路御剑疾飞,本该有一个昼夜的路途,然而短短半日之间,就已经来到了京州城。 他的心中,多少有些烦闷。 柳沉烟这般选择不见他,他自也尊重柳沉烟的选择,甚至将昨夜之事选择性忘记也不无不可,这,也便是秦川告辞而去的原因。可是,经历了那般,又有谁能够轻易忘得了呢?至少,自己绝不会轻易罢休! ……柳沉烟,已是自己的人了。 然而,恰恰柳沉烟不这般认为,这也便是秦川烦闷的根源。 不过,却又怪得了谁呢? 一切,只不过是秦川自作自受而已。 时值晌午。 秦川就这般在京州城的街道上随意逛着,罗狼一众也被自己安排了出去,暂时并没有什么事情。自己匆匆赶来,倒是落得有些闲了。 “嗯?” 忽而,秦川目光一凝,旋即淡淡一笑。 却见自己不知何时逛到了那苏家的府邸之外,而此时此刻,又正见得叶秋奇从那府中出来。苏家乃是他叶家姻亲,他会来此倒也不奇怪。想来也是,借着中原盟会的机会,他顺道来拜访拜访他的岳父大人,倒是正好。 不过,并未见得苏小妍。 “诶?我还以为,你这回不会来了。” 叶秋奇正好也见得秦川,立即兴冲冲跑将过来,毫不客气地与秦川搂抱一番,亲密之极。末了,方才上下打量了秦川一眼,贼兮兮地悄声道: “你这模样,昨夜是被榨干了?” “……” 猛然,秦川面容一黑,直不想与这叶秋奇再说半句话。 昨夜被撕碎的道袍,已经换了一件新的;而肌肤上的血痕,秦川也早已施术驱散了去;却唯独,这道家最为讲究的精气神,如何也掩饰不了。要说昨夜那番疯狂,的确是夸张了些,叶秋奇这般形容倒是十分贴切。 ……但明目张胆地问,却也有些难听了吧? 秦川白了叶秋奇一眼,没有回答。 而叶秋奇也从来没有让秦川回答过,只继续贼兮兮地说道: “看不出,西疆的姑娘……” “阿罗回西疆去了。” 然而不待叶秋奇说完,秦川便是打断了他。阿罗叶回西疆的事,倒也没有必要对叶秋奇隐瞒,故此,秦川也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回西疆了?” 闻言,叶秋奇神色一疑,表情愈加古怪。 “你怎一个人来了?小妍呢?怎不与你一起?” 仍然不待叶秋奇继续开口,秦川便率先问起了别的事情。只不过悄悄摸了摸自家的脸颊,感受着自己的气息,却是有些猜测和忧虑。难道,自己看上去真有叶秋奇说的这般明显?那柳沉烟,也太什么了吧…… 秦川想什么,叶秋奇自是不知,只顺着问题答道: “来不了。” “来不了?” “嘿嘿。” 随即,叶秋奇痴笑两声,对秦川道,“她有了身孕。” “!” 猛然间,秦川再度一怔,转脸看着叶秋奇,很快却也是由衷地笑了起来。 自己与叶秋奇相交数年,几乎也便是看着他与苏小妍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叶秋奇与自己乃有手足之谊,而苏小妍一直被自己当做妹妹看待,那苏家当年更是于自己有恩。如今,二人喜得贵子,自己又如何能不高兴? 难怪,这小子今日看上去可是兴奋得紧! 秦川轻舒一声,随即搂上了叶秋奇的肩膀,也未言语,只这般会心地笑着。不觉想起远去西疆的阿罗叶,更是能够体会叶秋奇的心情。 ……当然,此事暂时还不打算对叶秋奇说。 “今日你我难得偶遇,便好好地喝上几杯?” “好!不醉不休!” 秦川应着叶秋奇,在他面前,便一直都是这般爽快。 “可还记得当初我与你偷了无尘子前辈的紫府仙酿?” “废话,到头来,师父找的还不是我。” “……” “哦对了,先前你既然说阿罗回了西疆,那到底是谁把你榨干的?我想想,难道,是一旁玉剑峰上的柳沉烟?” “……” 秦川无语。 本以为岔开了话题,叶秋奇便不会再提此事,谁想居然还是如此喋喋不休。虽然,他的确猜对了,但秦川也相信叶秋奇一向都是有口无心。 正如当年那般。 秦川笑了一笑,仍旧选择不回答。 二人只如当年初遇不久后的那段时光,相邀着往某处酒楼行去。不知不觉,竟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直叹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中原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却唯独,二人彼此的情谊,未曾有过任何动摇。 初心不泯! 正文 第12章 夜游 华灯初上。 苏家府邸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当然,倒不是正在办何喜宴,也未见得有宾客前来。落在外人的眼中,只认为是这苏家的家主遇着了什么高兴之事,自家庆贺而已。 一对大红灯笼,挂在那府门之外。 忽而,远远见得,一人正徒步朝着此处缓缓行来。 上官瑶。 此刻夜幕已至,再加之近日以来儒园传出的各种古怪气氛,京州城已不如往日那般的喧嚣了。苏家大宅前的街道上,除了依稀奔走的几个行人,便只有上官瑶一道孤寂的身影,独自缓缓地行走着。 一袭白衣,仿佛融入了暗夜之中。 明日便是儒园发起的中原盟会,各门各派都领了弟子前来,上官瑶自也是因为这般原因才来到京州的。来苏家,便是看那苏小小。 不过,也不知是何原因,让她突然有了如此兴致。 “呼……” 上官瑶昂起头来,正见得那两个大红灯笼。 稍稍怔了片刻,随即想起了什么,便是浅浅地笑了一笑。 “吱呀……” 也未着下人通传,自行缓缓推开府门,上官瑶脚步轻拾,踏入了大院之中。一眼望去,倏尔,她清冷的面容一滞,却是呆了下来。 只见得对面大堂之中,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正好也迎面而来。秦川一手拉着苏小小,刚好跨过了门槛,也正与上官瑶四目相对。 白驹过隙。 却又如千年万年。 秦川淡淡地笑了一笑,仿佛再也没有忧愁。 “瑶瑶姐姐!” 顿时,苏小小也一眼瞧到了上官瑶,娇唤一声,一只小手继续拉着秦川,却是朝着门口小跑过来。秦川任由小小拉着,也与上官瑶越来越近。 “可有好好修行?” 上官瑶蹲下身来,极其怜爱地抚着苏小小的脸蛋。 “有。方才秦川哥哥还教了我清心诀。” “嗯。” 淡淡应道,顺着苏小小的手指,上官瑶再度朝着秦川望去。她一贯清冷的容颜,仿佛终于在这一眼顾盼中缓解了几分,浮上了暖暖的红云。这般的面容,只有在当年的云梦泽上,秦川才有幸瞧见过。 那时悠闲的时光。 “我本与叶秋奇在城中酒楼,但他突有急事处理,便匆匆离了去。我想着许久未来看小小,方才贸然叨扰了苏伯父。” 秦川说道,又痴痴地笑了笑。 “嗯。” 上官瑶依然淡淡地应着,立起了身来。 “秦川哥哥和瑶瑶姐姐都来了,可以陪小小一起玩咯!” 忽而,不理会两个大人之间故作平静的言语,苏小小一下分别拉起秦川与上官瑶的手,无比欣喜地朝着街上奔去,从未有过的开心。 烟花遍地。 适时京州城中的灯火相继亮了起来,繁华仍旧。 却是璀璨夺目。 …… 满城喧嚣。 今夜不知是京州的哪户人家大婚之喜,入夜以后便礼乐不断,而且似乎还是一显赫人家,鞭炮长鸣,烟花漫天,直把沉寂了许久的京州城,再度带回了往日的喧嚣。如此最近的一次,恐怕已是数月前的元宵了。 夜市上,秦川牵着苏小小、苏小小牵着上官瑶,两大一小三个人,漫步在街道之中。只看那苏小小,娇俏的小脸上,始终洋溢地幸福的欢笑。 或许,也正如另外的两人。 “……” 秦川心中一哂,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忽然觉得,自己与上官瑶,从那时云梦泽一别后,就再也没有这般亲密过了。尽管,此时此刻,与她之间,还隔着一个苏小小。 秦川昂起头来,看了看天际灿烂的烟花。 却见得上官瑶也正是如此,秦川与她再度对视,却是从彼此的目光之中,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曾经那一次未履行的约定。 ……京州,元宵灯会。 那时,幼年的上官瑶没有来,而同样幼年的秦川,也迟到了。如今时隔二十余年,却似乎在这一刻,一同履行了当初的约定。秦川没有言语,默默地看着上官瑶;而上官瑶也没有说话,也只是淡淡地看着秦川。 直到中间的苏小小,颇有疑惑地来回瞧着二人。 秦川与上官瑶,方才一同笑了一笑。 那时。 青梅竹马。 “那时正是师父来带我上落雁峰,母亲不让我出来。想想,便与如今的小小一般年纪。我想那时若是大胆违逆了母亲,或许……” 上官瑶淡淡说着,瞧了秦川一眼。 “又如何回得去呢。” 随即,秦川笑笑,如此接了一句。 只不过,在回答这一句之前,略有几分失神。隐晦地露出一抹疑虑之色,紧接着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继续与上官瑶追忆着往昔。 就连上官瑶也未曾察觉,秦川已然分出了一道化身,朝着方才他偶然发现的古怪气息追踪而去。这,也正是秦川方才失神的原因。 也或许,上官瑶早已知晓。 只是,不愿去打破此刻难得的安宁。 …… 夜深。 游玩了整整一夜,此刻秦川众人,来到了一处亭间小憩。 年幼的苏小小似乎已经熟睡,正被秦川抱在怀中,而这般,秦川与上官瑶,似乎才终于得了能够真正交谈的机会。 方才,是谈以前。 而此刻,谈,眼下。 “前番从云梦泽回去后,都还未到达落雁峰,师父便传来了长空令的消息。我们火速赶回师门休整一番,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这京州。这天下,堪是越来越乱了,却不知,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得真正的太平。” 上官瑶说道。 只仰头望月,透着满目的惆怅。 见状,秦川默然了片刻,最终只有问道: “师……师父也来了?” “嗯。只不过,暂时还未现身。” 上官瑶应道,随即却是转过身来,颇有虑色地看着秦川,“你既然来了京州,那你明日的打算,是去那夫子殿么?” “慕容千阳说,我躲不掉。” 秦川淡淡应着,似乎,一切都被慕容千阳说中了。 “你本该躲得掉的。” “是。但如今,已经不想再躲了。” “可是明日夫子殿中,定有中原各门来使无数,也必会有你昔日仇家。那始终没有罢休的苍云门与王家遗子且不说,还有,我伏羲门……” 忽而,上官瑶抿了抿唇,竟有几分苦意。 本来秦川决定不再躲避,决定同中原正道一起,来对抗暗黑门的攻势,这一切本是好事。可是在上官瑶的心中,却似乎又不愿意如此。或许,她更希望,秦川与阿罗叶一同回到西疆去,彻底远离这永无休止的纷争。 ……若是,不得已的话。 ……若是,她能真正舍得下秦川。 “呼……” 闻言,秦川长长叹了口气。 却是不经意瞧了怀中熟睡的苏小小一眼,默默紧了紧抱住她的一对臂膀。本来,自己是可以选择逃避,但此刻,已经不能再逃了。 已经没有了退路。 倏尔,秦川浅笑一声: “那苍云门、甚至当年对我纠缠不休的诸多宗族,全都不过倚仗儒园而已,眼下时节,我想儒园也分得明白轻重。就算,就算他们还是要拿我,至少叶家、还有玉剑宗、或许也还有师父,我坚信都会站在我这边的。” “……” 上官瑶沉默不语。 秦川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 她忽而昂起头来,神色有些柔和地看着秦川,却是说道: “若非不得已,便莫让叶秋奇卷进来吧。” “?” 听得这一句,秦川微微一怔。 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苏小妍有了身孕之事,上官瑶定然早已知晓,她想让叶秋奇平安,却正是想要苏小妍平安,想要她腹中的胎儿平安。 她心有挂念,方才与秦川这般直言。 然而…… 秦川心中忽然更有了几分惆怅。 想起远在西疆的阿罗叶,正是因为自己的担忧,才让她远离了纷乱的中原。而自己,必须在这纷乱之地,无比坚强地站着,确保自己心中担忧的事情,永远也不要发生。那,如此,谁又能给自己平安呢? 一声苦笑,秦川回过了神来。 “我明白。” 秦川应了一声,随后凝视着上官瑶,看着她的眼眸。 很久很久。 终于,秦川原本想说的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来。本来想告诉她阿罗叶之事,但话至嘴边,终于还是因为心中的不忍,而改了口: “等有朝一日,这天下太平……” “我愿意等!” …… 京州城南郊,三百里外。 此处正是靠近孔陵的那一座繁华村镇之中,数年时间,其中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知因何缘故,迁走了不少居民,倒是有些落败了下来。 月色之下,更显荒凉。 秦川一道心魔化身,暗夜之中,立在某阁楼之上。 从方才察觉异常开始,秦川便早就以这一道化身四处搜寻,企图探明感受到的那股气息。不是其他,却正是鬼术之气。之前听无尘子说鬼幽下落不明,偶然闻得,秦川方才锲而不舍地紧紧跟随,追到了此地。 之前无意感受到的气息,倒也并不太敢确定就是鬼术。只不过自己行走中原多年,一些对异常的预感,却还是有的。 正值眼下这种时节,任何事也不得大意。 “……” 秦川深吸了一口气,环顾着四周。 可是,为何寻不得踪迹了呢? 正文 第13章 盟会 长空令下,群雄聚首! 是日。 烈日骄阳,儒园之门大敞而开,穿过庄严肃穆的诸子群像,便屹立着一座历经千年风雨的夫子大殿。昔年夫子开创儒道,广收门徒,传礼教仁义遍天下,中原因此而太平,步入繁荣盛况,永世长安。 然宵小邪逆之徒,欲破长安之世,屡屡魔障频生,使中原陷入动乱之中。儒园、乃至全天下惶惶不安,遂集天下英杰,齐聚一堂。 一道长空令,斩妖诛邪! 长空破浪! 而今日,群魔纷乱,又迎来了一道新的长空令。 午时未到,来自中原四方五湖四海的各大名门正派,却是早已来到了儒园之中。此时此刻,也不再如以往的每一次中原盟会,各门高人前辈、游方散人、甚至诸多传言不再问世的隐居之士,尽数前来,共襄盛举。 每每现身,皆引得人群噪杂,私议纷纷。 “阿弥陀佛!” 一声禅语传至,只见大门之外,一名老僧领着不少梵音寺高手,缓步踏入了园中。其苍髯白须,神采奕奕,却正是德高望重的了音禅师。 瞬间,人群之中,众人争相仰望,尊崇不已。 只看着儒园同样声名齐备的贤士先生,也以晚辈自居,恭恭敬敬地将了音禅师率先领入大殿之中。其余僧众,亦是光彩夺人,被带到专设的歇候之所,只看得不少名望实力略有欠缺的宗门弟子,面露羡慕之色。 当然,眼下时节,也非争名夺利之时。 众人心中一暖,却只知,既然如此众多高人前辈皆已到来,那这一回的长空令,定然也如以往的每一次一般,长空破浪,所向披靡。 “天阁与玉剑宗的人也来了!” 忽而,人群之中又有一声高唤,再度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迎面望去,只见得原北炎阁、如今四阁合一的天阁阁主,人称天荒子,率先缓步行来;玉剑宗主柳沉烟一袭雍容宫装、此刻以晚辈自居,退于其后,与身旁的慕容千阳偶有私语;另一侧,还有幽姬黑纱蒙面,紧紧跟随。 身后,亦是身俱功名的不少弟子,放在中原各地,都颇有威名之人,相继跟着各自宗门领导人的脚步,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步走来。 “唉,可惜了那东雷阁了。” “柳宗主继任以来,似乎与天阁关系匪浅呐。据说前番东雷阁沦陷之后,便是她与南风阁主,联手击杀了冥教的一个大人物。” “她的威名,怕是堪比当年她师尊玉剑仙了。” “那冥教的人物再大,却也不及司空寂君魔炎半分。我看晋州之乱,功劳最大的,应属西疆来的圣巫教。还有……那人。” “也不知,那圣巫教主,此番会不会来。” “……” 同样看着儒园先生恭敬地将天荒子、柳沉烟众人迎入殿中,旁观众人各自议论纷纷。然而还未论出结果,人群中,另一番波澜又起。 “陶丹青代我儒园门主,恭迎伏羲门静虚真人!” 一声意念传音,那夫子殿中,陶丹青竟是迎将出来,朝着大门外拱起了手。原来是修真三大巨擘之一的伏羲门也来了人。据说伏羲门收到长空令后,当即率领门中弟子赶来,就连一向不问世的洞虚子,也亲自遣了座下真传。 顿时,众人迎目望去,却是惊为天人。 素闻道家讲究养生之术,更有驻颜秘术闻名于世。 只见此刻亲领众门人踏入儒园的静虚子谷长风、一侧的紫虚仙姑、洞虚子门徒玄承、还有赵明诚一众长老、以及近年来风头正盛的上官瑶等几名年轻弟子,个个颜貌惊人、气质洒脱,一时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一股道家特有的清新之气,弥漫了整座儒园。 “长风拜谢。” 随即,那领着众人的静虚子,单掌回了个礼。 静虚子继任掌教之位时日尚短,比起儒园的山阴居士、梵音寺的了音禅师二人,还算是晚辈。故此,自也不能失了礼数,回了礼后,便也不卑不亢地带着伏羲门人,在陶丹青的迎接下,朝着夫子殿行去。 那被中原众多年轻男子惦记的上官瑶,此刻也紧紧跟在静虚子身后,位置却是与玄承同列,比那赵明诚诸位成名多年的长老还要靠前。 可想而知,其如今在伏羲门中的地位。 众人不禁唏嘘不已: “唉,谁若是能得上官瑶的青睐,真是三生有幸啊。” “我看,中原之中,能比肩她的年轻男子,怕是难寻了。” “我倒是听说,上官瑶一直对一个人念念不忘。” 众人私语,其中一人无奈说道,“那人当年也是伏羲门下,不过后来叛门而出,成了中原天下众矢之的。想必,你们也猜到了,正是……” 说着,此人话语戛然而止。 不止是他,此刻,整个儒园之中,三千宗门数千修真之士,皆是同一瞬间凝滞了下来。一股略有阴沉的气息,眨眼之间,竟是笼罩了整个儒园。那方才踏上台阶向着夫子殿行得几步的静虚子,一下停了下来。 略有几分迟顿。 晴朗天际,适时云层蔽日。 凉风习习。 “青冥山秦川,听闻长空令下,不请自来。” 这一句,从门外传来,似乎回荡在夫子殿的上空,久久不散。就仿佛当年在孔陵之中,其人肆言叛出伏羲一门,与天下为敌时的那一句一般。 秦川,不请自来! 一袭于礼教不合的道袍,刺眼的如血红枫,仿佛昭示着其人所经历的世间种种,淋漓尽致。就这般,秦川手无存兵,却依然引来无比凝滞的气息,宛若杀伐尽现,赫然出现在中原众人的视线之中。 风,更有些冷。 静虚子身后,上官瑶率先回过身来,倒也并无惊讶,唯独眉间透着几分忧虑之色。随即伏羲门众人也相继回头,却皆是皱眉不语。 只有,静虚子,依然静立。 “阿弥陀佛!” 再度一声禅语,原本在殿中歇息的了音禅师,也踏出了殿来,见得秦川,眉间神色平静,也仅仅只道了这一句禅语。 柳沉烟与慕容千阳并肩而立,也是看着众人目光之中的秦川,瞧不出丝毫情绪,如同冷眼旁观,又如同,等待着秦川出现带来的变化。 ……又或者,是期待。 因为,此处,乃是儒园。 此刻,那陶丹青面色一沉,也顾不得片刻之前还与伏羲门众人的闲语,负着双手猛然转过身来,牢牢凝视着殿下的突然闯入之人: 秦川! “秦川,你身份不清不白,如此擅自闯我夫子殿,是想如何?” 是想如何? 几乎所有人,皆是与陶丹青无异的这般想法。秦川他们自然知晓,甚至是无比的熟悉。当年本为伏羲弟子的秦川叛出师门,相助于暗黑门杀手月影,险些击杀了河东先生徐之谦,其后又传出身负心魔之秘,惊世骇俗。 正道中的弟子染指魔道,本就是天大之罪。当年伏羲门的玉衡子、如今的无尘子,便是一个先例。秦川身怀魔道此罪,不可谓不大。 其后,还牵连西疆异教踏入中原,为祸一方。 ……据守青冥山的圣巫教。 尽管后来,也便是不久前,覆灭冥教之功圣巫教首当其冲,获得了一些人的认可,但中原正统之嫌,自不会一下弃之不顾。更何况,圣巫教是圣巫教,与魔道本也无甚关联;而秦川,却是真真实实的身负魔道之力。 ……那可怕的心魔! 如此,便是不干不净,不清不白! 长空令,又与他何干?! “哼。” 迎着所有人的质问,只有一句冷哼,从秦川的口中传了出来。 仿佛是不屑,秦川本就不愿与这中原道貌岸然的宗族门派为伍;又仿佛,是一种轻蔑,站在魔道的角度上,对眼下正道众人的行为感到轻蔑。 若非…… 秦川本也不想来此。 “可笑三千宗门,竟被区区一个半月玩弄于鼓掌。” 秦川淡淡地道,看着冷眼凝视着自己的众人、甚至还有一些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对自己出手的人,冷笑一声。浑身上下,倒也没有半分凌厉之气散出,看着此刻他们还想着排挤自己,更是觉得十分的可笑。 可笑! “?” 听得秦川这一句,陶丹青面色忽然微微一变。 静虚子谷长风,终于猛然转过身来,不管周围突如其来的变化,只静静地看着曾经被自己无比看中的弟子,心中,竟也没有丝毫懊悔。 他,并没有看错。 一直。 “轰!” 一声轰鸣,从那夫子殿中爆出,惊动了整个儒园。 只见得一道身躯,从那殿中被猛然击飞出来,跟着一把巨斧,牢牢地劈在其胸膛之间,胸骨俱裂。一个西疆壮汉,竟不知何时隐匿在了殿中。 “扑通!” 紧接着,那被击飞之人轰然倒在众人眼前。 竟是,奕剑阁的杨执事,众目睽睽之下,被沙昂生生斩于斧下! “!” 霎时间,隐藏在暗处护卫今日盟会安全的林子萱,一下现出身来,满脸震惊,更是咬牙切齿地恨了秦川一眼。不过还未神色未定,便又是突然转变,急忙环视了四周一眼,再也顾不得怨恨,甚至,生生呆滞了下来。 “扑通……” 周围殿宇楼阁之上,十来个黑衣人竟不知何时潜入,又不知何时被剿杀,相继坠落下来,生机全无,成了满地的尸骨。 如此,眼睁睁发生在中原正道中人的眼中! 正文 第14章 对峙 夫子殿外。 一时哗然大变,轰动四起! 谁能想到,如此中原盟会之际,各门高手齐聚一堂,竟也能让那暗黑门寻得可乘之机,安排了如此众多的眼线,监视着所有一举一动。 那原本屋顶之上隐匿身形、后被生生诛杀跌落下来的十来名黑衣人,此刻俨然成了死尸,横七竖八躺在儒园之中。无人敢想象,若不是这些个探子此刻被人铲除了去,那今日的中原正道大计,岂不是全都被魔道窃听了?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过,将之铲除的,却是谁呢? “你看!” 突然,一声惊呼从人群中传出。众人随即顺其所指,注目而去,短短瞬息之间,更是惊骇四起,一股股倒吸冷气的声音,回荡园中。 却是见得,那方才被从夫子殿中击飞出来的杨执事,身躯之外一股黑气缓缓漫出,容颜也迅速发生着变化。然而,却哪里还是众人认识的杨执事,只见其一袭黑衣,还有那胸襟之上的暗黑门血蝠标识,触目惊心。 此刻,俨然被沙昂突杀致死,成了一具尸体。 ……暗黑门人! “!” 所有人,全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儒园之中奕剑阁首席执事先生,如此地位高低之人,居然也被那暗黑门的半月所利用,暗中抽换成了魔道中人了么? 不必想,真正的杨执事,恐怕早已被暗杀! “哗!” 顷刻间,人群之中再度哗变。 竟是纷纷面露惊疑之色,审视着各自身边之人,似是担心以往自己熟悉任何一个人,都成了暗黑门的傀儡。更有甚者,就连大殿之上的了音、陶丹青等人,都未曾放过。谁知道,那暗黑门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实力? 一股恐慌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座儒园。 ……真是可笑! 那半月还未动手,正邪之间的交锋还未真正开始,却由半月小施一计,便让堂堂中原正道恐慌至此。若是那些探子未被察觉,又该如何? 简直是贻笑大方! “哼。” 见得此状,秦川不禁冷哼了一声,嘴角一抹蔑笑。 “咻!” 突然,从方才那数十名魔教探子坠落的上方,亦是十来道身影瞬间现出,随之闪至秦川的身旁。不是旁人,却正是罗狼一众巫卫。 “尊主!目标全部解决!” 不顾周围众多的各门各派之人,罗狼率身后众人屈膝跪礼,连同那之前从夫子殿中冲杀出来的沙昂,一起奉于秦川身前。言语之中,似乎那方才的暗黑门数十名探子,却正是被他们所杀,听秦川之令所杀。 一时,场中所有人的目光,又再度集中在了秦川的身上。 却是,惊得有些无话可说! 暗黑门的探子,潜入了儒园之中,而这些个圣巫教之人,又如何不是秘密潜入了进来?他们,也与那暗黑门一般,同样的深不可测。 同样的,危险! 而且,秦川助中原正道破了暗黑门阴谋,又是何目的? “秦川……” 此刻,陶丹青怒咬着牙,叱了一声,却又无话可说。所有人,皆是闭着嘴看着场中,今日的变故,中原正道,早已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那暗黑门的阴谋,暂且不说。 秦川帮他们一举破除了暗黑门监听中原盟会的阴谋,乃是他们亲眼所见,无可辩解。如此来看,秦川的来意,却也本是好的。 可是,此时秦川的手段,又让他们更加忌惮。 那些圣巫教的巫卫,能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儒园,潜入每一个人忽视的地方。如此,自然够突然袭杀于暗黑门,却同样,能取他们的性命如取探囊之物一般。此刻拥有着圣物教的秦川,已远比当年可怕。 如今,秦川不请自来。 那他们对秦川,是驱,却还是留? …… “暗黑门有何手段,我秦川比在场的众位都要清楚。我不想与你们为伍,却也不想任由半月肆意妄为。今日,是敌是友,你们且自商量!” 一句高声,秦川负手而立。 紧紧地看着周围的正道众人,面容平静至极。 前几日自己给罗狼的任务,正是潜入儒园之中,暗中搜查暗黑门安排的密探。前世自己就身在暗黑门,如今对那半月也略有了解,果不其然,在今日上演了这么一出。当然,一切,还得归功于阿罗叶培养的巫卫。 影卫。 正是罗狼统领的巫卫中的一支,擅长潜入与暗杀,乃传承阿罗叶巫典幻术之妙,莫说这些中原正道之人了,就是秦川自己,也未必查得真切。 眼下,便看对方如何打算了。 “……” 秦川眉目一扬,朝着夫子殿上直视而去,只不过忽而,稍稍滞了下来。 却正与静虚子四目相对,昔日的师徒,竟在这般场面下再度重逢。只见静虚子气定神闲,只紧紧看着秦川,看不出丝毫表情。 最终,却是秦川避开了目光。 对于静虚子,自己却是有些歉疚的。 当年自己叛出师门后,伏羲门数次打算对自己下了诛杀令,都是被静虚子劝阻了下来,一心只盼自己重回正道。结果,还是令他失望了。忘情峡之故,金虚子自爆而亡;落雁峰上,玉虚子,也在与自己的对决中,仙逝陨落。 五脉中的二子,都是直接因为自己而死。 原来,似乎,是自己欠伏羲门的么? ……是了,从悔不该当初的前世,便已经欠下了。 “秦川!” 突然,迎着秦川的目光,陶丹青终是怒声一喝,叱责道,“你擅闯儒园已是大罪,没想到更是遣了杀手潜入进来……” 此言一出,场面再变。 话还未说完,上官瑶、柳沉烟、以及那原本就希望秦川来的慕容千阳,面色已经是瞬间一沉。看陶丹青这般模样,却还是拉不下儒园的脸来,打算继续问罪于秦川么?到底是颜面重要?还是这天下存亡重要? 这回,完了…… “……该当何罪?!” “轰!” 刹那间,骤变,再生。 陶丹青一声怒叱刚刚脱口而出,一声真元爆涌造成的轰鸣之声,只见静虚子一手扬起,堪堪挡在了陶丹青的身前,将其生生逼退了数步。 静虚子,居然,出手了?! 今日夫子殿外一次又一次的哗变,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各门各派的所有弟子们,无不是凝神注视着大殿之下,尊为伏羲门掌教真人的静虚子,居然在这般时节,对儒园地位尊卑仅次于山阴居士的的陶丹青,出了手! ……在这夫子殿外! 尽管只是一个轻微的举动,只是因为劝阻杀意隐现的陶丹青,而稍稍显露了真元,但如此极其不敬的行为,却毫无疑问是在蔑视儒园。 更甚者,是在挑战儒园! 在如此紧要时节,更是雪上加霜。 “?” 霎时,那被逼退了数步的陶丹青面色一紫,真真动了怒气,一对厉眉直直凝视着静虚子。儒园之中,更有数股隐晦的气息,莫名异动起来。 儒园中的气氛,瞬间显得无比诡异。 “铛……” 一声剑鸣,率先打破死寂。 竟是上官瑶第一个祭出了剑兵,面色冰冷地侍立在静虚子的身旁。与赵明诚一众别的长老不同,她可不顾什么正道之盟,谁欲对静虚子乃至每一个伏羲门人出手,她便与谁为敌。这些,她认为远比什么道义更加重要。 ……更何况,此时更与秦川有关。 “瑶儿不可!” 随即,面色依旧泰然的紫虚仙姑稍稍按住了上官瑶的肩膀,她虽也不明静虚子为何突然如此,但,眼下场面,绝不可贸然动手。 放在平时,儒园与伏羲门,都无论如何也不能掀起纷争,更莫说当下正值暗黑门崛起之时、长空令发下之际。若是中原正道内斗,从中得益的,毫无疑问便是暗黑门。那般,天下浩劫,就真的是接踵而来了。 只是,长风这般举动,却是为何呢? 紫虚仙姑眉目一蹙,不由侧目瞥了殿下众人目光中的秦川一眼。 “轰隆隆……” 晴朗天际,莫名一阵霹雳。 风云剧变! 瞬息之间,只见得秦川面容不知何时变得阴沉起来,扬起的一支手臂上,早已为中原各门深深忌惮的神兵龙脊,缓缓在一股股诡异邪煞的魔道黑气中,凝聚成形。仿佛正呼应了方才的那一声闷雷,响彻每个人的心底。 彻骨之寒! “这,便是你儒园的选择?” 秦川冷声叱问道。仅仅一句,便令得在场各门弟子,纷纷忌惮着四周,每一个隐蔽的角落,担心那神秘莫测的圣巫教卫再度袭杀出来。 若真如此…… 不待暗黑门大敌袭来,中原正道,怕已是生灵涂炭! “小川,把剑放下!” 忽而,一句淡淡的轻叱,从静虚子的口中传了出来。 没有理会因他的不礼举动造成的儒园各高手异动,甚至没有瞥向身后的陶丹青一眼,静虚子只平静地看着殿下的秦川,看着他昔日的弟子。他似乎理解了当年秦川的苦衷了……不,或许,很早以前,他便理解。 所以,他的目光,是那般柔和。 如曾经落雁峰上言传身教时的那般,平静中,带着嘉许。 “呼……” 一旁,了音禅师双掌合一,亦是看着下方杀意涌现的秦川,一贯慈悲的目光中,又带着几分不忍,带着几分别样的怜悯之色: “阿弥陀佛!” 正文 第15章 战书 “……” 秦川默然静立,许久未动。 天际浮云,适时掩盖了日光,透下一层阴翳,笼罩在整个夫子殿四周。午间的风从儒园内的园林之中袭来,不觉显得有些凉。 拂起秦川的发梢,飘摇不止。 静! 秦川原本凌厉的目光稍稍一缓,从之前怒视着陶丹青,转而缓缓看向了静虚子。这个,当年将自己从济云观带到落雁峰,给了自己此生证道的希望,同时也传授了自己修为道法、还有为人处世之道的亲传师父。 眸中厉色,终于彻底散去。 其实秦川本也不打算在此与儒园争锋相对,对方不接纳自己,那自己离去便是。真正让秦川动了杀戮的念头的,却正是方才儒园的举动。 那陶丹青、以及数股针对着静虚子的气息。 什么正邪道义、天下苍生,自己从来便没有理会过,来这夫子殿,也不过是想要得到真正的安宁。一直以来,只知,谁动了自己心念之人,自己便百倍还于谁。只不过,本以为自己能与静虚子断了师徒情谊…… 此刻再度重逢,却才知晓。 ……哪里是轻易断得了的? “咻!” 良久,一股黑气再度从龙脊之上漫出,转眼秦川手中的剑兵便消失了踪迹。与此同时,那蔽日浮云,也悄悄退散了去。 夫子殿外,一片清明。 “丹青,退下。” 突然,一声略带苍老的传唤,从夫子殿中传了出来。 只见一个灰色儒袍的白发长者,缓缓从那殿中行将出来,比起数年前,竟突然显得衰老了几分,华发皆尽斑白,眉间皱纹尽现,以往挺直的腰身,也不知何时佝偻了下来。再也没有,昔日的傲然之色。 却正是,山阴居士。 发起这一次长空令之人,终于,出面了。 “我儒园门生不礼之举,还望静虚真人莫要见怪。” 山阴居士抱拳行礼,却是率先向静虚子请了罪,那儒园各处隐晦的气息,方才适时退去。如此谦逊之貌,比起陶丹青来,倒是极有大家之范。 他看了秦川一眼,又对所有人道: “如今邪魔猖獗,天下危急,我许某人不得已发下长空令,将天下英豪共聚于我夫子大殿,共商诸魔大计。众位赏脸能来,许某感激不尽。今日风波,比起我中原道义存亡而言,微不足道。也请,诸位就此罢休吧。” “门主……” 闻言,那陶丹青似还有所抱怨,只不过得了山阴居士冷眼一视,方才闭口不言,退了下去。只不过,依然咬牙凝视了秦川一眼。 或许,当年青冥山下秦川毁他身躯之事,他还耿耿于怀。 当然,陶丹青如何作想,山阴居士自也不去理会,对着殿下的众多英雄豪杰抱拳一礼,最后,双眉微微一蹙,看向了秦川: “你既有心向道,我中原天下,自也容得下你。” “……” 听得此句,秦川依然静立,直视着对方。 却不知想着什么。 这山阴居士自己并不是很熟悉,前世未曾谋面,今生也只是在那一次中原正道合谋围攻青冥山的那一次见过而已。那时,他不知为何欲擒拿自己,中途却遭了意外,有人横空出手,施展一式无明业火,重伤于他。 出手何人,当然最清楚不过。 此刻山阴居士略有衰弱的模样,看来,那时与老怪物的交手,让他吃了极大的亏。毕竟,那可是,由老怪物亲手施展的真正的无明业火。 ……心魔之中,最可怕的杀戮! “容不容得下,我秦川无谓。” 随即,秦川冷声回道,环视了一周,“过往恩怨,难以消解,若非半月欲图天下,扰我安宁,我也决计不会与你们共处一处。你们欲破暗黑门,我也不甘沦为半月掌下玩物,有此同心,我方才来到此处。” “如此,便是同道。” 山阴居士回答一句,竟有了向秦川示好之意。 殿中,众门弟子议论纷纷,听了此番秦川的话语,又有儒园宗师山阴居士从旁的劝解,他们似也渐渐打消了心底的敌对之意。 毕竟,暗黑门此番有何可怕的实力,还未可知。 能有任何一方的援助,也是好的。 ……更何况,圣巫教所拥有的实力,天下人有目共睹;而秦川本身对魔道的了解,知己知彼,也远非中原正道任何一个人可比。 眼下,确也算是同道。 …… 良久。 “那,便请青冥山圣巫教、以及各宗各门修真道友入殿,共商大计!” 山阴居士的目光从秦川的身上移开,转向了在场的所有人,高声一句,随即与静虚子和了音禅师各自行了礼,便与二人同行,领着身后的众人,踏入了夫子殿中。 上官瑶抿唇看了秦川一眼,也紧跟静虚子而去。 天机四阁、各大宗门、五州望族世家、以及诸多颇有名望的游方散人,纷纷跟随着,向着夫子大殿缓步行入。偌大的殿堂,几乎被各门代表之人占满,座无虚席。殿外,亦留有各派弟子,踮足仰望,共襄盛举。 “你一人随我便可。” 秦川对身旁的罗狼道了一声,也踏上了台阶。 原本打算去与柳沉烟同行,但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举动,竟加快了步子,快步行去。如此,秦川便也只有作罢,闭口不言。 今日,确有更紧要的正事。 不过…… 忽而,秦川心中一定,不由四处环视了一周。 叶秋奇,为何不见了人影? …… “咚……” 一声钟鼎长鸣,从儒园之中传来。 整座京州城,都回荡在了这浩荡的钟声之中。街道上,不少行人驻足观望,却是不知,并非祭祀之时的今日,为何会有这般钟鸣。 结合近日来儒园的异象,平民大众,却似乎都知晓了。 中原,将有大变! “咚……” 数声钟鸣,直回荡了很久很久,方才散去。 此刻的夫子殿中,安排了无数坐席,人数众多,也未按以往的两侧排开了,整座殿中,已然有序排满了席位。 当然,自也有尊卑之别。 那靠前方的,各安排于儒园、伏羲门、梵音寺;其次乃天阁以及几位隐世少出的散人前辈高士;玉剑宗一等宗门、各州名门望族紧随其后;再次便是儒园旁系或是儒园扶持的宗门世家;最后,便是道得出名字的一些宗派了。 中原尽管三千宗门,能入这夫子殿的,却不过寥寥。 而秦川,则被安排在了名门望族一列,与叶家同等。在儒园的眼中,对待秦川代表的圣巫一教,似乎并不如天阁那般的看重。 当初在九归山上,秦川与阿罗叶,可是被安排与三大教派同列。 ……当然,对于这般排序,秦川本也不在乎了。 原本被安排与玉剑宗相邻,结果柳沉烟私自调了位置,便只留秦川幽幽地带着罗狼独自而席,看着另一侧的叶家坐席,不禁有些忧虑之色。 “那小子,会去了何处呢?” 秦川抿着唇,暗暗思索。 此刻满座皆无虚席,唯独就是叶家家主之位落空,只有偏席之上两名叶家长老代为议会。如此倒也奇怪,不管是此间事关长空令盟会的重要性,还是叶秋奇那小子喜欢热闹的脾性,都不应该会缺席才对。 记得昨日在酒楼之中,刚刚倒上一杯好酒,叶秋奇便收得密令,不得已辞了秦川独自离去。看这样子,许是外出还未归来。 却,发生了何事呢? 不待秦川细想,今日的盟会,却已经开始了。 “众位皆我中原正道中流砥柱,今日共聚一堂,乃我中原幸事。” “时纷乱四起,魔道猖獗,便不与众位虚言了。” “十余日前,子时之夜,就在此地,我夫子殿遭魔教妖人侵入,正是昔日惊骇四方的圣子殿顶尖杀手,月影。其不杀不戮,仅惊扰我京州安宁,致使百姓彻夜无眠。其言暗黑门强势复出,群魔乱舞,欲与我中原正道决一死战!” “……哗!” 陶丹青这一句方才道出,满座皆惊。 暗黑门与中原正道恩怨已久,纷争千年有起有落。但也从来没有哪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扰乱民生,并且肆意闯入夫子殿,放下这般狂言。 决一死战? 如此,岂不是**裸的战书! 挑衅! “……” 闻言,其中一席,秦川不禁陷入了深思。 长空令乃中原正道存亡之关系所在,儒园定不敢轻易发令,想来此番陶丹青的通报,也定不敢作假虚言,而且,更是做不得假。 慕紫涵,代表暗黑门,下了战书! 且不论紫涵是被蛊惑利用还是心魔所致,背后,定然都是半月的主意,如今老怪物身亡,整个暗黑门,早已牢牢处于半月的掌控之中。他,的确有那般能力,将原本四分五裂的暗黑门,再度重新集结起来。 ……集结起来,向天下正道发起挑战! 只不过…… 暗黑门的实力,秦川自己也知晓,就算是全盛时期,也不能与真正联盟起来的正道正面抗衡。这,也便是老怪物数年来不断培养心腹的原因。 至少,老怪物都未曾敢发下这般狂言。 半月,又为何如此自信? 毫无疑问,这,必将是一场惊天阴谋! “……” 秦川不禁想起之前探得的暗黑门可能在正道之中培养傀儡之事,联系起那在落雁峰上隐藏数十年、甚至险些成了伏羲掌教继承人的穆痕,可想而知,方才杀掉的一个奕剑阁执事,远远不够满足半月的城府心计。 如此,大势危矣! 正文 第16章 城府 黑暗。 尽管外面晴空万里,但一处位于中原偏僻之地的不知名大殿,却是仿佛笼罩在阴暗之中。大殿之内,尽是黑暗,不见半分光明。 隐约见得,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眸,透着无穷无尽的痛苦。 “铛……” 忽而,一声剧烈的颤鸣,嘶嘶不绝。 却见一把奇特的剑兵,瞬间亮起光来,血一般的鲜红,显得无比诡异。而其剑身,乃是漆黑之色的稀有玄武岩,宛若游龙之状,浑然天成。此刻剑兵颤颤不止,仿佛正处于某种挣扎之中,竟不断有道法气息猛溢出来。 ……竟是,真武! 竟是那曾经伏羲掌教玉虚子所持的真武仙剑! “哈哈……” 血光亮起,已然见得,在这殿中,坐着一个男子,那因为痛苦而显得扭曲的面孔,此刻正桀桀发笑,一股可怕的戾色,透于其中。 穆痕! 正是,在落雁峰隐藏多年的伏羲门人,穆痕。 “哈哈,老家伙,这元神烙印,还不是被我取出来了?!” 只听穆痕一声怒骂,仿佛承受多年的痛苦终于被尽数驱尽,一时本就狰狞的面容,更加变得无比的扭曲。他满是血丝的眼眸,显露出十分可怕的怨恨之色,却仍是当年的那一袭道袍,却仿佛带着几分讥讽之意。 “哐当!” 顿时,那仙剑真武光芒黯去,猛然从空中坠落下来,敲击在空旷的殿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直,回荡许久许久,久久不散。 早在玉虚子收其为徒之时,便有料到反叛之日,故此早早就为其设下了元神烙印。直待玉虚子身故,元神烙印方才发动,由那真武剑为引,不断反噬穆痕经脉修为,但凡中此元神烙印者,几乎都以惨死作为下场。 却没有人料到,此时此刻,那元神烙印,竟被穆痕取了出来。 除了给予其很长时日的无穷无尽的痛苦之外,却似乎并未起到任何作用。玉虚子千算万算,却似乎,终于还是小瞧的魔道的实力。 “却是要恭喜你了?” 突然,一道身影缓缓从殿后行出,昏暗的殿中,亦瞧不清面容,只隐约听得几分邪魅之笑,见其静静地瞧着殿上的穆痕。 “我本不该受此折磨,却何喜之有?” 穆痕一手将那真武纳入手中,便冷声反问身后之人道。 倒也的确如此,若非眼前之人当初设计的那一出,他又岂会在玉虚子面前彻底暴露出来?他虽不知这元神烙印究竟何时设下,但若不是改了主意,而与眼前这人为伍,说不得,他也许永远也不会暴露了身份。 闻言,身后之人轻声一笑: “我要恭喜的是,你正式成了我暗黑圣教玄武圣使。” “……” 听得此句,穆痕眉目微微一凝,却也看不出是何神态。 是喜是忧,似乎也道不出来。当年老怪物许诺于他的,与眼前之人却是一般无二,可偏偏,他就临时改变了主意,背叛了老怪物。 至于为何,怕除了他,也无人得知。 “我听说,你在儒园的安排,全都被那小子打乱了?” 对于方才的贺喜,穆痕没有丝毫表态,只沉着脸,问起了如今暗黑门的大计。所说之事,自是片刻之前秦川率人诛杀了暗黑门的探子之事。 “此报炎天卫方才传于我手,你消息倒是灵通。” 暗中之人回道一声,却也没有丝毫怀疑与怒意,又道,“不过,他如此作为,也早在我意料之中,不足为奇。” “你的一举一动,不止是我,五行旗主乃至所有教众,都在紧紧注视着。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我圣教已经牢牢处于你掌控之中了?” “我知。” “我且问你,那另一边,你派了谁去?” “哼。” 忽而,昏暗之中,传来一声悚人的邪笑。 只见暗中的那人,缓缓向前行出了几步,模模糊糊之中,却是看清了其人面容。一袭白衫,正是半月。他嘴角一扬,只道出了一个名字: “月影。” …… 早春艳阳高照。 夫子殿中。 经过了方才的一番骇然,待得消化了暗黑门向天下正道亲下战书的事实后,殿中来自各大名门正派的众人,相继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静得出奇。 他们不清楚如今衰而复兴的暗黑门究竟崛起到了何等程度,但能这般肆无忌惮地向天下人发起挑衅的行为,却无疑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了几分恐慌。若非真正有着可以一举覆灭中原正道的实力,暗黑门也决计不敢如此。 这一回,怕是真正的中原浩劫了。 “当然,魔教顾自妄言,本也不可尽信。” 随后,高立殿上的陶丹青面色一沉,又道,“但我儒园随之暗中查探,却也发现了魔教许多诡异的行为,大反常态。” “众所周知,上次长空令后,魔教四分五裂,除了不久前被我中原正道覆灭的冥教之外,还有五行旗哄散、四使不合、六鬼离走,大多数魔教妖人,已成一盘散沙。经我等数十年打压制衡,早已不成气候。” “然此次密查得知,青龙朱雀归教、五行旗暗中秘密集结、还有多处也时有六鬼出没迹象,极其像是有人统一筹划调遣,密谋着一场惊天举动。” 细细说着,陶丹青终是说出了最终的猜测: “我儒园怀疑,暗黑门的老怪物,再次一统了暗黑魔教!” “你错了!” 突然,一句高声,竟是反驳了陶丹青。 顿时,殿中众人纷纷循声注目望去,却是发现出此反驳之言者,竟是一直默默静听的秦川。难道,他在质疑儒园此番对危机的预知? 还是,本就不清白的他,原本就有着别的打算? “哼。” 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秦川轻哼一声,缓缓立起身来。 老怪物在无量天被半月一众围攻而陨落之事,看来中原正道尚还无人得知。甚至早些时日,半月都还是以着老怪物的名义,向中原各地的暗黑门教众发号施令。如此重要的情报都不知,中原正道,怕是危矣。 如此,那半月的心计,更是可见一斑。 “那老怪物,数年前,就已经死了!” “……” “什么?!” “怎么可能?” “那暗黑门,却又是由何人统领?” “……” 秦川一句让人震惊的话语,再度让这夫子大殿,陷入了喧闹之中。无数人议论纷纷,不停消化着这个惊悚的消息;也有不少人面色凝重,对当下中原的局势忧心不已;更有甚者,甚至怀疑起了秦川此番前来的用意。 莫不是,秦川就是暗黑门派来迷惑众人的? 那老怪物活了几百年,与中原正道相争已久,谁人不知,甚至两次长空令讨伐的对象,都是他一个人。如此,又岂会,一朝一夕丧了命? 而秦川本就不清白,如今更是无缘无故关系起了天下大计,长空令下,不请自来。如此时节,更是一语反驳了儒园的猜测。 究竟,用意为何? …… “当初暗黑门内乱,老怪物早已被圣子殿半月以及白虎设计,联手之下击杀而亡。如今统领着暗黑门的,正是那半月!” 秦川淡淡说道。 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也未有丝毫退避。 暗黑门野心勃勃,欲破天下长安,扰乱自己一心想要安宁的生活。此番时节,自己也无欲再与中原各门纠缠恩怨,就算不同心协力,也甘愿向他们吐露自己知晓的关于暗黑门的一切。却没想到,他们,还是怀疑于自己。 “如何信你?” “对,你一家之言,如何作数?” “若是迷惑于我中原正道,岂不是遭了魔教阴谋,让天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涂炭生灵?” “……” 秦川面色一沉,终于有了几分不悦。 “报!” 突然,却是一声急报,再度打破了殿中的僵持。 只见声音刚落,奕剑阁林子萱急匆匆地踏入殿中,也顾不得眼下局面,当下便对殿中坐于主位的三大教派掌门之人禀报道: “我奕剑阁弟子,传来遗报!” “速速道来!” 闻言,山阴居士面色一紧,急忙唤道。 奕剑阁乃是儒园专职情报缉拿的要部,每一条情报,都可谓是无比的至关重要。而此番听林子萱之言,竟还是奕剑阁弟子以死换来的遗报,眼下时节,有何重要,可想而知。随即,只见林子萱面有苦色,报道: “我奕剑阁紧日探得魔教异状,一番推测,想那魔教正在密切监视着我正道所有举动。甚至此时此刻,这夫子殿,都在其窥视之中。” 此言一出,堂中哗然。 不过,紧接着林子萱又道:“但我正道中人集聚于此,对方还不敢靠近,无法监听。只是,我奕剑阁已故弟子,前日冒着危险跟踪魔教妖人,潜入魔窟,结果遭了毒手。一封情报,被冒死传来了奕剑阁。” 林子萱一句话,登时令得满堂皆惊。 却,正应了方才秦川之言: “此刻的暗黑门,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前圣子殿半月!” “!” 一时,殿中众人相互对视着,却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方才质疑于秦川的目光,也早已各自收了回去,再也顾不得去猜忌秦川。 “咻!” 突然,变故又起。 一声急切的真元流动之音,令得殿中所有人争相朝着殿外瞧去。 正文 第17章 落日峡 “嘭!” 那真元疾光自天际而来,瞬息之间消弭而去。 只听得一声惨烈的碰撞,似有一人生生摔落在夫子大殿之外。众人急忙相继行出殿来,见得眼下景象,却都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却是见得,一个年轻的男子,浑身血迹斑斑,像是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拼了性命才赶将过来。猛然之间,出得殿来的两个叶家长老,登时面色大变,急忙迎了上去。因为,那男子此刻所着服饰,正是叶家人。 “?!” 此刻,秦川亦是眉目一沉,有些阴郁。 那受伤的叶家男子,自己也曾有数次谋面,正是叶秋奇同族宗弟,名为叶蒙,在叶秋奇接任家主之后,一直是其得力助手。 此番,他出了事…… 岂不是说,叶秋奇也出了事?! “怎么办?” 随即,不知何时走到了秦川身边的柳沉烟,也顾不得二人的私事了,满脸阴沉地问道一声。此刻那重伤赶来的叶蒙,她自然也认识。 “……” 闻言,秦川沉默不语。 回了柳沉烟一个神色,便不由转过目去,与那另一侧同样满是忧虑之色的上官瑶对视了一眼。不管是三人昔日的情谊,还是如今苏小妍怀有身孕的现状,他们都绝不能允许叶秋奇出现任何意外,哪怕,是一根毫发。 随即,只听那叶蒙强忍着剧痛,颤颤说道: “落……落日峡,出事了!” …… 落日峡。 一轮夕阳,挂在茫茫的天边。 那一侧瀑布飞涧,流水三千,仿佛染上了鲜艳的霞光。 叶秋奇一袭白衣,立在暮色黄昏之中,迎风而起。他此刻依旧噙着一贯浅浅的笑容,唯独面色早已不知何时微微泛白,显得几分虚弱。正如那一次云梦泽独战数百冥教杀手时一般,那样的轻松,却又那样的不轻松。 手中一把残月,鲜血淋漓。 周围,尸横遍野,有暗黑门人,也有他叶家的修士。 “!” 骤然,叶秋奇眉目一凝,手中残月隐有颤动。然而还未来得及反应,此处空间已然是杀意大盛,狂风骤起,那一侧流水,竟宛若止流。 “轰!” 一声剧烈的轰鸣,猛然爆开。 只见掀起一层巨浪,飞沙走石,卷起漫天尘土落叶,疯狂地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峡中林木瞬间被倾压而下,几乎彻底被拔地而起,大地震颤不安,鸟兽嘶鸣。一股极度邪煞暴戾的气息,轰然充斥在天地之间。 遮天蔽日,竟是丝毫也瞧不真切。 天昏地暗! 短短片刻,那可怕气势造成的气浪,彻底地拂散而去,尘埃飘落,原本被迫止流的瀑布水涧,也终于倾流下来,水花飞溅。 “……” 此处空间,竟是现出了另一人的身影。 虚空之中,一袭蓝衫迎风飘冉,猎猎作响,却是许久未曾露面于中原的暗黑门青龙,负手而立,无比淡然的神色,默默注视着下方。 此刻,原本叶秋奇所立之处,竟因方才恐怖的冲击,形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泥坑,硝烟弥漫,触目惊心。而泥坑的深处,叶秋奇一副身躯生机全无,白衣染满了泥污,满头黑发散乱地躺在其中。 一支残月,半插于土壤,再无半分光芒。 ……却是,死了? “铛铛……” 突然,残月忽地颤颤不止,铛铛作响。 只见叶秋奇的身躯之上,那方才闪现一番、如同古怪封印一般的黑色诡异锁链,一瞬间黯去以后,叶秋奇的身躯,却是发生奇异的变化。 原本苍白的面容,渐渐浮上一阵血红,随之又缓缓散去,如同沸腾的鲜血,不住流向身躯的每一个地方一样。片刻不到,叶秋奇身躯微微一动,竟是伸出手来,抹去脸上污渍,顽强地从那泥坑之中站立起来。 一声破空之响,残月再度飞回了手中。 “……” 随即,青龙面色微微一凝,没有言语。 如此异象,却已是第三次了。 也便是说,若非如此异状发生,在这落日峡中,叶秋奇已经死了至少不下三回了。可偏偏,每一回,都这般离奇地从死亡中重生。 诡异如斯。 当然,青龙自也知晓,一切原因,是那…… ……传承自上古的血脉之力,黄天之帝,名轩辕! “轩辕氏玄天玉简,果然名不虚传。” 青龙淡淡说道,言语之中,似也无半分怨怒,更没有因为对手如此纠缠不休而产生的半分厌烦之意。仿佛,就如同寻常的切磋一般。他看着那缓缓从泥坑之中爬起的叶秋奇,不由微微一哂,竟有几分喜意。 “哼……” 叶秋奇淡笑一声,稍稍舒展了一番筋骨。 扬起眉来,凝视着上空的青龙。突然,一手微微伸出,虚空一探,眨眼之间,手中竟是出现了数条漫着黑气的锁链,被紧紧地抓着。 “哐哐……” 霎时,那凝作实体的锁链哐哐作响,携带着无比邪煞的气息,黑雾更加肆意地弥漫而出。紧接着,随着叶秋奇的力道,不断被从虚空之中牵扯出来,宛若一个凌厉的封印禁制,被一牵而动,彻底破解而开。 “咻!” 同时,叶秋奇心念一动,道法大盛而出。 一股股金光,顺着被牵出的伸向四方的锁链,不住缠绕着激射而去。正是道法缚仙之索,被叶秋奇融入了血脉之力,瞬间施展出来。 “嘭…嘭……” 接连四声爆鸣,自虚空传出。 只见四个人影,被缚仙索逐一击破,从原本隐匿的虚空,生生一击毙命,轰然倒落,成了一具具尸体。那黑色的锁链,也终于彻底消散,再无半分踪迹。这困扰叶秋奇交战失利了三次的禁制,终于被打破了去。 九幽锁魂阵! “呼!” 倏尔,叶秋奇心中轻舒一声,却是凝重了起来。 正是昨日接到密令,他才来到了这落日峡。原本是自己派出暗中查探暗黑门踪迹的叶家子弟,却反而遭到了暗黑门的突然围攻。 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想到,结果居然成了叶家独自与暗黑门的交锋,交战了整整一日,因为那诡异无比的九幽锁魂阵,损失无比惨重。而本就不擅阵法禁制的叶秋奇,堪堪用了三条“性命”,方才在此刻解决了这个麻烦。 若是他二人在,便好了…… 叶秋奇双眉轻蹙,更是有了别的不详之感: 古怪。 正邪交锋,双方各自安插眼线,秘密探取对方行踪目的,这本无多少奇怪,双方也都各自谙熟于心,甚至乃是双方策略上的比拼。可是,此番暗黑门不惜人力,在这落日峡大举对他叶家单独出手,其义难明。 莫不是,这落日峡,有何重要之义? …… 冷风拂过。 不知不觉,暮光黯去,夜色更浓。 “……” 叶秋奇与青龙一上一下紧紧对峙,许久,却是谁也没有率先出手。尽管此刻这落日峡中,暗黑门人似乎已经退了去,但叶秋奇猜测,其中定然还有大量人马潜伏;而若是自己与青龙以死相拼,恐怕结果定然不妙。 却不知,那青龙,为何也不出手? “呼……” 一声轻舒,从青龙的口中传了出来。 只见他面容之上,竟有几分莫名的惆怅。落在叶秋奇的眼中,更加弄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如此神色。竟有……几分,无奈。 “?” 忽然,叶秋奇神情一滞。 却是瞬间察觉到了,身后一股无比可怕的气息。那是潜意识中,一种无法匹敌、甚至超出了认知而又碾压一切的存在,内心深处,竟是一股恐惧之感,瞬间弥漫至了每一寸心神。 就连那眼见的青龙,面色也怪异地沉了几分。 “!” 叶秋奇眉目一凝,再也无法轻松起来。 只觉此时此刻,自己竟仿佛丝毫也不得动弹,却也不知是内心深处的无比恐怖所致,还是那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禁锢了自己。 “铛!” 一声剑鸣,寒光掠过。 空气之中,一阵十分冰冷的气息,不断弥漫而出,早春之月,竟是仿佛落起了霜雪,伴随着无比的邪煞暴戾,瞬息之间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莫不是,凝霜?! “杀!” 突然,一声高昂的呐喊,在这落日峡中惊起。 叶秋奇立在原地,只察觉到身后有一群正道之上杀入了落日峡中,同时那林中四处,预料中的暗黑门人,也相继杀出,彼此厮杀在一起。一时鸟兽惊飞,漫山遍野的凌厉杀气,同时伴随着激奋与哀嚎,无休无止。 援兵,来了。 可是…… “果真,如此么?” 叶秋奇凝神自语道。手中的残月,随着他被压制的真元竭力运转,不断地微微颤栗,最终,却也没能打破这股压制,空有其音。 ……月影。 身后,定是月影! “轰……” 顷刻间,一阵激烈的真元相撞,在叶秋奇的身后猛然爆出,其声势之大,甚至盖过了周围的一片喊杀之声。顿时叶秋奇所中禁锢之术,也瞬间被破解而开,得了自由,猛然从那坑中跃起,重整姿态,踏立虚空之中。 “……” 然而短短一瞬,叶秋奇却是默然了下来。 正前方,一袭红衣空中迎风飘扬,鲜艳如血。那方才漫天而起的寒气,正是源自她手中的那把剑兵,曾被誉为魔道第一杀器的剑兵。 ……邪剑凝霜! 正中叶秋奇的猜测,来人,是月影。 而,此刻阻在叶秋奇前方之人,却是…… 正文 第18章 决策 秦川。 夕霞染尽,一片迷离。 叶秋奇踏立空中,一身满是血迹与污泥的白衣,也丝毫无暇去顾,只沉默着,注视此时出现的秦川。他能感觉得到,此刻秦川的心情,极其复杂。 “紫涵。” 一声淡淡的呼唤。 仿佛一句积压许久的哀叹,重重地从口中舒了出来。 时隔多年,秦川终于与眼前的女子再一次见了面。可是,此情此景,居然,除了这一声有了些许陌生的呼唤外,已是相视无言。 “……” 前方,月影依旧面无神情。 方才那一掌,本可彻底击碎叶秋奇的防御,一击击溃轩辕氏玄天玉简的不死之身,但结果,正是被秦川的突然出现,生生扭转了局面。不知从何时起,秦川竟已有了这般的能力,却,再也不是当初羸弱的小川了。 “呼……” 一声轻舒,不觉自月影的口中传了出来。 手中的凝霜邪剑,也适时一番颤动,掠过一抹寒芒。 空气之中,寒气依旧不减,不同于伏羲道法寒冰咒所引来的天地灵气,乃是蕴含了残戾杀意与世间最凶暴的戾气,直袭灵魂深处。 淡淡的雪花,飘落。 再这般春日的夕阳残辉之下,无比诡异。 周围,无数正道弟子与暗黑门人的厮杀之声,无休无止。 “!” 忽而,秦川眉目一扬,朝着另一面瞥去。 只见得暗黑门青龙使莫问,一式杀招凌厉而来,当年视秦川之辈如蝼蚁的他,如今竟也站在了同等层次之上,谨慎地寻找稍纵即逝的杀机。 当然,秦川却也没有理会。 “嘭!” 一声剧烈的碰撞,在这此起彼伏的纷乱杀伐之中,倒也惊不起几分波澜。只不过那虚空之中忽然闪现的巨大伏羲太极图,却也引得不少下方正在与敌交锋的两派弟子,纷纷短暂地停止各自的念咒,纷纷注目。 只见一把奇特的宽刃巨剑赫然自虚空凝聚而出,又迅速地一分为八,化作八把剑兵,分以八卦之位,猛然扩散而开,迅若惊雷。 而那八剑飞离之间,便是拉出了一道玄妙的真元帷幕,青光大盛,伏羲太极阴阳,辅以八卦卦爻,竟是一个用以防御的伏羲八卦阵! 牢牢,护在秦川的一侧。 随着那一声轰鸣,青龙的攻势,赫然被尽数化解。 “铛!” 眨眼之间,八件迅速聚合,又凝成了一把似虚似实的大剑,天下间无人不识,正是伏羲一门太虚剑道之始所源,谓之天命! 而此刻,被虚空中现出的一人,紧握于手中。 上官瑶! 一袭白衣,沾上渐有弱去的飞雪,又映着西面昏黄的夕霞,随风飘扬。空中,与秦川、叶秋奇二人,再度各处三才之位,形成坚不可摧的阵容。 昔日静虚一脉三弟子,再度聚集。 “……” 此刻青龙的面色,不由微微一凝。 下方无数正道中人的出现,无疑宣告了这一次暗黑门行动的失败,甚至,明显感觉到正在驰援而来的几股难以对付的气息,更有可能在此彻底将他暗黑门一举歼灭。作为此刻在场的地位最高之人,他必须做出抉择。 尽管,他并不想要这个地位。 眉目微扬,青龙看了秦川一眼,又看到了秦川眸中的慕紫涵。 不止是秦川,此刻秦川身旁的二人,也拥有着可怕的天资,从当年不少强人不屑一顾的年轻后辈,成长为了今日令他都无法小觑的存在。 终于,一声号令,发了出来: “撤!” …… 夜。 似乎无比的漫长。 落日峡中,堆积着难以计数的尸体,平日被魔道妖孽相称的暗黑门人,此刻被梵音寺的僧众祛除了戾气,化作一具具亡灵,游荡在山野之间。而正道牺牲的弟子们,被集中起来,各自安祭,却也还未来得及下葬。 血流遍野,染红了那一侧的清涧,染红了,凄凉的月光。 沉寂。 对于修真之人来说,这般生与死之间的游离,早便习以为常。傍晚那场恶战,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短暂的修整,也短暂地带来了几分安宁。 “……” 叶秋奇看着那不远处的景象,不禁叹了一声。 只见在那被收容的正道弟子尸体一侧,几个不知何门何派的弟子,聚在一起,却是偶有笑谈,不见哀伤。或吹嘘之前那一战的如何勇猛,或谈论暗黑门的手段又有如何的残戾。却唯独,未将心中的那一份伤怀,显露出来。 身边,可是数个时辰前还志向满满的同门师兄弟啊…… “可有大恙?” 见得叶秋奇已从调息中醒来,秦川关切地问了一声。 “嘿嘿,都说猫有九条命,我叶秋奇,至少也有十条吧。” 叶秋奇笑道,但他的脸上,分明是十分的虚弱之色。以一己之力独战暗黑门包括青龙在内的诸多魔道高手,此事,已够他叶家声名跃上无数了。 正邪之战,也由叶家这里,正式拉开了序幕。 “呵。” 秦川笑笑,没有言语。 “你且自己疯吧。” 上官瑶白了叶秋奇一眼,却道,“暗黑门行为怪异,此番败退而去,师长们唯恐有诈,已相继派出弟子前往落日峡深处查探。也因为这般,我等这数千名各门的弟子方才在此扎营候命。今夜,恐怕还将有场恶战。” “嘿嘿。” 叶秋奇畅笑一声,靠上身后的树干,外表的面容竟是那般轻松: “来之即战呗,又能如何?若不在此刻大显功名,他日,又如何对小妍腹中的孩儿吹嘘?哈哈……” “哼。” 闻言,秦川轻笑了一声,心中,却忽然感到几分苦楚。 莫名的一疼。 上官瑶又白了叶秋奇一眼,转过了身去,却是没有言语。 忽而,便见得远处奕剑阁的弟子似乎已经探查归来,急匆匆地朝着三大宗门掌门所处的主账之中行去。这一举动,也同时引得秦川与叶秋奇注目。很显然,正道宗门这一回的深入探查,已经有结果了。 很快,战局便会迎来新的变化。 “尊主。” 随即,一道人影出现在秦川的身后,正是罗狼。 尽管正道联盟有布局,但秦川之前依然单独派了罗狼深入落日峡,就算不为了如今的长空令,也不得不如此。因为,慕紫涵也在其中。 “如何?” 秦川冷声问道。 上官瑶与叶秋奇,此时也闻声转过目来,颇有凝重地听着罗狼的回报。随即,罗狼行了礼,便缓缓道起了此番查探的结果: “落日峡深处有一深谷,四面皆有高山恶水,终年不见阳光,乃是一处极其隐蔽之所。据查,其中确有大量暗黑门人驻扎,奕剑阁也查到,他们疑为暗黑门总舵所在之地。至于圣子殿月影……未有结果。” “……” “难怪暗黑门要对我叶家行此杀手!” 听得罗狼回禀,叶秋奇面色一沉,不由惊声道。 不久前,中原正道派出的探子无数,暗黑门自然也知,却唯独只对他叶家大肆屠杀,不放一兵一卒。原来,这里,便是暗黑门的驻地么? 千百年来,一直藏于疑云之下的暗黑门总舵! ……竟在,这落日峡中?! “咻!” 不待秦川做出反应,片刻之间,伏羲门洞虚一脉弟子玄承、以及叶家那早间拼死报信的叶蒙、还有沙昂,这三个被派于主账外等候传令的三人,皆是同时出现在了秦川等人的身边。显然,主账之中,终于传出了动向。 “上官师侄,掌门真人传唤于你。” 方一过来,玄承便对上官瑶道。看了秦川一眼,倒也并无别的神色,他是洞虚子座下的亲传弟子,想来也不如旁人一般,对玉虚子之事耿耿于怀。 叶蒙倒是与秦川无隙,致了一礼,也同样对叶秋奇这般言语。 “你们去吧。” 随即,秦川轻声说道。 自己当然知晓,命令传出,各门自要各自做出筹备,不过计划如何,倒是还不知了。待得叶秋奇与上官瑶离去后,秦川看向了沙昂: “他们准备如何?” “奕剑阁查出这落日峡深处正是暗黑门总舵,那三人一番商议,山阴老头坚持决策,决定趁胜追击,夜里突袭进谷,大破暗黑门。” “……” 听得沙昂言语,秦川与罗狼对视了一眼,随之倒也并无言语。 这般决策,倒也并无错。 战机稍纵即逝,暗黑门显然知晓总舵败露,必会迅速转移,而今夜,也正是中原正道一举大败暗黑魔道的唯一机会。当然,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此番略有贸然的决策,也极有可能是被暗黑门所惑,导致落了败局。 毕竟,谁也不知,如此又是不是半月的阴谋。 秦川也不知。 前世自己虽然入了暗黑门,但也从来不知暗黑门的总舵在何处。或者说,暗黑门自陀罗尼教演化而来,便从来便没有一处真正的驻地。 “呼……” 沉思了半晌,秦川终是长舒了一口气。 但凡想要取胜,自是要冒一番险的。更何况此刻长空令的决策者并非自己,他们虽然容纳了自己,但必然也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 如此,那便…… “就依他们的吧……” 突然,秦川话音未落,神色却是猛然一变,眸中,一股异样,瞬间取代了之前的镇静。似乎,就在这一瞬间,收到了什么异常的信息。 “!” 正文 第19章 奸细 深夜,很快被打破了寂静。 各门各派的人,各自被聚在了一起,夜中,也不太听得清是在喧扬什么,只有一股战火将临的气氛,染遍了林中的一草一木。 那条瀑布,水声浩荡。 “咻!” 林中,一道黑影一逝而过,没有任何人察觉。 当然,正道联盟最强大的阵容便在此地,暗黑门还不敢如此狂妄地遣人来监视。如此,那便毫无疑问,此刻远离众人而去的,是正道中人。 “谁?!” 突然,人影疾停,立在一处树梢。 月光迷离,却也见得是一袭素色道服,几片如血的红枫极其刺眼。 秦川。 “你打算如何?” 秦川的前方,一个青衣女子,面容极其平淡,但平淡之中,又有着一股冰冷之意,直直地看着秦川。林子萱收到奕剑阁命令,在此截留可能是暗黑门奸细的正道弟子外出传信,却如何也没想到,遇到的,竟是秦川。 她有些难以道明的情绪。 曾经,她数次怀疑于秦川,这一次开始时也不例外,但每一次,秦川都完全不是她怀疑的那般。秦川是个好人,她甚至已经坚信不疑了。 可这回,又是为何? “你打算拦我?” 秦川问道。眼中看见的,是那把本为魔道邪物,却在对方手中诛魔斩邪的青鳞剑。自己与林子萱倒也没有多深的感情,不过…… 有些认同她。 如此,此刻倒也并无怒色。 “如果你打算去谷中报信,我就拦你,甚至杀你。” “你杀得了我么?” “诛杀邪魔,是我的使命;为诛杀邪魔而被杀,也是我的使命。” 林子萱答道,不觉中,已是运起了真元。上古妖兽青鳞的长啸之音,缓缓颤颤而起,一股杀意,弥漫在了林中。那般的,义无反顾。 “哼。” 倏尔,秦川浅笑了一声。 “?” “我出谷自有他事。你儒园这般布局,换在平时倒也精明,可唯独却小瞧了半月,如此浅显的计谋,他早就不屑于之,你儒园想得到的,他又如何想不到?我看除了我,你也截不到其他人了。” “截不到又如何?这本就是我的任务。” “呼……” 见得林子萱如此倔强,秦川也懒得与他多言,将对面源源侵袭而来的杀意稍稍化解了少许,便是问道:“我且问你,可见着薛浩的踪迹?” “薛浩?” 随即,林子萱面色一变,“你怀疑我儒园中人?” “正是。” 闻言,秦川毫不避讳地答道。 正是如此。不久前自己分出的元神化身,一直顺着线索秘密搜寻,但该查的未查到,却是发现了行踪诡异的薛浩。早前就曾怀疑薛浩叛变,在此番时节,那家伙不在落日峡中,显然正中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而且,薛浩之上,似乎还有地位更高的人。 这让秦川不由想起在青冥山外得到的情报,儒园中有一个身份特殊之人,落入了暗黑门的掌控之中。甚至,可以决定今夜正道的生死存亡。 “你不打算攻入山谷?” 思考片刻,林子萱再次选择了信任,便转而如此问道。 “若你们的计划成功,那深谷中暗黑门无处可逃,凭你们也足够将之一举歼灭。可你们想过,若是外面又发生了变故呢?” “……” “理智一些,山阴居士一等前辈的判断,未必正确。” 秦川又说了一句,也顾不得多与林子萱解释,更不理会对方的阻拦,一个纵身便与林子萱擦肩而过,却是朝着京州城的方向继续疾去。 “……” 只留,林子萱咬了咬牙。 她,还是选择违逆了奕剑阁的指示,继续相信秦川。 忽然,她猛然转过身来,看着疾去了数步的秦川,欲言又止,最终,只化成了一句带着无比信任与期盼的叮嘱: “你一定得回来!” …… “杀!” 一声长号,仿佛撕裂了苍穹。 这中原腹地,落日峡深处不知名的山谷之中,夜的安宁,终于随着这一声咆哮的惊起,被彻底地打破。也终将,惊颤整个中原大地。 各门弟子,自持正道的修真之士,在各自宗门领导之下,源源不断地涌入那狭窄的山麓之中,杀声遍野,声势惊天。人们各自怀着仇恨、正义、亦或是对功名的追求,以性命为代价,发出了内心深处最后的嘶嚎。 成败,在此一举! ……终将翻天覆地,亦或是,朽木枯骨。 上官瑶在这人潮之中,依旧孤傲绝尘,白衣胜雪,一尘不染。却是立在那人群一方,寻找着心中那个人的身影,几分挂念,几分担忧。 似乎没有留意到,战火燎原的气息。 月,一片惨白。 …… 京州,城郊。 灯火俱灭,此处距离落日峡不远,空气之中,都隐隐闻得躁动的气息。那一处树林,初生的新叶随着夜风不住地摇曳,似欲飘零。 借着月色,却是儒园弟子薛浩,出现在了林间。 “哼。” 忽而,只听薛浩似有轻蔑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疑问,又带着几分不耻,只率先道了一句,“我没想到,居然是你。” “哼,我却从早便知道你了。” 薛浩的前方,一道漆黑的背影,似是覆了黑袍,也瞧不出是何人,只是从这话语听出,乃是几分苍老的声音,甚至还有些似曾相识。他背对着薛浩,没有转过身来,不过,薛浩倒似乎一眼瞧出了他。 “?” 听得对方此言,薛浩微微一惊,似乎突然有了几分惧怕。 “早在当年你在云梦泽遇难之时,我便知晓了。你觉得莫非是我,你还能从半月的手中逃出来,回到儒园中救得一条命来么?” “!” 顿时,薛浩面色终是大变。 “原来当初离间于我,竟是为了今日么?!” 猛然间,薛浩心中一沉,身躯竟有几分颤抖,浮上无比的恐惧之色,一对瞳孔没来由地一颤,便嘶声道:“你们好深的心计!” “废话少说,要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黑衣老者怒声一叱,似是对这薛浩无比的不屑,只如上司对待下属一般,显得有些不耐烦。 “如今天心崖本就被儒园掌管,进出又有何难,早便办妥了。本来还想早些赶回落日峡,以免遭到怀疑,但既然是你,我看也不必了。” “是不必了。” 黑衣老者笑道一声。 然而话语之中,却还有一种莫名的意味,令人生寒。 猛然间,薛浩面色再度大变,丝毫也不顾,竟是逃也一般地远离此刻这黑衣老者。几乎同一时间,一股暴戾的魔道之气,瞬间朝他席卷而来。薛浩当然看了出来,对方这句话的意义,正是兔死狗烹,要置他于死地。 “该死!” 一声沉吟,薛浩狼狈出逃,再无半分以往光彩。 可惜以他的实力,又如何逃得出身后之人的手掌,瞬息之间,那魔道邪术发出的噬灵化血的可怕吞噬之力,已然袭入了他的全身经脉。 终于,薛浩面如死灰。 …… 暗若幽冥。 秦川就站立在这隐蔽之处,眼见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那薛浩临死之际误打误撞朝着自己冲来,然而奔逃不及遭了大殃,生死一线之间,竟是朝着自己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卑微的呼喊: “救我……” “轰!” 霎时,一声爆鸣,薛浩的整个身躯,竟也化成了飞灰。 人神俱灭! 就在秦川的咫尺之前。 秦川面色一沉,浮上了无比的阴暗。自己察觉此变,一路自落日峡赶来,果然便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薛浩、以及儒园中一个身份特殊之人,早已被暗黑门暗中所掌控。甚至,还亲眼目睹了这一番屠杀。 对薛浩,秦川自然没有丝毫情感。 可是,那另一人如此残戾的手段,仿佛也勾起了自己心魔的躁动。 “……” 秦川眉目一扬,那黑衣老者显然也同时察觉了秦川,几乎在屠杀了薛浩的同时,便是一式功力无比深厚的魔道血蚀之术,朝着自己攻来。 ……不对! 突然,秦川微微一惊。 眼前那血蚀之术中,分明融合着比自己更加高深的噬灵之气,修真一界中绝大多数防御,恐怕都是徒然。暗黑门中能有如此修为的,已是屈指可数,可是除了自己知晓的青龙白虎一众之外,却又会是何人呢? ……而且,对方所修习的,似乎…… “咻!” 不待丝毫细想,秦川果断放弃了咒诀的凝蓄,改以身法避离,欲图闪开此次突然袭来的攻击。仅仅短短的迟疑,居然险些遭了大变。 “嗯?” 眨眼间,变故又生。 秦川猛然止去原本的打算,却因突然之间,自己的身前居然凝出了一道古怪的屏障,黑雾扑腾,诡异如斯,分明是自己无比熟悉的一种修真法门。本以为无坚不摧的攻击,居然被这黑雾凝成的屏障生生截了下来。 “轰!” 一声轻响,所有的黑气,一瞬间溃散。 “?” 秦川顿时回过神来,前方的黑衣人,自是早已远遁而去。 而自己的道服之上,也不慎被从方才那诡异的黑雾中溅出的黑泥,染上了几分污秽。当年,自己似乎也见识过这般诡异的黑色泥土。 “……” 秦川轻舒一声,手指浸上些许黑泥,静静沉思: 这是…… 正文 第20章 阴灵 “鬼术!” 秦川心中一凛,顿时四面环视。 果然,瞬息之间,那方才消失的黑雾,又再度在秦川的身前缓缓凝起,化作了一个人形,鬼术秘传的元魂之术,正是鬼幽。 方才一劫,显然是他替秦川截下了。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秦川淡淡道了一句。 魂殇死后,这鬼幽便是鬼谷的唯一传人,天下间唯一懂得鬼术之人了。自己与他虽然相交如水,但也一直心念他的下落。当初方家一变后,他便不知所踪,无尘子也是四处寻找他,此番再见,心中也稍稍安了几分。 ……最怕的,便是他去找君魔炎寻仇。 “我与你道不同,自是少有谋面。” 鬼幽回道,阴沉的声音从那黑雾下缓缓传出。此刻他只以元魂出现,想来本体也并非在这周围,就是不知,最近在忙于何事。 随即,秦川心一沉,便问道: “你还对魂殇前辈之事耿耿于怀?” “师仇为大,我自不能遗忘。不过我去了天心崖,那里已被儒园接管,未见君魔炎,冥教物事也多被移走。此番来,是为了他事。” “略有耳闻。” 秦川回道,舒了口气。 从方才薛浩的言语来看,暗黑门暗中遣他去过一次天心崖,目的似乎是从那天心崖中取走了什么东西。不过冥教本是从暗黑门脱离而出,半月想要取回何物,也在情理之中,对于此事,秦川也未有过多在意。 放在当年,或许薛浩还算有些许本事,但如今,半月怕也只有派给他到儒园接管下的天心崖取物这般跑腿之事了。 “你不在青冥山……” 倏尔,鬼幽看了秦川一眼,又朝着落日峡的方向微微注目,“是为了眼下正邪争斗之事?” “不错。” “哼,我倒从未想到你会这般。” 鬼幽似有意味地笑了一声,“如果你在查儒园,也许可以去孔陵一次。” “孔陵?” “可还记得当年孔陵镇压的那个阴灵?” “……” 闻言,秦川不由一怔。 当初,自己便是在孔陵之中叛出师门,那件事,自是记忆犹新。当年儒园请了金虚子与赵明诚,目的便是孔陵闹鬼引起人怨,方才托于道家伏羲门镇压其中凶怨的阴灵。暗黑门,也是在此设计于自己,设下种种阴谋。 那时,便是被鬼幽利用其中的阴灵,使自己顺利出逃。 当然,尽管也是鬼幽的阴谋,但当年自己与鬼幽的误会,如今自也无需再提。只不过,孔陵阴灵之事,自己却还是的的确确知晓的。 说来倒也奇怪。 孔陵乃是儒园历代先人安葬之处,其人生前无不是圣贤之辈,为何会出现这般怨怒的阴灵,自己也一直未得其解。 难道,会与眼下之事有关? “如何?” 想着,秦川不由问道。 “你去了便知。” 然而鬼幽也并不多言,说完这一句,便散了元魂,彻底消匿而去。只留秦川立于原地,似有几分踟蹰,思考鬼幽这般言语的含义。 “还是去瞧上一瞧。” 秦川心中一定,颇有忧虑地往落日峡瞥了一眼。 终于,向着京州城御剑飞去。 …… 黎明将至。 孔陵。南面的夜空,隐有几分戾色。 落日峡中的激斗,此刻已不知是何局面,中原正道倾巢出动,与暗黑魔道决一死战,恐怕,将会是天下间最令人胆颤心惊的杀伐。 此后,不管成败如何,怕也成了一处葬魂之地。 尽管心怀不安,秦川依然来到了孔陵。 此处早已不陌生,四处坛坊,遍野碑林,刻着天下间为人称道的书法笔迹,青山绿叶,幽静和谐,就算不是儒家圣地,也是一处世间难得的游览胜景。眼下时节,游人不见,守卫更是稀少,不由显得愈加的安宁。 除此之外,更有儒园先人留下的不少禁制,肃穆森严,寻常魔道中人,怕都没有几个敢来此放肆。 一路缓行,秦川来到了中央的天坛之上。 几座高耸的石柱,透着月光洒下长长的影子,遥想当年还在这石柱之上与人生死交锋过,秦川不禁又舒了几口气。 当然,此刻乃是为正事而来。 “元神散,幽冥开!” 随即,朝那中央石碑行了礼后,秦川便闭目凝神,口念咒诀。紧接着,便如入定一般,留下一副身躯,而整个元神,则完全脱离了出来。 此为游离三界之法。 人死而返灵,归于阴界,谓之阴灵。这般以元神为引,开启阴界之法,倒也非道家独有,只是对元神层次要求极高,纵是无尘子那般修为,也不过仅仅只能持续半柱香的时间。秦川不惜如此,只想一探真相。 ……那儒园中的奸细,究竟是谁? “……” 很快,秦川元神方才出窍,便见得那墓碑之上,有一人盘膝静坐,望着南面落日峡的方向,似有忧虑之色。这,便是离窍后才能瞧见的阴灵。 却是一个长者。 看上去,比起山阴居士年轻许多,正是其陨落时的年纪。亦是一袭略显陈旧的儒袍,颇有宗师之范,当然,躯壳已朽,不能瞧得其生前的面目了,也不知是儒园已逝的何等人物。一边想着,秦川便拾步缓缓行去。 “何人?” 那阴灵察觉到了秦川,轻声问道。 “晚辈秦川,冒昧拜访。” 秦川报出姓名,随之行了礼。死者为大,更何况,在这孔陵之中安葬的,无一不是往昔贤人,行这一礼,却也是诚心而为。 “你能穿梭阴阳两界来见到我,也是不凡了。” 阴灵瞧了秦川一眼,当然也不可能听过秦川之名,受了这一礼,便问道,“但你不惜耗费元神,来此与我谋面,乃是为何?” “晚辈想知道,当年孔陵怨气弥漫,可是前辈所引起?” 秦川昂起头来,略有几分冒昧地询问道。 当然,自己也不必惧怕区区一具阴灵,虽不能如修习鬼术的鬼幽那般,将阴灵魂魄玩弄于鼓掌之间,但想要抹除对方,也不过举手投足之间。本以为会引起对方怨怒再起,却没想到,那阴灵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是我。” “?” 秦川不解。 “我看你年纪,又察你修为并非儒术,想必也不知当年之事。” “前辈可否一说?” 秦川继续追问道,眉间没来由地颤了一颤。 “我本已死,那些事也该随着我躯壳一同入了土。不过你既穿梭阴阳两界而来,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便告诉你吧。” 阴灵面色一苦,却又有几分释然,说道: “我被魔道所害,儒园后人也无一知晓,导致死后无墓无穴,阴灵也无处可归,只能寄留于这孔陵之中。早年心有怨愤,便时有暴动,想着儒园后人能够察觉,为我昭雪沉冤。无奈其人仍不罢休,多年来时时镇压于我,虽是阴灵一具,却也早已不堪重负。唯有,不再纠结往事,做一个孤魂野鬼吧。” “……” 听得阴灵诉说,秦川抿了抿唇,有些不忍。 正道中人被魔道暗杀之事多有见识,更何况是这正道名义上的领导的儒园。只是,暗杀之后,对其阴灵亡魂仍不罢休的,却是极其鲜见了。 若非仇怨极深…… 恐怕,便是另有所图了。 想着,秦川又再行一礼,对阴灵说道: “那前辈为何不想法子,托告于儒园后人,以得正名?” “你以为,我甘愿在此?” 此言一出,那阴灵似乎突然动了几分怒气,但是很快,也不知是摄于秦川实力还是其他,又转而消寂了下去,只唉声叹气道: “我是被他囚禁于这孔陵!” “……” 秦川沉默。 “想要托告他人,也得其人有通于元神的本事,我儒园不似伏羲门精于此道,门中通阴阳者寥寥无几。更何况,托告出去,又能如何?唉……罢了,多年过去,我早已释怀。不过借着此番机会,我倒有事托付于你。” “前辈请说。” “你可知晓司空寂?” “?” 忽而,秦川又是眉目一凝。 本来知晓了真相后,对鬼幽让自己来孔陵有些莫名其妙,这与儒园奸细之事又有何干?但听得对方提起司空寂,又不由凝住了神。 只听阴灵说道: “我与他本是同门师兄弟,心性本领一直以来也相差无几,但我长于他,便得了师长们的照顾。当年师父不慎堕了魔道,门中长辈要他弑师除魔,使他不得已成为天下极恶之人;而我,则继承了儒园的一切荣耀,甚至,还为了所谓道义,四处追杀于他。此事,乃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抱憾!” 说着,阴灵身上只传出一股十分的苦意: “那时我已经掌握了儒园,即使拿下了他,又忍心对他如何呢?纵是将所得的一切让予他,我也无怨无悔。但他不知,只以为我要杀他以保声名,四处奔逃。终于,在我决定亲自寻他之时,却无奈遭人暗杀,被囚在了此地。” “……作孽啊!” “……” 听得阴灵一番苦语,秦川的面色,却是变得越来越奇怪。这回对方说的事,却是自己早已知晓的了,只不过…… 此时此刻,并未因为那番故事而感怀; 也并非因为对方的遭遇而惋惜; 更没有丝毫的心情,因为他与司空寂的一番孽缘而唏嘘长叹。 而是…… 秦川的神色猛然大变,身躯,竟是忽然之间莫名其妙地变得一阵冰凉,直接出言打断了阴灵的诉说,带着无比惊骇的神情,却是问道: “你是山阴居士?!” 正文 第01章 陨灭 黎明。 春日将升未升,天际似有些许乌云。 落日峡深处,四面环山,林危水恶,如此黎明时分,笼罩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薄薄的山雾,不住地弥漫,除了,东面那即将升起的曙光。 ……尽是昏暗。 一片新叶,被莫名袭来的厉风吹落。 缓缓飘零。 却见秦川从谷外疾奔而来,沉重的喘息,成了这一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他已经累到了极致,用凭虚御风这般真元耗费极大的身法来赶路,他的丹田早已几近枯竭。可与这身躯的疲劳相比,心中,却是更加的苦累。 无比的焦急。 渐渐地,秦川停了下来。 一声凄厉的孤鸟长鸣,适时打破了沉寂,却带来无比的不安。 秦川瞧见,迎面之前,从那谷中盆地,一个颤巍的身影,踉跄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着自己走来。仿佛,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梦境。 微弱的光芒,扑朔迷离。 可,又是那般的真切。 她往日的风华,早已在临近死亡的挣扎中,消失殆尽。一身衣裙,被鲜血染尽,不留半分光洁,神色透着无尽的凄苦,原本手中的那对裂天破地,也早已不知去了何处。所有的倚仗,仿佛都在此刻,全都失去了。 在看到秦川的那一瞬间,眸中,似乎有泪滑落。 “沉烟……” 秦川唤了一声,嗓音有些嘶哑,一双脚步,如同深深陷入了泥沼,竟丝毫也挪动不得。尽管,早已料到了;尽管,自己便是在竭力地挽救…… ……如此结果! 可,一时竟是难以接受过来。 “嘭!” 猛然,柳沉烟神智尽失,坠落一般地倒将下去。秦川一个疾步,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无比真切地感受得到,她心中的那一份苦意。 耳畔,传来她轻轻的呢喃。 如此的,痛心! “我还是……没能救回他……” “……” 这一瞬间,秦川的脑中一片空白,难以言语。 透过柳沉烟的肩头,只见得那谷中的盆地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硝烟过后的荒凉,随着黎明的将至,仿佛永远地消寂下去。一声声凄厉的嘶鸣,不住回荡在耳畔,晨风呼呼地吹着,透彻心扉的冰凉。 不再如前番的战场,此刻,满地尸体,竟全都是中原正道各门各派的弟子门生,如同碾压一切的杀戮,在魔道面前,尽数消亡。 烈火后的余烬,嗤嗤作响。 竟,宛若一曲哀歌。 ……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川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所见的景象,只觉怀中柳沉烟的发梢,风中不住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却是,钻心刺骨般的疼。 一眼,瞧见了最不想瞧见的一幕。 “……” 秦川咬着双唇,缓缓浸出了一抹殷红。一对双眸缓缓闭去,却是如何也无法驱散绞心的痛苦,手中的拳头,直捏得咯咯作响。 那满地尸体的中央,一个熟悉的人,静静地卧着。 叶秋奇原本的满头黑发,此刻竟彻底地褪尽,变成凄惨的白色,散落在泥土之中,染上了污秽。他闭着双眸,惨白的容颜上,似还挂着往日狡黠的笑容,看上去,是那般的安详。却,又那般的无助,那般的忧愁。 秦川总觉得他会突然从那土中跳起,如曾经的每一次一般,对自己吹嘘着他如何的天下无敌。可是,等了许久,依然没有想的这般。 他,再也跳不起来了。 所有的生机,都真正的、彻底的,陨灭。 死了。 …… 一轮骄阳,升上了天穹。 天地笼罩在明媚之中,可依然,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谁能想到,当今天下正道之首、极修真之尊的儒园山阴居士,竟在数十年前就成了暗黑门的傀儡。一道长空令,诱使中原正道成百上千的有志之士,全都葬送在了这落日峡中。所有的仁慈雄心,全都化成了一声悲叹。 长空破浪,成了马革裹尸。 ……满地的枯骨! 秦川暂时还没有时间追究这落日峡中发生了什么,一旁尸骨未寒的叶秋奇且不说,单是救回柳沉烟的性命,便已容不得自己分心。 一座山崖之上,秦川紧紧扣着怀中女子的脉搏,体内本已算不得富裕的真元,全都毫无保留地注入对方的经脉之中。除了心力交瘁,柳沉烟还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势,与命脉相连的裂天破地,已不知被何人强行夺取了去。 性命堪忧! 朝阳霞辉,尽情洒在二人的身躯之上,很久很久。 直到那烈日当空,秦川方才抽出手来,拭去额间滚滚的汗水,将柳沉烟轻轻地安置在一旁。所幸,那出手之人,似乎并无意取走性命。 柳沉烟,算是救回来了。 “呼……” 看着陷入沉睡的柳沉烟,秦川不禁松了口气。不待迟疑,便随之转过身来,看着那另一侧巨石之上的叶秋奇,眉间掠过一抹苦色。 他死了。 从来不会让自己担忧的叶秋奇,此刻,真的死了。 遥想当年,自己与他在济云观的初遇、在伏羲山中的共度生死、还有在落雁峰上一同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个眼比自己高、心比自己宽、从来不会给人哀愁的小子,怎地这一回,就这般忍心地撒手而去了呢? 为了虚无缥缈的道义? 还是为了身后无数的亲人好友? 可是,为何不为了他那家中的妻儿,留下来呢? 秦川苦不堪言。自己为了阿罗叶腹中的孩儿,留在了这中原;可叶秋奇,却为了这同一件事情,将他与苏小妍的骨肉,抛弃在了人世。 “我也有了孩儿,你却还不知道呢!” “你这般去了,倒是好向人吹嘘了;可是,你要我如何与小妍交待呢?” “滚蛋吧你……” “……” …… 很久很久。 从日出到日落,秦川一句话也没说。 一直看着叶秋奇愈渐冰凉的尸体,静静地发呆。看着那无比安详的容颜,竟还能看到曾经的嬉皮笑脸,没有那一刻正经的胡言乱语。 再也,听不到了。 “秦川……” 忽而,一侧的柳沉烟,终于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发出的第一声,竟也是如此凄苦的哀鸣。她能真切感受得到,此刻秦川心中的苦。 “你……咳,你醒了。” 秦川淡淡回了一句,不觉嗓音有些哽咽。 “都怪我,我没能救回他……” 柳沉烟说着,竟是在秦川面前抽泣了起来。秦川从未看过她这般的姿态,就是那一次玉剑仙陨落,她也没有流下一滴泪水。 可是这一刻,却如何也忍不住了。 “他如何去的?” 秦川立起身来,语气有些嘶哑地问道。 随即,柳沉烟咬了咬唇,眸中苦色一闪而过: “昨夜我们中了埋伏,半月以破魔令为祭,施下了一种从没有人见过的杀伐大阵。而山阴居士不知为何临阵倒戈,将我们正道数千门人困于大阵之中。所有实力不济的弟子们,全都,当初就这般死了……” “……” “各门的高人前辈,不惜耗费元神,打算破除山阴居士的囚笼,而这般,需要一人能够应对那破魔令可怕的杀戮。结果,结果,他站了出来……” “……” “静虚真人与了音禅师合力,联手压制了山阴居士。但魔阵未破,他便说他能独自应付,让我们率先撤退出谷,他一人断后。” “那你为何又要回去?” “我如何会不知,他这般言语,已是抱了必死之心。” “……” 秦川默然。 叶秋奇是何脾性,自己又如何会不知? 莫说旁人,纵是自己,有时都会被他这般云淡风轻的话语所惑,加之身负轩辕氏血脉之力,天下人如何会不信任于他?奈何谁又能知晓,他已是决定用他自己一人的性命,来换这天下人的性命? 纵然他有十条命,又如何会够呢? 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自以为是…… “那,上官瑶呢?” 沉默了许久,秦川一番哽咽,又问起了心中另一个念怀之人。按说她应该也与柳沉烟一般,甚至比柳沉烟还要了解叶秋奇。 可,为何不见了她的踪影? “上官瑶本与叶秋奇一同对抗破魔阵,但她远没有玄天玉简那般的韧性。在我们撤出之前,她就已力竭昏迷,此刻想必被静虚子带回了落雁峰。” “呼……” 闻言,秦川长叹了一声。 终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已没有半分生命的叶秋奇。 此时,柳沉烟撑着虚弱的身躯,缓缓站立起来。她看到的,是秦川无比平淡的面容,平淡得看不出丝毫的心境。她面色一苦,却是悲愤交加,若是她实力再强盛一些,也不至于被人夺了兵器,导致险些丢失性命。 更不至于,让叶秋奇落得这般下场。 “他,还能救回性命么?” 忽而,柳沉烟轻声问道。 但是话语一出,便是有些后悔。修真之人的确不会那般容易死,但一旦命脉枯竭,真正宣告了死亡,那便如何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了。 她这般问,无疑触动了秦川心中的痛处。 然而,忽然之间,只见秦川眉目一凝,双拳紧握,却是转过身来直视着柳沉烟。仿佛,此刻并非对柳沉烟一人言语,而是对无情的天道,发出不屈的呐喊;以这永不屈服的灵魂,发出了来自心底的承诺: “我,一定会救活他!” 正文 第02章 暗黑 荒山野岭。 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崖之上。 经过许久的调息,柳沉烟原本的虚弱之色褪去了许多,加上秦川不惜耗费元神真元的治疗,她原本的伤势竟也好了七七八八,在逐一回复。 此刻,静坐在秦川身旁,一言未发。 “怎么了?” 良久,见得盘膝而坐的秦川终于睁开眼来,柳沉烟急切地问道。虽不知秦川与他师尊无尘子是如何用元神来联系,但看秦川此时的面色,似乎并没有联系到无尘子。也便是说,唯一能救叶秋奇的希望,此刻也没有了。 “我另想他法。” 秦川抿着唇,如此回道。 的确,自己已经数次向无尘子发去信息,却始终得不到半分回应。一想到身旁叶秋奇尸骨未寒,秦川的心中,不由更加沉了下去。 “我们将他带去落雁峰,也许洞虚前辈会有办法。” 柳沉烟说道,一手握上了秦川的手掌。 尽管秦川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如何瞧不出,此刻秦川的心中是如何的焦急。她无法为之做什么,唯有这般给予少许无用的安慰。 “不必了。” 然而,秦川一下立起身来,却是看着柳沉烟: “你且先回玉剑峰,莫要将叶秋奇之事宣扬出去,免得其余人担忧。顺便去青冥山,告知罗狼我的下落。剩下的,我独自想办法。” “你要去哪儿?” 随即,柳沉烟急忙问道。 只是话才问出,便沉默了下来。秦川要做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自己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何不如,让秦川自己放手去做。 “……知道了,你且小心。” 柳沉烟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反对。 只是,心底深处,忽而浮上一抹担忧。并非担忧叶秋奇,而是,害怕秦川会做出什么举动。曾经那一次云梦泽的经历,她比谁都明白,尽管秦川从来不会说,也不会表现出来,但假若遇上如昨夜一般的事…… ……他也会做出与叶秋奇一样的选择! “嗯。” 秦川应了一句,莫名舒了口气。 突然,柳沉烟又昂起头来,直视着他。似有千叮咛万嘱咐,但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话,仿佛是对曾经他在玉剑宗外的那一句许诺,而做出的回应: “我柳沉烟,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与秦川一般,柳沉烟,也从来未曾后悔! …… 中原某地。 晴空万里,又是一片大好风光。 深山之中,两峰一涧,风声与水声相融,和谐自然。周围松林茂盛,灵猴攀岩、白鹤戏水,山涧之下,一块碑铭,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上书古篆二字: 相思。 “嘿,你小子可还记得此地?” 碑前,秦川揽着叶秋奇,如往常一般的语气,如此笑问道……尽管,叶秋奇已不会再回应于他。连夜不惜劳累的奔行,秦川带着叶秋奇,已然来到了曾经的这条相思涧,为叶秋奇,找到了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救命的办法: 无量天! …… 白骨。 一个裸露的头骨,嵌在黄沙之中。 干燥的冷风不住袭来,转眼望去,周围竟是一望无垠的黄沙,天地荒凉,草木无存。唯有一座诡异的宫殿,不知何年建在沙漠之中。 陀罗尼宫。 “这,就是你从天心崖带来的圣教之物?” 殿上,半月一句冷语,回荡在整座阴暗的大殿之中。 如今,暗黑门大振,昔年的圣子,已经接任了暗黑门主之位。那是一个无比尊贵、却又让中原万民无比恐惧的位置,一张呈漆黑之色的奇岩石椅之上,不知坐过了多少位恐怖的人物,每一个,无不是沾满了血腥。 ……与罪恶。 不过,半月似乎想改变它。 大殿之外,沙漠上刺眼的阳光稍稍照进来少许,却总感觉有那么几分不适。殿中壁上,不再是触目惊心的血蝠,而成了慈悲的明王圣母像。 殿中,此刻不少人侍立。 台阶下,各立四椅,分别为东天青龙圣使莫问、西天白虎圣使雷雷、北天玄武圣使穆痕、与南天朱雀圣使殷燃;其下五行旗列于左,锐金旗主罗刹、烈火旗主邓元伯、枯木旗主噬心老祖、弱水旗主素衣夫人、和厚土旗未曾露过面的黑衣老者;右,则为无常鬼、婆罗鬼、杀生鬼、疾行鬼。 更次之,位有暗黑门尊使数余、五行旗教使百十之众、还有收归的正邪两派附属宗门来使近百人。堪称群魔乱舞,共聚一堂。 这般的阵容,若是任何一个中原的正道中人得见,怕都早已当场肝胆俱裂而亡。而如今,竟全都处在了半月的麾下,听从号令。 极魔道之尊! “属下听闻,君魔炎叛教自立,便是为此。如此所料,其必然蕴藏了惊天之秘,属下收来,一防冥教再起,二,也许能为我圣教所用。” 半月语出,那厚土旗的老者随之踏出半步,如此回道。 一眼看去,此人竟是与那山阴居士模样一般,任谁也分不出端倪。正是因为天生容貌如此,早年才被半月安排设计暗杀了真正的山阴居士,并取而代之。如此天然的伪装,最终彻底欺瞒了中原正道,设计了那出长空令。 中原正道大败,暗黑门强势崛起! 他,也终于卸下了伪装,做回了暗黑门的厚土旗主,玄冥。 “……” 闻言,半月眉一凝,倒也没有立即作答。 只见此时的大殿中央,摆放着几件诡异的器物。皆呈奇特的玄黑之色,魔气异常,甚至压过了在场众多修魔之人的气息。却正是帝恨剑、虚无镜、无妄琴、疚疯幡、执念障笔,还有,一对双兵,裂天破地。 除了秦川的星宿劫、和了绝的悲怒,近年来被冥教君魔炎网罗而来的上古八大圣物之六,竟是全都呈在了这陀罗尼大殿之中。 “此非我圣教之物!” 良久,半月终于一句高声,不再瞧那几件圣器。 却听他道: “我半月重振暗黑一门,复兴蛮荒圣迹,归于陀罗尼,乃是欲中兴圣教,驱魔除障,使重归光明,取无上之大道。君魔炎叛教自立,堕落冥炎,已非陀罗尼之信。而此邪物为戾,当就此封存,永葬蛮荒。” “……”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默然。 半月的这番演说,他们倒是闻所未闻。暗黑门自陀罗尼演变而来,早已成了彻底的邪教,甚至,他们,本就是为了这里的“魔”而来。 而几件蕴藏可怕力量的上古圣器,人人无不是眼红心动,若不是如今的暗黑门确实重整了纲常,恐怕彼此早就为了争夺而血流成河。 哪里,还容得半月这般处置? “不可!” 突然,又有一人踏出,明言反对了半月的决定。 却是一袭素色的伏羲道袍,在这陀罗尼殿中,显得无比的扎眼,更有着莫名的讽刺意味。正是穆痕,在完成了潜伏的任务后,如今的他,也正式成了这暗黑门四大圣使之一。不过,他似乎对那道袍有着别样的兴趣。 ……是的,就是讽刺! “门主殿下欲求陀罗尼盛世,其心可昭,属下也愿鞍前马后。然如今外道未定,中原三千宗门实力尚存,将来,也必还有数战。” 说着,穆痕嘴角一扬,看了那殿中圣器一眼: “属下以为,此物尚可暂且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你认为,我需要此物相助?” 听得穆痕之谏,半月冷声一疑,倒也看不出是否生怒。 旁人或许还可,但这个穆痕,却是个例外。他本是从老怪物那里策反而来,曾经又潜伏在玉虚子身边,行着所谓的“正道”之举,其心之暗,无人得知。更何况,与殿下众人暂时的臣服不同,穆痕,就从未臣服过。 他,从来不在半月的掌控之中。 “是。” 随即,穆痕点头应道,没有丝毫避让。 “?” 半月眉目一扬,直直盯着穆痕。很快,便又听穆痕别有意味地道: “殿下可忘了,此刻我们的手中,还有一个麻烦?” “……” 闻言,半月终于没有再言,却是坐下身来,不知犹疑着什么。穆痕口中的麻烦,他当然知晓是什么,这天下间,除了中原不可能臣服于他的三千宗门,还有一个,是他不得不应对的。那,依然让他无法掌控的…… 心魔! “……” 穆痕此言一出,殿中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往日里嚣张跋扈的群魔,皆是闭口不言,仿佛想起了一个难以对付的人。一时间,竟是没有人附和半月的决定,反而默认了穆痕的这番建议。 心魔的可怕,他们比谁都清楚。 上一任的暗黑门主,老怪物,便是凭着上乘的心魔之道,方才让整个暗黑门甘于麾下……不,或者说,每一任的暗黑门主,皆是如此。如果真的遇到了那般麻烦,说不得,他们还真的需要君魔炎留下的这些东西。 ……说来,如今半月一统了群魔,倒还真是个例外。 “哼。” 忽而,殿中隐隐传出一声不知意味的轻哼。 那一处椅上姿态妖娆的朱雀,笑了这一声,倒也并无言语。只不过,看着那殿中陈列的上古圣器,不觉与所有人一样,想起了那个人: 秦川。 正文 第03章 家宴 “元神俱灭,精元尽失。无救。” 无救! 寥寥的几句诊断,宛若一声惊雷,灌入秦川的耳中。恍惚之间,秦川竟有几分失神,呆呆地立于原地,许久也未曾言语。 自己不惜一切,将叶秋奇带来了无量天,让这几乎是世间修为最高、见识最广的人来看。可,结果,却还是无力回天么?自己,难道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最好的知己,就这般了绝人世,彻底撒手而去么? “……” 顿时,秦川只觉一阵瘫软,险些跌倒下去。 此刻的叶秋奇,元神早已烟消云散,留下的一副身躯,也早已损尽了气血精元。若非同样经过了锻体,恐怕,他连这一副身躯都不会留下。 可想而知,半月预谋之下本可以歼尽所有正道中人的破魔大阵,又岂是区区一个拥有了轩辕氏血脉的叶秋奇能够抵挡得了的?也许,在他下了决心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他此刻的结局。 ……人神俱灭! 这些,秦川都明白。 可是,又如何能够甘心?! “我师父呢?” 良久,秦川撑起身来,看着前方的南柯宗主,冷冷地问道。因为此刻心中悲痛的情绪,竟也丝毫没有顾得礼数,有些怒意浮上眉梢。 闻言,南柯叹了一声: “无尘子近日在外游历,无暇顾及中原之变。” “可他却连我这个弟子,也不管了吗?” “你不明白,有些事,比这中原所谓正邪之间的纷乱还要重要!他并非不管你,相反,他对这天下的大势,远比对你还要关心。” “能有何事,比这天下人的死活重要?!” 秦川怒叱一声,不觉之间,竟未曾发觉自己动了如此大的怒气。 昔日一道长空令,中原风云剧变,天下朝夕存亡。阿罗回了西疆,自己本以为,师尊无尘子会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以为在危急之时,他总会像以前一般及时的出现。却未曾料到,直到叶秋奇死了,他也没有露过一面。 甚至自己数番联系于他,也未得丝毫回应。 即使心中知晓不该怪罪于师尊,但,总有无比的绞痛,压抑在心间。 “唉……” 过了许久,南柯终是再度长叹了一声,却也对此刻无尘子的行踪只字不提。只如长辈一般探出手,抚上秦川的肩头,聊以安慰。 秦川没有避让。 唯有苦着脸,看着那石榻上安安静静的叶秋奇。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 无量天。 浮云飞鸟,沧海碧波。 秦川独自坐在某处山巅,看着眼前的虚无之景,怔怔出神。 他想到的,是安阳城落霞山庄中盼夫归来的苏小妍。当初阿罗叶远归西疆之时,秦川心中想到的,是假若自己在中原出了意外,该如何面对她? 却没想到,害怕的,还是来了。 唯一的不同,便是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苏小妍。 待自己带着叶秋奇的尸骨回家,那时,该如何面对小妍?当初年少时一起许下同生共死的誓言,此刻,又该与谁去诉说。 秦川突然有些后悔。 这是这一世中,唯一一件感到懊悔之事: 若是那夜没有因为好奇赶去了孔陵,是不是,就可以换回叶秋奇的性命?若是可以回到过去重新选择,自己,绝不会有半分迟疑! 可,如何回去呢? “……” 秦川面色一苦,绞心的疼。 “他或许还有救。” “!” 突然,身后传来南柯宗主淡淡的话语,秦川猛然眸中一亮,顿时跃起身来。却见南柯负手而立,竟不知何时就立在了自己的身后,面上也无丝毫的悦容,不知是因为此刻秦川的怅然而感染,还有另有担忧。 似乎,她原本并不想告知秦川。 “刀山火海,我也要将他救回来!” 秦川坚定道,一对拳头,紧紧地拽着。 …… “他的这幅身躯,凝炼之时,精妙不亚于当初的你。故此骨骼脉络之间,尚有元神感应存留,这也便是躯壳未曾腐朽的缘故。若能寻到另一件蕴藏元神的东西,或许便能将元神激发出来,重塑于他,使之得以重生” 殿中,南柯看着叶秋奇的遗躯,对身旁的秦川说道。 “何物?” “血。” “?” 见得秦川不解之色,南柯忽然莫名摇了摇头。仿佛,是经过无比慎重的思量过来,才决定将这个发现告知于秦川的。 此时的叶秋奇,固然气血尽失。 可那是上古轩辕氏的血脉,又有谁,会舍得任其白白消弭? “半月,抽走了他的血脉!” 沉思良久,终于,南柯无比凝重地告诉了秦川这个消息。随后,她看着秦川面容上阴晴不定的变化,心中,却又莫名叹了口气。 ……她猜到了,秦川的打算。 “我知道了。” 秦川道了一声,这一瞬间,语气竟是如此的平淡。 南柯宗主如何知晓半月取走了叶秋奇的血脉,秦川并不知晓,但也不必去猜测,顺此一想,自然也能知晓是这般结果。玄天玉简自古以来便被定为魔道天敌,即使半月不一定如君魔炎一般加之利用,但也绝不会置之不顾。 当然,秦川肯定,半月也绝不会将其销毁。 因为,他在等自己。 “呼……” 一声轻舒,秦川莫名笑了一笑。看了榻上无比安详的叶秋奇的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了殿外苍茫的天际。那,一朵朵的浮云。 这时,心中下了一个无比重要的决定。 …… 京州城。 落日峡中原正道遭遇惨变,数日之间,已经传遍了整个修真一界,就连俗世之间,也有些许类似的谣言,有些惶惶不安的气氛。 是日。 儒园门户紧闭,往日学府也尽数关闭,不知在闭门修整什么。 城中的其余名门世家,也鲜有外出,更传不出丝毫的消息,如同一夜之间陷入了沉寂一般。如此,致使城中居民,隐有一些不详的谣传。 略有知情者,更是惶恐。 一想便知,若是那日的交战正道宗门大获全胜,恐怕早已弄得城中沸沸扬扬,歌舞升平数日不绝。反倒是这般,谁都能猜出个端倪。 苏府。 自从叶秋奇领着叶家来京州参加盟会,苏小妍便忍不住冷清,怀着身孕回到了娘家小住。一来有了身孕,亲自来给家里报报喜;二来,这京州消息灵通,也好顺道打听打听夫君叶秋奇的事迹,如此,才能心安。 此刻,苏小妍便从街道之上,缓缓走回府邸。 她怀孕时间也不长,又是修真之士,自还没有那般孱弱。如今没有叶秋奇管嘴,更是几分肆意,趁着闲适的午后,出来逛了回街。 不过,这一日下来,却似乎有些愁绪。 总能听到一些谣言,带给她十分不安的感觉。 “哎?秦川?!” 突然,苏小妍稍一昂头,竟是见得许久不见的秦川,此刻伫立在苏府大门之外,仿佛踟蹰着是否要进门叨扰。随即,苏小妍开怀一笑,只以为是秦川害羞犹豫是否敲门,便是打上一声招呼,向着秦川迎了上去。 “……小妍!” 见状,秦川稍一怔神,随之微微笑了一笑。 “你怎来了?快,快到家里坐!” 苏小妍顿时笑逐颜开,急忙推开了府门,将秦川领进府中。她与秦川本是熟识,她苏家更与秦川一家关系不浅,此时自是欢喜得紧。 进得门去,当即高声唤起苏父长辈二人。 “……” 然而,她瞧不见的是,身后看着她的秦川,眉间莫名浮上几分苦楚。 …… 夜。 苏府家宴。 “秦小侄方才去了半月不到,小小这孩子便是总日念叨。说来你与阿罗也许久未一同来家中做客了,下回可记得将阿罗也一起带来。” 席间苏权满面悦容,不住地与秦川对酒。 上一次京州盟会,秦川虽也来了苏府,但未遇得苏权在家,只与上官瑶带着苏小小游玩了一回。这一次难得遇见秦川,苏家一家人也是欢喜得紧,也不知从何时起,便把秦川一家,当做了一家人。 如此,秦川自也是欢喜。 回敬了一杯酒,秦川便道,也无隐瞒: “阿罗去了西疆养胎。这次来,是听说小妍在家,特来看看。” “哦?” 随即,席中众人皆是微微一惊,苏权随之立起身来,又与秦川对饮了一杯,“那要恭喜秦小侄了,待阿罗归来,定要带来我府中一聚。” “应该的。” 秦川笑笑,“除此之外,便是与小妍说说叶秋奇那小子的近况。” “他怎么了?” 听得秦川此言,苏小妍忽然面色一紧,直看着秦川。今日听得的一些谣言,虽然有些空穴来风,没有半分凭据,但无风不起浪,她也不得不开始担心起叶秋奇来。也顾不得方才秦川带来的喜讯,只等着秦川的回答。 “他……” 秦川抿了抿唇,心叹一声,却是又饮了一杯: “近来中原变化,想必你们也知晓。他在忙其他事情,我前番恰巧遇得他,他便托我来与你知会一声。待他忙完了事情,便立马来与你妻儿团聚,最迟在诞下麟儿之前,他必会完好无缺地回家。” “真的么?” “我秦川何时骗过小妍你?” 秦川再度笑了一笑,却不知,心中,已是满腔苦水。 “一定!” 秦川如此承诺道。 正文 第04章 抉择 转眼又过数日。 苍云之下,却是一座险峰,坐落巍峨山脉之中,直指云霄。 落雁峰! 那夜拜访苏家,秦川并未多留,只叮嘱苏小妍安心养胎、莫要管那外面流言蜚语,也未曾留宿,便一路来了这通州之北的伏羲山。 “呼……” 伫立山门之前,秦川忽而舒了一口气。 一侧,正是那闻名天下的伏羲道家古迹,一块天然巨岩,上书一个鬼斧神工的“道”字。秦川曾数次瞻仰这个雄浑苍劲的古书,却一次比一次迷茫。世人大多碌碌无为,亦有才识者寻仙问道,千百年来孜孜不倦。 却究竟,什么是道? ……是这天道无情的轮回? ……还是脚下布满艰辛与劫难的路途? 秦川已经弄不明白了。 只想起,最近的一次,是自己与叶秋奇、还有上官瑶,风华正茂之时,在静虚子的带领之下,登山来此,在这古迹之下指点江山。 不知不觉,竟多少年过去了。 自己,辗转多年,又回到了这里。 秦川没有多想,拾起脚步,看了脚下那一步步如同直达云霄的石阶,缓缓踏了上去。周围,云缭霞绕,青烟冉冉,仿佛真的忘记了忧愁。 真的,能忘记么? …… 穿过前山别院,不觉此刻的院中多少有些冷清,途中也有遇得几名弟子,却都是后来的新晋门生,竟没有一人识得秦川了。倒是不少人悄悄指着秦川这一袭怪异的道袍,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而私下评头论足。 再过那山前小径,登上了太极广场。 几座鼎炉,依然飘着如梦如幻的青烟,丹香浸鼻。 一切,都没有变化。那正中的无极大殿,仿佛历经了几千年的风雨,还依然落在这群山之巅,遥瞰着远方的中原大地,辞旧迎新。 秦川莫名笑了一笑。 “弟子秦川,重回师门!” 一声高唤,秦川昂首正眉,打破了这道家仙境的安宁。 瞬息之间,便有一道疾光落在秦川身前,待得光芒黯去,却见一名年轻的道士出现在了秦川眼中。也并不陌生,正是那唐思贤。 “你来作甚?” 见得秦川,唐思贤面色顿时一变,沉声如此喝问。 当年秦川率领圣巫教大破伏羲门,虽未过多伤及众伏羲门人,但无疑是对他们骄傲尊严的践踏;而那一战中,原本的掌教真人玉虚子也因秦川而陨落仙逝,每一个伏羲门弟子,无不是打心里憎恨于眼前的秦川的。 然师门长辈似乎并无意缉杀罪人,众弟子们唯有怀恨于心。再加之前番夫子殿外正道联盟容纳了他,所有伏羲门人,更是只有无奈作罢。 但那只是顾及了中原大势。 此时此刻秦川再闯落雁峰,毫无疑问,已再度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怒意。 “你莫不是以为,我伏羲门当真还能容得下你?!” 唐思贤再一声责问。片刻不到,这太极广场之上,已然汇聚了不少昔日的伏羲长老同门,皆是做防备之姿,牢牢地觑视着秦川。 在他们眼中,秦川,就是罪人! “往昔恩怨,他日再论。” 迎着众人的目光,秦川依旧面色平静,没有显露半分真元,也没有丝毫忏悔之色,只继续道,“我今日来此,只想见见上官瑶。” 闻言,唐思贤眸中一怒: “上官师姐……” “瑶儿不在。” 然而唐思贤一语未出,却是顶峰之上传来一句打断了他。众人转目望去,只见那无极殿后的山崖之上,静虚子不知何时出现,已然瞧清了广场上发生的一切。他轻叹一声,也未安遣众弟子,只对秦川淡淡道了一句: “你过来吧。” …… “她去了何处?” 凌云阁上,秦川与静虚子盘膝对坐。时隔多年,这一对师徒终于再一次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却不再是当年的讲经传道,唯有,几分唏嘘。 秦川没有多礼,第一句便如此问道。 “落日峡归来,瑶儿便决心闭了关。” 静虚子长叹一声,答道,“眼见生灵涂炭,她自恨修为不济,在寂灭天中苦思数日,便决心参悟无上之道。此刻寂灭天洞府紧闭,她又遇修为瓶颈,我看短时间内,她也不会出来,直到大道得证,心惑得解。” “……” 闻言,秦川没有言语。 上官瑶道法上的修行一直强于自己与叶秋奇,早已知晓,不久前她便已是无极道法元婴期巅峰之境,只待机缘,便可突破至大乘。 当然,何时能够参悟,无人得知。 秦川的师尊无尘子,当年突破这道门槛,炼虚合道,便足足花费了数十年的光阴。上官瑶不像秦川一般仙魔双修、融会心魔之道,也没有叶秋奇那传承至上古的血脉之力,她想有所突破,也唯有苦苦地参悟无极道法。 可是,这般,又是何苦? “如今中原纷乱,群魔四起,一场浩劫即将到来。瑶儿生性倔强,我做师父的,便只有任着她。待她突破归来,这漫漫长夜,也有曙光了。” 静虚子继续说道,似乎并无多少担忧。 上官瑶的天资,几乎无人否定,自从静虚子突破大乘以来,便断定自己的这个弟子,终将也达到那个境界。甚至…… 将会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那寂灭天是伏羲门囚禁邪魔之辈的场所,但实际上也是伏羲山中一处隐藏了无数秘密的地方,因为戾气极重,方才被用来禁锢邪魔。此番上官瑶闭关之行,虽然劫难重重,但假若参悟得归,必将有所大成。 静虚子坚信不疑。 因为,这天下,终将是这年轻一辈的! “呼……弟子明白了。” 良久,秦川舒了一声,终不再多言。 只剩些许惋惜,自己本想来这落雁峰与上官瑶见上一面,结果却并未如愿以偿。如若将来……不,即使天诛地灭,自己,也必履行当初誓言! …… “你将来有何打算?” 静虚子问道。 “那夜弟子不在落日峡,去时已晚,不知当下何等局面?” 秦川没有回答,却是问起了当日之事。 “山阴居士临阵倒戈,中原正道陷入重围,损失惨重。那日在场的各门弟子,伤亡过半,而逃出谷来的,也多有负伤,中原形势堪危至此。如今儒园一蹶不振,各门各派也都在观望之中,等待一个人出来主持大局。” “何人胜任?” “眼下暗黑门势力大振,愈渐猖獗,如有示弱,必会涂炭苍生,中原浩劫。了音禅师日有衰微,看来,只有我伏羲门,来当此一任了。” 静虚子平静地答道。 如此危难之时,并未推脱,也未有丝毫的谦逊虚言,而是直截了当地接下此任。倒也不负他当年的威名,震慑群雄的静虚子谷长风。 秦川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又叙了片刻,待得秦川将欲辞去,静虚子忽然叫住了秦川,立起身来,未提今日的冲突,却是有些肃色地问了秦川一句: “我且问你,秋奇是否有碍?” “……” 秦川一时默然。 “他虽出师而立,但生性如何,为师岂会不知?” “他受了伤。” 踟蹰片刻,秦川终是肯定地回道,没有透露半点口风:“但请师父宽心,纵使历经万难,弟子也必会将他安好无恙地带回来。” 一定! …… 从凌云阁出来,秦川忽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跪行了大礼,三拜辞行。随后遥瞰了一眼中原大地,却是御剑而起,头也不回地朝着中原腹地疾飞而去。 云海漫漫,不知浮沉。 直到夕阳渐逝,又回归罪恶的暗夜之中。 其间秦川向青冥山发去了信息,告知罗狼,自己将有要事独自处理。随之心态大变,竟是彻底解开了心魔,手执龙脊,邪气大盛。 赫然,立于一处山头。 此处,乃是中原某处不知名的深山。 这里本是暗黑门的一处魔窟,与那普通的驻地不同,其中魔道高手云集,曾经还数次作为当年老怪物的临时居所。即使早就被中原正道所知,但近百年来,也从未有人敢贸然杀入其中,乃是名副其实的一处中原禁地。 夜色昏沉。 此时此刻,驻留此地的暗黑门人,一面兴致昂扬地静候着从那远方陀罗尼宫传来的指令,一面,也因枯燥的等候,显得有些懈怠。 可是…… 突然之间,所有人,皆被从那一侧山顶传来的可怕气息,所深深震慑。 极魔令! 并且,是魔道上乘、心魔之道一个无比高深的层次,甚至动用了元神所发出的一道极魔令。纵是在场修魔之人,也无不是心神震颤。 并且…… 自从半月统领暗黑门,这道原本是暗黑门人之间用以召集教众所用的极魔令,便早已被彻底废除。也便是说,这道极魔令,早已不是它当初所蕴含的意义。那其中携带的无比暴戾的杀意,显然,此刻是一种深深的挑衅。 ……从那山巅,疯狂地扩散开来。 “轰……” 霎时,整座山谷,一瞬间混乱起来。 不少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见得身旁原本活生生的人,俨然变成了死尸;而他自己,也在不知何时在这同一瞬间,处在了死亡的边缘。 邪煞的黑气,如若浪潮,袭涌四处。 一场魔与魔之间的杀戮,赫然在这魔窟之中…… 惊起! 正文 第05章 杀戮 黑夜黄沙。 陀罗尼宫,一间石室中,灯火昏暗。 半月坐于案前,眸中不时闪过几分异色。那身前的案上,正陈列着暗黑门收纳的六件上古圣器,仿佛也在此时此刻,掠过了几分异光。 “铛……” 忽而,半月握起帝恨,一声颤鸣随之响起。 很快,又缓缓弱去。 “可,瞧出了什么秘密?” 一句阴沉的问语,回荡在石室中。另一侧,穆痕脸色古怪,悄悄地注视着半月,当然,此刻依然侍立在一旁,不敢做出任何有逾越的举动。只是,他看着那圣器的目光之中,也不时露出别样的神色,有些莫名的狂热之感。 “……” 半月闻声昂起头来,直视着穆痕。 “君魔炎与司空寂内斗,二人皆已同归而亡。这世上,再没有君魔炎,今后将有的,只有你半月。” “那你穆痕,是否是下一个君魔炎呢?” 听得穆痕古怪的言语,半月目光一凛,凝视了穆痕几眼。 随即,将那手中的帝恨放下,端正地坐回了椅上。只是在松开的那一瞬间,半月的心中,忽然出现了几分莫名的失落之感。 ……一股,莫名的空虚。 他开始明白,这几件东西,将注定会是不祥之物! “他,何时会来?” 良久,也未继续方才的那个话题,半月转而正视着穆痕,如此问道。此刻这间石室之中,那一侧的书架之上,还摆放着一个奇特的玉盒。在这尽是魔煞阴戾的陀罗尼宫中,竟然散发着无比特别的气息,无比的纯正、清涟。 那玉盒中所盛之物,必然不凡! 闻言,穆痕邪魅一笑,不觉轻哼了一声,浑身邪气凛然: “应该,快了。” …… 是夜。 陀罗尼宫显得有些安宁,与世无争。 而在中原的那另一处魔窟,此刻却已是杀伐尽现,宛若人间地狱。秦川彻底解开了心魔的束缚,在这一夜中,竟如一个冷血无情的恶魔。 所有反抗之人,皆屠杀殆尽! 而没有反抗之人,也丝毫的没有好下场。 短短数个时辰,整座山谷之中,那座暗黑大殿便如同被血洗一般,漆黑邪煞的真元之气,宛若遮天蔽日,彻底笼罩了这一处本该是魔窟的地方。仿佛这一刻,秦川心中的怨恨、悲愤、还有痛苦,全都尽数发泄了出来。 发泄在了,这些半月的爪牙身上。 一时间,整个魔窟中的暗黑门人,杀也不是,逃也不是,直在秦川的一支龙脊之下,相继变成了亡魂,变成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的孤魂野鬼。 他们甚至都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想做什么?!” 突然,作为这魔窟之主的罗刹跃上殿顶,直咬牙切齿地,看着人群之中如同奏着死亡之舞的秦川,心中,却也是弄不清缘由,又惊又疑。 ……尽管,他早知道秦川会来。 自从半月发下那道指令,他便知道秦川会不请自来。 可如何也料不到,秦川会如此一言不发地对他锐金旗教众大肆杀戮,不留半点生机。按照半月的指示,秦川,不是应该来谈判的么? “找死!” 顿时,罗刹怨恨交加,再也顾不得许多,迎面朝着秦川杀去。 若是再让秦川如此大肆屠戮,恐怕今后,世间哪里还会有他锐金旗? “明王三重祭!” 见得罗刹出现,秦川气息大变,瞬间开启秘法提升了修为,却是完全放弃了对锐金旗教众的屠杀,反而迎面朝着罗刹攻去。此刻,那些个教众早已被秦川杀得迷失了方向,见得秦川突然收手,哪里还理会,竟是全都落荒而去。 惨烈的屠杀,终于演变成了强者的交锋。 “秦川,你该死!” 与秦川争锋相对,罗刹愤愤地叱了一声。 他与秦川成为敌人却是最早的了,当年在伏羲山中,就曾有过一次碾压性的交手。谁能想到,当初的秦川,竟成长成了今日令他都忌惮的存在? 甚至,半月都还不敢明面激怒于他! “我的生死,轮不到他人决定!” 秦川反叱一声,根本不与对方废话,反手一式炫龙杀,便逼得对方连连后退。这罗刹当年险些害自己与上官瑶在伏羲山中丢了性命,后来又数次阻挠于自己,就算不是为了眼下之事,也早就应该斩杀于他了。 一边想着,秦川杀意更甚。 不待那罗刹反应,便是一式迅猛的十步一杀,冲将过去。 “轰!” 一股强烈的真元,宛若撕裂了空气,在这山谷上空,引起一声剧烈的爆鸣。天际暗云笼罩,尘土漫天,浓郁的黑气,仿佛吞噬虚空。 然而一剑下去,却未起波澜。 只见罗刹的整个身躯,在十步一杀的猛烈攻势下,竟然一瞬间溃散而去,竟是以元神化身,迷惑了秦川的这式杀招,彻底化解而去。 “桀桀!” 虚空之中,传来罗刹的一声邪笑。 “……什么?!” 然而笑声未止,罗刹便是面色大变。 此时此刻,在秦川所立的身后,又出现了秦川的另一道身躯,正是元神化身无疑。其面容阴沉,一手轻举,掌间蕴含可怕噬灵之力的魔道真元源源涌出,正前方赫然将一人拉扯而出,使之眨眼之间化为了一具枯骨。 疾行鬼! 暗黑门六鬼之中,擅于隐匿暗杀的疾行鬼! ……可笑! 本该是罗刹二人联手一击,在暗中一举置秦川于死地的诡计,不仅被秦川生生识破,居然还如此毫不费劲地,反手截杀了其中一人。 六鬼之中,继欲色鬼、怨怒鬼在青冥山被斩杀之后,这又一名疾行鬼,还没真正露出面来,便已被秦川生生地诛杀于龙脊之下! 而罗刹,自也是性命危矣! “簌……” 几乎是疾行鬼化为枯骨的瞬间,一条囚龙索自虚空飞驰而出,眨眼不到便牢牢缚在了罗刹的身上。黑气缠绕,早已不是寻常的锁链之状,而是如同一条凶猛的恶龙,扼住罗刹的每一处命脉,使之丝毫也不敢动弹。 霎时,原本秦川的身躯,与那元神化身一同溃散而去。 那囚龙索的另一头,真正的秦川,方才现出了身来。 原来,那之前屠戮众人的秦川,却也是一道化身么?心魔化身虚实之变,又有何人能够分辨得清?三具化身的变化,世间又有何人能招架? 秦川,竟有如此可怕! …… 漫天的杀意,终于随着杀戮的终止,渐渐散去。 璀璨星空! 秦川手执龙脊,踏立虚空之中。而前方,那罗刹也被囚龙索死死困住,丝毫也动弹不得,仿佛案上刀俎,直等待着秦川这个死神的宣判。 “这般阴谋设计,以为我瞧不出么?” 一句冷语,面色更加的残戾。 前世之时,秦川便在暗黑门中坐着比罗刹还要尊贵的地位,老怪物懂得的阴谋诡计,自己也学了个七七八八。方才区区一道诡诈之计,自己又如何看不出?此番心魔杀戮也已经释放尽了,倒是不急着将罗刹斩杀。 只见罗刹面色扭曲狰狞,却几分有恃无恐地怒视着秦川: “秦川,你敢杀我?” “为何不敢?” “你若杀我,必让叶秋奇永世无生!” “……咔擦!” 顷刻间,罗刹一语方出,秦川便是面色一沉。同时那囚龙索一番异动,随之竟听得罗刹四处骨骼生生碎裂,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嘶嚎。 秦川,有何不敢? “够了。” 突然,此处山谷,又有一人忽现。却是青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秦川的身后,冷眸注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见得秦川的确敢斩杀了罗刹,终于也不得不露出面来,今日之变,他能猜出许多,却也无法任其发展下去。 这,是他的任务。 “你终于出现了。” 随即,秦川侧过身来,对青龙淡淡说道。 “久等。” 青龙回道一声,看着罗刹愈加扭曲的面容,不由也微微皱了皱眉。然而将欲开口,却不知,如何才能打消此刻秦川心中的杀意。 “你……” “带我去见半月。” 秦川冷声道,倒是对青龙说明了今日的来意。 “你擒着他,怕半月不会愿意见你。” “是么?” 闻言,秦川仍旧一句冷声。话音刚落,眸中一股厉色闪出,那囚龙索化成的黑色猛龙,竟是突然一声咆哮,威怒之色大盛,眨眼之间,罗刹的整个身躯被生生吞噬。待得黑龙散去,却哪里还能见得罗刹的半点踪影。 此番境况,罗刹,却还是被秦川生生诛杀! 秦川回过身来,面无神情: “此刻,半月可还愿意见我?” “……” 青龙默然,威名如他,后脊却也不觉滑落了一滴冷汗。 他似乎今日才明白,心魔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是不是魔道修习中所谓的“上乘”,也不在于它究竟能有多强的修为,更不是因魔所惑。而是,修了心魔之人,那份果敢的杀伐与决断,还有,那可怕的心志。 “你今日这般杀戮之举,屠尽我圣教信徒,又亲手斩杀罗刹、疾行鬼二人,却是想告诉半月,你并非他可以掌控的么?” 过了许久,青龙一句话,似乎道破了秦川的用意。 秦川没有回答,只是问道: “去哪儿?” “哼……” 青龙忽而笑了一笑,竟也不知是何意味。只不过接下来的回答,倒是让秦川不由微微怔了一怔,一个,他似乎并不怎么熟悉的名字: “蛮荒。” 正文 第06章 蛮荒 蛮荒。 地处中原之西北,地如其名。 传说上古陀罗尼游历至此,眼见烈日灼土,遍地焦烬,心生悲悯之意,乃静坐足足七七四十九年。天感其诚,遂逐日去万里,落雨十载,才使这熔炉一般的土地恢复了生机。虽仍是黄沙遍野,却已改善了太多。 此后,才成了人可踏足的地界。 当然,传说便是传说。蛮荒沙漠自洪荒便有,因不宜居住,方才鲜少有人踏足。不过,这也说明了,此处,正是陀罗尼教的发源之地。 据说沙漠深处,有一宫殿,谓之陀罗尼宫。 数千年前,正是上古大教陀罗尼的所在之地。但随着陀罗尼教的没落,便逐渐被覆于黄沙之下,再无人寻得,陀罗尼宫,也成了一个传说。 这些记载,秦川也曾看到。 只是没有想到,居然,真实的存在。 烈日灼灼。 茫茫大漠之中,拉出了两条长长的脚印。 却是秦川与青龙并肩而行,朝着那大漠深处缓缓行去。这蛮荒沙漠上风沙极大,更时有沙暴出没,十分不利于修真之人飞行,想必,这也是千百年来陀罗尼宫无人寻得的缘故。没有人,会甘愿冒着这般的危险前行。 一路上,也偶有一些民居坐落,但基本全都沦为了废墟。 上古之世,据说这沙漠之中,也是有人居住的。不过时值中原儒教兴起,民生渐有富裕,这蛮荒的原著居民,便大都逐渐迁入中原去了。 如此,陀罗尼之衰,可见一斑。 “他半月,却是想天下人,到这大漠中来过活么?” 行着,秦川不禁轻嘘一声,似有嘲笑。 当年与半月初遇之时,对方的那番大道远志,自己是依稀记得的。其言:秩序之下,无争无斗,无杀无伐;人人少而有得,多而有舍;有上下而无尊卑,有强弱而无贵贱。以此道替天道,方为无上之道,大道长存。 秦川,竟也有几分向往。 可是,秦川却也知道,这天道的运转,自有天道的规则。 半月以陀罗尼为本,欲除天下之“外道”,使独道而行,建立所谓“大道”。却不曾想到,这般的结果,只会引来更多的纷乱,无休无止。 无穷无尽! 心有大道,则大道存之; 心无大道,纵使天下一道,却也无可所依。 至少,习惯了五彩缤纷的中原,又有谁,会愿意回到这蛮荒中来生活呢?中原有更美的、更好的、更强的,人们,便都一一走向中原。 ……这,便是道。 ……这,便是规则。 而半月想要以一教之规,来定天下人的道,无疑便是一个笑话! “哼。” 青龙淡淡笑了一声。 他摘下厚厚的斗篷,深吸一口干燥的空气,环视了一周茫茫的千里黄沙,却如同面对的是千山漫海,竟有几分心旷神怡。他元神被人所缚,不得自由,却在此刻难得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尽管,是在这寸草不生的大漠之中。 ……却有什么,比这更舒适的呢? “那你到这大漠中来,却是为何?” “……” 闻言,秦川没有再言语,只把斗篷,稍稍拉下来了些。 转眼之间,原本晴朗的天际,一下又挂起了大风,黄沙漫起,不断地袭来。直如遮天蔽日,将这朗朗白昼,笼罩得如同黑夜一般。 砂砾吹打在外套上,竟有几分生疼。 “你应该知道,进了这片大漠,你便不可能再出来了。” 青龙的话语,通过元神传音,清晰地落在了秦川的耳中。不过,这些,秦川又如何不知。半月一直视自己为心腹大患,此番为了叶秋奇深入大漠,是生是死尚不可知,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也必会被半月终生囚禁在蛮荒之中。 秦川,早便做好了如此打算。 这,便是在无量天中,做出的那个决定。 “朱雀在陀罗尼宫策应,如果你打算鱼死网破,她会相助于你。半月身边虽然高手云集,凭你一人不可能为敌;但假若事发突然……” “让她回去吧。” 忽而,听得青龙这突然的一句,秦川摇了摇头。 “?” 青龙一语被打断,不觉面有疑惑之色。 暗黑门中他与朱雀关系最好,朱雀与秦川的那些事,他自然也知晓。之所以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之中与秦川说道这些,除了与朱雀的交情之外,却也因为,他本就不愿与半月为谋,或者说,早便受够了这般禁锢。 他、朱雀、秦川,三人,足以翻覆整个陀罗尼宫。 即使元神被毁、烟消云散,在这弥留之际,能有这般畅快,青龙的心中,却早已有十足的期待了。甚至,他已是无怨无悔。 ……可是,为何秦川会拒绝? “你可想过,半月为何选择派你来接我?” 随即,秦川莫名问了一声。 二人的脚步未有丝毫迟缓,冒着风沙,依旧在这沙漠中踏出一个一个的脚印。只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是那些脚印,很快便消失于了风沙之中。 “?” 青龙仍是不解。 “你可又想过,昨夜山谷中的,为何又独独是那二人?” 秦川继续问道,这一回,稍稍停下了脚步,却是自行回答了自己的问话,“因为,六鬼乃是昔年老怪物旧部,即使臣服,也难以掌控;而罗刹生性狡诈,难防有不轨之心。现在,你可知是为何了?” 一语问罢,秦川也不再管青龙,拾步继续行去。 “……” 青龙略有几分凝滞地立在原地,面色,竟变得越来越难堪。 …… 行得半日,天地尽头,果然一座宫殿,缓缓浮出。 陀罗尼宫。 世人传言,就连在暗黑门中也是这般认为,说这陀罗尼宫,早已随着圣教的没落,也一同被覆在了黄沙之下,彻底消亡于历史长河之中。 若非亲眼见得,秦川都还坚信不疑。 只见茫茫大漠之间,一座黑岩构筑的宫殿群,如同拔地而起,鬼斧神工。庄严肃穆,而又悚畏肃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宫殿群中不时传来声声歌号,仿佛上古陀罗尼兴盛的那一幕,还依稀眼前。 宫殿之外,一层天然的流沙,缓缓而动,流沙嵌着具具白骨,散乱在外围。仅有一座吊桥,自宫门之外,连接着外面辽阔的大漠。 “到了。” 青龙彻底抛下斗篷,对秦川淡淡地说道。 秦川没有言语。 昂首望去,倒是果真见得某座宫殿上方,有一人翘首顾盼。原本曼妙的身躯,也掩在了纱蓬之下,落在艳阳之中,却正是朱雀。 “走吧。” 秦川没有理会,率先踏着步子,走上了吊桥。 没有丝毫的阻碍,秦川竟一步步,安然无恙地走到了陀罗尼宫的宫门之外。身后,青龙没有跟上来,但也消失了踪影,不知去了何处。 只有那宫门外,一个男子,静静候着他。 半月。 如今的半月,虽然地位早已不同,但仍是当初的那一身装扮。白衣素服,眉目清秀,直像中原之中哪一家门下安静文雅的公子少主。丝毫也瞧不出,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以为,他是震怖中原的这暗黑门一教之主。 “许久不见了。” 迎着秦川,半月淡淡的一声招呼,仿佛许久不见的朋友。 闻得这一声,秦川止住了脚步,缓缓摘下了斗篷,抛入那流沙之中。额间黑发瞬即迎风而起,露出眉下一对漆黑的双眸,看着半月: “当初,我若知道你便是半月……” “你会杀了我?” “……” 秦川继续看着他,没有言语,但却用无比淡然的眼神回答了他。 “但换作是我,我不会杀你。” 半月说道。 当年在常州之西小村庄中的偶遇,秦川不知半月是半月,而半月亦不知秦川是秦川,故此才有了那一番“大道”的论述。多年后,彼此知晓了真相,但半月亦未曾因为当初的举止而后悔,他,的确就是那个救了全村的人。 “你可知,一直以来,我有多矛盾?” 半月看着秦川,说道,“我无时无刻不想除去你,因为你拥有心魔;但又无时无刻不想与你分享我的宏愿,想与你携手共创无上之道。” “那只是你的一个梦而已。” 秦川回道。 若是其他的途径,自己未必不赞同半月的所谓“宏愿”。但一统修真、合天下为一道,这般残酷而罪恶的过程,自己并无法去接受。 世界之所以美,是因为那里有很多。 有很多…… “时至今日,你却依然不愿助我?” 半月又问,这一回,眉间已有几分不悦。 “哼。” 秦川一声淡笑。 忽而,一手扬起,龙脊赫然出现在了手中。瞬息之间,隐约见得那远处宫殿之上的女子似有异动,传来一股莫名的气息。然而,下一瞬间,却见秦川随手一抛,龙脊腾飞而起,却是坠落而下,插立在了桥头。 没有半分的杀意。 甚至,秦川根本就没有打算出手。 “你知我本性,也知我来意,其余的话,便不必多说。把我要的,从你的手中送回去,接下来,你要我付出如何代价,我也一并交易与你。” “你不后悔?” “只悔当初未曾杀你!” “好。” 正文 第07章 新生 雷雨。 乌云蔽日,总有一层阴翳,笼罩着天穹。 落日峡之变,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月,中原正道损失惨重,各自修整。其间暗黑门也鲜有动作,整个中原,却是被一种诡异的气氛所充斥着。 这,是暴雨前的宁静。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着,那一个划破长空的信号。 随着半月开辟蛮荒之地,陀罗尼宫的消息,也逐渐在各家情报之中,渐渐的浮现出来。中原各地的暗黑门人,也有规律地渐渐朝着蛮荒靠拢,流传千年的暗黑门,仿佛正在逐渐,恢复成当初那一个震惊天下的庞然大物。 陀罗尼! 中原大地,风云剧变。 原本正道三千宗门,经过那一次长空令,强者犹存,弱者消逝,一次彻底的生死淘汰,如今也只剩下半数之余。共同,迎接着又一次的洗礼。 战火中的洗礼!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等待着…… …… 陀罗尼殿。 秦川,第一次踏入这座同样历经千年的圣迹。 那壁上的明王圣母,也曾是自己的信仰;遵本心、随常性,也曾是自己坚定不移的教义。可是,谁又能明白,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奈,常常,让人违逆自己的本心。明王圣母、三清天尊、亦或是释祖牟尼,又有谁能说得明白? 或许,这,便是天道。 ……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天道! “天之苍苍,地之莽莽;寥廓其长,厚载其广。” “日之煌煌,月之茫茫;中正其阳,辉耀其光。”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身沐其辉,身沐其照。” “凡我弟子,同心同德;凡我弟子,生死八荒!” 众人齐声,在这陀罗尼殿中,洪亮而起。却是半月引领众暗黑门人,殿中俯首朝拜,诵念陀罗尼圣经。一礼毕,二礼再,三礼起,暗黑门三殿四使五行旗八方分舵,俱都以半月为尊,在这殿中依次排开,听从号令。 唯有秦川负手而立,仰视着殿上的圣像。 此刻殿中,却基本都是老相识了,今世未曾交手的,也在前世有过谋面。可以说,昔日陀罗尼余教暗黑一门的所有有名之士,俱都在此。 当然,如此朝拜,却还是第一次。 一切礼完,半月终是攀上了高台,端坐石椅之上,将目光投向了殿中的秦川。本来秦川并非信徒,却不知,他为何安排秦川目睹了这般盛举。 秦川,也不知道。 “此刻,可以谈交易了么?” 良久,秦川翘首而立,对那半月冷声问道。 不觉环视了殿中之人,除了锐金旗主因罗刹之死还未来得及指派,不论与自己有仇无仇,全都一一觑视着自己。此处,堪是真正的魔窟。 若是群起而攻,纵是秦川有通天本领,也必死无疑! 或许,秦川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敢独自来此…… “当然。” 半月轻道一声,不知喜怒。今日这般大的排场,却并非对中原正道发起总攻之时,仅仅,只是为了与秦川的一场交易。 他对秦川,看得太重要了。 “但在此之前,你欠下的血债,倒是需得偿还清楚。” “?” 闻言,秦川眉目一凝,倒是只听半月细数而道: “我陀罗尼圣教以仁为怀,早一些的,便不与你计较了。数日之前,你以噬灵之术惩我教中信徒名疾行鬼,乃为同教相残,当处极刑。不过你又并非我圣教之人,我以,将你血晶封印,禁锢一身修为。你可从?” “……” 秦川没有言语,依旧闭目聆听。 “锐金旗主罗刹,亦因你而亡。我以将你囚禁,终生不得踏出陀罗尼宫,直至罗刹怨魂得安。如此,你可以愿意接受?” “……” 秦川依旧不言,却是莫名一笑。 这半月以这两件事,便已基本牢牢禁锢了自己,可难道却不明白,若是自己接受了这两个先提条件,却又哪里还有筹码来与他交易? ……半月明白。 而秦川,似乎也有些明白了。 “哼。” 秦川冷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来。 环视了一周,只见青龙宁神静坐,仿佛事不关己;而朱雀抿唇不言,似有几分不甘之意,这其间详细,她又如何看不出来?至于剩下的暗黑门人,也如之前一般,牢牢地盯在秦川身上,仿佛一股巨大的胁迫。 若是不答应,又如何有别的选择? “依你!” 片刻,秦川一句高声,竟是完全依从了半月的裁决。 “甚好。” 半月笑语一声,终是取出了一个特制的玉盒,陈于案前。秦川一眼便瞧出,那玉盒之中,正是封印了蕴含叶秋奇元神感应的血脉之力。 顿时,秦川心中一紧: “有何条件,说吧。” “也无他。玄天玉简虽为我魔道天敌,但还不至于令我惧怕。我只需你在殿中拜上三拜,为你体内的心魔,拜谢我陀罗尼之明王圣母。” “……” 闻言,秦川面色微微一凝。 果然,半月的意图,正在于此。 其实他与自己交易的条件,早在前两件事,便已说清了。让自己在这殿中叩拜,最大的目的,便是让自己表示臣服于他。一番扣拜,并无任何难度,甚至也丝毫不能代表什么;换在平时,对于这上古之圣,秦川也会自觉拜上一拜。 可这般场合,对秦川来说,却无疑是对半月的彻底屈服。 ……半月的城府,深至如此! 此刻,殿中所有人,皆是紧紧注目在秦川的身上。 许久。 忽而,只见秦川一把扯下自己颈间的星宿劫,一下抛了上去。前两件攸关性命的条件答应了,这区区一次跪拜,却是被他生生拒绝了去: “故友性命,还没有如此廉价!” 秦川冷道一声,对半月别有意味地说道,“我知你正在继君魔炎的后尘,这星宿劫,便亲手交给你,算是我交易的筹码。” “……” 一手接住星宿劫,半月顿时面沉了下来。 然而不待他言语,秦川随之面露凶光,面对着如此众多的暗黑门高手,竟也没有丝毫的忌惮之色,反而显露出了几分胁迫之意: “那玉盒,我指定青龙亲自为我送往无量天,我秦川悉听你的尊便!此番交易,也任由你答不答应!我来此本抱有必死之心,若你嫌星宿劫不值当,那便看看,是你能不费吹灰之力铲除于我,还是你这陀罗尼宫天翻地覆?!” “……” 语罢,殿中陷入短暂的沉寂。 的确,若是彼此一战,秦川必死无疑;可是这殿中的众人,怕也是损失惨重的下场。可别忘了,暗黑门与中原正道之间的较量,还未真正开始。 “哼。” 良久,半月面色一舒,竟是轻声一笑: “依你!” …… 初秋。 距离那一次长空令,已过半年。 “咚……” 一声冗长的钟声,回荡巍峨群山。 落雁峰,迎来了清晨的第一抹曙光。清风徐徐,吹拂在苍松翠柏之间,这一日,没有众伏羲弟子的早课,亦没有往日的声声道号。 只有,无极殿外,一缕飘渺的青烟。 缓缓地,升入苍穹。 这一年,中原,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原三千正道,整合规并,规模大不如前,但整体的实力,却并非半年、甚至数百年来的任何一刻可比。 儒园养精蓄锐,在历经门主之变后,迅速恢复了当年的实力;天阁四阁,经过无数次整改,也真正地合为了一体。梵音寺了音禅师重伤痊愈、伏羲门洞虚子宣布出山、逍遥谷子隐先生临阵出席,中原正道,迎来了自古以来,最为强盛的姿态。 当然,这般阵容,绝不是寻常的一次集会。 却是,为了天下的存亡! 半年不到,暗黑门自蛮荒之地,向中原疯狂地扩张,来势汹汹,使降者归附、败者覆亡;中原各地,亦是邪魔猖獗,趁此乱世而出,为害四方。本以为是修真之间的争斗,却已引得生灵涂炭,攻城拔寨,占土为王。 当今天下,已是战火遍地,再寻不得半寸净土。 危急之时,伏羲门挺身而出,召天下英豪共聚落雁一峰。静虚子谷长风信令一发,这才有了此刻无极殿外,这般群雄汇聚的一幕。 南风归雁鸣,北辰号令出; 混沌无极生,长空破浪时! 当然,此次与上一次的长空令相比,也有极大不同。各门各派历经大劫,早已换了不少新的面孔,而曾经的一位位老人,也早已怀着当时的大志入土为安。最让人奇怪的,还是几个重要之人,离奇没了踪迹。 伏羲门风头正劲的掌门亲传弟子,上官瑶,未曾出现; 当年的秦川,与其功劳不小的圣巫教,也没有出席; 还有,便是那一次落日峡中,为了天下正道中人安全撤退,而独自对抗破魔大阵的叶家家主叶秋奇,半年以来,竟没有任何消息。 ……一些些谣言,也是不时传出。 “……” 而当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再出现之时,忽然之间,一道疾光,自中原腹地耀眼而来,穿过伏羲门在这落雁峰外布下的禁制大阵,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无极殿外,静虚子高声号召的言语,也适时缓缓止了下来。 却是,叶秋奇,闪耀归来! 众人只见得,此时此刻的叶秋奇,早已不似当年气息,仿佛重获了新生,风吹起须发,也不见了以往的常驻笑容,只如变了一个人。 变得,有些孤寂。 正文 第08章 传教 中原大势,风起云涌。 自静虚子汇集群雄、共同抵抗暗黑门以来,魔道猖獗之势,终于得到了有力的打压。短短一月,暗黑门阵线紧缩,中原各地趁乱而出的邪魔外道,也被以风卷残云之势,尽数被斩杀覆灭,歼除殆尽。 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对决。 蛮荒地处西北;而此刻中原正道赖以为最后堡垒的伏羲山,位于中原之北,两者之间,仅仅隔着一州之境,以昆仑山为最后的天然屏障。 昆仑山主峰之下,已是亡陵墓冢,数不胜数。 最激烈的交锋,便在于此! 当然,除了这处主战场,中原腹地,也时有交锋。 正道各门各派弟子,除了驻守各自宗门之外,也要时刻防备着暗黑门的突然袭击。魔道善诡,半月更是城府阴谋之深,即便昆仑山不得进退,也依然迅速蚕食着中原实力不济的宗门教派,血流遍野,尸橫满山。 总之,这一场正邪交锋,几乎席卷了整片中原大地。 仿佛,无休无止! …… 是日。 得以奕剑阁密报,称暗黑门欲取中州,对安阳以西的数个宗门同时发起突袭,矛头直指梵音寺。而梵音寺倘若陷落,中原腹地,将岌岌可危。 安阳叶家受静虚子之托,连夜驻守于此,防备暗黑门的突袭。 龙虎山。 其以龙盘虎踞之势卧于中州,故得此名,也是中原之腹的一大要地,进可入晋州大泽、取京州命脉,退可据常州山脉、万夫莫开。正因为如此,方才不得不受静虚子重视,将一大部分实力,从昆仑山转移至此。 甚至,还有援兵不断而来。 龙虎山东面一处高地,正是修真宗门龙虎门所在之处,当然,在如今中原大势之下,其也不得不放弃门户之见,让以叶家为首的各家势力驻扎在此。乃至于,那龙虎门的门主,都不得不以叶家家主为首是瞻,以保宗门。 叶秋奇。 此刻日暮时分,龙虎门外一侧山崖,尽览中原风光。 却是见得,叶秋奇独坐那崖上,怔怔出神。从那一次归来以后,他便不再如以前那般喜爱热闹了,偶得闲暇,便是这般独自静坐,许久许久。 风拂起他的袖袍,不住摇曳。 “呼!” 一声短叹,叶秋奇的眸中,有些愁绪。 那山崖的下方,透过层层白云,隐约可见的安阳城。此刻那城中的落霞山庄,他的妻子苏小妍身怀六甲,而他,却只能再此怅然独叹,不得归家。 ……他并无抱怨。 唯独,只有几分自责。 “想不到,你何时也有了这份兴致?” 忽而,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颇为熟悉,更是如以往的他一般的口气。叶秋奇随之回头瞧去,看到的,是玉剑宗宗主柳沉烟款步而来。 叶秋奇笑了一笑。 却,竟是没有往常的笑谈。 “你没猜到,给你的援兵便是我吧?” 柳沉烟又道了一声,走到叶秋奇的身旁,拢起长裙,坐了下去。见得叶秋奇依旧只是笑笑,她也不再言语,竟也一同遥瞰着晚霞风光。 有些美。 美得,有些心痛。 “可有他的消息?” 过了片刻,叶秋奇突然问道。 柳沉烟摇头。 二人说的,自是秦川。叶秋奇醒来之时,乃是身在相思涧外,时值静虚子信令发出,他也未来得及想许多,匆匆回家瞧了一眼,便当即去了落雁峰。其间与柳沉烟谈过一次,才知是秦川救回了他,但秦川,却是不见了踪影。 “那日他带走我时,可有说过什么?” “他只说,定会想法救你。我也不知,他是如何救的你。” 柳沉烟回答道。 当时秦川一去不返,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去过青冥山,但罗狼也对秦川的下落丝毫不知,如今圣巫教不得已听从了静虚子的号令,共抗魔教,也根本没有得到秦川的示意。甚至,罗狼都还不敢把这个消息传去西疆: 怀胎六甲的阿罗叶,可绝不能听到这个噩耗。 ……秦川,消失了。 “你说,他会不会去了西疆?” 良久,柳沉烟问叶秋奇道。当年,秦川第一次失踪,便是去了西疆,但显然,柳沉烟自己都知晓这不太可能。 “不会。” 却是叶秋奇果断否决了她。 他知道,眼下这般中原纷乱,秦川绝不会抛下他们,而回到西**享安宁。更莫说,秦川正是为了给妻儿安宁,才留在中原卷入这般纷乱的。 ……阿罗叶怀孕之事,他也从苏小妍的口中知晓了。 “……” 柳沉烟沉默。 她不愿往最坏的结果去想,可偏偏眼下的这般局势,又让她不得不心怀如此的担忧。除了落入半月的手中,秦川,绝不会眼看着中原陷落…… 叶秋奇定了定神,忽而问道: “我昨夜想起我昏迷时做的梦,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我看到了,大漠……” …… 陀罗尼宫。 一处高台之上,也有一人独自静坐,遥望着远方的中原大地。 但能看到的,仅仅只是遍地黄沙,还有散在四处陷入黄沙中的森森白骨。秦川靠在身后的黑岩上,不觉昂起头来,看着苍茫的天际。 那般遥远。 又是一声长叹。 “可想到那中原去?” 倏尔,一句轻声的问话,传至了耳边。 秦川并未回过头来,但自也知晓来人是谁。自己在这陀罗尼宫中被禁锢了半年之久,没有别人来看过自己。没有人可能会来,而能来的,也或因为自己、或因为半月而不敢来。除了半月本人,不会再有别人。 “你会让我去么?” 一声冷笑,秦川反问了一声。 此刻,胸前衣襟之下,隐见一个黑色的印记,正是半月留下的封印。除非半月允许,否则,秦川的活动范围,就仅限陀罗尼宫方圆百里之内。 除此之外…… 秦川的丹田之中,心魔血晶牢牢地被一层血色所缚,根本运不出半分真元,因为血晶与灵核的连接,就连伏羲道法,也丝毫不得使用。也便是说,此刻的秦川,除了拥有修真之人简单的御物本领之外,几乎与凡人没有区别。 “待我开创了陀罗尼盛世,终会给你自由。” 半月回道,一句高声,在这大漠之上回荡了许久。 他不杀秦川,便是要让秦川看着,他会一步一步,将当初他描述的那“无上之道”,真正变成现实。他,要用行动,来反驳秦川的质疑。 “哼。” 秦川笑了一声,“你一统了修真,又能如何?” “到那时,天下一教,不再有儒道释、不再有三教九流之别,天下人皆我陀罗尼信徒,天下人,皆由我明王圣母指引。如何不能?” “那你又如何让天下人,来信你陀罗尼?” “……” 听得秦川的又一次质疑,半月忽然面色一沉。 他当然知道,传教,远比扬教困难得多。眼下与中原正道的交手,也仅仅只是扬教的第一步而已。不过,这第一步成了,又有何困难的呢? 很快,半月面色一舒,回归了平静。 看着秦川,莫名一笑: “很快,我便会寻到方法了。” …… “咚……” 一间石室之内,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什么重物落地一般,扬起扑腾的满室尘土,直过了很久很久,方才彻底消寂下去。 昏暗的灯光,几分迷离。 却是见得,一块无比巨大的漆黑岩石,落在这间略有宽敞的石室之中。巨岩之上,有着一副古老的浮雕,整个看去,像是一道紧闭的门,而那门上,则是一副古怪的壁画,像是一个人,又像是一头张着大嘴的上古巨兽。 看不出是什么,想来也没有任何人见过。 “将这石壁千里迢迢从天心崖搬来,可费了不少的事儿。” 阴暗之中,隐见一人身影,随即传来穆痕阴沉的嗓音。 眼前这块巨岩,正是从远在万里之外的天心崖迁移而来,不仅工程浩大,更是神不知鬼不觉,莫说正道中人,就是这陀罗尼宫,也无一人知晓。 半月,想做什么? “……” 半月没有言语,也没有看穆痕一眼。 整个秘密的石室之中,就只有他与穆痕二人。除此之外,便是石室中陈列的那一件件上古圣器。此时,加上秦川的星宿劫,已是集齐了七件。 帝恨、虚无、无妄、星宿劫、疚疯、执念障、裂天破地…… 剩下的,就只有了绝手中的那把禅杖: 悲怒! “不到一年,你便参悟了其中隐藏的秘密,若是君魔炎泉下有知……” 穆痕继续说着,暗影之下,一对双眸掠过一抹异光,稍纵即逝。他的嘴角一扬,卑躬于半月的身后,发出一声悚怖的邪笑。 然而,对于穆痕的这一句,半月依然毫不动容。 虽然防备着穆痕,但也完全不需忌惮。如今的穆痕虽然位列四大圣使中的玄武圣使,但其实力,却也还远远达不到圣使的层次,甚至,比起最弱的朱雀,都还有所不如。而且,他也不像五行旗主那般,各自统领着千万教众。 若说最不足为惧的,反而正是他。 “你操办了此事,也是唯一知道此事的人。” 半月莫名道了一句,话语之中,却是十足的威胁意味,危险之极。 说完,便不再理会。 他的一对眼眸之中,居然闪过几分狂热,几分,邪戾的光芒。 正文 第09章 天下 秋风萧瑟。 如往日一般,秦川倚坐在陀罗尼宫的某处屋顶。 半年以来,秦川日日不是如此。当然,这与当年落雁峰上的苦修,还差得很远,秦川也并不感觉多少苦闷,唯独,只有一些孤寂。 除了半月,没有一人来与他说过话。 本以为在这陀罗尼宫中,可以见到堕魔的慕紫涵,但这半年以来,竟也从未察觉到半分她的气息。似乎秦川也渐渐发现,紫涵与半月的关系,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他们绝非蛊惑与被蛊惑,而像是,彼此利用。 细细数来,也并非半月的每一次行动,月影都到场;反而是那最骇人听闻、对半月来说最重要而又最困难的种种事件中,才有月影的出现: 沧月宗灭门一案、巫山大战、落日峡之变…… 月影,是半月手中最可怕的利器。 ……甚至,足以威胁到了他半月自己的性命。 可,慕紫涵为何要这般做呢? 秦川不明白。若说那最先紫涵入魔的缘故,自己早已经找到了根源,并且紫涵也答应过自己,不会再与半月为谋,彻底脱离圣子殿。 而后来,便是那一次忘情峡之后,紫涵,又踏上了这条路。 那时,金虚子元神自爆,企图一并诛杀了自己和紫涵、还有那半月,结果半月魂魄得以逃脱,自己也被无尘子救下了性命。唯独,慕紫涵不知所踪。自西疆归来以后,便已是听得月影再度回归暗黑门的消息了。 她,在那生死之劫后,究竟经历了什么? …… 过了许久。 秦川侧目而下,见得那陀罗尼殿外天坛之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些人。一眼瞧去,许是一些俗世贵族之家,不远千里来这大漠深处顶礼朝拜的。 陀罗尼圣言,再度高歌而起。 算起来,这已是秦川眼见的第六次了。 千年大教陀罗尼,在半月的引领下复兴崛起,加之原本邻近的中原宗派归附的归附、灭亡的灭亡,平民大众之中,陀罗尼,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信仰。如此,倒似乎还真有了半月所言,理想中所谓“陀罗尼盛世”的雏形。 不过,秦川却是知晓。 对于平民百姓而言,谁给予他们安宁,他们便供奉于谁。秦川相信,有了此刻的第六次,也定会还有第六十次、六百次、六千次…… 但倘若陀罗尼再衰,他们,便又会寻找下一个依附。 这,绝不是信仰! “哼。” 秦川莫名笑了一声,只觉得,半月想得太简单了。 再度昂首望去,又见得,那大漠之中,一道孤影正往陀罗尼宫缓缓行来。一袭红纱,裹住了全身以防沙尘,不过,却也遮掩不住其曼妙的身躯。 朱雀。 自秦川来此之后,半月便发起了对中原的全面扩张,也包括朱雀,大多数暗黑门的高手皆被派了出去,五行旗教众一个不留,除了平日负责情报通传的炎天卫,几乎没有瞧见任何一人往返在这大漠之中。 这回,朱雀倒是回来了。 “……” 秦川眉目一凝,恰与远方的朱雀遥相对视了一眼。随后,朱雀再度掩面,顶着风沙,一步步继续向着宫中行来。 “呼……” 一声轻叹,不再理会。 …… “昆仑山依然僵持不下。倒也未曾猜到,昔日的静虚子论起谋略来,竟也不输旁人。以三大宗门主力盘踞符阳、翼望二峰,使我五行旗丝毫不得进;更有小遥峰上诸多强手组成的队伍,如夺命尖牙,深嵌我大部驻扎之地。” “……堪是绝妙之策。” 半月立在秦川身旁,看了并未理会的秦川一眼,也未丝毫动容。 这中原大势如今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日日都来与秦川述说。倒也不知,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了。只听他继续说道: “中州腹地,倒是有胜有败。我一发奇招,使静虚子不得不从昆仑分出部分主力,来安阳与我生死对决,中州如若不保,他便必败无疑了。不过,在晋州,天阁以大泽为据,竟是歼灭我数千之众,小瞧了那天荒子。” 说着,半月又如若自语,“……不,天荒子乃迂腐之辈,岂通造化?我料,定是那慕容千阳。此人,定是将来我圣教之一大患!” “哼。” 听得如此,秦川终是不禁轻笑了一声。 将目光从那天地交接的黄沙之处,撤了回来,回头看着半月:“你部下虽多,但不以昆仑激烈相争,却眼及中原东隅之处,是否舍近求远?” “心怀天下者,素无远近之分!” 闻言,半月一句高声,颇有几分狂妄之色。 但随之秦川却是心中一沉。不可否认,半月,确有这般的能力。 当然,古今成败之判,绝不是看这过程,而是,只论那一个结果。今日评判半月,却也有些为时过早。心中又笑一声,秦川颇有戏谑地问道: “那,你怎不将眼光,看到那西疆去?” “西疆……” 听得秦川这一句,半月面色微微一凝。 乾坤所照,便是天下,西疆,当然也是天下的一部分。不过自古以来,西疆一向与中原隔绝,自给自足,中原人惧于西疆,而西疆百姓,也不会平白无故到中原来。此时此刻的半月,确也暂时没有将西疆怀于心中。 ……当然,早晚而已。 倏尔,半月笑了一声,回道: “常州之境,倒确实落入我掌控之中,但唯独青冥、玉剑二峰彼此相依,久攻不下。如此尚有后忧,我又岂会贸然步入险恶西疆?” “是么?” “我倒不知,没有你在,阿罗叶竟也有如此手段。” “哼。” 秦川哼了一声。 心中,却是忽然有些凝重。看半月此番言语,想必阿罗叶回西疆之事,仍还不被人所知,罗狼虽支持大局,却也还是以着阿罗叶的名义行事。众人只以为,如今的青冥山,仍是阿罗叶一手掌控。 想到这里,秦川终于稍有几分心安。 然而,这一日听半月讲述下来,秦川也知晓了,眼下的中原大势,堪是极其的不妙。对中原正道而言,稍有一步不慎,便必是全盘皆输。 一眼望去: 晋州云梦泽虽大获全胜,但对中原之势毫无半分影响;青冥山、玉剑峰虽久攻不下,但四面受敌,终也有难支之时;昆仑始终僵持,暗黑门不得前进,但同样正道也难有作为,反倒是分出了主力支援安阳,实力必然衰减。 若是安阳一败,恐怕,战局将被彻底颠覆! 安阳陷落,中州覆亡。北可合围于伏羲山,使昆仑屏障彻底崩溃,直指落雁峰;东可进晋州,摧枯拉朽;而西面的青冥、玉剑二峰,更是朝夕立取。 大势将去! ……半月的心计谋略,不可谓不高! “不过,仅仅安阳一计,却还不够。” 忽而,听得半月这又一句,秦川心中不由变得更加沉重。 半月满是笑容,直让人难以琢磨其心计之深:“中原三千宗门能汇集强者深入小遥峰,我圣教,自也有手段,强行拔去这粒尖牙!” “……” 终于,秦川不再言语。 …… “吱呀!” 一声轻响,秦川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清晨的第一抹艳阳,就这般直直地射入屋内,映在秦川的脸颊上,直有几分焦灼。这般沙漠中炎热而干燥的气候,秦川仍是没有适应下来。 打开房门,却是第一次,看到除了半月以外的人。 朱雀。 “呼……” 秦川轻舒了一口气,却也并未拒绝,转身回了屋中。 随后,朱雀也走了进去。 “谷长风派到安阳驻守的,是叶秋奇。” 这是朱雀踏进屋中的第一句话。她也不知为何回到陀罗尼宫后,便想来与秦川告知这个消息。她知道,秦川就是为了叶秋奇而甘愿来到这里接受囚禁,而半年以来,也定然没有人告诉他关于叶秋奇的生死。 她想让秦川不再忧心。 “……”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 心中,却仿佛一块悬了很久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自己并不会怀疑当初南柯的决断,也不会猜忌半月或者青龙是否会言而无信。 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才真正的安了心。 ……叶秋奇,救回来了。 “同时到安阳支援的,还有玉剑宗的柳沉烟。常州西隅,如今应该只有阿罗叶仍在据守,不过,我看半月的意思,似乎也并没有打算取下常州。” 朱雀继续说道。 这些,都是她从中原得来的消息,甚至她此刻回来,正是为了带给半月这些准确的情报。至于为何告诉秦川?或许因为,这些,都与秦川有关。 ……都是,秦川心中一直放不下的执念。 “……” 随即,秦川昂起头来,看着朱雀。 却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情感。自己与朱雀本就无几分关系,当年的那件事,也全都是朱雀一厢情愿而已。可是在这陀罗尼宫中,自己无依无靠,却如何也想不到,会是朱雀来带给自己这些消息。 她,又是为了什么? “可有上官瑶的消息?” 良久,秦川出言问道,竟也没有丝毫顾及朱雀的感受。 自己对她并没有感觉,更没有许下任何的承诺。她虽然为自己带来了这些消息,却也的确是半月的其中一名爪牙。如此,那便不用顾虑了。 就当,是利用她罢…… 正文 第10章 昆仑 “传闻正在闭关,一直未曾出现。” 听得秦川相问,朱雀也并未多想,直接将自己知晓的说了出来。 如此,秦川依旧没有多言。 上官瑶闭关之事,自己在来这陀罗尼宫之前便已知晓了,依静虚子之言,此番闭关就是花上三五年也不足为奇。如此倒也好,外面杀伐纷乱,秦川也不必为了她的安危而担忧,可以打消了一份顾虑。 唯独,只怕…… 怕她出关之时,外面已是另一番世界了。 “半月打算攻取小遥峰?” 良久,秦川又问起了昨日半月所说之事。 此事,恐怕比安阳的存亡都要重要。中原正道无数顶尖高手都聚集于此,若起纷争,则将会是决定性的一战,对于双方,都至关重要。 尽管秦川无能为力,但,却如何能不挂怀? “是有这般打算。” 闻言,朱雀应道,但随之面色浮起几分诧异,“可眼下青龙与我在中州、白虎在云梦泽打理残局、众多尊使以及五行旗也都分散在中原四处,我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从何处汇集人马,去攻打高手云集的小遥峰……” 猛然之间,朱雀面色一变,竟有了几分惊骇之色: “除非……” “!” 同一瞬间,秦川一对瞳孔也是莫名扩大了起来。只明显察觉得到,一股似熟悉又似陌生、仿佛烙印心中多年的气息,在这陀罗尼宫中一逝而过。 是她! …… 昆仑。 屹立中原西北一隅,巍峨群山,方圆八百里,高八千丈有余。徒步难登,纵是对于修真之人来说,也是难以逾越的极高之地。 其主峰昆仑高耸入云,难见其踪,相传乃是天地之柱,自古以来无人得越。余之符阳、翼望二峰,也是远比中原任何一峰都要险峻的存在,两者齐驱而立,相互照应,屹立于四周诸如小遥峰、玉虚峰之类的群山之间。 终年白雪皑皑,浮云饶足。 堪称中原大地上最险要的地界。 这也便是,正邪两道,为何在此相争许久不下,却也丝毫不得放弃的缘故。自古有云:得昆仑天柱者,可得天下! 是日。 小遥峰。 深秋时节,在这昆仑高地,也比其他地方率先领会到了严寒。 当然,修真之人,自已辟谷御寒,不受气候所扰了。在此峰上据守的各门修真高人,除了时常有组织地对险峰之下的暗黑门人施以打压之外,平日便是借着闲隙,一览中原难得的风光,竟也有些流连忘返。 借着小遥峰之险,即便深入暗黑门掌控之地,也丝毫不惧,宵小奸邪尽可轻易斩杀于峰下,若非时候不宜,只觉无比的畅快怡然。 也正因为如此,才成了半月的眼中钉。 一处松亭,两个道人相对而席。一个,是当今伏羲门掌教真人,静虚子;而另一个,是守静堂的长老,守静道人,俗家姓名便是赵明诚。 “掌门真人孤身来此,却是有些贸然了。” 赵明诚略有忧虑,如此道了一声。 尽管他当年与谷长风略有冲突、其后年月中也多有不合,但谷长风如今接任掌教,眼下又是特殊时节,他也自是大彻大悟之人,明白事理。 此番明言指出,也是眼观大局为重。 “半月想截杀于我,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静虚子回道,也无多少介意。他自然也知晓,从伏羲山远道而来,深入敌境,极有可能遭到暗黑门的截杀。但如此修为之人,当然也不可能轻易对付,即便杀之也必自损,半月知晓这般,更是没有理由贸然出手。 反倒是,静虚子此番前来,有恃无恐。 “唉……” 随即,赵明诚叹了一声,却问,“掌门真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小遥峰乃我正道所据一处要地,我乃如今主事之人,自当时时查看,掌握瞬息变化。你与众门弟子坚守此地,责任重大,便辛苦一些了。” “你且宽心,我等皆已立誓,与这小遥峰共存亡!” 赵明诚回道,如此平淡。 短短几句,却仿佛生离死别一般。虽然言语轻松,但谁又能知晓,明日,他们还能否如此刻这般,在这松林亭间把酒闲叙? 谁,都无法断定。 此刻的小遥峰,皆由赵明诚一类各宗各门的长老据守,剩下的,也是诸如梵音寺本空那般年轻弟子中的佼佼之辈。这般的阵容,称之天下无敌也并无过。但谁又敢说,暗黑门数不出这般的阵容呢? 即便小遥峰坚守下来,那,别的地方呢? 不知不觉,竟已发现,天下之危,危到了如此地步! “明诚……” 忽而,静虚子面色一凛,竟是唤起了赵明诚的俗家名讳,他轻咬下颌,沉声说道,“不瞒你说,我昨日,忽有几分不详之感。” “……” 闻言,离奇的是,赵明诚面色之上,也渐渐浮起了几分不安: “其实,我昨夜也为小遥峰卜了一卦。” “……如何?” “大凶!” …… “哐!” 一声激烈之响,从陀罗尼宫传出,回荡大漠之上。 “哦?你终于来找我了?” 半月略一昂头,屋外倾泻进来的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没有看那扇被生生推倒的门,也没有发怒,而是,别有几分意味地笑看着门外闯入之人。 秦川。 他笑得那般诡异,那般让人琢磨不清。 仿佛,这天下间的每一件事,都在他牢牢的掌握之中。 门外,秦川面色一沉,行了两步,踏入屋中。此刻的他,没有半月这般处变不惊的一贯微笑,甚至一对双眉微微蹙在一起,并未因为身处他人屋檐之下而有半分卑躬屈膝,反而几分不悦、甚至忿怒地直视着半月。 只有一句问责: “你派去攻打小遥峰的,是何人?” “何必明知故问!” 然而,半月笑容一止,却是当即反问了一句。 他早已知晓秦川为何来找他,甚至,仿佛他就是在等着秦川前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太了解秦川了,比了解他自己,还要了解。 闻言,秦川咬了咬唇,眸中一股寒光。 就在方才,自己分明察觉到的气息,正是慕紫涵。即便多年未见,但那股熟悉的气息,自己从来便没有忘记过。只可惜方才察觉,便已为时过晚,还不待追去,对方便是早已离开了大漠,朝着中原某个地方迅速而去了。 秦川紧闭双眸,又缓缓睁开: “慕紫涵。” “你还不明白么?她早已不是慕紫涵了。” 半月忽道一声,上下审视着秦川。许久,眸中不觉闪过怪异的神色,仿佛,还有几分忌惮。他叹了一声,继续说道: “当年忘情峡后,她带着凝霜主动来找我,我本想杀她,可是你如何猜到,倾尽我暗黑一门,却早已寻不到能与她抗衡之人了。你以为她是在为我行事么?我告诉你,我惧怕于她,比曾经的惧怕于你,更甚!” “……” 秦川一怔。 半月此番言语不知真假,但似乎也的确印证了自己前番所想。半月与月影……不,与慕紫涵,绝非众人眼见的上下属关系! 至少,这半年以来,半月便从未提过她,甚至无数次无比重要的举动,也未曾派遣她出马。而她,除了今日,更从未在这陀罗尼宫中出现过。除此之外,最明确的一点,她至少绝不如旁人那般,是这陀罗尼的教徒。 ……如此,正说明了,她不算是这暗黑门人。 可,那她与半月,又究竟是何关系呢? 想着,秦川问道: “她找你作甚?” “找我作甚?” 随即,半月莫名一笑,似乎也有难解的困惑,“她说,我要做的,便是她要做的。你可能想象,她,也想要这天下?!” “……” 秦川又是一怔。 时至今日,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之中。 若是半月说的都是真话,那慕紫涵,便是也想屠戮天下正道,让这中原天翻地覆?!究竟,她是受了怎样的蛊惑?还是,有着何等天大的怨仇?她,还是当年那个将自己从寒冷、饥饿、与无穷无尽的孤独中拉回来的紫涵吗? 还是,前世那个一尘不染、清涟如雪的紫涵师姐吗? 秦川,早已分辨不清了。 …… “你让她去小遥峰,便是这个目的?” 许久,秦川眉目再度一凝,质问半月道。 纵使修为再高,想要在易守难攻的小遥峰,一举击败众多正道高手,攻下小遥峰,也是一个无比困难的举动。半月让慕紫涵独自前去,究竟是稳操胜券?还是,打算就此消灭他心中一个无比巨大的隐患? ……谁也无法说明白。 然而,迎着秦川的质问,半月却是一声冷笑: “我与你说,是她主动请缨,你可会信?” “……” 秦川又是一阵沉默。明知半月的话不可尽信,可自己却不得不选择相信于他。因为,这一切,都与自己心中那个深藏的执念有关。 甚至,这一世,便是为此而来。 “我要去小遥峰!” 突然,秦川直面着半月,竟是提出了如此要求。 “你觉得,我会让你去?” “你会!” 随即,便是秦川一句无比肯定的回答。就算,这是半月设计的一个陷阱,秦川,也不得不选择往里跳了。秦川,没有别的选择。 终于,半月眉一蹙,眼一眯: “依你!” 正文 第11章 小遥峰 中原的战火,愈演愈烈。 自安阳之变,一发而全动,中原各处的正道人士,相继往中州赶来,而暗黑门似乎也极其重视此番行动,对于正道援兵的阻挠,也是一次比一次猛烈。短短数日之间,各种杀伐争端、暗杀突袭,几乎在中原五州同时上演。 狂风不息,雷雨不宁! 就连远在中原西隅的圣巫教,也不得不打算开往中州。然又数次遭到突杀,几日不到,竟在深山之中与敌交锋十余次,仅仅前进了不到百里。 晋州,天阁近万弟子,更是始终被困于云梦大泽之中。 一片腥风血雨! 反而,本该是战场中心的昆仑山,一时陷入了沉寂。 风,有些冷。 符阳、翼望两座山巅的积雪,随着深秋的到来,仿佛愈加的厚。透过层层茂叶,程佳不住放眼望去,眉间的阴郁,一直未曾消散。 终于,长叹了一声。 “唐师弟,你且莫要走远,当心遭了埋伏!” 她忽而唤了一声,随后警惕地环视四周。 这正是当年那个被师兄责骂、一边哭着在河岸洗衣裳的伏羲女弟子,经历了这些年的磨练,她也早已不是当年颇有孱弱的她。虽也还比不上门中天资妖孽之辈,但经过多年的苦修,如今也完全足以独当一面了。 此刻,有幸成了小遥峰上的一员。 “师姐,你说近日来魔教为何不堪抵抗,似有败象了?” 闻得此声,一个颇为年轻的弟子放弃了深入搜查的打算,回身反问道。正是后来居上的伏羲弟子,门中传言,得了上官瑶指导的唐思贤。 “掌门真人虽答应允你前来,但你实力其实尚有欠缺。纵使魔教有了败象,长老们没有命令,你也休要胡来,小心谨慎为好。” “是,师姐。” “况且这成与败,又岂是表面看得出来的。” “明白了。” 唐思贤悠悠应了一声,退到了程佳的身后。 心中,却是有些微微的不服。 他觉得,这程师姐多少有些太过谨慎了,若是换成上官师姐来,又何惧这些无处不在的暗黑门人,恐怕天命古剑下,已是将方才扫荡的魔教驻地彻底在这昆仑山中铲除了去,哪里还需此刻这般小心翼翼地撤回小遥峰。 ……尽管,这是他们一直以来做的事。 不过他似乎却忘了,程佳、甚至在场威名不小的一些长老,哪一个能有上官瑶那般的魄力。有时候,实力,未必比魄力来得重要。 唐思贤想起师姐的教诲。 只是,如今的上官师姐,去了何处呢? “……” 看了唐思贤一眼,程佳不理会对方心中的小心思,昂起头来,却又不觉透过层层密叶,朝着西面的某一个地方瞧去。 方才恍惚之间,她总觉得…… 看到了什么。 …… 程佳未曾瞧见的地方,的确有一个人。 黄昏将近,风,已是有些凛冽了。 一处树梢,秦川面无神情,迎风而立。冷风不时扬起他的发梢,更不住袭着本就单薄的道袍。衣襟之下,若隐若现的那个黑色古怪印记,此刻仿佛黯淡了许多,深深地印入肌肤之中。比起初见之时,消匿了太多诡异的气息。 只如一个普通的纹印了。 身躯之外,元神与真元之气,时有时无,弥漫而开。 竟是,无比的阴邪。 …… “戒备!” 林中,忽然惊起一人的高呼。 霎时鸟兽惊飞,树影颤颤。十来个来自各门各派的修真之人相互依靠,在这林中团在一起,各家法门修习的真元之气,也同时大盛而开。 “这是?!” 为首一个中年僧人,莫名一句惊骇之声。 只见四周,落叶翩飞,却是夹杂了淡淡的飞雪,寒气凌人。即便这昆仑山的冬季远比外面来得早,但如此深秋八月,也完全不可能迎来这般飘雪。更莫说,此刻这漫天的寒气之中,更蕴含着无比凌人的杀气。 “咻!” 眨眼之间,一抹黑影,从这周围林间一闪而过。 又惊起几声鸟鸣,在这空旷的山林之中,一直回荡了许久许久。 “……” 众人相继沉默,没有一人言语。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不时弥漫开来,却仿佛那林间四溢的寒气,已然浸入了每一个人心中。 许久。 “走了?” 程佳率先一声自疑,却因,方才的霜雪,已经彻底散去。 紧接着,那为首僧人面色大变,更有几分庆幸之意。当即唤起在场的每一个人,火速朝着小遥峰而去,再也不敢在此逗留半刻。 “速回小遥峰,向赵长老禀告!” …… 众人离去,林中,更显空寂。 却是见得,不知何时,秦川居然独自立在这空旷林间,一手微微举起,面色阴晴不定。那手掌之中,竟是落着一粒方才的雪,还未化去。 “紫涵。” 忽而,一声淡淡的话语。 秦川咬了咬唇。 身后,一袭红衣,无比的醒目。一个女子,面无半分神情,只冷冷地看着秦川,她手中一把剑兵,不断弥漫出瘆人的寒气,方才止去的落雪,竟又开始飘了起来,比之前更加肆虐。秦川知道,身后,正是紫涵。 正是,自己此生轮回所为之人。 “为何阻止我?” 一句冷问,从慕紫涵的口中发出,没有感情。 “不。是你,阻止了你自己。” 秦川不忍回过身去,只这般轻声回了一句。 方才,正是察觉了慕紫涵的气息、那凝霜剑可怕的杀意,自己才迅速赶了过来。然而还未现身,她便收回了本意,放弃了对那一群人的杀戮。 并非自己阻止了他。 ……但,或许,也的确是自己阻止了她。 “你为何要如此?” “……” 慕紫涵没有回答,依旧冷冷地看着秦川。仿佛,她根本就不认识秦川,不认识眼前这个曾经年幼时与她相依为命的人,她不记得当初的承诺,也不记得甘愿为秦川做过的一切,甚至,就连她自己是谁,也遗忘了。 她手中剑兵一动: “半月让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选择来的。” “为何?” “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秦川终于回过身来,眼神没有闪躲,没有因为对方冰冷的目光而退避半分,亦没有因为对方可怕的杀意而有半分畏惧,紧紧地,凝视着她。 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 夜。 小遥峰。 峰顶之上,临时建起了一些简陋的居所,在这四季严寒的昆仑山巅,虽比不得多少风雪,但却是无比重要的议会之地。 此刻,程佳就候在屋外,等待从内发出的指令。 她知道,出大事了。 之前在山下林中遇得的那股气息,任何一个颇有见识的修真之人,都能分明地感受出来,甚至,连带着灵魂深处无比的恐惧,一同侵入心神: 邪剑,凝霜! 暗黑门的月影,自当年圣子殿开始,便是各家名册之中最为危险的人物。沧月宗灭门一案后,更是到了令人闻而色变的地步。以一己之力,覆灭一个排序仅次于天阁的宗门,这般可怕的能力,千百年人,也是从未听闻。 但,月影,做到了。 身为暗黑门人的月影,有了那样的能力! 此消息一出,世人无不震惊,月影,也成了最恐怖、同时也是最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得来的那般耸人听闻的可怕修为。 也没有人知道,她,何时会出现; 更没有人知道,一旦她出现,又会带来怎样惊天动地的骇闻! “……” 程佳的心中,一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甚。 突然,随着这阵不安到了极致,小遥峰上,一股寒气,同时大肆而出。晴朗月空,片刻之间,竟演变成了狂风暴雪,大肆侵虐。 雪中,一个人影,缓缓出现。 宛若昭示着死亡的暗影,在这小遥峰上,从虚空走出。 “何人?!” 瞬息之间,一个守备的儒园弟子大喝一声,惊疑地朝着风雪之中瞧去。然而话音刚落,便见他的整个身躯,一下失去平衡飞入空中。似被一阵诡异的真元所束缚,在那雪中不住挣扎,竟连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咻!” 一阵光芒闪过。 没有人说得清那是什么颜色。不知是夜下的黑,还是雪中的白,只见眨眼之间,随着那股光芒的掠过,原本那儒园弟子,生生消匿了踪迹。 “……” 空气之中,只有轻柔的雪飘过。 该儒园弟子所有的气息,身体、元神、甚至是魂魄,就这般眼睁睁在众人注目之下,彻底消亡于三界之中。再也,不留半点踪迹。 只如,从未来过这世间! “!” 所有人,一瞬间大骇,各自面容上,已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那是来自何门何派的诡异修为; 也没有人知道,行此杀手的究竟是不是飘渺传说中的鬼怪神灵; 更没有人知道,世间,竟有如此惊悚的一幕! “哗!” 小遥峰上,瞬间传出一阵骚动。众弟子或慌乱失神,或惊恐而逃,竟没有一人记得该做出任何防范的举措。在这世间最令人畏惧的死亡面前,一个个,仿佛都忘记了不久前立下的同存亡之誓,忘记了,本该有的行为举止。 只有,程佳呆立着,看着那风雪之中逐渐清晰的面容。 发出,一句呢喃: “紫涵……” 正文 第12章 风雷 “紫涵……” 程佳呆立着,不知言语。 只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缓缓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当年,慕紫涵自济云观被选入落雁峰,在前山别院,她们二人彼此相依,却是最好的姐妹。然而,一次空雾谷之行,慕紫涵失踪,她们便再也没有谋面过。也因此,程佳才会认识秦川,才会,目睹了后来的种种。 直到,慕紫涵,变成了人人悚畏的月影。 她本以为,这一生,将不会再与慕紫涵见面了。可是,此时此刻,却是在这般的状况下,二人,各自站在不同的阵营,刀兵相见。 “轰!” 顷刻间,暴戾的杀意,在这小遥峰上爆涌而出。 几个正道弟子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杀将上去,却无一不是被那恐怖的寒气所生生逼退,死的死,伤的伤,遍地狼藉。 程佳也不例外。只觉一股震慑心神的煞气,还未与那一旁的弟子般迎上去,她的整个身躯,竟已是被震退了数步,险些跌倒。只不过,忽有一股柔劲阻在她的后脊,却是各宗门的长老,不得已尽数出了屋来。 “慕紫涵?” 一句惊疑,赵明诚稳住自己弟子的身躯,不由面色一沉。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那日占得的大凶之兆,究竟是为何了。暗黑门的半月,果然将目光放在了这小遥峰,打算,强行攻下了。 “……” 漫天寒气,稍稍止了下来。 慕紫涵冷目一扫,面对着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强手阵容,却并无半分改色。原本娟秀的双眉,微微竖起,却是没有半分的情感。 ……只如同,一件冷血的杀人利器! “众弟子听令,结八荒玄火阵!” 猛然,赵明诚一句高呼,迅速调遣各门各派的弟子,以最强之态,迎接慕紫涵的可怕攻势。他的心中,莫名动了一动,更加沉了下去。 当年在青冥山中,他曾见过对方一次。 那时,亦是包括他在内的各宗门强手,意图潜入青冥山探查情况,结果竟被慕紫涵一人尽数截杀,一个不留,手段之残戾,让他此刻想起仍还胆颤心惊。那时若非秦川不巧出现,恐怕,他也早已成了凝霜剑下之魂。 这两个弟子的孽缘…… “唉!” 赵明诚的心中,又莫名长叹了一声。 当年空雾谷的一案,他自然知情,乃至于当初的梨园之变,他也早已知晓。如今,除了震怖慕紫涵的实力外,却也心有不少恻隐与怜惜。 慕紫涵的身世,太过凄惨。 然而,却有一人始终对她初心不泯,不惜放弃一切,也必与之携手同生。当年在孔陵之中,秦川一番背誓,如今也仿佛历历在目。 直叹: 造化,弄人啊! …… “今夜,你打算以一己之力,覆我小遥峰么?” 元神窥探了一周,在察觉并无其他援手后,赵明诚冷目一视,问道。此时此刻,各宗门长老弟子,已经各自站位,八荒玄火阵凝蓄而出。 淡淡的火气,带来几分灼热。 仿佛,正不断吞噬着凝霜邪剑带来的逼人寒气。 “……” 雪中,慕紫涵没有言语。 只见她微微闭目,短短一瞬,便又猛然睁开。 霎时间,恐怖的魔道之气,杀意纷腾,疯狂地暴涌出来。与此同时,空气之中另一股截然相反的气息,亦是瞬间汹涌而起,火光通天,直若一条炎龙,咆哮腾飞,汹涌而来。 惊天动地! 这八荒玄火阵,正是逍遥谷的子隐先生,为各门各派的弟子临阵钻研而来。蕴含八荒真火之气,吞天噬地,乃有通天之威。 各宗门弟子半年来不断操练,虽还算不得熟悉,但已是威力不小。在如今的中原正邪纷乱之中,大放光彩,几乎已是对抗暗黑门的强大助力。 “吼!” 一声呼啸,两股气息猛烈交锋。 只见在这八荒玄火阵中,慕紫涵迎着诸多强手不断的攻击,竟是没有半分仓惶,甚至游刃有余,将八荒真火之气,尽数压制于剑下。 一把凝霜剑下。 ……暴雪纷飞! “铛!” 一声剑鸣,划破长空。 眨眼之间,竟见赵明诚以元神之力,分化阴阳之身,一式逍遥游,赫然出现在慕紫涵不防之处。手中一支长剑高指苍穹,口中念念有词。 可怕的天罚之力,纷沓而来。 “天之道,化为狂风,化为厉雷,煌煌天威怒于万物!” 风雷怒! 伏羲道法,三清驭雷诀,最终之奥义。 “轰隆隆……” 顿时,一声厉雷,宛若撕裂了苍穹,震颤了整座昆仑山脉。临近的符阳、翼望二峰,被笼罩在黑云之下,又在霹雳而下的电光之中,只宛如白昼,一片惨白。远方的昆仑天柱,仿佛在这黑夜之中,颤颤不止,晃晃而动。 狂风,卷起漫天的飞雪,更加肆虐! “嗤啦!” 只见一道天雷,顺着剑锋所指,顺势劈下。湛蓝的雷光,映在慕紫涵白皙的脸颊之上,却更是那般的惨白,几乎没有半分颜色。 天罚之下,无人不惧,无人不寒! “轰……” 然而瞬息之间,又一声咆哮,仿佛盖过了煌煌天雷。 一股极度邪煞的气息,瞬间在慕紫涵的身旁爆涌而起,更掀得暴雪纷飞,在这小遥峰中,竟是短暂地开辟了出了一团真空地带。 岩上泥土草木,竟也都飞扬而起。 那一道天雷,如同被这魔威所摄,竟在溯起的恐怖真元劲风之中,缓缓地消散虚无。片刻之前还被照得通明的小遥峰,瞬间黑暗下来。 “乾坤无间,天地唯我!” 只见脚底裸露的岩石之上,一道身影,瞬间闪现而出。一手结印,另一手,奇特的脊状之兵,掠起嘶鸣不绝的龙啸,隐隐颤动。却是那一袭红枫道袍,在真元溯起的狂风之中,尽情地飘扬而起,猎猎作响。 ……无间咒! “秦川?!” 骤然,赵明诚止去风雷怒的念咒,整个身躯瞬间一阵虚无变化,便是闪至数丈之外的虚空之中。踏空而立,面容怪异地看着出现之人。 “……” 此时的程佳,也是因为这无间咒带来的恐怖震慑,身形疾退不止,手中一支剑兵,直在那脚底岩石之上,铿锵作响,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 她看到了来人的面目,看到了秦川。 却只有,一阵沉默。 …… “轰隆隆……” 天际雷云,此刻方才缓缓散去,传出最后一声轰鸣。 数股不同的气息,卷起冷风,使得秦川额间一缕黑发,曳曳不止。片刻之后,在那劲风平息之后,又被彻底地扬起,露出眉下一对黑眸。 染了,些许血色。 此刻丹田之中,血晶之外原本的红色封印,不知何时散去,只留如同网状的结构,仍然牢牢附着其上。身躯之外,明王三重祭下诡异的真元,不住扑腾而开,心魔大放,不断散发着无比邪煞阴戾的浓浓杀意。 秦川手执龙脊,却是站在了天下正道的对面。 与慕紫涵,站在了一起。 “那番夫子殿外的盟约,你可是又选择了背弃?” 冷风中,赵明诚的一声责问,率先打破了此刻的沉寂。他牢牢看着秦川,直有几分忿怒,又有些许难以置信,更有,心底深处淡淡的惋惜。 秦川,本已走上了正途。 可惜落日峡后,便消失在中原,无人得知下落。 此番,却是又一次站在了魔道一边,出现在了这小遥峰上。 “无需多言了。” 随即,秦川侧目看了身旁依旧冷面无情的慕紫涵一眼,淡淡地道,“赵长老知我心中难解执念,绝无法轻易割舍。如此,便请出剑吧。” “铛!” 闻言,赵明诚亦不多言,手中剑兵一扬。 两团气焰,化作一红一蓝,不住围绕在他的身躯周围。空气之中,冰、火灵气源源而来,暗含着道家杀伐之意,开始氤氲而生。 凌厉的气息,再度盛起。 方才一番交锋,小遥峰上驻守的诸多长老弟子,竟是早已死的死,伤的伤,再无半分抵抗之力。这原本可以趁势一击的风雷怒,眼下也被秦川破解了去。似才发觉,仅凭慕紫涵一人,居然确有攻下小遥峰的实力。 而赵明诚,已是决定了拼死一战。 没想到当初立下与小遥峰共存亡之誓,居然,实现了…… “……” 眼见这般,秦川龙脊一动,却是久久未有动作。 心中,不时闪过几分苦意。 不知从何时开始,秦川,早已不能如当年在孔陵时的那般了,此时此刻,要自己再对眼前众人出手,却是,如何也下不了决定。 是因为,已有太多的挂念了么? ……此生虽为紫涵而来,不知不觉,却已拥有了更多! “看来,我来晚了。” 一句淡言,不知何时传来,令得所有人微微一怔。 忽而,只见虚空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出现。乃是一袭白袍,如那云淡风轻,苍髯白须,直透着人间最饱经风雨的沧桑,却,又有一股极其高深之意,竟令得小遥峰上空气如若凝滞一般……逍遥谷,子隐先生! ……他,居然来了?! 秦川神色一惊,本就踟蹰不定的举动,更加迟滞了下来。手中一把龙脊,紧紧地握着,竟不知从何时起,满是汗水渍渍。 “逍遥谷……么?” 然而,只听身后的慕紫涵,轻轻自语一声。 正文 第13章 坠崖 “!” 秦川顿时一惊。 只见慕紫涵双眸再闭,弯弯的睫毛,化作一瞬。再度睁开之时,已是更加凌厉的杀意激越而出。狂风再起,霜雪,再度飞扬。 她,打算对子隐先生出手么?! “咻!” 眨眼不到,一道瞬影,已是从秦川的身侧一闪而过。 “轰……” 一声猛烈的轰鸣,在这小遥峰上爆开。慕紫涵身法诡异,却是竟也不避丝毫锋芒,径直朝着空中的子隐先生猛攻而去。一道道强悍的真元帷幕,相继被生生破开,魔道特有的黑气,如同大雾磅礴,疯狂弥漫而起。 伴随着飞雪,迷离了整片月色! “?” 然而,凝霜剑锋所指之处,子隐先生的身影竟是凭空消失,不仅数道咒诀一一化解了慕紫涵的攻势,待要交锋之时,居然彻底闪避了开。 ……如此游刃有余! 在场所有人,不由看呆了眼。 “咻!” “铛!” 紧接着,剑鸣之声再起,并且嘶鸣不绝,剑影寒光,在这风雪之中,直丝毫也瞧不真切。没人知晓,慕紫涵与子隐先生,究竟施展的何等招式。 这般顶级的对决,天下,又有几人见过?! “……” 秦川凝神直视,面色愈加的难堪。 自己分明察觉得到,慕紫涵虽攻势迅猛,似有无坚不摧之意,但每每出招,都被子隐先生牢牢压制,再猛烈的攻势,也丝毫不得施展的余地。反倒是子隐先生奇妙的身法,游离不定,至始至终也未曾被慕紫涵攻得半分。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此可见一斑! 据无尘子之言,这逍遥谷主,修为可是与南柯、甚至济云道人相媲之人,别的秦川不知,但那南柯师娘究竟有何神通,自己可是明白得很。 如此下去,慕紫涵必败! “天演四象,地化九宫!” 念想之间,秦川手中龙脊匿去,两掌结印,九宫八卦凝蓄而出。 “轰!” 霎时,一股道法之气,爆涌而出,似有虚无的八卦卦爻,以秦川为中心,四散而去,这小遥峰山巅之上的飞雪尘埃,一时如同被驱散了许多。得此助益,慕紫涵杀意更加猛烈,一次次剑鸣,只如撕裂了虚空,隐隐作响。 “……” 然而,忽然之间,秦川神情一怔。 此时的慕紫涵,也突然停止了攻势,缓缓落在了秦川后方的半空之中。只因,这九宫八卦方才凝出片刻,子隐先生,居然彻底消匿了踪迹。 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秦川的心中,迅速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呼……” 小遥峰上,一片宁静。赵明诚一众人,亦是面有不解地看着场中,只见得一阵清风拂过,不知何处带来一片落叶,风中不住地回旋。 缓缓,零落。 “?!” 骤然,秦川面色大惊。 自己前方的半空之中,子隐先生的身形骤然而现,惊鸿掠影。与此同时,仿佛听得虚空之中一阵阵碎裂之响,九宫八卦之下,将这空间分化的无形壁障,似乎只在一瞬间,尽数破裂而去。短短数息,秦川的九宫八卦阵,竟被轻易破解。 彻底,宛如破镜四碎而开! “……咔擦!” “咻!” 只见子隐先生面色淡然,一只手臂虚空一划。一道耀眼的白光,瞬即闪烁而起,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如坠落流星,直直向着慕紫涵而来。 似如,即将终结一切。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也没有噬尽万物的杀意,只如寻常的一道光,向着慕紫涵破空而来。却,让人感到,一切,都将结束了。 结束…… “都该结束了……” “还没完呢!” 突然,秦川大喝一声,额间青筋毕现,竭力将所有灵识都汇入丹田之中。元神之力源源涌出,一式耗尽所有的术法,正在迅速凝结。 “混沌太虚,无极化元!” 只见一个巨大的伏羲太极图,本该玄青之色的图案,却是浮上了诡异无比的漆黑之色。道法清新之气与魔道浑浊之气,完美交融,瞬息之间在慕紫涵的前方凝聚出来。正好,将欲把子隐先生的这终结一式,生生阻截而住。 扑腾的黑气,直如遮掩了月色。 极尽世间最邪煞、却又最纯正的气息,汇着此刻秦川无比的决心,组成了一道世间最强韧的防御屏障,一空不留,将慕紫涵牢牢护在其后。 混元诀! “啊……” 一声竭力的嘶嚎,秦川的眸中,血光毕现,却又在眨眼之间褪去。丹田之中,所有的真元,竟在源源不断地被抽离出来,注入那道混元诀中。 迎着,那道飘渺的星光。 “……” 突然,变故又生。 秦川瞳孔一阵深深的凹陷,却是丹田中血晶之外,那层红色的封印,正在迅速地恢复,疯狂地填补着每一个缺漏的网格。原本竭力抽离而出的真元,此刻,竟在那封印影响之下,潮涌一般地回溯而来。 所有的真元气息,正在迅速地消失。 “嘭!” 伏羲太极图,还未来得及抵御,便顷刻间彻底溃散,融入了虚空之中。 “咻!” 只一声轻微之响,流星一般的那道白光,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径直袭到了慕紫涵的身上。一袭红衣,眨眼间被白光所覆,再也瞧不清真容。 凄冷的月色下。 犹见一道单薄的身影,缓缓抛下,朝着崖下坠落。 小遥峰,风停,雪止。所有的尘埃,皆被吹拂而去,露出清明的朗朗夜空,一轮明月,白云冉冉,却是多么凄美的一夜。 此时的秦川,并没有注意这般月色。 只纵身跃起,紧紧抓住那只略有冰冷的手,随着慕紫涵,一同朝着崖下坠去。仿佛记得,多年前的一次,也是与此刻一般。 ……那是,前世了。 只不过,拉着自己的,是自己此刻拉着的人儿。 …… “……” 程佳自废墟中爬起,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隐隐一疼。 回望四周,小遥峰上原本的房屋,早已尽数被毁,诸家弟子死伤无数,卧在残垣断壁之间。赵明诚立于崖上,看着凄凉月色,不知言语。 小遥峰,守下来了。 可是,赵明诚的心中,却仿佛失去了什么。 他方才,看到了世间最真善的一幕,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做到初心不泯。可是这天道,却为何总是这般无情呢? 是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才是道么? “先生,当下该如何?” 良久,赵明诚终是回过了神来,看着眼前的子隐先生,躬身询问道。子隐先生击败了暗黑门慕紫涵,保住了小遥峰,已是事实。不过,虽不知秦川为何突然修为尽失,但二人此番坠下崖去,却未必会双双陨落。 他不知,今后,该如何。 “呼……” 一声长叹,似有唏嘘。 子隐先生回过身来,环视一周,隐有不忍。他往前一步,看向那深不见底的山崖下方,对赵明诚及一些还能站立的长老弟子说道: “必要寻到秦川。” “那,若是寻得,是杀,还是……” “交给长风吧。” “是。” …… 漫漫长夜。 秦川不知过了多久,醒来之时,乃是卧于一处泥坑。 经脉之中,已没有半分真元的痕迹,元神倒是安然无恙,但失去了基础的真元,也难有作为。所幸,自己这一副身躯强悍异常,此番坠崖,倒也并未造成严重的伤势。不过,这些,皆不是秦川醒来第一件关注之事。 清醒之际,第一个感觉,便是手中还紧紧地握住一只柔荑。 传来了,淡淡的温暖。 “……” 秦川侧过身来,见得,慕紫涵也一样昏迷在新鲜的土壤之间。这个草地上的大坑,正是自己二人坠落而下所造成的,所幸,不是坚固的岩石。 卧在其中,竟有几分莫名的舒适。 “呼!” 一声轻舒,秦川悬着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却因慕紫涵手中的那一支断剑。传承了千年之久的魔道第一杀器,邪剑凝霜,竟是在此刻断作了两截,剑柄之上,握在了慕紫涵的手中,而那剑锋,想是遗在了小遥峰上,或被人拾得,或埋于今后的陈年旧土之中。 不同于道家取天材地宝锻造的剑兵,凝霜乃是天然而成。 此剑,算是被彻底毁了。 ……毁了也好! 秦川看着慕紫涵,一声浅笑。正是因为用这凝霜,抵御了子隐先生的那终结一击,慕紫涵方才未被击散元神、重毁躯壳,才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邪剑凝霜,消亡之际,没想到却是做了一件幸事。 “……” 不过,忽而,秦川又沉寂了下来。 若不是半月给自己施下的那般封印,因为过度抽离了真元,而再一次触发了禁锢之效,使自己突然修为尽失,不然,也不会让紫涵受到这般一创。虽也未伤及何处,只是因为神智暂失而昏迷了过去,但看着紫涵面容如此虚弱的一幕,秦川的心中,也不由微微一疼。 还有…… 秦川忽而垂下目来,透过残破的道袍,胸前的那个印记。 此刻,开始不断地闪着诡异黑芒,伴随着一股痛意不住地侵入心神。因为那一举,连这囚印也被触发了起来,不得不必须返回蛮荒了。 “紫涵。” 随即,秦川站立起来,淡淡地唤了一声。 却是双手揽起慕紫涵的身躯,紧紧拥住,在这林间缓步前行。 正文 第14章 凯旋 蛮荒。 陀罗尼殿。 “殿下,小遥峰,失败了。” 陆空低垂着头,向着殿上之人禀告道。阳光从殿外倾泻进来少许,拉出他一条长长的影子,一直融入殿内深处的黑暗之中。 除了他,殿下只有穆痕一人。 “看来,那些个老家伙,忍耐不住了。” 半月一句应答,回荡在空荡荡的殿中。 殿上那张石椅,被完全覆盖在黑暗之中,尽管殿外阳光明媚,但似乎仅仅只延伸到石阶之下,便再也不得前进半分。一眼望去,似乎只见得,半月一对深邃的眼眸,带着几分诡异的笑意,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却似乎,这般结果,他早已料到。 “中原亦有炎天卫前来。” 随后,陆空依旧俯首站立,传达着中原而来的情报。 “如何?” “白虎圣使于云梦泽斩杀天荒子,如今天阁惶惶不安,本有败退之势,但因慕容千阳,又迅速恢复了攻势。此刻,仍在晋州僵持不下。” “中州呢?” “龙虎山久攻不下,五行旗众损失过半,依然入不得安阳。” 陆空回答着,在这幽暗的殿中,忽然感到了几分冷意。 “哐!” 话音刚落,顿时只见半月站将起来,终于见得其暗影下的面容。却是无比的残戾,再也没有以往的处变不惊。如此,使得陆空更加的头骨发寒。他从未见过,半月一贯浅笑安然的脸上,露出过这般让人颤栗的神情。 一声厉叱,随之传来: “若再久攻不下,让青龙提头来见我!” “……是。” 陆空身躯一震,低沉地应了一声,旋即缓缓退去。不知为何,这一次再见侍奉多年的半月,他居然感到了如此的陌生,犹如,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竟不敢在这殿中久待。 “哼。” 良久,穆痕一声邪笑,从那暗影中行了出来,却对半月说道: “殿下手中本有一击必胜之法宝,却为何不用?” “我半月,岂容你来教我?!” 紧接着,便是半月的又一声厉叱。他当然知道,穆痕口中的“法宝”是什么,却更加知道,眼前这个穆痕,早已心怀不轨之心。 倏尔,半月面色一缓,坐了回去。 “当年,你背叛老家伙转而臣服于我,这玄武圣使的宝座,可绝不会你仅仅想要的吧?” “殿下说笑了,我对门主之位,绝无半分兴趣!” 穆痕淡淡一笑,竟有几分诚挚。 不过,此情此景,他居然如此毫不避讳地,将半月话中未说的剩下一部分指明了出来。如此明目张胆,在半月的面前,说道那暗黑门主之位。如今半月的位置,并非他想要的,那他真正想要的,却又究竟是什么呢? 半月冷冷一笑,却没有再言。 只,那迥异的眸中,再度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分明,是一种无比的狂热。 …… 昆仑。 清晨的阳光,给这片茂密的山林,带来了几分和煦。 秦川抱着慕紫涵,踏在青石绿草之间,伴随着潺潺流水之音,仿佛一同走过了始终未曾同行的道路,那一段,久违的路途。 慕紫涵依然没有醒来。 “很快,我便带你回家。” 秦川看着怀中伊人的容颜,暖暖一笑。 只不过,略显苍白的脸上,却是分明透着难以承受的苦楚。胸前那个印记,已经完全浮上了诡异的黑芒,一股股剧痛,不断侵入心神之中。秦川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返回蛮荒,很快,便会心神交瘁而死了。 很快,便能回家…… 一边行着,秦川的元神,也在不断地窥探着四周。所幸还有元神可以依靠,否则,这一夜而来,他们早已被林中不断搜寻的正道中人发现了。 他们整夜的搜寻,竟依然还未放弃。 ……不。 忽而,秦川脚步一滞。自己,还是被找到了。 此时前方那林间小径之上,出现了一个道人。赵明诚手执仙剑,却已赫然立在了秦川二人的前方,淡淡的真元之气,已然开始弥漫。 “却还是不放过我么……” 秦川一声淡淡自语,一手扶住慕紫涵,另一手,将龙脊祭了出来。只是,如今早已没有半分真元可供驱使,这般姿态,根本不足与赵明诚为敌。 ……只,代表了秦川的倔强与不屈! “……” 赵明诚神情一滞,却是,没有言语。 朝阳霞辉,透过那层层茂密的枝叶,却顽强不屈地倾泻了下来,照亮了整片昏暗的丛林。片片常绿的树叶,流光溢彩,无比美妙。 直,让人迷醉。 他只看着,秦川背着慕紫涵,一步步向他走来。 “笃。” “笃。” “……” 直至,擦肩而过。 赵明诚始终没有动作,原本弥漫的真元,也不知何时尽数敛入了剑中。他能明显地察觉得到,秦川丹田被彻底地封印,驱使不出半分修为;甚至,擦肩而过之时,他还瞧见了,秦川残破衣襟之下,那个古怪的印记。 他依旧呆呆地站立着,手中剑兵,缓缓垂了下来。 心中,如何也下不了决定。 当年,落雁峰上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弟子,曾以真正的性情与实力,博得了他的肯定。而此番,他才发现,能让他肯定的,不止如此。 ……还有,那坚定不移的道途。 不知不觉,身后,秦川已经开始渐渐走远。 “此去何处?” 忽而,赵明诚回过身来,唤停了远方的秦川,如此问道。 闻言,秦川微微停下了半晌,紧了紧那对揽在自己脖间的慕紫涵的手臂,身旁悬立的龙脊,缓缓随着一阵光芒,也彻底地匿去。 秦川面色愈加惨白,继续了前行。 “大漠。” …… 小遥峰,浮云飘冉,云鹤齐飞。 那辽阔的深山丛林之中,朝霞之下,显得无比的静谧安详。 “唳!” 一对飞鸟,忽而惊飞而起,彼此携游,却是向着更高更广的天际飞去。只见得苍穹之上,一抹明媚的骄阳,透过云层,纷沓而来。 如此的,美。 此时的秦川,卧在一块青石之上,双眸紧闭,面色无比惨白。似乎还伴随着阵阵的颤栗,神智不清之中,却还依然紧紧握着那只手掌,一刻也不敢松开。一个红衣女子,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落寞的背影,看不清面容。 只静静,看着秦川。 她忽而探出手来,缓缓伸向秦川的脸颊,似要抚去秦川的苦楚。然而在即将触碰的那一瞬,却,止了下来,孤零零地悬在空中。 许久许久。 …… 龙虎山。 依旧在那山崖之上。 叶秋奇仗剑而立,遥望着中原大地,衣袂飘飘,似有气吞日月之雄风。数月以来,一把残月剑下,不知沾染了多少宵小奸邪的鲜血。 远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中州持续以来的正邪激战,终于这黎明到来之际,彻底宣告了落幕。中州之危,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中原大地,再度迎来了乾坤浩气,朗朗清明。这一月有余的生死交锋,终于,以中原正道的大获全胜,告终。 邪不胜正,浩气长存! “无他,来之即战,仅此而已!” 此一句,便是当初誓师之时,叶秋奇站在天下英豪面前,发出的一句豪言。不施半分谋略诡计,不凭援兵一人一卒,死战一月,血染长空。 叶秋奇面对暗黑门五行旗持续猛攻,没有使用任何一次谋略,仅据龙虎山之险,死守足足一月,每每与敌交锋之时,皆是迎在众人前方,奋勇杀敌,长空破浪。终以厉兵秣马,反攻于暗黑门,使之落荒而逃,不战而胜。 带领中原正道,赢得了此番彻底的胜利。 他的威名,如今早已传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旁人见得,却总瞧见他眉间不散的愁绪,今日大捷之时,居然也如往常一般,立在那山崖之上,只看着浮云遍野,暗自怅然。 忽而,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家主。” 却是叶家叶蒙的声音。听得如此,叶秋奇终于回过身来,瞥了一眼另一侧振奋欢呼的众人,也只淡淡一笑,转而看着叶蒙,询问来由。 “何事?” “落霞山庄传来消息,家母于昨日夜中,诞下了麟子。” “……” 闻言,叶秋奇顿时一怔,许久也未说出话来。 “恭喜家主!贺喜家主!” 叶蒙舒眉一笑,却是无比的欢喜。如今大获全胜,叶秋奇声名大震,叶家又有了子嗣传承,如何不是一件大喜之事?!之前统领正道坚守龙虎山,即使安阳近在眼前,叶秋奇也未曾下山一看,此番,却是终于等来了机会。 ……双喜临门! 随即,叶秋奇缓缓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眉间笼罩许久的阴翳,仿佛一瞬间被彻底冲散了开,当下双眉一舒,眉开眼笑。 “随我速回山庄……” “叶家主!” 突然,叶秋奇方才说罢,却见一人匆匆而来,落在二人身旁。倒也奇怪,本该在小遥峰据守的伏羲门弟子程佳,如何会来了这龙虎山? 莫非,又有何紧急状况? 叶秋奇面色一凝,转目看向了程佳,这个,当年的同门。 见状,程佳也不多礼,她本也与叶秋奇认识,在这般时节,也不必说道客套之言。随之面色也迅速一正,对叶秋奇说道: “师父着我来给你带一个消息。” “关于何事?” 程佳神情微微一凝,似有些不明所以,只答道两字: “大漠。” 正文 第15章 大漠 西疆。 仙云岭上,大雪纷飞。 初冬的第一场大雪,就这般覆盖了整片西疆大地。素装银裹,千里梨花,却似乎并不觉那般的冷,反而,让人想要温暖地睡去。 山间溪畔,一座吊脚楼,静谧安详。 屋中,阿罗叶卧于床榻之上,略有几分虚弱之色,床头一名巫医老妪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额间汗渍,无比悉心地照料着。同时那另一侧安放的摇篮中,一个婴儿的啼哭,不断回荡在仙云岭上,飘向西疆茫茫的天空。 仿佛,直飘往遥远的中原去。 凌晨时分,圣巫教主阿罗叶,为秦川生下了一个女儿。 “教主若感疲累,便安心睡去吧,无碍。” 巫医看着卧在榻上面容平静的阿罗叶,不由叮嘱了一声。由于阿罗叶体质特殊,此番分娩遇上些许麻烦,她看得出,阿罗叶已经很累了。 所幸,虽有麻烦,却平安地渡了过来。 可是,阿罗叶却似乎并不愿安歇。 直到,一声传唤至屋外传来,她平静的面容,方才掠起几分波澜。她便是一直在等着,每月这般时候,从中原青冥山上传来的消息。 “教主。” 门外,是桑娜的声音。 “说吧。” “罗狼传来消息,日前安阳一役,叶家大获全胜,中原局势大有逆转。我青冥山教众在尊主领导之下,奋勇杀敌,时至今日依然未失一土。” 听得如此,阿罗叶又缓缓回归平静之中。 又是平安! 这近十个月以来,罗狼每次传来的情报,都是一切平安,青冥山无恙,秦川也没有遇到丝毫麻烦。仿佛,在秦川的领导之下,圣巫教便是总能逢凶化吉,万事平安。阿罗叶也希望是这般,可内心深处,却觉得并非如此。 因为,她是秦川的妻子。 “桑娜。” 良久,阿罗叶拖着虚弱的声音,对着门外唤道。 “教主请吩咐。” “代我去一次中原,为尊主报喜,说我母女平安,只盼他归来。你即刻出发,归来之后,将你在中原所见,一一如实地禀报于我。” …… 风云涌动,变幻不止。 自龙虎山正道宗门抗击魔教大获全胜以来,中原的危急之势,得到了极大的改观。此次振奋人心的胜利,使得中原正道重拾信心,披荆斩棘,在一次次艰苦的杀伐争斗之中,困难而又坚强地挺了过来,浩气长存。 自龙虎山告捷短短一月以来,战功不菲。 东面慕容千阳一呼百应,重整天阁雄风,将晋州大地尽数收复了回来;常州二峰唇齿相依,久拖暗黑门战力,为中州之战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而北面,小遥峰再起数战,以符阳、翼望二峰为倚仗,奇兵天降,大破于暗黑门,使得暗黑门人连退百里,几乎将要放弃了昆仑山要地。各处捷报,不断地传往落雁峰,天下大势,终将迎来最终胜利的一战。 ……指日可待! 当然,对暗黑门来说,如此的连连败退,无疑是重大的打击。 蛮荒之地,陀罗尼宫中,日日皆有残酷的刑罚在上演,惨败归来的人,一一被斩杀,血染大漠。而新的阴谋,也在开始蓄谋筹备之中。 暗影渐生。 不过,却有一人,对此充耳不闻。 是日。 冬季的到来,使得大漠上的气候,更加的凶恶。猛烈的风沙,连日不断,侵袭着这座大漠中的宫殿,仿佛随时,将会将其再度覆于黄沙。 再度沉于历史。 此刻秦川如往日一般,在屋中的榻上沉眠。一对双眸,微微地闭着,却不知是否陷入了熟睡,只隐约见得,面容不住透着几分凄苦之色。其实,秦川早已清醒,甚至无比的明白,自己已被从昆仑带回了这大漠之中。 可是,慕紫涵又消失了。 那时自己因为囚印的爆发,彻底陷入了昏迷,性命将陨。不知是谁,将自己带了回来,也因此挽回了性命。当然,秦川心中自然猜到。 ……是慕紫涵把自己带了回来。 但,她又走了。 如曾经的每一次,也是在自己不知情中,悄悄地离开了自己,再也寻不到半分踪迹。甚至,包括半月,天下间,也无人知晓她究竟藏在何方。 “呼……” 一口热气呼出,在屋中渐渐消散。 秦川困惑、惆怅、不甘,故此才在这段时间以来,使自己宛若长眠,日日昏沉。不知,自己该有如何的打算,甚至不由有了深深的质疑。 ……自己这一生,却究竟回来干嘛? “咚咚!” 忽而,门外传来叩门声。 不待秦川应答,门外之人却也自行推门走了进来,是朱雀。她一眼瞧见秦川安睡于榻上,也没有打算叫醒秦川,甚至她心里明白,秦川一直便是清醒的。只见她眉间一动,立在屋中,直言不讳地对秦川说道: “半月要杀青龙。” “……” 秦川没有言语,依旧昏睡。 “不论你知不知情,青龙正是因为被半月缚了元神,方才不得不为虎作伥。龙虎山一败,他此刻正往蛮荒而来,接受半月的刑罚。” “与我何干?” 终于,秦川闭着双眸,反问了这一句。 “他打算鱼死网破,我亦不愿再为半月麾下。是时,我与他二人将寻机诛杀半月,大闹陀罗尼宫。到时候,你是趁乱逃出去也好,是与我二人联手也好,便由你自行选择了。我只希望,你莫要继续在此被囚,永世沉沦。” “哼。” 听得朱雀的劝说,秦川却是冷笑了一声: “不自量力。” “即便死在此地,却也无怨无悔了。” 朱雀迎着秦川的质疑,如此淡淡的应道,她继续看了秦川几眼,说出了当年秦川说与她的那一句话,便也不再多言,退出了门去。 她道:“你说自己的路该由自己选择,此刻,我选择了。” “……” 秦川不语。 忽而坐起身来,朝着门外顾视了几眼,但随之又卧了回去。 半月有何手段,自己比谁都了解,若是凭着元神被缚的青龙、与修为早已大不如前的朱雀,二人即便联手也绝不可创于半月。方才一句“不自量力”,却也是由衷之言,他二人,绝不可能会是半月的对手。 再说,此时此刻,自己拿什么与半月斗? …… 玉剑峰。 与一些宗门如今的残垣断壁不同,玉剑峰上的每一处宫殿楼台,几乎没有受到丝毫的伤痕。与暗黑门交战至今,玉剑宗、圣巫教唇齿相依,竟是没让暗黑门踏入两峰方圆百里半步,常州大地上,坚守着这最后一处净土。 不过…… 李潇潇站在初冬的寒风之中,只感觉无比的冷。 看着那一具具从山下、或者从中原各地运来的同门师姐妹的遗体,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当年憧憬的修真问道,竟也是这般的残酷。 不知不觉中,如她当年的柳师姐,已经开始成长了。 或许,这天道的运转,便是这般。 ……冷血、无情! “嗯?” 忽而,李潇潇眉目一凝,却见得缓行上山的众弟子中,出现了一个男子,正在迅速疾来。她认得,那是安阳叶家的叶蒙,也到访过她玉剑宗。 很快,叶蒙疾步而来,到了山门之外。 李潇潇迎将上去,以为是有急令传达,急忙问道: “叶道友不远前来,所为何事?” “我家主子可在贵宗?” 那叶蒙匆匆而来,竟也丝毫顾不得客套话,当下便问起了叶秋奇的行踪,看样子,还有几分急切。从安阳来此,可是千里之遥,看他此番气喘吁吁的状态,似乎还没有半分的停歇。究竟,发生了何事? 叶蒙喘了口气,又道: “伏羲山静虚真人有急令传来,但家主事前便不知何故来了玉剑峰,叶蒙不得已,方才这般贸然。若果真如此,还请李师妹速速通传。” “叶家主?” 闻言,李潇潇面色一疑,却是回道: “叶家主日前的确来了我玉剑宗,但匆匆寻了我们宗主,二人便下了山去,一直未曾归来。我还以为,我们宗主去了你们落霞山庄呢?” “什么?!” 顿时,叶蒙大惊,只觉一股莫名冷意,袭上后脊。 …… 蛮荒大漠。 冬季的阳光已没有那般刺眼,在这大漠的入口之处,只见得满目黄沙,无边无际,时有漆黑恐怖的沙暴侵袭而过,直让人望而却步。 沙中一具白骨,发出碎裂的声音。 却见,那李潇潇与叶蒙寻找的二人,此刻居然站在了这大漠之外。叶秋奇一袭白衣,在这风中猎猎作响,另一旁柳沉烟也微微掩目,防止那风沙侵入口鼻。千百年来无人踏入的蛮荒,他们,却是不得不打算踏进去了。 “你家中娇妻方才诞下麟子,不打算先去瞧瞧?” 柳沉烟看着大漠深处,不由侧身问了一句。她忽然产生一种错觉,这大漠,竟有一种让她感到有来无回的恐惧,心底有些担忧。 “……” 叶秋奇没有回答。 “可那陀罗尼宫只存于传说之中,无路可引,我们二人,又该如何寻到?” “纵是寻遍每一寸角落,也必要寻到!” 随即,叶秋奇一句肯定的回答,不觉攥起了拳头。 然而瞬息之间,他的目光一凝,却是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仿佛正在朝着他二人前来。没有敌意,反而,便是专门为了他二人出现。 ……魔道。 正文 第16章 囚印 沙暴过后,大漠迎来了新一轮的平静。 陀罗尼宫,处在一阵安宁之中。秦川再一次坐在那处屋顶之上,仿佛,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若非,没有山、,没有水…… 暖暖的阳光,让人产生一些睡意。 一只秃鹫,天际不住回旋。 而此时,秦川却总能感到,一阵古怪的感觉。这静谧祥和之下,隐隐有一些莫名的躁动不安,可是任秦川如何窥探,却一丝端倪也查不出来。这股感觉,是从近日起才开始有的,却不是,是否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还是,来自心中的不安。 昂首眺望,远远见得,大漠之上,一道孤影缓缓行来,留下一道长长的脚印,延伸至遥不可及的远方。宫门之外,还有一人静静等候。 “哼。” 秦川莫名轻哼了一声,面容平淡。 好戏,即将开场了么? …… 地底石室。 没有任何人知晓,在这陀罗尼宫的地下,竟不知何时建了一间无比广阔的洞穴。幽冥之中,只有一条长长的石阶,连接着地上的世界。 “还差一件悲怒,便无法启动这大阵么?” 半月一句低语,在石室中不住回荡,直透着寒意,冰冷彻骨。 黑暗之中,还有些许血红的邪光不断溢出,隐隐见得,半月的前方,竟是七件上古圣器悬于半空,映着红光,更显得暴戾异常。而那红光,却是从前方那面石壁上而来,宛若石门的岩壁之上,一副诡异的图案。 阴森、邪戾…… “纵是真能破解了其中之秘,控制了天下人。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巨大的麻烦,落雁峰汇集之下的三千宗门,可未曾解决呢。” 此刻,一声话语传来。 循声望去,却是见得穆痕正从那石阶上,往下走来。 闻言,半月面色一沉,印着血红邪光,更加显得恐怖狰狞: “那便,一道解决了。” “桀桀。” 穆痕邪笑一声。也未继续追问,脚步也停了下来,立在石阶顶上,不敢再往下行出一步。他看着半月的背影,面色一如既往的淡然: “青龙来了。” “由他去吧。” 半月随意应了一声,目光,一直注目在石壁上那个诡异的图案之上。 心中,波澜汹涌! …… “终于来了么。” 大殿顶上,秦川只看着青龙一步步踏入陀罗尼宫中,从两侧排列的暗黑门教众中间径直行来,最终于陀罗尼大殿的石阶之下,停了下来。 他跪了下去。 在明王圣母像前,青龙无比虔诚地跪了下去。 “……” 秦川眉目一凝,只冷眼旁观着。 随后,只见得穆痕自大殿中行出,一袭素白的道袍,缓缓自黑暗中出现,落在颇有明媚的大漠艳阳之下。似乎不知从何时起,这穆痕便成了半月身旁最亲近之人,就连当初从圣子殿跟随半月至今的陆空,也遭到了疏远。 秦川不知发生了什么。 却也不想去知晓。 “临刑之前,可还有何想说?” “……” 闻得穆痕的审判,青龙没有回答,只俯下身去,对着明王圣母像伏身一拜。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却似乎在此刻照耀到了他的身上,身沐其泽。许久许久,青龙终于正起了身来,烈日之下,屈膝跪地,一对双臂伸展而开。 双眸,随之缓缓闭了上去。 ……他,打算就这般接受半月的刑罚么? 秦川面色一疑,似有几分不明所以。所谓刑罚,究竟是何下场,自己当然清楚,却也知晓,以青龙脾性,绝不可能接受这般极刑。 所谓鱼死网破,从何而来? “轰!” 突然,陀罗尼宫门之外,一声无比浩大的惊动,爆鸣而起。 有人,攻了进来! “?!” 秦川顿时面色大惊,面容几乎变得有些扭曲。自己分明感觉得到,那此刻攻入的两股气息,是无比的熟悉,在曾经漫长的岁月中,无数次为了自己而这般暴怒而起。一直以来自己心中的不安,原来,便是如此么? “何人?!” 此刻,那下方的穆痕也是大惊失色,似乎也根本没有料到会有人攻入陀罗尼宫来,完全出乎了他、甚至是一向运筹帷幄的半月的预料。 “咻!” 眨眼之间,他也顾不得青龙了,纵身而起,便是向着宫门之外疾去。短短一息之间,整个陀罗尼宫,迅速陷入了骚乱之中。 杀声四起,戾气冲天! 无数守卫的暗黑门人相继涌出,纷纷汇往宫门之外,一场生死交锋,死亡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本该神圣肃穆的宫殿。驻守此地的暗黑门高手,也不得不一一现身,一时群魔乱舞,杀意纷起,势如惊天动地。 全都,因为那宫门外突然猛攻而入的二人。 “……” 无人瞧见,此时此刻,青龙紧闭眼眸的面容下,微微地一笑。 “轰!” 又一声轰响,从半月寝宫的方向传来,伴随着灼热的火气,在这沙漠之中更显得暴戾异常,迅速扩散开来。这股气息,秦川同样熟悉: 南天离火! ……原来,便是如此么。 “哈哈哈!” 那下方原本跪立的青龙,突然腾空跃起,数声畅快的大笑。只见一道奇异的光芒自半月寝宫之内迅速飞来,一下注入青龙的身躯之中,元神之力瞬间在这整片大漠之中一逝而过,青龙的气息,瞬间大变。 他,重获了自由! 寄人篱下数年的屈苦,在此刻,彻底地烟消云散! …… 陀罗尼宫,一阵大乱。 真元激烈交锋所引起的狂风,不住呼啸而起。秦川立于风中,却是注目着宫门外的方向,忽而喜悦,忽而,又陷入凄苦的挣扎之中。 ……叶秋奇与柳沉烟,本不该来此。 “你如何还不走?!” 忽然,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秦川的身前。却是朱雀一袭早已染满了鲜血的轻纱,气息起伏,眸色几分不解地看着秦川。除此之外,更有几分急切。此刻青龙已经趁乱遁去,趁着半月还未出现,这是最后离去的机会了。 “……” 然而,秦川静默,却未回答。 “走……” 猛然,朱雀一手死死抓住秦川的胳膊,似欲强行将秦川带离陀罗尼宫。但也因此举动,道破扯破,露出了胸前那个黑色囚印。 秦川,不能离开这里。 “走!我定想办法,为你将之除去!” “你不明白!” 紧接着,听得朱雀这一句,秦川竟也没有丝毫离去的打算,一下甩开了朱雀的手,随之却是抿了抿唇,苦涩不言。是慕紫涵将他带回了这里,他相信,她终有一日会再来见自己,而且,只有留在陀罗尼宫中,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再与她同行。 这,才是秦川并不愿离去的真正原因。 “……” 朱雀扬起的手掌,凝滞在了空中。 她静静地看着秦川,任周围杀意横行,却也不扰她半分平静。 或许在这一刻,或许在当初她施下的桃花幻境之中,也或许,从早在无量天的那一次开始,她,便已经开始明白秦川了。 “你若不走,那宫外的二人,该如何?” “让他们回去吧。” 秦川神色怅然,偏过了头来,竟不敢瞧向宫门的方向。 “半月下了密令,恐怕中原将有大劫。月影收到密令,已经秘密往伏羲山去了!你在这里等她,她是不会来见你的……” “……” 瞬息之间,秦川面容一滞。 …… “大胆朱雀,你是想要叛教么?!” 突然,一道身影迅速出现拦在了秦川与朱雀身前,却是半月的侍从陆空,眼见这般动乱之景,不由面色一怒,凌厉杀意顷刻间扩散开来。 “咻!” “……轰!” 只不过仅仅片刻,不知何处袭来一道厉光,伴随着恐怖的修为气息,生生撞击到陆空的身躯之上。那陆空猝不及防,猛然在这宫殿盯上被疾退了数丈,直掀起宫顶岩石飞窜,漫天碎裂而开,尘土纷飞,宛若遮天蔽日。 青龙! 竟是本该遁去的青龙,再度出现了。 “半月的禁制大阵已经启动,没有时间了。” 青龙冷道一声,没有回过身来,而是紧紧凝视着被击退而去的陆空。眨眼之间,漫天尘埃之中,一股杀气迎面逼来,猛如破竹之势。 随即青龙也顾不得言语,纵身而起,便是与随之杀来的陆空纠缠在了一起。陆空最为半月原本最亲近之人,修了类似不死之身的秘法,修为也是大进,竟也有了能与青龙匹敌的实力。两者相斗,竟然短时间内难分高下。 狂风,不断掠起。 “你却还不打算走么?” 看了与陆空交手的青龙一眼,朱雀回过头来,问秦川道。 然而,此刻却见秦川面色忽然一阵狰狞,却是因为绞痛而有些扭曲。胸前那个囚印,竟已开始闪烁黑光,不住侵蚀着秦川的每一寸心神。 “……半月,并不打算放我走。” 秦川咬牙说道。 就在方才,自己被设下的那个囚印,突然爆发了力量,即便身在陀罗尼宫中,也承受着难以忍受的剧痛。显然,此刻发生的一切,半月已经知晓了。 青龙方才所说的禁制大阵,也并非虚言。 “带上宫外二人一起走,半月不会杀我……” “不。” 忽而,秦川的耳旁,响起了朱雀一句淡淡的言语。恍惚之间,竟觉她有几分释然之意,朱雀,似乎在这一刻,做出了某种决定。 正文 第17章 沙葬 “我说过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真心的。” 秦川一时凝滞,只听得,耳畔传来这句淡淡的言语。 在这般杀意肆虐的境况中,朱雀浅浅一笑,竟是忽然拥入了秦川的怀中,脸颊微微贴上秦川的胸膛。她听得秦川无比平静的心跳声,那般的心如止水,仿佛便从来没有此刻的安宁。安宁得,让她不觉中沉醉。 ……只想这短短一瞬,恍若千年。 秦川没有举动。 只看着朱雀,这个名为殷燃的女子,褪去了那一身让人悚畏的外表,却似乎,有着另一种美。一种,似如世间任何一个寻常女子般的美。 美得,竟有几分心碎。 “当初你说我不懂的,此刻,我似乎懂了。” 再一句低语,缓缓传入秦川的心中。 朱雀再一笑,莞尔嫣然。趁着秦川短暂的失神,忽然在那不该触碰的地方,浅浅一吻。秦川分明感觉得到,她的这一个笑容,竟是那般的由衷。 那般的,怀着无比的幸福。 ……浅浅一吻。 吻在了,秦川衣襟下的那个黑色囚印之上。 “咻!” 霎时间,朱雀的所有元神、所有精元、一生所有的心血,全都迅速倾注到了那个封印秦川的囚印之中。禁锢了秦川自由的那个囚印,在这一瞬间,迅速地消解,迅速地,随着朱雀倾注的一切,融入了虚空之中。 烟消云散! 连同着她的三魂七魄,怀着笑意,殒去…… “……” 秦川整个人,亦在这一瞬间,彻底地凝滞。怀中的女子,身躯渐渐化为漫天的碎末,随着她所有的生命与灵识,伴着风,全都逝去。 再无,寻不得半分踪迹。 这个身世凄惨的女子,这个于世俗所弃、为天下所怖的女子,这个,一心只想如寻常女子一般、嫁如意郎君、许一世安宁的女子,在此刻,为了她心中以为的爱人,奉献了她所有的一切。她,名为殷燃。 可她,却从未在秦川的心中。 至始至终,也未曾在过…… 漫天的黄沙,纷飞而起,将朱雀化作的一切,全都融入了空气之中。随风远去,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宛若一曲挽歌,许久,不散。 “……” 秦川扬起手来,接住了一粒黄沙。 却只能,缓缓地闭上双眸,感受着,这随风而来的哀伤。 …… “轰!” 一声如破苍穹的轰鸣,响彻了这片大漠。 仿佛以陀罗尼宫为中心,铺天盖地的黄沙,夹杂着悚怖邪戾的杀意,疯狂地扩散开来。宛如一场末日之临,在这蛮荒深处,地动山摇。 黄沙漫漫,遮天蔽日! 只如同,一次毁天灭地的灾难! 陀罗尼宫自上古便设下的杀伐大阵,在这一瞬间,彻底被启动,如同吞天食地的恐怖魔道之气,犹如潮涌一般,疯狂地爆涌出来。方圆百里之内,非习魔道御法之人,皆尽肝胆俱裂而亡,风沙之中,化为具具白骨。 原来,那黄沙枯骨,便是由此而来! 只见狂风肆起,黄沙漫天,已绝非一次沙暴足以比拟。原本激烈的杀伐,也在瞬息之间停止,所有人,唯有四处奔逃,以求自保。 甚至,非魔道之人,自保堪忧! 满地的沙尘,尽数被掀飞而起,散落天穹。整个陀罗尼宫,都似如被黄沙所覆,让人不由怀疑,当年陀罗尼的覆灭,正是被由此埋葬。 灾难,怕都难以形容! 远远见得,昏天暗地的沙尘之中,四道身影,奋力地逃将出来。 尽显,对死亡的无比畏惧! …… 数日后。 蛮荒边缘地带的戈壁之上,一座绿洲。 此处不同于真正的蛮荒深处,已是有人居住了,在这绿洲之中,坐落着一个村庄,来往的驼队商人,便是在这绿洲外的茶肆中歇息小憩。 不过,此刻席间有几个并非商人,也并非这里的村民。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激你,将我们从半月的封印大阵中救了出来?” 叶秋奇结果柳沉烟递上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旋即面容平静地向对面坐立的男子说道。不是他人,却正是那日在大漠外遇见的青龙。 “哼。” 青龙笑了一声。 如此中原正邪两道势不两立的人物,在这小小一座茶肆之中同席而坐,却是从未出现过的景象。过往的平民百姓更是无从知晓,这对立的两方人物,竟都是中原之中数一数二的强者,或恶名昭著,或威名四方。 “我青龙,从不欠下人情。” 一声笑语,青龙也自行倒上茶水,浅酌了一口。 他与叶秋奇,却已是无比的熟络了。龙虎山一役,便是他二人各自统领正邪双方,死战数月;当年的西疆一事,更是曾经并肩而战过。 只是未曾想到,如今,居然有了第二次。 “哈哈!” 闻言,叶秋奇畅笑一声。 事情的始末,他也俱都知晓了,此刻不仅不与青龙仇敌相见,反而愈加钦佩起了青龙的品性。得此相交,对叶秋奇来说,却是一大快事。 “……” 当然,对于二人的言语,一旁的柳沉烟并无多大兴趣。 此刻,她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陶器杯盏,眼神,却是朝着远方注目,看着,那个此刻似乎正在独闭哀思的人。 秦川。 只见得一侧沙丘之上,秦川负手而立,看着那茫茫的大漠深处,怔怔出神。似有一份淡淡的哀思,化成了心中不会抹去的记忆。 那漫天飘零的黄沙,应该,也消寂了吧。 …… “你既夺回了元神,将来有何打算?” 蛮荒大漠的出口,四道身影迎风而立,在夕阳的斜晖之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远方的一轮红日,正在缓缓没入大地,暗夜降临。 “这尘世喧嚣,我却已厌了。” 闻得叶秋奇相问,青龙一句淡语,云淡风轻: “许多年前与你正道的那一战,我早便脱离了暗黑门,潇洒快活,无奈后事崎岖,方才不得已做了半月的爪牙。如今,重获自由,自不再理会世事。哈哈,若是将来有何我瞧得上的宝物,或许,你还能瞧得见我吧。” “后会有期!” “不了,我不想再遇见你。” 青龙笑了一声,转而面有沉色,看了秦川一眼,终化作一声唏嘘。随即,他亦不再多言,向着脚下另一侧的中原大地,匿身而去。 从九归山那一次开始,他重新卷入纷乱,没想到已是数年过去了。 ……或许,当年,便不该出来。 “你任他离去,便不怕后患无穷?” 良久,待得再也寻不着青龙踪迹,柳沉烟终是瞧了叶秋奇一眼,问道。不过,叶秋奇还未回答,却是秦川回了柳沉烟一句,率先踏着步子,向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土地,缓缓行去。那里,便是中原。 “他领悟了逍遥之义,不会再回来了。” “你怎知晓?” 随即,闻声反问,柳沉烟也跟着秦川的步子,走了上去。 三人成行,渐渐踏过黄沙,走向了另一番世界。 …… 寒冬久至。 天空,却居然一片晴朗,漫天白云。 秦川知道,将要下雪了。 “你修为既被尽数封印,何不尽快回青冥山?我常州大地上虽然正道强手不多,但也并非半月眼着之地,至少,可保证你的安危。” 柳沉烟与秦川并肩行着,不由忧心道。 此刻叶秋奇因为急令,不得不率先返回安阳去了。而柳沉烟则因师门安危,也不得不尽快赶回玉剑峰。本欲让秦川与她一同回常州去,可秦川却执意要往伏羲山,此般修为无法尽用,以及眼下中原的动乱,让她如何安心。 虽然那个囚印,因朱雀用元神性命相消,已经彻底散去,但秦川丹田中的那个封印,可还在呢。若是遇上强敌,可该如何是好? “我秦川命大,你不必挂怀于我。” 秦川淡淡地回道。 知晓了慕紫涵正在秘密前往伏羲山,自己岂能放心?即使性命安危不得保障却又如何?秦川隐隐有些预感,这一次,必将揭晓一切真相! 倏尔,秦川叹了一声。 回过身来,看着柳沉烟,不由略有苦意地微微抿了抿唇。 换做当年年轻之时,柳沉烟定会不惜一切陪自己前去伏羲山,可如今,却是不同了。她明白了肩上的重任,再也,不能如当年那般率性而为了。一如秦川自己,在那小遥峰上,再也不能如当年那般,对天下正道出手了。 这,便是成长么? “嘿嘿。” 忽而,秦川双眉一缓,浅浅一笑: “……那日你说的那般话,可都作数?” “若你一世安然无恙,不会突然离我而去,便都作数。” 柳沉烟闻声停下了脚步,紧紧地看着秦川,看着秦川的那一对双眸。这是她一生的诺言,甚至从当年的云梦泽孤岛之上,便已在心中立下了。 秦川,将是她一生中唯一的男子。 即便,她得不到秦川的任何许诺,名分也好、秦川的人也好、甚至是秦川的心也好,只要秦川一世长安,她都无怨无悔了。 那玉剑峰上的一夜,她将永远也不会忘怀。 “我一定会回来。” 秦川再度一笑,却是把柳沉烟揽入了怀中,紧紧相拥。 正文 第18章 局势 青冥山。 “罗狼,这一切,你该如何解释?” 神殿之中,桑娜立在那上方尊位一侧,厉声质问下方的罗狼。此番她领阿罗叶之命而来,这般居于高位,却也是以阿罗叶的名义,质问下属。 依据罗狼传往西疆的消息,中原常州皆尽沦陷,落入暗黑门半月之手,唯有青冥、玉剑二峰尚在,由圣巫教与玉剑宗牢牢据守。可是此番桑娜自西疆而来,却未遇到半个魔教之人,甚至,青冥山外,一个人影也未瞧见。 何来的围城之危? 如此反倒是件幸事,便也罢了;可教主阿罗叶万般惦记的尊主秦川,却哪里在这青冥山上,外面更是谣传,秦川早已失踪了半年之久。 罗狼如此传报,岂不是欺上犯下?! 该,如何解释? “这个……” 下方,罗狼垂头站立,却是一时答不上来。 青冥山外原本重重包围的暗黑门人,为何近日来无故撤去,他又何从知晓?而尊主秦川,他擅作主张往西疆报了平安,却何不是为了教主着想? 奈何,眼下,怕是一切都白做了。 “我青冥山遭围困之事,也不需我过多解释,你随意打听便知;而尊主其实落日峡事后便已失踪,我若将消息传至西疆,岂不是违背了当初尊主之意?教主如若听闻了这个消息,会有何后果,我想你应该明白。” “……” 听得罗狼的解释,桑娜抿了抿唇,却是不语。 阿罗叶怀孕之事,她在回到西疆后便已知晓,也明白了阿罗叶为何要突然回西疆。照罗狼这般说来,却是没错,绝不能让阿罗叶知道这个消息。 可是…… “教主数日前已经生下了一女,我料待得休养一番,她定也会赶到这青冥山来。到那时,我看你又该如何欺瞒。” 桑娜沉声道了一句,却也尽是忧虑之色。 “能如何?” 闻言,罗狼反问了一声,不由咬了咬牙,“暗黑门退去后,我已将教中所有人派出探查尊主下落,纵是放弃青冥山,也定要寻回尊主。” …… 蛮荒。 陀罗尼宫。 寒冬之际,风沙愈加的肆虐,日午时分,整座宫殿,却犹如笼罩在黑夜一般。那宫墙外的流沙之中,更不知何时多了具具新鲜的白骨。 俱都,葬生于大漠。 地底石室。 从一月以前,半月便日日待在这石室之中,后来也从未去看过秦川,直至那日叶秋奇、柳沉烟闯入宫中,大肆杀伐,他也没有离开石室半步。只依然待在其中,反而略有冒然地开启了禁制大阵,使得教中修为不济者,死伤无数。 如今的暗黑门,除了精英尚在,实力已有大减。 不过,半月早已不在乎了。 “哈哈!” 一声大笑,自他口中传出,只见得他的一对双眸之中,尽是血色。却也不知,是映了那身前不断闪烁的红光,还是,整月不眠而带来的血丝。 ……更或者,是那眸中原本的颜色。 帝恨、虚无、星宿劫、无妄、疚疯、执念障、裂天破地。 一件件暗含神秘恐怖力量的上古圣器,在那石壁前的半空中不住回旋,伴随着阵阵红光,愈显邪戾。如今半月的心血,却是,尽数倾注在了其中。 而他,将依此…… 翻天覆地! …… 天边白云,显得愈加的沉。 夕阳自云后穿透过来,将西面的天空,照得一片通明。 然而阳光未及之处,却是一片阴冷,彻骨的寒风不住呼啸,直昭示着冬至的到来。这一日,尽管晴空万里,却似乎,已经冷到了极致。 伏羲山中,暗影丛生。 “呼……” 一口浊气呼出,秦川自凝神之中睁开眼来。 此刻在一林中青岩之上,秦川盘膝而坐,浓郁的天地灵气纷沓而来,缓缓注入他的全身脉络之中,蕴藏于骨骼血液。唯独,丝毫也不往丹田流注,在各处筋骨脉络之中运行了片刻,便大多流窜于空气,消散虚无。 一番功课,却不及往常的万分之一。 如此艰苦修炼而来的真元,仅仅足够秦川赶路飞行。 “落雁峰。” 昂起头来,目光透过层层茂密的枝叶,隐约见得远处高耸入云的落雁峰,秦川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终于解去了手中的印结。 自出蛮荒,越过昆仑,连行了四五日,秦川终于来到了伏羲山。这还得亏于当初用九曜琉璃盏凝造身躯,除了丹田之外,骨骼血液也稍有驻存真元的功效,否则,若是徒步而来,此刻恐怕还远在千里之外。 然而,秦川依然如此不知劳苦。 只为,赶到那落雁峰上,再次与慕紫涵相见。 “倒也奇怪,以往猖狂的暗黑门人,如何突然销声匿迹了。” 秦川心中一疑,略有几分困惑。 虽然自己一路而来,用了元神之力,尽量避开暗黑门的视线,可似乎,并未遇到太多的麻烦。甚至,那昆仑山中,暗黑门都离奇地撤离了大半。 “……这,也是半月的密令么?” 抿了抿唇,秦川依然惑不得解。 自己逃离陀罗尼宫,便是得了朱雀传达的消息,半月发出密令,天下将有浩劫。可是,这浩劫究竟是什么,至今也未曾猜得半分。 “罢了。” 倏尔,秦川立起身来,不再去想。 只不过还未动身,忽然察觉到一股异常强大的气息,自落雁峰上迅疾而来,似也同时察觉了自己,一下落到自己数尺之前,化为人形。 却见对面的树梢之上,白发飘冉,一袭素衣缓缓飘落,没有敌意,也察觉不出友善之意,就这般淡淡地看着秦川。其人轻叹了一声,随之又笑了一笑,面容平和地对与秦川四目相对,没有言语。 子隐先生! “……” 秦川心中一紧,亦是不言,与之遥遥对视。 自己与这子隐先生,当初在云梦泽,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了。只不过在小遥峰上,又与之有过交锋,因为对方,才使得自己与慕紫涵双双坠崖。 ……他的实力,着实可怕! 只是,却不知,此刻对方是何意? “你可是欲往落雁峰?” 良久,终是子隐先生率先问道一句,依旧,淡淡地看着秦川。 “是。” “前番小遥峰上,我出手制于慕紫涵,你可是记恨于我?” 子隐先生依然还是淡淡地看着秦川,那眸中看不出丝毫神色的目光,直让秦川心中古怪不已。秦川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也曾被这般审视过。 定了定神,秦川回道: “先生乃世外高人,得窥天道,弟子岂敢有不敬之意。” “若早知这天道……不窥也罢。” 然而,闻得秦川这一句,子隐先生却是如此叹道。他的面色之中,忽而掠过一抹怅然,稍纵即逝,随即便是继续直视着秦川,问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若有朝一日,天道崩亡,你可愿救天下于水火?” “?” 闻言,秦川微微一怔,不明何意。 不过很快子隐先生便是又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再与秦川多言,似是身有要事,竟也丝毫不为难于秦川,纵身而起,便是朝着伏羲山外疾去。谁也不明白,早已隐居不问世的他,如今又为何在天下浩劫之时,力挽狂澜。 更无人明白,如他那等人窥得的天道,究竟是什么。 林中,秦川静默了片刻,猛然昂起头来,朝着子隐先生离去的方向高声一问: “先生,你可是知晓什么?” “……” 随后,只见得远去的子隐先生稍稍止下了片刻。似有何话想与秦川说,却欲言又止,负手静立,只留给秦川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仅仅片刻,再一摇头,彻底远去。 …… 落雁峰。 夕阳已经彻底没入大地,只留天边,一片红霞。 只见得无极殿外,太极广场之下不知何时汇集了不少各门各派的来使,却都只在殿外焦急等候,似有什么无比重要之事禀报。 可,却唯独不见静虚子。 如今静虚子北辰令出,率领着天下正道抗衡于魔道暗黑门,所有行动,皆由他一人最终决断。但在如此紧要之时,伏羲门却是传出静虚子不在落雁峰上的消息,众人不禁焦急,这仍在不断传来的各地战报,却是该如何处理? “众位道友稍安勿躁,掌门真人不会弃天下人不管的。” 殿前,几名长老不住平息着将有混乱的局面,一面派出弟子四处搜寻静虚子,一面,也迅速赶往望海崖上,请洞虚子前来主持大局。 如今的中原局势,可是丝毫也不得迟缓! “洞虚子来了!” 忽而,一道童高唱,果然便见洞虚子御剑而来。早便听得传侍弟子说明了眼下的状况,洞虚子刚一现身,也不多言,直接问起了眼下要事: “众道友不远赶来落雁峰,可是有何要事通传?” “洞虚真人可算来了!” “我天阁阁主遣在下前来通报静虚真人,晋州魔教锐金、烈火二旗,已与前夜尽数撤离了云梦泽,去意不明,阁主请静虚真人做决断。” “我奕剑阁探得,中州各地暗黑门驻地,皆已撤离一空” “幽州也是如此,原本危急之势,一夜无存!” “……” 听得众人一一的传报,内容却是尽都大致相同,原本势均力敌的魔教,一夜之间,离奇地撤退了去。洞虚子终是面色一沉,竟有几分难看之色。 大势,不妙了! 正文 第19章 突袭 南疆。 中原大地的燎原战火,却是未曾波及此处。 大雪过后的险恶山林,直有说不出的静谧,以及危险。崎岖的山路之上,忽见两道身影缓缓前行,深邃的气息,逼得本该凶恶的妖兽丝毫也不敢靠近。 却是许久未见的,无尘子、了绝。 “离上次来这南疆,可是有段日子了。” 了绝禅杖杵地,雪上留下一路长长的脚印,只听他如此笑道。 “嘿。” 无尘子也笑了一声,“若是魂殇老家伙还在,倒是齐了。昔年,你二人以紧要之事使我千里迢迢自西疆赶来,却只为了一株魂烬草。如此倒也罢,辛辛苦苦从暗黑门手中夺了来,结果,倒还没有派上用场。” “谁能想到,她当年大劫未死,还得来了一番造化。” “造化……” 闻言,无尘子一句淡淡自语,似苦似笑。 她,指的自是南柯。 当年,无尘子以为南柯已死,却因心中执念,也务必取得当初救命药材其一的魂烬草,甚至,不惜将秦川抛在西疆,也要不远万里来了这里。然而却是没想到,这一味药材,居然也是暗黑门那个老家伙想要得到的。 那时,中原正道误以为暗黑门寻找灵脉,亦是大举进入南疆。 ……如今想来,还真是天道弄人。 “当年断魂林那位施主,也已经陨落了吧?” 随即,想起往事,了绝再度问了一声。断魂林那一战,他们三人重创老怪物,无意之下,却也帮了中原正道一把。真是……颇有几分戏谑。 “不错。” “唉……若非那一次,我也不会得到这件不祥之物。” 想着,了绝短叹一声,将目光,看向了手中的那把禅杖,无禅之杖: 悲怒。 此时此刻,他与无尘子二人来这南疆,正是打算将这悲怒重新封存于南疆之中。本也不知其中重要,但因无尘子近年四处查探,窥得了几分上古圣器……不,邪器的秘密,最终方才不得已,出此下下之策。 “前方,应该便是你说的那个古洞了吧?” 无尘子昂首一视,望着巍峨深山,对身后的了绝说道。 适时一声孤鸟嘶鸣,打破了林间寂静。 二人同时察觉到,一股气息,诡异地出现在了周围。不,远从中原开始,这股气息便已不断跟随他们而来了,对方的目的,正是悲怒。 “看来,此般,还真是下策。” 了绝一句自语,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来了。” …… 中原。 夕阳尽逝,凛冽的寒风,开始不住侵袭。 寂灭天外。 静虚子负手立于山崖之上,目光从那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下,缓缓抬起,注目到了远方的天际。只见光明渐逝,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所取代。 谁能知晓,众人四处寻找的他,竟在此处? “我已候你多时了。” 忽而,静虚子一声淡淡的话语,却不知,对谁而言。 话音刚落,他的身后,虚空之中猛然漫出一股黑雾,阴邪的气息瞬间压过这伏羲山中清正的道家气氛,赫然出现在了静虚子的身旁。却是鬼术,那诡异的黑雾迅速一阵变化,眼睁睁化作了一个人形,一个,紫衣的少年。 鬼幽。 “今日,自我诞生之初已有足足三十年,正是,了结的时候了。” 鬼幽淡淡地说着,低沉的嗓音,直如穿透灵魂一般。他的容貌,倒是丝毫没有他话中所述的年纪,不过,数年以来,他却也没有过丝毫的变化。 有些诡异。 “呼……” 闻言,静虚子长舒了一口气,额间那缕刺眼的白发,直在风中曳曳不止。 这个时节的伏羲山,莫名笼罩在一股沉寂的气氛之中,西面的天空,没有星月,似还有着一些古怪的气息不住流窜,与原本的伏羲山,截然不同。静虚子的心中,不由有些不妙的预感,今夜,将有大事发生。 随后,他眸中一厉,竟是如此斥责道: “你选在这般时候来,却是不该!” …… “咻!” 似有流星,从天际长长划过,陨落而去。 落雁峰下,秦川不由停下了脚步,驻足朝着流星逝落的地方瞧去。那漆黑的苍穹之上,总透着几分隐隐的不安之感,有些邪煞之气。 如同,何物即将爆发的前奏。 “嗯?” 猛然之间,秦川神色一定,远远见得,西面的天穹之上,出现了两物。 其相隔百里之远,不知何时出现,各自悬浮在落雁峰西侧的高空。虽然未必瞧得真切,但那其中的气息,却是秦川无比熟悉的。一侧,是一面古朴的黑镜,稀薄的月光之下,也未见有光反射;而另一侧,是一块链状的黑石。 虚无! 星宿劫! “轰!” 瞬息之间,秦川还未反应,却早已是来不及了。 只听一声如临苍穹的轰鸣之响,宛若击破了空间,竟引得整座伏羲山脉隐隐震动,晃晃不安。而与此同时,虚无与星宿劫所立之面,赫然闪过一抹诡异的黑芒,迅速地朝着四面扩散,结成了一道大得有些恐怖的光幕。 斗转星移…… 偌大一道空间之术! “!” 秦川顿时大惊,一眼见得,便瞧出了此道光幕蕴含的奥秘。 “完了……” “咻!” 眨眼不到,那巨大的光幕之中,竟是无数杀意迅猛的暗黑门人,如若破镜而出,纷纷杀将出来,源源不断地涌入伏羲山中。昆仑那一道天然的屏障,此时此刻,早已变得荡然无存,暗黑门,生生攻入了这守备空虚的落雁峰。 杀戮将起! 天下浩劫! ……原来,半月的阴谋,便是如此! 秦川面色大变,神色在一瞬之间,便浮上了几分憎恶的狰狞。只不过也在短短的一瞬之间,便犹如定格,直凝视着上方那道光幕,静默无语。 一袭红衣,出现在了月下。 随风飘飘,似如染满了鲜血,手中那把剑,分明便是…… 帝恨! 慕紫涵。 “咻!” 顷刻间,秦川再也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将身躯之内仅存的最后一些真元运转而起,奋力朝着落雁峰上疾行而去,义无反顾。 “紫涵,莫再错下去了……” …… “轰!” “轰……” “……” 接连不断的轰响,在落雁峰四处爆开。闻名天下的云下仙境伏羲山,在这一刻,彻底被暴戾邪煞的气息所充斥,火光四起,杀意大盛。 夜,彻底打破。 根本没有人料到,暗黑门居然会出现在落雁峰外,突然发起这般声势浩大的大肆袭击,许多弟子还未反应过来,便成了暗黑门的刀下亡魂。他们,究竟是怎么来到伏羲山的,是早已潜伏在了伏羲山中,还是,从天而降? ……正是从天而降! 半月参透了上古圣器之秘,以虚无空间之妙,加之星宿劫的斗转星移之威,生生开辟了足以供得千百人穿越的空间通道,连接在了落雁峰外。 无数暗黑门人,就这般,突然杀入! “犯我伏羲者,杀无赦!” 短短数息之间,伏羲门人迅速反应过来,持续许久的纷乱,也使他们早已适应了这乱世的生存法则,一呼百应之下,迅速结成了防御。 一场旷世杀伐,在这落雁峰上,上演! 杀声遍野,势如冲天! 然而,如今中原大乱,伏羲门弟子多有派往昆仑、中州等地,留守落雁峰的,也不足平日的十一,虽也有各门精锐驻留,但整体实力,远远及不过昆仑山的部署。而暗黑门,几乎是以倾全教之力,尽数杀入了落雁峰。 不到片刻,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只见得五行旗主、六鬼、以及暗黑门中数位恶名昭著的高手,在这落雁峰上,如入无人之地,残忍地屠杀着各门弟子,出手无比狠戾。 这落雁峰,他们有些人曾不下数次攻过。 却没有哪一次,有如今这般的畅快! “放弃前山别院,拉缩阵线,誓死守卫我伏羲门!” 山前小径之下,赵明诚手执剑兵,发出这般的指令。此刻的他,只看着无数暗黑门人如若潮涌一般攻入山门,却无能为力,愈显苍老的面容,直因愤怒而变得有着扭曲,更有,一阵绞心的痛意,袭上他的眉梢。 他甚至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为何,会突然迎来如此大劫?! “?!” 忽然之间,赵明诚面色一凝,很快便是有些大惊失色。 此刻只见得他的身前,顺着石阶层层而下,那入口之处,一副震怖的景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赫然立着一个男子,却是早已熟识的圣子殿陆空,其面容之上浮起狰狞的大笑,手中,一对漆黑的剑兵,昭示了无比可怕的力量。 裂天破地! 竟是,那上古邪器中的裂天破地! 而且,不止如此,陆空的身躯周围,还有一件诡异的法宝不住回旋,伴随着黑气肆意弥漫,散发出死亡的气息。是,一件黑幡: 疚疯! 两件蕴含了可怕力量的邪器,此刻,竟为他所用。 他用它们,正在疯狂屠戮着中原的正道弟子,只如一尊暴怒的杀神,接二连三地收割着一条条性命,无人能挡,无人能敌! “哈哈!” 愈加残戾的邪笑,不住传来: “伏羲门,毁灭吧!” 正文 第20章 浩劫 “轰……” 深夜的伏羲山,随着这一声无比巨大的轰鸣,陷入了死寂。 漫天的尘埃,从落雁峰上弥漫而起,仿佛冲向了天穹,蔓延到了整座山脉之中。然而其中的争斗杀伐之声,亦没有因此而停息,依旧的无休无止,邪煞的魔气,随着无数生命的消亡,随着那漫天尘埃,缓缓扩散。 黯淡了整片夜色。 一轮寒月,更显得无比的凄凉。 历经几千年风雨,几经覆灭与重建,数次修葺的无极大殿,却终于在这一夜,彻底地坍塌。仿佛带着伏羲门人无数辈人的信念,在暗黑门的刀兵之下…… ……覆亡。 只是,信念,真的便会这般崩塌么? 此时此刻,伏羲山门大破,更被生生攻到了太极广场之上,然而落雁峰四处,天下正道中人的抵抗依然没有停止,依然,展示出最后的不屈。 前山别院、望海崖、翠竹林、仙人指路…… 每一处道家圣迹,都已染满了鲜血,横满了弟子们的尸首。伏羲门、儒园、梵音寺、天阁、各大宗门、五州世家,在此刻,早已没有了门户之分,只共同依靠着心中那个信念,用最后的生命,反抗着魔道的屠杀。 北风呼号,直宛若,一曲哀歌。 …… 一袭白袍,风中曳曳不止。 洞虚子踏空而立,在那无极殿的废墟之上,面有几分沉色。 他的四周,竟是暗黑门五行旗除锐金旗外的四名旗主。邓元伯、玄冥、噬心老祖、素衣夫人,每一个皆有当今顶尖高手的实力,此刻,居然四人合力围攻于洞虚子一人。其招招致命,仿佛,看准了洞虚子正是这落雁峰的顶梁柱。 洞虚子若亡,伏羲将灭! “这是,天要亡我伏羲么?” 一声高叹,洞虚子面色之上,已是显得几分凄苦。 尽管在四人围攻之下,他尚且游刃有余,可是眼下这落雁峰,四目望去,早已变成了残垣断壁。前山别院中尚还年轻的弟子们,无一生还,平日这伏羲门的精锐,也已损失过半,还有各门各派的援手,大多倒在了血泊中。 昔日的伏羲五脉,玉虚、金虚二人皆已仙逝、眼下静虚子不知所踪,还有一个紫虚仙姑尚在昆仑之地驻守,只留下,仅仅洞虚一人。 况且,都还不知,伏羲现状,外面人知不知晓…… “你若潜心隐世,又何会陷入这般麻烦?” 噬心老祖戏谑一声。 几人身形移动,似要蓄谋着新一轮的进攻。虽这般言语,但每个人,皆是有些忌惮之意,交战至此,他们,居然还未伤得洞虚子半分。 “无知!” 随即,洞虚子喝骂一声,道法之气再度涌出。 此刻,他已下了决心,不得不肩负起大任了。方才便已瞧得,有暗黑门人杀向了寂灭天所在之地,若是洞中囚禁的妖魔凶恶被放出,那恐怕伏羲一门,便真的要亡了。在如何不愿,却也,不得不萌生出了杀意。 必须,尽快解决这四个麻烦! “咻!” 突然,一道疾影穿过暗黑门结下的壁障,生生出现在洞虚子的身旁。却是,那伏羲门的玄长老,身影刚至,便面有沉色地对洞虚子说道: “师兄,未寻得子隐先生的踪迹。” “唉!” 闻言,洞虚子长叹一声,更有愁绪: “如此看来,济云前辈,也不会现身了……” …… 南疆。 “你,不该来这南疆。” 山路之上,无尘子与了绝并肩而立,对着前方淡淡说道。 并没有,丝毫的惊讶之意。 甚至,迎着这般可怕的阵容,也没有半分忌惮。他二人前方,仅仅只立着一人,却是穆痕,然而虽表面实力比之二人微不足道,但,那两件邪物,却是昭示着无比恐怖的力量。此刻,穆痕手握一支笔,身侧悬空一把琴。 执念障! 无妄! 淡淡的邪戾之气,不住地弥漫而出,却是将对面一道一佛两股本该强盛的气息,生生逼压了下去。黑气,使得山林之中,愈显阴暗。 “你是说,我敌不过你二人?” 穆痕冷冷一笑,面目更显狰狞。 “呼……” 随即,只听得无尘子淡淡舒了一声,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 顿时,穆痕微微一惊,后脊不住流下一滴冷汗。 只见无尘子二人后方,凭空赫然现出一个女子,虚空踏立,衣袂飘飘,同样的魔道之气,却如临天穹,望而生畏。她身后的虚空之中,仿佛有一道虚影,若隐若现,却是一个白袍的凶面男子,竟是,陀罗尼明王之像。 明王宗主,南柯! “贫道等候多时了。” 紧接着,一声淡淡的话语,如从天际飘来。 穆痕的身后,一袭道袍,飘飘而来,轻轻地落在了雪地之上。仿佛有云烟霞绕,仙气漫漫,如云上来。此道人,却正是传说之人,济云道人。 “哼……” 见状,穆痕轻轻一哼,“如此,逍遥谷主,也该到了吧?” “不错。” 随着他话音一落,这山路一侧一株雪松之上,有一个苍髯白须的老者,也应声现出了行来。子隐先生倚着松木,面色平静,淡淡地看着穆痕。 看着,他手中那两件邪器。 南柯、济云、子隐,三位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隐世高人,此番,竟是一同出现在了这南疆之地。中原正邪之争,他们向来从不理会,天下苍生,于他们而言,也如眼下浮云。兴盛繁荣,亦或是生灵涂炭,他们都如视而不见。 然而,此刻,却是为了上古邪器,出现了! …… 寒风凛冽,夜色更深。 “呼!” “呼……” “呼!” 接连不断的重重喘息,从秦川的口中连连传了出来。顺着山前石阶,一路疾奔而来,第一次没有瞻仰那山门圣迹,只不顾疲累地奔上了落雁峰。 然而,眼见周遭一切,秦川,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起伏的喘息,仿佛有一瞬间,凝滞。 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袭入了秦川的脑中,却似乎又依稀记起,前世的那一夜,自己也是亲眼瞧见了这般的一幕。自己,曾是这伏羲门的罪人,曾,也率领着无数暗黑门人,杀入了这座本该是如人间仙境一般的落雁峰。 ……是梦! 却,又如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件件素洁的道袍,染上了鲜血,如同焦灼的烈焰,在这条石阶之上、松林之间、冷月之下,横七竖八地燃烧着。 所有人,几近没有一个活着。 那如临天穹的层层石阶,自上而下,殷红的血液不断流淌而来,从秦川的脚下,又继续往下方流淌,仿佛,流向中原的每一寸土地。 “不!” 秦川忽然一句自语。 造成这一切的,本该是自己,可是此时此刻,却变成了本因来阻止自己的慕紫涵。为何?为何会与那梦境截然相反?这一切的罪孽,不本应该是由自己来承担么?不能,绝不能,让紫涵承受自己曾经难以承受的结果! 不能! “……” 秦川猛然拾起脚步,便往山上奔去。 然而很快便察觉脚底丝毫也不得挪动,注目望去,便是见得,一个临死的伏羲弟子,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脚,把自己也当做了攻上山来的魔道之人。 他死死地拽住。 奋尽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息,也不让秦川踏出半步。 直至,他的生命走到尽头。 “紫涵!” 顿时,秦川竭力甩开了抓住自己的那具尸体,再也顾不得许多,没有真元,便用不知疲累的脚步,往着上山奔去,往着,自己不愿瞧见的结果…… 奔去! …… 寂灭天。 月下,谷长风的背影,显得愈加的清晰。 额间那缕飘飞的白发,与手中赤红如焰的吞吴仙剑,仿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分明是一股凌厉的杀意,片刻前从他的剑中一逝而过。 “……” 谷长风的眸中,流露出几分苦意。 他只看着,近在咫尺的落雁峰,眼睁睁陷入了一场浩劫之中。毁灭之火,烧遍了落雁峰上的一草一木,往日的圣迹,也都一一坍塌。那不知何时燃起的大火,从落雁峰开始,蔓延至整片伏羲山脉之中,遍野红光。 火气冲天! “咔擦!” 骤然,谷长风的身后,似乎传来一声碎裂之响。 只见得立于地上的鬼幽,那袭紫衣渐渐被火吞噬,而衣下的整个身躯,竟然离奇地破碎开来,随后,却是留下了满地污秽的黑色泥土。 这是为何? 难道鬼幽一直依靠这幅诡异的身躯而活,而又在此刻,生生在谷长风的剑下陨灭了吗?还有,他为何,总是千方百计来与谷长风死斗? ……那次,也是这般。 “这一剑,可出得畅快?” 忽而,谷长风本欲动身前往落雁峰的身躯,猛然一怔。耳畔,只传来这一声自虚空而来的质问。怀着恨意,如此厉声的一句质问。 握着吞吴的手,不由一紧。 “轰隆……” 霎时,只听得不断的响动,这寂灭天外的山体似乎不断地摇晃,脚底更是震颤不止。一具黑棺,突然在谷长风的眼前,缓缓地破土而出,伴随着鬼术特有诡异黑雾,彻底浮了上去。一声轻响,棺木忽然打开,迎在了谷长风的面前。 “……” 随即,谷长风面色一惊,再无举动。 正文 第21章 孽债 寒风,更加的凛冽。 “可认识,这棺中之人?” “我还未出世,便因这棺中之人成了一具鬼婴,足足三十年。正是在这山崖之下,我连同我的母亲,一同因为这棺中之人,粉身碎骨。” “你说,这般仇怨,我该与谁去寻?” 鬼幽的句句冷语,从虚空之中不断传来。 “……” 谷长风静静地立着,手中的吞吴,竟不知何时缓缓垂了下去。只听着鬼幽句句传来的话语,从他的耳中,渐渐,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直袭往心底被深深隐藏的地方。仿佛深藏多年的记忆,缓缓,尽数浮了上来。 风中,他额间的白发,更加凌乱。 伏羲一门静虚子,当年纵横中原叱咤群雄的谷长风,仿佛竟在这一刻,风华不再。他的眉间,浮上了几分憔悴,几分,难以言语的沧桑。 竟不知,何时…… 满头斑白! …… “掌门师伯,弟子心中执念已逝,这道,却又有何意义?” 谷长风立在山崖前,发出如此一句疑问。 数月以前,他本在这寂灭天外坠崖身亡。却不曾想,师门前辈们一番周折,却让他得以重生,在这本该亡故之地,看着崖上浮云遍野,怅然独思。 他不明白。 救回了他,又有何意义? 而他自己的道,又该,何去何从? “长风,我与你说个故事。” 身旁,玉虚子一声短叹,也与这个门中杰出的晚辈,一起遥望着苍茫的天际,想起了,他当年的故事。那时,也如这般的迷惘,不知何去何从。 “我玉虚一脉,本有两个传人。算起来,他也是你师叔。” 玉虚子想起往事,淡淡一笑: “他仅早我两日入门,我们一起修道、一起论天下风云、一起在这落雁峰上的每一个角落嬉戏游玩,我与他情同手足。但是后来,他一次下山历练,便再也没有回来。他犯下大错,被师父逐出师门,如今也不知下落。” “那,掌门真人可有去寻过他?” 听得玉虚子讲述,谷长风随即一问,心中也不由一紧。 “未曾。” “为何?” “因为尽管我与他情同手足,但除了他,我还拥有很多。洞虚师兄、金虚师弟、紫虚师妹、每一个同门修习的人们,还有,这伏羲门。” “长风明白了。” 闻言,谷长风应道一声,陷入了沉默。 他是这静虚一脉唯一的传人,他的肩上,还有许多重任。而且,除了那个已故的女子,这伏羲山上的每一个人,也依然爱着他,他,也爱这伏羲门。那不是他的一切,相反,这伏羲门,正是那“一切”中的一部分。 所谓执念,只不过,是坚持在困惑中而不愿出来。 “行千山,方为道。” 良久,玉虚子再道一声,“长风,你此刻明白,道的意义了吗?” “……” 谷长风没有回答,只看着崖下深渊,化为了一抹愁绪。 “所幸你修出了元神,洞虚师兄方才能以元神为引,重铸身躯,救回了你的性命。至于那个鬼谷的女子,你本不知她的底细,方才犯下错误,师门也不予追究了。如今她也坠崖而亡,此事,便让它翻过去吧,莫再怀于心中。” “是。” 谷长风依旧不多言语,只屈膝而跪,深深拜了下去。 心中最后一抹执念,也随着风,缓缓逝去,在那无人瞧见的地方,深深贮藏。 …… “那时她坠下山崖,已有了身孕?” 寂灭天外,静虚子紧紧凝视着身前那具开启的黑棺,面色愈加变得凄苦。在这阴邪鬼气漫天而来的气氛之下,竟忘了做出任何防备。 心中,一股剧烈的绞痛。 漫山遍野的火焰,燃烧着,月下,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你以为呢?!” 随即,鬼幽更显暴怒的沉声,毫无遗留地叱骂了出来。 只不过,这一回,不再只是回荡于虚空之中,而是在那黑棺之内,震颤着空气,一字一句地传到谷长风的耳中。此刻,只见得谷长风缓缓变得茫然的神色之中,那一对瞳孔,映出眼前的景象,那一具,悚怖的黑棺。 棺中,一具尸体,衣着伏羲样式的道袍。 ……却是,谷长风自己! “母亲自幼修习鬼术,身体孱弱,坠崖之后早已粉身碎骨。你倒不同,还留下了这一具躯壳,我本苦苦等着你来,可谁知,你竟在这落雁峰上重生而活,彻底遗忘了我母子二人。这般怨恨,我可是该与你来说?!” 再一句怒叱,迎着静虚子而去。 “……” 然而,静虚子却是没有言语,神色更苦。 手中的仙剑吞吴,随之脱手而出,直直地落下,插立在岩石之中。 当年,鬼幽的母亲本是鬼谷奇人魂殇游历所收的弟子,但因体质孱弱,渐有不支。她想效仿魂殇辅修道法固体之术,但因无门,便私自隐藏身份来了这落雁峰拜师修习。可谁知,她遇到了谷长风,不知不觉中,便与谷长风相恋。 心怀不轨,本已是大罪。 其后身份败露,伏羲门将她囚在了寂灭天中。随即魂殇为了门下弟子,大闹落雁峰,在这寂灭天外,惊起一场浩大的激战。 ……伏羲门与鬼谷恩怨,便是由此而来。 结果,因为不愿看到两方因此而大打出手,她与谷长风思量之下,便彼此紧紧相拥,二人双双跳下了山崖,以死,平息了这场争端。 “……” 可静虚子如何会想到,那时的她,居然已有了身孕。 又如何会想到,这腹中未出生的孩儿,便这般成了鬼婴,又在魂殇的传授之下,再度修习鬼术,以魂魄为生,成长为今日的鬼幽…… “当年,是我不该。” 良久,静虚子一句忏悔,不觉中,嗓音竟已有了几分嘶哑。 若是早知晓如此,他又如何会做出那般的决定?不仅丝毫也没有平息伏羲门与鬼谷的恩怨,更是,造成了如今这般的惨剧……数年前,伏羲门依然设法寻觅鬼谷,大肆出手;而此时此刻,那腹中的怨子,也来找他讨债了。 只恨,这天道弄人! …… “你一句不该,便完了么?!” 顷刻间,鬼幽再度大怒,那黑棺一下轰飞而散,鬼术之魂附于静虚子那一具将朽未朽的尸体之上,黑气大盛,朝着静虚子袭来。 他,要静虚子偿命! 让这个同时负了两个人的男子,悔不当初! “……” 静虚子依然静立,只看着,那诡异的黑雾宛若化作利刃,朝着他的喉间割来。恍惚之间,他竟想,不如就这般,偿还他当年犯下之错吧。 或许,他早就已经死了。 “轰!” 适时,一声轰鸣,自落雁峰上传来。 那伏羲门内仿佛无休无止的杀伐,依然还在继续。每一个留在山上的伏羲门人,还有天下心怀正义之士,还在以死相争,奋力守护着这也许是天下间最后一寸净土。最终,化为不屈的亡魂,化作了,漫山遍野殷红的血。 而未死之人,依然还在苦苦支撑,怀着心中那个信念。 ……他,还拥有更多。 “!” 静虚子恍然醒悟,眸中迷惘之色,瞬间消无。 “铛!” 猛然间,脚下插立的吞吴,如若被激活一般,发出一声颤鸣,眨眼间再度跃至了静虚子的手中。大乘境的道法真气,再一次弥漫开来,凌厉无比。 “往昔已逝,何必再去执着?!” 静虚子反声叱道,迎着鬼幽的攻势,反攻上去。自己就算偿还了孽债,却又有何意义?若是眼看伏羲门覆灭,岂不又是另一番罪孽? 道,从来不怀往昔,也从来不望将来。 只看当下! …… “轰隆隆……” 一声晴天霹雳,响彻了这片伏羲山脉,震颤了整个中原大地。 漆黑的夜色,仿佛在一瞬间,被悉数照得通明,一片惨白。只见得苍穹之上,不知何时雷云滚滚,却也绝非天象,乃是人为引导的可怕天罚之力。 狂风不息,天雷狂啸! 竟是一式前所未有之浩大的伏羲无上真法: 风雷怒! 以太极广场上的无极大殿为中心,草木松石、殿堂楼阁,尽数被呼啸不止的狂风拔地而起,掀入万尺高空,漆黑雷云之下,直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撕扯碎裂,漫天飘摇。无穷天道,在这一瞬间,仿佛只剩下暴戾的罚怒。 ……霹雳而下。 一直,持续了数息不止。 整座落雁峰,不断陷入光明与黑暗的交织之中,狂怒的雷声接踵而至,连续不断,不论正道魔道之人,皆被震得丝毫不敢妄动。 天罚之威! 碾压一切众生万物! “轰隆隆……” 直待最后一声雷鸣弱去,一切,方才彻底归于平息。 无人知晓,这一式惊天动地的风雷怒,究竟是何人施展,更不知是引天雷罚怒于何人。但这如临天道的煌煌之威,却令得人人无不是胆颤心惊,正道中人得此大振,反抗之势愈甚;而魔道中人,也无不是皆尽胆寒。 但,杀伐仍在继续。 并未因此一次异象,而有半刻的停息。 只见得雷云散去,苍茫天际,再度露出一轮圆月,惨白无光。寒风依旧呼号不止,吹在四处的枯枝败叶之间,吹在,遍地狼藉的废墟之上。 萧瑟、凄凉。 正文 第22章 邪器 太极广场。 八方的青铜鼎炉,倾倒四处,一片狼藉。 只见周围原本宏伟肃穆的道家殿堂,尽数倒坍成了废墟,广场上的青石板,也大多碎裂损毁,露出新鲜的土壤,甚至满地焦灼,尽是黑烬。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各门各派弟子的尸首,此刻遍地都是,其中也不乏有暗黑门人,但更多的,是被那方才的天雷所伤,彻底丢了性命。不必说,这太极广场之上,正是片刻之前那式风雷怒轰击的地方,只剩尸横遍野,触目惊心。 残留的黑烟,不住飘向夜空。 “……” 秦川立在这废墟之中,直有几分沉默。 凝神望去,见得遍地尸首之中,有两个特别之处。一边是被天雷轰击留下的尸身,白骨裸露,血肉横飞;另一边,甚至只留下了一团黑烬。 虽无法再看出是何人,但从气息,秦川依然分辨得出。 此时生生丧命于天雷怒下的,乃是前番落日峡害了无数天下人的厚土旗主玄冥,还有枯木旗成名多年的老魔噬心老祖。再从空气中残留的真元来看,还有素衣夫人和邓元伯,遭了致命之创,早已狼狈地逃遁而去。 “……是洞虚子么?” 秦川一句自语,不觉昂起头来,四下环望。 然而,洞虚子的身影未曾寻得,却是不由瞧见了那寂灭天的方向,似有声势浩大的争斗交锋,整个落雁峰,便只有那处,争斗最为激烈。 那里,是上官瑶闭关的地方…… “!” 忽然,秦川神情一滞,瞬间呆立了下来。 却是再也顾不得寂灭天,心中一沉,缓缓地转回了身来。 前方,一袭红衣、帝恨、还有那永远也无法忘怀的容颜。月色,映在那袭红衣之上,却如同,整片月色,都变得殷红起来。 血一般的殷红! 却不知,究竟,是谁染红了谁…… “紫涵。” 秦川一声呼唤,原本强硬的心,在这一瞬,迅速软了下来。 只见慕紫涵依然那般的面无神情,手中的帝恨,一股更加邪戾的气息不断传出,直冷冷地看着秦川。那对目光之中,瞧不出丝毫的情感,甚至,她眼前的男子,早已不在她的记忆之中。虽没有凝霜,空气,却更加的寒冷。 冷得,忘记了伤痛。 “紫……” “轰!” 秦川话未出口,突然之间,慕紫涵手中帝恨一扬,竟是毫不留情地向着秦川出手。一股黑气,瞬息之间呼啸而出,生生轰击到秦川的身上。 “嘭……” “嘭!” 眨眼间,秦川的整个身躯,没有丝毫防备之下,生生被击退数丈,直在那早已变成废墟的广场之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灰尘,再度漫起。 秦川倒在废墟之间,筋骨俱断,竟是再也爬不起来。 只紧紧地咬着牙,看着慕紫涵一步步,向着那落雁峰上继续行去。太极广场之上,穿过纯阳宫,走过论剑台,便到那座白塔,便到了,这伏羲山的顶峰。那处,是秦川记忆之中最不愿触及的地方…… “不要。” …… 寂灭天外。 “咻咻!” 一道真元凝作的金光,只犹如一条奇异的丝帛,在这空间中游窜不止,随着静虚子每一步奇妙无穷的身法,均在鬼幽的身躯四侧不断凝结而成。空气中道法与鬼术两股气息的碰撞,也是无比激烈,宛若撕裂了空间。 “轰……” “嘭!” 静虚子手执吞吴仙剑,寒风中衣袂飘飘。 他早已变得满头苍苍的白发,亦是随风而动,大乘境下玄妙无穷的道法真元,不断压制着每一次鬼幽的攻击,大有杀意纷扬之势。 只见得二人身躯游移不定,每每交锋,皆是惊天动地。 却是,两道一模一样的身躯。 唯独不同的,怕是只有那鬼幽附着的尸身之上,不断弥漫的无比浓郁的鬼术黑雾,以及,那与真正的静虚子截然不同的满头黑发了。 “轰!” 又一次交锋,静虚子似有败势,连连疾退,堪称稳住了身躯。 “?” 鬼幽一击得胜,本有戾色,然而瞬息之间,便又猛然大变。 只见得静虚子神色一定,那另一只手道印一结,随之鬼幽附着的静虚子尸身之外,密密麻麻的奇异金丝赫然而现,短短一瞬,便尽数牢牢地缚了上去,使鬼幽再也不得动弹。所有的鬼术气息,皆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弭。 隐隐见得,八方之位,伏羲卦爻莫名闪现了一番。 竟是,不知何时设下的伏羲八卦阵! “呼!” 随即,一声尽是无奈的短叹,自静虚子口中发出。 那手中原本火光大盛、蕴含了无比凌厉的真元的仙剑吞吴,在一瞬间,也彻底地黯淡了去。随着这一声短叹,所有的杀意,荡然无存。 ……他怎忍心下得去手? “这式缚魂之术,本是你娘教给我的。” 静虚子淡淡地说道,心中,却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是她教你如何对付我的?!” 鬼幽一句嘶嚎,如同失去了理智,在那金丝束缚之下,竭力地挣扎,却又在挣扎之下愈加的动弹不得。他的生死,居然在此刻牢牢掌握在了静虚子的手中。 “不。” 静虚子再度一声短叹,“她教予我,是她怕有朝一日,她的魂魄因怨生恨,前来索我性命。只是未曾想到,最终来的,却是你。” “……” “你娘尚且放下了,你为何还放不下?” “休想……” “轰!” 突然之间,鬼幽一句怒叱还未彻底说出口,只见不知何处袭来一股暴戾的黑芒,眨眼不到,连同着静虚子未朽的尸身,彻彻底底地化成了灰烬。过往的恩怨,还未得到彻底的消解,便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毁得灰飞烟灭。 鬼幽的灵识,在这一瞬间,没有了。 连他未曾得到化解的怨恨,也一道,消弭在了三界之中。他本不该存在这世上的怨魂,如他出现时一般,突然地,都没有了…… “!” 顷刻间,静虚子面色一沉,竟是,浮起了几分可怕的目光。 无比的暴戾! …… “哈哈,你不忍杀,便由我来助你!” 一声邪魅的大笑,这寂灭天外,竟是出现了另外一人。却是陆空手执裂天破地,携带着疚疯黑幡,杀意猛烈地站在了静虚子的身前。 诡异的煞气,在他身旁不住地回旋。 如今借了上古圣器之威,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陆空,方才无比随意的一击,便将束缚下的鬼幽生生地斩杀于裂天破地之下。如此可怕的力量,甚至面对着静虚子也再无半分忌惮,他卑微多年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大放。 “我道为何不见静虚子,原来,是躲到了此处。” “你该死。” 迎着陆空的狂笑,只有一句无比阴沉的话语,从静虚子口中发出。 “轰!” 眨眼不到,一股异常强盛的道法气息,赫然自静虚子体内爆涌而出,大乘境之下通灵天道之威的真元,直引得空气颤颤不止,如破苍穹。 外人只知静虚子修为不凡。 却无人料想得到,他的实力,竟还隐藏了如此之多! “不自量力。” 顿时,陆空依旧冷哼了一声,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身形一动,那疚疯幡率先跃空而起,摄魂夺魄的诡异气息,一时蔓延而开;同时一对裂天破地铛铛作响,竟是在静虚子之前,主动发出了恐怖的攻势。 “铿……” 吞吴之上,一声剧烈的碰撞,激昂而起。 仅仅一次短兵交接,静虚子心中却是忽然一沉,连连疾退数步,不住平息体内翻涌的气血。眉目一凝,更是几分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空。 看着,那两件可怕的邪器。 不知何时,吞吴剑上蕴含南明火精的灼热红光,竟是稍稍黯去了几分。 “哈哈!” 见得此状,陆空狂妄之色更甚,眸中隐隐血光,不由显得更加的邪戾。谁能料到,世人敬畏、魔道恐惧的静虚子谷长风,此刻竟在他的剑下,支撑不过短短的一回合。那么,今日,便是到他陆空扬名之时了…… “杀了你谷长风,我陆空便能扬名立万了!” “轰!” 裂天破地之上,再一股浓郁的煞气激越而出,直向静虚子冲击而去。无人知晓,这毁天灭地一般的可怕力量,究竟是何来头? 但,却也无一人,敢与之正面相抗! “咻!” 静虚子身形一动,逍遥游竭力施展而出,避开那股袭来的力量。然而短短一瞬,所立的身后,疚疯幡也同时闪现而出,摄魂夺魄的阴邪之气,直往后脊不住侵袭而来。 “八荒归元!” 眨眼之间,只见静虚子面有几分狰狞,一手迅速结印,另一手吞吴横空奋力一挥。那暗含天道规则的道法真元与元神,瞬即发生玄妙的变化,竟引得周围空间逐渐扭曲,甚至疯狂地逆转。直如,生生劈开了一道裂缝! 昏天暗地,星月无光! 空间之术! “咔擦!” “……轰!” 霎时,那寂灭天一侧的某座山巅,竟是齐刷刷坍塌下来,落入山脉深谷,引起接连不断的轰隆之响。陆空的所有攻击,也在这一瞬间,尽数消无。 “咻!” 与此同时,静虚子身形再闪,已是立在了寂灭天紧闭的洞门之外。 竟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正文 第23章 破虚 “休想踏入寂灭天半步!” 洞府之外,静虚子重整姿态,厉声一喝。 此时此刻,纵使敌人再如何强大,他却也无法再退一步了。这寂灭天中封印着什么,他比谁都要清楚,毁天灭地的洪荒妖兽、罪恶滔天的伏诛邪魔、还有伏羲门封存的邪器魔物,任何一样,都绝不能落入暗黑门的手中。 自古以来,为何伏羲门遭到魔教围攻次数最多、经受的劫难最大?除了那缥缈传言中的天外天,便是,这关系着天下存亡的寂灭天! 否则,伏羲将灭。 否则,天下将亡! 而静虚子,将要誓死守卫这里。只因,他是静虚子;他是这伏羲一门的掌教;他,从踏上了落雁峰的那一刻,便背负着这个使命。 更因,此时的寂灭天中,有他的徒儿…… “!” 然而,突然之间,静虚子却是面色大变。只见那陆空剑兵一扬,便觉一股可怕的力量牢牢抵在他的胸间,力比千钧,直压得丝毫也喘不过气来。 “圣物面前,终将,还是蝼蚁!” 随着陆空这一声戾笑,伴随着剧烈的响动…… 寂灭天,轰然大开! “轰!” 只听一声轰响,尘埃滚滚,静虚子的整个身躯,在那可怕的力量倾压之下,彻底地向后撞破那厚重的石门,连同塌落的巨石,飞入了洞中。整座山体,似都在隐隐晃动,无比深邃的洞中,带着黑暗,漫天的尘埃源源涌出。 伏羲山最后的坚守之地,在这一刻,破了。 破了! “哈哈哈!” 陆空再度大笑,面容已经彻底扭曲,无比的残戾。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轰!” 忽而,又是一阵恐怖的震颤,寂灭天洞顶的巨石又一次纷纷塌落下来,尘埃漫天,不同的却是,此刻那尘埃之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奇妙的气息。与陆空手中的邪器截然不同,乃是道法之气,却又似乎,比道法更加的玄妙。 仿佛,凌驾于天道之上,一股沁透心脾的清心之气。 还有,依然震怖的罚怒之威! “……” 陆空的脚步,此刻,竟丝毫也挪不动半分。 只见得似有一道微妙的白光,白光之下,竟连那天际的北斗星辰,似都一瞬间清晰了几分。一道孤傲绝尘的白影,自尘埃之中,缓缓行出。 却,不着半点尘埃。 仿佛有奇异的光芒不断回荡在她的四周,尽管微妙得几乎无法瞧见,却竟是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寂灭天中的每一石每一砾,全都看得真真切切。无比浓郁的天地灵气,自伏羲山的每一个角落游荡而来,尽数逶迤旋转。 天道之中,从未有人,可以做到这般程度。 即便是秦川的九曜琉璃盏,也从来没有如此汇聚过天地灵气。 可,上官瑶做到了。 此时此刻,只见得上官瑶面容一如既往的淡漠,从那洞中缓缓行出。她的气息,早已浑然大变,变得,几分彻悟,更加的,绝于尘世。 大乘? ……不,即便是大乘,也依然还在这天道规则之中。 从未有人见过,伏羲门千百年来,也从未有过这般气息之人。超出了天下人的认知,超脱了尘世的禁锢,甚至,超越了天道的规则。 从未有人知晓: 大乘之上,还有…… 破虚! …… 南疆。 “……” 济云道人、子隐先生、南柯宗主。 三个超脱于尘世的高人,短短的这一瞬间,皆是同时微微一怔。 仿佛都不经意朝着北方微微注目了片刻,那似乎是从伏羲山传来的一股的气息。他们一起察觉到了,有人,超脱了尘世的桎梏,领悟了天道的规则,突破到了,伏羲道法中更上一层,一个全新的境界。 ……破虚! “轰!” 眨眼之间,一阵刺眼的光芒在他三人中央赫然爆开,逼得短暂失神的三人纷纷退避数步。却是虚无镜,凭空出现在了虚空之中,散出诡异的黑芒。 镜光之下,穆痕同时显现出了身形,踏立空中。他手中的执念障,凝蓄着无比可怕的神秘力量,而无妄琴,也依然悬浮在他的身后,漫着诡秘的琴音。原本修为不济的他,此时此刻,竟倚着上古邪器,坚持到了现在。 ……竟还有着势均力敌之力! 他一声冷笑: “三位高人如此分神,可是小瞧我手中的圣器了?” 听得如此,三人皆是不得不回过了神来,子隐先生随之一句规劝: “无知后生,我劝你莫再执迷不悟,这邪物中隐藏的秘密,你可是真的知晓么?若再不知回头是岸,当心惹火烧身,更毁了这天下。” “哈哈!看来,你们还不知这力量的美妙。” 穆痕对着这般规劝仿佛嗤之以鼻,再笑了数声,目光依旧凝视着对面三人护佑之下的了绝大师,终是神情一戾,“既然如此,那便让你们瞧瞧,这上古圣器之中,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力量!” “咻!” 话音刚落,又一件黑色之物,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星宿劫! “?!” 顿时,立于了绝身旁的无尘子面色大变,竟是眼睁睁看着虚空一阵无法琢磨的变化,诡异光芒闪耀不止,了绝,竟是生生被拉入了虚无空间之中。 “轰……” 再一阵轰鸣,在这南疆山路之上爆开。只见得手持悲怒的了绝,赫然被转移到了穆痕的下方,而穆痕面色残戾,手掌只往下方一阵吸取。霎时,了绝动弹不得,所有的生命和元神,皆被源源不断地抽离而出。 整个身躯,已然变得有些虚无缥缈。 没有痛苦,就这般,一点点消无于空气之中。 而此刻,只见得穆痕缓缓抬起的手掌之中,一把黑杖,同时在逐渐凝成,却正是,这上古八大邪器中的最后一件,悲怒。 “冥顽不灵!” 顷刻间,济云道人面色一沉,太极八卦阵瞬即凝结而出,但也仅仅只在短短的一瞬,便被无妄与执念障之力,彻底地压制了下去。同时子隐先生的终结一击也随着掌印冲击而出,但半途中,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生生截了下来。 “铿……” 虚空之中,只回荡着这一声碰撞之音,久久不散。 竟是见得,穆痕的元神化身,手持裂天破地,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本体前方。无比强势的一击,黑气弥漫,将子隐先生的攻击彻底化解而去。 疚疯,不住旋转在他的周围。 “轰!” 紧接着,南柯宗主身后那一道明王虚影,也是双手成锤,直如陨石一般的两个充满毁天灭地的力量的巨拳,便这般生生砸在了穆痕化身之上。然而,这一击,竟然生生穿过了他的身躯,牢牢重击在南疆大地之上。 “轰隆隆……” 顿时地动山摇,直如天昏地暗。 然而,却对虚无镜下的穆痕,没有造成哪怕一丝伤害。 ……邪器之力,恐怖至此! “……” 随着方才如同地震一般的惊动缓缓弱去,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在一段宛如天外之音的颂禅声中,了绝的身躯,缓缓散入了虚空,他的最后一抹灵识,也在穆痕手中悲怒杖彻底凝成的那一刻,往生了释家信奉的西天极乐世界之中。 他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痛苦。 唯一有的,可能只是最后一抹满是慈悲的苦意。 虚无、星宿劫、无妄、疚疯、执念障、悲怒、裂天破地。七件上古邪器,已然尽数掌握在了穆痕的手中,吞天蔽日的邪气,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如同,无穷无尽的黑暗。 在眼前众人满是冰冷的目光之下,只见得穆痕依然面带邪笑,元神化身瞥了瞥手中的一对裂天破地,只淡淡地发出一声嘲笑: “看来,裂天破地在他人的手中,也并非能够裂天破地。” …… “铛!” 寂灭天外,天命古剑发出一声颤鸣,彻底消散于虚空。 随着贯穿在整个胸膛的真元玄剑散去,陆空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躯壳,也化作了一团无色无影的灰烬,风中,缓缓地被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不死之声,终于,死了。 本以为凭着裂天破地,他便可以天下无敌,可他如何知晓,在破虚面前,他的一切野心抱负,都被碾压得干干净净。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上官瑶的剑下死去的。他临死之际都无法明白,什么,是破虚。 “……” 寒风彻骨,整个伏羲山,仿佛冷到了极致。 上官瑶立在这冷风之中,直看着不远处一片疮痍的落雁峰,还有眼下被大火焚灼的山脉丛林,原本的灼热之气,也在寒风中渐渐冰凉。 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师门,破了。 可她的心中,除了一抹悲悯之外,却并无别的情绪,神色依旧的淡漠,依旧的,看不出半分神色。废墟,可以再建;原本的伏羲门灭了,又会在后人的手中,诞生出新的伏羲门;可若是人都没了,那,便什么也没有了。 “师父,你说剑在心中,可剑,究竟是什么?” 上官瑶负手而立,问身后的静虚子道。 她感觉到了落雁峰上的那一股气息。此时伏羲山中的正邪纷争基本已经平息,唯有论剑台一处,还在做着最后的了结。 ……希望,那是了结。 听得上官瑶这一问,静虚子怅然地摇了摇头,只看着这瞧不见也摸不着的虚空之中,那里,消亡了太多太多,一切,都早已逝去。 他,早已无法回答。 正文 第24章 如归 月色凄冷。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半空,似乎染上了一层血色,天地之间,只有一片妖异的红。落雁峰上,四处俱是残垣断壁,早已不复昔日风华。 直如一个梦境! “咻” 一道疾光飞来,叶秋奇迅速落在了一片废墟的太极广场之上,片刻不到,已是生生呆滞了下来。若非收到他叶家驻守落雁峰的人传去消息,他才急匆匆地赶来,可是,见到的,却是如此一副景象。他,还是来晚了。 他何时见过,伏羲门有如此凄凉之景? “你来了。” 见得叶秋奇,一侧也是方才赶来的柳沉烟,嗓音低沉地打了一声招呼。她的身旁,还有一同前来的罗狼,也是一般的咬唇不语。 正是受了罗狼之托,她才决定带罗狼来伏羲山寻找秦川。 可若是知晓如此,那时,她是绝计不会让秦川前来的。眼下伏羲门除了外出的弟子免于一难,已然几近覆灭,而秦川,也瞧不见丝毫踪影。 究竟,发生了什么? “呼……” 叶秋奇一声长叹,目光不觉朝着落雁峰上瞧去: “跟我来!” …… 论剑台。 这个在秦川内心深处的记忆之中,亲手屠杀玉虚子的地方,此刻,也依然是那般的场景。一个全身被缚的长者,束手就擒地在另一人的剑下,等待着命运的宣判。只不过,被缚之人,变成了洞虚子;而执剑之人,是慕紫涵。 冷风,不知何时止下了。 但,寒意依旧。 “昔年在梨园之中,我与玉虚、金虚二位师弟,亲自诛杀修魔叛门的弟子。那个人,是你的父亲。此事天地为证,今日,我亦无从辩解。” “你可后悔?” “未曾。” 洞虚子泰然自若,心如古井。甚至在慕紫涵的攻势之下,他便未曾做出过多的抵抗,或许,今时今日,他从早便已预料到了。 但,他不后悔。 “是非对错,只留待后人评价。但自那件事后,我便潜心思索,隐居三十余年,仍苦不得解。我以门规正道杀于魔逆,未错;而你以杀父之仇再杀于我,也未有错。如此,若杀我能解你心中之恨,我亦无怨。” “此段恩怨,我已诉告于梵音寺了音大师,心惑早已得解。” 慕紫涵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这一瞬间,她自入魔以来便冷血无情的眸中,终于露出了几分情感。只不过,手中帝恨,依然长指于洞虚子喉间。 依然,锁着洞虚子的命脉。 她道: “我依然要杀你,为了另一件事。” “若杀我能解你另一惑,我仍然无悔。” 洞虚子依旧淡然笑道。在这论剑台上,以论剑之名,似乎,在他一生的道途之中,终于领悟了最终的大道。尽管,即将复出的代价,是他的性命。 “铛……” 一声剑鸣,划破了长空。 回荡在这落雁峰顶,宛若许久不散。 慕紫涵手中帝恨扬了起来,变回了冷血无情的模样。只看着,洞虚子那件白袍,带着如归般的淡然,在她的眼前缓缓倾倒。这位名传千古的宗师人物,在这一刻,在帝恨剑下,走完了他的一声,如此的,无怨无悔。 “嘭!” 洞虚子,倒了下去。鲜血,再度染红了血色。 然而,慕紫涵的神色,却也在这一瞬间,浮起了几分别样的情绪。却是在洞虚子倒下后,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秦川。 “……” 此刻,秦川立在那论剑台下,亲眼瞧见了这一幕。 “紫涵……” 又一声淡淡的呼唤,秦川的心中,竟是无比的绞痛。他最不愿瞧见的一幕,已然,眼睁睁发生在了他的眼前。一如前世之时的他自己,在罪孽这条路上,走得越来越远,而终将,会使得脆弱不堪的心中,越来越苦。 他,不愿看到慕紫涵的苦。 也不愿看到,这滔天的罪孽,重蹈覆辙。 “回头吧。” “……” 仅仅一眼。秦川无法知晓,慕紫涵的这一个眼神之中,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感,可就在这一眼下,慕紫涵再度转身离去,丝毫也不愿看到秦川。 一袭红衣,月下迅速升起,远离而去。 “紫涵!” 猛然,秦川一句高呼,却是再也不想错过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的机会,所有的灵念,加之元神之力,全都灌注到了丹田之中。只看着落雁峰顶,慕紫涵离去的方向,死死地咬住双唇。一抹鲜红,瞬间溢了出来。 不久之前,自己曾说带她回家; 当年,自己曾许下承诺,定带她脱离苦海; 那时弥留之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乃是最终的夙愿。 ……那么,就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做出一个了结吧! “啊!” 一声竭力的嘶嚎,自秦川的口中发出。那丹田之中,血晶灵核剧烈地颤抖不止,仙魔两道相融的真元,宛若起伏的浪潮,不住冲击着外层的封印。一条条青筋,赫然显露在秦川的额头之上,唇角的鲜血,更加的浓。 突破吧,突破吧…… “轰!” 终于在秦川耗费了所有的气力之后,竟是凭着无比强大的意志,将半月施下的那个封印彻底破除了去。心魔绝情巅峰之境的真元,疯狂涌出。 一股邪煞中带着玄妙的气息,轰然扩散开来。 同一瞬间,海量涌出的真元,顺从着秦川的指引,虚空之中九宫卦爻闪烁不止,光影攒动,直若扭曲了月色。却是,迅速地吞噬着空间,牢牢阻隔了慕紫涵离去的道路。在落雁峰的山巅,将二人禁锢在了九宫之内。 虚空飘渺,竟仿佛,一个似曾相识的梦境。 月色朦胧,染血一般,吹来无比的腥气。 旧梦。 …… “紫涵,你错了。” 秦川手执龙脊,伫立在慕紫涵的身前。 经历了诸多种种,这一刻,秦川不打算再能唤醒当初的紫涵。甚至,就在片刻之前,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或许,这才是当初的归途。 “出招吧。” 慕紫涵回过身来,只淡淡地道了这一句。 她似乎已变得早已不认识秦川了。 也或许,此刻在她的眼中,已经看到了当年京州城中初遇的小川,可是,她的内心之中,也早已知晓,她已经无法回头了。一如当初的秦川,面对着遍地哀歌的落雁峰,已经走到了罪孽的深渊,宁愿,选择了遗忘。 ……遗忘心中的人儿。 唯有,出招! 也许,是秦川杀了她,结束了她的罪孽; 也许,是她杀了秦川,却依然,结束了她的罪孽。 “轰!” 瞬息之间,一股暴戾的杀意漫天而起,从这落雁峰上最后一处战场,扩散到了伏羲山的每一个角落。生与死的交锋,在这旧梦之地,再度上演。 “铿!” “咻!” “嘭!” 秦川不知慕紫涵何处习来这般诡异的法门,但随着一次次的交锋,在属于自己的九宫领域之中,却也渐渐摸清了慕紫涵的套路。也或许,是因为这天下之间,只有他自己,只有当年的小川,才是最了解慕紫涵的人。 ……那么,是不是,慕紫涵也了解秦川呢? “铛……” 龙脊与帝恨剧烈相撞,直激出一声惊天的颤鸣。 忽然之间,九宫之内,秦川一道化身忽现而出,趁着慕紫涵败退调息之际,竟是成功牢牢握住了对方的脉门,一手,紧紧扣在了手腕之上。 短暂的失神,秦川并未来得及思考许多。 “咻!” 只竭力运出真元,随之慕紫涵手中帝恨,被直直抛飞而出,天际划过一条弧线,彻底脱离了慕紫涵的手掌。一式凭虚御风,秦川自后死死抱住了慕紫涵,依旧死死地扣在对方的脉门之上,奋尽所有的力量,如何也不放开。 “轰!” 这一瞬,九宫八卦阵,彻底溃散。 只有那凄冷的月色,黯去了所有的血红,映在二人的身上,在这落雁峰巅抛出一道长长的倒影。却仿佛,二人真正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那抛飞而出的帝恨,仿佛,便是慕紫涵身负的罪孽。 此刻,已经远远离开了她。 ……尽管知晓绝不可能如此,但,此刻秦川只这般认为了。 雪花,缓缓飘了下来,这早已冷到了极致的伏羲山脉,终于,在这一刻,落起了漫天的白雪。月色依然,白雪翩飞,竟是与秦川记忆中的那一幕,一模一样。可笑,这天道无情,竟连这般境况,也要直触秦川心中的痛楚。 “铛!” 一支龙脊,随着高举的手臂,高高扬起。秦川的面上,居然也浮上了一抹如归般的笑容;而慕紫涵,却是怔住了,直若,一抹惊恐。 秦川,想…… “嗤……” 依然只有这一声,天地寂寥,万籁俱静。 慕紫涵的身形缓缓地倾倒,一袭本就鲜艳的红衣,渐渐被血染透,更加的鲜红,更加地触动秦川心中的痛楚。这一刻,笑了,泛起浅浅的酒窝。 依然是那般的美。 “紫涵……” 秦川神情凝滞,嗓音沙哑,眼眸之中,渐渐被空洞所替代。就在方才,手中龙脊本可以一同贯穿二人的身躯,了结二人本不应该的这一世。可,就在贯穿了慕紫涵心脏的那一刻,她,却不知何处来的力量,彻底推开了秦川。 依然,与那时一般的结果。 秦川,杀了慕紫涵! 又一次…… 这天道无情,辗转二人两世,却还是要安排这般的结局么?命者,数也,天下间,却无论何人、无论许久、无论如何挣扎,却也逃不过么? 这,就是天道! 这,就是凌驾于所有道之上的,无情天道! 一抹伤痛,转瞬之间袭入了秦川的心中,万念俱灰。 却是比那一次,更加的痛。 心魔的第三阶,尘劫,在这一刻,在这般一模一样的境况之下,在秦川的万念俱灰之中,降临了。秦川始终不愿突破的绝尘之劫,还是突破了。 转瞬之间,一股极寒之气从秦川的丹田之中暴涌而出,流遍了全身的每一寸经脉,又彻底地爆发出来,笼罩在整个落雁峰顶,阴邪中带着无比暴戾的气息,疯狂地席卷而开。那萧索的月色,不知何时,更加黯淡了几分。 “啊……” 却只有秦川一句痛彻心扉的嘶嚎,传至每一个人的心中。 回荡在,凄凉的天地之间。 又,无比卑微地,消匿于天道轮回之中。 正文 第01章 厮守 第一章厮守 混沌。 道说:混沌生阴阳,终成大千世界。 而阴阳交融,返于混沌之中,却又是怎样的一方天地? 佛说因果循坏,善恶终有根源。可谁又说得明白,这一日伏羲门的覆亡,是何时种下的因、如何得到的果?哪里,又是这一切的根源? 不过造化而已。 …… 大雪纷飞。 伏羲山一战,在这雪中,彻底落幕。 留守落雁峰的伏羲门人、以及中原各宗门来者,几乎尽数丧命,混杂着同样不少的暗黑门人,尸体横遍了整个落雁峰,硝烟弥漫,血染长空。为数不多的生还者,直有几分茫然地立在废墟之间,徒然悲叹。 只看着,大雪将这一切,覆于苍茫之中。 归于,天道无情的运转。 论剑台上,洞虚子怀着淡然,陨落仙逝。而在他的身旁,数人止步伫立,却是看着那峰顶的一幕,久久不语。 上官瑶、叶秋奇、柳沉烟、还有带着阿罗叶命令前来的罗狼。 均是,沉默着。 沉默着…… 雪中,迷离的月下,秦川抱着慕紫涵渐渐冰凉的躯体,眼神空洞,如曾经的那一次迷失,彻彻底底地陷入了沉沦。他们知道,一直以来,秦川心中最难割舍的执念,便是这个自济云观分别以来就再也未曾同行过的慕紫涵。 若非慕紫涵,秦川不会上落雁峰; 若非慕紫涵,秦川不会在那云梦泽与上官瑶分别; 若非慕紫涵,秦川不会在孔陵之中,与师门了断、与天下为敌; 若非慕紫涵,秦川不会变成如今的这般。她死了;而他,则陷入了那万劫不复之地,了断尘缘,连心中的其他执念,也一同烟消云散。 万念俱灰。 也许,这才是天下间莫大的悲哀。 也许,这才是天下间最大的劫难。 天道之劫! …… 宛若一个梦。 依旧这般的大雪纷飞,连寒冷也不自知。 京州城南的废弃旧宅之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费力地抱起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无比艰难地将其抱入了屋内。她本想松开片刻,去将那寒风呼啸下的门关紧,却因怀中男孩的声声呢喃,放弃了如此打算。 破旧的门扉,直被风吹得嘎吱作响。 “紫涵姐姐。” 男孩一直处于迷糊之中,通红的脸颊,在雪月之中,仍是那般的滚烫。小川自从经历了那夜的大劫之后,便染了大病,久治不愈。 他以为,这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了。 “小川,姐姐在,姐姐不走。” 被唤作“紫涵”的女子紧紧地拥着小川,却越加的发觉,小川的身体已是越来越烫。她还不知道,生病发烧可以烫到这般的程度。 ……这,真的是发烧么? 然而,在紫涵抱紧了小川之后,小川却是一阵无力的推搡,企图把紫涵退离自己的身边。尽管他也有几分不舍,但他知道,他就快要死了。他本是一个逃难的乞儿,或许,他本就该在北原的瘟疫之中,结束了他的生命。 遇到紫涵,他已经满足了。 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未曾想起城隍庙的那个约定。 “姐姐,你走吧,莫要管我了。” “胡说!姐姐既然将你捡了回来,又如何会弃你不顾。” 紫涵啐了一声,说着,却是才发现,小川已经在她的怀中沉睡了过去。紫涵笑了笑,却又在一瞬间后,浮起了几分担忧的神色。 她知道,这样下去,也许小川真的会死。 想着,缓缓地,她将小川放在了草堆之上,轻轻地出了屋。关上房门,迎面呼号的寒风不住袭来,打在她的脸上,却也阻不住她的脚步。 雪中,留下一排脚印。 又被大雪所覆。 …… 伏羲山的大雪,三日未止。 因为这般险恶的天气,落雁峰的残局都还未收拾完毕,不少得知消息归来的外出弟子,只能看着那纷纷的大雪,将一切覆于雪下。 直若,一场葬礼。 藏经阁。 整座阁楼,被大火焚尽了一半,砖瓦横飞,阁中的书册典籍,也撒满了遍地,无人收拾。上官瑶就立在这阁楼之中,一侧露天的门梁砖木,却堪堪为她避了风雪。只见得一袭白衣,风中不住地飘摇,仿佛带走了思绪。 自慕紫涵死后,秦川,已经沉沦三日了。 就在那落雁峰巅,他紧紧地抱住慕紫涵的尸身,不让其沾染到一片风雪。而他整个人,几乎已被白雪所覆,直如一座雕塑,久久不动。 除此之外,狂暴残戾的心魔之气,也一直笼罩整座山巅。 三日以来,尚无一人敢靠近! “师姐!” 忽而,一声呼唤,打断了上官瑶的沉思。却是唐思贤从那雪中行来,走到了上官瑶的身前,只听他颇有一些怒意,更是有些无可奈何: “那秦川突然下山来,霸占了纯阳宫。我道家圣地,岂容他人玷污,如此,我们几个守山弟子便想去驱他出来,结果全都被他所杀。掌教真人此刻闭在凌云阁中,我们不敢叨扰,所以想请师姐为我们主持公道……” “住嘴!” 上官瑶一声喝斥,打断了唐思贤。 对于唐思贤此刻涨得通红的脸,上官瑶一眼也没有瞧,只依然注目在那满地散乱的典籍之间。默然了片刻,方才平淡地说道: “你先去禀报师父,我稍候便来。” “是。” 唐思贤应道,刚得师姐喝斥,也不敢再待,迅速出了阁去。 然而,随即上官瑶却是忽然躬下了身,拾起一本陈旧的书册。也并非是何道家典籍,仅仅只是济云观的一些记载名录,被风撕开了几页。 恰好露出了,徐道士的名讳。 …… 大雪过后,京州迎来了晴朗的天气。 城郊小道。 “紫涵姐姐,你真要去那通州修道呀?” 小川被紫涵一手拉着,走在林荫之上。他的大病,在立春的那一天便已经彻底痊愈了,开春时节,大病初愈,却是听到了紫涵的这个消息。 “嗯。” 紫涵应道,回身来看了小川几眼: “那时我外出为你求医,求了许多人他们都不愿冒雪出诊,只有城北的徐天师看我们可怜,方才应了下来。你的病,便是他给瞧好的。此番我带你去见天师,你可要礼貌一些,若能求他带你与我前去,那便最好不过了。” “哦。” 小川颇为乖巧地应道,不再言语。 行了许久,已经见得那城北竹林的一处亭间,已经有一个老道士在候着。小川本以为这些个天师之流,都是干着骗人的勾当,与他乞讨无异。 不过这一回,既然对方瞧好了自己的病,又有紫涵的叮嘱,他也不敢放肆,只被紫涵领着,一起走到那徐天师面前,跪地扣了三拜大礼。 尽管如此,小川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徐天师。 “什么?!” 只听得到了紫涵的恳求之后,那徐老道嗓音尖锐地叱了一声,随之大大咧咧地骂道,“你当我济云观是那梵音寺的善堂呢?我带你去修行,乃是看你根骨不错德行尚佳,可是带他去,这一天天吃的用的,谁来负担?!” “我还不愿去呢。” 此时,小川独自坐在竹林中的青石上,远远看着徐老道叱骂自己的紫涵姐姐,便不禁嘟囔了一句。当然,也不敢让他们听到,只在心中十分的不悦。 不知为何,小川的心中,便对那一身道服十分的不喜欢。 还有,那股让他不舒服的气息。 此时的他,还说不出、也不明白那是什么。 一直过了很久。 小川一直静坐在林间,看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还伴随着潺潺的流水之声,他喜欢极了。相比于紫涵说的修道,他觉得,这般闲逸的生活,才是他最想要的。之前远远听得他们说的那什么济云观伏羲门,小川也曾在以前听说过,每一个流传的人,无不是心生向往。当然,小川依然觉得,那是个骗人的勾当。 ……就像现在的徐老道。 “那便如此说定了!带那小子去可以,住的便不算了,但其间在济云观吃的用的,我都只给你一个人的份,他是死是活,你自己想办法。” 徐老道的又一声尖锐叫骂,传到了小川的耳中。 小川昂起头来。 只见得紫涵立在原地连连鞠躬道谢,而那徐老道在约定了出发时日之后,便一边继续叫骂着,持着算命解卦的骗人幌子,大摇大摆地去了。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去修道?” 夕阳时分,小川依旧让紫涵牵着,一齐向着他们的小屋行去。 “因为,我爹以前便是修道的,后来,不知为何死了。” 紫涵淡淡地回道,仿佛想起了难过的往事,心情直有一些低落。当然,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她原本拥有的一切,便全都没有了。她只想着,也要走父亲曾经走过的那一条路,兴许,能够知道当年的事情。 而修道之门,最著名的,便是这伏羲门。 “紫涵姐姐……” 见得紫涵忽有怅然之状,小川也懂事地不再细问,只仍由紫涵紧紧地拉着,感受那掌间不断传来的温暖,传到了,他原本冰凉的心中。 “姐姐,我知道,你带我去通州,要吃很大的苦。待我长大了,我定会报答于你,今生今世,只要我有能力,便不会再让你吃任何一点苦。” 小川忽然说道。 闻言,紫涵稍稍停了下来,看着小川此刻如此坚定的神色。 随即,浅浅笑了一笑。 如此甜美! 正文 第02章 相依 第二章相依 纷乱下的中原,似有一些压抑的气氛。 通州,紫城。 大雪将消,紫城之中稍稍恢复了几分生气,街上也渐有行人来往了,只远远见得,不远方巍峨险峻的伏羲山脉,似还覆在厚厚的白雪之中。 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不久前的夜里,分明听得到那伏羲山中传来无比的惊动,似还起了大火,若非及时下起了雪,险些都蔓延到了这山脉之外。中原的动乱,时至今日,已经传到天下间每一个人的耳中了。 他们只盼着,迎来动乱平息的那一天。 也有人坚信不疑着,天道有常,那一天,终将会到来的。 雪后的街道,缓缓出现了一个男子。不少人注目而去,只见得这名男子气质非凡,不似这通州人士,甚至也绝不是济云观中不远前来的弟子。 像是,从中州来的贵人。 他们当然不知,他们正在品头论足的,正是安阳叶家的家主: 叶秋奇。 “想想,倒也有许多年未来了。” 看着紫城中有些熟悉而有些又不熟悉的景象,叶秋奇一声淡笑,自语了一声。曾经,他的一生……不,他们的一生,便是在这小小的紫城中开始的。 ……从这里,开始了他们各自波澜壮阔的人生。 这一天,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 艳阳高照,无限春光。 这是紫涵带着小川来到紫城的第二个月了。 太平盛世,人们总是无比忙碌的。不知从何时起,紫城中的人们,发现了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姑娘,年纪不大,似是在那城外济云观中修行。每逢闲暇,便总见得,那个姑娘也在这城中忙碌,帮人做杂活换些碎银。 倒也奇怪,那济云观中衣食无忧,她这般又是为何? 而她不知道的是,每每她出观忙活,便总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悄跟着她,她做什么,他便在远处瞧着。看着那道背影,他的心中,就愈加的坚定。 ……可是,此时的他,根本做不了什么。 “放开紫涵师姐!” 这一日,因为见得紫涵在城中受了欺辱,小川便再也忍不住,也不理会事后是否要被责骂,却是冲将上去,死死地咬住那霸道雇主的手腕。 鲜血,就这般淋漓地淌了下来。 触目惊心! 人们不知哪里来的这个小疯子,但围观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唯有紫涵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之中,无比焦急地朝着小川呼喊: “小川,快住手!” “找死!” 此刻,那被咬住的汉子勃然大怒,虽被咬出了血,但区区一个弱小孩童又岂是他的对手。只见他大臂一挥,竟是将小川生生甩开了很远,直跌倒在摊位之上,几乎摔了个半死。如此还不罢休,抄起袖子,他便是冲将上去。 此人乃是紫城中难缠的恶霸,岂会受此屈辱? “……” 然而,短短的一瞬间,竟是见得,他忽然止下了脚步。 汉子的眼中,不知为何,居然一瞬间浮起了几分惊恐。他只看着从地上爬起的孩童,小川削瘦的脸上,那一对瞳孔之中,竟露出了无比可怕的目光。 堂堂七尺汉子,却被这般深深地震慑! “你该死!” 只有一句无比阴沉的话语,从小川的口中传出,人群喧闹,倒也听不真切。可是此刻,在小川的身体之中,却是一股诡异的气息,从丹田传到了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凶恶邪戾的目光,直若将把眼前的汉子生吞活剥。 小川的心中,只有这一阵连他自己都感到可怕的念头。 ……心魔! “你个小灾星,我说如何寻不见你,竟是溜出观来了!” 忽而,一声尖锐的叫骂,在人群之中升起。不知何时那徐老道竟也出现在了此处,只见他在小川的身后一下将小川拎了起来,随即破口大骂。 原来,这小疯子也是济云观的么? 众人一时大惑,那汉子也回过神来,不理会方才一瞬间的错觉,只看着此刻被徐老道拎住的小川,虽也依然怒气冲冲,但显然没有方才那般放肆了。莫说在这紫城,就是放在中原之中,不论是何人物,都要给上济云观几分面子。 想着,他也不再与小川计较,只转眼看着徐老道: “老徐,你瞧我这手,便是被你济云观的人咬的,你可是要赔些药钱?” “你跟我讨药钱?!” 闻言,徐老道再度一声叫骂,与此同时,依然紧紧地拽着小川。无人知晓,此刻正有一股亲和之力传入小川的身躯之中,如同竭力压制着什么。 方才那股古怪的感觉,竟是突然消失了…… 小川的心中,只有这般疑惑不解。 “师父,药钱弟子来赔便是。对不起,对不起……” 此刻,原本手足无措的紫涵终是慌忙站了出来,无比怜惜地看着方才摔得半死的小川,一面向徐老道求情,一面又对那汉子连连赔不是。 这一日的纠纷,方才如此平息下去。 …… 济云观。 叶秋奇的到来,惊动了观中所有人。 如今的代观主、以及所有的长老,几乎尽数前来迎接。一面,叶秋奇是这济云观出去的伏羲门佼佼弟子,一面,又是安阳叶家无比尊贵的家主。 不过,对于这些,叶秋奇也只是一笑而过。 匆匆与众人照过面,连那当初与苏小妍定情的地方也未去怀旧,便独自来到了当年秦川的屋中。并非是他想来此,而是如今秦川陷入沉沦,迷失了自我,直若行之将死,他们众人,不得不四处寻找能够唤醒秦川的办法。 昔日相识至今的知交,他岂忍心看着秦川这样下去? 而若要解去秦川的心结,或许,得先知晓秦川与慕紫涵的过去。 “吱呀……” 多年紧闭的屋门被缓缓推开,叶秋奇走了进去,一切,没有多少改变。墙上的字画、案上的书籍、甚至当年叶秋奇时常躺卧的椅子,都没有丝毫挪动。 只是,他不知,那时他踏入此屋之前发生的事情。 “嗯?” 忽然,叶秋奇眉目一凝,缓缓掀开了那墙上的字画。随即短短的一瞬间,眸中便是浮起了一抹震惊之色,久久也说不出话来。 只见得,那字画掩盖之下,墙壁之上,竟是一排排触目惊心的指痕,墙泥被生生抠下,甚至还嵌有些许血色。有的颇为久远,指印尚小,像是幼年时候留下的;而有的明显只发生在数年之前,兴许,还是在认识了叶秋奇之后。 这是…… 原来,秦川身怀心魔之种,修习道法之时,时常心魔错乱,痛苦不堪。那些指痕,便是在挣扎痛楚之时,手抓墙壁所留下的。 “呼……” 一声长舒缓缓自叶秋奇口中发出。 他分明感受到了,那时秦川所承受的莫大痛苦。 …… 墙上那副道祖出关图,是前人留下的。 对于这些,小川并没有半分的兴趣,不过也无人知晓,他是从何处翻来、又如何想到挂在床头的墙壁上的。紫涵忙于修行,也从未问过。 “师姐,我可不可以不要修道了?” 小川坐在床上,问着眼前的紫涵道。 如今距离来这济云观,已经过去了三年。当初的那件事后,他们的事情得到了观中长老的注意,明长老得知后,担心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便不再克扣小川的口粮,反而对紫涵愈加的照顾,比那徐老道还要看重于紫涵。 如此,紫涵倒也能够一心放在了修行之上,成果显著。 济云观,也把她当做了重点培养的对象。 可是,这个时候,小川却是想放弃了修行。他本来就无多少兴趣,在这观中也无人瞧得起他,更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有些怕他。他简直无聊得紧。 而且,最主要的…… “怎么了?” 方才还在说着落雁峰内门的事情,听得小川突然的这一句,紫涵微微一怔,便是问起了来由。她原本还想着,将小川也带上落雁峰。 “我听你的嘱咐,夜夜都将长老传授的心法温习一遍,一点也没有偷懒。可是每每到夜中,我便头疼得难受。师姐,我有些受不了了。” 小川委屈地回答道。 “莫不是那时的病又犯了?” 闻言,紫涵心中一紧,急忙一手探上小川的额头。不过此刻的她,又如何懂得医道,只察觉并非发烧,便抿了抿唇,忧虑地道: “明日我带你去城中找大夫瞧瞧,莫要担心了。” “哦。” “你若不好好修行,待师姐去了落雁峰,你岂不是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听师姐的,好好功课,与师姐一同前去,才有人照顾你。” “嗯。我一定听师姐的。” 小川又应了一句,可神色之中,依然还有几分惧怕。 ……就是惧怕! 那夜里无比的痛苦,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三年,若非因为紫涵的叮嘱,他早便放弃了。想着,小川忽而想起了当初为自己治好病的徐老道,虽然此刻依然对那老骗子不喜,但在痛苦的折磨面前,小川,已是顾不得许多了。 “师姐!” 他忽然叫住了紫涵,却听他道: “能不能,再让徐师父来为我瞧病?” 闻言,紫涵微微一怔,显然,对于徐天师,尽管心中尊重,但她也依然如小川一般,是害怕与那疯疯癫癫的老道士打交道的。 不过…… “好。为了小川,师姐再去求求徐师父。” 正文 第03章 先知 第三章先知 济云观往北数里。 伏羲山脉边缘的某座山脚下,落着一座孤坟。 “这里,便是徐道士的墓了。” 在一名长老的亲自带领之下,叶秋奇来到这处坟前。那徐老道他当年也曾有耳闻,乃是济云观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道士,挂着伏羲门弟子的身份,时常外出游历以算命解卦赚钱,为人刁钻,以一身臭脾气在这紫城之中闻名。 当然,那所谓的算命解卦,是否骗人的勾当,倒不得而知了。 不过在叶秋奇进济云观修行的两年之前,此人便已寿满仙逝,依照遗嘱被葬在了此地。在紫城之中,还留下了不少笑谈,算个风云人物。 一眼望去,这墓冢临山而建,却是风水极佳。 “诶?” 忽而,叶秋奇微微一疑,却道,“这山脚一处乃伏羲山灵脉之根,师门历来不允许建造陵冢,那徐道士,是如何得到许可葬在此地的?” “这……我倒是不知了。” 那长老听言,也微有不解,“不过传闻那时老观主曾来过,亲自瞧着下的葬,我们无人敢反对,落雁峰上也从来没有人下来责问过。” “……” 随即,叶秋奇凝了凝神,朝着那墓中瞧去。 然而,紧接着,便又是微微骇然: 竟是,一座空墓! …… 伏羲修道之门,在葬礼之上,一向从简。 徐老道仙逝的消息,都还未传遍紫城,便在这山脚之下入葬了。是日,正值清明,暮雨霏霏,天空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什么也看不真切。 隐约只见得,两人在那墓前吊唁。 “也许不是徐师父,我们还在那京州城中乞讨。” 紫涵立在墓前,淡淡自语道。如今的她,早已出落得成熟大方,因为修行精湛,又品德兼优,在这紫城中已然小有名气,听闻落雁峰上的高人们,也都知晓了她的名字。不过比起她来,小川倒是没有过多的变化。 虽也长至了当年紫涵那般的年纪,如今更是与紫涵一般身高,但依然沉默寡言,性情孤僻。此刻跪在墓前,再一次,对徐老道拜了三拜。 他也仍然对这老道士不喜。 但他也明白,这徐老道于他有恩,这三拜,乃是理所应当的。 恩怨分明。 或许从这时起,小川便已经知晓了。 “回去吧。” 随着紫涵一声低语,朦胧细雨中,二人又一同撑着伞,缓缓回了济云观。这一场景,仿佛与那年京州城郊的林间小道上,一模一样。 ……从未变过! 二人走后,雨幕之中,又出现了另外二人。 “你将他带上这条路,可又是你说的天道?” 细雨纷纷,只见济云道人负手立在孤坟外的某处山岗上。 迎面望去,雨幕中伏羲山巍峨的山脉,灵气纷涌,似如百川交汇,却仿佛都汇在了眼前的一个点上。而那座孤坟,便恰好立在此处,将灵脉生生阻隔,使之丝毫也不得外泄。相比之前,此刻的伏羲山,就如同一个温润的摇篮。 势必,培育出无数惊才绝艳的佼佼之辈。 旷古烁今! “不知。” 良久,方才有一声短叹,回答了济云道人。 却见得,济云道人的身旁,一道巍然的背影,与他齐肩并立。依然望着那巍峨群山,只不过不同的是,他还看到了群山之上,那苍茫的天穹。 片刻之后,又宛若自语: “我悟得了这天道的规则,便看到了更远一些的事情。天道如何安排我无从知晓,但在这规则之下,我便必须安排其他人,以应这天道。” “未来?我尚且还无法看到。” “你终将会看到的。” …… “慕紫涵乃是十四岁时被徐道士带入我观中的,后来又得了已故的明长老提拔,赢了进修大选,同年重阳上了落雁峰修行。只不过……唉!谁又能想到,本该成为我伏羲一门杰出之辈的她,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 “那秦川呢?” 济云观驻存档案的库房之中,叶秋奇与一名执事长老促膝长谈。桌上那两杯茶,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无比冰凉,谁也没有抿上一口。 “秦川的事情,倒是颇为有趣。” 听得叶秋奇再问,那长老忽而笑了一声,但很快,也被一抹怅然所取代: “他是随慕紫涵一同进入观中的。早些时候,由于徐道士的刁钻,他对这个孩子似乎十分的不喜,一直以‘小灾星’相称,同时还从库房克扣了本该配发给秦川的口粮和物事……至于是否据为己有,倒是无据可查。” “不过即便这般,那小灾星也过得衣食无忧,只因他那紫涵师姐,一面刻苦修行的同时,还要为他筹备衣食。此事我观中都是后来才得知。” “那件事后,秦川也依然性格孤僻,更时有为了她师姐与人斗殴的事件发生,屡教不改,因为要留着慕紫涵这个天才,长老们也都拿他没有办法。但让人讶然的却是,自从慕紫涵上山之后,秦川,便一夜之前如同变了一个人。” “真的只在一夜之间,此事明长老生前还曾与我探讨过数次。” 那长老细细说着,时至今日,面色之上都依然还有几分不可思议。 ……无法想象! 那一夜过后的秦川,当众炼丹震惊整个济云观、数月不到突破炼气还神、得静虚子赏识入门修行、无极道会声名展露、云梦泽抗争魔道正伏羲之名……这些,却都是叶秋奇知晓的了,甚至,直到后来,直到如今…… 所有人都以为,秦川是因为慕紫涵的离去,而开始发愤图强。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 夜。 方才经历过盛会的济云观,显得无比的静谧。 一年一度的落雁峰进修大选,刚刚落下帷幕,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胜者沾沾自喜,憧憬着落雁峰上的一切;而失利者,也悬梁刺股,仍不放弃。 几盏灯火长明,一派峥嵘之貌。 屋中。 “小川,师姐明日便随师兄们上落雁峰修行了。你且暂时留在观中,可要刻苦修炼,莫要偷懒,来年师姐在那落雁峰上等你。” 紫涵在屋中最后一次为小川收拾着屋子,此番言语说出,心中竟也有难以言喻的伤感。若非心有执念,她又如何舍得离开这个相依为命的弟弟。 ……或许,他们的情感,早已不是姐弟了。 京州城隍庙中,她将他捡了回来;同甘共苦,直到来了这济云观中,已经有了数年的光景。如今的紫涵出落大方,身后不乏苦苦追求的优秀男子,但每每与他们在一起,她便总能想到,每一次小川为她与人斗殴的场景。 她时常想起,那时京州城外,年幼的小川,发出的那句誓言: 今生,今世。 而她,也从来没有当过假。 “我知道了。” 小川坐在床上,紧紧地靠着身后那副道祖出关图,回答这一句时,却是隐隐咬着牙关,纵有再大的痛楚,他也绝不会让紫涵瞧见。 从他长大以后,便再也没有发过“病”了。 ……至少,他没有让紫涵知道。 “小川,这是师姐求来的静气丹,对你修行有益,你以后莫再贪玩,记得好好修行,来日才有机会上落雁峰与师姐相聚;我留下的这些银两,你可要省着点用,若是有何困难,便去求求明长老,莫要嘴硬;还有……” “师姐!你且去吧,莫要担心我。” 小川打断了紫涵的话,又一次,咬了咬双唇。 “……” 这一回,紫涵没有再言语。 她似乎才发现,当年她走到哪里都跟随着她的小川,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良久,她莞尔一笑,留给了小川一个笑容,起身推开房门,消失在了月色之中。若是她能知晓,这,将是她一生中给小川的最后一个笑容。 ……或许,她还会再拉开那扇门么? “师姐,等着我……” 待得紫涵离去,一声低语,自小川的口中发出。 然而,只见此刻的他,大汗淋漓自额间滚了下来,十指紧抓着墙壁,指甲直嵌入了墙泥。他不知,因为心中的情绪,又一次触动了心魔。 无比的痛楚,传遍了全身。 挣扎着,扭曲着,却,没有发出哪怕一声哀嚎。 “吱呀!” 忽而,门又被不知何人推了开。 小川猛一昂头,满是粗汗的发梢覆盖下的眼眸,一眼瞧见了进门来的男子。却是一袭薄薄的轻纱白衫,飘逸出尘,直透着随和轻淡的气息,只静静地看着榻上痛苦的小川。这一瞬间,小川的脑中,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 终于,一声嘶嚎,从他的口中爆发出来。 却是一股头痛欲裂的感觉,霎时袭入了他的脑中。曾经似乎早已忘记的一幕幕,仿佛缓缓浮现出来,却又,看得并非那般清晰。 与丹田传来的痛意,一起折磨着他。 如同,无休无止! “嘭!” 终于,小川两眼一黑,彻底倒在了榻上,昏迷不醒。 “呼……” 这时,男子方才一声长叹,缓缓地走到了床前,口中莫名说道,“我便先让你瞧瞧,若不改变你的宿命,那般的结果,你是否愿意接受。” 说着,只见昏迷中的小川,渐渐脱离了痛苦的侵扰,陷入了沉睡。又随着沉睡过去,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面容时而畅快、时而悲苦、时而狰狞、时而凄怆,最终,却又再一次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楚之中。 任凭如何挣扎,也丝毫摆脱不得! 苍穹之上,紫微星异芒闪烁,掠过一抹红光。七星连珠,天地异象,又随着男子的离去,彻底归于平静。只留,小川卧在榻上,大汗淋漓。 仿佛,一夜之间,经历了多么波澜壮阔的一生! 正文 第04章 宿命 第四章宿命 纯阳宫。 积雪消融,落雁峰逐渐恢复了几分生机。 然而在这纯阳宫附近,依然被一股可怕的心魔之气所深深笼罩着。秦川带着慕紫涵闯入纯阳宫,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月。 一月以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甚至没有见过任何人一面,只如一切开始时的那般,将慕紫涵紧紧地拥在怀中。似乎,企图用自己早已如同死灰一般的心,去温暖慕紫涵愈加冰凉的身躯。就这般,久久不动。 开始时,时常有伏羲弟子打算将之驱出这个道家圣地,但还未踏入宫中半步,便被心魔之气噬尽气血精元而死,惨绝人寰。 至此,再无一人敢靠近。 而掌教真人静虚子对此也不闻不问,只一心放在师门的重建之中,还有,那中原更加风起云涌的动乱之势。秦川霸占此宫,便已是被默认了。 “……” 程佳在那伏羲山一劫中逃得了命来,如今早已是看淡了生死。可是,此时此刻,她远远驻足于纯阳宫外,却是瞧着紧闭的宫门,久久不语。 她开始知道,生与死,不再是人生中最大的劫难了。 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依稀记得,当年空雾谷历练之前,慕紫涵便是来了一趟这纯阳宫,之后一去,便已是另一方天地了。谁曾想,此刻,似乎,她也回到了这里。 尽管,已是一具尸身。 …… 清风徐徐。 这是紫涵来到落雁峰的第二个月。 如果后来的上官瑶早一年上山,也许,她二人便是不相伯仲的两位伏羲门优秀弟子。短短一月,紫涵便得伏羲真传,道法修行一日千里。 在这落雁峰上,她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而这一日,她来到了这纯阳宫外。 心怀父亲的执念,关于伏羲门的种种秘辛,或多或少传入了她的耳中。她知道,这纯阳宫,本是一位伏羲高人的居所,后来那位高人叛门而出,不知下落,纯阳宫方才荒废了下来。她想,这或许与她的父亲有关。 “弟子慕紫涵,冒昧打扰。” 轻轻叩响宫门,紫涵无比礼貌地高声问道。 随后前来开门的,是一个老仆,苍髯白须,直有几分虚弱之色。老仆没有多礼,亦没有驱逐紫涵,只回身将紫涵迎入了宫中。 未曾想到,他竟这般直接问起了紫涵的来意: “你想知道什么?” “弟子……” 这一问,倒是令紫涵微微一怔,思量半晌,还是回道,“弟子见此纯阳宫荒废已久,心生好奇,所以冒昧前来瞧上一瞧,并……并无他意。”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 然而,那老仆却是忽然说了这一句。 只见他缓缓回过身来,原本慵散的目光,竟一瞬间闪过了那么几分迥异。他直直地看着紫涵,却如彻彻底底看透了紫涵一般,让紫涵一时不知所措。 他叹了一声: “你本性善良,纵是知晓了,也终会释然,走上大彻大悟之道。不过,知晓了过去之事,其实本无用处;而将来之事,你,可还想知晓么?” “……” “天道周行之事,我暂时无法与你说,将来你自会明白。” 不待紫涵反应过来,老仆又仿佛自语了一声,回过身去,恢复了原本的慵散之态,只背对着紫涵摆了摆手,这回,倒像是驱逐紫涵了: “你且去吧。” “……” 紫涵立在原地,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几分莫名其妙。 她凝了凝神,已见得老仆的身影消失在了纯阳宫中,出于伏羲门规,也不敢过多冒犯,只带着心中的疑惑与不解,返身走了出去。 高耸入云的落雁峰,秋高气爽。 远处枫林如火,宛若淋漓的鲜血,染在紫涵的眸中。 …… 忘情峡。 自那一次惊动中原的剧变,这一处,似乎已被中原遗忘。 荒山野岭,草木杂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赫然凹陷在山麓之间。原本自云湖而来的那条溪涧,似乎也不知从何时起,彻底地断了流。 无人知晓,昔年梨园的那一段恩怨,便是在此了结的。 是因为金虚子之死? 还是那一次元神自爆的天道之威? ……或许,都不是! “我之命,天之命,天命如我;” “大道一如我,天道如一!” 此刻,只见得一人在那山间,唱着伏羲门的天命歌,花间一壶酒,百里无人烟,却是那般的潇洒淡泊。其人独立荒野之中,傲然仰视着苍穹,一声高呼,思绪随着微风,一直飘了很远很远。却不知,是激昂,还是悲叹? 只见得,缓缓地,消失在虚无之中。 …… 虚无。 从来没有人知晓,虚无空间究竟是怎样的。 据传伏羲道法大乘之上,便能领悟这虚无空间的规则,扶摇而上九万里,或巡游四海八百回,都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当然,只是谣传。自古以来,摆在明面上的大乘境之高人,便已屈指可数,甚至还只存于传说之中。 至少,这个境界,无尘子都还未曾达到。 而且,虽也略通几分空间之术,但假若长留于虚无空间之内,纵是再强悍的身躯,也会被彻底撕裂,绞碎所有的元神躯壳而亡。 ……可是,紫涵做到了。 在那忘情峡的劫难之中,她并没有死,而是,活了下来。 “……” 紫涵无法说清自己此刻的状态,似乎,她仅仅只是一抹留存世间的意识。可是,从来未曾听过,死后意识可以长留于世;而且,这里,也并非人世。 仿佛,这里,便是混沌。 “知晓了前事,是何感觉?” 虚无之中,仿佛有一个人在问紫涵。前事,便是过去之事。 “伏羲门诛杀我父,于规则而言,本没有错;而我杀于金虚子,亦没有错。如此杀来杀去,我却是倦了。我还看到,小川因我走上了歧途,对他而言,也并无错,可是,在我的眼中,却是觉得他错了。对错,我早已分辨不清。” “你彻悟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一半是过去,而另一半,是将来。你可想知晓将来?” “想。” 紫涵无比坚定地答道。她不知,此刻的小川下落何处;也不知,她能与再与小川见面,回到当初;更不知,小川的歧途,终点又在何处? 所以,她想知道。 “他不会死,并且,在将来的岁月中,他还将渡历更多的劫难。” “人为何要渡劫?” “因为,这,便是道;便是,宿命。” “……” 那抹声音缓缓消失,随之紫涵也逐渐陷入了沉睡。她也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将来,如同现实一般的将来。与小川不同的是,她在梦中看到了天下的覆亡,将她的一切,所有人的一切,都覆灭在了宛若洪荒的世界之中。 而她,绝不能容忍那样的结局。 正如许久之前的预言,她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一番大彻大悟之后,似乎,也明白了她的道,明白了,属于她自己的宿命。 大梦初醒,恍如隔世! 那个声音,又开始回荡在紫涵的耳畔: “那另一半,你领悟了么?” “我明白了。” “秦川,是这天道选中之人,早已决定了他的宿命。而这宿命的钥匙,便是掌握在你的手中。你看到了灭世之景,应该,也看到了那把钥匙。” “我该如何做?” “打开,他心魔的第三重劫!” 这最后一句,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紫涵的心中。 她忽而一声淡笑,领悟了这天道之规,她似乎也得到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可是,同时她也瞧见了,并且,依然无比地憎恶着,这无情的天道…… 果真,造化弄人! …… 南疆。 那一夜的南疆,仿佛被吞噬在了黑暗之中。 “哈哈哈!” 穆痕无比残戾的狂笑之声,回荡在整片夜空之下,随着最后一把帝恨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似乎,他,已不再是穆痕,甚至,已不再是任何一个人。 帝恨苍穹,唯我独尊:帝恨; 天道本虚,乾坤本无:虚无; 星辰之灭,鸿蒙之劫;星宿劫; 心无妄念,身无灾劫:无妄; 生之所悲,亡之所怒:悲怒; 不疚不疯,永堕轮回:疚疯; 执念不消,魔障不止:执念障; 天罪地罚,万物无生:裂天破地! 所有的八件邪器,皆尽落入了他的掌控。那上古设下的封印,仿佛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打破。风起云涌,众生颤栗,整个天下,即将陷入前所未有的灾难之中。而打破他的人,也必将在这灾难之中,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笑的是,其人竟还尚不自知。 “完了……” 无尘子立在那恐怖魔气带来的狂风之中,眼看着发生的一切,甚至都未来得及吊唁刚刚死去的故友。直想起前番查到的真相,满目绝望之色: 末日,将至。 一场真正毁天灭地的浩劫,来了! “……” 济云道人、子隐先生、南柯宗主,三人各立一方,也皆是露出了一抹愁容,他们,再也无法阻止穆痕了。只能看着,造化,随之而来。 一如某位高人曾经对他们各自的言语: 天道,无人可违! “原来,却是我们错了。” 正文 第01章 沉沦 第一章沉沦 立春。 落雁峰一战,已过数月。 伏羲一门几近覆灭,中原正道亦是损失惨重,犹如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此一败,牵动全局,中原除了少数地域仍在掌控之中,其余则尽数沦陷,落入暗黑门之手。昆仑山全域,数日之前,也被暗黑门彻底攻下。 中原大势,亡矣! 然而,在这危难之际,一件离奇之事,发生了。 原本昆仑山长驱直下,中原大地在暗黑门觊觎之下,已然唾手可得。可偏偏一夜之间,其所有的攻势,竟是忽然地止了下来。 所有暗黑门人,皆是原地待命。 仿佛,是在留给中原正道喘息的机会。 ……却,又绝无那般的可能。 有人猜测,是那蛮荒腹地的魔教总舵起了内乱,但又因无法寻得陀罗尼宫,而得不到有力的证明。不过,借此难得的机会,中原正道亦是各自紧张地重振旗鼓,养精蓄锐,意图从那魔教的手中,将天下夺回。 重整纲常! 又一场风云剧变,正在悄悄地凝蓄着…… …… 落雁峰。 远处的群峰,尚还留有积雪,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静谧。 自山门古迹往上,一路残垣断壁,多处损毁,只宛如废墟。数月以来,经过伏羲门人的简易修葺,倒也多多少少,掩去了往日的凄凉萧索。 此刻,正有一人疾步上山。 “柳宗主不远前来,伏羲门有失远……” 一个山门道童迎面上去,然而一番客套之言还未说完,那上山的女子便始终未瞧他一眼,直急匆匆地朝着山上而去。此番时节,加上来人身份也不菲,也的确不需往日那般的礼节,只不过,这道童多少有些尴尬。 只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一凛。 莫非,中原又有大事发生? “嘭!” 一声巨响,凌云阁中,似有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传出。在这空旷的群山之间,不断回荡,仿佛,更飘向了无比辽阔的天际,很远很远。 阁中,叶秋奇正在案前翻阅一本古书。 “带我去纯阳宫!” 柳沉烟方一踏进屋来,便是对着叶秋奇一句叫嚷。眼下中原陷入短暂的沉寂之中,她刚一处理完师门事宜,便是匆匆来了这落雁峰。不料,在那太极广场之上,便是被伏羲门弟子死死拦住,任凭如何说也不许她上山半步。 纯阳宫,如今似乎已成了伏羲门的禁地。 “呼……” 一声长叹,叶秋奇将那书籍缓缓放下,方才转眼看向了柳沉烟: “此刻纯阳宫被魔气所摄,方圆数里皆被立为禁地,但凡踏入者,无一生还,纵是我也不敢擅自入内。师兄们拦下你,是为了你好。” “那你便泰然在此逍遥?” 听得叶秋奇淡淡的一句,柳沉烟似乎生出了几分怒意。 “我叶家之事尚且置之不理,你何时见我逍遥?!” “……” 这也是颇有怒意的一句反叱,令得柳沉烟沉默了下来。她如何不知,为了将秦川从迷失中唤回,叶秋奇甚至数月没有回落霞山庄,日日奔波在中原各处,企图寻找能够唤醒秦川的办法。若说焦急,恐怕,无人及得上他。 短暂的默然。 柳沉烟甩了甩袖,尽力平下心来,坐在了屋中一处。 “我听说你去查了他与慕紫涵的往事,可有何结果?” “查是查明白了。” 闻言,叶秋奇依旧淡淡地回了一句,随即,却又是一声唏嘘,直有无比怅然地又宛若自语道:“只是,假若我遇到他那般事,恐怕……” “那就这般不管了么?” “前提是,他得愿意出来。” 叶秋奇又反声一句,缓缓地,面色一苦,终是抛下了手中的书,立起了身来。他看着柳沉烟,心中一软,便率先踏出了房门。 “罢了,我带你去纯阳宫瞧瞧。” …… 出了门来,二人折过太极广场,转到了落雁峰的上层。 落雁峰的上层,相比之保留较为完整,那时的激烈交锋,也并未过多的波及此处。不少道家古朴的宫殿依然伫立林间,山清水秀,云鹤戏水,竟丝毫也察觉不到乃是经过了一番浩劫。直若,一派秀丽的道家仙境。 唯有,一处例外。 纯阳宫。 这本是供奉道家纯阳子的一座宫殿,不知何时开始无人居住,便显得有些落败起来。此刻,更是黑气弥漫,透着与周围截然不同的气息。 远远见得,那宫殿的上方,一道红光宛若冲破了苍穹,引得黑云漫漫,恰好覆盖了纯阳宫方圆数里的范围,不见天日。邪煞阴戾的魔道之气,自其中源源不断地扩散开来,莫说鸟兽之类,纵是伏羲门的修真高人也不敢踏入半步。 也便因此,伏羲门不得不将此立为禁地了。 “你若想强行进入,我劝你莫打算了。” 那山间小径的出口之处,叶秋奇驻足静立,对身旁的柳沉烟说道,“那日我曾尝试过,但这般摄魂夺魄的可怕魔气,绝非人力可以抵御。而且,这是他无意识中设下的防御,纵是把你诛杀于阵中,他也不会知晓。” “若是他知晓呢?” “难说。也许,他真的谁也不认识了。” “……” 柳沉烟又一次默然。 听得叶秋奇如此说,她也彻底放弃了原本的打算。伏羲门中,静虚子乃是大乘境之人,尚且无可奈何;而叶秋奇身怀轩辕氏血脉的实力,她心里更是清楚。他们都无法进入,自己,看来也不可能去到那纯阳宫中了。 难道,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么? 不…… 若是秦川死了,或许还只能无奈地缅怀;可秦川并没有死,甚至还在这般劫难中突破了全新的境界,她,他们,绝不能看着秦川沉沦。 ……值得秦川守护的,不止一个慕紫涵! “难道,就无人能够突破进去么?” 柳沉烟一脸苦意地咬了咬牙,仍不罢休地问道。 闻言,叶秋奇亦是抿唇不语,沉默了片刻,方才面色平静地回道: “有。” “谁?” “上官瑶。” …… 望海崖。 一袭白衣,崖间飘飘不止。 上官瑶就在这崖上负手而立,看着脚下时卷时舒的漫漫白云,久久不语。数月以来,她无不是日日在这望海崖上静默,直待上许久许久。 倏尔,只见她眉目一凝。 察觉到,身后,来了一个人。 “你为何不进纯阳宫?” 柳沉烟方一出现,便是这般直面着上官瑶,不解地问道。她知道,在那寂灭天中,上官瑶彻悟了伏羲之道,突破了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无上境界,破虚。这天下间,或许,便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破除秦川心魔设下的魔障。 可,她为何不去? “进去了,却又能如何?” 上官瑶冷冷地反问道。依然看着云海,眉间掠过一抹愁绪。 “若不进去,难道,等他自己出来么?” “他会出来的。” “可,等得到那个时候么?” “……” 闻言,上官瑶短暂的沉默。她与秦川自幼相识,无比的了解秦川。她坚信,秦川定能想明白,也定能大彻大悟,与她一起领悟那最终的道。 只是,何时,她也不知道。 也许,就在下一刻;也许,将会是永远。 “这天下风起云涌,他不会一个人独享安宁的……如果,那是安宁的话。很快,他便会走出来,与你、与我、与每一个人再度并肩而战!” “……” 柳沉烟咬了咬牙,不明白上官瑶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论。 从一开始,她便与上官瑶不对头,彼此也从未主动并肩而行过。若非因为秦川,她也绝计不会来找上官瑶。想着,柳沉烟叹了口气,便欲离开。 突然,一名伏羲弟子匆匆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 “师姐!” 却是唐思贤火急燎燎地赶来,见得玉剑宗主柳沉烟,也只是匆匆递了个礼貌的神色,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转而对上官瑶惊呼道: “师姐不好了,有人闯入了山门!” …… 落雁峰前山。 那条直直的山前石径上,一片通幽。 “何人擅闯……” “……轰!” 一个守山弟子的喝问还未来得及说出,便见他的身躯四周莫名爆开一团紫雾,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片刻之间,话语就戛然而止。一条紫色的藤蔓自他脚下蔓延而上,迅速长成,牢牢禁锢了他的整个身躯。 该名弟子,瞬间陷入了沉睡。 放眼望去,整条石径之上,竟然皆是这般的场景。 无数伏羲弟子,都是被那藤蔓缚住,陷入无穷无尽的昏睡之中。而且面容之上,无不是扭曲的痛苦之色,仿佛陷入了无比可怕的幻境之中。 当然,这般离奇之术也未曾伤及他们任何一个地方,只袭入了他们的心神。但若照此下去,怕也有因为难以承受痛苦而生生死去的可能。 ……竟有如此诡异的幻术! 只见得,石径之上,一个女子缓缓地踏上石阶,一步一步,朝着山顶行去。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初生不久的婴儿,没有发出一声啼哭。 至始至终,都未见她又丝毫举动。 却如入无人之境,泰然自若地踏入了落雁峰的大门。 相比于秦川,这个女子的名讳虽也被天下人所知,但,却并无多少人见过其真面目。伏羲弟子落得如此下场,只因不识眼下之人,正是…… 圣巫教主,阿罗叶! 正文 第02章 迷失 “住手!” 一声呵斥传来。 原本打算一拥而上的伏羲门众弟子,瞬即纷纷退后开来,听得掌教真人的这一句话,也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一一退到了静虚子的身后。 “是你?” 随即,石阶之上,静虚子瞧清了来人,却是淡淡地问了一声。 他当然知晓,此刻闯入伏羲门的,是他的得意弟子秦川的妻子。尽管对方是西疆异教的一教之主,可,在静虚子的眼中,她就是秦川的妻子。 ……而已。 “我想见见孩子的父亲。” 阿罗叶昂起头来,对着静虚子说道。 此时静虚子似才发现,阿罗叶的怀中,正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只见幼小的她躲在母亲的怀中,似有几分惧怕地瞧着前方杀意隐现的众人,却又似乎,忍不住探出脑袋来,看看这个对她而言无比陌生的世界。 竟,不哭也不闹。 ……像极了秦川。 “呼……” 似有一声长叹,缓缓自静虚子的口中呼出。他似有怅然的目光,回到阿罗叶的身上,也没有过多言语,转身将阿罗叶迎入了山门。 显然,阿罗叶,已经知晓了一切。 …… 纯阳宫外。 静虚子、紫虚仙姑、赵明诚等一众伏羲门内现存的高人们,全都集中在了此处。当然,其中一层含义,是因为此刻来访落雁峰之人,地位不凡: 西疆圣巫教主阿罗叶。 ……若是以实力来评判,她的地位,与静虚子乃是一般的。 故此,此番也算是一次浩大之举。 然而,此时此刻,众人集中在这纯阳宫外,其中意义却绝不止如此。他们每一位,皆是彻悟了大道之人,当然明白,那宫中陷入沉沦的弟子所遭受了怎样的劫难,他们为此也心有悲苦。实际上,留秦川在纯阳宫中,乃是得了他们的默认。 至少,这是一份迟来的庇佑。 无人知晓,若是将秦川逐出这落雁峰,又会发生什么…… “秦川就在纯阳宫内。” 阿罗叶身旁,静虚子远远指着那林间的宫殿,淡淡说道,“不过,无人得以踏入其中。想要见他,恐怕,唯有在此宫外等候。” “……” 闻言,阿罗叶没有言语。 只见她面无神情,竟也没有听从静虚子的劝阻,抱着怀中孩儿,便是往前踏出了一步。瞬息之间,狂暴邪煞的心魔之气,疯狂地涌来,掀起狂风,吹起她的满头秀发,还有那一袭枫红的长裙,风中飘扬不止。 “咻!” 忽而,阿罗叶眉间的巫印,顿时闪烁开来。 一股红光,似如雾霞一般弥漫开来,似在抵抗着魔气的侵蚀,竭力地朝着纯阳宫内倾压。蛊术与魔道的两股气息,猛然爆发开来。 却是,昏天暗地! “吼!” 虚空之中,适时宛若掠过了一声可怕的啸鸣。 眨眼之间,原本尚有强势的红光,短短的一瞬,竟是全部黯淡下来。所有的蛊术气息,瞬即尽数溃散,在这恐怖的魔气侵蚀之下,荡然无存! 风中,阿罗叶的身形,愈显颤巍。 “不好!” 静虚子猛道一声,显然瞧出了端倪。 “轰!” 然而还未有举动,只听一声轰响,不知何处一道银白之光激越而来,取代那蛊术气息与漫天魔气剧烈地交锋,玄天玉简奇妙的侵蚀之力,一点点将其中的狂暴邪戾缓缓地化解。但也仅仅只有眨眼的时间,稍纵即逝。 一阵柔和劲风,借机将阿罗叶卷了出来,稳稳落在数尺之后。 及时,将阿罗叶带了出来。 “莫要妄动!” 一句劝阻,却是叶秋奇、上官瑶、还有柳沉烟三人赶了过来。若非他们及时出现,恐怕,阿罗叶连同她与秦川的孩儿,早已丢了性命。 ……被秦川害了性命。 “呼!” 随后,只听上官瑶无比惆怅地叹了一声。她看着阿罗叶怀中婴儿,又看着阿罗叶满是凄苦之色的面容,终于心中一软,道了一声: “我进去与他说,愿不愿出来见你们,便不知了。” “铛!” 说罢,上官瑶亦不多言,只见她迅速回过身去,一手扬起,顿时衣袂飘飘,破虚境无比玄妙的真元漫天而起,在前方凝出了一把天命,破空而过。随即,眨眼不到,原本遮天蔽日的恐怖魔气,竟如被生生撕开了一道缺口。 尽管依旧狂暴地躁动着,但却在上官瑶道法之气的压制之下,再也进不得半分。随着上官瑶一步步往前,竟是生生突破出了一条通道。 一步一步,如入无人之境。 适时,只见天日黯淡,因此造成一副诡异的天象。 随着上官瑶一步步的踏入,那魔气又由后覆压开来,彻底将上官瑶的身影没在了黑气之中。一切,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景象。 “……” 众人哑口无言。 却无不是心生惊叹:这,便是破虚么? …… 纯阳宫。 黑云笼罩,几乎不见半点光明。 唯有那数月之前的白雪,还依然覆盖在宫殿砖瓦之上,落在无比萧瑟的庭院之间。隔绝了一切,这里,竟比之当初没有发生任何一点变化。 隐隐的战火硝烟,仍在肆意弥漫着。 雪中,只见得秦川紧紧地拥着慕紫涵,一起坐在那雪地之上。他靠着慕紫涵的肩,双臂死命地环着慕紫涵的腰身,仿佛要将慕紫涵融入他的身躯一般。那一日殷红的血,染在他们二人的身上,那般的鲜艳,那般的刺眼。 他许久没有动过了。 须发散乱,双目无光,仿佛原本心中拥有的一切,都随着慕紫涵的死,彻底地变成了灰烬。只如,他,也随着慕紫涵,一起死去了。 死去了…… “她已经死了。” 一句淡淡的话语,传到了纯阳宫中。 上官瑶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比的绞痛,甚至痛过了此时的秦川。慕紫涵已经死了,在秦川的剑下,所有的意识,都怀着释然灰飞烟灭。 就仿佛,是上官瑶自己杀了秦川。 ……那般的痛。 秦川没有回答,甚至,他仿佛根本就未曾听到上官瑶的声音。 他的世界,早已随着慕紫涵的死,完全地崩塌。他这一生历尽苦难、走遍了无数的坎坷、承受了许多无比的伤痛,一切,却本都是为了慕紫涵。可结果,慕紫涵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的剑下。又一次,痛上加痛。 如此,他这一世,又何苦而来? 纵是再来一世,再来千世万世,也都是这般的结果。 天道有常,周行不殆。根本没有所谓的重新来过,一切,都在这轮回之中,不得反覆。这天道,秦川在这心灰意冷之际,终于领悟到了。 可是,领悟了,却又如何?! 他累了。 只想,这般永恒地拥着慕紫涵,永世长眠,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或许,这才是他唯一能够得到的结果,唯一一个,能够让他心安的结果。 这一世,便不应该来! 不该! “除了她,你便不再拥有其他了么?” 上官瑶继续问道。可她不知的是,若不是为了慕紫涵而来,再多的一切,秦川也不会拥有。她不明白,天下间最大的悲哀,莫大于心死。 心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不重要了。 “……” 秦川依旧充耳未闻。 “或许,那时在云梦泽上,你与我的盟誓,你已不记得了;或许,在那晋州的参松观中,你不顾往昔仇怨誓与天下苍生共存亡的承诺,你也不记得了;可是,你还记得么,阿罗叶的腹中,还有你的一个孩儿,你的亲生骨肉!” 说着,上官瑶怅然一笑,几分凄苦: “现在,她带你们的孩儿来了,是一个女儿,很可爱,比小小还要聪慧……你还记得小小么?你想看着,她们也与你一同灭亡么?” “……秦川?!” “……” 上官瑶的一声声叱责,在这纯阳宫中不住回荡。然而,秦川依旧只紧紧地抱着慕紫涵,仿佛,所有的事情,他都不想再去理会。 宁愿,就这般迷失…… 这般,灭亡! “……” 上官瑶没有再言。 只怀着更加的凄苦,同时又还有无比的希冀,缓缓地退出了纯阳宫。她只等着,秦川能够明白,能够彻悟,能够,将一切都记起…… 再度,踏上属于他的道途! …… “咻!” 一道玄青之光,再度亮起,短暂驱散了纯阳宫的黑暗。 宫外静候的众人,顿时注目而去,终于见得上官瑶走了出来。不过,也只见得她独自一人。秦川,依然还在宫中;魔气,仍在肆意弥漫。 “……” 迎着众人,上官瑶缓缓闭上了双眸,摇了摇头。 相比于众人,她明白,没有人可以唤醒秦川,唯有等待着他自己彻悟。纵使,将秦川从那黑暗中带了回来,若是解不去他的心结,却又有何用?上官瑶一开始就明白,所以,若非阿罗叶前来,她从未打算踏入那纯阳宫中。 “他还是不愿出来么?” 叶秋奇咬着牙,问道。可很显然,结果早已确定了。 “我便不信!” 忽而,阿罗叶似乎有了几分怒色,竟是再一次不顾劝阻,抱着女儿往前踏了出去。邪戾的黑气再度倾压而来,一瞬间向她席卷咆哮。 宛若,将把她生生吞噬! 而这一次,她,竟然不做任何的防备…… “!”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正文 第03章 希望 “轰!” 黑暗的魔气似若狂风,一掠而起。 阿罗叶一袭长裙,再度飘扬起来,却只见得,她的一片衣角,在魔气的侵蚀之下,竟瞬间焚灼起来,闪过一阵火光,便是化成了黑烬。 继续在这漫天的魔气之中,飘飞了很远。 “……” 霎时间,阿罗叶紧咬着牙,明显已被那狂戾的魔气蚀入了躯体,忍受着无比的痛苦。然而,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抱着怀中的婴儿,继续朝着那纯阳宫中而去。她便想看看,秦川,是否真的忘记了一切,是否,真正死了心。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瞬间传至了落雁峰的每一个角落。 这般可怕的魔气,几乎天下间每一个道行高深的修真之人尚且招架不住,更莫说区区一个婴儿了。只见得杀意纷陈的黑气,彻底笼罩了母女二人。 凄厉的啼哭,传入阿罗叶的心中。 竟是那般的痛。 可,她的面容之上,却是那般的坚定,那般的,视死如归。 阿罗叶从西疆赶到中原,得知了这个消息,心中已是无比的绞痛欲碎。她为了秦川,为了她的夫君,本可以什么也不顾;可如今,秦川这般陷入了沉沦,这般与死无异。那,她,却还有什么可以顾及的呢? 既然他不愿醒来…… 那,便带着孩儿,与他一起步入毁灭吧! “妙儿,娘亲这便带你去见爹爹……” 一句淡淡的话语,怀着无比的凄怆,从那漫天的黑暗之中,传了出来。众人只见得,恐怖的心魔之气,早已彻底没过了母女二人的身躯。 彻底地,步入了黑暗之中。 步入了,死亡…… 婴儿的一声声啼哭,传至纯阳宫外,传到每一个人的耳里。 “不要!” 柳沉烟一声惊呼,却是早已看不过去,动起身来,似要将阿罗叶母女二人从那魔气中拉回来。然而,忽然,却是一只手臂阻在了她的身前。是上官瑶,上官瑶面无神情,死咬着双唇,竟是如此狠心地阻止了柳沉烟。 风中,一袭白衣飘扬而起,亦是那般的凄苦。 “你要看着她二人这般赴死么?!” 柳沉烟厉喝一声,有些怒意地直视着上官瑶。 随即,上官瑶只是摇了摇头,不觉之间,双眸瞥向了那纯阳宫中。她,似乎察觉了什么,她相信,秦川,绝不会将一切都忘记的。 ……绝不会! 他,只是暂时解不开心结,走不出心中的黑暗。 但,他不会忘记的! …… “轰!” 突然,那纯阳宫上方的红光,一瞬间爆发起来,血红之色愈甚,犹如冲破了苍穹,将这伏羲山的上空,照得一片辉耀。 却是,染得鲜红无比! 只见得原本笼罩纯阳宫方圆数里的心魔之气,亦是一瞬间随着那股红光的爆发,源源汇聚,跟随着冲上云霄,将那覆盖上空的漆黑乌云彻底冲散。所有的狂暴邪戾之气,短短片刻之间,竟全都消匿而去,恢复了清明。 午后阳光,缓缓自云层洒下。 驱散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伴随着清风徐徐,消失得无影无踪。 “……” 妙儿的哭声,缓缓止了下来。阿罗叶如释重负,紧了紧怀中的妙儿,稍稍昂起头来。此处,所有人的目光,皆是瞧向了那纯阳宫的宫门。 秦川,怀着不舍,将慕紫涵放在雪中。 身躯竟是那般的僵硬,缓缓地,从宫中走了出来。 “呼……” 似乎听得,这一瞬间,所有人无不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只远远见得,秦川一步步走到阿罗叶的身前,接过妙儿,抱在了他的怀中。只是,他的脸上,依旧面无神色,仿佛,自慕紫涵死后,便永远定格了这一个透着凄苦的神情。尽管,他的怀中抱着的,是她与阿罗叶生下的女儿。 他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言语。 “……” 此刻,妙儿在秦川的怀中,早已止去了啼哭。只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无比颓废的男子,有些陌生,却,又与她有着无比亲密的血脉之连。 尽管一个初生的婴儿,却似乎,感受到了秦川心中的苦意。 …… 远方山间的皑皑白雪,仍未消融。 秦川抱着妙儿,一步步走到了众人的眼前。 上官瑶、叶秋奇、柳沉烟、昔日的尊师静虚子、还有一众当年伏羲门中的师长们,一个个,映在秦川的眸中,都是那般的熟悉。可似乎,如今,却早已激不起秦川心中的半分波澜了。甚至,还有身旁的阿罗叶。 若不是害怕伤了怀中妙儿的性命,或许,秦川根本不会放下慕紫涵。手中,不会放下;心中,也未曾放下过。 ……谁能料到,是一个婴儿,打开了他紧闭的心门。 众人却也相信,能够打开这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千次万次,直至,彻底将秦川从迷失中唤醒回来为止。 “昔日师父教诲,周易卦解谓之,命者,数也。” “……我却是不信。” 秦川淡淡地说道,却不知对谁而言,只双眸无光地看着眼前的千里江山,神情似苦非苦,似笑非笑,直透着世间最无奈的迷茫: “如今,我一生坎坷,走过万里河山,历经百难千劫,本以能够修得正道。可结果,这结局,我依然没能改变,在这宿命的轮回之中,又一次体会了苦难,体会了天道的无情。道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终是信了。” 说完,秦川无比怅然地摇了摇头,随即一手抚上了妙儿的额间,玄妙的道法之气源源涌出,祛除了妙儿方才受到的惊吓。 终是,将妙儿递回了阿罗叶的怀中。 却,又缓缓往那纯阳宫中行去。 ……他的心结,仍未解开。 众人心中一苦,只能看着秦川又返回了心中的黑暗之处,无可奈何。那妙儿也开始了啼哭,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天际,直显得无比的凄凉。 “你可认为,你便是刍狗了?” 突然,一声质问自虚空传来,引得众人顿时一惊。 只见得虚空似有一阵奇妙的变化,一道异光掠过,便是无尘子凭空出现在了纯阳宫外。他看着秦川离去的背影,只有这一声轻蔑的质问。秦川绝不是任天道摆弄的刍狗,他能与心魔相争,突破这古今未有的境界。 却,为何在此刻认了命? “……” 前方,秦川的脚步止了下来,不动不语。 只听无尘子继续说道: “昔日我以南柯身故,也曾与你一般,自欺欺人,终日迷失于混沌之中。可结果呢?你终日抱着她一具冰凉的尸身,却能唤她回来么?” “你是说,她还有救?” 秦川一句冰冷中带着惊喜的话语,显露出了他心中的悸动。 “不错。我正是为此而来。” 无尘子负手而立,面容镇定地答了这一句。 可是落在上官瑶的耳中,却是心有微微的一疑。那日慕紫涵在完全解开防备之下,被秦川一剑毙命,元神灵识俱灭、三魂七魄俱往归于三界之中。如此,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的性命。可,无尘子为何突然这般肯定之言? 难道,果真有办法?! …… 慕紫涵死了。 只留下一具尚未腐朽的躯体。 自然,秦川亦绝不会让其腐朽。而无尘子此番带来的救命之法,便是欲以这一具遗留之躯,唤回三魂七魄,重修元神,已达重生之效。 其言:只需两味灵丹。 一味谓之“归返”。乃取世间八种稀有的天材地宝,各藏于中原名山大川,需历千险万难取之,炼而为丹,可唤醒归于轮回的三魂七魄; 而另一味,谓之“迷途”。 比之上一味“归返”,这“迷途”之材却是更加的困难、更加的虚无缥缈。乃是取无根之水、无源之火,水火交融,而成灵丹。欲使慕紫涵死而复生,便唯有用这古今未见的丹药,使魂魄归于躯壳,得以重修灵识。 怀着这般渺茫的希望,秦川依然上路了。 落雁峰上。 静虚子身前,秦川深深行了跪拜之礼,将慕紫涵留在了纯阳宫中,拜托于伏羲门代为照看。末了,便转身而去,前往世间寻求灵丹了。 龙脊,赫然现出,浮空而起。 尽管此刻为秦川送行之人颇多,但秦川亦是那般的面无神情,直如视而不见。将欲起身,身后,却是突然一句婴儿的啼哭,使他滞了下来。 终于,一句带着微微不忍的话语,传入了阿罗叶的耳中: “照顾好妙儿。” 说罢,秦川便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疾光,朝着中原大地远去。 “……” 阿罗叶抿唇不语,俱是凄苦之色,紧紧抱住妙儿,却如何也止不住妙儿的啼哭。她看着苍茫的天际,那一道疾光逝过的方向,只希望着,秦川能够寻到那所谓的灵丹,能够,解去他的心结,重新回到他们母女身边。 可是…… “前辈,你说的这般办法,果真有效么?” 上官瑶风中静立,亦是看着远方,却淡淡地问一侧的无尘子道。 “有。” 无尘子回答。他也看着秦川离去的方向,却是切身地感受到了此刻秦川心中的无比希望。此刻他这个弟子所历的劫难,竟与当年的他,如出一辙。 “能不能救回慕紫涵我不知,但,能将秦川救回来。” 正文 第04章 归返 中原。 云湖之畔,九归山。 作为天阁曾经的驻地,在那中原浩劫之初,便被暗黑门彻底攻下。当然,如今天阁转战晋州,盘踞云梦大泽,声势不下于当初,也能猜到,当初放弃九归山,乃是为大局所考虑。不过,九归山,确已成了暗黑门的一处驻地。 甚至,是插入中州最重要的据点。 夜。 曾经天阁的宗址之内,满是驻扎着待命的暗黑门人。 数月以前,辗转于蛮荒中原两地之间传达命令的炎天卫,离奇消失了踪影,使得中原各地的暗黑门人,陷入了死寂之中,再无举动。 他们,亦不知发生了什么。 “素衣夫人这一去,可是不来了么?” 一个教众不解地问道。此刻他弱水旗临时的议事厅中,早已没有往日那般的热闹,不少尊使先后都去了蛮荒查探情况,一直未归。数日前旗主素衣夫人按捺不住,也决定去陀罗尼宫质问于半月,可结果,依然没有回来。 不知不觉,一众暗黑门人,不由感到了几分恐慌。 此般情况,放在中原各地,皆是如此。 “说不得,是那穆痕谋反,此刻蛮荒正乱呢。” 暗影之中,传来一声回答。是六鬼之中的杀生鬼,他早便有这般猜测,只是因为眼下九归山形势不妙,方才没有随素衣夫人返回蛮荒。 不论是穆痕还是半月…… 他们所有人,可一直都未曾安分过呢。 “前几日传来消息,说那烈火旗的邓元伯,借着教中纷乱,放弃了烈火旗的大权,退教归隐了。如今教中大势正好,却是闹不明白,为何人人都背弃了圣教。青龙、朱雀、邓元伯,再照此下去,怕是我圣教将无人了。” “说不得,人家想效仿君魔炎自立门户呢?” “罢了,大不了,咱也据这九归山,自立门户得了。反正几个月来,那蛮荒都没有一个人来传令,怕是早就放弃了咱们。”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终是被同样一声阴暗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去。却见众人眼前,一人缓缓现出,仿佛从地上冒出来一般,冷声说道: “有情况!” …… 云湖城。 某处民居庄园之中。 “先生,请下令吧!” 堂中,林子萱立在陶丹青的身前,请求道: “九归山的情况我奕剑阁已经查清,魔教妖人似处于混乱之中。若我正道乘此机会,定能一举攻下九归山,夺回我中原沦陷之土!” 闻言,陶丹青似不为所动。 手中一杯茶盏,不住地拨弄着,眉间却是仍然有些虑色。他与暗黑门打交道的时间,怕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十倍百倍,暗黑门的阴谋,他早谙熟于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中原正道尚存之人,可不足当初的一半了。 ……绝不能冒此风险! “先生……” 林子萱再次请求道,依然没有放弃。 眼下这云湖城中,虽表面平静,但暗地里,已数次派遣,潜伏了不少的正道中人。儒园数千之众,还有梵音寺的后援,何愁突袭不成? 想着,林子萱却是觉得这些个前辈有些谨慎了。 机不再失,失不再来啊! “那九归山的地况我们尚且不熟,若是遭了埋伏,又该如何?” 见得林子萱依旧不依不饶,陶丹青不由质问道。他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如今纷乱稍有平息,各门各派都在养精蓄锐,而他们若是大动干戈,怕是惊动全局,让中原各家都得不到喘息了。如此,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算攻下了九归山,也未必有用。 ……更何况,还未必攻得下。 然而,林子萱仍然坚持己见: “晋州的慕容千阳已经派来使者,为我们带来了九归山的情报。天阁尚且认为此举可行,先生若是继续固执,怕是有些不好了。” 说着,不由之间,林子萱稍有触犯了长辈。 随即,陶丹青面色一怒,起身站了起来,却是不耐烦地叱道: “那依你便是!若是遭了不测,你便准备领刑吧!” “是!” 林子萱咬了咬牙,领了命,也不再多留,迅速离去,消失在了暗夜之中。这一夜,静得有些可怕,殊不知,一场惊动,正在蓄谋之中。 夜色更浓。 …… “杀!” 一声嘶嚎,彻底打破了九归山的静谧。 顿时各种真元漫山而起,杀意腾腾,却是九归山下早已潜伏的儒园弟子,以及同道的各门中人,群起而攻之,发起了对九归山的总攻。 寒月高悬。 正道中人势如破竹,眨眼之间便是攻到了九归山上。 然而,此刻,为首的林子萱,却是渐渐放缓了脚步,面色浮起几分困惑。 为何,竟没有遇到丝毫的抵抗? “林师姐!” 突然一声叫唤,只见得一个原本先锋探路的弟子,匆匆由山上跑下,面色古怪地来到林子萱身前:“师姐,九归山,已经……已经破了!” “?!” 林子萱面色一惊。 当即不再犹豫,纵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了九归山上。只见尸横遍野,原本驻扎在此的暗黑门弱水旗,竟被诛杀殆尽,一个不留。那尸体之间,往日让他们头疼不已的暗黑门杀生、无常二鬼,亦是早已变成了死尸。 他们还未攻上来,这九归山,却已不知被何人攻下了…… “……” 林子萱一时讶然,直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残戾的手段,不像是正道中人所为,而且,也从未听说过有别的宗门在这九归山附近驻扎。那,却又是什么人出的手呢? 一股残留的气息,回荡在空气之中。 看样子,出手之人,修为层次极其之高,甚至超过了林子萱的认知之内。更有可能,这眼下凄凉的一幕,乃是出自一人之手。也便是说…… 某人以一己之力,大破九归山! “师姐!” 忽然,又是一声传唤。 林子萱顺着那弟子的所指之处望去,却是见得,一侧的另一峰上,一道身影,月下驻足山巅之处。风中白衣飘飘,衣上鲜红的枫叶,不时映着月光,显得更加的鲜红。瞬息之间,林子萱的面上,掠过一抹无比的惊骇。 更是,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他,不是在那落雁峰纯阳宫中么?! …… 九归山大破的消息,一夜之间,传往中原各地。 原本中原短暂的安宁,似也因为此举,再度变得风云涌动。只传言,是秦川在落雁峰上突破了全新的境界,后以一己之力,诛杀了九归山所有魔教妖人。如今的暗黑门,虽掌控着大半个中原,实力,却早已大不如前: 暗黑门四使,尚存玄武白虎; 早年恶名昭著的五行旗五位旗主,尽数陨落; 就连惊世骇俗的六鬼,也在秦川的剑下,仅存婆罗鬼一人! ……秦川的名号,一时再度传遍中原。 名扬四海! 外人不知详情,只以为当初的落雁峰一战,是秦川不惜斩断孽缘,亲手诛杀了当年冒天下之不韪也要庇护的月影,故才解去了伏羲门的那次大劫。 而这一次,又大破九归山。 已没有人,再去怀疑秦川的清白了,甚至,隐隐之中,居然也有人把秦川当做了如今中原正道的救星。果真是造化弄人,直有几分戏谑! …… 晋州。 慕容千阳端坐案前,听着下方弟子的传报。 “据传,秦川大破九归山后,又先后辗转各地,覆灭暗黑门六处据点,大展我中原正道雄风。伏羲门静虚子传来密报,请我天阁紧密筹划,于近日从云梦泽出发,前往星月沼与白虎之部决一死战,收复晋州全境。” “明白了。” 闻言,慕容千阳居然只如此淡淡地应了一句。 他收回神来,又瞥了瞥手中那不知何人传来的书信,片刻之间,掌间凝出一团火焰,将那信纸焚个干净。末了,遣走堂下弟子,却是沉思不言。 此时,他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看来,那最后一个药引,便是在白虎的手中了。” 慕容千阳淡淡自语道。 原来,无尘子给秦川的救命药方之中,大部分药引,都藏在暗黑门据守的名山洞府之中。也难怪,秦川会如此不择手段,对暗黑门大肆出手了。 呵! 若是中原众人知晓详情,真不知,又会如何…… 慕容千阳摇了摇头。他当然也不清楚,那所谓的药方究竟能不能救回慕紫涵的性命,不过,他却也明白了,那药方,可以救回秦川。他相信,在一次又一次的并肩而战中,秦川,定能在迷失之中,寻回他自己。 走向,本该属于他的道! 若不是因为慕紫涵,当年的秦川,从这云梦泽归来以后,便早该如上官瑶、如叶秋奇、如每一个心怀正道的年轻人一般,名扬天下了。 这一次次的曲折,似乎,也并没有改变什么。 唯一改变的,或许便是…… 让秦川,变得更强! “这‘归返’的最后一味药引寻得,你,也该归返了吧。” 慕容千阳又淡淡自语道,不由会心笑了一笑。 只是…… 忽而,慕容千阳又蹙了蹙眉,那另外的一味“迷途”,却不知是何含义了?无根之水、无源之火,这两样东西他连听都未曾听过。若是寻不到这两样东西,救不回慕紫涵,那,秦川又会如何呢? ……罢了。 至少,先炼出一味归返。 正文 第05章 长生 云梦泽往南百里,水陆交接之处。 谓之:星月沼。 沼中芦苇遍处,更是难知深浅,亦有不少悬浮起来的水草,仿佛托起了土壤,生出片片茂密的丛林,其中凶禽猛兽数不胜数,凶险不下于南疆。 亦是人迹罕至之地。 自落雁峰下来,秦川周转数月,终于,来到了这最后一个地方。 当然,也非是要来这星月沼,而是,此时此刻,暗黑门白虎圣使雷雷,正在这沼中。那“归返丹”所需的八味药材,秦川已经寻得了七味,这最后一味,正是那白虎所驭的洪荒白虎,其体内所藏的白虎心。 白虎的行踪,也不难打听。 中原正邪纷乱以来,白虎便了领半月之命,率数千暗黑教众与天阁相争于晋州,各有胜败,最终于蛮荒断了联系,方才躲到了这星月沼中。 这,也正是秦川来此的原因。 朝霞尽染。 只见秦川踏空而立,手执龙脊,一袭红枫道袍,晨风中猎猎作响。 而他的前方,一眼望去,竟见沼泽之上,无数修真之人的法器色彩纷呈,不断地疾跃穿梭,正邪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杀意猛烈,在这百里芦苇之上,各自激烈地交锋着。竟不知何时,一场死战,在这星月沼中上演。 惊天地、泣鬼神! 不时巨浪滔天,掀起水花四溅,更夹杂着沼中淤泥,漫天纷飞,直若遮天蔽日一般。朝阳升起,冷风习习,竟是,吹过了一阵无比的血腥! “!” 秦川眉目一凝,手中龙脊微微颤动。 却是,掠过了一抹莫名的情绪。 …… 东边朝霞,映在水中,一片鲜红。 微微涟漪,更掀起一股腥气。只见水波之处,一只凶恶的白虎巨兽,雪白的皮毛,也若染了血一般。背脊之上,却是白虎凝神静坐,十指交叉枕在颌下,凝视着前方之人。一副幼童之貌,年纪似乎比之以前更加的幼小。 然而,一股极魔之气,从他身上不断漫出,纵使周围巨浪滚滚,却仿佛丝毫也撼动不得他脚下静波。只见一层涟漪,荡漾而开。 “就凭你,想彻底击败于我?” 白虎稚嫩的嗓音,颇有轻蔑地质疑道。 周围杀声四起,天阁众人与暗黑门教众正处于死战之中,各有胜负。不过,任谁也明白,若击不败白虎,天阁之众,终也会迎来败退之时。 一切,便看慕容千阳的了。 白虎的前方,虚空之中,慕容千阳凭风而立,面容不惊。 只,一样凝视着对面的白虎。 暗黑门西天白虎圣使雷雷,其何时现于中原,怕已无人能够道得清。只知中原几经沧桑,似乎都有他的身影出没,若撇去他那一副外貌,恐怕早已老得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可偏偏,越活越年轻,甚至成了如今一副婴儿之貌。 ……犹如返老还童。 而他真正的实力,天下间,也无几人知晓。 虽位列暗黑门的圣使,但其入教的时间,怕比那当初的老怪物还要长。故此,一直以来,也从未有人仅仅只把他当做暗黑门的一个圣使人物。 他携带的危险,甚于天下间任何一人! “哼。” 然而,此刻,慕容千阳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 顷刻间,白虎面色亦是同时一变,只感觉,一股异常可怕的气息,瞬息之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股杀意,也同时朝着他冲击而来。 “轰!” 霎时,一股巨浪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沼中污水漫天飞溅,激起一股浓浓的雾气,还夹杂着恐怖的邪煞之意,肆意弥漫而开。就这般,在白虎原本所立的地方,彻底爆发开来。 “哗啦……” 水花瞬即飞溅而下,朝阳晨曦之中,光芒闪闪。 却是见得,一道凭空踏立的身影,逐渐在消散的水雾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秦川,面色冰冷,握着杀意凛冽的龙脊,出现在了白虎的身后。 “……” 不过,那白虎的身影,在此之前,便已彻底消匿了去。 “风卷残云!” 顿时,慕容千阳结掌成印,配合着秦川,迅速一道法决凝蓄而出。只见狂风掠起,那泥沼之中,迅速形成了一个漩涡,眨眼不到,狂风卷起水草泥浆,竟是化作一股可怕的风暴,迅速在这沼中四处侵袭开来。 风云剧变,直宛若天地无光。 那风暴却是在这沼中迅速席卷开来,仿佛追踪着什么目标,不断地卷起、落下,片刻不到,方圆范围之内,已是一片狼藉。 “……” 秦川依旧面无神情,甚至都未曾看慕容千阳一眼。 只一凝神,又一股巨浪,瞬间破水而出,天地灵气源源而来,竟是迅速将那被卷起的水浪化成了一条冰龙。一声惊天咆哮,冰花四溅落入水中,又激起浪花滚滚,寒气肆起,冰龙亦是朝着风暴追逐的那个方向,冲击而去。 这般激烈的斗法,直搅得星月沼不得安宁。 “吼!” 霎时间,在这沼中某处,一声虎啸惊天而起。 风暴与冰龙即将交汇之处,赫然现出了白虎的身影,胯下那头洪荒巨兽一声仰天长啸,片刻之间,便见风暴与冰龙瞬间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边朝阳,早已黯淡无光!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雷雷现出身来,迅速瞥了一眼慕容千阳,最终目光落在了秦川的身上。 “铛!” 然而,似乎秦川并不给他言语的机会,龙脊虚空划过,一股黑气瞬间凝出,化成了锋利的锐芒,已是朝着雷雷破空而去。如此冰冷的神情、如此残戾的杀意,瞬息之间,只令得白虎微微一怔,竟一下浮出了几分惊骇之容。 心魔,绝尘之境! 此生,他居然见识到了那传说当中的境界么?! “嘭!” 眨眼之间,雷雷也不由迟疑,展臂而开,那黑气冲击的前端,天罚之门瞬间凝聚而出,一声激烈的碰撞之响,便是将秦川袭来的心魔之气吞没而入。 生生化解! “咔擦!” 紧接着,却又仿佛听得一声碎裂之响。竟是见得,秦川的身形接踵而至,龙脊横空一扬,这道蕴含空间之秘的天罚之门,居然在龙脊剑下,生生被斩裂而开。化成了漫天的黑气,短短片刻,竟还未来得及融入空气之中。 而秦川,已是穿过黑气而来,剑上杀意爆涌。 十步一杀! “轰!” 再度一声爆鸣,似如冲破了苍穹,吞没了日月。水花再度飞扬而起,整片空间之中朦胧一片,除了感受到无比暴戾的杀意,便丝毫也瞧不真切。 “咻!” 却是见得,秦川的身形,瞬间急撤而回。 一阵莫名的攻击,仿佛伴随着一声震破肝胆的虎啸,携带着狂风,直往秦川侵袭而来。短短的一瞬,掀起秦川一袭道服,不住飘扬而起。 曳曳不止! 白虎真正的实力,终于,显露出来了。 “你虽得了这般造化,但想杀我,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水花落下,原地,缓缓现出了白虎的身影。此刻,他竟肆意大笑了起来,直看着秦川,仿佛一分忌惮也没有,更激起了他无尽的斗志。 胯下巨兽,亦是神采奕奕,不怒而威。 似乎,交锋,才真正开始! …… “滴答!” 一滴鲜血,自秦川指尖滑下,落入沼中。 此刻的秦川,静静地踏立空中,却是,没有再迅速地发起进攻。他已察觉清楚,方才白虎那式攻击,乃是由声音波动着空间而来,直穿肺腑。 不同于寻常对心神的冲击,而是,专攻人之经脉内脏。 ……甚至,可以直袭丹田! 如此,更令人防不胜防。 “我却不明白,你有这等实力,却为何,还要为半月奔波四方?” 慕容千阳飞至秦川的身旁,不由对着白虎疑问道。 暗黑门中,几乎每一个高手,皆被中原所知,然而,此刻慕容千阳却才知晓,白虎的实力,早已远远凌驾于其他的暗黑门人。甚至,当年那老怪物,也还对他礼敬有加。却不知,他为何会甘于半月尊下,听从一个稚子的号令? “哼。” 雷雷冷笑了一声,眸中仿佛闪过几分彻悟。 他用无比稚嫩的嗓音,对着慕容千阳说道:“我修行数百年,却不似你们百般追求这名利与权力,你们,又如何会知晓,究竟,何为道。” “那你的道,却是什么?” “唯长生而已!” “哈哈!” 闻言,慕容千阳顿时一笑,“你却活得还不够长么?” “正是因为我活得长。” 雷雷也是笑了一声。这星月沼上,短暂地陷入了几分安宁,他难得与人说话,今日,却是不知为何来了兴致,笑看着眼前的二人,说道: “我见过了当年的老怪物,从开始的野心满满,到如今的一具朽木枯骨;也见过了半月从当初的宏图壮志,到如今的为魔所惑、迷失了自我。长生,却又有何用?若心有所怀,便也不过被这天道所改,丧失了本初之性。” “那你,又为何求长生?” “非我求长生,而是我心无所怀,方得长生。” 雷雷一声邪笑,眸中掠过一抹残戾之色,“我从不追求什么,便只想这乱世无穷尽,使我翻云覆雨,唯图畅快,终得我永世长生!” “哈哈!” 更加肆意的狂笑,不住回荡在星月沼上。 听得如此扭曲的言论,慕容千阳面色瞬间一沉,真元再度涌动而起: “那,你今日必死!” 正文 第06章 白虎 “铛!” 一声剑鸣,颤颤而起。 慕容千阳话音刚落,却是秦川率先有了举动。 顷刻间杀意再起,短暂的宁静,再度被彻底打破。秦川纵身而上,凭虚御风身法神出鬼没,龙脊之上,更是汇聚起了浓郁的真元,气息大盛。却是,完全放弃了雷雷,而是专以其胯下白虎为目标,发起一次次的突杀。 方才二人言语之际,秦川已然瞧出了对方的端倪。 如今自己突破了心魔绝尘之境,重返前世临终之际达到的巅峰实力,纵使交战经验远不敌对方,但以修为来看,却早已能够牢牢地压制。 而白虎此刻仰仗的,正是所驭的那头洪荒猛兽。 洪荒时代,万物皆为戾。此刻那白虎巨兽正是洪荒时代所遗留,正是散发的那一身戾气,方才让秦川颇感棘手。更甚者,其每一声嘶吼所发出的声波,皆能穿透心神防御,直接冲击经脉肺腑,杀人无无形之中。 洞察了这一切,秦川自不待迟疑。 ……更何况,自己的来意,不正是那头白虎么? “轰!” 紧接着,一侧的慕容千阳也杀意暴起,掌印相结,顿时又一阵风暴席卷而开,竟是以他为中心,掀起漫天淤泥泽水,四面飞溅扩散,惊天动地。 他,自也瞧出了秦川的用意。 故此,与秦川相反,他却是以雷雷为目标,施展出浑身解数,死死相斗,意图配合秦川先将那头棘手的白虎猛兽解决了去。 眨眼之间,一场声势浩大的交锋,在这星月沼中上演。 一声声虎啸嘶嚎,直冲云霄。 整个星月沼,也如被搅得天翻地覆,动荡不安。东面那抹朝阳,仿佛静止在了天地交接之处,黯淡的晨曦,直如将欲陨灭而去。 天昏地暗! “吼!” 突然,再一声虎啸,激起满泽泥沼,似若惊飞而起。 似乎雷雷也瞧出了二人的用意,不再分别与二人纠缠,一式虚招晃过秦川,便是驭着白虎,赫然惊现在慕容千阳前方,一声惊天的咆哮。 空间,宛若在这声波之下,颤颤不安。 扭曲、震颤、甚至激起了一阵狂风,直往慕容千阳冲击而去。 “吼……” “!” 霎时,慕容千阳猝不及防,生生立在了声波轰击之处,一袭长衫溯风而起,猎猎作响,几欲被撕裂一般。声波颤动着空间,穿透他一切的防御,直袭往全身每一处的经脉骨骼,翻涌着丹田,整个身躯,宛如将被震作飞灰。 恐怖如斯! “……” 慕容千阳双眉一蹙,耳畔似若无声。 然而,他手中正在凝结的法印,却是未曾止下。颤颤欲裂的经脉之中,真元依然还在剧烈涌动,顺从着指引不断运转,凝蓄着某一式杀气极盛的术法。 他,也不想止下了。 似有一声淡淡的轻叹,从他心中发出。 “咻!” 忽而,果然没有让慕容千阳失望,秦川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只手掌,抵在他的后脊,稳住了他的身躯。同时空间也发生一阵奇妙的变动,九宫卦爻隐隐闪现而出,原本因为声波而震颤的空间,也一瞬间凝滞下来。 自秦川突破了绝尘,这九宫八卦,更是得心应手。 “轰!” 顷刻间,一股狂风,猛然自慕容千阳掌印之中爆发而出,宛若吞天噬地的可怕风暴,迎着白虎的咆哮,南风阁杀意最盛的一式攻击,反攻而去。 这一瞬,双方所立中央的那一方空间,几乎彻底地崩裂。 原本白虎所发出的声波,在风暴的席卷之下,发生了剧烈的扭转,就在原地彻底地爆发开来。此刻星月沼中,所有的草木、鱼虾生灵、淤泥沼水,全都被彻底地掀开,向着四面席卷而去,直直扩散了数里之远。 以此处为中心,竟是全都荡然无存。 那脚下造成的深坑,几乎见得星月沼下方的裸露岩石,一片真空地带,就在这般声势惊天的轰击之下,赫然形成! “吼!” 白虎巨兽的咆哮,顿时化作了低鸣。 只如面临了天敌一般,微微地耷拉着脑袋,佝下了身躯。 雷雷面色一沉,转眼之间,却已见得,秦川化作两道化身,各自汇聚着冰、火两属性灵气,犹如破空之势,携带着无比凌厉的杀意,朝着他冲击而来。如此眨眼间的变化,更是说明,秦川对真元的掌控,远远超越了从前。 “天罚!” 顿时,雷雷一咬牙,幼小的身躯腾空而起,展臂而开。 亦是无比强盛的真元,从他身躯之内源源涌出,暗含空间之妙,却是在前方左右两侧,各自凝出了一道天罚之门,用以分别抵御秦川化身的攻击。 这一式魔道秘术,号称天下间最强的防御之法。 谓之:天罚! “咻!” 然而,瞬息之间,却见秦川心魔、元神两道化身瞬间消散,其本意,竟然并非如此。骤然,雷雷面色大变,却,察觉得早已为时过晚。 一个伏羲卦爻,隐隐现于他的脚下。 此刻,雷雷方才明白,九宫八卦之下,突破了绝尘之境的秦川,这一整片空间,都已完全掌控在了秦川的手中。这,便是天道之妙。 便是,天道之威! “轰……” 一声轰鸣,彻底爆开,在刚刚平静的泥沼之下,又激出了一阵惊动。 只见秦川赫然出现在白虎的下方,双手死死地握着龙脊,汇聚了无比凌厉的杀意,直直地朝着再下方的白虎猛兽,奋尽所有的力量,**而下。眨眼之间,已见得秦川跨在那白虎身后,龙脊,生生刺穿了白虎的脑袋。 “吼……” 一声微弱的低鸣,在雷雷的眼下,那头白虎,彻底断了气息。 殷红的血液,不断流溢而出,随着水中的波浪,不住荡漾而开,染红了整片沼泽。一头洪荒猛兽,就这般,被秦川斩于了剑下。 “你……” 雷雷面色一怒,气息更是瞬间阴沉了数倍。 他如何会料到,秦川竟借慕容千阳御风之术对声波的压制,在白虎悚畏的瞬间,利用空间之术,出其不意生生将其斩杀。这头他豢养了数百年、有着不下于任何一个修真之人的猛兽,今日,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彻底地诛杀。 ……被,秦川所杀! 只是,他也没有料到,秦川的目标,绝不止那头白虎! “?!” 突然,雷雷暴怒的面容上,再一次大骇。短暂的失神,却没有料到,方才秦川的两道化身,其实根本便没有消散,而只是隐匿在了空间之中。 此刻,重新出现! 漫天的灼热的与严寒,两股气息彼此交织,如同凭空而现。 雷雷猛一转头,一对双眸之中,完全被一红一蓝两阵冰火之光所充斥,原本的暴怒,瞬间被几近绝望的惊骇所替代,而这般神色甚至还未彻底显露出来,他的整个身躯,便彻底没入了漫天的杀意之中,被冰火不断地侵袭。 九宫之中,秦川两道化身离奇穿过那天罚之门,以气为剑施展的冰火两破,却是比纯正的双龙破更加威势迅猛,生生轰击在雷雷身上。 “轰!” “……轰!” 剧烈的爆鸣,引起灼热的水汽,不住在这星月沼中弥漫而开。 秦川从那白虎猛兽尸体之上起身,缓缓浮入了半空,面色冰冷地瞧着那水汽之中坠落下来的尸体。暗黑门白虎圣使,此刻,已经人神俱灭了。 “你终究未曾明白,什么是道……” 秦川淡淡地道: “心无所求,却又有何意义?” …… 东边那轮朝日,终究还是升起来了。 美妙的霞辉,映在平静的沼泽之中,洒在一片片芦苇丛上。却见水中,飘着一具具尸体,鲜红一片,空气之中,也不住弥漫着血腥之气。 星月沼一战,已经接近尾声。 让天阁死战了近一年的暗黑门白虎部众,终于在今日,被彻底地攻破,在秦川的相助下,被攻破。整片战场,依稀还有几处在激斗,但白虎圣使已死,那些个暗黑门人也早已没有了斗志,都只是在负隅顽抗,或者逃命而奔。 这一战,又以正道的胜利,而落下了帷幕。 不过,此刻的秦川,却是在那沼中,剖开了白虎猛兽的尸体,取出了白虎心。他的双手、甚至衣襟之上,染满了鲜血,却在朝阳的映照之下,显得更加的鲜红。他的面上,是如此的冰冷无情,如此地静若古井。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相干。 “你又欠下我一个人情。” 慕容千阳在一侧静静地看着秦川,忽而,如此笑道了一句。 闻言,秦川并无言语。 自己当然知道,慕容千阳所说的人情是什么。若没有他的相助,没有那御风之术对声波的压制,自己绝不会这般容易斩杀了白虎。那洪荒之首极具灵性,纵使没有雷雷的驾驭,其本身的实力,也足以媲美一个修真高人。 而且,自己斩杀白虎,本就是打算借慕容千阳之力。 不过…… “我不会还。” 秦川冷声应道,也丝毫不与慕容千阳多言,收下白虎心,御剑而起,便是朝着伏羲山而去。眼下八味药材已齐,轮到炼制那归返丹了。 然而,慕容千阳仍旧笑了一声: “你已经还了。” “……” 秦川微微一顿,却仍旧没有言语。迟滞了这短短片刻,也没有回过身来,便继续御着龙脊,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伏羲门返回。 正文 第07章 心魔 天下大势,风云再变。 自九归山大破,得到了休养的中原正道,再一次发起了对暗黑门的反攻。可是,这一次,却每每告捷,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有力的抵抗。一月之间,便已收复了中原大部分地区,如今算起来,只有昆仑山最后一处险要之地了。 收复昆仑,则长剑直指蛮荒! 然而,此番局势,却也有人嗅出了几分别的意味。 诡异之中,往往带着危险。 暗黑门如此连连败退,绝不正常。以往每一次正邪交锋,都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一夜之间,便兵败如山倒,甚至根本没有有力的抵抗。 如此…… 其中,必有阴谋! 正是怀着这般的猜测,中原正道的又一次盟会,在静虚子的呼吁之下,于这重新修建的无极大殿中,再一次展开,群英汇集,共商天下大计。 “古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大殿之中,听得静虚子的论述,远道而来的了音禅师率先说道,“此局,或许我等需先深入蛮荒,潜入暗黑门总舵,将魔道之况探查清楚。” 此言一出,不少人附议。 如今丧失了斗志的暗黑门,仅据昆仑山一处,即便将之攻下来,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因为谁也不知,暗黑门会何时长驱直下、甚至还会不会长驱直下。何不如,趁此喘息的间隙,到那蛮荒之中探明暗黑门的情况,知己知彼。 如此,方才是长远之计。 了音不愧一代宗师,一语便道破了其中的玄机。 不过…… 蛮荒深处,历来无人前往,对中原众人来说,更是宛若一个谜团。而那传说中的陀罗尼宫,就更加的虚无缥缈,甚至此刻都还有人否认它的存在。 此一去,危险重重且先不论。 谁能知晓,究竟能不能寻到那陀罗尼宫? “我亦是这般打算。” 众人一番议论,终是静虚子站立起来,“我欲各门凑出精锐弟子数人,结成队伍,为我正道先锋,一齐前往蛮荒之地,寻找魔教总舵。” “静虚真人。” 说罢,席间代表儒园的林子萱,却是疑道,“可知陀罗尼宫在何处?” “我知道。” 随即,却是席下一个声音回答了他。 此刻,叶秋奇与柳沉烟对视了一眼,他们二人,皆去过陀罗尼宫。虽然是在青龙的引路之下,曲曲折折,方才在那大漠之中找到了陀罗尼宫,真正的路线图,他也不曾真正了解。但若是凭着记忆,他有把握寻得到。 柳沉烟点了点头,亦是如叶秋奇一般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便代我儒园,与你们去一次蛮荒。” 林子萱回身看着叶秋奇,也未经过思量,便这般应了下来。 随即,众门一一推选,伏羲门上官瑶、叶家叶秋奇、玉剑宗柳沉烟、奕剑阁林子萱、梵音寺本空,五人各自代表宗门,参与了这次行动。 五人皆是当下中原声名大盛的年轻佼佼之辈,一起结伴同行,探索那神秘的蛮荒之地,成功的可能性无疑大上了许多。静虚子一番思量,也未反对,只看了在座的各门来使一眼,最终将目光方才了天阁慕容千阳的身上。 “慕容阁主可否与众弟子同行?” 静虚子如此问道。 他明白,年轻之辈强于气盛,却也弱于气盛,若无资历深厚之辈一旁指引,恐怕难免遭到意外。环视殿下了众人这一眼,他选择了慕容千阳。 昔日的南风阁主,如今天阁因为战乱而尚未加冕的真正领导人,慕容千阳可谓是近年来崛起的一大人物。其脾性温和,年纪比之年轻之辈也并不算长,虽与人和善,却也持有主见,更是有着与白虎抗争数月、最终大获全胜的能力。 选他与众人前往,乃是最佳的选择。 闻言,慕容千阳立起身来: “如今晋州大定,天下也鲜有乱事,我阁中留幽姬一人照看便可,蛮荒之行,千阳愿往。不过,千阳认为,我们,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何人?” 慕容千阳话语一出,众人皆是一疑。 随即慕容千阳淡淡一笑,想起前几日星月沼的情形。若是早些接到静虚子的邀约,说不得他还能与那人一起前来这落雁峰。 想着,他缓缓道出了一个众人无比熟识的名字: “秦川。” “……” 听得这个名字,众人皆是一怔。 这才察觉,近来因大破暗黑门而声名大噪的秦川,居然未曾出席,甚至连圣巫教都未曾派遣人来。他们不知背后实情,却只以为,如今的秦川果真改邪归正,此番慕容千阳的提议,秦川倒的的确确是最佳的人选。 毕竟比起对魔道的了解,无人及得过秦川。 “是啊,若是秦川愿去,定能寻得到陀罗尼宫。” “千阳兄所说不错!” “听闻有人见得数日前他来了落雁峰,敢问静虚真人,此番盟会,为何不邀他一同共商大计?莫不是伏羲门,如今还容他不得?” “……” 一时间,殿内开始议论纷纷。 见状,只见静虚子微微咬了咬唇,却是静默不言。随之,便见得上官瑶站了出来,眉间掠过一抹稍纵即逝的虑色,只对众人道: “秦川忙于他事,蛮荒之行,我等前去便可。” “如此……也罢。” 闻言,慕容千阳点了点头,不再询问。 他亦知晓,上官瑶所说的那“他事”究竟指的是何事。算起来,这几日,那归返丹想必也炼制出来了,那么,下一步…… 秦川,必是去寻那更加飘渺的“迷途丹”。 这么说来,他那心结,看来还是未曾解开啊…… …… 纯阳宫。 青烟缭绕,丹香浸鼻。 这一日无极殿那边的议事,已经落下了帷幕。中原正道决议,上官瑶、叶秋奇、柳沉烟、林子萱、本空、以及慕容千阳六人,不日结伴前往蛮荒,探寻暗黑门销声匿迹的真相,为中原正道最终的胜利冒这番危险。 而对于这些,此刻纯阳宫中的秦川,从未有半分心思去理会。 甚至,连他此刻在青冥山的亲生女儿,都未曾有时间去想…… “看来,此法无错!” 宫中一张石榻之前,无尘子看着榻上如若沉睡一般的慕紫涵,不由淡淡笑了几声,却因,慕紫涵因为人神俱灭而渐渐消弭的气血精元,似乎又慢慢恢复了起来,身躯不再僵硬,甚至气色大改。若非没有心跳,真的便只如睡去一般。 他说与秦川的这个救命之法,似乎果真有效。 只听他叹道: “此丹原名生生不死丹,只因其有起死回生之效,方才易名‘归返丹’。起初为师尚还抱有怀疑,但此番来看,世间果真有这般大造化啊!“ “……” 闻言,秦川倒也依旧未曾言语。 只是,冰封了许久的脸色,终于在见得慕紫涵面上气色好上许多之后,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笑容。这是他数月以来,第一次微笑。 ……甚至,这是第一个除了冷漠哀伤之外的神情。 “不过……” 然而,说完这些,无尘子便又皱了皱眉: “躯壳虽然有了生机,但魂魄尽失,也依然无法救回命来。你应该听过,我修真之士曾经培育过没有灵智的活物,此刻,她便类似那般。” “弟子明白。” 秦川抿了抿唇,神色恢复如常。 他当然明白,此时的慕紫涵,根本算不得一个活人,仅仅只是一具真正不会腐朽的躯体而已。而想要真正救回她,只有将其消散于三界之中的三魂七魄唤回,融入这幅身躯之中,重铸元神,方才能变成曾经的慕紫涵。 这一切,便指望后面的那味灵丹了。 “师父,那迷途丹所需无根之水、无源之火,却又从何处取?” “呼……” 听得秦川相问,无尘子颇有无奈地摇了摇头,却答道: “此二物,天下无人见过,我亦只是传闻听得。无根之水,位于昆仑天柱之巅;而无源之火,位于蛮荒极炎之地。这两个地方,皆是人力所无法踏足,纵是如你一般的修真之人,想要逾越,也得冒上千难万劫。” “弟子一路坎坷,却还怕多上这几劫么?” 秦川反问道,心中定了定神。 别的不说,自己取那归返丹的八味药材,便已历了不少劫难与危险了,如今还不是成功炼了出来?事到如今,便只差这最后一步,却如何会放弃? 旋即,秦川看了榻上的慕紫涵一眼,转身便走。 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如若没有意外,你取回那无根之水与无源之火,使水火相融,便能唤回她三魂七魄。如此,那你今后,救回了她的性命,可又有何打算?” “……” 听得这一句,秦川稍稍停下了脚步。 “以后再说。” 他回道。 “眼下昆仑山尽被暗黑门所掌控,除了冒那天柱之险,必须还得面临其余的麻烦;而那蛮荒,更是陀罗尼宫所在之地,你一旦深入,便随时可能陷入重围。你可想好了,凭你一人,当真可以独自完成你的心愿?” 无尘子继续问道,看着秦川的背影。 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发现,他的这个弟子,比当年的他,还要肩负了更多。或许,一切,便真如南柯所说的那般吧,这宿命…… 这第二问,秦川却没有半分迟疑,头也不回地离去。 只听一声冷笑,竟仿佛来自他心底深处,那无比可怕的心魔: “谁阻,杀谁!” 正文 第08章 天柱 昆仑。 谷雨将毕,却依旧白雪皑皑。 那高耸入云的符阳、翼望二峰,峰巅之处,伴随着浮云蔽日,却是彻彻底底的一片雪白。而群山之间,融雪化水,不断传来潺潺的流水之声。 尽显安宁。 然而,安宁之中,却也混杂着几分诡秘。 不时飞鸟长鸣,几分静若空灵,却又有几分草木翕翕。 自伏羲山一战,暗黑门彻底攻陷了昆仑,如今昆仑全境,便都完全被掌控在暗黑门的手中。殊不知,这群山之间,各处幽深谷壑,均有暗黑门人出没,失去了与蛮荒的联系,一边防备着正道的袭击,一边,又有着莫名的躁动。 魔道,从来便不安宁。 不过,此时此刻,这几名五行旗教众,却是不得不安静下来。 林间,几分昏暗。 只见得几个黑衣人,倚在林中险要之地,各自魔道修为散发出的邪煞之气,尽数被牢牢压制着。他们,面容之上更是带着无比的踟蹰。 甚至,是恐惧。 透过幽暗的丛林,他们的前方,一袭红枫道袍,冰冷无情的面容,正朝着他们走来,并一步步向着暗黑门重兵把守的昆仑天柱行去。他,当然也发现了眼前的几个暗黑门人,却也不惊不惧,一只龙脊赫然出现在了手中。 “唳!” 又一阵惊动,不知名的飞鸟再度打破了宁静。 一股杀气,竟不知何时弥漫开来,阴暗的丛林,更是一股寒意氤氲而生。 顷刻间,这几个暗黑门人面色大变,竟是再也顾不得上头指派把守昆仑的要令,纷纷四散而开,彻底消失在了前方那名男子的视线之中。 他们,可不敢惹这个人。 甚至,天下间,便从来没有几个人敢…… 秦川! …… “他来昆仑作甚?” 一处隐秘的营地之中,几个暗黑门尊使不时低语。 “你没听说么?九归山已经被他独自一人攻破,又一次斩杀了杀生、无常二鬼;我中原大部分驻地失守,几乎全都与他有着干系。” “……” “你是说他将欲再破昆仑?” “可是,瞧着不像啊。从今日一早,他从伏羲山而来,硬生生穿过了我们大部分营地,却都没有出手。驻守教众们不敢激怒他,便也只有眼睁睁看着他往天柱而去。若如你所说,他为何不在这昆仑大肆屠杀,而我们又有谁能挡得了他?” “……这,倒是猜不透了。” “唉!如今蛮荒没有丝毫讯息,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中原江山,看样子,又要尽数归还那些个‘名门正派’之手了。” “诶,你曾在玄武使手下做过事,可有一些内幕?” “你怀疑……我倒觉得玄武并无谋乱之心。不过,我刚刚收到一些风声,说那伏羲山上的众人,打算突入蛮荒,看样子,要到决战的时刻了。” “那又有何用?鬼知道现在蛮荒是什么样子,继老八前往蛮荒询问之后,咱们已经有十余个人没有回来了。如今不管局势如何,都得等那陀罗尼宫下了令,可是,眼下时节,你还敢去蛮荒么?反正我不想继老八的后尘。” “不止!我听说,就连素衣夫人,去了都未曾回来。我圣教上一代的人物,此刻怕已是没留下几个了。早该知道,如邓元伯那般归隐多好。” “唉……” “莫说那些了,眼下,这秦川怎么办?“ “……” “既然都不想死,那就由他去吧!” 一声短叹,这处幽谷之中,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谁又能料到,这一夜之间,原本还势头大盛的暗黑门,竟一下跌落到了这般地步! …… 午后骄阳,不觉有些明媚。 昆仑天柱之下,一片将消未消的雪原,无比敞亮。 秦川自伏羲山而来,一路无阻,便到了这天柱之下。当然,以秦川的感知,自能知晓这昆仑山脉之中,尽是暗黑门的爪牙,但至于对方为何不发难,倒是无从知晓了,也并不想去知晓……反正,谁阻,便杀谁! 冷风习习。 昂首注目,这一瞬间,秦川竟显得那般的渺小。 只见得眼帘之中,一座孤立的高峰,陡峭而上,险峻的岩石,长着形状各异的松木,危险重重。而到了高处,更是如若峭壁,径直而上,直指云霄。 透过茫茫白云,也依然见不得顶。 其言不假,谓之: 天柱! 相传修真之祖空冥子,寿四百八十年而终。其临终之际,便是来了这天柱之下,昂首问天,却仍不得其道。只谓之天道冥冥,众生皆小,万物皆微。空冥子于此坐化,结果虹化飞升,入造化之境,成了万古不朽的传说。 不过,却留了其所谓“修真”之道,传于后人。终致如今真已不真,杀伐乱世,无穷无尽也。无人知晓,也无人说得明白,天下人,却该敬他? ……还是恨他? “哼。” 想起这般故事,秦川不禁冷哼了一声。 却也,道不出是何情绪。 此刻,秦川也无意去深究谁大谁小、孰对孰错,只知,自己的来意,便是登上那昆仑天柱之巅,取回自己想要的那味灵药,无根之水。 谁挡,杀谁。 纵是这自古以来无人逾越的天柱,也不例外! “咻!” 骤然,秦川真元念起,龙脊凭空而现,继而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疾光,直往那天下间最高的巅峰而去。越过天柱之下层层险恶的松林,便是冲天而起,只如他一贯以来与这天道相争的不屈精神,顽强地,扶摇而上。 继续,与这天道,不断地抗争! 永不屈服! …… “咻!” “……咻!” 耳畔的风声,不觉愈加的猛烈。 彻骨之寒,宛若那天道的罚怒之威,源源不断地侵入秦川的身躯之内,袭入秦川的心神之中。经脉丹田,卷过每一寸角落,原本贮藏的真元,因此正在不断地溃散,更是导致了秦川做出的每一层防御,也在不断地消失。 血液,宛若逐渐凝固一般。 仿佛,也没有了空气,没有了一切生灵。 号称天柱的昆仑之巅,原来,并不是支撑着这一方天地,而是压着所有的万物众生,将天底下的一切,都限制在那个所谓的“规则”之内。 那,便是…… 天道! “啊!” 忍着所有的剧痛,一声不屈的嘶嚎,自秦川口中长啸而出。 自轮回之际、自被种下心魔之初、甚至从当年年幼之时从北原逃难开始,秦川,便一直在与这天道相争,在这宿命之下,不断地反抗。 天道是什么? 不过是那一个规则。 原本,因为慕紫涵之死,秦川以为这一切的轮回,都早已在宿命的安排之中,无人,能够避免,也无人能够反抗。可此刻,同样也是因为慕紫涵,秦川,再一次选择了抗争,再一次,无论如何也不向这命运屈服。 ……可,人,真的能够胜天么? “咔擦!” 突然,一声碎裂之响,从龙脊之上传出。 却如同秦川方才的那一声嘶嚎,在这云霄之上、天穹之下,引不起丝毫的动静。宛如滴水入海,迅速地消散而去,再也寻不得半分踪迹。 所有的真元,在这一瞬间,终于彻底消弭。 秦川所御的神兵龙脊,也在方才那一声碎裂之后,彻底地化成了碎片,又被恐怖的天罚之力,绞成了漫天的粉末,不断飘落而下。在这无情的天道面前,秦川终于未能战胜,失去了所有的维续,身躯,迅速地下坠。 就这般放弃了么? 就这般,向宿命屈服了么? ……绝不! “铛!” 突然,又一声颤鸣,激昂而起。 却见得秦川祭出了镇山河,两手奋力将之插在了陡壁上的岩石之中,将自己的整个身躯挂了起来。这一瞬,整个天柱,仿佛隐隐晃动。 惊天动地! 天际的浮云,早已远远沉在了秦川的脚下。 那轮明日,显得那般的耀眼,却在凛冽的寒风之下,没有半分暖意。只见秦川缓缓攀在了峭壁之上,竟是,决定就此攀爬上去。 哪怕,只剩最后一丝力量…… 也绝不屈服! …… 昆仑之巅,谓之天柱。 然而一切只是传说而已,天柱之巅,依然也还在天穹之下。 这里,仿佛便是天下的最巅峰,触手可及日月,放眼可观沧海;山泽万物,似乎全都在脚下;芸芸众生,似乎也全部都在鼓掌之中。 只是,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铛!” 突然,一声惊响。 只见得那峰巅之下,探出一只手来,一把非金非石的剑兵,牢牢插在了岩石之中。一块碎石,因此被颤动,忽而滚落下去,传来一声一声的响动,许久也未曾消弭下去。紧接着,秦川,慢慢爬上了这天柱之巅。 成了,踏足这里的第一人! “呼……” 接连不断的喘息,从秦川的口中发出。他歇息了半晌,方才立起身来,俯视着这从未有人俯视过的风景。中原大地,仿佛,都在眼下。 “可,无根之水呢?” 秦川心中一疑,对这般风景并无兴趣。 却见这天柱之巅无一草一木,甚至什么也没有,只有裸露的岩石,仅仅只够得一人站立。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在这里,仿佛都化成了虚无。 “嗯?” 忽而,秦川一惊。 就在脚下数步之前,空中,竟长有一朵莲花。 正文 第09章 蓬莱 “无根莲?” 一声惊呼,从秦川的口中发出。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七彩莲花,甚至就这般无土无水、凭空生长的莲花,天下间也从未有人真正见识过。但,无人见过,却并不代表不存在。 秦川也只是以前在伏羲门的古书典籍中得知,这奇妙的天地造化之物,据说正是空冥子虹化飞升,遗留的肉身躯壳,化作的这呈七彩之色的莲花。而它的名字,正是谓之无根莲。这,是否与自己寻求的无根之水有关联呢? 阳光之下,一朵无根之莲,美轮美奂。 只见得花叶之上,一滴花露,正闪耀着炫彩夺目的光芒。 如梦如幻。 “无根之水!” 秦川顿时大喜若望。原来,所谓的无根之水,便是这无根莲的花露么?师尊无尘子听闻的那番传言,并没有假!而自己此行,也并没有失望! 一抹难得的笑容,再度浮上秦川的嘴角。 然而刚踏出一步,似才想起在这天柱之巅,一脚落空,猛然间,秦川整个身躯生生坠落下去,体内的真元,竟是半分也运转不出来。 就这般,直直坠落! “……” 秦川的所有意识,也在这一瞬,陷入了昏迷。 …… 不知过了多久。 秦川逐渐恢复了意识,却不知身在何处。 只见得乃是一间屋中,自己正躺在一张榻上,屋中一壶热茶,还散着朦胧的热气。而体内,所有的真元早已恢复如常,神智也无比的清醒。忽然之间,秦川察觉到,这地方的天地灵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浓郁。 莫说伏羲门这般的天然灵脉了,就是自己仰仗着九曜琉璃盏,奋尽力气主动汇聚而来的灵气,都从未有这般充裕过。甚至,还远远不如。 “这是何处?” 秦川心中一疑。 只记得自己从那天柱之巅跌下,本以为会粉身碎骨,却不曾想,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势,还落到了如此一个神奇的地方。 ……莫不是,死后的世界? “吱呀!” 推开房门,一股无比的清新之气,迎面而来。 却见一派大好风光。灵山毓秀,流水潺潺,白鹤齐飞于浩瀚天穹,灵猿嬉戏在松柏林间,两相比较,远远比那不得不沾染了世俗之气的落雁峰,还要更加的仙气出尘。淡淡云霞,弥漫在山间,没有一丝的浑浊之气。 直若传说之中,真正的仙家圣境。 出得门来,便有一条竹林小路直通山腰。而远远见得,那山腰之上,正立着一座大殿,算不得奢贵,也算不得恢弘,却让人不由肃然起敬。 秦川心中不解,便朝着山上而去。 行得许久,便到了大殿之外。 只见殿中正有一个小童正在焚香祭拜,十五六岁的模样,通过衣着却也瞧不出信奉何宗何派。而且,秦川一番窥察,也察觉这小童身上并无半点修为气息,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凡人。那小童,正在无比虔诚地跪礼。 想着,秦川仰目而上。 却见小童跪拜的,并非道祖三清、也非释祖牟尼、更不是尘世中任何一家的贤者先尊或是开山祖师。甚至,那神龛之上,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 秦川微微一惊,不由失神了半晌。 “咦,你醒了?” 忽而,听得小童之言,回过神来,才看到小童已经出了殿来。 “嗯。” 秦川应了一声,滞了半晌,目光方才从那神龛之上移开,转而注目到小童身上,又一次元神意念窥察了许久。终不得果,方才问道: “可是令尊师救了我?” “没有!” 然而,那小童却是一口否认,“师父常年不在山上,是我在那清莲池中喂鱼之时发现了你,方才将你带了回来。倒也奇怪,你好生生一个人,怎会从天而降,落在了清莲池中。还险些惊到了我那鱼儿,莽撞得很。” “……” 秦川哑然。 自己原本还以为是这山上的那位高人救下了自己,此刻听这小童之言,竟还觉得几分滑稽。难道,自己从那天柱之巅坠下,落到了此地? 或许,这里正是昆仑山某处不知名的山峰吧…… “在下失礼了。” 想着,秦川行了礼,见那小童颇有嗔怒的模样,心中却是多了些莫名的意味。却也不曾去想,自己从慕紫涵身故以来心中的阴翳,何时离奇地散了去。在这小童面前,竟仿佛恢复了本初的自己。那个,当年淡泊宁静的秦川。 ……或许,是因为这山上奇妙的气氛。 “小兄可否告知,此为昆仑何处?” “这里是蓬莱。” “蓬莱?” 闻言,秦川又是一疑。记忆之中,似乎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想来昆仑山千峰万岭,自己也未必全都知晓,如此,倒也没有去在意了。 “……小兄方才说清莲池?” 忽而,秦川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又如此问道。 “清莲池?怎么了?” “可是长有无根……就是七彩之色的妙莲?” 说着,秦川心中一紧,终于是想起了自己前来的正事。自己从那长着无根莲的天柱之巅坠落,又莫名其妙落入了名为“清莲池”的池中。或许,这其中便有着什么联系。天地造化,说不得,那池中,便开得有无根莲。 听得秦川相问,小童丝毫不以为意: “我那池中全都是七彩妙莲,有什么奇怪?” “……” “不过你问这个作甚?” “在下需要那莲花的花露,不知小兄可否赠与我一些?” 秦川急忙回答着,也顾不得去惊讶这造化之奇了。唯独,心中也依然不曾想到,自己从伏羲山杀将过来,怎地到了此处,便成了恳求? “你要便拿去呗,又不是甚贵重玩意儿。” 小童回答着,口气轻松之极,甚至都未打算询问他那神秘的师父之意,就这般口口许诺给了秦川。不过,随后却听他又道: “但此时师父交予我的功课尚未完成,不能领你去了。你且自己去吧,就在山顶,若是不识路,寻一个山上的师兄问一问便可。” “无妨。” 秦川又行了谢礼,迫不及待地告辞而去。 …… 逶迤山路,穿梭竹林之间。 秦川原本脚步疾行,急切地想要到那山顶清莲池去,可在这山上走着走着,竟是不知不觉中放缓了脚步,不禁观赏起这般绝尘脱俗的仙家圣境,不由在这周围沁人心脾的奇妙气氛中,显得有些讶异,有些迷醉。 从来都不知,世间竟有如此地方。 放眼望去,只见浮云遍野,时卷时舒如若汪洋浪潮,而且也未见有别的山峰,想起那伏羲山闻名的望海崖,此时比起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如此也说明,这蓬莱山,在昆仑之地绝对是一高峰。 ……可是,除了昆仑天柱与那符阳、翼望二峰,哪里还有更高的呢? “莫不是独辟空间而来?” 秦川想着,忽而又摇了摇头。 一如那传言中的道家天外天、佛门须弥境,都只存于传说之中。据传乃是上古圣人施展大神通,效仿盘古开辟天地而得,虚无缥缈。 ……绝不信,当今之世真有那般之人! 或许,只是自己见识浅薄而已。这大千世界,也并非每一处,都被世人所知,譬如那蛮荒的陀罗尼宫,若非暗黑门崛起,恐怕,也还无人知晓。 “呼!” 倏尔,秦川舒了口气。 乃见这竹林小径的尽头,分出了几条岔路,也不知通往何处了。自己要去的是那山顶清莲池,可小童因为身有他事而无法为自己引路,便只有独自前来。看样子,不得不依照小童的指引,在周围找个人来问上一问了。 想着,秦川驻足观望,却果然瞧见了两人。 “请问清莲池何处走?” “……” 高唤一声,却无人回答秦川,似乎并未听见他的声音。 秦川心中一疑,随即往那处行了过去。却见得在那竹林中的凉亭之间,正有二人在对弈,乃是两名苍髯老者,一人衣黑袍,一人衣白袍。 “请问……” 行至亭中,秦川张口便问,然而话未说完,却不由止了下来。 那一黑一白两个老者,至始至终都未曾瞧上秦川一眼,甚至根本就未曾察觉秦川的出现一般,只各自一心一意,专注在那棋盘之中。棋盘之上,黑、白两种棋子,正如他们各自代表的颜色,仿佛,正在展开一场角逐。 秦川静静地,看着二人。 如此细看之下,却是察觉,这二人对弈杂乱无章,完全不在自己已知的规则之内,甚至根本无关胜负,只漫无目的地落下一粒又一粒的棋子。 不过,倒也全都落在了棋盘之内。 仿佛,唯一的规则,便是这个经纬分明的棋盘。 殊不知,在那棋盘之外的,也只有这两个下棋人。当然,秦川作为观棋之人,倒也身在棋盘之外,可他全部的心神,却都集中在了那棋盘之上。 ……却,依然还在棋局中。 “今日便如此吧,明日再来。” 许久,终于听得那黑衣老者道了一句,似乎打算暂停今日的棋局。 “我意如此,甚好。” 白衣人应道,也如这般没有了继续对弈的兴趣。看上去,他二人似乎一直以来,便在这般毫无规则地对弈着,直至苍髯白须,岁月将老。 随即,秦川忍不住开口问道: “二位老先生,如此对弈,可会有结束的一日么?” 正文 第10章 棋局 “何为结束?” 听得秦川相问,那黑衣老反声问道。 似乎,这时他才发现秦川的到来,却又似乎,他从一早便知晓秦川在一旁观棋了。这下棋者、观棋者、棋盘、棋子,仿佛构成了一种莫名的关系。 何为结束? “小友,你瞧那棋盘之上,有经纬,便有黑白。一心除经纬、去黑白,固然是好,可纵观古今,却有谁人做到前后一心,无非时时变化而已。况且,谁又曾说得明白,是那黑子胜为结束,还是白子胜为结束?” 不待秦川回答,那白衣老便如此说道。 “……” 秦川不语。 “不论黑子胜,亦或是白子胜,也无非重来一局。继而也无论胜者再胜,亦或败者反败为胜,这亘古不变的,唯有那棋盘而已啊!” “……” 秦川依旧沉默不语。 从这二人话中,秦川却是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天地如棋盘,众生如棋子,无论谁胜谁败,也无非皆在这棋盘之中,谁也跳不出来。天道轮回,亡而再生,生而再亡,无穷无尽也。而永恒的,或许只有这下棋者而已。 ……谓之:天道。 倏尔,一阵不安的情绪浮上秦川心中,随之咬牙问道: “那二位为何如此不知疲倦地对弈?” “棋盘就在那儿,我二人不下,自有另外二人来下。这黑白轮回,在经纬交错的棋盘之上,早已成了定局。一如春去秋来,永远,也不会停止。” “……” 秦川再次沉默。 此一句,放在尘世之中,也早已成了定理。 自古正邪交锋,无休无止,从来便没有哪一次彻底击溃了对方,反而胜负有常,仿佛一个无尽的轮回。而当下暗黑门肆虐,伏羲门不振臂高呼,自有第二个伏羲门号令所指;他秦川不想去理会,也自有第二个秦川会诞生。 终将,会有一个人,去推动这无尽的轮回。 终将,会去推动这天道。 ……正如,眼前的那个棋盘。 “你可是问清莲池?” 过得许久,看秦川一直沉默不语,那两名老者似乎也将欲离去,便问起了秦川前来的正事。为秦川指了路,便一路高歌,身影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我,不会做那棋子!” 一声低语,从秦川的口中发出。 看着眼前那座棋盘,仿佛,是他心底的最后一份倔强。 …… 离了那座凉亭,顺着所指之路上山,秦川果然便见一片莲池。 却是在这蓬莱之巅,如同到了苍穹之上。风,不再;雨,未来,一切都平静得没有哪怕一丝波澜,仿佛世间最清净的一寸净土。那池中,水面没有半分涟漪,满池的鱼儿,无忧无虑地畅游着,承天地之精华,极具灵性。 而这池中水面上数寸的距离,便是成片成片的七彩妙莲,离水而活,悬浮在半空之中。微妙的阳光之下,美轮美奂,精妙绝伦。 ……全都是无根莲! “!” 秦川一时讶然。 原以为在那天柱之巅瞧见了传说中的一株无根莲,便已是得了大造化,可谁曾想,在此池中,竟是满满盛开着,眼前,尽是美妙的七彩虹光。 天地之造化,极尽于此。 秦川更是难以想明白,此处究竟是否真实地存在着,甚至不由怀疑自己处在了梦境之中。可是,任自己如此窥测,却也瞧不出丝毫端倪,那个山前小童、以及之前遇得的黑白两位老者,也如何都察觉不到对方有修为的存在。 一切,都超出了秦川的认知。 当然,对于这般奇遇,秦川也未过多地去想,眼前最要紧之事,是取得那七彩妙莲的花露,无根之水。而此时此刻,已经近在眼前了。 “紫涵,我马上便能带你回来了。” 低语一声,秦川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取出一个玉瓶,从那花瓣之上,取下了满满的一瓶花露,秦川也无意在此逗留,欣赏难得的美景了。将玉瓶藏入怀中,便是转身离去。 此刻他的心中,慕紫涵还是他的唯一。 …… 取得了无根之水,秦川根本没有打算在这山上停留,甚至一切都未曾放在心中,只打算着继续前往蛮荒,寻找那另一样无源之火。下得山来,在殿中寻了那小童,便在对方的引领之下,来到了山门之外。 只见迎面一座断崖,茫茫烟雾,看不清对面的一切。 “你穿过这片雾,到那对面的崖上,应该便是昆仑了。我瞧你颇有道行,便不需我送你了,但你且记得,莫要说你来过蓬莱。” 临行前,那小童对秦川叮嘱道。 “如何?” “师父有令,我蓬莱山不得接待外人,我破例将你带进来,还许了你一些妙莲花露。若是这些被师父知晓,怕是要责罚我了。” “明白了,多谢。” 闻言,秦川行了礼,也不再多言。 前番攀登天柱之时,跟随自己多年的神兵龙脊,已然在天罚之下彻底损毁,所幸倒还有一把镇山河,可以御剑而飞。祭出镇山河,秦川便纵身而起,化作一道疾光,向着那迷雾之外穿梭而去。不久,便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呼……” 然而,待得秦川离去,却听那小童叹了口气。 “且让你贪玩,疏忽了山门禁制,让人闯进来了吧?” 随即,只听一声略有斥责的骂声,却是那一黑一白两个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童的身后。他们皆是看着雾茫之处,有些讶异的神色。 “师兄可莫要告予师父听,我下次不敢了。” 小童委屈地应着,说完,倒也同样有些奇怪的表情,口里嘟囔道,“倒也奇怪,这个人从天而降,怎会落到我蓬莱的清莲池中……” “咻!” 末了,只见小童展臂而开。 竟是一股如临天道的修为气息自他体内弥漫而出,远远超出了方才还在此的秦川,甚至比秦川认知之内的南柯、济云那一类天外高人还要强盛。霎时风云变幻,眼前的迷雾更加浓郁,眨眼之间,便将整座仙山,漫在了雾中。 如此,彻底地消失了踪迹。 与此同时,秦川立在昆仑的某座断崖之上,回身看着眼前茫茫的云雾,亦是再也寻不得蓬莱的踪迹了。仿佛,那个地方,根本便不存在一般。 唯有,那瓶玉露,无比真实地藏在怀中。 “……” 秦川早已弄不清,这,究竟是不是梦了。 …… 蛮荒。 茫茫大漠,一轮落日,无比的凄凉。 原本平整如滑的黄沙之上,出现了一些长长的脚印。时隔数日,从落雁峰上出行的正道众人,已经深入了这大漠的腹地,四处搜寻着。 上官瑶、柳沉烟、以及林子萱三名女子,在这燥热的天气之中,似乎有些十分的不适应,直显得有些疲惫。女子爱美,而在这大漠之中,莫说沐浴了,就是用来擦擦汗渍的水都没有,数日下来,已是有些明显的倦怠。 谁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寻到那陀罗尼宫。 之前叶秋奇二人来,是有青龙引路,倒未遇到麻烦,可如今,就这般凭着记忆搜寻着,谁也不能确定,究竟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 叶秋奇执剑走在前方,不时双眉微蹙。 行了这几日,他们发现,这大漠之中,不时会有暗黑门人的尸体,皆是被噬尽了修为而死,有些被黄沙所覆,而有些曝尸荒野,被那秃鹫啄食,惨不忍睹。此时,叶秋奇眼尖,又瞧得了一具卧在黄沙之上的尸体。 “阿弥陀佛。” 随行的本空道了一句禅语,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千阳兄,这具尸体,你却发现了什么?” 忽而,叶秋奇神色一疑,紧盯那尸体之上,对慕容千阳问道。 天阁的慕容千阳与他们同行,因为擅于御风之术,数日来也因此使他们免受了不少风沙的侵袭。此行叶秋奇虽是领头,但他也知晓,这个慕容千阳,比起他们经验都充足得多。故方才察觉异状,便询问起了对方。 闻言,慕容千阳也是一疑。 只见那尸体一半覆于黄沙,一半被秃鹫啄食得早已看不清面目了。不过修真之人识人自也不必只瞧面目,凭着气息,一番窥察之下,慕容千阳突然面色一惊: “素衣夫人?!” “!”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抹惊骇。 素衣夫人在暗黑门中的地位,可谓不低,可为何,也死在了这大漠之中。继那前面无数的暗黑门炎天卫尸体之后,他们又一次有了新的发现。 一个,无比震惊的发现! 那陀罗尼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不是魔教果真发生了内乱?” 林子萱一句反问。素衣夫人修为高深,在那洞虚子的风雷怒下都未曾陨落,可此时却死在了蛮荒。而若是被正道中人所杀,怕早已传遍了中原。 可此时…… “未必。” 忽而,上官瑶淡淡道了一句。 只见她昂首伫立,却是朝着素衣夫人尸体的上空瞧去。那里,正有一股诡异的气息,在不断吸噬着素衣夫人体内残留的真元,并且正以着某种特殊的途径,又不断地向着大漠中的某一个地方传输,惊悚至极。 或许,这素衣夫人便是从那个地方逃奔出来,结果抵抗不得,被生生噬尽修为,丧命在了此处。而那个地方,说不得,便是…… “!” 听得上官瑶的提醒,众人也猛然察觉了这般微妙的变化。 一时间,皆是面色大变: 陀罗尼宫! 正文 第11章 水火 陀罗尼宫。 地底石室,一声声戾笑不断传来。 依旧是那一袭白衣,不过此刻的半月,早已是如若疯狂,披头散发,眸中映着无比血红的光,更有血丝显露无疑,深陷在他的一对瞳孔之中。 ……成功了。 很快就要成功了! 石室中,半月更加猖戾地笑着,仿佛早已忘却了一切。 只记得,当年望风亭中,全家惨死;只记得,当年那一段凄惨的岁月,见惯了这世态的炎凉;只记得,当年在老怪物培植之后的一次次打压,那般的残酷,那般的残忍。他只觉得,这个世道,不应该便是这样。 尊卑、贵贱、强弱,人不应该有这样的区别。 这样的世道,将要由他来一手改变,一手创造那无上之道。 可是,他迷失了。 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上古的八大邪器,迷失了他的初心。他愈加的相信,这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将会帮助他创造一切,创造那无上之道。 他忘记了,他在中原的那些部署,早已被正道宗门彻底攻破;他忘记了,眼前的这些东西,强大的同时,也会给中原带来毁灭;他忘记了,他要追寻的无上之道,绝对不应该是在毁灭后重生,绝对,不应该是这样。 可这一切,都在半月的狂笑之中…… 逐渐地,消失。 …… 漫天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覆在陀罗尼宫的上空。 本是如此神圣的一个地方,陀罗尼明王圣母的光耀之地,却在此时,宛若一个人间地狱。信徒们的尸体,横遍了宫中的每一寸角落,带着无比惊恐的神情,随着体内修为的逐渐消失,一个个相继丢失了性命,化成了亡魂。 隐隐一股红光,自宫中某处,直冲天穹。 飘荡在每一具尸体身上,将那修真之人的一切,尽数地吞噬,化为一股诡异的气息,源源集中到那红光之下。仿佛一股可怕的力量,正氤氲而生。 眼前,一片萧索。 满是凄凉! 秦川立在某处宫殿上方,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是冰冷无情。 他知道,半月触发了那上古八大邪器的最终禁制,在将要带来一场末日浩劫的同时,先在这陀罗尼宫中,上演了世间最凄惨的一幕。 可,又与他何干? 一阵风拂过,吹起了秦川的发梢。 却见眨眼之间,秦川彻底消失了踪影,不理会眼前的一幕,只向着蛮荒的更深处,那传说中的灼炎之地,继续去追寻他需要的无源之火。 继续,却追寻他即将破碎的梦。 …… 陀罗尼宫以西。 依旧是一片茫茫的荒漠,草木无存。 然而,比之东面的沙漠,此处草木无存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愈加灼热的空气。这里,脚下的黄沙,是无比的滚烫;空气中,感受不到半分湿气,只有无尽的炙热;也没有半点风,甚至,那天空烈日,比之也早已不值一提。 上古传说,陀罗尼踏足蛮荒,眼见黄沙万里,万物无存,乃诚心祈祷,使蛮荒大漠恢复了几分生机。而所有的炙热,便是被驱逐到了此处。 这里,乃是真正的人间禁地。 不过,这一日,却迎来了它自古以来的第一个访客。 “……” 秦川方一踏足此地,便感觉如同处在火焰之中,若非以真元相制,怕是早已燃烧起来。如此,不由咬了咬牙,眉头一皱。此处根本没有水灵气的存在,若这般仅以有限的真元与那火灵气抗衡,怕也终有枯竭之时。 其中艰险,比起之前的天柱,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地之间,只见得充斥了热气,仿佛扭曲了空间,产生几分飘渺之意。却又见得,秦川强忍着焚体的灼烧,一步一步,向着更深处前行。 额间汗水,滚滚而下。 却又在瞬息之间,化成了热汽,继而消散虚无。 不时扬起的衣角,片刻之间,便被焚成了黑烬,裸露出来的皮肤之上,亦是一片通红,直若滴出了血来。丹田之中,真元正在迅速地枯竭。 “我便不信,这里,会比得过那天柱!” 秦川一句沉声,又将元神散了出来,继续抵御着火气的侵蚀。尽管如此,不知不觉中,眼角竟已是滴下了一滴血来,划过脸颊,落在衣襟之上。 那片红枫,更加鲜艳。 不知又艰难地前行了多久,周围,已经满是红光。 空气之中,不时凭空燃起一团团火焰,这一回,已是彻底焚尽了秦川的一只衣袖,焦灼的黑烬之下,露出鲜红的血肉,鲜血淋漓。 “哈哈。” 然而,却听得秦川轻笑一声。 这,便是无源之火! 世间万物,唯有火种,方才有火源。纵是修真之人修得一手纵火之术,也仅仅只是借火属性灵气,燃烧真元而得。而此时此刻,这灼炎之地的深处,浓郁到了极致的火属性灵气,已然自行化成了火焰,成了真正的无源之火。 秦川历尽艰辛,终于,寻到了。 寻到了! …… 夜空,流星逝过。 大漠深处,遍地的黄沙,在星月之下,显得有些静谧。 不时风沙袭过,竟是有些彻骨之寒,与白日的燥热截然相反。一座绿洲,镶嵌在茫茫的沙漠之中,倒也不知是否有人居住,月夜下,显得几分孤独。 “咻!” 突然,只见一道疾光坠落而来。 “嘭”的一声,似乎有一人生生落在绿洲之上,倒地许久也未曾起来。月色朦胧,却是见得,落下之人正是秦川。此刻的他,浑身上下多处焚毁,一只手臂也是因为灼烧而浸满了鲜血,气喘吁吁,动也不动地卧在草地之上。 一侧清澈的湖中,映着皎月。 风沙,不知何时止了下来,绿洲之中,更显寂静。 在那灼炎之地,秦川几乎耗尽了真元,元神也因此衰弱不堪,取得了无源之火后,便逃一般地疾飞出来。到了这处绿洲,终于彻底坠落了下来。 可是,尽管如此疲惫,他的心中,却是无比的兴奋。 无根之水、无源之火,自己都已取得了。 很快,自己便能实现诺言,将慕紫涵从死亡中带回来了。 “呼……” 倏尔,仅仅休息了半晌,秦川猛然坐立起来,早已按捺不住,只待将那水火相融,炼成那味迷途丹。再如何疲累,却又有何关系? 想着,秦川当即盘膝而坐,凝神冥思。原本消弭的真元,又再度活跃起来,顺着心神所指,不断地运转着。只见他的前方,空间宛若一番颤动,利用突破绝尘悟得的天道之规,竟生生开辟出了一方小小的空间。 虽比不得传说中的大神通,但在这世间,怕已无几人达到这般境界了。 “嘭!” 骤然,那空间之中无比浓郁的火属性灵气,赫然爆裂而开,生出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短短一瞬,这绿洲之中,仿佛被照得一片通明。 火不同于水,可无法用容器盛放,秦川百般思索,方才想到利用空间之术将其驻存的方法。只见那方被自己禁锢的空间之内,躁动不安的火属性灵气,彼此碰撞交锋,激出一团又一团的火焰,燃烧之声,嘶嘶不绝。 “水火相融……” 一边念着,秦川自怀中取出了那个玉瓶,笑意愈甚。 但在短短的一瞬间,秦川的神情,忽然定格了下来。虽是嘴角微扬的那一个笑容,可是,浑身的气息,竟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阴沉下来。 一股魔气,迸发而出。 ……那瓶中,已经空了! 在那灼炎之地,早已在灼热的空气之中,被生生蒸发而去,化成了虚无。自己辛辛苦苦攀那天柱,历经艰辛取来的无根之水,就这般,没了。 没了…… “嘭!” 突然,又是见得,那一方空间之内的火苗,在猛烈的燃烧一番后,也彻底地消弭而去。在这周围其余属性的灵气影响之下,也再无法保持原本的浓郁,眨眼之间,秦川同样忍受着剧痛与艰辛取来的无源之火,也这般,没了。 都没了! “轰!” 顷刻间,心魔之气猛然自秦川体内爆发而出,直冲天际。 一时星月黯淡,尽在这般同时充满着暴怒与绝望的可怕之气中,彻底地消弭下去。一抹心灰意冷的情绪,再度浮上了秦川的心间。 “啊……” 发出最后一声不屈的嘶嚎,秦川随之倒在了草地之上。 是昏迷过去了吗? 不。 或许,只是宁愿就这般,长睡不醒…… …… “嗤嗤!” 是一声水汽迸发的声音,将秦川唤醒了回来。 东边一轮红日,已经缓缓升起,黎明初生的骄阳,尽情洒在黄沙之上,一片美妙。这蛮荒的气温,也渐渐由寒而暖,向着灼热攀升而去。 “嗤嗤!” 又是一句声响。 秦川睁开眼来,侧目而去,见得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只见那小童不知何时在一旁燃起了一团篝火,而小童则手捧一捧清水,洒在了火中。随即,那火势稍一弱去,短短一瞬,又熊熊燃烧起来,水与火,都化为了虚无。 见得如此,小童又返身去那湖边,继续捧来一捧水。 就这般,来回七八遍,也未曾停下,只乐此不彼地继续捧水洒在火中。秦川的耳畔,便只有小童忙碌的脚步,和那不时爆起的水汽之声。 而至始至终,小童也未瞧秦川一眼。 如此,秦川不禁喝问道: “你可是个痴儿?” 正文 第12章 恐惧 “你如何唤我痴儿?!” 听得如此,那小童忽然转过身来,朝着秦川喝了一声。 仿佛此刻他才发现,他的身旁竟躺着一个人。只见得秦川坐立起来,眼角不知为何流下了一滴血,挂在脸颊上始终未曾来得及拭去,仿佛一滴痛彻心扉的泪水,就这般滑落而下。瞧清了秦川的面目,那小童似有了几分惧怕。 “你……你是何人?” 小童问道,不觉往后退了两步。 秦川没有回答他,只看着那被水所浇,稍稍弱去几分的火焰又扑腾起来,心中也未多想,只颇有严肃地转而看着小童,说道: “你如此杯水车薪,何时才能浇灭它?” “谁便说我想浇灭它了?” “那你又想作甚?” “这水乃极阴之物,火为极阳之物,师父说阴阳对立,故水火相克。可我便想瞧瞧,让这一阴一阳两物相融,可会有什么结果。” “痴儿!你既知晓水火相克……” 秦川骂了一句,然而说着说着,却是眉目一蹙,顿了下来。 只见得那小童忽然诡异地笑了一笑,整个身躯竟是一下变得虚幻起来,一股莫名的气息,显得无比的高深莫测,直静静地看着秦川。秦川似才猛然想起,这大漠之中人迹罕至,如何会有这般年幼的一个小童出现? 而且,恰好在自己的眼前做那般莫名之事? 水火相融…… “看来,你却也是知晓的啊。” 一句与年纪截然不符的声音,从那小童口中发出,“水火相融,则为虚无,你苦苦寻求两物相融,欲逆天而行,可不是走上了那迷途?” “迷途……” 秦川一句呢喃,面色越来越难看。 原来,所谓的“迷途”,便正在于此么? 自己求那“归返”,过程虽也无比艰辛,但终有达成之时,知归而返;而这“迷途”,任自己如何探求,也终会无果,最终,只会迷了道途。 最终,迷失了自己…… “你究竟是谁?!” 骤然,秦川厉喝一声,手中拳头,不觉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联系起前番的天柱、蓬莱之行,这一直以来的奇遇见闻,也绝非偶然,背后,必有他人操控。仿佛有一个人,一直不断地消融自己心中的执念,不断地化解心中那一个心结。他,想让自己放弃了慕紫涵,放弃了一生的夙愿。 这个人,此时此刻,就在眼前! “轰!” 顷刻间,镇山河赫然现在手中,秦川一式猛攻过去。 却是见得,所有的攻击,竟生生穿过了那小童虚幻的身体,周围因这般攻击飞沙走石,却丝毫未伤及小童半分,始终安然无恙。 随即那小童又道: “你可知,慕紫涵为何甘愿为你而亡吗?” “……” 闻言,秦川死咬着牙,仿佛方才这一击过去,只觉一阵脱力,心神不振,再也生不出暴怒之意来。自己当然知晓,只有亲手杀了紫涵,自己才能突破至这般境界。可是,若早知晓如此,自己宁愿不要这一身的修为。 若早知晓如此,自己宁愿一生一世,做一个平凡之人。 当年,又为何去求那一番“仙缘”…… “?” 忽而,仿佛想到什么,秦川猛然昂头。 果然便见,那小童的身躯一下散为满地黄沙,而原本所在之处,却是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飘逸出尘,直若仙人。此刻,亦是那般的目光,瞧着秦川。 正是,那时破庙中的人! “天道有常,周行不殆。” 随之,只听一句淡淡的话语,从白衣男子口中发出,却又犹如天际传来,一字一句地刻入秦川的心中。却,让秦川的心,更加无比的绞痛: “慕紫涵不死,自有他人会死。她为你而甘愿选择了宿命,可你,若是选择不依她的心愿而背弃了你的宿命,这天道,也依然会选择第二个你。” “……年轻人,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啊!” 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男子的声音,不住回荡在秦川的耳畔。却见得他的身躯,也随着一阵奇妙的雾气而缓缓消弭,只留有这一句期盼,在秦川的耳畔,久久不散。 “……” 秦川依然死死咬着牙,手中镇山河,握得更紧。 一股心魔之力瞬间扩散至全身经脉,仿佛将欲彻底地爆发出来,可却被秦川死死地压制着,额头青筋暴露,心中那一抹阴翳,似乎也在这般的挣扎之中,一点点消散而去。一滴鲜血,再度从秦川的眼角溢出,滚落而下。 宛若,一滴泪。 自己选择的与天道相争,果然,是迷途么? 紫涵不惜性命为自己打开了心魔禁锢,突破了绝尘之境,领悟了这最终的天道,却,也是希望自己在这天道之中,走出属于自己的道么? 秦川,不仅仅只有紫涵一人。 他还拥有的,而是…… 这天下! …… 黄沙滚滚,遮天蔽日! 一阵无比巨大的沙暴,飞沙走石,宛若席卷世间万物于毁灭之中,在这大漠之上,疯狂地暴动起来。陀罗尼宫外的禁制,宛若一场沙葬,再度上演。 “铛!” 忽而,只见漫天黄沙之中,凝出一把古剑。 瞬息之间,八个玄青色的伏羲卦爻,昏暗之中大耀而起,却是从那沙幕之中激越出来,将整个沙暴卷起的沙尘,牢牢凝结在了伏羲八卦阵中。与此同时,一声佛音渺渺,宛若禅钟震响,祥瑞金光,也从缝隙之中,源源闪耀出来。 “轰……” 紧接着,又见那沙暴之中,一股反向的狂风肆虐而起,在同时两股道法、佛法的气息相辅之下,凛冽异常,不断冲击着沙暴的侵袭。 “哗!” 短短片刻,漫天黄沙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维续,风停沙落,漫天抛洒,只有一阵朦胧。烟尘弥漫,不住地向着四面八方而去,宛若覆盖了整个蛮荒。 这场恐怖的沙葬,就这般,被生生压制了下来。 只见一道疾光从那茫茫沙尘之中飞跃而出,落在了一座桥头。随之来自各门皆是无比强盛的气息,也一一落在了一旁。叶秋奇、上官瑶、柳沉烟、林子萱、本空、慕容千阳,历经艰辛,此刻,终于来到了陀罗尼宫外。 漫天的沙尘逐渐散去,露出了娇媚的阳光。 只是,依旧那般的燥热。 “……” 迎着前方那座吊桥望去,叶秋奇的神情,突然凝滞了下来。一旁的众人,也是同一瞬间,浮起了几分带有恐惧的讶然之色,无法言语。 他们依据那诡异气息的线索,寻到了陀罗尼宫。 可…… 昏天暗地! 眼前那座宫殿的上空,朵朵漆黑的乌云牢牢覆盖着,时有凌厉的电光闪过,散出无比不安的气息。整片天穹之下,竟比那沙暴之中还要黑暗。 一股红光,从某处蔓延而出,直达天际。 那阵似乎可以吞噬修为、乃至于吞噬修真之人所有生命精华的诡异气息,弥漫在每一寸角落,甚至不断往着蛮荒大漠的每一个地方延伸。空气之中,一股冰寒彻骨的死亡之气,带着阵阵腐臭与血腥,传入每个人感官之中。 ……是那般的清晰! “小心。” 随即,叶秋奇叮嘱了一声,却是率先执剑踏上了桥头。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朝着陀罗尼宫缓步行去。天地之间,竟没有一丝风,阳光也是那般的灼热,可,却让每一个人无不是感到彻骨之寒。 没有遭到丝毫阻碍,一路行至宫中,却见得,满地的尸体,在那几分微弱的诡异红光之下,一点点地失去生命的所有精华。而且,不是旁人,却正是这陀罗尼宫中的暗黑门教众,其中,更是不乏许多恶名昭著的人物。 比起来,之前遇得的那素衣夫人,都算不得什么了…… 烈日之下,腐尸蛆臭、怨气幽魂,却又在黑云覆盖下的无比阴暗之中,直如一座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或许,比起来,那地狱都不如了! “难道,果真如传言那般,魔教内乱?” 林子萱掩着口鼻,顾不得手中青鳞铛铛作响,出言疑道。 “恐怕不是。” 叶秋奇否决了她,不由,侧目看向了上官瑶。 如此,众人皆是不约而同向着上官瑶看去。只见得一袭白衣胜雪,立在这昏暗之中,上官瑶驻足而立,昂头看着那天际红光落处,眉目阴晴不定。可是,众人分明都察觉到了,如上官瑶这般的修为,此刻竟也有了几分恐惧。 一股,对未知的无比恐惧! “怎么了?” 见状,叶秋奇轻声问道。那股恐惧,似乎也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上官瑶静默不语。 而此刻,柳沉烟忽而面色一变,仿佛,从那红光之中感受到了什么气息。她与同行的其他人不同,她真真切切地感受过那股气息,曾经,还拥有过那其中的可怕力量……裂天破地,那流传自上古神秘而恐怖的邪器! 而且,这一次,远远强过的以往的每一次! “我此刻忽然觉得,我们不该来这蛮荒……” 柳沉烟淡淡说道,那股恐惧之感,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更加的猛烈。她转而看了上官瑶一眼,只听上官瑶似乎叹了一声,短短一句话语: “大劫,将至。” 正文 第13章 天道 地底石室。 原本的昏暗,此刻已完全被那红光所充斥。 血一般的鲜红。 半月的前方,那八件上古邪器,数月以来,在这诡异红光的炼化之下,竟是逐渐地消融而去,此刻,仅仅只剩下了虚影,并且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在不知何处源源而来的修为气息之下,缓缓地注入那面古怪的石壁之中。 以众多暗黑门人的生命,成了开启这个上古禁制的源引。 半月面无神情,没有一丝怜悯。 甚至,他早已不是原来的他自己,只在这神秘力量的蛊惑之下,彻底地迷失。他以为怀着最初的那个抱负,殊不知,早已是反其道而行。 “很快,很快就完成了。” 看着那面符文不断变化的石壁,半月戾声一笑。 只见得那壁上的浮雕,也早已被红光所笼罩,不断显现出怪异的图案,似是世间无人识得的文字。一眼望去,仿佛那扇仅仅只是图案的门,正在无比诡异地敞开,一股可怕的气息,犹如凝蓄忍耐了千万年之久,此时此刻…… 如若,呼之欲出! “咚!” 突然,石室门前的巨石升起,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半月的身后。 如今的陀罗尼宫,每一个人皆被半月残忍地屠杀,成了开启这个上古禁制的祭品,却唯有一人例外。此时此刻,进得门来的,正是穆痕。 或许,他也不知,半月为何留他到了如今。 “可是有人闯了进来?” 听得穆痕的出现,半月冷声一问,却也依然没有回过身来。 “是。” 穆痕答道。他静静地立在半月的身后,看不出丝毫神情,甚至在这满是红光的石室之中,也显得无比的阴暗。言语之间,更有一些阴邪之意。 “咻!” 随即,半月一手轻挥。只见得那悬空而起渐渐消弭的帝恨剑,赫然又恢复了原状,随着半月的举动,一下朝着穆痕飞去。同一时间,其余的七件邪器,也忽然地彻底散去,虚影也未曾留下,全都化为诡异的力量注入了石壁之中。 “解决他们!” 穆痕一手接过帝恨,只听得半月这句冰冷的话语。 原来,半月唯独留下穆痕性命,除了穆痕知晓这般大计之外,也是预料到了有今日状况的发生么?不过…… “你是命令我?还是求我?” 穆痕一句邪笑,竟是如此问道。 “我给你这般力量,自是命令于你。” “不,你还不明白。是我,赐予了你这般力量。” 听得半月的冷语,穆痕依然是那般的戾笑。那帝恨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早已与他融为了一体,一股呼之欲出的力量,只被他牢牢掌握于手中。 是他,给了半月力量。 “是么?” 闻言,半月终于回过了身来。只见得他原本颇为英俊的面容,此刻早已变得一片憔悴,两眼凹陷,布满了血丝,一头散发披在肩上,仿佛早已不似一个活生生的人了。一对血眸中,直有一股残戾之色,紧盯着穆痕。 “正是。” 穆痕又回答道,似乎这一刻,对半月没有丝毫惧怕。 “咻!” 突然之间,只听得穆痕话音刚落,那手中帝恨竟是猛然颤颤不止,宛若一股无比诡异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吞噬着他体内的一切,修为元神、气血精元,全都在那股气息之下,迅速地转化成另一股气息,疯狂地注入石壁之中。 短短一瞬,整间石室红光大盛,如血般鲜红欲滴。 穆痕的面容,定格在那个邪笑之上,还未来得及做出惊骇的神情,便彻彻底底被吸噬成了一具干尸,轰然倒地。那帝恨,也终于散去,融入了石壁。 那扇神秘的“门”,仿佛将欲开启。 “这,是你选择的。” 看着穆痕的尸体,半月面无神情地说道。 说罢,也不再理会,更不去管那闯入陀罗尼宫的众人,只转身看着那面被红光笼罩的石壁浮雕,邪笑愈甚。或许,开启了这扇门,那闯入宫中之人,对他而言早便不足为惧,这天下自恃正道的那千百宗门,也早便不足为惧。 他,半月,成功了! “嗤……” 突然,半月面色一滞,一抹猩红的热流,从他胸前喷涌出来。 他扬起的手臂,距那石壁上红光闪闪的浮雕,仅仅不住半寸的距离。可就在此时,一把剑锋,却是从后方生生贯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淋漓。 竟是,帝恨! 半月面容大变,直有满目的难以置信。 距离他以为的成功,本来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步了,只待打开这个上古的封印,他便能够取得那最强的力量,他便可以以此完成他的抱负。使天下一道,大道长存,无争无斗,无杀无伐;以此道替天道,方为无上之道…… 可是,在这最后的关头,他,失败了。 “你……” “我说过了,这世间,本便没有什么所谓的道,唯有力量,才是亘古不变的衡定准则。你本可以拥有那般的力量,只可惜,你太执迷于你那大道了。” 一句冷语,缓缓传至半月的耳中。 只见得那本来化为干尸倒地的穆痕,此刻居然又活生生站立了起来,毫无半分生机的躯体,却诡异地被注入了这般神识,仿佛,这才是原本的他自己。 那把帝恨,也赫然被他执于手中。 “……” 此刻,半月一对瞳孔更加的凹陷,无比惊骇的神色之中,也夹杂着无法摆脱的绝望。他的生命,正在那帝恨的吞噬之下,逐渐地消失。所有的理想与抱负,随着生命的消弭,逐渐地化为了虚无,彻底地烟消云散。 这一次意外,让他全盘皆输。 他忽有几分不甘。 “你究竟是谁?” “到了今日,你却还未猜到我究竟是谁么?” 闻言,穆痕冷笑一声,邪气凛然。他从一开始布下的局,也终于在此时,走到了最后一步。谁能想到,世间,究竟有几个君魔炎? 半月顿时一怔,终于,彻底浮上了绝望之色: “你是……君魔炎?” “哈哈!可笑你半月,一直便以为,我只想谋图区区一个陀罗尼么?” 穆痕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冰寒刺骨。 他并不是君魔炎,可也是君魔炎。君魔炎早在与司空寂的最终对决之中,陨落消亡,只留下那个冥教蓄谋多年的阴谋,结果知晓这一切的,就只剩他穆痕。谁能想到,当年被暗黑门老怪物安插在落雁峰上的间谍…… 实际上,真正却是君魔炎的人! “你半月、老家伙、还有君魔炎,最终,还不是被我玩弄于鼓掌?!” 穆痕再度狂戾地笑了起来,看着那面等待被开启的石壁,那红光闪现的浮雕符文,眸中的狂热,终于显露无疑,再也不需隐藏地放肆开来。 缓缓抽出帝恨,性命将陨的半月,缓缓倾倒在地。 “……” 此刻半月的神色,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 那映着血光的眸中,逐渐变回了原本的漆黑,只不过,那早已布满的血丝,却是无法祛除得去了。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他逐渐脱离了那可怕力量的蛊惑,找回了他自己。可是,事到如今,却还有何用呢? 原来,却是我错了么? 半月如此问自己。 任凭如何的秩序之下,人都终会被欲望所蒙蔽,一如今日之前的自己、一如始终渴望力量的君魔炎。自己那所谓的大道,根本便不存在。 ……只有,天道。 天道周行,没有是非对错、没有正邪黑白,有上下便有尊卑、有强弱便有贵贱;人有悲惨、亦有风光,有欣喜若狂、亦有哀思陨灭;人人各自都有属于自己的道,然而万般大道皆如一,也不过在这天道无尽的轮回之中。 ……这,才是无上之道。 原来,是我错了。 半月心中一句低语,似乎,在这最后一刻,方才领悟了道的真义。 当初秦川与他的言语,却是没有错。只有在这般天道的轮回之中,才能无尽永恒,才能有这般多姿多彩的世界。所谓秩序,根本便是虚无。 “哼。” 一声淡笑,临终之际,半月看着穆痕的背影。 却是,早已没有了遗憾。 他知道,这天道有常,一切皆有定数。终将,也会有人来让穆痕彻悟这番天道的;终将,他自己一步踏错而制造出的这般末世,会有人来结束。 而且,很快,便来了。 …… “桀桀。” 穆痕邪戾的笑声,回荡在这间石室之中。 他踏过半月的尸体,将手中那把帝恨举起,直直地向着那石壁插去。只见一阵奇异的变化,一把凝实的剑兵,竟是就这般诡异地没入了石壁之中。 “君魔炎,你没想到吧,你的遗愿,竟是我来替你完成!” 面容之上,一抹极度的兴奋之色,穆痕迫不及待地将手掌触在那浮雕的图案上,稍稍用力,融入了血一般的红光之中。下一瞬间,他便能拥有世间最强的实力了,他将传承源自上古的可怕力量,天下间,再也无所匹敌。 他将,成为这天下的巅峰! “?!” 然而突然之间,一抹极度的惊骇,转眼便取代了他方才的兴奋之色,只觉一股恐怖而又强大的力量,源源不绝地涌入他的身躯之中。 侵占他的躯体、掠夺他的神识、吞噬他的灵智! “君魔炎,你骗我!” 生命中的最后一声嘶嚎,从穆痕的口中呐喊而出。转瞬之间,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早已被摧毁得灰飞烟灭,只剩最后一句不甘的惊呼。 冲破了所有。 “不!” 正文 第14章 毁灭 “轰!” 一声猛烈的轰鸣,石破天惊。 这陀罗尼宫地底深处,顷刻间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量破土而出,直冲苍穹。那天际乌云,短短一瞬,竟是被彻底冲破开来,空旷的茫茫天际,竟是也不见半分光明。黄沙泥岩、砖瓦梁木,彻底被陷入高空,铺天盖地而来。 整座陀罗尼宫,俨然成了废墟! 远远见得,那黑暗之下,一个九尺巨人仰天而立,一声惊天咆哮,震颤万物众生。一股邪煞之气,疯狂地席卷开来,充斥了天地之间的每一个角落。 天地为之惊颤! 鬼神为之悲泣! 日月为之无光! 谁人料到,上古神话中的魔神蚩尤,此刻,成了现实! 传说上古之世,邪魔为患,时值蚩尤作乱,涂炭中原。炎黄二帝大战蚩尤于涿鹿,此一战惊天地泣鬼神,终以斩杀蚩尤而大获全胜,使天下回归太平。然蚩尤身死,魔孽尚存,蚩尤化为八件邪器,散落中原,流传至当今后世。 帝恨、虚无、星宿劫、无妄、悲怒、疚疯、执念障、裂天破地。 每一件,皆含可怕之力。 世人无知,合八物而为一,终致上古封印破除,魔神蚩尤重现天下。怀着那般的怨恨,魔神死而复活,卷土重来,终将让这天下重归纷乱之中。 天道不存,众生将灭。 一场末世浩劫,就这般,降临了。 …… “大劫,将至。” 上官瑶淡淡的一句言语,却怀着无比的绝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叶秋奇一行众人,纷纷朝着那破空而起之处注目瞧去,已是猛然见得,那废墟之间,一个九尺巨人,浑身弥漫着极度阴邪的黑气,化为世间最暴戾的存在,就这般惊世而出。 “……” 一时间,众人皆是哑口无言。 无人知晓,那究竟是怎样一个怪物,甚至已不知究竟是不是人。只知,那毁天灭地的气息,终将,覆亡天下间的一切,毁灭所有。 暴怒的目光,碾压着众生。 “不论是何怪物,今日定要在此诛灭于它!” 片刻之间,是那资历颇深的慕容千阳率先回过神来,早已顾不得许多,骤身而起,便是真元运转蓄出一阵风暴,朝着那怪物所在之处呼啸而去。他只知,绝不能让这怪物踏出蛮荒一步,绝不能,让它踏入中原。 它的可怕,早已远远超过了暗黑门。 远远超过了世间曾经的每一次争斗,这,已不是道义和利益之争了。 而是…… 生死,与存亡! “轰!” 眨眼之间,那九尺巨人一眼看到了众人,却是更加的暴怒,也不躲避,竟是张口吐出一股更加暴戾的魔气,瞬间化为又一阵暴风,朝着慕容千阳的攻击反冲而来。废墟间的残垣断壁,卷着黄沙,再度漫天席卷而来。 遮天蔽日! 慕容千阳那般御风之术,早已显得脆弱不堪。 短短一瞬,便在这般反攻之下彻底溃散而去,然而那魔气风暴依然攻势不减,只继续向着慕容千阳冲击过去,宛若粉碎一切的可怕力量。 “嘭……” 顿时,慕容千阳生生受了一创,整个身躯猛然往后跌飞出去,所有的防御,也在这一瞬间尽数被击破,没有哪怕一分有力的抵抗。仿佛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一切阻挡,都早已变得毫无意义。 皆是,徒然…… “咚!” 绝望之际,一声禅钟震响,金光大盛。 只见本空适时出现在了慕容千阳的身后,一掌牢牢稳住了慕容千阳的身躯,另一掌五指并合,眉头紧蹙,迅速念起了无量真言咒。 一座佛像金身的虚影,仅仅闪现了眨眼不到的时间,很快便在那黑气弥漫的风暴席卷之下,也彻底地溃散而去。本空与慕容千阳二人,就这般生生立在风暴之中,硬生生承受了这般一次险些要了性命的冲击。 “轰!” 凛冽狂风,肆意席卷而去。 那大漠深处,仿佛惊起了沙尘滚滚,不知去了多远。 “呼…呼……” 一声声重重的喘息,从他二人口中接连不断地呼出,却是早已身负重伤。似乎此刻他们才真正明白,眼前的这个怪物,绝不是以他们的能力,便能诛灭得了的。 那毁灭一切的力量,他们,无能为力。 始终未散的恐惧,此刻,更加袭入了他们的心中…… “隆隆……” 这瞬息之间的变故,似乎才让众人彻底地反应过来。随即,只感觉大地隐隐颤动不止,以那不远处九尺巨人脚下为中心,竟如同天崩地裂一般,一股更加暴戾的气息,从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心中。 “铛铛!” “……咔擦!” 突然,一旁的林子萱,只见得手中青鳞剧烈地颤抖不止,刚一反应过来,那把青鳞剑,竟是这般铺天盖地的可怕气息之中,断裂了去。 这,是一种怎样的恐惧?! “……” 柳沉烟呆呆地立在原地,昏天暗地之中,仿佛早已绝望到了极点。 上官瑶蹙着眉,白衣飘飘,却也早已不复曾经的风华。她见过了太多可怕的敌人,但都从未如此消极过;此刻的她,更是登上了那道法巅峰的破虚境界,可是在眼前着昭示着毁灭与死亡的敌人面前,他第一次,畏惧了。 天下间,没有一个人,不畏惧…… “咻!” 突然,上官瑶面容一怔,却见得一道瞬影,闪至了九尺巨人的身后。 “这次,可玩大了!” 叶秋奇一声看似轻松的话语,身躯之中的轩辕氏血脉之力,漫天激扬而起,仿佛终给这片天地带来了几分清明。空气之中,两股气息猛烈地交锋着,颤鸣不止,却在叶秋奇的汇聚之下,全然集中到了手中的那把残月之中。 他,是轩辕氏的传人! 是,眼前这个可怕魔神的天敌! “去死吧!” 一声暴喝,叶秋奇身法诡异,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怪物身后,残月破鞘而出,天地之间,宛若闪过一抹皎洁的银光,似如月色抛洒。 “吼!” 紧接着,一声暴怒的嘶吼。 只见那九尺巨人猛一转身,似乎一见得叶秋奇,身躯中的血液更是疯狂地沸腾起来,一股更加邪煞、更加狂暴的气息,疯狂地直冲天穹。 “……嘭!” 骤然,电光火石之间,竟是见得叶秋奇生生受了那怪物一击,胸膛在那巨大的拳头之下,宛若碎裂而开,鲜血自口中喷洒而出,无力地抛飞出去。如此还不算,一股灼灼的烈火,凭空而起,如若浪潮汹涌,继续朝着叶秋奇冲去。 “咔嚓!” 那把残月,被怪物握在手中,竟是被生生折作了两截。 “吼!” 又是一声咆哮,直冲天际。漫天的乌云,早已彻底散去,露出的天穹之上,竟也没有一分光明,夏日白昼,竟是犹如变成了黑夜。 ……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黑夜! “不好。” 此时,上官瑶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终是踏空而起,心念迅速一动,欲结伏羲八卦阵,将那叶秋奇拯救回来。破虚之下,一股暗含天道的空间之力,迅速在上官瑶的意念之下氤氲而生,玄青之色的光芒,逐渐开始大盛起来。 她知道,即便敌人不可战胜,即便迎接她的,终将是毁灭。但,这天道轮回,总有些事,注定要她来做。或许,这,便是宿命。 与秦川一样,她,也逃不过。 ……谁都逃不过! “轰!” 然而,上官瑶刚一腾空而起,却见下方黄沙碎石被一股力量席卷而起,化为可怕的冲击,已然朝着她袭来。铺天盖地,转瞬之间湮没了她的身躯。 “嘭……” 霎时,沙尘抛落,只剩一片朦胧。 “……” 柳沉烟立在这弥漫的沙尘之中,早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与林子萱一般,还未加入交锋,便已失去了一切的本有的能力,浑身修为,被那漫天的魔气牢牢压制在身体之中。还有,心神已在这恐惧之中,逐渐坠落…… 再也,看不到一分希望。 只看着那模糊的漫天黄沙中,上官瑶那一袭白衣,也在缓缓地坠落。她不知何为天道,但她只知,今日,他们将要被埋葬在这蛮荒大漠之中。 中原,也即将走向覆灭…… 所有的一切,就这般,结束了吗? “不。” 一声淡淡的话语,从上官瑶的口中道出。她忽而笑了一笑,她知道,他终将会彻悟、终将会回来的,一只有力的手,此时此刻,紧紧地握着她。 传来,久违的温暖。 黄沙漫漫,那袭坠落的白影,忽被一只手掌紧紧抓住,一下在这沙尘之中稳住了身形。尘埃落定,却是见得,那虚空之中,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不知从何时起放开的两只手,此刻此刻,再一次,紧紧地彼此握在了一起。 仿佛,再也不会分开了。 “嘭!” 一个巨大的伏羲太极图,泛着紫青之色,赫然出现在叶秋奇的前方,牢牢将那接踵而来的烈焰全然阻隔了开来,丝毫近不得叶秋奇半分。 同时一股力量,也轻轻地托住了他的身躯。 “?” 叶秋奇微微一怔,只见得眼帘之中,出现了那道希望已久的身影。一袭红枫道袍,在这昏暗的天穹之下,飘飘摇摇,曳曳不止。 那张熟悉的面容,依然是那般的坚毅。 “嘿。” 他,也笑了一笑。 正文 第15章 魔神 秦川。 众人一直希望的秦川,出现了! “阿弥陀佛。” 本空双掌合十,一声禅语,似乎在这一瞬间,将众人内心中的恐惧离奇地驱散了几分。他当然知晓,驱散恐惧的,并非他的这一句禅语。 慕容千阳嘴角一扬。 此刻的他,虽然早已伤致不得动弹,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却看到了希望。他知道,秦川终有一日,会解开心结,以全新的姿态回到他们身边。他早已看出,秦川不会抛下一切,终将,会选择属于他自己的宿命。 那,才是属于他的道。 就在,此时此刻。 “哼。” 看着天际的那道身影,柳沉烟也笑了一笑。 她忽然明白了,原本让他们恐惧的,并且是眼前即将降临的毁灭;而真正让人恐惧的,是在这毁灭降临之前,他们心中共同的那份无助。 而此刻,那份无助,随着秦川的出现,没有了。 他们,也不再恐惧了。 …… 空中,两只手掌,紧紧相扣。 这曾经是秦川与上官瑶之间的那个“情结”,此时,在这般境况之中,终于,又一次紧紧地结在了一起。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轰!” 顷刻间,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分别从二人身上爆发而出。 一清一浊、一抑一扬,却是道法与魔道,分别昭示天下间两个极端的两股气息,分别从秦川与上官瑶的身上弥漫而出,在二人掌间的那个情结之下,却是完美地相融在一起,宛若一朵美丽的黑白妙莲,迅速地生长而开。 心魔绝尘之境! 伏羲破虚之道! 两股几乎作为天下间最强的修为气息,此时此刻,尽数汇聚到了那个情结之中,在二人无比默契的共同运转之下,源源氤氲而生。 那,会是何等强盛的力量?! “……” 秦川没有言语,只扣着上官瑶的五指。 一对清眸,凝视着前方的那个怪物,那个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灭亡的怪物。秦川不想看到这个世界灭亡,不想看到自己心怀的一切,都消散为虚无。 ……不错,自己拥有的,不止是慕紫涵。 还有此刻紧紧握住的这个人儿、还有周围对自己无比殷切的大家、还有身后的整个天下,这个,自己一直以来的归宿。如此看来,自己一心只想着紫涵,却果真是一个迷途,一个,终将会迷失了所有的迷途。 原来,这,便是自己该做的事。 也是,自己想做的事。 天道轮回,尽管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宿命,但自己,又何必管这天道宿命是如何去安排? 只做自己,便可! …… “咻!” 顷刻间,秦川与上官瑶的掌印忽然分开,只见得秦川身形骤闪,却是消失在了虚空。与此同时,上官瑶眉目一凝,无比强盛的气息终于大盛而开。 八个伏羲卦爻,凭空出现在魔神蚩尤的周围。 却是九宫八卦赫然凝结而出,在秦川与上官瑶的共同凝蓄之下,同时蕴含了仙魔两道之气。空间顿时凝结,化为九宫,将那怪物牢牢禁锢于中宫之位,伏羲道法禁制之力,亦在上官瑶的驱使之下,不断压制着弥漫的魔气。 短短一瞬,竟是占据了上风。 众人不知,却是因为,这魔神身上无比可怕的邪煞之气,压制了他们所有的修为,任凭道行如何高深,也根本丝毫也不得施展。 然而秦川与上官瑶方才的那般仙魔相融,却是因为秦川高深的心魔之气,使得上官瑶破虚道法不被压制的同时,又携带了魔道的杀伐之意。如此,便如同穿透了一切阻碍,生生逼向了原本势头大盛的九尺巨人。 “咻!” 黑气退散,一股玄妙之光,尽情抛下。 直宛若星辰皎月,在这昏天暗地之中,带来无尽的光明。 “……” 随即,分别一股似灼热又似严寒的气息,在那九宫之外的分列三侧,源源自虚空不断地生出,同样邪煞无比的气息,却是杀意腾腾。 只见秦川与他元神、心魔两道化身,赫然出现在了九尺巨人的周围,各自一手手掌轻举,一朵黑色的火莲,蕴含恐怖的杀意,在那掌中氤氲而出,并且迅速地扩大,黑色火焰熊熊燃起,亦是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 这是…… 这一瞬间,众人骇然大惊。 他们当然识得,这黑色的火莲究竟为何物。 从那孔陵之中,月夜黑莲,震惊了整个中原;后来又在青冥山下,群雄纷起之时,掀起一场惊天大变;还有,在那落雁峰巅,白塔之上…… ……无明业火! “业海罪覆,无名怒火。” 风止,沙停。 天地之间,陷入短暂的安宁之中。 只有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随着那黑莲的怒放而开,充斥了这片空间的每一寸角落。冰凉中带着炙热,炙热中带着严寒,沸腾了空气…… ……冰封了时间。 秦川面无神情,三道化身各自踏空而立,掌中凝蓄着无明业火,冰冷的面容,却又似乎带着无比的坚毅与决绝。最终,在那三朵黑色火莲盛放到了极致后,一同高举而起,穿过九宫八卦阵,生生推入了中宫之位。 顷刻间,所有的宁静,彻底破碎! “轰!” “……轰!” 一场比之之前的沙葬更加猛烈的惊动,在这蛮荒之中惊爆而起。狂风凛冽,飞沙走石,灼热的气浪疯狂地四面八方席卷而开,声势浩大,惊天动地。 仿佛寂寥无声。 然而气浪掠过,却是犹如冰封万里,尽是彻骨之寒。 漫天沙尘遮蔽了视线,什么也无法瞧清。不过短短的一瞬间,众人面色却皆是更加的凝重,丝毫也无法高兴起来。分明可以察觉得到,那三朵火莲爆炸之处,依然的稳如泰山,甚至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将这无明业火震散了去。 连同九宫八卦阵,也在一瞬间,彻彻底底地溃散而开。 “吼!” 只听九尺巨人一声仰天咆哮,如破苍穹。 这上古魔神所拥有的力量,又岂是无名业火能够比拟。一声嘶嚎,爆发出恐怖的邪煞之气,宛若那魔道秘法无间咒,便将所有的攻势化解了去。 秦川众人短暂的优势,就这般…… 荡然无存! “天之道,化为狂风,化为厉雷,煌煌天威怒于万物!” 朦胧之中,紧接着又听得一句古老的伏羲念咒,似有一支长剑铛铛作响,直指天穹。白衣掠起,风雷狂怒,却是上官瑶,念起了风雷怒。 沙尘之中,一道孤影似若起舞。 “嗤嗤!” 苍穹之上,漆黑雷云倾压而来,电光闪闪,方才那一阵气浪方过,又一阵凛冽的狂风随之呼啸而起,又再度掀起了沙尘漫漫,昏天暗地。破虚之道的无上道法,顺着上官瑶长剑所指,瞬间取代了片刻之前的邪煞魔气。 天罚之威,煌煌而来。 “轰隆隆!” 雷光掠过,嘶鸣不止,更惊起一声轰鸣,颤颤不安。 只见得一道道天雷在上官瑶的指引之下,接连不断地劈落下来,击打在九尺巨人的身上。霎时火花四闪,一阵阵焦灼的烧臭,四下弥漫开来。 然而在那天罚之下,却见九尺巨人并未受到丝毫的重创,反而因为这般吃痛而变得更加的暴怒。依然是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片刻之间,竟是将天穹之上的雷云生生震散了去,撕裂空间一般的声波,引得大地震颤不止。 蛮荒大地,早已是一片疮痍! …… “不好。” 尘埃漫天,眼看着这一切,柳沉烟忽然惊道了一声。 她分明感觉到了,从那九尺巨人的身上,突然一股绞碎世间万物的可怕力量,正在朦胧的沙尘之中,无比迅速地朝着上官瑶猛袭而去。 一咬牙,她却早已无能为力。 与一旁的林子萱众人一般,他们的修为,在这般浩大的交锋之中,早已不值一提了。这哪里还是修真之间的争斗,现如今,只有看着那昔年伏羲门静虚一脉的三人,将一切的希望,都付诸在他们身上了。 可是…… “……” 风中,上官瑶稳立原地,竟是无比镇定地迎着那股袭来的恐怖力量。 她,从不畏惧! “轰……” 眨眼之间,一道身影在她面前从天而降,却是叶秋奇两手紧握吞日月仗于身前,出现在了上官瑶的前方。一阵道法真元迅速运转,融合着他那可比天威的血脉之力,危急之时施展出了一式灵虚剑势,吞日月赫然插立在了脚下。 他没有秦川与上官瑶那般站立天下巅峰的修为。 可,他有压制眼前这个魔物的能力。 这,亦是他的宿命。 ……上古血脉之力,名轩辕! “灵虚剑势!” 叶秋奇暴喝一声,双眸朝前方一个怒视,自那吞日月中,一股气息瞬间弥漫而出,将他与身后的上官瑶牢牢护在了剑势之中。 骤然狂风溯起,吹落了他的发髻,满头黑发就这般肆意飘散起来。一抹猩红的热流,顿时从他嘴角溢出,流过了苍白的脸颊。然而他就这般牢牢地伫立着,用他号称不死之身的血脉之力,替上官瑶彻底御下了这一次轰击。 “吼!” 迎着叶秋奇这般蔑视的目光,魔神蚩尤再度勃然大怒。 只见得在那风中,生生承受了这般可怕冲击的叶秋奇,已然显得几分憔悴,散发飘飞,双手仗剑而立,却是,面带几分笑意地直直凝视着。 嘴角,掠起了一抹笑。 正文 第16章 结束 readx;?风起。笔%趣%【全文字阅读】 黄沙漫天,纷纷扬扬。 “铛!” 一声尖锐的剑鸣,在这空间之中掠过。随着叶秋奇那一抹笑容,只见得秦川三道化身合而为一,赫然出现在了九尺巨人身后,前后恰有十步距离。一把镇山河,牢牢握在他的手中,剑锋扬起,早已蓄势起无比凌厉的杀意。 与此同时,叶秋奇的身后,上官瑶跃空三尺,那把许久未曾见过的破苍穹,也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冰火两气,不断源源而来,汇聚在她的周围。 化作一红一蓝两团气焰,不住地环绕着。 伴随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地灵气,周身道法真元,亦是早已汇聚在了剑锋之上,铛铛作响,嘶鸣不止。同样一股杀意,氤氲而生。 “十步一杀!” “双龙破!” “……轰!” 顷刻间,凝蓄到了极致的真元,自上官瑶破苍穹之上呼啸而出,眨眼之间,竟是犹如化作了活生生的两条猛龙,一冰一火,彼此相互缠绕,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宛若撕裂了空间,疯狂地席卷而去。 烟尘弥漫,光芒大盛,声势惊天! 朦胧之中,也听得一声尖锐的颤鸣,狂暴的魔道黑气爆涌而出,化为一股吞噬世间万物的可怕杀气,在这冰霜与火光之中,肆虐而开。 宛若,吞没了一切! “轰!” 又一次惊天动地的爆鸣,在这陀罗尼废墟之上轰然爆开。随着再一声冲天的恐怖咆哮,大地颤颤不止,竟是以那九尺巨人为中心,疯狂地掀起地上所有的黄沙泥岩,向着四面八方不住抛飞,直向着大漠的边缘扩散而去。 天地为之惊颤,黯淡无光! 短短的一瞬,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彻底陷入了死寂之中。 以这废墟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已然一片狼藉,遍地黄沙覆盖,原本陀罗尼宫的残垣断壁,也早已成了碎石粉末,散落在每一个角落。 再无,半寸净土! …… 硝烟弥漫,飘飞在昏暗的天际。 那魔神蚩尤立在一片平整的黄沙岩石之间,以他为中心,放眼整片废墟之上,竟再也寻不得一个活物,俨然,这般残戾地开辟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吼!” 一声仰天咆哮,吞天噬地。 忍耐了千万年,今日方得重生,岂想就这般遭到几人的顽强阻碍。这一次,他早已暴怒到了极点,势要从此处开始,再一次,将这天下覆灭。他是上古时代的魔神,因为怀着仇恨而来,这天下间,无人会是他的对手…… “?” 忽而,魔神蚩尤似有微微的迟滞。 “伏诛吧,妖孽。” 一声淡淡的言语,竟是见得,这九尺巨人的身后,一袭白衣迎风而起。上官瑶从天而降,面容一贯的淡漠,缓缓地落在了黄沙之上。 “咔!” 随即,另一侧,废墟之中一块岩石赫然断裂,竟是从下缓缓爬上来一个男子。叶秋奇满头散发,却是在方才那恐怖的侵袭之中,生生顽强地坚持了过来。只见他满脸虚弱的面容,却依旧是那般的云淡风轻,不知喜怒。 “今日玩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天道不存,众生将灭。妖孽,今日,便再让你覆亡一次。” 秦川一句冰冷的话语也随之传来。 只见九宫八卦在最后一侧闪烁一番,赫然将方才隔离的一方空间显现了出来。秦川就这般凭空而现,神情如此的平静,直视着三人中央的魔神。 或许,在今日之前,秦川还未曾明白。 但此刻,他早已回到了如当初那般的坚信。只要当年凌云阁的自己三人走在一起,天下间,便无所畏惧;再如何可怕的敌人,也终将,会斩于剑下。 ……谁,都不曾例外! “铛……” 突然之间,接连不断的颤鸣之声,在那九尺巨人的上空激昂而起。三把同源而出的剑兵,时隔多年,第一次,这般齐聚在了一起。三股截然不同却又无比强盛的气息,不断地迅速汇聚起来,一如始终不变的默契,彼此交融。 极魔道之巅峰,镇山河! 破虚道法极上乘之境,破苍穹! 源自上古轩辕氏的血脉之力,吞日月! 当年一分为三的伏羲古剑,此时此刻,在三人的意念驱使之下,迅速地,再度合为了一体。心吞日月,气镇山河;苍穹立破,独领乾坤。 谓之:天命! “铛!” 片刻之间,上官瑶心剑化为的八把真元玄剑,生生出现并c立在了九尺巨人的八方,暗含九宫之妙,蕴含着伏羲八卦之气,牢牢结成了一个空前浩大的伏羲八卦阵。将,那毁天灭地的魔神蚩尤,死死禁锢在了中央。 “吼吼!” 同时,成百上千的囚龙索,破土而出,融合了轩辕氏的血脉之力,化为一条条雪白的蛟龙,八卦之中,更是将魔神蚩尤死死地缠绕住。 一声声龙啸,此起彼伏,如破苍穹。 那把天命古剑,也在此刻,彻底凝成! “咻!” 一抹清风掠过,只见得,秦川骤现至魔神上空,将那天命,紧紧握在了两手之间。融合了三股气息的最强一击,此刻,牢牢把握在了秦川的手中。 诛邪斩魔,救天下苍生于濒危! “吼……” 那魔神蚩尤此刻动弹不得,却是昂首仰天一声奋尽力量的咆哮,瞬即狂风大作,杀意惊天,疯狂地向着秦川呼啸而去。空间颤颤不止,宛若撕裂了空气,穿透了空间,袭入秦川身躯的每一寸地方,欲将一切都彻底绞碎。 然而眨眼不到,秦川的身躯周围,一股白光升腾而起,却是叶秋奇的血脉之力,犹如化成了一层牢不可破的防御,替秦川完全解决了后顾之忧。 “铛!” 秦川双手执剑,苍穹之上,宛若傲视众生。 就这般,迅若流星,手握那决定生死存亡的一剑,径直而下。 石破天惊! …… “……” 似乎,这一刻,秦川有几分失神。 犹记得,自己数次叛于中原,成了众人口中的邪魔之辈。 可是,自己经历过了那么多艰苦的岁月,贫穷、饥寒、落魄、失意、甚至是心灰意冷,却似乎,一直都未曾狠下心来,站在这天下苍生的对立面。此时此刻,更是毅然决然,握起了这把天命,欲将天下苍生从毁灭之际拯救回来。 是自己本性如此么? 这一瞬间,仿佛前世的那些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一切,都仿佛像一个梦。 自己,果真有过那般的前世么?秦川似乎已经说不明白了,唯独,只十分的清楚,自己,历经了千劫百难,终于,寻到了自己最后的道。 顺天道而为,便是大道。 便是,自己的道! …… “轰……” 一把天命,生生刺穿了魔神蚩尤的头颅。 漫天的邪煞之气,顷刻间犹如浪潮奔涌,竟是源源不断地疯狂溯回魔神的身躯之内,在那天命之上三股极强之气的绞杀之下,一点点地消散虚无。如它出现时一般,神秘而又迅速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再也寻不得踪迹。 就连那声咆哮,似乎都未曾出现过一般。 苍穹之上,那一抹抹的y翳,似乎也随着这般变化,一点点地褪去。无比的光明洒下,落在一望无垠的黄沙之上,竟是一层美妙的光辉。 天道清明,或许,便是如此。 “……” 秦川手执天命,落在黄沙之中,没有言语。 只看着方才剑下的九尺巨人,铜铁一般的身躯缓缓消融而去,却是恢复成了原本穆痕的尸体。紧接着,又在风起之后,那尸体也化成黄沙,随着风,彻底地散去。只留下一根不显眼的黑色牛角骨,藏在了黄沙之中,尘封于旧土。 天道,仿佛从这里开始,又进入了下一个轮回。 但,对于秦川来说…… “结束了。” …… 茫茫大漠。 一行身影,落日之下,缓缓东归。 慕容千阳与本空相互搀扶着,与那似乎与众人不多言语的林子萱一般,静静地在这戈壁上缓步行着。而叶秋奇倒是本性不改,尽管面色虚弱,也依然与柳沉烟并肩而行,胡言八道着一些闲话,时有嬉笑,回荡在这沙漠的上空。 仿佛,久久不散。 却唯独,没有一个人,提起今日之事。 一边聊着,叶秋奇与柳沉烟皆是不约而同抬起了目光,看着那走在前方,牵着手安静同行的秦川与上官瑶,恍惚之间,竟皆是有些羡慕。 “哼。” 柳沉烟哼了一声,却又是真切地在笑,有些由衷的欣喜。 “嘿!你二人这般脚步匆匆,可是忙着去d房?” 而叶秋奇自是口无遮拦,张起口来便是对着秦川高声一唤。只不过,在他的心底深处,倒还希望二人真是去d房了。尽管嘴上不说,但他知道,那落雁峰上纯阳宫中,秦川的心结,未必真的解去了。 闻言,前方二人脚步皆是一顿。 片刻,秦川回过身来,并未因为叶秋奇的调笑而恼怒,也未有丝毫羞涩的表情,更是依旧紧握着上官瑶的手心。只,淡淡地回答道: “我且应该先去青冥山,看看阿罗和妙儿。” “……” 叶秋奇一怔,不过很快,随之便是会心笑了起来。 他知道,秦川此刻心中挂念起了他那出世不久的女儿,却是证明,秦川的心中,那因为慕紫涵之死而产生的心结,已经彻底地解去了。 “那迷途丹,你炼出来了?” “呵!” 听得叶秋奇这又一问,秦川只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回过身去,继续与上官瑶并肩而行,在这沙漠之上踏出一个一个的脚印,只留给了众人一个背影。他,早便已经释怀了。 根本,便没有迷途丹。 正文 终章 轮回 readx;?七年。笔?趣?阁www.biquge.info 自上一次纷乱,已经过去了七年。 似乎没有人再记得那一场正邪之战的细节,人们也不愿去忆起苦难,不过,却又有一些故事,就这般永久流传。正如这周行不殆的…… 天道。 七年来,邪道衰靡,中原天下重整纲常,盛世长安。 鲜少人知道,那一次蛮荒之行,究竟有一个怎样的故事。只知,那一次后,中原便迅速恢复了太平,收复最后的昆仑之地,暗黑门也彻底销声匿迹,如同消失在了人间。更无几人知晓,那场浩劫,初起之时,便被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只有,一些传说,就这般传播开来…… 三月。 安阳城,沐浴在晨曦之中。 今日叶家似乎又有喜事,烟霞山庄大门之外,车马如流,停得满满都是。街边一间茶肆,此刻也坐满了中原各地的来人,三教九流皆有。 只见其中,有个老道士起了兴致,与众人高声畅聊。 其一手持幡,上有“解卦算命”四字。 “你们不知,当初在那蛮荒深处,有一妖魔重生现世。那时,可真是惊天动地,朗朗白昼,就这般变成了黑夜,伸手不见五指。谁都无法想象,若是让那妖魔到了中原来,不知会是如何结果,恐怕是天崩地裂,生灵涂炭。” “……你们可知后来如何?” “不是!那时中原派去的人,哪里打得过那妖魔。后来是青冥山的秦川,与妖魔打了三天三夜,用一把天命剑,生生将之斩于剑下。” “嘿,我张天师上下知天地、前后知古今,如何不晓?” “就算……就算那天命剑是上官瑶的,可是,可是旁人借来用一用又有何不可?你没听说,那两人早年在落雁峰上,就早已关系不菲了么?” “……我,我师兄与我说的,我如何知晓?!” 在众人的质问之下,老道士面色越来越红,终是无法再瞎编下去,又将方才的“无所不知”变成了“道听途说”了。众人一阵嘘声,只当这老道士是在讲故事,也没有人真正去理会他。不过,其间倒有一人听得津津有味。 却是一个七岁大的小姑娘。 生得娇俏得紧,直让人忍不住怜爱,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听小姑娘问道:“我娘让我问你,那两个人可真是在落雁峰上就好上的?” “……” 随即,众人一疑,皆是不明小姑娘关系这个事作甚。 不过还未待得那老道士回答,不知何处来了一个男子,却是牵起那小姑娘的手,转身离开了这间茶肆。众人注目望去,却是瞧得,似乎一对夫妇,一同牵着那姑娘,向着烟霞山庄而去了。也无人瞧得,那个男子的真面目。 …… “妙儿,你方才在那茶肆中作甚?” 街上,一对夫妇牵着小女儿,那一侧的男子问道。 随之,那唤作“妙儿”的小姑娘,看了看另一侧的娘亲,又吐了吐舌头,却是不作答。男子也没有再问,一家三口,就这般向着叶家而去。 温馨和谐,直有些羡煞旁人。 忽而,又听得妙儿娇声问道: “爹爹,娘说叶家哥哥今日添了个妹妹,那你们何时也给我添个弟弟,不然他又要在我面前说了。妙儿不想输给他,妙儿也想要个弟弟。” “……” 听得此言,夫妇二人皆是一怔。 彼此对视了一眼,却是相继一笑,依然没有作答。 …… 夜。 烟霞山庄喜宴结束,宾客散去。 不过此刻在那席间,倒还有二人把酒夜谈。一个,是现如今声名赫赫的叶家家主,叶秋奇;而另一个,正是当下各种传闻中的主角,秦川。 “你一去西疆便去了七年,怎地想到回来了?” 叶秋奇饮下一杯酒,问对面的秦川道。 秦川一笑,也没有回答。这中原乃是自己的归宿,自然会回来。不过本打算是在妙儿接受完巫典的传承之后,此番提早归来,倒是因为叶秋奇的喜事。 今日,苏小妍又为叶秋奇诞下了一女。 “呵。” 秦川轻笑一声,倏尔面色一正,却是抿唇问道: “她怎么样?” “她一直在一个地方等你,但什么地方,她倒没与我说。” “……” 秦川不语,陷入了沉思。 …… 春暖花开,幽州腹地,一处世外桃源。 这里本是一片荒山,但自从七年前,似乎有一位高人降临,隐居在了此地。从此以后,便是翠竹松林、花香百里。偶有人有幸见得那位高人,惊为天仙,留下了些许诗赋曲辞流传于世,世人皆以为,这桃源之中,乃住着一个仙子。 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遂七年来,不断有高雅之士不远前来,不惜冒山林之险,也欲求见得仙子一面。不过,从来都是失望而归,没有一个人,找到那世外桃源的入口。 此处,在民间,已然成了一个传说。 成了,众多文人雅士心中的一个梦…… 一曲琴音,悠悠扬扬。 今日,这世外桃源,却是迎来了第一个访客,或许,也会是唯一一位。 秦川立在这松林之间,花香扑鼻,流水潺潺于耳,却是那般的熟悉。这里,正是当年自己从无量天回来后,与上官瑶邂逅的地方。 并且,一同,经过了一段安宁的岁月。 透过茂密的竹林,已见得那座流水之畔的木屋,雅致出尘,那屋前,也正有佳人拨指弄弦,一袭白衣胜雪,恰似天下间最动人的身影,宛若翩翩起舞。琴音渐止,那白衣仙子也透过竹林,与秦川四目相对,遥相而视。 “……” 秦川忽而浅浅笑了起来。 那仙子,也是唇角微扬,一抹莞尔之笑,倾国倾城。 …… 云梦泽。 一叶轻舟,随波荡漾。 柳沉烟拢裙坐在船头,直看着对面之人,有些傻傻地发笑。 叶家喜宴之后,她知晓秦川回了中原,便日日在那青冥山上等候,反正离她玉剑峰也不过咫尺之遥,也不顾嫌隙,一得空便与阿罗叶在一起,时日久来,二人关系倒是无比的好。只是,谁知秦川一去,竟是半年才回来。 如今深秋八月,方才拉着秦川来了这云梦泽泛舟。 想到这里,柳沉烟佯装一怒,对着前面的秦川喝道: “恐怕若不是上官瑶收到师门传唤,你还舍不得离开那地方吧?你可知,就连妙儿都说你这作爹的没有良心,弃她于不顾。” “……” 秦川哑然,不敢作答。 随即,柳沉烟也不继续发难,倏尔有些怅然: “你们有静虚前辈这个师父在,那师门之事自可放下不理。有时我倒有些羡慕上官瑶,寻一桃源隐居,再不问世事,潇洒自若,何不快哉!” “你此刻不挺快活的么?” “我倒希望如此,待潇潇成长起来,我便能把师门重任交给她了。这天下太平得有些无聊透顶,日日待在那玉剑峰上,闷得慌。” “那游完湖,又去哪儿?” “上次你与阿罗从云梦泽出发,一路游山玩水回到青冥山。我不求你能如待上官瑶那般的待我,我也不如阿罗那般有个妙儿拴住你,这次,我只想你也带我如那一次一样,与我游山玩水,最后回常州。” “……” 秦川一时沉默,终于,出言问道: “你便只有这般要求?” 闻言,柳沉烟邪魅一笑,紧盯着秦川: “若是,我也能有个妙儿,那便更好了。” “……” …… 寒冬,大雪纷扬。 纯阳宫中,不知何时起,安置了一具冰棺。只见那似若透明的棺中,静静地卧着一个女子,娴静安然,只可惜,已经永远地陷入了沉眠。 慕紫涵。 每年的这般时候,皆会有一个人,来到这冰棺面前,看着其中沉睡的女子,许久许久。有时,这般一待,就是待上一整日,不食不眠,也不言语,就只是静静地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深知永远也无法等到。 但,依然就这般等着。 宫外飘扬的大雪,总会将他的思绪,带到那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 京州城郊。 当年秦川暂居的那座破庙,很久以前便被苏家修葺,重新盖了一座恢弘的伏羲道观。一侧,是一望无垠的田野,骄阳之下,直有无限的美。 那时的秦川,定然未曾想过,这里,会有这样的一天。 晴空万里。 此刻在那田野之间,有一个牧牛的小童,坐在谷堆之下,听着一个老道士的胡言乱语,当然,年幼如他,自也不敢对一个大人无礼,只垂着脑袋,毫无兴趣地聆听着。他或许也不知,这老道是哪里来的一个疯子。 “你可想要仙缘?” 老道士神秘地问道。 “不想。娘说别人给的东西,不能乱要。” 小童坚决地回答道,他的心中,只关心他的牛。 “那这个你想要吧?” 随即,老道士自怀中摸出一个东西递到小童的面前。小童定睛望去,却见在那老道掌中,正有一个奇怪的东西,拇指大小,说不出是金是石,浑身漆黑,像是一根牛角。不过,世间自然也不会有如此小的牛,更不会有如此小的角。 这一瞬间,向来与牛打交道的小童,忽然生出了几分兴趣。 “嘿嘿。” 老道士忽然笑了笑,无比的神秘: “这,就是仙缘。” …… 正文 后记 结束了。 时隔一年,这本大道终于写完了。 记得大概去年比现在略微早一些的时候,我正在编辑剑痕的指导下,完成了这本书的构思。那时我像一个刚刚入门的学生,在剑大的指导下研究了很多,也学会了很多。经过这一年的磨练,似乎我也渐渐掌握了很多。 我称之为“磨练”。 的确,现在回头去看,这本书有很多的缺点,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它的成绩并不好。虽说成绩并不代表一切,但依然能看出很多的问题。 我觉得是这样: 一开始,我牢记着剑大的指导,小说的确按着网文的走向在发展,尽管在写作上仍然还有一些不成熟,但剧情大体上勉强还能抓住读者;然后到了西疆卷,我没有考虑到剧情的转变太快,同时又过于地想要去写我自己想写的东西,从而忽略的读者的感受。我记得,我能从后台看到的唯一一个订阅读者,就是在这里弃文的。那时,我十分的沮丧,更是怀着十分的不理解。 但是现在,我似乎理解了。 后来,就像是孤独的煎熬,我几度想要放弃,但都坚持了下来。虽说在以龟速在更新着,但我做到了没有太监,忍着煎熬把这本书完本了。 这是“磨”。 然后是“练”。一次又一次的坚持中,我似乎也学会了更多,通过这本书似乎就能看到我自己的成长。但是,突然意外发生了。 因为成绩不好,在一百万字的时候,用网站的话说,我的书基本上被腰斩了。所幸的是,剑大给了我五十万字的空间来让我完本。于是,我不得已调整剧情,放弃了原本的一些想法,到现在,算是结束了这本书。 我想,我应该做到了初心不泯。 纵观全书,我一直在写“道”,在探讨这个问题。 我刻意弱化了传统修仙小说应有的元素,修炼、斗法、丹药、奇材,人、神、妖、鬼,我都很少去涉及,只反复地去描写人与人之间、人与天地之间、以及人与命运之间的纠缠不休。说起来,这本书虽为“仙侠”,但我觉得,其实“仙”的部分很少。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把我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了出来,还有我说的故事读者是否喜欢,但不管成功与否,我还是这样写了。 这样,写完了。 我相信,经过这本书的磨练,我会更成熟,离成功也会越近。 或许,这只是一个开始。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