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红颜乱君心》 正文 四国 南国地处东方,号李南,国家相对富饶,国内安定昌盛,国人多自食其力,无需采购,现任帝君是南国第十一任皇帝,南庆帝李奕准,年号元保。 陈国地处南方,号薛陈,人口最多,兵力强,国内人才济济,善水战,往来货物中转站,经济发展最为迅速夹在南国和梁国之间。国力越发强大,现任帝君是陈国第九任皇帝,陈瑾帝薛修豫,年号先有端成,后为佑和。 梁国地处西方,号安梁,于四国之中,综合国力最强,因为地大物博,国内多商户,所以又是四国之中最为富有的国家,有稳固的边防,易守难攻,现任帝君是梁国第十六任皇帝,梁宣帝安玦,年号永盛。 孚国地处北边,号佛孚,人口不是最多的,但是兵力最为强大,盛产汗血宝马,是在马上打天下的国家,现任帝君是孚国第四任皇帝,孚延帝佛玉蔚,年号康平。 四国一直都有往来,十余年间关系尚算友好。 四分天下的局势已经持续了百余年,孚国是后起之国,扫清了北边的一众小国,自成一体。 梁国偏安,多年不与别国征战,凭借有利的地势,稳固的发展经济。 南国边境动荡,几个散族自成一国,南瑞帝穷半生心力未能平定,南庆帝承其遗志,前后三次领兵,费两年之景将其平定,覆其国,灭其族。 陈国内政不安,亲王的势力架空皇权,陈瑾帝少年登基,蛰伏多年,厚积薄发,夺回政权。 孚国帝位自来有能者居之的说法,所以帝位一直不甚稳固,内乱不断,孚延帝幼年登基,朝中大事均有摄政王把持,朝中大臣多有废帝之意,长公主多年来控制局面,护幼弟安全。 正文 楔子 花朝节是梁国每年庆祝丰收的日子,梁国是四国之中最为富强的国家,是以,每到这一日,皇城内外自是一片欢愉,热闹非凡。用“琉璃灯迷离,万火朝天西”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 云蔷站在城墙之上,面上沉静如水,一双眸子却在不停的转动,一拨拨的人影在她的眼里略过。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知道再怎样寻找也是无用,云蔷终是垂下了眼眸。 一名宫婢躬身向前,行到云蔷身边低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辛夷是云蔷的婢女,也是同她在这宫里最为亲密的人。 云蔷收起手中的哨子烟,微微整理了下宫装,准备见驾。 “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云蔷身边的一众宫人皆跪下行礼,独她仍倚墙站着,含笑看着来人。 在众人眼里,这是大大的不敬,但云蔷不怕,她知道这是她的荣宠,他唯独给她的。 他是安玦,是这梁国的国君,是给予她一切的男人。 安玦的眼里满是宠溺。云蔷从来不瞎,无论是眼睛还是心。所以,她知道安玦是爱她的,但是对此,云蔷只会感到不安,安玦待她越好,她越是不安。 云蔷心里在想“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是爱我的,很爱很爱,但是我根本就是个骗子,我爱的人在远方,我终究是会回去的…………”。 安玦今天没有着朝服,也没有穿宫装,只是极简单的一件月白色长衫,金色波纹线渡边,银色的袍子随意的搭在身上。虽然无华,却难掩贵气,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皇家气息,不怒自威。 安玦伸手抚顺了云蔷被风吹乱的鬓发,随后为她披上了一件袍子,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 “蔷儿,这里风大,莫凉了身子”安玦含着笑,声音莫不关切。 “谢陛下”云蔷微蹲了蹲身子,说话时带着笑意,可是言语里透着疏离,冷清得很。 听见她这样说,安玦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再次恢复神采。 安玦执起云蔷的手,牢牢的握在手心,一字一句的说“我们是夫妻,是世间最为普通的夫妻,在我的心里,你是云蔷,只是云蔷,而我,是安玦,只是你的夫君,你应该叫我安玦,而不是陛下!” 在安玦诚挚的眼里,云蔷看到的是期待,她知道安玦希望她能予以回应,可她更清楚的是......她不能再给他过多的希望,她只是他的一个梦,他始终是要醒的。 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云蔷闭上了眼睛,不辩悲喜的说道“陛下,臣妾累了,回宫吧”。 安玦并没有在称谓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听云蔷说累了,便立即着人准备,起行回宫。 天上能看见的天灯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已经不可辨别的密密麻麻的火光。 本就星稀的夜空此刻愈发显得暗淡,透着三分清冷,又透着一丝悲凉,更多的是未知的混沌。 在车上,在步撵上,在回寝宫的路上,云蔷一句话也没再说过,安玦已经习惯这样静谧的时刻,便也没在开口。 一路上,都只是静静的走着,云蔷唯一的一句话就是自己今天累了,恐怕不能侍寝,安玦尴尬的笑笑,回道“我今天正好还有一些政事没处理完,待会儿不会留下”。 云蔷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安心的点了点头。 仪光殿里灯火通明,安玦陪同云蔷回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熏香炉里的小黑檀木烧得正旺,檀香味浓烈得紧,往日怡人的香气在此刻只是让云蔷觉得头疼欲裂。 “辛夷留下侍候本宫就寝,其余人通通退下”云蔷闭上眼抚上自己的额头,轻轻的说着。 “是,娘娘”如同往常一样,云蔷让辛夷留下侍候,其余人通通有序的退下了。 看着宫人们都退下,直到殿门合上,云蔷才转身。 “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一声怒斥随即而来。 云蔷刚刚转身,身子还没立稳,就被抽了一巴掌,立时,她的脸便肿了起来,下手之人力道之重,可以想见。 云蔷顾不上这个,继续以最端正的姿态正起身来。 “今日这样好的机会,你为何不动手,你想背叛南国,背叛殿下吗?”辛夷手指着云蔷,一步步走到云蔷面前,大有再打她一巴掌之意。 “云蔷不敢!从未有这样的想法”云蔷抬起头直视辛夷。 辛夷看着她轻笑了笑“你不敢,呵……真是可笑!莫不是习惯了现在的荣华,放不了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 云蔷不依不饶的看着她的眼睛,义正严词的说道“云蔷没有这个意思”。 辛夷一步步逼近她“你还要做这梁国的贵妃多久,可别忘记了你的身份!你来这梁国的目的是什么!”。 云蔷略微侧头看了看殿门口,随后答道“云蔷不曾忘,云蔷清楚自己是南国的人,是殿下挑选的细作,是辛夷姑姑的副手,来梁国是为了窃取梁国的边防图,以及宣帝性命,使得梁国大乱”。 “既然如此明白,那又为何一次次的不肯下手!”辛夷捏住云蔷的下巴,微微收紧,慢慢用力。 云蔷别过头用力挣开辛夷的手“请听云蔷解释,云蔷以和亲的身份来到梁国,本就身份敏感,如今,来到这梁国不到一年的光景就晋升为贵妃,仅在皇后之下......”。 说着说着,云蔷的脸颊也微红起来,来梁国的这些时日,都是辛夷陪着她,期间遇到多少次生死离变,辛夷不是不知道。 二人在这梁国度过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虽名为上下关系,但是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们自己心里都一清二楚,辛夷也一直听她安排行事,如今她却怀疑她的初衷! 辛夷怎么可以不相信她呢!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的就怀疑她...... 云蔷摆正姿态,继续说道“后宫中早已流言四起,朝堂之上,奏请陛下废了我的大臣更是不在少数,云蔷犹如芒刺在背,实难以在此时此刻动手,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就窃取边防图,只会更早的暴露自己,若是就这样杀了宣帝,恐怕,你我皆走不出这仪光殿!”。 辛夷微微动容,可面上仍旧带着一点讥笑“果然是伶牙俐齿!”。 云蔷低下头“云蔷句句肺腑” 辛夷将手搭在云蔷肩上“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南国那边......”。 辛夷面露难色“太子已经对殿下发起攻势,殿下要应对熙德皇后在朝堂之上的算计,还要对付太子及广明王一党,早已用尽心力,现在皇上还听信太子之言,命殿下领军攻打孚国!”。 云蔷疑惑的看着她“孚国?”。 辛夷点点头,随即言道“ 孚国与我南国本就井水不犯河水,多来相安无事,如今无缘无故就攻打,名不正言不顺,师出无名!军心定然不稳,难有胜望!再则,军中更有太子安插的人,如此下来,殿下恐怕凶多吉少!”。 云蔷慌张的摇摇头,嘴巴不时的闭合,随后盯着辛夷说道“殿下他文武兼备,说不定......说不定赢了呢!”。 辛夷放下手,摇摇头“倘若殿下一战得胜,必然多添杀戮,民心向背,倘若败了,太子一定会趁机问罪,到时,殿下必失军心,而且,孚国也一定不会放过殿下,殿下已经无立锥之地!你我如若不早点完成任务,殿下恐怕会连一条退路都没有!你可明白?”。 云蔷别过头不去看辛夷,尽力控制自己脸上的担心和恐慌“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殿下他......难道皇上就这样放任皇后和太子不管不顾吗?”。 辛夷面露讥讽,不屑的说道“呵......皇上!你当真以为,如今的皇上有多大的能耐?朝堂之上,他已然形同虚设,国事皆由熙德皇后把持,若不是殿下有一干大臣力保,再则,殿下还有兵权在手,你以为,殿下还有命等我们完成任务吗?”。 云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殿下不是还有青云六俊从旁协助吗?”。 辛夷转过头,愤愤道“青云六俊?哼!除了一个宁死不从,另外五个全部相继投到了广明王的门下!”。 云蔷咬紧牙根,恨恨道“他日,我必定要熙德皇后同太子一党殆尽消弥”。 辛夷再次把手搭上云蔷的肩膀,低声说道“云蔷,你须知道,殿下的暗影仅在上个月就来了四次,所以,我们......”。 云蔷握住辛夷的手,定定的说道“姑姑放心,云蔷不会再有诸多顾虑,定当尽快窃得梁国边防图,以及,宣帝性命!”。 正文 第一章 夜梦归南 如果我这样做,于你有用,那么我就会竭尽全力去做这个事情。 傻子,我也认了,反正也傻了这么多年了,是不是? ………………………………………………………… 云蔷脸上的红印子虽仍然明显,可疼痛不再,到底是有过几年训练的,这点小伤和那些刀光剑影,生死相搏的日子相比,当真是算不得什么。 云蔷侧着脸照了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估摸着红印子明天是定然消不掉的,便拿出了从南国带来的伤药容肌膏,与其说是伤药,不如说是掩伤之物。 容肌膏涂抹在患处,可以很好的掩饰伤处,但是若说要做到消肿止痛,那是绝无可能的。 当容肌膏刚刚涂上去的时候,云蔷本以为自己用力轻一点就不会太疼,但无论她怎样小心用力,她还是痛得抽了一声。 她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忍着疼快速的将药膏在伤处抹匀,看着铜镜里伤痕不再的自己,云蔷极尽嘲讽的笑了笑。 “哈……原来还是会疼的,还没有完全麻木,真好。”她勉强扯起的嘴角慢慢的平下,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来,划过涂满药膏的脸颊。 火辣辣的疼,偏生的她又紧抿着唇,不愿再出声,又担心在嘴上留下印子,所以她也不敢咬唇,只能死死的捏着自己的袖管。 忍得久了,也就没初时那般疼了,云蔷抬手轻轻逝去下巴上残存的泪渍,无悲无喜的对着镜中的自己念道“我想回到南国,回到你身边去,我真的感觉要撑不下去了……”。 云蔷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袖子,越发的用力“你会不会……你自是不会想我回去的,你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欢喜或忧愁,可是,我就是这样没法控制的在乎你的想法”。 瘪瘪嘴,云蔷面露苦色,像个孩子做错事后认错“我不想你难过,不想你受伤,不想你烦心,不想你去做一切你所不想做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没出息?你一定会这样看待我,可我偏生的这样没出息,就是在你面前没出息,我能怎么办呢?我还能做什么呢……”。 这一夜,云蔷睡得并不安稳,即便燃再多的香,也没能让她安稳的睡。 梦里,云蔷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冬日。 那个时候,云蔷还不叫云蔷,她的两个名字都是一个人给的。 在此之前,她叫小九。 彼时,整个南国都是白茫茫一片,小九无暇去欣赏这洁净无尘的皑皑白雪,她只是缩在角落,为的只是能不那么冷。 那是小九第一次见到那个人,那个美好得让她觉得不存在于凡世间的人。 她在很久很久以后,每每有了和他一起的机会,就会和他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感觉吗?”。 “那时,我只当你是个仙人”。 “你有着那样好看的容颜,最好看的当属眼睛,好像一池温水,暖得不像话” “我想了好久好久,才想到形容你的词汇,嗯……丰神俊朗,星眉剑目!不过,现在有了更好的了,比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一直记着,那一年我十三岁,你十七岁”。 “你当时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袍,和周身的雪白形成了最最鲜明的反差,可在我眼里,却又是最为恰合的搭配”。 在小九面前,他多数是笑着的,不夸张不做作,只浅浅泛着笑意,对此,小九初时很是受用,可到了后来,她反倒不乐意他这样,因为他对每个人都是如此,而她,不愿做那“每个人”。 那一次初见,她一直牢牢的记在心里,每每受伤,疼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她就会翻出这段旧时光,想一想,念一念,慢慢的就会觉得,这伤口,也没那么疼。 他没告诉她,他的名姓,别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不理会身后随从的劝阻,将小九从角落里扶起,又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披在小九的身上,浅淡的笑着,一切都温暖而又美好。 小九对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的抗拒,只是一眼不眨的瞪着他,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亮得很。 许是被看得紧了,他回了小九一眼,淡淡的声音里不辨悲喜“还冷不冷?”。 小九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他不再言语,只是笑了笑,随后便拉着小九的手腕,带她上了轿子。 轿子很大,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里面毛茸茸,还放有一个小暖炉,他将暖炉放到小九的手里,小九初时抗拒,他复又塞回她的手里,小九便接住了,暖炉温度适宜,很是暖和舒适。 他一将暖炉塞给小九,便开始闭目养神,他一直未曾言语,小九也就不敢多话,轿子行了一路,小九只偷偷看过他几次,没回都不敢看太久,生怕他会感觉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又问了一句“还冷吗?现在。”他的眼睛仍然闭着,坐得很直,倘若不是声音很近,小九甚至不能确定,是否真是他在问她话。 小九愣了一会,缓过神后立即说道“不冷了,很暖”。 …………………………………………………………………… 由伽曾追着小九问她,到底是何时喜欢上简离的,小九虽总是不回答他,可总会自己私下想一想。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 或许是你在那样的冬日出现在我面前,伸手扶我的时候,也或许是你不顾身边人的阻拦,解下衣服披在我身上的时候,又或许是你牵起我的手的时候。总之,是你给了我第一丝温暖,是你让我明白原来南国的严冬也可以这样温暖明媚,犹如春风袭人。 那日,他带着小九回到了他的府邸,小九到底已经不再是六七岁的孩童,她立即明了了他的身份。 府门高挂的沉木匾上刺金的那三个大字,府中成群的下人一声一声的问安行礼,都将小九生生的推离开去,距他千里之外。 他是南国的五皇子,他拥有尊贵的血统,他十三岁便得圣上亲封淮王,十四岁便破例提前出宫开府,他是殿下,他叫简离。 简离同人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随后,小九跟着府里的管家程理离开了前院。 程理是个很亲和的人,小九一直都这样看待程理,一眼一生。 一路上,程理都在不停地唠叨。 “你应该很饿吧?我先带你去吃东西,吃完后好好梳洗一下,再换身衣裳。” “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的家人呢?” “你的手这样冷呢?” “你还这样小哩!” ……………… 即便小九一个问题也没有回应过,可程理还是不停的问她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到了后院,小九看着半张桌子的饭菜迟迟不敢动,程理看着笑了笑,拉着她坐下,又唤来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他的眼睛很亮,好似透着光,嘴角弯弯,似笑非笑的。 他在她对面坐下,不消片刻,他就拿起桌上的筷子,大口的吃了起来,而小九依旧愣在那里。 他半歪着脑袋,口齿不清的说“你再博动怪几,渴就美又了哟!” 虽然由伽把话说得含糊不清,但大抵都还是听得明白的,一会意,小九就急了,赶忙抓起筷子吃起来,生怕他吃光似的。 那一日,小九知道了他叫由伽,是淮王府的下人,是程理的侄儿,是简离的随从。 程理告诉小九,让她以后就叫他理叔,他说,来到府里,都要换个名字,男从由,女从扶,从那日起,她叫扶晞。 扶晞……扶晞。 理叔说,这是殿下给的字。 “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疏”取自韩非子,有靠近的意思。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取自拂晓之意,代表着希望。 小九在开始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这个名字。 在她看来,自己的人生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都还健在,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姓,自打她有意识起,她就在南国的乞丐群里,每日跟着退伍一起去讨钱,讨吃食,运气好时可以得到三餐温饱,运气不好的时候挨上三两天饿都实属正常。 就连小九这个名字,都是和她相依为命过两年的老乞丐给取的。她对于自己一无所知,若不是身上还有一枚小铁片,上面记着生年,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年岁几何。 老乞丐死后,她连个相依为命的人都没有了,由于年纪小又没个伴,所以总会受其他乞丐的欺负,有气有力时,小九还会还击回去,三餐不继无气又无力时,她只能任人打骂欺凌。试问,这样的一个自己,又怎么配得上靠近希望呢 可在若干年后,她反倒觉得,没有比她更适合这个名字的人了。 晞,还有仰望之意,仰望仰望,仰望什么呢?她用了一生的时间去仰望一个人,一个她当做希望,当做美好,当做温暖的人。 正文 第二章 岁若流沙 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喜欢你,是纠缠了我一生的事…… ………………………………………………………… 时光如同指尖的流沙,总是过得快而无觉,这一转眼,扶晞自来王府距今已经有大半年光景了,却再也没见过简离。 这大半年里,扶晞熟悉了王府里的每一条长廊,每一座楼宇,甚至每一棵树。 闲来无事时,扶晞就会在王府里的各个角落里穿梭游走,能去的不能去的,她都会走上一回,被拦住了便下回再去,一来二去,和府里的很多下人都熟悉起来。 她期盼着有一天,能再遇见简离,哪怕只是看见也好。 扶晞在王府的差事便是看守宝华楼,她每日只需在宝华楼待上一阵,隔几日打扫一番即可。 宝华楼是王府的集书之处,多的是名人传记,明史典籍,还有诸多野史杂文,诗词歌赋。扶晞不知其他处有没有这样繁多的书籍,总之,这宝华楼是她目前所见过的,藏书最多的地方。 宝华楼一共四层,第四层扶晞从来不曾去过,也不被允许去。看守宝华楼的还有另四名婢女,打扫起来的时候,扶晞多数负责一二楼。 其实,同王府里其他下人相比,她们的活儿是最轻的,每日并无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一天下来,大半时间都是闲着的。 没事的时候,扶晞总喜欢溺在书里,她不会因为那些之乎者也而头疼,也不会被书里的哀婉愁怨给影响,拿起一本战国策她也可以读得津津有味。 所以,每当有不想当值的婢女来找扶晞的时候,她多是不会拒绝的。 书里常有些生僻难懂的字词,扶晞都不明白,这个时候她都会去问由伽,有时遇上由伽也不认识的字,他便会立马说“哎呀呀,那个谁谁谁找我有事儿来着,我先撤了哈!明个儿再来教你……”之后就一溜烟的跑了。 往往到了第二天,由伽就会以长篇大论的形式把扶晞昨天的疑问给解释一遍,不仅如此,他还会将其背后的典故绘声绘色的演说给扶晞听。 完后再弹一弹扶晞的脑门瓜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当真是……”随后自个儿忍不住笑起来。 扶晞刚开始的时候会觉着挺不好意思,如今就会在宝华楼里追着他打。 今日,由伽没来,扶晞只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便进去了,这种情况也常有,她只想着“许是陪着殿下出府办事儿去了吧”。 扶晞如同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外二楼看书,听到下面躁动起来,她只是像楼口探了一眼,便继续翻起手中的书册来。 “扶晞,扶晞,快下来,快点快点!”扶暖向着楼口唤起扶晞来,咋咋忽忽的,听声音似乎很开心。 扶暖长扶晞一岁,同扶晞一样,也是看守宝华楼的婢女。 扶晞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书,一边向扶暖张望一边问道“怎的了,扶暖姐姐?这么大动静!”。 到了楼下,扶晞才发现不只是扶暖扶清她们二人在,就连今日不当值的扶瑶和扶影也都在。都是欢欣雀跃的样子,也不知是在讨论什么! 见着扶晞也下来了,她们四个都转头看过来。 扶影难掩兴奋的快走过来拉着扶晞的手解释道“殿下今日午后便要去西郊狩猎,许是还要在那里歇上一晚,殿下素来有夜间看书入眠的习惯,理叔说要带两个负责宝华楼的婢女去哩!”。 “要知道,能够陪同殿下出行,那可是莫大的荣殊,说不准还会有赏赐呢!”即便是最年长的扶清,此刻也是喜不自禁。 听见扶清那样说,扶瑶也说了起来“哎呀,就算没有赏赐,能够出府转转也是极好的!我们整日都待在王府里,一年里除了置货的那一两次,根本就不能出去呀!”。 问声,几人都附和起来。 接下来的讨论越来越激烈,扶瑶扶影两人甚至说好了出去后,要去吉元街置办首饰…… 扶晞自打听见扶影的话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接下来她们说了什么,她也听不大清了,她只知道那一刻,她的心就像吊到了嗓子眼。一时之间,她也忘了问,这是谁传过来的消息?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程理就赶过来了,看着人都在,他微微点了点头。 几人排排站好,齐声道“问理叔好”。 程理笑着摆摆手“行啦行啦,都好,都好……你们都在就最好啦!”。 “殿下今日要去西郊狩猎,都差不多准备好了,殿下素来有夜间看书入眠的习惯你们是知道的,这回还得在那边儿睡一宿,所以啊,就得带管书的人去,平日里呢,也就你们几个待在宝华楼的时间最长,所以啊,也就从你们中择人啦!”。 程理把话慢悠悠的说着,听的几个人早就是紧张得不得了了。 扶清朗声道“理叔,我们都知道!”。 程理点了点头,又道“此次去陪驾,不可胡闹,需得谨言慎行,不似在府中,容你们肆意妄为,可都听明白了?”。 几人点头如捣蒜,直道“明白了明白了……”。 程理捋了一把胡子,随口道“我这是为你们好!既然都明白了,那么,你们谁愿意陪驾啊?”。 结果可想而知,五人都说自己愿意去。 程理并没有料到她们都想陪同,原以为这对于她们而言是个辛苦差事,远不如在府里待着的舒坦,岂知她们几个竟都想去呢! 一时之间,程理也不知作何回答,看着她们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殷切,程理当真不知道该让谁去。 “殿下命我来择人,你们不用争了”由伽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言语里带着难得的正经,他才十四岁,就已经和程理一样高了,嘴角总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由伽才刚刚说完这句话,扶暖扶清她们就都侧目看着扶晞,在这王府里,由伽同扶晞关系最好,她们都认为由伽必定会选扶晞去,而扶晞,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凡事并不是认为如此,就真会如此的,比如现在。 由伽没留给自己一丝考虑的时间,很快的说出来两个人“扶清,你最年长,扶瑶,你入府的时间最长,就你们俩了”。 毕竟都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一听到自己可以陪同出驾了,都是开心得不得了,面上笑开了花。 扶晞知道,由伽一定看得到她满是失落与不解的神情,即便他都没看过她一眼。 “好了,也别太开心了,此次与殿下同行的还有四殿下和九殿下,你们一路上一定要谨言慎行,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治罪,这回出府,绝不是给你们玩乐的!知不知道?”由伽说这话的时候,侧目瞟了扶晞一眼。 扶晞知道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他担心她,他怕她会出什么差子。 扶晞与由伽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满的着急,她似乎想告诉他“你知道我不怕的,这么短的时间,我能犯什么错?”。 由伽也不知明白没有,他不再搭理扶晞,转眼对着扶清扶瑶二人道“马上就要起行了,你们快点去拿几册书,再去收拾收拾东西!”。 “好……可是要带什么书呢?殿下有提及吗?”扶瑶毕竟待在府里的时间最长,她知道既然要带书,自然就要带殿下喜欢的,若是带的书不合殿下心意,后果可大可小。 扶清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转头问起程理和由伽“理叔,殿下有说他要什么书吗?由伽,你知道吗?”。 程理很是无奈的说道“并未说呀!我也并非整日待在殿下身边,我怎么知道殿下的心思!”。 由伽同是无奈,他挥挥手说道“我也不清楚,殿下只说让我来择人,别的,什么也没吩咐”。 扶晞看着她们略微着急的样子,心里暗暗想着“二位姐姐平日里都待我不错,我若是能帮她们,定然是要帮的,即便我自己不能去,也决计不能让她们为难”这样想了一会,扶晞轻声道“你们就带上孙子兵法中三册和中四册吧!”。 众人方才只顾着思虑该带哪册书,全然没瞧扶晞这边,扶晞话音刚落,他们便都将目光移向这边。 程理很是不解,他直言问道“为何?”。 扶晞朝着由伽的方向看了一眼。由伽虽然没有正眼瞧扶晞,但是却毫不吝惜的用眼角的大量余光看着她。扶晞知由伽性子如此,便不再看他,望着程理答道“上个月由伽曾来宝华楼取书,就是孙子兵法上二册,他是殿下的近身随从,取书自然是为了殿下取的,所以…………”。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本殿如今需要的是中三册和中四册,而不是别的什么?”简离不知何时来的,他突然从门侧入内,突然的一句话让宝华楼里的所有人都侧目。 正文 第三章 暗波涌动 这个孩子为什么会不怕呢? 她的眼睛,好像……好像那个人一样…… ………………………………………………………………………… 一言落地,程理和由伽都躬身行礼,众婢女也都齐齐跪下问安,只有扶晞仍呆立着,一言不发。 见到扶晞没有跪下行礼,另几个婢女都有些许着急,低声叫着她的名字,程理更是不停的对着扶晞使眼色,可扶晞均都置若罔闻,只站着,像第一次见到简离一样,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瞪着他。 半年了,他依旧是当初的那个样子,不对不对,好像还长高了一点,瘦了一点,如墨般的发高高束起,没有戴冠子,只是用了一根白玉簪子将头发固定着,简单却又不失得体,紫色的里衣更是衬得 他肤白如雪,白色的蛟绫沙为他增添了飘逸之感,他还是那样,总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感觉一切都是美好的。 “大胆” “放肆” “…………” 简离身后两名随从的怒斥让扶晞回过神来,她立即跪下。 由伽见状,唯恐简离会怪罪下去,立时为扶晞求情“殿下,扶晞她入府不久,所以在礼数上有所怠慢,希望殿下可以饶她这一回……”。 其实扶晞只在初时有些许慌张,而后便没什么担心了,因为她总觉得简离不是那种会诸多计较的人,她相信他不会怪罪她的无心之失。 扶晞还在这样想着,就被没由来的一巴掌给抽倒了,原本气力虽大,但并不至将她抽翻的,只不过这触不及防的一巴掌着实是让扶晞没一丁点儿防范,硬是生生的受了,所以,她一受力就侧倒下去了,此刻她的脸火辣辣的疼。 出手打扶晞的正是方才斥责过她的其中一人,他捏了捏自己方才打人的那只手,不屑道“殿下也是你能瞧的,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当真放肆!”。 由伽看到扶晞被打,立时过去扯住那人的手,低声吼道“由仁你干什么?”。 由仁一把甩开由伽的手,瞥了他一眼“哟哟哟,这是怎么啦?你心疼了?她什么身份啊?不就是个婢女吗!瞧你那样子……呵……”。 由伽本顾念着简离还在场,说了句话便放了手,但没想到由仁要说这么一番话,他本就同由仁有过些许矛盾,长久失和,此刻更是被气急,他一把反手掐住由仁的手腕,越发的用力。 简离一直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什么话也不说。 扶晞看着由伽和由仁大有燃起战火的趋势,深感自责,想阻止可有不知道说什么好,若说劝解由伽,由伽本就是为她出头,她怎么好意思让他停手。 若是说劝解由仁,她本就与之不熟,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况且,简离还在这里,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话呢!她自己如今也是“戴罪之躯”哪还有能力去参与这些事情……想到这点,她只能作罢,一个人干着急。 程理素来知道自己这个侄儿的脾性,人敬一尺,他还一丈,若真要吵起来,旁人越是劝说越是无用,此刻,简离还在,即便他什么也没说,也由不得自己插嘴,如今只希望由伽他自己能够克制自己。 由仁挣脱不开,脸越涨越红,本就一直嫉恨由伽深得简离信任,如今更是不想在简离面前宣示自己无用,可右手实在难以挣脱,他便用腿去攻由伽的下盘,由伽眼快,看出他的意图,一把推开他。 由仁承力退后半步,咬紧牙根,正欲重新出拳,却听得简离吱声了。 “的确放肆,当真该死!”简离一直做看客不曾言语,此刻突然悠悠的冒出这么一句话,让本欲相斗的由伽由仁两人立时停手,退到一旁。 由仁听清简离说的是什么之后,得意的瞥了由伽一眼,由伽随即瞪回去,心里却又暗暗担心。 程理眉间跳了一下,脸色沉重了些许,随即恢复正常,跪在地下的扶暖扶清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越发的担心起扶晞来,而扶晞也是心里疙瘩一下“真的要因为这个而要严惩我了吗?死罪吗?”面上依旧是初时的表情,呆立未变。 简离当然不会知道扶晞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怕似的?” 简离将手负在腰后,右手无规律的摩擦着左手拇指上的汉白玉扳指,嘴角泛着浅浅笑意,明明是一句很严重的话,偏偏他的表情让人觉得,他似乎在同人说笑。 简离随意向前踱了两步,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放肆的是你,该死的,自然也是你”。 这句话不长不短,只有两句,偏偏就是这两句话,让众人的心情发生了莫大的变化。反差最大的当属被简离用手指着的由仁。 他先是一愣,随即紧张起来,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殿下……由……由仁做错……做错什么了?殿……我……我……殿下”一句话还没有完整的说完,由仁就立即跪倒在简离脚边,低下自己的脑袋不敢再抬起来,一瞬间眼里闪过多种情绪。 由仁很清楚自己的这位主子,他笑着对你说话,不代表此刻他心情很好,或许恰恰相反。总之,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小婢女就盛怒,一定……一定是自己,一定是自己在言语上触犯到了他的禁区。 简离眉尾微微抽动,略微挪了挪步子,尽量让自己同由仁保持一点距离,不让他碰到自己。 言语里带着些许笑意,轻然道“本殿有说过不让人看了吗?有说过你可以动手伤人了吗?有说过你可以处理私人恩怨吗?似乎没有吧。你恃强凌弱,胡乱叫嚣,其罪一也,目中无人,随意伤人,其罪二也,擅动拳脚,言语失仪,其罪三也!”。 简离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轻很慢,可就是这样才越发让人觉得透着寒意。 由仁或许只是爱逞威风,但是,他最不该的就是一再强调身份二字,简离这一生最深恶痛绝的便是身份二字。 “殿下……殿下……由仁只是觉得那婢女身份卑微,她……她胆敢直视殿下你……还不行礼,由仁……由仁只是替你教训她……殿下,由仁真的……”由仁跪着爬到简离脚畔,急急的为自己辩解。 简离瞥了他一眼,扯开自己的脚,面带愠色的说道“身份身份,她的身份卑微,那么你呢?你在本殿面前又是何身份?”。 由仁知道简离是真的怒了,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此刻只能不断的求饶,希望还有一线生机,他不住的扯着简离衣服的下摆。 简离极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向身后的由修使了一个眼色,由修会意,正待上前将由仁带出去,由仁一见到这局面,便立时晕死过去。 简离低斥了一句“没用的奴才”随后便不再看他,扫了一眼还没起身的众人,随口说了一句“真难为你们了,都起身吧!快些起来……”言毕即径直向着扶晞走去,本想前去扶起扶晞的由伽见状只得缩回身子。 扶晞刚刚起身就碰上了简离,淡淡的杜若香味让人觉得分外舒心。 “还疼吗?竟是下了这么重的手……都肿了……”简离说着便用右手中指的指背抚上扶晞的左颊,轻轻的划过。 简离的手很是受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在那一刻,扶晞竟觉着,自己要多谢打她的那个由仁,多谢他……多谢他打得这样重。 有了刚才的教训,扶晞不敢再逾礼,她微欠了欠身,谨慎答道“回殿下的话,已经不疼了”。 简离一征,随后眉间微微变软,轻声道“怎么会不疼呢?……一定是很疼的……一定是……”侧过身子,简离对程理说道“程理,你去药房里取一盒雪凝脂来给她”。 “是,殿下”程理说着,抬眼看了扶晞一眼,看着扶晞红肿的脸,微微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别的话,缓步退下。 程理走了之后,一直未曾说话的一位随从轻身上前,低声道“殿下,由仁当如何处置?”。 简离并没有转眼看他,只是睨了一眼由仁,心里想着“受不了一点惊吓,胆小如鼠,鲁莽冲动,意气用事,不成气候,日后必不能重用,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无用!”转瞬道“打他五十杖,逐出王府,永不在用,就由你和由修去办吧!”。 闻言,由作低下身子,将由仁扛起走出了宝华楼,由修跟在后面一同离去。 简离随意的在宝华楼外门转了一圈,走到门口主位后停了下来。他侧着头看向扶晞,眼里没有方才的柔光与怜意,只是有些许好奇“你还没回本殿的话呢!”。 扶晞自是不会想到简离会对她突然的发问,她此时的思绪还留在由仁身上。由仁虽然动手打了她,但是她决计没有想过要他受这样的惩处,不管他有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她总觉得一切因她而起。 现下简离突然问她话,她只惊得一愣。 “呃!什么?”扶晞一把话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真的是死期到了,如同由仁所言,她是什么身份?她哪来的资格去反问殿下! 对此,简离倒是不甚在意,他只是开始转身背对着扶晞,复又问道“你怎知要带中三册和中四册,而不是别的什么?”。 扶晞闻言,舒了口气,再次微微欠身“回殿下的话,前几日扶晞整理典籍的时候看见孙子兵法那一栏里的中一和中二册不在……”。 扶晞微微抬头,看了简离一眼,随即说道“扶晞想,能拿这里的书看的人唯有殿下而已,如今这两册书还没回来,那便定然还在殿下那里,殿下向来有始有终,现在要看书,自然还是看孙子兵法,按照时间和册籍推论,必定是该看中三和中四了……扶晞妄自揣测,求殿下恕罪”。 话一说完,扶晞便跪在了地上,由伽见此,本想上前扶上一扶,可转念一想,也不知道自己该出于怎样的一个身份和缘由去扶,未免徒增烦恼便咬咬牙作罢了。 当扶晞跪下去的那一刻,简离心里就在想“好聪慧的丫头,一段话既是回答了我,又是不着痕迹的讨好了我,说得中规中矩,难以再让人捉住痛脚。好,真好,真是个机灵人儿!”。 扶清扶瑶她们都不敢正眼瞧简离,只能暗暗的为她担心。 她们不敢看,有一个人敢。 由伽微微抬头,侧眼打量着简离。他不像扶清她们,他毕竟经常待在简离身边,接触他的时间也较长,他明白简离现在在想些什么,他知道扶晞已经让简离有了印象,与此相比,他宁愿简离能够像对待由仁那样对待扶晞,至少,过段时间他便忘了。 可是现在,恐怕不可能如他所想了。 简离用正眼看着扶晞“当真是观察入微,蕙质兰心!行啦,别跪着了,起吧……起来吧”。 “谢殿下”扶晞起身后,心里顿时涌起千层浪。 简离笑笑,又随意踱了几步,停在扶晞一步远后轻声道“既然你如此机敏,又熟悉宝华楼的书籍,那么此次出行就带上你好了”。 扶晞闻言立时欣喜万分,她将所有的欢喜收进心底,脸上只留下笑意浅浅。 由伽本就担心简离会注意扶晞,现在一听到简离说要扶晞同行,他立马就慌了“殿下,扶晞入府时间尚短,很多规矩都还不懂,恐怕会在同行中有所怠慢,而且……由伽方才已经择了两个婢女了,所以,请殿下收回成命,还是……别让她去了吧!”。 一直以来由伽都不愿意自己珍视的人被皇家人注意,皇家人的注意无论初衷是怎样的,结果大都一致,他珍视扶晞,所以他不想,也不愿扶晞被注意到,她是颗明珠,但,只需要在他面前发光就好。 简离随意看了由伽和扶晞一眼,低声道“由伽你定然多虑了,倘若这样聪慧的人连随书从驾这样的事情都做不了,那我淮王府留她何用?”。 简离眉尖上挑,嘴角微斜,言语看似温和,实则带着一点点恼意。对于由伽,他看似在安抚,实则在压制。 简离的话,扶晞听得明白,由伽也听得明白,可他依旧想在试试“殿下,她真的不行的……”。 “行了由伽,只是让她跟着两册书走而已,一路上也不需她去做些别的什么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而你是要随行打猎的人,猛禽危险,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好!”简离依旧保持着笑意看着由伽说话,只不过语速较之方才略快了一点。 “殿下……” “够了由伽,若是你真的觉得她难堪此任,那便也带上你选的那两人,此事无需多言,就这样决定了,你们收拾一下,一会儿便要启程了”简离没再给由伽说话的机会,直接了当的堵了他的嘴,很快的说完了话,便径直踏出门离去了。 扶晞转头看了看由伽,见由伽也正盯着她,她闪躲了一下,转身对另几个婢女说道“好了,我们也别站着了,赶紧去收拾东西吧!”。 扶清立即搭腔“对啊对啊!马上就要启程了,咱们快去收拾收拾!”说着,便拉着扶瑶扶暖他们走。 扶瑶见扶晞没准备走,就挣开扶清的手,转头说道“待会待会……扶晞还没走呢!扶晞我们快走啊!马上就要启程了,再不收拾就来不及了呀!”。 扶晞又看了一眼由伽,随口对扶瑶解释道“我……我还要去拿书,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扶清走上前,重新拉起扶瑶的手,轻声说“好啦扶瑶,咱们先去吧!走了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对扶晞眨眨眼说道“扶晞……你……拿了书就过来吧,我们回去也帮你把东西给收拾了”。 扶晞知道扶清的意思,连声说“好,你们先去,我马上去找你们!”。 话一说完,扶清就同着扶影扶瑶她们离开了。 扶晞看着她们离去,又静默了一会,由伽一直不说话,只是两眼盯着她。 那眼神比剑还利,刺得扶晞不敢再看。 正文 第四章 初显端倪 有些事情,开始未必等得来结局。 即便是拼命促成的,最终也未必是真的想要的。 ……………………………………………………………… 起风了,宝华楼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起风,扶晞背对着门口,清风抚背,很是舒服,她微微抬头,正欲同由伽说话,程理便进来了。 程理在来的路上遇见简离,知道他已经离开,所以,一进宝华楼的门便冲着扶晞直嚷嚷“扶晞,来!快先把药膏抹在脸上,看看……看看,都肿了!怎的下手这样重……”。 这大半年里,程理给了扶晞许多照顾,他就像父亲一样给了她无私的关爱,扶晞也早就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扶晞忍着疼捏捏自己的脸,朗声笑道“理叔,我已经没事了,不疼不疼,真的,你看!”只捏了两下就疼得呲了一声。 程理皱了皱眉,连忙伸手扯开扶晞的手,急急的说道“你说说你,又勉强自己……疼就要说,别强忍着,这样只会自己找罪受,也会让关心你的人更加担心!”。 扶晞撇撇嘴,低声道“理叔……我不会这样了”。 程理虽然面上在责怪扶晞,但是任谁都听得出言语里的关怀“你今日是怎么了,来了都快一年了,府里的规矩早就悉数教给你了,怎的还是不知礼数呢?见了殿下也不行礼,还引起这样的风波,当真是自己找罪受,看看,小脸都留印子了……由仁那小子……改天理叔见了他,非教训他不可!”。 扶晞明白得紧,今日确实是自己逾礼了,若不是自己,由仁或许也不会…… “叔叔你再也教训不了由仁了,杖责五十,能否活命都不得而知!”由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依旧紧盯着扶晞,那眼神让扶晞觉得很陌生,顿生冷冷寒意。 由伽一把话说完就不管不顾的走了。 “殿下处罚由仁杖责五十,并且,逐出王府”扶晞知道程理还不甚明白由伽的话,便告诉了他由仁的情况。 程理听完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哎……由仁那孩子,就是爱出风头,喜欢争强好胜,脾气急了点,其实是本性还是挺好的,殿下这样的惩处还是过重了些,你呢,就不要怪他了,说到底,都还只是个孩子……”。 扶晞拉住程理的手,眼里写满歉疚“理叔,是不是我害了他,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 程理把手搭在扶晞肩上,轻声说“别胡说,不关你事,你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压,由仁的性子一时是改不了的,今日不这样,明日也会,总有一天他会在殿下面前犯今天犯的错,你不要乱想!知道吗?……”。 扶晞看了眼程理,微微点了点头。 程理又说道“还有你这次出门,虽说时间不长,但是也一定要多加小心,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由伽也是关心你,他方才……你不要放在心上,知道吗?”。说着,程理随手拍了拍扶晞的肩膀。 “理叔的话扶晞明白,我知道由伽是关心我的,我从未怪过他,他对我的关怀我一直视若瑰宝,我只是害怕,害怕他不再理我了,我已经惹他生气了是不是?”扶晞一脸认真的看着程理,那个模样,程理看着既是好笑又是心疼。 程理抬手摸摸扶晞的额前发“由伽不会不理你,恐怕由伽更害怕你会不理他,他做事一直都有些许冲动,难以抑制,他方才对你的态度我都看在眼里,他定是一时之意,过后又定会担心你埋怨他,所以,你一定别把他刚才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 “理叔,我不会的,我一直当由伽是哥哥,他做什么都是为我好,我明白,所以,无论他对我是什么态度,我都不会有怨怼之情!”扶晞瞪着大眼睛看着程理,一字一句的说着。 程理将手放下,心下了然,低声叹了一句“但愿由伽如你所想……”。 扶晞初时不甚明白程理说这话的意思,脱口便问了句“什么?”。 程理没有搭腔,只是环顾了一圈宝华楼,随口问道“扶瑶扶清她们几个呢?”。 扶晞没有想到程理会问她这个,略微停顿了一下,望了望外头,轻声说道“方才殿下离开之后,她们随后也离开了,殿下说要快点准备行囊,好立即启程,所以,扶清扶瑶两位姐姐跑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这样啊……那你还不快点同去准备!你想想你在这边磨蹭多久了?你找到书了吗?再不拿书赶过去,你可就真的赶不上了啊……如果延误行程的话……”程理配着一副极是惊惧的面孔,显然,他有着吓唬扶晞的成分在里面。 扶晞看着程理夸张的表情,知道他在吓她,不过,略想一想他说的话,也确实在理,今日已经起了一场风波,若是她再延误行程的话,那问题可就严重了,王府里谁能保她?谁愿容她? 这样想着,扶晞便立即奔赴上了二楼,毕竟是平日里都泡在书里的人,要找一本书,而且是一本不久前才看过的书,一点也不难。 扶晞一找着书,就跑到程理面前,对着他笑笑,留下一句“理叔,你吓不到我的,你看我这么快就找到书了,我现在跑去一定来得及!”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程理笑了一会儿,看着渐渐远去的人儿,他微微低头,又皱了皱眉,低叹了一句“但愿一切都只是我想多了,天家无情,再把一个人搭进去,都只是罪孽而已……”。 扶晞向着居所小步跑着,路过蓬莱水阁的时候,不小心踢了一块小石子进去,只扑通一声,没有溅起什么水花,一圈圈水文流动,由小及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只知道,已经开始了。 等扶晞回去的时候,扶清扶暖她们几个都在,扶瑶看她回来了,边走上前边说“你可算回来了,我们东西都已经打理好了,只差你了!”。 扶晞有些气喘,接过扶影递过来的一杯水,对着她点点头,缓缓喝下后,对扶瑶说“找书费了会劲,你们都打理好了,那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扶清拿起一个包袱递给扶晞,笑着说道“早就帮你准备好了,拿着吧!”。 扶晞放下杯子,不怎么好意思的笑了笑,坦言道“因为理叔来了,同他说了几句话,所以晚了些,还好有你们帮我,谢谢清姐姐,谢谢瑶姐姐”。 “扶晞,你的小肚兜可是我找出来的哟,她们几个可都不知道呢!你是不是要谢谢我呀!”扶晞她一向将贴身的私人衣物放得隐秘,扶清扶瑶她们帮忙整理包袱的时候,找不着这些东西,而扶影和扶晞是并床的,所以她知道扶晞将这些东西专门收纳在一个盒子里。 “还有我还有我,你的小肚兜是我帮你拿给清姐姐的……”扶暖站在扶晞边上,像个小孩子要吃糖似得争气,那样子,倒是逗乐了其余几人。 扶晞抿嘴笑笑,拉着扶暖的手说“好了好了,谢谢暖儿,还有谢谢影儿,谢谢你们大家”。 几人顿时笑作一团,笑声过后,扶清说道“好啦好啦,我们快些到前院去吧,时辰不早了,听说队伍要在午时之前在西郊扎营,我们要快些过去,现在约莫着时间,想必快出发了!”。 闻言,几人都不再嬉闹,都拿好自己的包袱,扶晞将两册书塞进自己的包袱里,背在肩上。 三人同时说了声“我们走了”便大步向着前院去了。 到了前院,果然见到众人都已经整装待发,还有数十名王府里的亲兵也都排好了队,想必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扶晞扶清她们跟在队伍的后面,简离还没出来,所以还没出发,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听到一句出发,声音雄厚有力,不是简离的,或许是那个亲兵的。 到了王府门外,又看见了一大批人,两批人重新整合以后,再次出发。 从到前院到出发,扶晞都没见到由伽,他是简离的随从,应该是跟在他身边的,也就是在队伍的前列,扶晞张望了一下,实在看不到,便作罢了。 带着复杂的心情,扶晞跟着队伍,向着西郊进军。 正文 第五章 错否缘否 谁人说的错都是可以改的?错大多都会继续延伸,直到你无力掩饰的时候。 ……………………………………………………………… 淮王府本就在京都城西,所以相距西郊并不远,可像扶晞这样的,由于只是陪驾的下人,所以只能步行,紧跟在简离的人马末端,一路上少不了颠簸辛苦。 扶晞同扶瑶扶清虽说都只是王府里的下人,但毕竟平日里干的都不是什么重活,一贯懒散度日,如今突然赶起路来,当真是没办法立即适应,所以,一路上扶清扶瑶二人叽叽喳喳的埋怨了好久,大有后悔之意,扶晞只笑笑,不说话,暗中扯过了她们的包袱,将她们二人的包袱背在了自己肩上。 等到了西郊,那里早就有扎好的营帐,扶晞三人按照分配指引到了自己的营帐,她们是一起来的,也就同在一个帐子里,由于刚刚才到,也就没有伙食准备给她们,幸好出发前程理为她们准备了一些干粮,她们原本还说不用,嫌带着这个是累赘,不过拗不过程理的坚持,如今看来,古话说得没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们几人从包袱里拿出一点干粮,就着水吃了一点,吃完了就开始收拾东西,整理床铺,由于是营帐里早就有的床铺,她们不知道放了多久,担心不干净,可又没地方让她们晒,就只合力抖了几番。 因为她们只是随书从驾,所以打猎什么的,就根本没什么能让她们插手的,夏日午后阳光毒辣得很,她们都不打算出去,就打算在帐子里睡个午觉。 这才刚刚休息,扶晞便看见有个人影在帐子外头晃悠,原本有所疑虑,但又觉得可能是巡逻的卫兵,他们也不会随意进来,便安心脱下鞋子,准备上床就寝。 外面的人影,扶清也看见了,她正把发髻放下来,随口说了句“这会子会有什么人来……扶晞,会不会是由伽?”。 扶晞一听扶清这话,想想也觉得有可能,由伽是刀子嘴豆腐心,一直以来都是用心对她好,这大半年里,她和由伽有过争吵,有过打闹,但每次都是由伽跑来和她示好,扶晞每每都想向由伽道歉,可是没一回能够快过他。 这样想着想着,扶晞已经穿好了鞋子,大步走出了帐子,这回,她一定要比由伽快,一定要先认错。相信由伽不会继续不理她的。 “由伽对不起,今日是我……”扶晞低着头说话,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停下来了,因为她自己意识到,自己好像认错了人,她低着头,虽看不见人脸,可只是看那双鞋子,她就知道,那人不是由伽。 扶晞立即抬头,又很快的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可是一问完她就后悔了,对面的这个人,身上穿戴无不显露其身份不同于她,一双灰色缎面踏云绣边鞋,做工精致,绯色圆颈长领齐膝薄衫,面料上乘,墨黑编绳腰带随意的系在腰间,半尺长的穗子别在腰间右畔,月牙半玉双孔穿绳绑着头发,脸庞有些微红,可能是太阳晒的,额上有汗渍微渗。 这个人扶晞以前没见过,她保证她没在王府见过这个人,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单从他的衣着来看,他一定不会是和她一样的人,而且,他还能够随驾,难道是卫兵?看衣服,不像!又或者是卫兵头头?看年纪,不可能!但是,不管他是什么人,都不是扶晞能够反问的人,不过,如今后悔怕也是晚了,扶晞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看他怎么回答再说吧! 浔阳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来,也是被吓到了,看着扶晞的脸色在他面前由疑惑到惊吓再到慌张又到强装镇定,他顿觉好笑,听她问自己是谁,便存疑的问了句“你……没见过……我?”。 扶晞听他这么问,以为他见过自己,深感自己看到了希望,如果这人也是王府的人,那便好说多了,若真是得罪了他,那便让理叔去帮她求求情好了,于是扶晞低头想了想,片刻后,脑中搜寻无果,略带疑虑的说道“我在王府没见过你呀!”。 “王府?……你没见过也属正常”浔阳听扶晞说到王府,便知道她是简离府上的人,也知道她确实是没见过自己,若是往日,他觉得此人有趣,可能会逗上一逗,可如今他还有要紧事,心里急得不得了,也就没那个心情了。 “那么,请问你……”扶晞正鼓起勇气来,想问一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但话还没问完,就被浔阳给打断了。 “你不用问我是谁了,反正以后也没机会见着,我现在问你话,你看见福子没有?听巡逻的卫兵说在这儿附近见到过,你呢!你有没有见到?”浔阳见着扶晞的样子,猜出她大概想说些什么,可他如今心里着急,就没给她说完的机会,直接问了福子在哪儿。 扶晞原本很是担心面前这人会怪罪她的失礼,但现在却没那种心情了,以后不会见到就好,像他这样没礼貌的人,见不到最好,扶晞放下心中大石后,便直接转身,听到他问的话,只快速回了句“没看见”,就头也不回的要进去。 浔阳虽说并不是那种喜欢被人吹捧的人,但是到底平日里被人伺候惯了,他原以为扶晞即便不会帮他找福子,但是也会热心且耐心的告诉他见没见过,再不济的至少也该把话同他说完了再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亟不可待的就要离开! 只不过他全然忘记了,是他自己不和人说自己是谁的。 浔阳一把扯住扶晞的手,嚷嚷道“回来回来,你给我回来,谁让你走的!”。 扶晞皱皱眉,试着扯回自己的手,可是费力却没效果,反而被浔阳越来越大力的抓着,扶晞顾虑着眼前的人肯定还是有身份的,也就没有直接对他发火,只是低声不悦道“你干什么呀你!我都回答你了,你干嘛不让我回去,这日头这么毒……”。 “因为……因为……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浔阳本就是脾气作祟,没由来的就扯住了扶晞,如今被扶晞质问,他反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扶晞仍在试图着挣开浔阳的束缚,如今听浔阳这样的话,越发的觉得他蛮不讲理,更加想要立即与他划清界限“你松开我,你太不讲理了!”。 浔阳越是听她这样说,越是不肯松开,他正待向她言明自己的身份,看她害怕求饶的样子的时候,就听见营帐里传来一声声叫唤。 是扶清和扶瑶二人的声音 ,扶晞担心里面发生了什么,也就顾不得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了,只越发的用力想扯回自己,浔阳此刻正分神,扶晞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了他,随后立即撩开帐门进去。 浔阳被一把推开,承力向后退了半步,正想教训扶晞,就看见她一溜烟儿的跑了进去,这个时候他自然是不肯就这样离开的,他不管什么避讳不避讳的也一同跟了进去。 有的时候,人的一个选择,一句话,一念一想,都会成为以后种种祸根的起源。 谁是祸?谁又是根! 正文 第六章 相思红豆 相思红豆,入骨相思,君以为相思,岂料她人非其所想。 ………………………………………………………… 营帐里,扶清扶瑶二人叫声不止,扶晞进去之后,声音不止没停,还越发的响亮了。 “啊……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快看快看,又跑到床上去了!”。 “扶晞扶晞,快!快抓住它,在你铺上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扶瑶站在床上,手里拿着茶壶和枕头,那样子当真是滑稽可笑,再看扶清,竟然披头散发的附在扶瑶身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把她们吓成这样。 扶晞走到她们二人床铺前,拿下扶瑶手上的茶壶和枕头,放在铺上,小心的说道“别怕别怕,是不是老鼠啊?以前也见过不是,怎么怕成这样了?”。 扶清赤脚跳下床,躲到扶晞身后,急急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是一个比老鼠大很多的活物,它从我脸上跑过去的,它从我脸上跑过去的……”。 见扶清下床了,扶瑶也立马下床,她脚上还穿着一只鞋子,右脚上穿着的白袜已经有些许泥土粘上,想必她是正准备脱鞋上床就寝的。 “对啊,我看见了,那个东西有婴儿大小,它速度很快的,我正脱鞋,它就从我肩上跑过去了,扶晞怎么办啊……这里是不是,是不是,不干净啊!”扶瑶紧紧抓住扶晞的臂膀,不时的摇晃几下。 扶晞听她们这样说,便向着自己的床看过去,被褥确实有隆起的一大块,不时的动上一动,扶晞原本猜测是老鼠,如今看来,必然不是了,那会是什么呢?扶晞很想大着胆子去看一下,可是她心里也在隐隐的害怕,她素来怕这些不知名的东西,在王府里的时候,由伽曾闹着她玩儿,把一只死老鼠丢在她脚边,她虽知道那老鼠已经死掉了,可还是怕到不行,如今,这又是一个让扶瑶扶清都怕成这样的东西,她就更加不敢上前了。 现在她该去找谁呢?她能去找谁呢?就近而言的话,去外面等巡逻的卫兵吗?恐怕别人不会帮她。就远而言的话,去找由伽由修他们吗?也不行,别说她和由伽现在矛盾还没解开,就是解开了,她第一次来西郊,看着这一个又一个相同的营帐,她连他们在哪个营帐都不知道,她怎么找,说不准她一出去就找不着回来的路了!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个人能够帮忙了。扶晞将头探向同她一起进来的浔阳。 好歹这人也是一个男子,胆子应该不会比我们小,应该是可以帮忙处理一下的,看他这样不正经的样子,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顶多,顶多就是比由伽高级一点,估计……估计也是个随驾的人,一定是!这人那样心急的找福子,福子是谁呢?难道是他的同伴?不管了,如果他愿意帮忙,那我也帮帮他好了。 “喂,那个谁……你刚刚说你是来找福子的是不是?你要不要我帮你去找,你现在帮我们把那个东西给处理一下,我待会就帮你去找福子,怎样?”扶晞看着浔阳小心的说着。 浔阳一进来就一直看着她们几个,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他着实是忍俊不禁,其实,从扶清扶瑶二人的描述中,他就大概已经知道了她们所说的是什么,他一直抱着看戏的态度看着她们,如今扶晞居然想要他帮忙,还叫他“那个谁”,真的是让他无言以对,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睨了扶晞一眼之后,撇撇嘴说道“我也是如今才知道,原来我有个名字叫“那个谁”,真是谢谢你了,以后我又多了一个称谓了”。 扶晞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原想就此作罢,不再找他帮忙,可一想想被褥里还有个不知名的东西,她瞬间就缴械投降了,她晚上还是要睡觉的,现在不把那个东西处理掉,她们几个今天怕是营帐都不能呆了。强扯出一抹笑,扶晞轻声说道“不好意思,方才是我无理了,是我不该那样称呼你,请问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浔阳得意的笑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摆出一副傲娇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问我,我就要说吗?笑话!”。 扶晞暗暗咬牙,瞪了他一眼“那我该怎么做,你才能……”。 浔阳很快的说道“不能!”。 扶清方才一直处在恐慌中,所以一直没注意到浔阳,如今看到了,她立即向扶晞身后挪了挪,显然,对于这个不明来历的人,她是感到羞涩并且愠怒的,毕竟此刻她正衣衫不整,一个女子被男子看见披头散发的样子,说出去会很不好,她皱着眉头问扶晞“扶晞,你不认识他吗?他是怎么进来的!应该不是王府里的吧……”。 扶晞还没来得及向扶清解释一二,扶瑶便又叫起来了“又动了又动了,扶晞快看啊,你的被褥动了!”。 扶瑶这一叫,又牵动了扶清,扶清也随着她叫唤起来,竟全然没了往日里的稳重。 面对越来越混乱的场面,扶晞没办法控制,她只能一面塞住自己的耳朵,一面安抚扶清扶瑶她们两个。 看着这样的局面,浔阳竟是笑得开怀,扶晞见状越发恼火,她正色道“你若不愿帮我们,那就请你出去,我们已经够乱了,你还在这里干嘛!”。 浔阳闻言,越发的开心“为什么要出去,我就是不出去”。 扶晞气急,用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浔阳的右胸膛,愤愤道“出去出去,这里没有你什么事,就算我拜托你了好不好,别添乱了!”。 浔阳吃痛,一把抓住扶晞戳他的那根手指,微微用力,不平道“我家福子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出去,还没人像你这样把气给我受,我家福子好样的,为我出了口气,一个整死你们三个,也不枉我平日里对它呵护备至,宠爱有加!”。 扶晞闻言,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立时看向自己的床,继而转头对着浔阳说道“你是说那张床铺上的东西是你家福子!你家福子是什么东西?这样说的话,你早就知道那床铺上的是什么了是不是?你就这样一直在看笑话,你就一直在戏弄我,戏弄我们?” 浔阳见她生气,顿时一征,支吾道“是啊,谁让你们胆小如鼠,蠢钝如猪的!”。 扶晞怒声骂了句“过分”后,便直接走向了床边,来吧来吧,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今天我都要把你揪出来,让你和你和你的那个混蛋主人,一起滚得远远儿的,再也别出现了! 扶清扶瑶两个见着扶晞直接走了过去,都有些担心她,但又不敢自己亲身过去,只急着唤了两声“扶晞扶晞,别过去……”。 浔阳见此,急呼一声“你别动它,它怕生人,小心它……”。 扶晞没有理会他们,一把拉开被褥,身子本能的向着侧边微微闪了一下,眼睛却一直盯着床上,当她看清她床上的那个小家伙的时候,刚才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 一只通体白毛的小狐狸懒懒的躺在扶晞的床上,不时的鼓鼓身子,怯怯的探出小小的脑袋,一对招子圆滚滚,不时的眨巴两下,可爱得紧,爪子上还有些许泥土,应该是乱跑了许多地方的,见到自己身上的小被子被掀开了,它又挪了挪身子,向着里边儿移动,那样子极是可爱,让人看了分外怜惜。 扶晞伸手抱过它,将它揽在怀里,极尽温柔的抚顺它的毛发。 扶清扶瑶二人初时还有些许害怕,但见它在扶晞怀里很是温顺,没有一点伤害,也就不自觉的走上前去,伸出手指不住的逗弄起来。 浔阳原本是害怕福子因为见到生人而乱咬乱抓,但看见它温顺的躺在扶晞怀里,他真的是不敢相信,瞪着眼睛的向着扶晞走过去“难得见福子这样听话!它一向不喜生人,现在被你摸了这么久,居然不咬你抓你?真是,稀奇!稀奇啊!”。 扶晞回了浔阳一眼,见他没有刚才那样无礼兼故意刁难,气也消了大半,就随口回答道“这个小家伙温顺得紧,我也没有伤害它的意思,它自然就不会咬我啊!我这样摸着它,只会让它觉得很舒服,你怎么那么笨啊!”。 浔阳本是弓着身子,听扶晞那样同他说话,他立时站直身子,用手指指向她“混帐,你居然……”。 扶晞见他又想要发脾气,便跟着他一同站起来,虽说没他高,但气势总要在的不是!她之前已经被他戏弄过了,如今可绝不能再任他压制,而且,自己也没怎么得罪他啊!他怎么就突然想要发脾气了呢? “我怎么了我,难道我真的猜对了,你真的被它给咬过?”似笑非笑的眉眼,像极了由伽。 浔阳的脸此刻涨得通红,扶晞则是怎么看怎么解气。 扶晞抿着嘴笑了一下,随即微踮起脚在浔阳脑门上敲了一记“看你都没话说了,肯定是被咬过的,哈哈哈……”。 这一敲,扶清扶瑶她们也都憋不住的笑出声来。 浔阳见此不知如何阻止,顿时整张脸都红了,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扶晞见他一直不说话,红着脸的模样甚是可笑,顿时就不生气了,反倒担心自己这样开他玩笑,他会生气。 她不再半笑着,轻声对浔阳说道“好啦好啦,不开你玩笑了,你可别生气,方才你不也戏弄过我们吗?明知床上的是福子也不告知,还看我们笑话那么久!”。 浔阳别过头不去看扶晞,只低声说道“行了,我不与你说了,再说可就要误时辰了,你将福子交与我,我要走了!”。 见他如此,扶晞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福子轻放到了浔阳的臂弯上。 岂料,扶晞才刚刚松手,福子就跑下去了,一溜烟儿就跑出了营帐,扶晞心想,定然是这个人平日里待小家伙不好不然,怎么一回到他身边就跑了呢? 浔阳转手本欲一把抓住福子,可惜福子躲了过去,浔阳也只能对着帐门空喊几句“哎别跑,福子,福子……蠢货玩意儿,看爷回去怎么收拾你……”。 扶晞几人见状,笑作一团。 浔阳直呼“不许笑不许笑,听到没有!”。 可惜,浔阳只能让她们笑得更大声。可能是实在没法子了,浔阳也就不再制止了,“算了算了,你们那么喜欢笑,就自个儿笑个够,我走啦!”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 扶晞见他要走,于是说道“先别走”。 浔阳原以为她是还没解气,准备再奚落他一番,但没想到扶晞一脸正经的问他“福子是不是特别爱乱跑啊?”。 浔阳虽是不解她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也不是,只不过在外面的时候爱四处跑,这不,刚刚出府,它就跑啦!”。 扶晞从身上解下一个配饰递向他“那就把这个给你”。 浔阳接过扶晞手中的东西,轻轻摇了一下“这是什么?”。 扶晞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知道?” 浔阳摇摇头“不知道”。 扶晞不相信会有人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虽说是女儿家的饰物,但是到底是个普通的东西,他没理由不知道啊! “真的假的啊?怎么可能会……”。 “自然是真的,本……来我就无需瞒你!”浔阳微微别过脸,眼里的慌乱一瞬即逝。 “这个是铃铛啊?你居然不知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相思红豆入铃铛,一摇铃铛,相思愁肠!”扶晞低下头,用手抚了抚额,一段话越说越没力。 浔阳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个东西是铃铛,只是不知道用途在哪儿?看着扶晞说话越来越小声,还低下了头去……他顿时便脸红了,又看着身边扶清扶瑶两个人在那边窃笑不已,他当真觉得尴尬。 扶晞抬头看他,见他又不说话,以为他还是不知道,更加无力的说“你不会还不明白吧?算了算了,用不了就算了,还给我!”。 浔阳见扶晞伸手欲拿回铃铛,立即缩回手“谁说我不要了!”。 扶晞见他这样觉得甚是好笑,笑了一声,说道“那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 浔阳不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扶晞摆摆手“那好,省得我再跟你说了”。 浔阳将铃铛紧紧捏在手心,轻声说“我有事,先走了,我记得你叫扶晞,你也要记住我叫浔阳”。 一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不给扶晞说任何话的机会。 扶晞看着他的身影,半响后说了一句“和福子的动作如出一辙,当真是,有其狐狸必有其主也!”。 扶清扶瑶复又低声笑了起来,扶清穿好自己的鞋子,对着扶晞说道“他怎么会连红豆铃铛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呢?他是不是又在戏弄人啊!”。 扶晞瞄了要帐外“谁知道呢?说不准就是呢!”。 扶瑶的手有些酸,她晃晃臂,笑着说道“扶晞,那人好好笑啊!就那样就脸红了,你刚刚没看见吧,你问他到底知不知道红豆铃铛是干嘛用的的时候,他的脸又红了,说不定是真的不知道呢?”。 扶晞笑着回道“他脸红的样子是挺逗的,明明是个男人却像个女子似得,哈哈……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反正东西我是已经给他了,他自己帮福子带上就好了,若是福子再乱跑,也好找不是,他那人那么笨,早不知干嘛去了,若是早点带个能响的物饰,也就不用这么费力了不是!”。 “行啦行啦,别说这个了,原本想好好睡个午觉,现在怕是没那个心情了,扶晞,我现在不方便出去,你去帮我弄盆水来吧,我想清洗一下,灰头土脸怪脏的!”扶清对着扶晞摆摆手,示意向她求助。 扶瑶附和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扶晞你也帮我打点儿水吧!拜托了!”。 扶晞笑笑,打趣道“好好好,扶晞这就去,请两位主子等会儿,扶晞去去就来”。 扶清扶瑶顿时玩心大起,配合是扶晞来,双双说道“快去快回,回来有赏!”。 扶晞说了声“是”,便自个儿笑起来,自顾向着外边儿去,来的时候,她看见过附近有井口,那边有专门的人守着,那儿离她们营帐不远,她去得快回得也快。 对于浔阳,扶晞只当是西郊一行遇上的一个路人,她没把他放在心上,也没想过以后会不会再遇见,她以为这就是结束。 可是很多时候,开始始于结束,结束并不意味着终止。 正文 第七章 逐鹿之争 如果说鹿只有一头,那么你我之间就必须要有一个人空手而归,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是你满载而回呢? 你已经赢了太多次了,每每都有人帮你成事这样与我不公。 如今我想赢,所以你得输。 …………………………………………………… 在一片宽阔的草场地上,近百名卫兵严整等待。 简离已经身着轻骑戎装,他身旁还站着两个人,同样是身着轻骑戎装,一个身材高大些,一个身量较小,简离站在中间,比他们都要高一点。 一名身穿青衣的奴才弓着身子向前,走到由修耳边说了句什么。 由修转而抬头朗声对简离说道“殿下,崔师傅命人来传话,说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简离向两侧问了句“四皇兄,九皇弟,现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咱们出发吧!”。 简离右手边的是四皇子,他对九皇子打趣道“九皇弟,这可是你第一次实地狩猎,需要真的同那些兽类打交道,你怕不怕啊!”。 见他不回话,四皇子又说道“听你的骑射师傅说你还未学到十成,他劝过你让你别这么快就实地狩猎啊!”。 九皇子回了他一眼,淡淡道“承锦听说某人第一次狩猎的时候,被一头冲过来的花鹿给吓掉了弓箭,承锦自问没有过人的胆量,但是也绝不至于怕到那般地步!”。 四皇子的脸迅速变红,羞愧一闪而过,立即争辩道“那时候我还小,比你现在小!”。 承锦笑道“四皇兄那个时候有多小啊!明明也是我这个岁数好不好!”。 简离嘴角勾起,轻笑了笑,轻拍了拍四皇子的手“四皇兄别和九皇弟争了,咱们还是出发吧!这围场里的没什么猛兽,猎物也不甚多,咱们若是再不出发,可就没什么好打的了!”。 “行了行了,我不同你吵了,我听五皇弟的!”四皇子瞥了承锦一眼。 承锦也回了他一眼“说不赢才找台阶下,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争吗?谁让你先笑话我的……”。 简离笑着看了承锦一眼,伸出手作势要向他小腹劈下去。 承锦缩了一缩,又探出头对四皇子说“我听五皇兄的!”。 四皇子气急,直接别过头去,不再理他。原本只是想和他开个玩笑的,谁知他竟然扯出自己过往的丑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简离知道他们只是开玩笑,吵不起来,便不再理会他们。 这次狩猎是自己发起的,原本只是他自己一个人想狩猎,就请了宫里随圣驾的师傅出来指导。 谁知道宫里的师傅出来的时候遇上了承锦,他知道后跃跃欲试,便同他说了自己也想去,简离耐不住他要求,便答应了他。 承锦去向庆帝请示离宫的时候又被四皇子给知道了,他便也说了自己想一同前往的意向,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狩猎三人行,时间也推迟了两日。 简离朝由修挥了挥手,由修立时走上前来,简离低声说道“去让人把马匹牵过来,你再去告诉崔师傅本殿准备好了!”。 由修回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 简离向着两边都侧了侧头,随后说道“我已经让人去牵马了,咱们过去吧!”。 一说完,简离便率先走了下去,另外两人也随之下了高台。 小厮将马匹牵了过来,简离看了一眼,却看到没有踏云。 踏云是他自己两年前养的小马驹,他一贯都是骑它,如今看见不在,便问了问身旁的小厮“踏云怎么没有牵过来?”。 小厮回道“回四殿下的话,崔大人特别嘱咐过,殿下的踏云还未至成熟,腿跟不能尽全力,殿下若是骑它,恐会在狩猎过程中不能尽兴,所以,让奴才牵这匹马来给您!”。 简离闻言,便不再说什么了,只看了眼那匹黑骏马,便立即翻身上马。 承锦见状,也立即上了旁边的一匹棕色马,上马的时候由于个子还不够高,所以低下的小厮推了他一把,他才得以承力上马。 四皇子见他们二人都上了马,自己也立即翻身上去。 简离看了他们一眼,随后粗着声音喊了一句“出发”。 围场的门栏被拉来,简离他们几个跑在前头,后面还跟着十余名骑着马的卫兵,再然后就是数十名跟在后面跑的府兵。一行人浩浩荡荡,跑到了围场的中心。 简离原本还有和承锦他们一并寻找猎物,到了后面各跑各的,几人身后都跟着人,人群也就分散了。 西郊围场是皇家最早的一个私家围场,以往皇家每年都会到这来狩猎几次,不过近几年南郊那边也开了一片地,因为离皇宫更近,所以这几年狩猎都是在南郊围场。 西郊这边疏于管理,猎物也不甚多了,不过简离却更喜欢在这里狩猎,不是因为离自己的府邸近,而是因为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一路上也有看见一些猎物从眼前跑过,可是简离都没有要拉弓射箭的意图,他担心会错过那个东西。 承锦这边已经小有收获,除了猎了几只野兔子,还有打到一头野山猪。 至于四皇子,他除了打到兔子和野山猪之外,还射下了两只鹰。 两人相遇的时候,身边都没了随从,估计是随性跑了许久,身后的人都被甩掉了。 当一只花鹿跑过的时候,二人都开始引弓拉箭,四皇子还在瞄准的时候,承锦已经把箭射了出去。 可惜并没有射中,只是擦了一下,花鹿很快的跑开了二人的视线。 四皇子见状顿时愤愤道“你那么急干什么!”。 承锦努努嘴,高声说道“若是没人和我争,我也不会急啊!”。 这句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要不是你和我一同在拉弓,我会着急射箭吗?都是怪你,这鹿才会跑掉的! 四皇子一说完自个儿的话就骑着马追鹿去了,承锦说的话,他可能听见了,也可能没听见。 见他追马去了,承锦也扬起了鞭子,不过由于考虑他身量不高,所以为他准备的马的岁数也小那么一点,跑起来自然也就没有别的马快。 简离骑着马在围场里四处转悠,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其实正是承锦方才没射中的那种花鹿,只不过他一直没遇到。 当他正准备扬鞭纵马去另一片区域寻找的时候,一头花鹿进入了他的视线。 简离放下鞭子,小心的拿起弓箭,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那头花鹿,他离着那头鹿有些远,十余丈的距离,中间还隔着枯枝末节和一些杂草。 不过,这对于简离而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的骑射虽然学得晚,但是并不输给起步比他早的其余皇子。 纵使做不到百步穿杨,但是在这样的距离射中一头鹿,绝对没什么大问题。 正当他已经瞄准了那头花鹿的时候,四皇子却意外的进入了他的视线。 四皇子正在下马,他在马上控制不好自己的平衡,担心自己动作太大,又担心射不准,再次让鹿给跑掉,他准备下马走近一点再射。 因为不在同一个方向,四皇子又下了马,所以他看不到简离,可简离却清楚的看到他。 简离微微松手,放松自己手里的弓,当他再次举弓拉箭的时候,他的箭头已经对准了四皇子。 浔阳啊浔阳!你得到任何东西都太过轻而易举,以至于你根本就不知道别人要得到一件东西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你没害过我,可是,我用命换来的东西,你那样轻易的就得到了,我真的很不甘心。 凭什么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前程注定光明,我却要多思多劳,前途也依旧昏暗不明。 若你死了,和我争的人就少了,这鹿,虽未必会最后在我手,但是,我却是怎么都不能让你们得到的。 如今眼前,这鹿只有一头,为什么得到它的人不能是我呢! 简离大力的扯开弓弦,弓弦越来越紧,简离眯起眼睛,大拇指绷得僵白泛红。 浔阳也拉起了弓箭瞄准了花鹿,脸上的表情极是认真。 一只箭从简离后方射了过去,力道明显不足,没有射到任何东西,距离花鹿还有两尺余的距离。 简离在后方的箭射过去的时候,便立时偏了一个角度把手上的箭射了出去,回头看的时候,承锦拉弓的手还没放下去。 浔阳见花鹿又跑了,立即转身上马,扯动缰绳行到简离旁边,扬着鞭子对承锦说道“你到底要坏我多少回事儿啊!要不是你,那头鹿已经被我给射下了!”。 简离盯着承锦不说话,浔阳说的话,他也只在耳里过了一遍。 承锦也扯起缰绳行到简离身旁,调笑道“谁让你今天取笑我来着!”。 浔阳撇撇嘴“今天明明是你取笑了我才对,再说了,你又不是女子,婆婆妈妈的记仇干什么呀!”。 简离的眉头依旧锁着,他在想,承锦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他刚才射得那一箭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为之? 承锦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随意找了个方向射了出去。 听浔阳这样说,便笑着答道“我是真想射那头鹿的,岂料力度有限,再说了,就算我不射,还有五皇兄啊!他的箭头早就对准那头鹿了,他若射出去了,那还有你什么事儿啊!”。 浔阳看了一眼简离,简离轻声笑了一下,答道“我确实也是在瞄准那头鹿,不料,我们三个谁也没得到!看来注定今日不宜杀生”。 浔阳听后便用鞭子柄敲了一下承锦的额头,状似生气道“让你逞能吧!坏了我的好事,又坏了五皇弟的好事!”。 承锦反驳道“我有没有坏你好事我不知道,但我坏了五皇兄的好事是肯定的,他的箭术那么好,一定会比你先射中!”。 简离举着弓空弹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没你说的那么好,我离着这么远,是四皇兄先射到也不一定!”。 承锦在简离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拉弓,简离话一说完,他就射了出去。 简离和浔阳顺着看过去,正是射中了一只肥硕的野兔子。 承锦立时喜道“我不管你们谁射到那只鹿,反正我是射不到的了,我现在去捡我的兔子,然后再自个儿去找猎物了,你们继续去射你们的鹿吧!”。 承锦一边说一边扬起鞭子,骑着马过去捡起野兔子放到自己的背囊后,就再度扬鞭扬长而去。 捡兔子的时候,承锦脸上的笑意凝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初。 看着承锦离开,浔阳无奈的笑了笑“这个承锦,当真是变了,小时候多不爱说话啊!”。 简离收起手中的弓,回了句“人都是会变的,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浔阳看简离收起了手里的弓,知道他没了兴致,便也跟着收起了弓。 此刻没什么猎物,他们也无心再狩猎,便一同扯动缰绳在林子里走动了起来。 简离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与浔阳也只是近两年才走动多了点,刚刚的事情简离还没淡忘,所以一路上,他也就没有和他主动说起什么。 浔阳找话和他聊的时候,简离会随口应付两句。 “今日的午膳做的不错,五皇弟府里的厨子不比宫里差……”。 “皇兄哪的话,普通厨子罢了”。 “今日狩猎,你打到些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运气不好,一直没遇到什么猎物”。 “皇弟你这回出行还带了婢女?” “…………”。 简离看了一眼浔阳,却并不回答。 浔阳仍是自顾说道“福子乱跑,我去找的时候,碰见了个小丫头”。 简离言简意赅的问了句“谁?”。 浔阳没想别的,随口答道“扶晞”。 简离扯了扯缰绳,心里暗道“连名字都记住了,不是你的性子啊……”。 浔阳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清楚,所以又说道“她叫扶晞,她那个营帐还有两个婢女同她一起,她挺有趣的!”。 简离眉尖挑了挑,随后笑了笑“她确实挺有趣的,她很聪明,是我府里看守宝华楼的婢女”。 浔阳见简离这样说,也是笑了笑“五皇弟府里的人都挺出色的!”。 简离笑笑不说话。 浔阳原本也只是随口问问,现在简离不说话,他也就不再问了,只是心里一直在想着今日在扶晞营帐里的事情。 想得入了神了,也就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被人偷偷打量过好几回了。 简离看了几眼浔阳的样子后,眼里的笑意越发浓烈了。 今日虽说是什么也没猎到,一直想要的花鹿也被放跑了,可是谁又能说简离真的什么都没猎到呢? 至少他的表情就在告诉所有人,他今日的猎物很让他满意。 谁的心思能被他人彻底看透? 谁的话里会暗藏着绵里针? 谁会去探究谁的话真心与否? 正文 第八章 云泥之别 我一直以为,我还有一厢情愿的机会。 何曾想到,连喜欢都是不可以的。 ………………………………………………………… 午后的西郊越发的闷热,时时可以听到蝉鸣之声。 王府带过来的厨子给下人们准备的午饭晚了一点,扶晞她们因为之前已经吃过了自带的干粮,也就没什么胃口,只粗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简离领着众人去狩猎之后,扶清和扶瑶便说在营帐里甚是无趣,当即出帐戏水去了,扶晞一向不喜欢,也就没一同去。 扶晞一个人待在营帐里看来时带过来的孙子兵法,看了一会儿觉得静不下心来,索性便不看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准备出帐到营帐附近转转,探探风,认认这边的路。 扶晞刚刚掀开帐门,便看见由伽在营帐侧门口站着。 由伽来了没一会儿,他不晓得扶晞会出来,一见到她便转身要走。 扶晞见此,当下就说道“站住,你走什么呀!我又不是吃人的妖精!”。 由伽没有停顿,只是越发的加快脚步。 扶晞向前追了两步后,粗着声音说道“有蛇……”。 由伽一听到扶晞叫唤“有蛇”,便立刻转身回来,脸上明显流露着担心,看了一眼扶晞后,便在她周身寻找,确定没有蛇之后,他的神色微变了变。 停下步子,由伽带着一点愠怒说了句“你骗我”便又转身准备离开。 扶晞看见他的模样,料到他定然是生气了,便立时追上去,本想伸手抓住他,但是由伽侧身躲了过去,扶晞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扶晞原本准备了很多话要和由伽说,可到了嘴边,她却只说了一句“别走,由伽”。 由伽转过身极是无奈的看了扶晞一眼,动了动嘴,却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扶晞扯住由伽的袖管,轻轻晃了一下,带着一丝小心一丝撒娇,低声说道“由伽对不起,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由伽任扶晞拉着,看着她的脸,片刻后轻声回了句“你那里错了?”。 扶晞松开由伽的袖管,自己两手食指打起圈圈,细语道“我不该不守规矩,我没有好好记牢王府里的礼数,让你们担心了……”。 由伽微微低下头,试图歪着脑袋去看扶晞此刻的表情,他神情凝重的问道“还有呢!”。 扶晞抬头看着他,不解的问道“还有什么?”。 扶晞不明白初此之外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难道是由仁的事情?由仁受罚确实过重,可是那些不全是她造成的呀!而且她也阻止不了,他明明知道的。 由伽只看了她一眼,就不管不顾的拉着她走。 扶晞不知道他要带着她去哪儿,但是有由伽在,她就会感到莫名的安心,所以就没有多问,只是加紧脚步跟着他。 快步走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扶晞也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西郊范围内,由伽带她到了一个小山坡,在这里她可以看见西郊,整个围场在她脚下。 由伽告诉她,这里是望风坡。 他说这个地方是他一年前发现的,这是他第三次来。 站在望风坡上俯瞰脚下的风光,一切都好像在梦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脚下,同天也似乎只有步之遥。 扶晞感觉很舒服,她没有理会风吹乱她的发鬓,任由发丝贴在脸上,她张开双臂,尽情享受现在的宁静美好。 “你喜不喜欢这里,同王府相比,你觉得哪里好?”由伽突兀的一句话让扶晞不知所措。 由伽走近扶晞,认真的看着扶晞的眼睛,生怕会漏掉一点什么。 扶晞其实听清楚了由伽在问她什么,她只是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图,她支吾道“你说什么?我,我没听清……”。 由伽伸手将扶晞吹乱的发鬓向她耳后别了一下,随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南国一直都是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 扶晞觉得耳朵有点痒,就躲了一下,随意的点了点头,答道“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读那么多的书!”扶晞的话一落音,由伽就脱口而出,就像是早就预料好了扶晞会说些什么。 扶晞看着由伽的脸,越发的觉得他今天有些许不寻常,他平日里绝不会这样同她说话,即便是在争吵以后……扶晞向后退了一小步。 见扶晞没回答他,由伽复又问道“为什么?或者说,你是为了谁?”由伽说这话的时候,他抓住了扶晞的手臂,迫使她不能再向后,反而还贴近了一点。 扶晞一抬眼就可以看见由伽的脸,她是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他呢! 看着此刻的他,扶晞只觉得,他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扶晞试图推开由伽,嘴里很快的说着“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由伽轻轻的抓着她的手臂摇晃了两下“你怎么会不明白呢?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你是为了殿下对不对!”。 扶晞不再挣扎,她正视由伽,她用她的大眼睛直直的瞪着由伽,声音里微微带着一点颤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 由伽松开扶晞,自己向后退了两步,声音比方才大了一倍,透着明显的激动“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才华满腹,你就可以离殿下更近一步啊?啊!”。 由伽越说越后退,可是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扶晞“你是不是觉得殿下待你与待别人不同?你难道就认为这是你的筹码吗!”。 扶晞向着由伽走了几步,但见由伽更加向后退,她就放缓了脚步,慢慢的靠近他,轻声道“由伽你怎么了,我只是闲来无事喜欢读书而已”。 由伽好像根本就听不到扶晞在说些什么,他依旧自顾说着自己的话“你错了,你错了,皇家素来无情,你怎么能够奢求得到他们的爱呢!”。 “我没有这样想过,我没有!”扶晞立时争辩道。 “你敢说你从来就没对殿下起过心思吗!”由伽低声吼了一句。 扶晞顿时就懵在那里。 有过心思吗?当然是有的,她从初见时起,就一直有那份心思,藏在心底,没同任何人说起,可是她自己却从来没忘记。 可是她没有想很多,她只是单纯的喜欢着爱慕着简离而已,她没想过以后,她只是想能够走进他而已。 爱?她没想过,不愿想不敢想也不能想,她知道自己和他是云泥之别,她在简离带她回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她只是控制不了想要靠近而已。 在她心里,简离就是一切美好的代表,那是她向往的美好,可望不可即的美好。 若不是由伽以这样的方式提起,她都不会去想,自己到底是怎样看待这份感情的。 但是,不论她怎么看待,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她同他都是云泥之别。 正文 第九章 程家少年 皇家人皆是薄情寡性,概无例外,我只是不想你陷进去而已。 你应该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简简单单的生活,而不是卷入像今天这样的风波。 我想护你一生周全,所以,就一定不会让你扯入那些纷争。 ………………………………………………………………………… 望风坡上的风渐渐停了,扶晞原本觉得脚下的风景甚美,此刻看下去却只觉得眩晕难立。 她一直没再说话,由伽却开始慢慢走近她,他眼里的陌生和疏离让扶晞不敢直视。 扶晞不明白由伽为什么会这样,她尝试着低下头不去看他,可是由伽却直接走到她身畔,让扶晞不得不看着他。 由伽轻轻摇头“扶晞……你怎么可以呢!你怎么可以对殿下动情!”言毕,由伽抓住扶晞的手臂,狠狠地捏了一下。 扶晞立时疼得“呲”了一声,她叫道“由伽,你捏疼我了!快松手……”。 由伽好像没听到似的,依旧紧紧的抓住她,不肯松手,嘴里仍在念叨刚才的话。 扶晞没办法,她反手转了一下,用力推开由伽,大声道“我确实爱慕殿下,我为什么不能爱慕他?为什么!”。 由伽被推开,后退了半步,听到扶晞的话之后,眼睛睁得很大,拳头也立时捏紧,指甲近乎要嵌进肉里“因为殿下是皇家人!皇家人素来无情,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喜欢他!你明不明白?”。 扶晞对着由伽摇了摇头“你太固执了……为什么皇家人就注定无情呢?由伽……”。 由伽眼里的最后一抹光彩也没了,他木然的看着扶晞的方向,或许是在看扶晞,也或许不是。 “为什么你不懂呢?我只是不想你后悔……”由伽瘪瘪嘴,松开了紧握的手,无力的垂着。 扶晞垂下眼帘,她只觉得由伽是担心过头了,别说如今她和简离不可能,简离根本就没注意她,就算是以后有可能了,那也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简离是不可能会喜欢她的,她怎么配得上…… 可是如今,她能对由伽说些什么?说她对殿下没感觉吗?他怎么会信! 扶晞直直的看了一眼由伽,低声说道“说不准……殿下他是例外!由伽,你不用担心我,真的!”。 由伽勉强的笑了笑“例外吗?皇家概无例外的……”。 不等扶晞说什么,由伽就转过了身去,艰难的走了几步后停下,只留给扶晞一个后背。 在扶晞的记忆里,由伽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她也从来没有机会能够这样专注的去看他的后背。 一直以来,由伽都是嬉皮笑脸的在她面前耍宝逗乐子,总是神采飞扬的样子,此刻他却颓着身子,两手无力的垂下,耷拉着脑袋,满满的挫败无力。 这样的由伽,扶晞从未见过。 这样的由伽,扶晞看着心疼。 扶晞知道自己说的话伤了他,辜负了他的关心,但是,她真的觉得由伽是想得太多了。 她慢慢的走向由伽,伸手牵住他的袖口,正在想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由伽已经转过了身抱住她。 那一刻,扶晞深信自己不会看错。 由伽哭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神情?怎样的一种痛苦?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由伽将自己的下巴搁在扶晞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说话的时候,声音是不同于以前的一种轻柔“扶晞……” 扶晞轻轻的拍拍由伽的背,低声道“我在”。 由伽闭上眼“你一定不知道,在你来到王府之后前,除了叔叔,我原本还有一个姑姑的”。 扶晞愕然,由伽从来都没和她提起过,理叔也没有,虽说她来的时间不算长,可是她是真的没有听理叔或者由伽说起过那个人。 由伽自顾说道“可是在一年前,也就是你来王府的两个月前,她就死了,死在宫中,死于波谲云诡的深宫”不带着一丝情感,不带着一点情绪,由伽不咸不淡的说着这样的话。 “你想得到我姑姑是怎样的一个人吗?”由伽侧着头,在扶晞耳边问道。 扶晞觉得很痒,但是她忍着没有躲开,“我确实想不到,不过我想知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 由伽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起来,声音也越发的轻柔“姑姑无疑是极其漂亮的,她的眉眼之间,都是柔情,看着她,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扶晞淡淡道“你姑姑是个大美人!看你怎么没有一点你姑姑的样子!”扶晞知道,由伽姑姑的死一定不简单,由伽对于那段过去一定是不愿意随意提起的,她试图缓和气氛,让由伽跳出那段过去。 扶晞的心思,由伽懂,他笑了笑“因为我是男人!”,顿了顿,随后由伽又说道“姑姑待我极好,我不好好念书,父亲要罚我的时候,姑姑总会挡在我前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她一定会想着我,夜里经常会陪我一同睡觉,给我讲故事……”。 扶晞预料得到,由伽接下来会说些什么,由伽的姑姑死在宫里,由伽这样反对她喜欢殿下,所以,由伽的姑姑定然是喜欢上了皇家里的某个人,由伽如今反应这样激烈,是因为想起了他姑姑,他担心扶晞也会如此。 扶晞的手停下,她按在由伽的脊椎骨上,轻轻道“别说了由伽,既然是不开心的,就不要回忆了……”。 由伽放开扶晞,淡淡的看了一眼她,随后说道“不用怕,我都没有怕过了”。 扶晞不依不饶的盯着他,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全然已经不是她所认知的由伽,也不是她意识里的那个由伽。 扶晞不知道,因为由伽没告诉过她,他的本名是程崇,或许此刻的这个人,根本就是程崇。 许多事情不去提起,不代表着被忘记,而是为了更深的记在心里。 比如由伽,他有多少年没有听见别人叫他崇儿了?又还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本名是程崇? 由伽把扶晞垂下来的头发别到她的耳后,云淡风轻的说着在旁人看来难以置信的话“姑姑是个好人,原本我觉得只有地位最高的人才配得上她……”。 由伽把脸别过去,不让扶晞看见他此刻的模样,愤恨,怒火,仇怨,锥心之痛……“可是到了后来,我却觉得,姑姑和怎样的人在一起都好,就是不能和皇家人在一起,他们,不配……”。 扶晞尝试着把由伽的脸掰过来,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他“由伽,不要想了,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一定不会那样的,一定不会!”。 由伽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眼里盛满泪水,随时都可能会滴下来,扶晞用指腹划着他的眉眼,柔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只是担心我,你怕我步你姑姑的后尘……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不会的!真的!”。 由伽一把抱住扶晞,眼泪再没忍住,肆无忌惮的流下来,他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流泪而已,他还有他的骄傲,他不会允许自己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软弱。 “好……好……”由伽的声音低沉,越发沙哑,他好半会儿才憋出两个好字。 曾经肆无忌惮的笑着的少年,如今小心翼翼的哭着的少年,该怎么去安慰你呢?我的少年。我的哥哥由伽!我未知的那个程崇……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吹起来了,没有初时那么大,吹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由伽偷偷看了一眼怀里的扶晞,暗暗道“扶晞,我姑姑没有选择爱人的权利,她只能在最懵懂无知的年纪里被选择,她在那一刻便失去了所有,她根本就不爱那个人,她也不会为情所惑,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生不如死,那么你呢?你又该如何呢?你动心了不是吗!”。 程家,程家,哪还有什么程家! 由伽,由伽,哪里还有什么家。 正文 第十章 程崇小剧场之姑侄二人组 “从今日起,你便把之前的一切都忘了吧! “你叫由伽你知道吗?从今以后,叔叔不会再叫你崇儿,也不会再有人叫你程崇,因为你只是由伽!”。 “忘了吧由伽……忘了吧由伽……”。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由伽……”。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由伽……”。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由伽……”。 “由伽……由伽……”。 夜凉如水,由伽房间里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屋子里安静得令人害怕,只听得见由伽的呼吸声。 由伽自昨日起便高烧不退,简离准许他不用当值,回屋里好好休息,由伽自昨日喝完药之后便一直昏睡着。 他的一日三餐都由程理送过来给他,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人来打扰他。 由伽躺在床上,额头上尽是冷汗,他此刻的呼吸很急促,眉头皱着,面色凝重。 他的嘴里不停的在念叨些什么,声音太小,没人会听到,更没人会去注意。 程理进来的时候,由伽依旧睡着没醒,程理见他睡得尚算安稳,想着他即便起来也吃不了多少东西,还不如让他睡着,多休息休息,便没吵醒他,任他继续睡。 程理放下手里提着的食盒,蹑手蹑脚走到由伽床边,擦了擦他额头上的冷汗,又帮他把被角掖好,最后看了他一眼,就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由伽在程理走后不久醒来过一次,他睁开眼看了看暗下来的房间,随后翻了一个身又再昏睡过去。 入夜后,由伽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嘴里又念叨起一些东西,一些除了他自己,谁都听不到也听不懂的东西。 由伽的脑海里一直都有几个画面来来回回的飘过,那些他被他遗忘的,被他自己强迫忘记的,被他人强迫他要忘记的,都重现在了由伽的脑海里。 一个个人,一段段话,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明。 “小崇儿……小崇儿……你忘了吗?你怎么能够忘记呢!”。 “我一直都很后悔,你知道吗?”。 “小崇儿,你想起来吧!把一切都给想起来!快些想起来!”。 “崇儿,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知道不知道!”。 “崇儿……崇儿”。 由伽耳畔的声音一直在回响,那声音将由伽的记忆拉回了四年前,那个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的过去。 花灯节……花灯……元保……元保二十八年…… 一切都回到了他还是程崇的那一年。 南庆帝元保二十八年春,花灯节,京都程府,书房。 程府大门紧闭,整所宅子都安静得很。 书房里灯火通明,程演站在案桌边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不时的翻看几下,他的背面站着程崇和程甯。 程演三十余岁年纪,虎背熊腰,甚是高大,样貌端正,很是正气。 程崇十岁左右,眉清目秀,眼睛里透着一股倔强劲儿。 程甯十**岁的样子,瓜子脸大眼睛,梳着一头垂鬟分肖髻,额前带着一根穿铃红绳,身着一件藕粉色长衫裙,此刻脸上挂着笑,很是俏皮可爱。 程演转过身对着程甯轻声道“甯儿,你送完糕点就回去自个儿屋吧,早点休息知道吗?”。 一听这话,程崇就急了,立马对着程甯挤眉弄眼,希望她别走。 程甯看了他一眼,心领神会,随后对着程演回答道“大哥,嫂子说了,崇儿最近都没怎么吃饭,她让我非得看着崇儿把这碟糕点吃完不可!”。 程演睨了一眼程崇,随即说道“别理你嫂子的!这小子可就是这样被惯坏的!你早点去休息!”。 程甯看了一眼程崇,见他苦苦的看着自己,便也苦苦的对着程演说道“大哥,你也说了都这么晚了,你就别抽查崇儿背书了吧!”。 程演一听这话就火大,他低头对着程崇斥责道“你说说你!都半个月就,我教给你的曹刿论战你还没背完!你问问你自己,你用过心了吗?”。 程崇一被吼,就跑到程甯后面去躲着,程甯尽力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程演看着这个,越发的火大,他拿起案桌上的戒尺,随手就准备向着程崇抽过去。 程甯立时便拦住了他“大哥,崇儿还小,经不住打的!”。 程演低着声音说“甯儿,你别护着他,他个臭小子,我今天非教训他不可!”随后又厉声对着程崇道“崇儿!给我站出来!有事没事你就往你姑姑后边儿躲,你还是个男人吗你?出来出来……”。 程崇探出小脑袋,回了他一眼“出去?爹你当我是傻子么?我知道你疼姑姑比疼我多,我不躲姑姑后边儿,非得被你打死不可!”。 程甯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反手向后轻轻拍了程崇一下,示意他收敛。 程演一听这话气急,怒道“你个小混蛋!出来出来!爹保证不打你!”。 程崇瘪瘪嘴,不屑道“我才不信你呢?上回你就把我手给打疼了!”。 程演一时无话,笑骂道“臭小子,你就是仗着你爹我不会动你姑姑是吧!” 程崇贼笑道“对啊!爹你变聪明了唉!”。 程甯看着她的大哥和小侄儿,顿时笑岔了气,这两个,真是一天不闹一下,就浑身不大爽利。 “好了,大哥,崇儿才九岁,你让他去背曹刿论战,这不是为难他吗?他连意思都不一定知道呢!”程甯摇摇程演的手臂,略带一点的撒娇,柔声说着话。 程演看着自己的小妹,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些。 程崇在底下看着,知道自己今天估计又可以逃过一劫了,心里不知道有多美了。 果不其然,程演放下了手中的戒尺,他自然也是看得见程崇的笑意的,他瞪了他一眼,程崇立马乖乖站好。 程演低声道“今日看在你姑姑的份上,我不罚你,你也不用背曹刿论战了,但是……你要把它写五十次,有没有问题!”。 程崇一听要写五十次,瞬间整张脸垮下来,刚想抗议的时候,程甯暗暗拉了他一下,他也马上会意了,有姑姑在,他还怕什么呀!于是,他立马连说了几声“好”。 程甯笑了笑,随后说道“大哥,时间也不早了,嫂子还在等你呢!”。 程演脸红了一下,随后说道“你嫂子啊!不就是担心我把她报备儿子给打成什么样了吗!笑话,我哪有真打过这个臭小子啊!”。 程崇立即说道“是是是,爹你没打过我,没有没有!”。 程甯不待程演说什么,便直接说了句“大哥,你快回自己屋里去吧!我今天和小崇儿一起睡,我要给他讲故事呢!就先带着他走了”便离开了。 程演只能看着他们跑开的背影一阵苦笑。 这两个人,是姑侄吗! 正文 第十一章 程崇小剧场之姑姑我们去看花灯8 程甯拉着程崇屁颠屁颠的跑,程崇小声笑着说‘’姑姑,是娘让你来救我的吗?‘’。 程甯喘气道‘’你娘哪有让我来啊!你娘早就被你爹给忽悠串门子去你舅舅家了,今天怕是不会回来了,我是听张嫂说的!‘’。 程崇年纪小,跟不上程甯的步子,眼见着已经跑开书房了,就扯着程甯停下步子。 ‘’不对呀!爹要是早就知道娘不会回了,那刚才姑姑你说糕点是娘让你拿过来的……他怎么……还有还有,你还说娘在屋里等他‘’程崇抬着小脑袋,疑惑的看着程甯。 程甯继续拉着程崇走,边走边坏笑着说‘’你爹哪有真想罚你啊!他不过是吓吓你,要是真伤了你,你娘你叔叔会让他好过吗?‘’。 程崇心下了然,继而笑道‘’姑姑你还说漏了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也不会放过爹的!‘’。 程甯知道他想说什么,抿嘴笑道‘’是啊是啊……还有我……你爹说得没错,都是我们把你给宠坏了,你个小坏蛋!‘’言毕,程甯便敲了他额头一记。 程崇装作很疼的样子,揉着自己的额头,可怜道‘’姑姑你打崇儿,你不爱崇儿了……‘’。 程甯看着他这个样子,甚是无奈,苦笑道‘’好了好了,姑姑不打你了,姑姑可是很疼你的,嗯……‘’。 程崇立马便不再揉额头,得意的笑了起来。 说着,他们就已经走到了一间屋子门口,程甯单手推开房门,牵着程崇走进去。 一进到屋子里,程崇就倒了两杯茶水,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程甯。 程甯笑着接过,她不是很渴,就只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她伸手弹了弹程崇的脑门‘’崇儿,姑姑问你,你爹交给你的课业你以前不是完成得很好吗?怎么现在做不到了?‘’。 程崇放下手中的杯子,苦笑道‘’我根本就没背那什么论战!最近我和那个姚小猪有个赌约,谁爬树快谁赢,我最近在练习爬树……‘’。 程甯一听这话,立即揪住程崇的耳朵‘’爬树?你胆子倒是不小啊!‘’。 程崇连忙双手抱住程甯,向她求饶‘’姑姑,姑姑……哎哟,我的好姑姑,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我不和小胖子比了还不成吗?‘’。 程甯其实也没用什么劲儿,但是看程崇叫得这么惨,又听他认了错,也就松了手。 程甯略一想想,扭头对着程崇闻到‘’姚小猪是谁啊?没听过这个名儿啊!你哪里认识的呀?‘’。 程崇笑着说‘’就是那个和我一个教书先生的姚孝杼啊!就是那个那个到我家来过的那个……‘’。 程甯想了一会儿,随后严肃的看着程崇,看样子是生气了。 程崇被她看得紧了,就小声道‘’姑姑,你别生气啊!我只是,我只是……‘’。 程甯拍拍程崇的头,一脸正经的说道‘’崇儿啊……姑姑教你,你不能因为别人长得像什么,就随便给别人起外号知道吗?别人可是有名有姓的啊!‘’。 程崇原本是害怕的低着头,听见程甯这么说,他抬头‘’啊‘’了一声,随后看到程甯在那边儿捂着肚子笑得开怀,才知道自己姑姑再和自己开玩笑。 程崇也跟着笑起来,他的姑姑啊!可真是不能轻易招惹,在家里,爹疼她,叔叔疼她,娘也疼她,不过想一想,最不能招惹的,应该是他自己,因为程甯最疼的人是他。 笑够了,程甯坐下去为自己到了杯热茶,喝了一口后问道‘’小崇儿,你是真的一句都不会背吗?‘’。 程崇认真的看着她,轻声说‘’姑姑,其实我会背一句!‘’。 程甯皱了皱眉,随后说道‘’一句也行,你背给我听听!‘’。 程崇向后退了一步,又往左边挪了挪,然后答道‘’花灯夜,爹要罚我,姑护我……‘’。 程甯正在喝茶,听见程崇这么背书,她一口刚喝进嘴里的茶悉数喷了出来。 程崇在一旁站着,笑得合不拢嘴。 程甯连忙拿出手巾擦了擦嘴,看着旁边得逞的程崇,她一时又气又笑,真不知该怎么收服这个小家伙! ‘’崇儿,你把欺负你爹的手段都用到你姑姑我身上了,是吧!啊!‘’程甯举起右手,作势要打他。 程崇不躲也不避,坏笑道‘’姑姑,你把你大哥吓唬人的手段都用到你侄儿我身上了,是吧!嗯!‘’。 程甯拿他没办法,笑着放下手,低声道‘’刚才就不该拦着你爹……小混蛋!‘’。 程崇趁势扑到程甯怀里,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小声道‘’姑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程甯很快知道他想干什么,却装作懵懂的样子,疑惑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程崇急急得睨了她一眼,却又不肯说。 程甯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着说‘’我知道了!‘’。 程崇眼里放着光,立马问道‘’什么日子!‘’。 程甯心里暗笑,答道‘’是隔壁街冯大哥儿子满月的日子!‘’。 程崇急道‘’不是不是,不是这个!‘’。 程甯茫然的看着他,‘’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不可能,你一定知道,我刚才都说出来了,我都提醒过你了!‘’程崇离开程甯的怀抱,涨红着脸。 程甯不再逗他,正经道‘’花灯节嘛!我知道,怎么!你想出去玩儿?‘’。 程崇心知自己被自家姑姑给耍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也戏弄了她,就没有多说,而是转而说道‘’听姚小……孝杼说,今天很热闹!‘’。 程甯淡然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恩,怎么了‘’。 ‘’听说,今天长街上有很多花灯,还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儿,嗯,该有还有……还有猜灯谜的游戏!‘’程崇越说越兴奋,脸上洋溢着笑。 ‘’恩,所以呢?‘’程甯看着他,依旧是淡然的模样。 程崇见她还是这个模样,一时气急,叫了一声‘’姑姑!‘’随后自个儿坐到凳子上,不依不饶的看着她。 程甯放下手中的杯子,不吭声。 程崇耐不住,自顾说道‘’姑姑,我们去看花灯吧!‘’。 正文 第十二章 程崇小剧场之华灯初上 ‘’姑姑,我们去看花灯吧‘’ 程崇说完话以后就一脸期待的看着程甯。 程甯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崇儿,你爹一向不许你乱跑,而且……‘’。 程崇回了她一眼,懒懒道‘’而且姑姑你是女儿家,你大哥更加不会允许你乱跑,是不是!‘’。 程甯摊开手,自己扳起了手指头,言语里透着一点不悦‘’崇儿难道以为姑姑不想出去玩儿啊!‘’。 其实,程甯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想好了花灯夜的时候要出去玩一下,但是最近家里的米铺生意遇到一些问题,大哥要忙着处理钱财上的问题,二哥出门办事还没回来,她又是个女儿家,怎么都不好独自出去! ‘’姑姑,崇儿知道你也想出去的!咱们一起出去吧,崇儿会保护你的,嗯……花灯节一年就这一次,我们不能错过!‘’。程崇轻摇着她的手臂说道。 程甯撇过头,犹豫一下后定定的答了句‘’不行!‘’。 ‘’姑姑!我们早点回来好不好?‘’程崇将脸凑到程甯眼前,极是可怜的望着她。 程甯再度撇过头,复言‘’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程崇无奈,拿出杀手锏‘’姑姑,我向你承诺,以后一定不会顶撞你,顶撞爹,我明天就把曹什么论战背给你听!‘’。 程甯笑着眨眨眼‘’这可是你说的,你可是小男子汉啊!绝对不可以食言!‘’。 程崇立马跳开到一边,难以置信的用食指指着程甯,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又骗我!‘’。 程甯根本就不理会他,直接走进里屋,去梳妆匣子里拿钱了,快步走到程崇面前,言简意赅的说到‘’废话那么多干嘛?你还去不去,不去就老老实实回床上去睡着……‘’。 程崇立马变脸,乖乖的牵起程甯的手,说了一句‘’姑姑去哪儿我都跟!‘’。 程甯转过脸偷偷抿着嘴笑了会儿,随后转头看着程崇,很是正经的说道‘’我深思熟虑得想了想,咱们从后门走吧!‘’。 ‘’嗯,姑姑甚是机智!‘’程崇一脸崇拜的看着她,心里却在暗道,这不是废话吗?谁偷溜出去的时候,还光明正大走前门啊! 于是乎,达成意见的两个人,就走一步停三步的走到了后门口。 这一段路,他们走得极其的艰辛,路上遇到了去茅房的张嫂,吃多了散步的冯叔,小情侣幽会的阿德和小琴…… 开门的时候,程崇小心的问了一句‘’我们没有被发现吧?‘’。 程甯白了他一眼,很是机械的回复道‘’你觉得呢……现在除了你爹你娘,我们没有偶遇到,府里的人全看见我们了!‘’。 程崇脸上一团黑线。 最终,他们还是出了门,等到他们屁颠屁颠的跑到了长街上的时候,又把刚才的担心都给抛掉了。 程崇看着前面的一个玩火杂技的人群, 欢喜得不得了,他扯着程甯的袖子说道‘’姑姑,你快看,那边有火把戏!很好玩的样子!‘’。 程甯顺着他手指着的地方看过去,脸上也是堆满了笑意‘’看到了看到了……崇儿,我们手拉手别松开,你记住了!‘’。 程崇正看得带劲,用力点了点头。 华灯初上,烟火璀璨。 长街上人头涌动,程甯紧紧的牵着程崇,她们随着人流慢慢的向前走动。 平日里,程甯不是不能出门,只不过平日没有如今这般热闹,而且,她身边也没有个同龄人,所以也就没什么好逛的。 现在,热闹的,出彩的,有趣的……大都聚在了一起,程甯她们才走了一小段路,手里就已经拿了许多吃食。 程甯脸上笑得明媚,周围太吵,她低头大声在程崇耳边说道‘’小崇儿,那边有卖糖人的,你要不要!‘’。 到底还是不到十岁的孩子,一听到有糖人,立马就激动起来,程崇开心道‘’要啊要啊!崇儿要老虎,要很大的那种!‘’。 程甯用糖葫芦的棍子敲了一下程崇的脑袋,调笑道‘’很大是多大呀!‘’。 ‘’很大就是很大,比姑姑大!‘’程崇舔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笑着答道。 程甯笑而不语,牵紧程崇的手,慢慢的朝着糖人摊走去。 糖人摊前有几个人围着,隐约可以听到一些声音。 走近了,才看见去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再和老板争执,老板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也不知是发生什么事了,周围有四五人围着,大多是看热闹的。 那位衣着华丽的男子看样子三十余岁,器宇轩昂,轮廓分明,一脸正气,模样极是端正,此刻正面露愠色,似乎很是不悦。 老板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叫嚣着道‘’这个人大家都看看,都看看,听说京都府衙最近在缉拿一名惯骗,大家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那人也不甩开那老板,只是阴着脸,低沉的说道‘’你倒是说说看,我是哪里骗你了!‘’。 老板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金子,大声说‘’这就是证据,哪有人来买糖人用金子啊!‘’。 围观的人看见金子,都是眼前一亮。 老板顿了顿,又说道‘’我这糖人摊是小本经营,还从没见过金子呢!,这人一定是骗子,这金子一定是假的,一定是!‘’。 程崇听了一会儿,扯着程甯低头附耳到他嘴边‘’这个伯伯衣着华丽,金子不会是假的,一定是老板自己疑神疑鬼!‘’。 程甯笑着拍了拍程崇的头,低声说道‘’我们家小崇儿还是蛮聪明的嘛!‘’。 那名男子声音依旧低沉‘’我也没说让你找钱,这怎么算骗你!金子你若受不起,还我便是,无需拉拉扯扯!‘’男子极是嫌弃的看着老板抓住他的手,但是并没有动手甩开,只是任他抓着。 老板一听这话就红了会脸,随即就叫嚣道‘’我还你金子,谁还我糖人啊!我的糖人也是我辛辛苦苦一个个捏的呀!‘’。 那男子冷冷的回了句‘’那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已经选择了给你钱,但是你选择不要,你若是想要拿回你的糖人,就自己去想办法‘’。 老板嚷道‘’我自己想办法?我怎么想啊!难道要我一个个去找那群小乞丐?‘’。 男子明显已经不愿意多说话,只一句‘’那去你自己的事‘’便甩开了他的手。 老板见状,连忙伸手去抓,那名男子轻身一闪,便躲开了。 围观者都只是看热闹的,根本就没想过要参与进去,看到事态严重起来就作鸟散。 一个糖人摊,顷刻之间变得空荡荡。 除了当事人,便只剩下程甯和程崇在场。 正文 第十三章 程崇小剧场之我要保护你 长街上很热闹,车水马龙,糖人摊只处在一片小角落,人群散开之后就没人再注意到这里,于他们而言,人多的地方才会有好玩儿的把戏。 那名男子躲过糖人摊老板的纠缠之后,就拍了拍衣袖,自顾的向前走去,准备离开。 糖人摊老板那肯就这样放他走,那可是十几根糖人啊!在平日里,他一个上午都卖不了那么多,如今又是花灯节,价格自然也不能同日而语。 花灯节这样的日子,不只是达官贵人,公子小姐会出来游玩,即便是京都城城里的乞丐也会出来玩闹一番,不过,更多的乞丐出来是为了讨口饭吃,运气好的,也可以得到一些钱财的施舍。 方才一群小乞丐在他的这个糖人摊前看着他捏糖人不肯离开,他原本是准备捏完手里的这一个就赶他们离开的,那里知道突然有一个人走过来说要买下所有糖人,他当然是开心得不得了,一股脑把糖人悉数给了他。 那人将糖人又悉数的分给了那群小乞丐,那群乞丐得到糖人,也都没做什么停留,说了几声谢谢就跑了。 那男子放下一锭金子就准备离开,糖人摊老板看见金子也是心头又是欢喜又是忧愁,他可没钱找啊! 正在想怎么开口让那人换个小钱的时候,那人就准备要走了,糖人摊老板听说城里最近出了个骗子,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立马就把这两人给挂上了。 这金子必然是假的,如今若是留不住这人,那他那十几根糖人可真就是打了水漂了! 糖人摊老板想到这里,便又立马追上去扯住那人的袖子,不让他走。 那名男子本就已经很是不悦,此刻又被那人给扯住,那人手上还有做糖人时留下的糖渍,估摸着必是悉数粘到了自己衣服上,心中顿时大为恼火,一把甩开老板,低吼了一句“松开!你这……”。 程甯在旁边围观了许久,大抵的情况她也了解了,她还仔细看过老板刚才拿出来的那锭金子,是真金无疑。这其中必然是误会。 她本就是偷溜出来的,身边还有一个崇儿,本不想多管闲事, 但是如今眼见着情况越来越恶劣,那糖人摊老板还摔倒在她脚边了,那么她就不能不管了。 程甯松开程崇,将他安置在自己身后,又伸手扶起那糖人摊老板,她看了那名男子一眼,便低头对老板轻声说道“老板,你糖人多少钱,我给你钱,你把这锭金子给我”。 糖人摊老板一听程甯这话,立马就站稳了身子,他家里还有妻儿要养活,在花灯节这天赶工也无非是为了多赚些,那里想招惹这些麻烦,既然有人愿意给钱,他自然立刻就答应了。 不过,糖人摊老板也没有报价太高,就按平时卖的价,向程甯要一钱银子,程甯给了他一两,他一时征住,程甯笑着说“这是真的!”。 糖人摊老板虽说不大认识金子,但是银子他还是见过的,一顿憨笑后,接过一两银子连说了几声谢谢,就立马收拾摊子走了。临走前又看了程甯一眼,眼里尽是谢意。偷偷瞧了一眼那名男子,见他仍是一脸怒意,就赶紧收起目光,加紧脚步离开了 。 程甯重新牵起程崇的手,缓缓的走到那名男子面前,还没说话,那名男子就抢先搭了腔,怒气平息了些,但是依旧带着一股冷意“你很聪明,一两银子就换了十两金子…你赚了!”。 程甯看得清他眼里的讥讽,但是她没在意,只将那锭金子塞进他的腰怀间,就转身准备走。 那名男子不解的看着她,程甯走了两步路就转过头来,轻飘飘的说道“这街上的都是些小本生意,赚钱都挺不容易的,没见过大数额的金子很正常,不是有心框你,你下次若要出来玩儿,就带些小钱,误会能免则免!”。 程甯说完话,就牵着程崇头也不回的离开。 程崇小声对她说道“姑姑刚才忘了和那个卖糖人的老板说,如今他走了,崇儿的糖人也买不了了!”。 程甯点了点程崇的鼻尖“就你爱玩…下回吧!下回姑姑再出来,一定给你带个大老虎回去!如今时间不早了,未免被发现,我们回去吧!”。 程崇用力点点头。 程甯笑而不语。 那名男子尾随了几步,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程崇感觉有人跟着后,立即转过头瞪着来人,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跟着干嘛?你想做什么?绑架吗!”。 说着说着,程崇又紧紧的抓住程甯的手。 那副认真的模样,让那名男子顿时无语,却又逗得程甯咧开嘴角会心一笑。 程甯扯扯程崇的手,调笑道“崇儿你抓疼我了,快松开一点!没事的,乖哈!”。 程崇闻言越发的捏紧了,急急的对着程甯道“我说过要保护你的!”随后又紧紧盯着那名男子,生怕他跑过来对他姑姑不利。 那名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随即抬眼看着程甯,他淡淡说道“在下绝无伤害之意,只是见这长街上人头涌动,鱼龙混杂,而夫人和……令郎……只有两个人,担心你们危险,所以想要护送你们一路!”。 言语说得恳切,不容人拒绝,程甯动了动嘴,小声说了句“谢君好意,不用了”,随后抽了抽自己的手,程崇虽然年幼,可力气并不小,或许是太紧张,手中有汗,捏得程甯也是汗涔涔的。 程崇微微松了一下,复又捏紧,眼睛一刻也不离那名男子,言语里带着防备“我们家就在这附近,我们若是不见了,随时会有人来找我们,所以你……还有,我不是令郎,姑姑不是夫人!伯伯你不要乱叫!”。 那名男子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不说话。 程甯觉得程崇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无奈的笑笑,随口丢下一句“谢谢你,我们走了!”便牵着程崇小跑着离开。 看着距离越来越大的两人,那名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伯伯?我有那么老吗……”。 站了一会儿,就有三个人急急的跑了过来,到了男子跟前就一起跪下。 领头的一个人正色道“回……主子的话,那群小乞丐的都住在一个破庙里,奴才已经给了他们银子,相信在赈灾之前的这段日子,他们可以过得好一点!”。 那名男子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低下头对着那人道“你从这条路寻过去,护送一位女子回家,那女子十**岁的样子,还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女子身穿藕粉色长衫,刚走不久,你追过去,切记不可以被发现,他们回家后,你向我复命,我先回去了!”。 那人听完后,说了一声“是”,就立即追了上去。 男子看了那个方向一会儿,随后转身离开。 正文 第十四章 程崇小剧场之她叫扶晞 程理再次进来的时候,由伽依旧没醒,不过脸色已经大好,没有昨日的潮红,眉头也平顺下来。 他走近由伽的床边,放下早饭和汤药,伸出手背抚上由伽的额头,感觉不再烫了,他放心的笑了笑。 前一刻,程理还在为由伽已经好转而开心,后一刻,他却因为由伽嘴里吐出的话而立即变脸。 由伽的嘴巴不时的闭合,一些零星碎语从嘴巴里不时的冒出来,于别人而言,只是一些梦魇中的说的胡话,可是程理却不会这么认为。 “不是……不是……怎么会是……意外……不……不是……”。 “叔叔,父亲……父……姑姑……没有……不会的……不会的……叔……”。 “……不要……不……不可能……不要去……不要丢下我……崇儿不想……不想一个人……”。 “火……好热…………叔叔……”。 程理瞪大眼睛看着躺在床上不时细语的由伽,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即便由伽说得含糊不清,即便由伽说得断断续续,即便由伽说得只是只言片语,也足够让他惶恐不安。 看着由伽略显痛苦的脸,程理又是害怕又是心疼,他怎么能不忘掉呢!他怎么能选择铭记呢! 程理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又看了一眼由伽,最后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四处看了一下,确定无人后再次关上房门并且上了门栓。 关紧门窗以后,程理回到由伽床前,伸手轻拍了拍由伽的脸,嘴里念道“由伽!由伽!醒醒由伽!起来吃药了,快醒醒!由伽!”。 由伽皱了皱眉,随着程理的拍打,他的头向着里边晃了几下,不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 由伽挣扎着挣开眼睛,费力的抬起眼皮,睁了几番之后,他完全挣开眼,在程理的帮扶下坐起身来。 程理帮他拉起被子盖好,随后又把食盒里的药和早饭端出来,整个过程一句话也没说。 由伽感觉眼睛还有点沉重,他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程理将药端到他面前,轻声说“最后一贴药了,你快喝了吧由伽!”。 由伽愣了一下,正要去端药碗的手也颤了一下。 程理无视他的表情,直接将药碗放到了他的手中,又扶着他的手,将药碗送到了嘴边,漠然道“来王府一年多了,还不能习惯?”。 由伽眉尖一挑,顺着程理的手喝下了药碗里的药,一次喝完,一滴不落,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嘴角却挂着一丝自嘲的轻笑。 程理接过他手里的药碗,随手放到了床侧的木台上,又从袖口里拿出手巾递给由伽。 由伽没有接过,直接用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末了用上牙齿狠狠的咬着划过自己的下嘴唇“十四年都被人叫做程崇,一年就要我习惯别人叫我由伽,会不会太讽刺了点?”。 程理伸手用手巾擦了擦由伽的嘴角,随后说道“以后不会有人叫你程崇,程崇会被人忘记,所以你总会习惯的!”。 由伽猛的侧过头看着他,瞪大眼睛问他“叔叔也会忘记!”。 程理低下头,抽回自己的手,将手巾塞进袖子里,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他低沉的回复道“会忘记的,一切都会忘记的!”。 由伽抓住程理的臂膀,定定的看着他“崇儿不会!崇儿怎么都忘不了!”。 程理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无奈的说道“由伽,你早就已经不是程崇了,你明白了吗?”。 由伽松开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尽可以叫我由伽,但是我绝不会忘记我自己的名字!”。 “我不管你想怎么样,但是,我一定要告诫你,在所有人眼里,你早就已经是由伽了,只是由伽你懂吗?嗯!”程理看着他,一眼不眨的说出这样的话。 由伽瘫坐在床上,别过头去,闷闷道“我一直都有懂你,可你有试着懂我吗?”。 程理不再理会他的话,而是转头把清粥端到了他的面前“别说了,你刚刚喝完药,时间差不多了,你昨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快先把粥给喝了,快!”。 由伽把粥接过,温度刚刚好,不烫不冷,清粥煮的很粘稠,里面还加了一点薄荷叶,很是清香,是程理平日里的做法。微尝了一口,由伽低头看着粥,轻声说了句“叔叔做的粥和以前一样,味道一直没变……”。 程理如同由伽方才一样,也是眉尖你一挑,不过他没有沿着这个话题说什么,而是轻声笑了笑,随后说道“你睡了两日了,如今没事了就赶紧起来走动走动!”。 由伽回了句“我知道!”。 程理端起一碟小菜和一碟点心递给由伽,由伽随意夹了两筷子塞进了嘴里,他是真的饿了,也是真的很久没有吃过程理做的东西了。 程理见由伽胃口不错,便将两碟吃食平稳的放到由伽的腿上,自顾着起身“府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你自己吃吧!吃完了就起来,梳洗一下就出去走走,别一直待在屋里,殿下准你休息,你也别急着去复命!”。 由伽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安然的吃了起来,并不抬头。 程理开了两扇窗,随后打开门出去,最后看了一眼由伽,便带上门走了。 门重新关上的一刹那,由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嘴里的咀嚼也机械化起来,缓缓抬起头,由伽将筷子狠狠的砸向门边。 由伽在屋子里磨蹭了一会,便起身了,本是要到简离跟前复命的,不过府里的下人说他出去了,此刻不再府中。 看着地上的皑皑白雪被人一次次的清扫,由伽嘴里咕囔道“不会结束的……才刚刚开始,怎么会结束呢!”。 一同当值的由修由仁由作他们都不在,应该都是一同出府了,由伽百无聊赖,便在府里四处转了转,想着早上还没吃饱,就溜达到了后院厨房。 府里的午饭还没开始做,由伽就坐着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远远的看见程理带着一个小姑娘走过来了。 那个小姑娘由伽以前没有见过,应该不是府里的,由伽回避到一边,躲在别出看着他们。 程理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了,不过并没有和他说话,也没让他出来,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同那个小姑娘说话。 由伽仔细的打量了那个小姑娘几眼,肯定了她不是府里的人,她的身上脏兮兮的,如今天寒地冻,她却穿得极其单薄,真叫人为她担心。 她的眼睛里满是防备与陌生,她在担心什么?她在害怕什么?她是那样的不安…… 过了一会,程理出来了,他走到由伽面前告诉他,里面的那个小姑娘叫扶晞,是殿下带进府里的,是个孤儿,还很怕生,不敢吃东西,让由伽进去陪她说说话。 由伽心里一震,目光开始看向里边。 是孤儿吗?没有过去了吗?从今往后都要顶着别人给的名字过日子了吗? 扶晞扶晞……那孩子叫扶晞啊! 由伽跟着程理进去,他一直看着扶晞,扶晞也有偷偷打量过他,眼里带着陌生与不安,还有一点点好奇。 由伽走过去的时候听到她的肚子已经微微在叫了,很小的声音,但是他听到了,他知道她饿了,但是看着小半桌子的菜,她不敢动,是呵!别人的东西她怎么敢动呢…… 这种滋味,可是真的不好受啊! 由伽没有立刻和她说话,而是在她的偷偷打量中坐了下来,大口的吃起来,嘴里的没吃完,就不停夹到碗里,碗里盛不下了,就送到嘴里。 见她仍旧没有要动的意思,由伽便歪着脑袋对她说“你再不动筷子,可就没有了哟!”。 由伽嘴里塞满了东西,说话有些不清楚,不过他相信她肯定是听明白了的。 看着她慌张坐下吃东西,生怕东西被他给吃完的样子,他从心里笑出声来。 扶晞扶晞,以后就让我来温暖你吧!冰雪寒天,我会为你扛着,酷暑炎热,我会为你挡着,我们相互温暖怎样? 这孩子叫扶晞,她叫扶晞。 正文 第十五章 温暖如斯 我何其有幸,能得你照顾,若有以后,我必定结草衔环。 ………………………………………………………………………… 那一日,扶晞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到营帐的,她也记不清回来后自己做了些什么,她忘了要问由伽为什么没有同简离一起去围场狩猎。 她只记得那个在望风坡上哀声痛哭的少年,那个她不曾见过的程崇,那个傻傻的由伽。 到了晚上,扎营的处所大部分都已经熄火了,只有各所帐子里仍旧通着光。 扶晞自从由望风坡上回来以后,她就一直心神恍惚,即便是扶清和扶瑶向她不断的提及三位殿下如何神勇,收获如何丰盛,她也无心留意。 晚上吃饭的时候,扶晞只随意的扒了两口,算起来,今天一整天扶晞都没吃过什么东西。 如今肚里空空如也,早上程理为她们准备的干粮也早就没了,她真的是饿得有点难以入眠了。 正当扶晞在为肚子而发愁的时候,帐外传来了由伽的声音“扶晞……扶晞……扶晞你睡下了吗?我是由伽……扶晞……扶晞!”。 由伽在帐外徘徊了许久,见帐内仍有火光,猜想她们还没入睡,但是又不好直接闯进去。 犹豫了片刻,由伽便在帐外喊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很是谨慎。他将耳朵贴在帐门布上。 从望风坡回来以后,由伽对待扶晞便又像从前一样,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程崇该有的模样,这让扶晞都有些怀疑,今天下午的事情,到底是确有其事,又或者只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没睡呢!你有什么事吗?”扶晞小声的答复他,瞟了几眼扶清和扶瑶的床位。 虽然说,她还没有入睡,不过扶清和扶瑶她们两个可能是累坏了,说了会儿话之后就很快睡着了,扶晞不想吵醒她们,所以把声音放得很轻。 由伽听扶晞的这个声音,就知道另外两个肯定是已经睡了,他在帐外踱了几步,随后说道“我……我能进去吗?我有事找你……嗯,殿下命我来取那两册书”。 “别!别进来,扶瑶扶清她们已经睡着了,你……不大方便,你不要进来了……殿下要书,我去拿给你就是了,你等我一下”扶晞披上一件衣服,下床去拿书。 西郊的夜晚还是有些许凉意的,即便现在是盛夏。 扶晞只披了一件薄衫,她一起床便感到阵阵凉意,她缩着身子,轻声缓步的走出了营帐。 扶晞把书递给由伽之后,小声的叮咛道“喏,这是殿下要的书,我们小声一点,她们都已经睡下了,把她们吵到了不好……”。 由伽点了点头,也一并放轻了声线,他提了提手中的雕花盒子,稳稳的交到扶晞手中“我见你晚上没怎么吃饭,想着你现在肯定会饿,就去给你寻了些吃的……”。 由伽低下头,卷了卷手中的书,低声说道“你如果真的饿了,就吃,没饿就算了!我明天来收盒子,嗯……里头还有壶热米酒,也不知道还热不热……”。 扶晞捏紧了雕花盒子的提柄,那上面还有着由伽的温度…… 扶晞压制着自己的情感,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点“由伽……”。 由伽顿时立住,他越发的低下头,看着扶晞的脚尖,他急急的说道“别说话扶晞,你让我把话说完行吗?”。 带着一点肯切和祈求,由伽看向扶晞。 扶晞抬头看着天,眯了一会儿眼之后狠狠的点了点头。 由伽得到首肯,他继续说道“那壶米酒……如果凉了,你就别喝了,免得闹肚子……还有,还有今天下午……”。 扶晞一把手拍向由伽的手臂,止住了他的话,她就像平日里一样,一点也不遮掩的对他傻笑着“我还真是快饿疯了呢!就知道由伽你对我最好了,我啊,一定把它们都解决掉!”。 扶晞明显的看到,在她说完这些话以后,由伽的眼里又有了往日的神采。 由伽回来了,没心没肺温暖他人的那个由伽又回来了。 由伽抖抖肩,笑着说道“那是!也不看看咱俩什么关系,你呀!饿了就多吃点,我给你准备了好些东西,绝对够你吃的!”说着,由伽又把扶晞往里推“好啦好啦!我也该回去交差了,你快些进去吧!”。 由伽调皮的做了个鬼脸,抱着自己哆嗦了一会,说道“现在好冷啊!你快进去快进去,别凉了身子!”。 扶晞知道,如果自己不快点进去,由伽是不会走的,她于是顺着由伽的力退了进去,她转身掀开帐门“你也快点回去交差,快点回去休息知不知道!”。 由伽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啰嗦!都进去了,还出来……”。 扶晞凶了他一眼,随后便转身不再回头。 由伽在扶晞进去以后,并没有立即就离开,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看天,星星亮得耀眼。 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由伽最后看了一眼营帐,随后转身离开。 扶晞在帐子里坐了好一会,直到听不到外面的脚步声了,她才小声哭起来,她方才为了让气氛暖起来,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如今,为了不吵到扶清和扶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更加是不敢哭出声来。 从雕花盒子里取出米酒,确实已经凉了,扶晞混着眼泪喝了一口,直觉得心里顿时冰凉冰凉的。 一杯杯下肚,扶晞渐渐有了醉意,看着盒子里一口都没动过的小点心,扶晞慢慢的就笑了。 由伽……为什么你人这么好呢!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对你一点都不好,根本就比不上你对我,一点也不! 以后,你不要那么坚强了好不好!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遇上由伽,扶晞有幸。 西郊整片区域都开始静下来,只能听见蝉鸣蛙叫,在这一个夜里,谁的心思被谁人知道,谁的寂寥被谁人明了? 有的时候,一旦开始,便没了结束。 有的事情,一旦结束,才真正开始。 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与接受,这是最大的悲哀与不幸。可偏偏,我们不仅无力反抗,还拒绝不了。 正文 第十六章 君心难测 一盘棋局上,我若想赢,就必然是会赢的。 即便是与我对弈的人,我也有法子把那人变成棋子,为我所用的棋子。 ……………………………………………………………… 夜深了,简离今日一整天都在策马,本该是最累的那个人,如今却还未下榻。 帐内没有侍候的人,简离让他们都下去休息了,他端坐在榻垫上笔书,狩猎时穿的甲胄已经尽数解下,换了一身常服。 今日明明什么猎物都没得到,可他依旧笑得开怀,连眼底也尽是笑意。 由伽回来后并没有立即进来,而是在外朗声道“殿下,由伽回来了”。 简离没有抬头,只收起脸上的笑意,放下手中的笔,将案上的那叠纸挪到一边反着放,随意的说了句“进来”。 外面有点点凉意,由伽想起了扶晞方才也是这样站在帐子外头,她是不是冷了好一阵呢…… 简离让他进去的时候,他还没从自己的猜想中跳出来,愣了一会后,他抖抖腿,单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大步走进去。 由伽看了一眼简离,见他低着头没看自己,于是走上前,把书递到桌案上“殿下,书已经取来了”。 简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嗯,你辛苦了,他们都已经去休息了,你也去休寝吧!现下已经没什么事了”。 由伽没有多说什么,他也的确是累极了,原本简离是让由修去取书的,是他自己找说辞替他去的,由修跟着简离去狩猎,跑了一整天,有人愿意帮他跑腿,他当然求之不得,立即就同意了,简离也没说什么。 由伽微微躬下身子道了个安,就转身离开简离的营帐。 等到由伽走了,简离抬起头看了看门边,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两册书,轻轻翻了两页便扔到一边,挪过刚才的那叠纸,继续书写。 不消片刻,那叠纸已经写了大半,纸上写的东西杂乱无章,没有什么规律,可是不难看出,全然是两个人的名字。 放下手中的笔,简离睨了一眼被自己扔在一边的书,手指轻轻的摩擦书册的边角,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明亮的眼里透着难以言喻的笑,深邃又勾人。 “能让老四动用心思的人,可比孙子兵法有趣儿多了……”带着一点轻笑,简离轻飘飘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简离用手指轻点那个名字“扶晞……扶晞,这个名字好,很好……”。 伸手拉过案台上的油灯,将写着字的纸张点燃,简离看着它门在自己手上燃烧,直到花火逼近自己的手,他才将它们扔进火桶里。 看着它们燃烧又熄灭,简离端起一杯茶浇进去,一缕白烟升起,悠扬绵长。 是留是去,是燃烧是熄灭,都由本殿决定! 不过,本殿也绝不会做兔死狗烹的事情,若是真的能如本殿所想,本殿也会做到如你所愿…… 你想要的会是什么呢?无非荣华,无非富贵,这一切本殿都能许你! 你的命是淮王府的,你是本殿的………… 简离逐一吹灭营帐里的灯,带着自己的心思入眠。 盛夏的天总是亮得特别早,不到五更天,就已经大亮了。 一大早上的,整个营帐就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喧闹声四起。 扶晞她们因为只是随书从驾,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便没有如同在王府一般,天亮便起来,只管在床上窝了一会子,睁开了眼也继续闭上继续睡。 直到有人来唤吃饭,她们才起身。 扶晞昨天哭了半宿,睡得不大好,所以赖了一会床。 扶清扶瑶她们昨天在西郊围场附近转悠了几圈,走了许多冤枉路,真是累了,所以压根就没醒过,若不是有人来喊,估计她们睡到中午都不会起来。 她们几个草草的梳洗了一下,便出了帐子,不想,刚出去就看见了由作。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早便等在这了。 由作一看见扶晞她们出来,就走上前去,毫无表情的一张脸,看得人微微犯怵。 他看着扶晞,正色道“随我走”。 扶晞愣了一会,显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嗯……怎么?”。 由作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样子,不带一丝情感的说道“殿下找你有事,命我来带你去”。 扶晞心里一震,一刹间有些许欣喜,发自心底的。随后,又感觉没什么。 扶清看了由作许久,她以前在王府很少见到由作,在她的意识里很少有见到这样的人,动作语言都如同机械。 扶瑶还挽着扶晞的手,原本想着一同去用饭的,突然出现一个由作,她很是不悦,她带着一点不满,盯着由作问道“殿下找扶晞过去干嘛?我们还没吃饭呢!晚一点去不行吗?”。 面对扶瑶噼里啪啦的问题,由作只看了她一眼,还是不带任何表情“这是殿下的命令,我只是遵从”。 扶清和扶瑶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看不惯由作了,现下更是觉得不顺眼,扶清闻言便瞥了他一眼,扶瑶向前一步,正想说几句,扶晞一把拉住她。 扶晞拍拍扶瑶的手背,摇了摇头,随后对着由作轻声道“我知道了,我随你去就是了”。 扶瑶急道“扶晞!你还没吃饭呢!”。 扶晞转头笑笑,对着扶瑶和扶清说道“没事的,你们先去吃吧!我估计一会儿就回,马上就会去找你们的!”。 扶清和扶瑶都瘪了瘪嘴,没有再争,不过都瞪了由作一眼。由作全当没看见。 由作看了一眼扶晞,示意她跟上,随后就迈开步子,不再回头。 扶晞紧紧的跟在由作后面,她们这片区域的营帐距离很近,每个营帐又都别无二致,若是不仔细记着,加紧脚步跟着,她真的会迷路在这里。 转了好几圈,扶晞也不知道绕了多久,由作在一个帐子前停下。 面前的营帐比一般的帐子都要大上一倍余,与周边的营帐隔得都有些距离。 走了这么久,如今看着这个帐门,扶晞倒是紧张了起来。 由作自然是不会知道扶晞在想些什么的,他直接大步走进去。 正文 第十七章 意欲何为 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我拒绝不了,抵抗不了,因为于你,我根本就没有拒绝的勇气,何况能力。 …………………………………………………………………… 看着由作进去,扶晞顿了顿,她想自己是应该等着由作进去通传再进去,还是直接跟着他进去,想了想,还是等一等的好。 由作进去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没有跟着,他进去复命的时候,简离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你确定你把人带到了?”。 由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身后没有跟着人,他微微黑了脸,转身出了帐子。 扶晞在外面的时候就在想,由作这人自己好像是见过三四次的,每次都没怎么说过话,概无例外的,每回他都是今日这幅模样,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情绪。 以前好像听由伽说过他,他好像很大了,比殿下还要大四五岁,由伽自认自己跟在殿下的身边时间够长了,但是由作更长,他来的时候,由作已经在了。 似乎在王府里,由作不和什么人打交道,平日里也不说什么话,总是一副寡淡的样子,你若主动同他说话,他要么不搭理你,要么就是避开你,他的眼睛比寒光还要冷,比刀锋还要利。 扶晞抬起头看看天,似乎比在王府里看到的天空还要格外蓝些,这颜色,干净纯粹得紧,她闭上眼不再想由作的由来,转而去想简离找她来,是为了干嘛? 由作一把掀开帐门,正好看见扶晞站在帐门三丈之外,闭着眼也不知是在干什么!单纯的笑着,在蓝天的映衬下,她就像一朵开在太阳底下的花,干净清纯。 他原本觉得自己被人戏耍,如今火气消了一半,他迈开步子走到扶晞面前,瞪大眼睛鼓起腮帮子,黑着脸低沉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进去!”。 扶晞不知道身边有人,一听见声音就猛得睁开眼睛并且退后了半步。 见到是由作,扶晞尴尬的说道“我以为,我需要你进去通传一声才可以进去……”。 由作继续绷着脸说道“只是有事吩咐而已,哪有你想得那么麻烦!”。 扶晞见他很是生气的样子,想起了由伽说过,由作这个人若是真的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她顿时就慌张起来,自己只不过是担心逾礼才等在帐外的!他干嘛这么生气啊? 扶晞低着头不说话,暗暗想着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由作,自己昨日得罪了由仁,今日可不能再引起风波了,她不能再让由伽为她担心了…… 由作偷偷打量着扶晞的脸,见她很是害怕,他很是满意,他抿抿嘴,决定不再吓唬她,低声道“随我进去”。 扶晞连忙跟紧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进去的时候,扶晞偷偷瞟了一眼,简离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由伽和由修在整理箭袋,由伽见她进来,一顿愕然。 简离本就长得高大,此刻穿上甲胄,越发显得他挺拔英武。 由作掀开帐子进来的时候,简离侧耳听了一下,等到扶晞也一并进来的时候,简离不等他们说话,也不待自己回头,就说道“你们都出去,扶晞留下,本殿有事吩咐”。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定,不容置疑也不容反驳。 由修和由作答了一声“是”之后便很快退了出去,由伽跟着答了一句,缓缓的向外走,眼睛一直盯着扶晞。 扶晞回望他,学着他平日的模样,对着他挑了挑眉,用嘴型告诉他“没事!”。 由伽无奈的看了她最后一眼,不情不愿的掀开帐子退了出去。 扶晞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转身。 她刚刚转身就看见简离站在她面前,她惊得退后了半步。 扶晞不知道简离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轻问了声“殿下……有什么要吩咐扶晞去办的”。 简离没有在意她的神情,也没有理会她说的话,自顾道“听由伽说,你是年初的时候到王府来的?是程理带你入府的吗?”。 简离说话的时候声音极轻,很亲和,让听的人很放松自在,没有端着皇子的架子,没有给人他是高高在上的感觉,但在这一丝亲和里,又会让人感到明显的距离,深刻认识到,自己和他绝不是一路上。 扶晞早就料到简离是不会记得她的,不会记得她是谁,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带过一个人进府,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解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即便是早就想到过的,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难免还是会有些失落,扶晞很想问一句的,她很想说,你真的不记得吗?是你啊!是你带我进来的,是你……你怎么会忘了呢?才不到一年,你怎么会忘了…… 扶晞咬咬牙,低声回答道“回殿下的话,扶晞确实入府半年多了,不过,不是程管家带入府的,是您领进来的……”。 简离原本摩擦着袖口的铜片,听到扶晞的后半句话后,开始正眼瞧她,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回忆,他在想,是自己带进来的?或许吧! 想罢,简离点点头“是这样啊……”。 扶晞没有抬起头去看他,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她也在想,是真的想起来了? 简离见她没说话,就复言道“昨日,本殿翻了翻那两册孙子兵法,瞧见里头有折角做的记号……”。 扶晞微微抬头,看了简离一眼,随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简离看着她,继续问道“嗯……是你看的?”。 扶晞顿了顿,想着王府里的规矩里并没有说下人不能看藏书的,于是直言回道“是扶晞看的,因为每日需要做的事情不多,所以闲暇总是多过忙碌,无事时,会翻看一下藏书”。 见扶晞正面回答他,简离在诧异她言语得体之余,好奇的问她“你不过二七年华,看这样的书,懂得其中的意思吗?”。 “大略是懂得的,不明白的地方……扶晞会去请教由伽,他懂得比我多,时常为我解惑……”扶晞回复简离的时候,头又抬高了一点,不过话一说完,她就又把头低了下去。 简离长得高大,扶晞虽然不矮,但是二人的距离还是很大的,扶晞即便站直身子抬起脑袋,也只到简离的肩膀,更何况她如今把自己放得那般低,简离想要看着她的脸,也是不能。 简离尝试放低身子,低下头侧过脸去看她,但是发现没什么效果之后,他直接回到桌案后面坐了下去。 他朗声问道“你平日都会问由伽什么问题”。 在扶晞说会去问由伽的时候,简离就想了一下,猜得七七八八之后,他顿觉得好笑,枉他前段时间还觉得由伽长进了。 扶晞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简离会问她这个。 简离促狭的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是战国策第四篇,还是鸿门宴里的词句分析,又或者是诗经里的蒹葭白露……”。 扶晞猛的抬起头看向简离,简离也正看着她。 那些东西……怎么会都知道呢! 他想干什么,找她来。 只是一天而已,在昨天以前,她曾经无数次想过有一天她见到他会是怎样,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她想过无数次…… 只是想而已。 她在王府里待了大半年之后,她在没有一次遇见简离之后,她以为她自己真的再也不会见到他,至少不会这样近,面对面。 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都不记得她的,他明明在昨天以前,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为什么现在他会单独找她来,还会这样同她说话…… 他到底是怎样看待她的,他不可能单单只是想要确认那两册书是不是真的是她看的,他想干嘛呢? 简离的笑如罂粟,明知是毒,却还是放不开,舍不掉。 正文 第十八章 迷象丛生 扔一粒石子入水,会有水花溅起,会有波纹一圈圈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紧紧相随。 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是何时荡漾开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 简离眼里带着几分调笑几分打趣,这样的局面,完全就不符合他的身份,也不符合他平日的作风。 营帐里没有旁人,扶晞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 可是在确定之后,她又是更加的不明白,她看不懂简离,也猜不到他的心思。 扶晞大胆的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满满的不解与疑惑“殿下……”。 简离站起身,缓缓走近扶晞“由伽跟着本殿有几年了,他是个惫懒人,好玩儿,可就是这半年里,他总会问本殿一些古籍里的问题……”。 简离停顿了一下,看了扶晞一眼,见她看着自己没有躲闪,他笑笑,继续说道“本殿原以为,这都是源于程理的管教,过了段时间,便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但也没有深究,没想到,他是为了你”。 “由伽……”扶晞别过头看着帐门,她知道,由伽此刻必定是守在外面的。 扶晞一直都知道,由伽也并不是什么都懂得的,可是每隔几天,由伽都会主动问她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所以她就习惯了由伽为她解惑,习惯了由伽对她好。 她也有想过,由伽是问过别人的,她想过那个人是程理,是由作,是任何人,但她从来没想过,那个人会是简离,她没想过由伽会为了她的随口一问,就去请教简离。 看着扶晞神色的变化,简离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原本微扬的嘴角也平了下来。 简离轻咳了一声,拉回了扶晞的思绪。 除了依旧的亲和,还带着一丝玩笑,简离对着扶晞说道“既然由伽教给你的那些个东西都是从本殿这里问过去的,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本殿是你的老师呢!”。 面对这样的简离,扶晞倒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说到底,他是殿下,她只是个婢女。 看着扶晞窘然又不知所措的模样,简离倒是咧嘴笑了,他低头看着扶晞轻声说道“在南国,像你这样小小年纪却能博览群书的女子,真是甚少,也难怪……”。 简离说话说一半,扶晞即便疑惑,却也不能相问。 “难怪你能想到本殿所需”简离说着,用手指指了指桌案上的两册书。 扶晞仰头望向简离,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她的面颊上顿时染上点点绯红,迅速低下头去,扶晞娓娓道“殿下谬赞了,也没看多少书”。 简离将扶晞面上的绯红都看在眼底,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转了转眼珠子,心中已经明了七七八八。 扶晞低下头平静了一会,复又抬起头,正准备再问一次,简离找她来是为何的时候,帐外却突然有人高声通报。 是由作的声音,他好像是扯着嗓子喊的“殿下,崔师傅遣人过来了,和风在外求见!”。 简离好像早就知道有人会来,他一点也没有意外,眼睛看都没看外面,他直接走到桌案后边,端坐到垫子上,收起方才的笑意。 “进来”一句话只有两个字,简离却能把它们说得正经庄重。 扶晞退到一旁站好,她抬眼瞧了几眼来人。 来人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郎,青衫长立,挺拔伟岸,一双丹凤眼分是惹人注目,五官长得很是精致。 他腰间除了挂着一枚牌子,再无别的什么东西,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简单干净,他双手作揖,半躬着身子,正言道“和风……恭请五殿下寿安”。 简离摆摆手,低声道“起吧,崔师傅遣你过来是……”。 和风听了,便站直身子,两手拣在背后,看着简离回答道“回殿下,家师命我来询问一下殿下,今日是否还需要围猎,如若需要,便吩咐一声,他好让人去准备”。 简离昨日寻了半日,都没有打到他想要的东西,于是一早就穿好了甲胄,就是等着今天再去一次,只不过没有提前吩咐下去。 他眼里燃起一道火花,热切而又笃定的说道“你回去告诉崔师傅,本殿昨日未得尽兴,今日定要继续,势必要寻得花鹿,不然,不会回去!”。 和风再看见简离身上穿着的甲胄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不过,来都来了,不可能说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就开口问了。 和风知道简离的回答是什么,所以简离一说完话,他就立即作答道“是,和风立即回去告诉家师还有俞师傅,让他们着手准备”。 简离的思绪跳到了昨天和浔阳的谈话,他对着和风随口说道“嗯……去吧,本殿随后便到……对了,你顺便去四殿下和七殿下那里说一声,他们所想去,就一并准备了”。 和风点点头,复言道“是,和风告退”。 他一步步后退,退了两三步才转过身,离开时,扶晞正看着他,他与扶晞对视一眼。 只是一眼,和风的心里便再也不能平静。 原本扶晞就是在偷看和风,看到他回望她,她立即低下头,再抬头时就看见和风惊愕的目光,她不解的再度看向她的时候,和风就已经不再看她,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和风知道简离还在,他怎么都不能将情感流露出来,所以他只看了扶晞一眼,便压制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平静的走出去。 可是,他的脸上再怎样平静,他的心也静不下来,他将手拢在袖子里,紧紧的握起拳头,她活着,她还活着!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她,她和简离是什么关系?她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我的变化太大她不记得了?还是……算了算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和风脸上的表情,简离一无所知,但是扶晞却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等到和风出去以后,扶晞才抬起头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简离眯起眼睛看着扶晞,他虽然心里有自己的东西在想,但是扶晞的表现太明显,不得他不注意。 “他是崔师傅的徒弟,此次出行便是由崔师傅和俞师傅从旁指导,他们是宫中的骑射师傅”简离悠悠的说出这么一段话,缓缓的起身。 扶晞低下头暗暗想着,刚刚那人是宫里的人……想来也是了,那人腰间挂着的牌子一定是宫中出行用的腰牌。 按说,他是宫里的人,扶晞应当是不认识的,可是为何她总觉得有些许眼熟呢?她用心想了想,可是再如何费心去想,也始终想不起,自己和那人有什么交集,何时见过…… “你在想什么……”简离打量扶晞许久。 一句你在想什么,将扶晞的万千思绪都给瞬间拉了回来。 “呃!没……没什么,扶晞只是在想,花鹿是什么?殿下似乎很想得到”一说完,扶晞就把头越发的放低,想要掩盖眼底的慌张,也不知道简离会不会相信。 简离扫了扶晞一眼,虽然心中仍有疑窦,但是并没有深究。 他转过脸去,一手负在后腰,懒懒道“花鹿是一种通身花色的麋鹿,听人说,食其角,可愈心疾,食其皮,可令身健,食其血,可足精气……”。 简离握紧拳头,眼中闪着光,他转头看着扶晞,略带一点激动的说道“找了这么久,本殿要……”。 扶晞听得很认真,她虽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她知道花鹿是个好东西,她睁大眼睛看着简离,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简离拳头微微用力,原本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他目光凌厉,话峰一转“本殿要你即可回府,现在,立刻”。 正文 第十九章 不违君意 在你面前,我怎么都是卑微的,我做不到许多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去违背你。 ………………………………………………………………………… 整个营帐,除却帐门有缝之外,再无其他窗口。 扶晞在里面待了一会,就已经觉得热到不行,她很难想象,穿得比她还要多的简离,是如何忍受的。 原本是在说着花鹿,扶晞不知怎的,简离就要她回去,她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简离又着重加了“现在,立刻”两个词,那样凌厉的目光,让扶晞不容置疑。 他的的确确说了要让她立即回府的话。 扶晞听清楚了,可是她不明白。 只不过,不明白又能怎样!问问为什么吗?她哪有那个资格……说不想回去吗?她又哪有那个权利! 扶晞垂下眼眸,微微蹲了个身,轻言答道“是”。 她心下还有疑问,是自己一个人回去?扶清扶瑶她们呢! 简离像是早就猜准了扶晞会说什么,他点点头,很快的接着扶晞的话说“很好,你立即回去收拾东西吧!同另外两个婢女一起回去,本殿会让由伽和由修送你们回去,你们就坐他二人的马车吧”。 闻言,扶晞更加觉得奇怪。 为何突然这么急的要她们回去?只是半日之差而已,为什么不能一同回府? 是因为她刚才的逾礼越矩吗?想来也不是,如果是,简离就应该当即罚她,而不是让她回去。 再说了,她和扶清扶瑶都只是王府里的下人,简离他怎么会让他的随从亲自送她们回去!还许之以马车?实在太奇怪…… 事出必有因,事是什么事?因又在哪儿? 扶晞想了想,心中百般疑问顿生。 不过,她也只是想了想,她只能想一想,不然她能干嘛!违抗吗? 扶晞又答了一句“是”最后偷瞧了一眼简离,带着满满的疑惑,缓缓的走出营帐。 由伽由作他们都守在帐外。 看着她出来,由作只看了她一眼别过脸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由伽对此习以为常,扶晞则是见怪不怪。 由伽走向扶晞,轻声问了句“殿下说了什么?没什么事儿吧!”。 扶晞想起方才简离在帐里说的话,现在又看见由伽这样关心她,心里感慨,她从没像由伽对她这样费尽心思,用心讨好,她有什么好的,值得由伽真心以待? 她看着由伽,觉得心里暖暖的。 由伽见扶晞不说话,以为真的有什么事,心里越发急起来,他捉住扶晞的手腕,焦急的看着她“扶晞!你说啊!”。 扶晞拍拍他的手,柔声说道“由伽……我没什么事,你……”。 由作看着她们二人的样子,顿觉得烦躁。 他转了转身子,背对着扶晞和由伽,侧着脸甚是不耐的说道“你们多的是时间闲聊,如今还是免了吧!由伽你难道忘了,殿下之前说过有事吩咐的……此刻扶晞出来了,我们该进去了”。 虽说由作不与人亲近,但是此刻的模样,由伽还没见过,至少他没见过由作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由伽不解的看了一眼由作,随后看向扶晞,小声说道“扶晞怎么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扶晞小心的瞥了一眼由作,淡淡的对由伽说道“没什么,我先走了,待会见吧”。 扶晞一说完话,就不待停留的转身离开。 由伽没有拦着她,只是奇怪她说的话。 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便随着由作一同进了营帐。 ………………………………………………………… 说走就走,扶晞只是走对了方向,可是,才走了几步路,她就被眼前一模一样的营帐给弄晕了头。 回头看看,竟是连离开时的路她都已经找不回去了。 这怎么回去啊!进也不行,退也不行……在这里连个熟识的人都没有,难道就在这儿等着? 扶晞在心里暗暗想了一番,终是无果。 夏日里的太阳最毒辣,此刻虽说时间尚早,但是扶晞站在太阳底下,难免觉得焦灼难忍。 巡逻的卫兵应该大都去准备围猎的事情了,扶晞这大半会儿也没看见一个巡逻队。 掰掰手指头,扶晞硬着头皮决定自己试着走一走,看看能不能碰上府里的人。 走了几步路,扶晞用心去记住自己走过的路,绕了许久,她自己都绕晕了。 许多营帐都是空的,但是除开几个大一点的,其余的表面上都是差不多的,没什么分别。 扶晞额头上已经开始有汗珠子,细密黏腻,那种感觉让人甚是讨厌。 “扶晞!你还待在这儿干嘛啊?你往哪儿走呢!不是,不是那个方向!”由修从侧边走过来,看见扶晞走错方向,扯着嗓子对着她嚷嚷道。 扶晞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是由修,她如获大赦,屁颠屁颠的跑向他。 由修还不知道情况,他看见扶晞跑过来,自己也小步走过去,边走边说道“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快些去收拾东西,我去叫由伽,马上和你们一块启程回府”。 他的话说得轻飘飘,可是却犹如一块重石击打在扶晞的心上。 扶晞整个人僵住,她停下步子定定的看着由修。 早就安排好了是不是?早就已经开始了,一切都由不得扶晞决定,她同意不同意,根本就没影响…… 原来由修早就奉简离的命令去办事了,他方才不再帐外,一定是去准备回程了。 扶晞如今意识到这一切,她没有感到别的什么,她也没权利那么想,她只是不明白。 这一切都好像是早就被安排好了的,那么简离刚才问她又是干什么?他要让她回去,并非临时起意,是一早就想好了的。 不管扶晞是不是愿意回去,最终都是要被遣送回去的,倘若适才扶晞驳逆了简离的意,那么他会怎样对她?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由修走到扶晞身旁,在她眼前晃晃手“扶晞……扶晞!你想什么呢?听明白没有啊?难道殿下没有告诉你吗?”。 扶晞的思绪被由修打断,她回过神来“什么?告诉什么?”。 由修皱皱眉“奇了怪了……难道殿下改主意了,他明明今天一早就和我说了啊!”。 扶晞想了一会,才明白他刚才问的什么,她忙道“听明白了,听明白了,殿下他和我说了”。 由修是个急性子,他一听完,拔腿就准备走“那就是了,你快去收拾吧!我去找由伽了”。 扶晞连忙叫道“别走别走,还没完呢!”。 由修停下步子,转过脸问扶晞“怎么啦”。 正文 第二十章 来之安之 一个人最大的失败,就是他定位了自己。 一旦有了定位,就再无更多的可能。 …………………………………………………… 扶晞的两根食指不停的打圈圈,她虽认识由修,但是到底与他不熟,也不知道此刻麻烦他,他会不会帮忙。 由修本就性子急躁,又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都会立刻说出来,他不喜欢别人一句话分成几句说。 看着扶晞低头不语,由修急起来,他带着一点不耐,对着扶晞叫到“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我不认识……我没来过这里,不知道怎么回去……”扶晞越说,声音越小,与她而言,不认识路是个很丢人的事情,更何况,她同由修还不算很熟。 由修锤了一下自己的腰腹“就这个呀!你早点说嘛!我带你,走走走,我认识路,快点儿快点儿!”说着,由修就扯住扶晞的手,要拉着她走。 扶晞身子向后退,站定之后说道“等等等等,你刚刚不是说还要去找由伽的吗?”。 由修松开扶晞的手,说道“你不是不认识路嘛!我先送你过去好啦!由伽那边,殿下会通知他的”。 看着扶晞担心的样子,由修知道她是怕没人告诉由伽,由伽苦等,于是他又说道“他看我没回来,就肯定会去找你,到时候一起走不就得了!”。 扶晞想想也是,便说“那好,谢谢你了由修,我们走吧!”。 由修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直接在前头开路了。 “这里的营帐都是原本就搭好了的,确实挺多的,又都没什么不同,相隔又密,也难怪你不认识路”由修边走边说话,但是并没怎么回头。 一路上,由修不时的就会和扶晞说上几句话,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有的一些,扶晞都还有点听不明白,也就多数“嗯……是……对……额……啊……”的应付过去了。 由修也没怎么在意,明知道扶晞没怎么听,他还是不停的说着。 扶晞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很认真的听由修说的话。 到了后来,她就致力于记下这里的路,她想着说不准以后,还会有来这里的机会。 如今把路给记下了,日后就不会这么窘迫麻烦了。 扶晞正这样想着,就看见由修停了下来。 由修半躬下身子,正经的看着面前的人说道“由修见过九皇子殿下,殿下寿安”。 承锦刚刚从营帐里出来,由修从他的营帐走过去,虽说是已经走过了半步,但终究是看到了,由修就走上前去请了个安。 扶晞问声,立即跟着由修一同请安“扶晞见过九皇子殿下,殿下寿安”。 承锦并没有正眼看向他们,只是随意说了句“起吧……”便低头摆弄自己的衣袖。 他昨日围猎用了全力,受了累,有人来传话说简离今日还要去围场,他虽然也很想去,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没打算跟着。 他没有穿上甲胄,而是换上了一身鹅黄色宫装,齐整端正,很是得体,黑色绣金冠紧箍着头发。 他皮肤偏白,甚至比养在深闺的女子还要白上一分,修长的手指很是漂亮,随意的把玩着腰间的荷包环佩。 或许是扶晞多看了他几眼,承锦有所察觉,他猛的抬头,定定的看着扶晞,看似正经,言语却带着一点轻佻“看了这么久,你觉得本殿好看不好看?”。 扶晞受此一惊,连忙低头。 由修已经走了两步路,承锦声音不大,他听得不大清楚,转头看见扶晞还没跟过来,他对着扶晞使使眼色,低声道“愣着干嘛?还不跟过来!”。 扶晞立马加紧脚步跟上由修。 背后传来低低的笑声,扶晞尽量不去听。 扶晞思绪混乱了一会儿,她想了许久。 九殿下的眼睛……是茶褐色的? …………………………………………………… 由修是男子,走路比扶晞要快不说,还一步抵两步。 扶晞跟在后面小跑了几步后,由修开始把步子放缓。 他没有说什么,但是尽量让自己走得慢一点,缓一点,让扶晞可以跟上。 这一路上,由修没有先前那样多话,即便说话也只是一两句诸如“前面不远就到了…………快了快了…………好渴啊!你渴不渴?”之类的。 扶晞知道由修是为了让她不尴尬,她对此有点小感动。 由修虽然说性子挺急的,不过心却挺细的。 走了小半会儿,扶晞可以看见边上的围栏,她的营帐就是在边缘地带,看样子是快到了。 扶晞记得由修说他很渴了,私心想着,待会进去帐子里了,一定马上帮他倒杯水喝,这一路上也真难为他了。 想着想着,不知哪里有人叫了一声。 是在叫扶晞…… 扶晞立即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在扶晞后侧边方向的小山坡上,有个骑在马上的人在向她这边招手,也不知是不是对着她招的。 那人穿着甲胄,离着扶晞这边还有点距离,又是背光,扶晞看不清那人的脸。 其实,若不是因为那人骑马在小山坡坡,估计扶晞连那里有个人都不知道。 扶晞用力向着那边张望了一下。她想要再看看的时候,由修则看着她催促起来。 “怎么又不走啦!看什么呢你?别看了别看了,我们快点走吧!都快到了,可别误了回府的时辰,我可是有事要办的人!”由修边说边拉着扶晞快走。 扶晞这样跟着他快走,很是吃力。 不过,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到了。 回到营帐后,由修这才放下扶晞的手腕,他自顾的进去找了个地儿坐下,到了两杯水,一杯给扶晞,一杯自己喝。 扶晞迟疑了一下,嘟囔了句“说了我要给你倒水的”随后接过由修手里的水,缓缓喝下。 扶清扶瑶她们都坐在自己铺上,铺上放着三两个包袱,想必是由修早就过来通知过的。 扶晞见状,也没多说什么,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见到扶晞也回来收拾东西了,扶瑶忍不住走过去问起由修“怎么回事啊由修?为什么这么急着让我们回去啊!为什么不随大队走?”。 扶清也问道“是要我们回去做什么吗?殿下怎么说的?”。 由修见她们问起,摇摇头,自己也小声嘀咕起来“我也不知道啊……我都还没玩尽兴呢!”。 见他也不知情,扶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扶清扶瑶也都不再问了,统统转过身去帮扶晞收拾东西。 如同由修说的那样,由伽等不到他,就直接来扶晞这里了。 由伽把他和由修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们一群人在营帐里稍坐了片刻,便一起上了马车。 由于都是王府里的下人,所以一路上他们并无拘束,聊天聊得挺开的。 特别是扶瑶和由修两个人,聊得更加是无所顾忌,由修更是答应,趁着回府的空档带她去府外长街上转悠。 听到这个,扶清也吵着说要去,由修闹不过她,也就答应了她。 由伽也想去转转,他问扶晞要不要同行,扶晞只说累了,不想再去奔波,只想回府好好睡一觉,由伽几人也就随她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胡思乱想 如果在若干年以后,我还能初心不变,是否就不是肤浅的人了? 若我真喜你这一生,是否能还我下一世? ……………………………………………………………………………… 西郊距离王府本就不算远,如今又有马车送行,一路上少了颠簸,安安稳稳的,回去用的时间远远少于去的时候。 只不过,来的时候欢欢喜喜,回的时候不明所以。 坐在车上的时候,众人聊天都聊得挺开的,扶晞尽力让自己沉下心去想整个事情,从去的时候,到回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凭着简离的一句话。 他说让你来,你愿意与否,都要来,他说要你走,你明白与否,都要走。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扶晞理了一会儿思绪,却依旧有很多东西想不明白,到了最后,索性就不去想了, 加入到众人的聊天大队里去。 由伽本来也没说什么话,见扶晞也聊了起来,他便也多话起来。 一群人什么都说,从上个月的某一天吃的饭有点咸,到大前天冯大娘掉了钱袋没找着…… 不过一注香的时间,她们便回到了王府。 由伽由修他们简单的放好了各自的行李,就都集聚到了王府后门口。 扶晞送他们到了门口。 由伽临走前问扶晞“你真的不一起去吗?”。 扶晞点点头,淡淡的笑道“不去了,我累了”。 扶瑶压低声音在扶晞耳边说道“我呀!我要去买玉露酥,很好吃的,我带回来给你吃,你去休息吧!”。 扶清也扯住扶晞的手小声说道“扶晞……我待会会去买胭脂水粉,我给你带一盒……”。 扶晞看着身边的两个人,感动的抿嘴笑笑,轻轻推着她们“快去吧快去吧,我等着呢!”。 磨蹭了一会儿,他们几个一边商量着去哪儿,一边笑闹打玩着。 扶晞看着他们几个,无奈的笑笑,独自进门了。 当下时辰尚早,距离午时估计还有一两个时辰。 扶晞自今日起来以后,就没有吃过东西。 昨天晚上,虽然由伽去送过吃的给扶晞,但她大都没动过,一门心思喝米酒去了。 如今肚子里空空如也,饿得有点无力了。 仔细想想,还是不能这样饿着,五脏庙还是要祭一下的。 扶晞想罢,便一溜烟儿跑到了后院厨房,同几个空闲的婢女小聊了几句,又找平日里烧菜的冯大娘讨了些吃食。 待到扶晞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之后,后院厨房的人也都忙碌起来,都开始着手 准备府里众人的午饭了。 看着他们都忙碌起来,扶晞也没什么可以插上手的,也就不便再留下来,便挨个说了几声谢谢,道了几句再见,然后就离开了。 扶晞今天确实是累了,回到自己的寝房以后,她只小坐了一会儿,便脱掉鞋袜上床休息了。 只躺了一会儿,她就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府里的下人,除开几个地位高些的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其余的下人大多是五六人一间房。 如今正是府里最忙碌的时刻,扶影扶暖她们应该都还在宝华楼当值,扶清扶瑶她们去外边玩儿,现下还不会回来。 整个房间只有扶晞一个人,静悄悄的,没人来吵她,隔壁的几间屋子也没什么人,她睡得很深,很好。 她没有哪一天有比今天这样渴睡。 房间的门窗虽都关上了,可依旧有光透射进来,在一道小光柱里还可以看见细密的灰尘。 扶晞的床前就有一扇窗,一道光射在她脸上,不是很强烈的光,可还是很晃眼,扶晞翻了个身继续睡。 中午吃饭的时间,扶暖扶影她们回来过一次,她们吃完饭准备回来小坐一会儿,再去当值。 回来后,看见扶晞躺在床上,原本准备问她这一次西郊之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但见她睡得很沉,就没吵她,任她睡了。 当扶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快到黄昏了。 屋子里有些昏暗,扶晞睡眼惺忪的起身,穿好鞋袜又去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后,她连着喝了两杯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了,扶晞觉得脑袋昏沉胀痛,她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有点烫,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 扶晞估摸着是在房间里闷太久了。 往日里的这个时候,扶晞都是在宝华楼里看书,此刻,她想出房门去转一转,宝华楼正是最好的去处。 想罢,扶晞又灌了自己一杯水,随后便直奔宝华楼去。 在去的路上,扶晞看着周边的一草一木一楼阁,她想了想自己在王府的这半年。 这半年,我到底在干些什么? 王府里的人都很好,理叔……由伽……扶瑶扶暖她们几个,都对我挺好的,可我似乎不停的在闯祸,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我没能让身边的人开心,反倒让他们总是为我担心,我终究是太渺小,什么都做不了。 还有……还有殿下……他是个好人,半年了,他除了长高了,再没什么变化。 他喜欢笑,说话时在笑,沉默时在笑,即便是在惩罚别人的时候也有在笑,可是,他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的那样开心。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想做什么?为什么一点也看不透他……他昨天和今天…… 由伽说我喜欢他……怎么会不喜欢呢?怎么能不喜欢呢!那样美好温暖,干净又纯粹的一个人。 是他带我从冬天走进春天,是他给了我一个安定的居所,也是他让我有机会感受到这样多的温暖,认识这样多的人。 从他将我从冰冷脏乱的墙角里牵出来的时候,他对于我而言就已经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他不同于其他人存在于我的认知里。 我终究是个肤浅的人,肤浅到喜欢一个根本就不甚了解的人。 我到底是个浅薄的人,浅薄到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可以一直喜欢下去,岂止,我竟是连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依旧有着,想要去接近他了解他的冲动,不可控制的。 倘若以后真的有一天,我像由伽所担心的那样,做了由伽姑姑那样的人,那也只能说是我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 倘若真的有那样的一天……倘若……不会不会,怎么会有那样的一天,不会的,没有那种可能的。 扶晞拍拍自己的脑门,禁止自己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她不能再放任自己乱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加紧脚步,扶晞向着宝华楼赶过去。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情真意切 有人说过,最简单的感情必然产生于年少时光,我很珍惜这一段时光。 我很喜欢这个时候的我,也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所陪伴的这么多日日夜夜。 ……………………………………………………………………………… 扶晞到宝华楼的时候,扶暖扶影她们正在当值。 说是当值,其实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守在那里罢了。 没人的时候,她们就会在那里玩些小游戏,现在她们就在聊天。 看见扶晞来了,扶暖很是开心,她走上前去扯住扶晞的手,欣喜的问道“扶晞你醒了!我们午饭时回去过一趟,不过你睡得挺沉的,就没吵你”。 扶影也一并走过去,看着扶晞说道“怎么样怎么样!这回西郊之行,好玩儿不好玩儿?有没有什么趣事来和我们说说,扶晞!”。 扶晞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看着她们充满期待的脸色,她无奈的笑笑,说道“没什么乐子,我们去了就只能待在营帐里,最多就在附近走走,乱走容易迷路,一路上,有点累……”。 扶影听她这样说,大失所望,她原本以为西郊会有什么趣事,即便自己去不了,听听总是可以的。 扶暖闻言,也是有点失望,她朝着扶晞后边张望了一下,随口问道“扶清扶瑶她们呢?怎么没和你一同过来……还有,怎么没见殿下的队伍一起回来,你们……提前回来的?”。 听见扶暖这样问,扶影才意识到没有见到扶清扶瑶她们,她也看向扶晞,想知道她们的去处。 扶晞的眼睛闪了闪,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嗯……提前回来的,殿下还要在那里待上一阵,不过不回过夜了,没我们什么事,我们就回来了”。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提前回来,要她如何去对别人解释?也只能三言两语应付过去,只希望她们可以不再问了。 原本,扶暖也只是随口问问,她主要是想问扶清扶瑶两个人的,说着说着就想到她们不是随着大队回来的,也就随口加了一句。 如今听扶晞这样说,扶暖也就没再问下去。 扶影追问道“那扶瑶和扶清呢?回来的时候就没见着她们了!”。 “我们是同由伽由修一起回来的,她们几个得空一起出去玩儿了,我有些累,就没跟着去”扶晞吐了吐舌,小声的说着。 扶晞知道,原本对于不能去西郊,她们两个已经是很失落了,如今扶清扶瑶都出去玩去了,她们对此必然是更加羡慕。 所以,她小心的说出来,希望她们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扶暖一听,心里就是一阵羡慕加失落,扶影更是急了起来,她嚷道“到这个时辰了,她们还没回来,必定是玩得开心至极啦!”。 扶晞涩涩一笑,拍了拍扶影的手,以示安慰。 扶影可不吃这一套,她瘪瘪嘴,别过脑袋,两根食指紧紧的勾着“这么长时间了不回来,小心一辈子回不来,臭扶清臭扶瑶……”。 虽然面上很是生气,可是声音里透着稚嫩,嘟起嘴巴小声说人坏话的模样可笑得紧。 扶晞扶暖两人都抿嘴笑起来,最后克制不住齐齐笑出声来。 扶影看着她们的样子,先是一阵愕然,随后就有点不好意思,她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恼怒的模样“我郁闷嘛!难道还不许我发牢骚?”。 “可以可以,你发你发,我们听着呢!”扶暖苦笑不得,连忙附和起扶影。 扶晞眼珠子咕噜转了半圈,她抬起头看着扶影,带着一点调笑,她悠悠的说道“我听她们两个说,她们会去几条热闹的街逛逛……会买许多东西回来……”。 看着扶影的脸色变了变,扶晞继续说道“她们出去的时候,我借了一个月的月俸给她们……估计,是会买很多东西的!”。 扶影微微侧过头,用傲娇的小眼神与扶晞对视,小声的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真的!比……比珍珠还要真”扶晞狠狠的点头,好不容易哄好了影祖宗,扶晞连忙回答了她。 随后,扶晞又加了一句“按道理来说,现在也该回来了”。 当扶晞同扶影说到扶清扶瑶会买很多东西的时候,扶影心里燃起小火花,扶暖的心里也是一阵欢喜。 她和扶影一样,都对于外边很向往,每年最多出去两回,每回都不得自由行动,她们同扶晞不同,扶晞可以溺在书里,她们不行。 去不了西郊,她们心里确实失落,但是过了一会儿,也就觉得没那么严重,可是对于府外,她们还是很期待的。 在王府里,虽然生活安逸,但是每天做些同样的事情,说差不多的话,实在是无趣得很。 扶清扶瑶两个人出去了那么久…… 扶瑶喜欢吃东西,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扶清一向喜欢打扮,她肯定会去买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扶清扶瑶她们两个会向扶晞借钱,那必然是会大肆买物的。 东西买多了,自然就可以卖了。 扶暖和扶影想到了一块儿,她们不约而同的看向扶晞。 扶影首先开口“扶晞……我们想……回……你可不可以……”。 “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清楚啊!”扶晞故意把耳朵贴向扶影,装出一副听不见的样子,甚是夸张好笑。 扶影看出扶晞是故意的,她趁着扶晞不备,在扶晞耳朵边上吹了一口气,随后躲到扶暖身后。 扶晞怕痒,她们都知道,如今被扶影这么一吹,她“啊”了一声,然后立即跳开。 看着躲在扶暖身后放肆的笑着的扶影,扶晞顿时无奈。 算了算了,谁让她自己先有意作弄人呢! 扶晞对着扶影摆摆手“你出来你出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答应啦!”。 “真的吗扶晞?你最好啦!我呀,爱死你啦!”扶影一听扶晞同意,立即跳出来抱住扶晞,在她的脖子间狠狠的蹭了一下。 由于在同龄人里扶晞长得比较高,扶影蹭她的时候,还踮起了脚,扶暖在一旁看着,笑着打趣道“小矮子不害臊!”。 扶影光顾着开心,没理会扶暖的打趣。 扶晞轻轻推开扶影,对着扶暖说道“我知道你们很想出去,现在不行,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随后,她又转头看着扶影“扶瑶扶清她们去了这么久,肯定会买很多东西,里面一定有你们的……现在也该回来了,你们回去看看,我帮你们当值”。 “谢谢你扶晞!”扶暖握住她的手,很是感谢的看着她。 扶晞眨巴眨巴眼,手指在扶影和扶暖两人脸上划了两下,轻笑道“我可是来看书打发时间的,不要感谢我哟!”。 扶影咧开嘴笑笑。 扶晞轻推着她们出去“快走快走,我要看书了,天都快暗了……扶瑶那丫头肯定买了吃的,你们要给我留着!”。 “知道啦知道啦,我们走啦,吃的一定留你的,我们不留,扶瑶也肯定会留的”扶暖扶影顺着力,倒着走了几步,到了门边才转过身去。 看着两人由慢到快又由走到跑的步子,扶晞笑了笑,她展开手臂伸了个懒腰,随后她缓缓的走向了楼梯口。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华楼迷雾 有的时候一个人所喜欢的东西,或许只是那人心中的一个幻影,而幻影又可能与现实可能相差甚远。 越是喜欢,就会越发的将其想象得美好,越是美好,就会越是喜欢。 ………………………………………… 往日里,扶晞都是打扫一二楼,第三楼她很少去,除开取书或者唤人,她去第三楼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宝华楼里除了她,再没什么旁人,她尽可以随意找个地儿坐下来,好好看会儿书。 她记得两个月前晒书的时候,扶暖曾经把二楼的几套书搬到了三楼。 那里面恰好还有她没看完的一套,前段时间有点忙,她就没上三楼找,现在甚是无趣,即便找不到,打发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扶晞不做停留,径直奔着三楼去。 到了三楼,看着十余架子的书,扶晞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又蒙住了一会儿自己的眼睛,从缝隙里看了看之后又把手放下。 竟然比二楼的书还要多,看样子,扶晞这回真是有的找了…… 书架子并不是整整齐齐平行着摆放,而是斜着放的,每一列四个大架子,总共四列,全都微微斜着。 扶晞搬过小梯子,顺着手边,从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列开始找。 手指划过一册册书,每一次掠过都会抬眼看着,嘴里轻轻念叨出名字。 找了许久,移动了两次小梯子,扶晞开始机械的移动手指和脑袋,嘴里的念叨也开始变得机械化“在哪呢!在哪呢……”。 每一座书架子都分为十二阁,所以寻找起来并不轻松,扶晞不是负责三楼的,所以没有规律的寻找更为艰辛。 扶晞找完三个大书架子,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脖子酸疼。 她将小梯子放好,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下,地面很干净,她直接就躺了下去。 扶晞轻轻喘着气,慢慢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哪儿呢?早知道这样,就该让扶暖帮我找找了……”。 三楼的窗户比一二楼都多,所以,即便一二楼已经点蜡了,三楼也会仍有光亮。 现在已经是黄昏了,点点余晖照射进来,扶晞翻身抬手,在地板上写字。 写来写去无非就是诗经里的一些句子。 当她写到简兮的时候,指尖微微用了力,她坐起身摆正自己,用心的写,用心的看。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简……简离。 扶晞还没有在纸上写过字,她没拿过笔,不过她经常用树枝在沙上写字,也经常用手指在地面上,手掌上比划。 她这么久以来,写得最多的就是“简”和“离”这两个字,看到其中一个字,她就会很自然的想起 另一个字。 每次写起这两个字的时候,她都会谨慎又小心,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她所有的心意。 在简离面前,她永远都是卑微的,她将自己看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她把简离看得很高很高,高到她时时刻刻都需要尽力去仰望。 她一度分不清自己对简离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是感激吗? 有,但不全是。 是崇拜吗? 当然,但不尽然。 是喜欢吗? 确实,但不只是。 她想了很久很久,还是觉得仰慕最合适。 她仰慕简离,在她心里简离就是一株兰花,高洁圣雅不可侵犯。 在半年前,她的心里就已经种下了一颗种子,即便在之后的半年,都没有浇过水施过肥,它依旧成长起来了,慢慢发芽,一点点长大。 不求开花结果,只是有一个成长的过程罢了。 简离这个名字,她虽写过千百回,可依旧写起来就会无端的认真起来,虽然只写过千百回,可早在第一回,就刻在了她的心里。 扶晞放松自己,她找了个书架子依靠,整个身子懒懒的靠在上面。 仔细想想,当真觉得好笑,扶晞来王府将近一年的时间,每日在宝华楼的时间最长,可她却不曾好好看过这里的结构。 每天不是打扫闲聊,就是溺在书里,如今仔细瞧瞧这里,才发现这个三楼和一二楼很不一样。 三楼有十扇窗户,十六个书架子全都微斜,朝着南方,整个楼里都显得明亮,房梁和木柱上都有镂花。 看花形,应该是杜若。 扶晞暗暗想着,是了,殿下他喜欢杜若府里有一大片地都中上了杜若,宝华楼后面好像也有。 再继续向上看,扶晞睁大了眼睛。 好大的……好大的一朵杜若!也不知那个木匠是哪个神人,竟是将整个房顶都雕上了一朵杜若花,每一片花瓣都尽显其刀法精彩。 活灵活现的,宛若一朵花真的就开在了眼前,无论是姿态还是神韵,都是绝笔。 在木上刻花已经实属难得,还要刻上这么大的一朵,更加是令人咋舌。 恐怕,这宝华楼里除却那些典籍之外,最为精彩的就是这三楼里的木上镂花。 起身向着窗边走去,扶晞随手开了一扇窗,向下看了看,挺高的,她又抬头向上看了看,入眼的就是几尊铜铃,长长的穗子垂下。 楼顶盖子上也可以看到几朵小小的杜若花,小而精致。 扶晞仔细的看了几眼,随后转身走了进去,到刚才的位子上坐下,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看情形,她是准备在这里小憩一会儿。 不过,也才闭上那么一会儿,她就立即睁开了双眼,小手拳头紧握。 她起身跑向自己开的那扇窗,翻身弯腰,她眯起眼看着眼前的楼顶,眼底的眼色越来越浓。 楼顶?不是还有四楼吗?在三楼怎么会看见楼顶! 扶晞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指甲划过手心,心里翻起无数个疑问。 在进宝华楼办事之前,理叔就已经告诫过我了,宝华楼第四楼我不能去,不许去…… 如今我在第三楼就看见了楼顶是怎么回事?第四楼难道是子虚乌有?不可能……不会的,如果根本就不存在,理叔也不会那样告诫我。 扶晞迅速的转头,在楼里跑了一圈,随后又慢慢的走了一圈。 连楼梯都没有……真的不存在? 宝华楼的第四层,难道……一直都不存在?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拨开疑云 人之所以喜欢去探究未知的事物,就是因为有一颗猎奇的心。 谁的心在猎谁的奇?没什么东西是单面的。 ……………………………… 一圈两圈三圈……周而复始,扶晞围着几列书架绕圈子。 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又踏实,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再一步。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理叔不会同我开玩笑,他没可能骗我,第四楼一定是存在的,一定是! 可是,为什么会没有楼梯呢?为什么会在第三楼看见楼顶呢?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第四楼在哪儿?它可以在哪儿!它又能在哪儿…… 如果我想去,又该怎么走呢?那条路在哪里…… 扶晞在短短的时间里,把所有可能与不可能都想了一遍,她觉得,宝华楼一定是有第四楼的,只不过,她还想不到在哪儿。 她放慢步子,最后站定在那朵杜若花的下面,右手食指没有规律的在手掌心里写字。 “一……二……三……四,在哪儿?一二三四,四……四”扶晞的脑子一片混乱,她嘴里小声念叨着一些东西,断断续续。 扶晞不时的抬头,盯着头顶的那朵杜若,她咬住自己的左手拇指,脑袋里不停的回荡自己的声音。 宝华楼有四层,这是肯定的。 第四层我没去过,没见过,也很少听到,除了理叔和我说过一次,再也没人和我说过。 当时理叔挺严肃的,所以他不可能是唬我的。 我一直都是在一二楼活动,第三楼都很少来。 第三楼一直都是扶暖和扶瑶负责的,但我也没听她们提起过。 第四楼存在着,却从来不曾安排过人看守,如果没有存在的必要,那又为什么要开设,如果真的不能入内,那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扶晞的脑袋慢慢的转向下楼的那一条路。 开始有了一点头绪。 在一团乱麻里,扶晞抓住了一根线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将有了解释。 扶晞心中激起千层浪,她牙齿一用力,手指无意外的被咬破。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扩散。 扶晞没去顾及手上的伤口,她快速的抿了一下出血的地方,然后握紧拳头,按着出血的地方。 她一边有条不紊的向楼下快走,一边继续整理自己的思绪。 没有错,宝华楼是有第四楼的,它存在着,存在于我们一直都看不见的地方。 一二三四,这个顺序没错,但是,这个一二三四不能按照常规来念。 第四楼既然不在最上面,它就应该在最下面,一二三四也可以是四三二一! 既然,第三楼是有楼顶的,那就代表着,一开始就是我想错了,那个根本就不是第三楼,它应该是第一楼! 而我一直没有去过的第四楼,就应该在我一直认为的所谓的第一楼下面。 当扶晞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宝华楼外面,距其五丈远。 这是扶晞第一次认真的去看宝华楼的外部。 当她将宝华楼的外部构造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她便更加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宝华楼建在高台之上,东西南北中各有一扇门,要想入宝华楼必须由中门进去。 只有中门有二十几层的供人登临的台阶,因此,在这宝华楼地表之下,是完全可以存在另一空间的。 想罢,扶晞心里更加激动,她鼓鼓气再次进入到宝华楼。 每一步,她都走的极其稳当。 此刻天已经渐渐暗下去,宝华楼周围空旷,没什么别的建筑,所以也没什么别的人。 风越来越盛,走上台阶,扶晞还可以听见微弱的铃声不时作响,她转身看了一眼身后,见没什么人,她放心走进去。 宝华楼地上三层的构造都是一样的,除了书架摆放有所偏差,整体布局没什么不同。 扶晞想着,既然这里的构造大致都是一样的,那么就绝不可能会多出一道暗门来,因为没有那个空间。 那么,这第一楼一定会有不同于上两楼的地方。 凭着这一点,扶晞在进去之后,就没有过多的去观察它整体的结构,也没有去找暗门什么的,她把目光锁定在摆饰上。 宝华楼是一个可以一眼望尽的地方,第四楼的入口一定不会很明显,也肯定是一个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不然早就被人给发现了。 扶晞平日看的书虽然杂乱,但是确实是挺广泛的,正史野史,星象岐黄…… 其中不乏一些古人陵寝布局,暗道迷局她看得极多,此刻正好用上。 扶晞尽她所能想象的去摆弄了门口的花盆,墙上的挂饰,窗前的竹帘,书架最上层和最下层的书…… 良久,无果…… “难道……是我想多了?”看着外头只剩下半边的太阳,扶晞拍拍自己的脑门,低声叹道。 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被渐起的微风给吹干。 扶晞对于那个至今都还没弄明白的“第四楼”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 已经看不见太阳了,想必,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天便会黑下去。 扶晞找了一个对着门口的地方,倚靠着书架坐下去,整个身子都靠在上面。 她累了,她只是想要休息一会儿。 闭着眼,她脑海里划过一个个模糊不清的脸。 看着那一张张脸,扶晞拼命的想要去拨开迷雾,人脸离她越来越远,她拼命去追。 脑袋开始胀痛起来,扶晞“呲”了一声,她用力的敲打自己的头,让自己不再去想。 眼睛登时睁开,扶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和太阳穴。 已经这样很多次了,没有规律没有原因的,她的脑海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可每回都看不清脸,她已经习惯了。 起初还挺在意的,到了后来就不以为意了。 片刻后,扶晞扶着架子站起来。一袭带点温度的夏风迎面而来。 扶晞的发丝吹到耳后,她浑身的酸痛顿时消了大半。 她向着门口走去,原本准备下台阶,却在迈步的那一刻缓缓的回头,目光慢慢的向上移动。 她看了一眼几尊因风而动,因动而响的铜铃之后,她开始把目光锁定到其中一尊上面。 扶晞目不转睛的盯着宝华楼楼角上垂挂着的那一尊纹丝不动,毫无响声的铜铃。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明人暗语 有些东西,我不是一定要得到,但是不想别人得到,就需得与人争一争。 ………………………………………… 简离看着底下忙碌得有些混乱的一群人,他深深皱眉,侧过脸对着身边的由作问道“还需要多久?”。 由作瞟了一眼下边,他转头对简离说道“我去催催,一定可以在今天日落之前回去”。 简离点点头不说话,转身回到棚子里,寻了张椅子坐下。 由作走下高台的时候,浔阳和承锦相继过来了,身后都没跟着人,都是独自过来,浔阳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身便装。 棚子里原本只有两张椅子,见到两人都过来了,简离命人又搬了一张过来。 承锦是不怎么坐得住的,他没坐一会儿便起身走到简离身边“五皇兄,咱们什么时候能再来?”。 “再过不久就是秋狩了,到时候父皇会带你去狩猎的”简离看了承锦一眼,淡笑着说道。 承锦瘪了瘪嘴,转身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同父皇去哪有现在这样畅快呀!一路上都是畏手畏脚的……”。 “行啦!你就别抱怨了,还畏手畏脚呢!若是没人在后边跟着你保护你,恐怕你还没打到什么,就被打了”浔阳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承锦晒笑道。 简离看着,笑而不语。 承锦眯起眼看着浔阳,一字一句道“你还不是一样!”。 “好了好了,我看东西也快收拾好了,我们走吧,嗯!”简离在承锦浔阳二人眼前摆摆手,中止他们的玩闹。 底下的人大多已经收拾完等在一边,由作朝着简离那边看了看,见几位主子在闲聊,就没上前去打扰。 “五皇弟不换件轻便的衣裳?”浔阳看见简离身上穿着的还是今日围猎时穿的甲胄,随口问了句。 “不换了,我的府邸离这也不远,就不耽误了!”简离扯了扯身上的甲胄,淡淡的回复着。 原本是今天中午就该回去的,可是他临时又说要再来一次。 承锦本就今天早上就没去围猎,浔阳今日猎了一次之后,觉得体力跟不上了,就没再去。 简离本是说让他们先行回去,但是他们说不想太早回去,也就都留了下来。 今天简离去围猎的时候,让卫兵都不许跟着,他一个人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 别的,他什么也没打到,只活捉了一只花鹿。 花鹿腿上有伤,他命随行的医师简易的包扎了,然后便让人开始准备回程。 因为时间有点紧,他就没来得及换身衣裳,身上的甲胄虽然属于比较轻的那种,但是也有十余斤重,穿在身上并不轻松。 可是简离此刻归心似箭,根本就不想再在换衣裳这种事情上耽搁。 承锦本也想说让简离去换身衣裳再走,但见简离言语里带着点坚决,就做罢了。 想想也是该快些,他们二人都在宫外有府邸,可他没有,他还得要赶回去,若是宫里的门禁过了,今天他恐怕就得要借宿了。 由作见大部分善后工作都已经完备了,他就不在停留,他匆匆走上前去“回五殿下,可以起行了,是否……”。 简离登时起身,他侧脸看了浔阳承锦二人一眼“我们走吧!”。 三人都没选择坐马车,都是骑的马,数十名卫兵在前方开路,他们几人并列在中间,其余人都紧紧跟在后头。 夕阳西下,一路余晖尾随。 简离不同于浔阳承锦,第一眼看过去,他的脸上尽是奔波的痕迹,一路风尘,他脸上有点倦意,几缕发丝垂落,看起来有些许落魄。 正是因为这个,方才浔阳承锦才都想要让他进去“换身衣裳”,嘴上说着是换衣裳,其实更多的意思是想要让他整理一下自己。 不过虽有倦意,却并没有磨损他身上的风发意气,简离身材高大,虽然瘦却也未到单薄。 他准备了许久,今天终于亲手捕获了那头花鹿,他心里很开心。 其实在宫里的时候,承锦的话并不多,他前几年的时候更是沉默寡言,但是近几年变得像个话唠子,特别是在简离浔阳面前。 承锦见一路上并无人再说话,他便起了个话头。 “承锦再过几年也能在外边开府了,你们觉得在哪处择府邸较好?”他这话问得突然,所以略显突兀。 浔阳一直在退伍里张望,所以没用心听,简离更是早就把心思放到那只花鹿上面去了,所以也没认真听。 承锦见他们两个一个也没回话,愕然之后有点气愤,他高声对着二人说道“两位皇兄在想什么?”。 简离“呃”了一下,随即想了想承锦说的什么,他看着承锦答了句“没什么,今天耗了些力气,不怎么想说话”。 承锦了然点点头,随后把目光放到浔阳身上。 浔阳一直没正过脸,他不停的向后看。 “四皇兄!”承锦夹紧马腹,身子侧着前倾,尽量靠近浔阳叫了一声。 浔阳回过头,看了一眼简离。 简离歪了歪脑袋,示意不是他在叫他,浔阳于是越过简离,看向承锦“怎么了?”。 承锦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向后边张望了一下“是皇兄你怎么了!你在看什么呢?有东西落下了?”。 简离回过神之后也开始注意到浔阳,对于他的模样,简离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只是有点不相信,不相信一个小丫头就能让浔阳这样……简离嘴角勾起一抹笑,轻轻浅浅,只一瞬就没了。 最好是那样,那样的话,有许多事情就不用他再去花费心思了。 浔阳红了下脸,他别过头不去看承锦,支吾着说道“是……是有些东西落下了”。 简离眼里闪了闪,他眯起眼睛轻声问了句“是……重要的东西吗?”。 “……重要?不重要吧……嗯,还是……”浔阳言语反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重要吗?只是一面之交而已。 不重要吗?可是他确实动心了啊! 况且,他的怀里还揣着那个小东西。 那枚铃铛,红豆铃铛。 “若是不重要,落下便落下了,若是重要便命个人回去取便是了!”承锦见浔阳犹豫不定,瞥了他一眼。 浔阳正过脸,目视前方不再回头“算了算了,以后……还会来的,那个……东西也不会跑掉”言毕,他夹紧马腹,扯了扯缰绳,向前了几步。 承锦不甘其后,也扯了扯缰绳,朝着前面小跑了几步。 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简离低头轻声笑了笑,眼里的点点深意不言而明。 他抬头看着浔阳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该死的老天,你终于看到我了是吗! 放心,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利用,绝不辜负…… 简离收起笑意,回过头看向由作,目色凌厉,透着绝对的坚定,他低沉的说道“跟上来!”。 随后,他骑着马向着旁边动了动,脱离了队伍,拉紧缰绳夹紧马腹,抽出别在马鞍上的鞭子,用力抽了一下。 马儿吃了一痛,嘶了一声后奋力跑起来,简离继续扬鞭,由作紧随其后。 越过浔阳二人的时候,简离回头看着他们说道“简离累了,想快些回去,就不等皇兄皇弟了!”。 浔阳承锦二人原本还在斗嘴,闻声看过去,眼见着简离从他们旁边超过去,原本还想追上去,奈何前后人马围着,他们不能绕不出去。 是以,他们也只能看着简离跑,自己骑着马慢悠悠跟着。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命悬一线 我一直想要的,无非就是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哪里知道,我离你越近,你反倒离我越来越远了。 ………………………………………… 宝华楼,起风了。 无声,无息。 四周都没人,一个也没有。 一切都显得过分的安静。 扶晞盯着那尊铜铃,一点点走近,再走近。 真是奇怪,此刻的宝华楼正是盛风的时候,这尊铜铃不过半掌大小,同其它铜铃并无区别,为何会这样? 纹丝不动,没半点铃响。 铜铃挂得不算高,再加上扶晞长得不矮,也不知是不是在王府的这半年,她过得太安逸,原本就比同龄人要高的她,半年里竟长高了不少。 她伸直手臂勉强可以触及那尊铜铃,扶晞左手找了个支点扶着,踮起脚去拉铜铃,想将它拉过来看看究竟。 当扶晞尝试着想要把铜铃拉过来却行不通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乾坤。 扶晞进到宝华楼里面,她原想搬一张椅子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便放下了椅子,转而抱了几套书出去。 她尽找些稀奇古怪的书,抱着这些书不会有人看的想法,心安理得的想要用这些书垫脚。 一边抱书,一边还在小声念叨“反正除了我,也没人看你们,就让我踩一踩吧,以后一定好好对待你们”言语稚嫩,像是在同人撒娇。 当真还是个孩子,有着猎奇的心和敏锐的心思,也同样童心未泯。 扶晞把抱出去的书放在铜铃下方堆成一个一掌高的小高台,她向着四处看看,确定没人以后,小心的站上去。 “原来如此!”扶晞看清里面之后,忍不住低声叹了一句。 铜铃里面根本就没有能够撞击成声的东西,只有一颗嵌在铁钉上的铁球。 扶晞尝试着拨动了一下,发现小铁球居然可以向下拉动。 她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构造,只估计吊着这尊铜铃的绳结里面应该有着什么东西,不然铜铃不会连动一下也是不能。 扶晞又向着四处看了一下,再三确定了没人之后,她立即拉动铁球。 果不其然,这个确实是一个机关,扶晞刚刚拉动铁球,楼里就有声响传出来。 扶晞再拉不下铁球的时候,里面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没有过多的犹豫,扶晞捡起地下的几套书,揽在怀里紧紧抱住,然后闪身进了宝华楼。 一进去扶晞就向着周边张望,可是却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门,她刚刚疑虑了一会儿,就看见自己旁边的地板已经有两块降了下去。 啪的一声,扶晞怀里的书悉数掉在地上,有的砸在了她的脚上,她疼得“呲”了一声。 原本呆住的她惊醒过来,她立刻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拍了几下,然后一套套放到原来的地方。 再次走到刚才的位置,扶晞看着脚边的这一条一米左右的地道,她凝目深思。 宝华楼的地砖都是由南国境内的地边小族进贡上来的花石,由于是由一块块石头平铺而成,所以,这样一个入口的地缝也就浑然天成,与其它的地缝一样,再仔细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又因为就是在门边右侧,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位置,如此一来,便绝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更何况,想要开启它还需要拉动隐藏在楼边上的那尊铜铃里的铁球……试问,除了知情者,又有谁会去触动它呢?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有这样一个地道,而开关又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想到这些,扶晞的心里已经是万千感慨。 看着脚边的地道,近在咫尺,可是她却开始犹豫了。 我真的要进去吗? 为什么不进去! 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 我找得这么辛苦又是为了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不进去,那我用的心思算什么?笑话吗! 在这里,在宝华楼里,发现这样一条路,必然是同殿下有关的,我这样探人隐私真的好吗? 为什么不!我不是一直都仰慕殿下吗?如今有了机会,又为什么不下去! 可是理叔曾经告诫过我的啊!第四楼,不能去,千万别去…… 我这是怕了吗? 怕!为什么要怕? 怕遇到未知的,怕看到不明的,怕听到不可听的…… 不会,关于他的,我怎么会怕! 想罢,扶晞原本放在小腹上的手,微微捏紧了拳头,随后又松开,两只手揉搓起来,之后又十指紧扣,越来越紧。 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这一回,扶晞也不再去外边张望,之前那么久都没人来,这个时间就更不会有人来了。 再说,这个入口这么明显,要被发现,很快就会被发现。 既然她已经准备了要下去,她就也已经准备好了要被人知道了。 扶晞慢慢的下台阶,她没有想到,只不过是几层台阶而已,这底下全然就是另外一番景象。 此刻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两边都是石壁的长廊,不知长短,也不知道未知的前面会有些什么。 能见度也就两米左右,再深她就看不见了。 左右两面都是石壁,里面没有火光,除了道口投下来的那一点光,这里再无半点光亮。 扶晞的身上没有带火折子,她只能如同盲人摸象,靠摸着石壁向前走。 亦步亦趋,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往常里只需要跑两步就能到的地方,她却用了十倍不止的时间,约莫不过十余米的距离,她就用了将近半注香的时间。 当她摸到一面石壁的时候,她无奈停了下来。 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是摸到了一面石壁,就再也不能向前走了。 “是石壁!左右都是墙,难道这里只是这样一个小地道吗?”扶晞无望的坐到了地上,她的身体重心向后,直直的躺下去。 原本她只是想倒在这个石壁上休息一下,谁曾想,“石壁”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这根本就不是石壁,而是一道缝隙细微,难以觉察的石门。 扶晞还没有在这场变故中反应过来,就有三支利箭从石门里面飞射出来。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难得柔光 于我有价值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我都会牢牢捏在手里,即便日后没价值了,我也要让它毁在我手里。 只因为它是我的。 ……………………………………………… 简离的快马扬鞭,由作紧随其后,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到了自家门口。 当时程理预计着时间,正好站在门口,见着他们回来,立时上前去牵马。 简离不需要用踏脚椅,直接翻身下马,看了一程理眼,对他点点头,随后就径直走进去。 由作唤了一声“管家”随后将缰绳交给程理,一并进去了。 一路走进去,遇到好几拨下人,简离听着他们的问安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向着内堂过去。 由作跟在后面,知他想去的地方,于是先他一步进去,看见内堂没有人,就立即退出来,站在门口守着。 简离习惯了由作这样,他知道由作会帮他处理好,于是他没有多看守在门口的由作,径直走了进去。 待到坐在椅子上,简离才真正的放松了自己,身子倚靠在椅子背上,两手懒懒的搁在椅柄上。 他累了,早在西郊的时候。 他怎么能不累呢?猎捕花鹿的时候,他不能杀它,只能活捉,所以在射它的时候就要小心再小心。 几次都让花鹿给跑了,又要重新追着跑,运气好就追得上,运气不好就得重新找。 他抬手想要摘掉自己头上的帽子,手刚刚放上去又放下了。 闭上眼,原本带点急促的粗重呼吸声,渐渐的平和下来,心里的跳动也变慢,达到一个正常的频率。 没人来打扰他,没人来吵他,没人来指使他,没人来打他骂他,真好! 想起一段过去,简离的眉头紧紧的皱起来,神情也变得凝重。 他咬紧牙关用力握拳,猛的睁开眼睛直起身子“用命换来的东西,我绝不会让人轻易拿去!”。 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口,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眼里的血丝红得下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拳头,撒手赖在椅子上,闭上眼舒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同于平日的笑。 笑得邪魅,笑得意味深长。 没机会的时候,就要给自己创个机会,如今有机会了,即便再渺茫,也要紧紧抓住的! 我如今倒是要看看,这个人对于你,是否真有那么重要,你是一时兴起还是一时心动,又或者,两个都不是。 扶晞扶晞,晞者希望也,你确实给了我一个希望,很好,这样很好…… 没人会一直走运的,你们一个个都会被我拉下马,一定会…… 简离再度睁开眼,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已经不像方才那般红,血丝还在,但是已经没有刚才那样吓人,淡淡的浅浅的。 微微抬起眼,简离看了眼自己的虎口,上面有一道不太明显,已经看不大清楚的疤,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 “快了……快了……很快就好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细弱蚊声,这样的神情,简离从来不会再别人面前展露。 由作在外面敲了敲门沿“殿下,快到晚膳了,后厨已经准备了……”。 简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朝着外头看了看,见到程理也站在门口,想着估计是过来问什么时候过去的。 他对着由作和程理招招手,示意让他们进来。 程理同着由作一起入内。 由于都是王府里的人,简离说过,平日没什么人的时候就不必问安了,所以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等着。 简离摆正身子端坐起来,他看着程理的方向,淡淡的问道“后厨已经在准备了?”。 程理站出来点了点头,低声回复道“西郊那边来人告知殿下正回来的时候,府里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只是不知道来人刚走,殿下就回来了,所以还需要等等”。 简离“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继续说道“不用急,本殿如今还不饿……让他们不用准备太多东西,今日……没什么胃口”。 “是,我马上吩咐下去”程理瞟了一眼简离,随后问道“程理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殿下可以先去沐浴休息”。 简离没有抬头,轻轻回了句“好”。 闻言,程理微微弯腰,回了句“那我便退下了”随后便退了出去。 一等程理走出门,简离就抬起头看着由作,还是带着一点疲惫,他懒懒的问道“由修回来了没有?”。 由作低着头眨了眨眼,他没有抬头,回了句“没有”。 “还没回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简离立时抬起头,身体微微前倾,问了一句。 “可能是在外面逗留了,由伽……也还没回来,不过,事情应该都办好了”由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简离答道“他们,知道轻重的”。 简离见他这样说,就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眼里还有点担忧,不过却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他摩擦了一下椅柄,然后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那个丫头呢?”。 由作在门口守着的时候指了几个人过来问话,他知道由伽由修他们回来后又立即出去了,听说还是同几个一起回来的婢女一起出去的。 听见简离问他“那个丫头”,由作犹疑了一下,他不知道简离问的谁,准确来说,他是不确定简离问的,是不是那个人…… 由作微微抬了抬头,他看着简离,轻声问了句“殿下说的,是谁?”。 简离越过由作,将目光放到外面,他眼神游离,状似心不在焉的样子,言简意赅的道出那人的名字“扶晞”。 由作原本就有猜到简离问的是她,只不过不是很确定。 如今简离直白的说了出来,他虽然为此感到奇怪,不过他还是很快的答复了简离“听说是同由修他们一同出去的,应该也还没回来”。 简离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他轻轻“呃”了一声,随即起身。 由作退后一步,为他让出路。 简离瞥了一眼由作,随即转过头,看似在自言自语“本殿没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初衷,于你于我,都是有益的”。 由作低下头,本想回一句“由作明白”,最后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内堂除了简离和由作之外,再没别人,可是简离说话却总是有所顾虑,即便由作是知根知底的人,他还是不放心。 由作见简离不再说话,他抬头看着简离,轻言问道“管家说准备了热水,殿下要不要先去沐浴,换身衣裳?”。 简离深吸气,眼睛闭上复又睁开,目光再次变得柔和,难得的柔和,嘴角的笑也不想平常那样来得快。 摸摸自己的虎口,简离慢慢吐声“要呢!怎么能不把自己收拾干净呢!要去见……那个人,怎么都得让自己光彩一点儿……”。 明明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由作却听得心里犯苦,不过他不敢把那样的神情展露在简离面前,他低下头,深深的低下头,尽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热水……我让人送去,殿下先回去吧!”由作压着嗓子低声说着话,简离听得出他话里的异样,不过,他不愿多想。 他轻声道了句“嗯”,便不再理会由作,自顾径直走出去,朝着居所去,朝着岚邱阁去。 看着简离的背影,由作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那个人……”。 没说完的半句话,由作咽回了肚子里,他在简离离开后,也一并出去了,他随手指了两个人,让他们去送热水到岚邱阁。 随后,他自己又径直朝着大门去,嘴里低碎的说着“这两个小子……正经事儿也不知办好了没有!”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与君初识 我想过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同,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不过,即便不同,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着,仰慕着,因为你还是你,不是你变了,只是我本就不了解罢了。 ………………………………………… 扶晞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那三支利箭从自己眼前飞射过去。 石门里投过来的光照亮了正个小道,现在看过去,这条小道最多也就二十米,不知道扶晞事后回想,知道自己花了近半个时辰,就走了一条二十米的短廊,会作何感想。 那三支箭射过去的时候,箭头上的寒光印在了扶晞的眼里。 倘若……扶晞不是因为阴差阳错而倒在地上的话,此刻那三支利箭一定会有一个去处,比如,扶晞的身体,而不是空射出去,掉在地上。 扶晞的心很乱,她不能立即平复过来,一切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方才她还处在黑暗里,眼不能视物,但是很安全,如今一片光明,看得清一切,却又差点命丧黄泉。 良久之后。 扶晞翻了个身,她趴在地上确定不会再有什么暗器飞出来之后,她小心的站起来。 在石门口踌躇了一会,她还是选择了进去。 这是一件呈圆形的石室,里面空荡得很,除却中间有一座圆柱子外,再无其他。 只是这石室里看不见墙,它的每一个面都有厚重的黑色棉布垂落着。 扶晞随意的走向一面,她侧着身子小心的撩开棉布。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画。 一副挂在石墙上的,画着一位女子的,画像。 画中的女子,容颜虽称不上绝色,但是却也是上佳,至少在扶晞眼中就是,在她记忆里,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美人。 女子眉头轻皱,神情里恍然透着一点失落,让人看着心生怜爱。 最美的是那对眼睛,葡萄大小,好像天边的一轮明月,温婉柔亮,只是一眼,便让人不能再侧目。 扶晞确实在那一瞬间被迷住了,她走近一点仔细去看,细细打量。 看这位女子身上穿得衣服挺正式的,却又很简单,简单到有些素寡,这应该是宫装,莫非她是宫里的人? 这里有这么多棉布,是不是每一面后面都有一副画?画里的是谁? 带着这丝疑虑,扶晞逐一拉来其它的棉布。 一面,两面,每一面棉布后面都是这位女子的画像。 或欢喜的,或悲愁的,或嘻笑的,或怒眉的,或低眉侧目,或信手拈花的,或闭目小睡的………… 没有一副不是这位女子,全都美得让人侧目,这位女子是谁? 扶晞将棉布放下,她在猜想之际,猛然发现,这石室之内竟然没有一根蜡烛,更不用谈火把。 既无蜡烛,也无火把,那么这亮光是有何而来? 扶晞扫了一眼整个石室,只是一眼,她的心里便了然如明镜。 在石室的顶端墙壁之上镶嵌着一颗珠子。 整个石室都是依靠这点光源照亮。 那珠子通体碧透,一截小指长短,没有多大却让整个石室犹如白昼。 能有这等奇能的,只有夜凝白曦。 这世上夜明珠本就不多,可与之相比,夜凝白曦就更为罕见。 有人说在十万颗夜明珠里才有一颗夜凝白曦,虽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但是夜凝白曦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无疑。 扶晞深深的看了一眼夜凝白曦……随即摇了摇头。 记得之前理叔和我说过,殿下封王的时候,皇上曾经赐过一颗夜凝白曦给殿下,可是念着这等宝物的人太多了,所以这颗珠子赐下来不过三个月,便遭窃了。 而现在,这颗珠子在这石室里,安然的镶嵌在垣顶之上,仔细想想……看来当初的“遭窃”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罢了。 如此一来,这石室的建造者是谁,也就不必多说了。 简离的王府是早就有的一所空置的宅子,但是刚刚到了简离名下就遇上了火患,王府里许多建筑都烧毁了。 庆帝曾问他是否需要重新选一座宅子,简离一句“凤凰遇火方可涅槃重生,如今火已经过了,何必迁移!”就回绝了。 在王府重建的时候,简离就曾经对王府格局进行重新规划,而宝华楼就是多出来的建筑之一。 对于当初遇火一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为之……扶晞已经不想多过的去想,如今,她只想离开。 如今只有离开,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有的事情知道一二便够了,知道得太多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只不过,扶晞没有想过,有的事情一旦开始,便没了结局,一旦沾上,便再也不能退出。 扶晞将石室里的棉布悉数摆弄回原样,她最后看了一眼,深呼吸吐出一口气,准备就此离开。 只不过,她才刚刚走到石门边,还没来得及拉门就听见了石与石的磨合声。 扶晞猛的回头,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好像要跳出来似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声音的来源,扶晞走到一面棉布面前,她侧着身子小心的拉开。 声音果然是这里发出的,是一扇石门,准确来说,是一扇正在向上移动的石门。 因为石门掩在两幅画像之间,所以刚才扶晞没有看出来。 石门自行向上而开,并没有看见有人推拉,应该是有机关控制的。 扶晞立即回想自己碰过些什么,是哪里出了错!这里还有多少道石门? 只不过,扶晞对于这一切都还来不及细想,她就听见了踏踏的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是发现机关被触动了?还是原本就是那边的人触动的机关? 石门已经被打开一大半,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一切都容不得扶晞再去犹豫。 她立即放下棉布,快步走到来时的那道石门前,闪身躲了过去,小心且快速的关上门。 此刻,我绝不能走,万一动静太大,反而容易被察觉,那就大大不妙了,不如先留下来,静观其变……扶晞在心里暗暗想着。 想罢,她轻轻的靠在石门左侧的石墙上,她担心会撞开石门,所以 不敢依附在石门上。 她竭尽全力的去调整自己的呼吸,想要让自己冷静再冷静,可是,冷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调整呼吸又哪是说可以就可以的。 随着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扶晞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直到脚步声的停止。 到底是谁呢?来的人是谁,那人来干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扶晞的心咯噔一下,在那一刻,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虽然扶晞看不到石门里面的情形状况,但是一听到声音,只是一句话,她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是殿下!”。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石室惊语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那么也就不会有之后的事。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所以,既然我活了下来,就要好好的活着,比他们都要好。 …………………………………………… 简离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嫩绿色里衣,白色绣银边长衫,玉盘扣腰带,荷包上绣着杜若花,白玉发簪,白玉发冠,得体出尘。 他的脸上也没有了刚刚回来时的那抹倦意和灰尘气息,他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世无双的佳公子,伟岸英姿的王爷。 简离的右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食指上带着的七星戒指,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棉布。 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是在看着棉布后面的画,画里的人。 由作站在他后边,低着头,他陪同着来过这里几次,每一次来,他都会尽量不去看任何东西,也不会留意任何东西。 “你出去过……东西理应都备好了”简离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温软,如今很是清冷,就像他此刻的脸一样。 由作顿了顿,回复道“嗯……都备好了,我让由修把他买来的东西都交给由倢了,我早前就吩咐过他,他也已经回来了”。 “好……那东西一定要做得细致”简离听见已经安排妥当,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开来,并不明显,但还是可以一眼就看出来,随后他又随口问了句“何时可以完工?”。 由作知道简离很想这个东西快些制好,但是他也只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他面露难色,支吾着说道“店主说了,需得两日方可……”。 简离一听到由作说要两日才能完工,顿时就眉头紧锁,他侧过脑袋对着由作说道“不行!太慢了,你亲自去一趟,多加几倍的工钱”。 由作立即点头“是,我这就去”。 “慢着……必要时,你就说是淮王府要的东西,让她们连夜赶工,务必要在明日午时之前做好,明日,你去取!”简离转过身走近由作一步,极其庄重的说着。 由作没有半分迟疑,很快的点点头,连声称“是”。 简离拍拍由作的肩膀,他抿了一下嘴角,淡淡的继续说道“明日午后,你随我进宫,你去把东西交给杜公公”。 由作侧过眼看了看简离的手,随后小声的问道“那,花鹿该如何处理?”。 “命府里的人先将它圈养起来,明日一早就送去厨房,将它配在那几味药里”简离别过脸,不去看由作,他就目不转睛的看着棉布。 略微停顿了一会以后,简离继续说道“同药枕一并带入宫,你将这两样东西均交给杜公公,他知道怎么做的”。 由作抬头,见简离只看着棉布,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殿下难道自己就不去看看吗?毕竟……”。 “住嘴!是谁给你的胆子?给本殿出去!滚出去!”由作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简离就已经转过身子,用手指着他朝他怒吼。 简离是真的怒了, 他一直以来喜怒皆不形于色,很少这样在别人面前发火,即便是你惹怒了他,他也会笑着惩戒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由作知道自己触碰到了简离的禁忌,但是他还是想要把话说完“毕竟她是……”。 简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把抽出由作配在腰间的利剑,没有停歇的直接驾到了由作的脖子上。 他眼神如同寒潭一般冷,冻得人如同打着赤膊置身在严冬腊月,言语里带着恼怒带着冷漠带着疏离“本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是知道的”。 由作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他歪着脑袋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缓缓的跪下身去,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由作知道错了,请殿下责罚”。 由作知道简离确实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也知道简离此刻确实是生气了,但是他跪下并不是因为他怕。 他从来就没怕过死,只不过他妥协了,对着简离妥协了,他眼中的简离只是个孩子,半大的孩子。 他深觉简离不该这么早承受这一切。 他看着简离,就如同看着他的弟弟一样,如果他的弟弟还活着的话,也该是简离这般大了。 简离看着由作跪下去,他手里的剑抖了抖,听着他说他错了,简离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简离知道由作不怕死,但是他不知道除了命,他还有什么可以威胁由作的,情急之下他只能以命相胁。 同时,他也知道由作是怎么看待他的,由作关心他,他知道,由作出于好意,他懂得…………… 只是他不能接受,也就只能强迫自己去忽略这一点。 他不能让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那段禁忌,不能,谁也不能,所以他只能如此。 石室里一片寂静,片刻之后,简离蹲下身,将剑插回剑鞘里,然后转过身背对着由作。 “算了,没事了,你下去办事吧!我自个儿待会儿……”简离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和萎靡。 由作听得出来,石室外的扶晞也听得出来,只不过,由作明白,扶晞却不知道为什么。 扶晞想要明白,她是想的。 石室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全都看不见,可从声音里,她知道了很多信息,从谈话中,她又知道了许多残枝末节的东西。 由作起身,没再说什么话,他最后看了简离一眼,放轻脚步退了出去,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直到退出了来时的那道石门。 一出石门,他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他也累了。 这么几年,他们都累了。 扶晞紧紧的贴在墙上,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没有。 她又听到了简离说话,简离略显无力的声音穿透石壁,送达到扶晞的耳里“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不只有我和由作,还有你”。 “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不只有我…………”。 “我知道你一直在……”。 “我知道你…………”。 “我知道…………”。 扶晞登时睁大眼睛,瞪得死死的,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他不把我揪出去?为什么容我听这么多?为什么………… 正文 第三十章 再升疑云 记忆之所以被称之为记忆,就是要让人永远铭记,不时的想起。 可是这一段记忆,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 扶晞站在石门边上,她闭上眼狠狠的低下头,心里不停地想着“被发现了是不是?我是等着殿下过来,还是自己过去呢……”。 摇摇头,睁开眼,扶晞将手轻轻的放在石门上“还是我自己过去好了……”。 正当扶晞准备推门的时候,石室里却再次传来了简离的声音。 “离儿知道,你一直都在的,母亲”简离把手万分小心的放到棉布上,动作轻之至极,唯恐会有所损毁。 脸色柔和平顺,那副模样就像他面前的不是没生命的布料子,而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他万分珍视的人。 扶晞听清楚这句话之后,她立刻将手抽回来,按在自己的胸口,轻轻的拍了两下。 母亲?那名女子是殿下的母亲? 扶晞知道自己再听下去不道德,但是她如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根本就不能擅动。 她不知道这里会不会还有什么机关,她害怕她若是乱动会再次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所以她只能原地待着。 这么想着,扶晞又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这门是有机关的,我刚才要是真的开了门要过去,恐怕我最先看见的不是殿下,而是利箭了! 还好还好,否则,不用殿下赐死我,我自己就先死了………… 想罢,扶晞更加不敢乱动,她依旧保持刚才的姿态,紧紧的贴着墙壁,侧耳倾听。 简离慢慢的拉来那层厚厚的棉布,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段过程或许对于其他人而言,只是一句话的时间,但是对于简离却如同百年。 挣扎又煎熬,他急切的想要看见棉布后面的画中人,但是他又害怕着,迟疑着,担忧着。 沉寂了许久,石室里只剩下他的呼吸声,每一下都很沉重,他缓缓的抬头,看着那副画,看定那个人。 简离的眼里满满的复杂,不明悲喜。 没有说任何话,简离的眼眶里就已经湿润,他鼻子酸酸的,或许只有在她面前,简离才会有软弱的一面。 难过着,哽咽着,委屈的,简离吐出一句话“母亲,离儿……好想你”。 一声“咚”,简离硬生生的跪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离儿真的好恨那个时候的自己,但是离儿真的没办法了”。 简离努力忍着,不让眼泪留流下来,鼓着气重重的连续着磕了几个头。 他如今脸上的神情若是扶晞能够看到,她必然是会心疼的。 这样的简离,莫说是扶晞,即便是程理由作之类的人,也都没见过。 扶晞虽看不到里面的一切,但是仅凭声音,就已经足够让她揪心了。 她万分的想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理智又时时提醒她“我不能过去,不能不能,不能的!”。 简离的头上已经磕出红印子,他却似乎毫无感觉,只不停的磕着。 每一下都伴随着一声响,每一下都磕在扶晞心里。 十余下之后,简离抬起头跪坐在地上,目然的看着面前的画,眼里毫无生气,只是一副呆呆的模样。 他对着面前的画,凄冷的笑了一番,脸上的嘲讽也不知是给谁的,或许是他自己,或许是旁人。 “杜公公……他说,母亲你从来不曾怨我,只是……一直挂念着我……”简离原本一直努力克制着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他再也无法克制,只能任其流。 他用手指着自己,瘪着嘴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还要想着离儿,离儿明明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情,母亲为什么还能原谅!为什么?”。 简离就像个孩子,他在自己母亲面前任性撒娇,他在自己母亲面前痛哭流涕,他在自己母亲面前耍赖发疯。 这些事情他通通不会在别人面前流露一点,一丁点也不会。 简离跪着直起身,他扒开棉布向前爬了两步,离画又近了一点,他仰起头看着那副画,痴痴的笑了一下。 笑里尽是苦涩,他闭上眼,两行眼泪流下来,紧紧的抿起嘴唇“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爱我”。 “离儿如今除了一个王爷的头衔,什么都没有,连叫您一声母亲的权利都没有了,可是离儿会改变这一切的,一定会!”简离握紧拳头,重重的在地上锤了一下。 痛感很强烈,但是简离没有叫一声,他只是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撑开手掌,简离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柔情与愧疚,满满的都是恨意与怒火。 一把握成拳,骨头咔咔作响,简离看着自己的拳头,略显沙哑的声音透出万分的决绝“权力属于有实力的人!”。 简离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理会衣服上的灰迹,眼睛直直的看着画“明日离儿会进宫,但是依旧不会去见你…………”。 停顿了一会,简离握紧拳头低下头,他闭上眼紧紧的锁着眉头“因为离儿实在是忍受不了,要母亲你给离儿行叩拜之礼,还得尊称我一声殿下!”。 一句话挣扎着说出口,石室外面的扶晞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母亲?殿下! 殿下的母亲为什么要对殿下行礼?为什么会反了过来? 这一切都让扶晞云里雾里,她没有接触过皇宫,不知道宫围里的乱七八槽的事情。 她只觉得,简离是云端上的人,简离的母亲也该是高高在上才对。 扶晞平下心,揪着自己外衫的边角,继续倾听着。 简离抬起手,他原本想抚上画纸,想去摸一摸画上的眼睛,他母亲的眼睛,但是看见自己的手上满是灰迹,还破了皮带点血迹,他就作罢了。 “听杜公公说你最近心疾又犯了,离儿特地看了医书……寻了花鹿,一定会有帮助的……”简离抹掉眼角的泪痕,他抽了一口气,勉强的扯起一抹笑。 “还是笑着好,别人看了也只当你是开心的,久了以后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是开心的”简离把手放在自己心口。 好像有点空落落的,不过也没什么,简离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笑得温暖又美好。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简离又扫了一眼整个石室,他笑笑又自顾着说道“总有一天,离儿会把母亲你带到这儿来,让你看看这些画,都是离儿画的,到时候你看看像不像……”。 简离把手上的灰擦在衣袖上,再小心翼翼的拉上棉布,拉的很慢,他一直看着画,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闭上眼舒了一口气,随后睁开眼便再也不回头的离开了石室。 扶晞听得到脚步声,但是她还是不敢走,直到再次听到石门关上时产生的摩擦声,她才脚软的一把坐在地上。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险象环生 如果今天听见的才是真正的你,那么就请让我重新认识你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殿下……殿下,若是你知道有一个人知道了你的这些事情,你会怎么做?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你知道我偷听了这些东西,你知道我的心思,你知道我发现了这个石室,你知道我知道了你的禁忌,你会不会,会不会杀了我? 扶晞狠命的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没那种可能的!”。 她扶着墙角站起身,因为走过一次,所以这一回她不再害怕,她小跑起来。 可是等快要跑到道口的时候,她又停了下来,她回头趴在地上小心的摸索,一点点的向前爬动。 很快她就停下不动,她拿起那三支利箭,紧紧的抓着不松手。 随后就回头直跑,跑到道口,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很快的上去。 看着那个道口,她沉默了一会,三支利箭她还紧紧的抓在手里。 抬头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看样子是没人来过,也不会再有人来。 扶晞将箭放在门后,然后又去搬书,如同今天要开机关一样,她迅速的搬书堆高台,推动小球,直到再也推不动。 再次进到宝华楼,她只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完全看不出地道的地方,就再也不去看那里。 不做任何停歇,扶晞把书放回原处,一切都进行得很快。 没人来,一直都没人来。 “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有……没有没有……” 扶晞闭上眼睛,小声唠叨。 如同一根弦断了又接上,扶晞猛的睁开眼。 箭还在,忙中生乱,我差点就把这个给忘了! 该怎么办,这箭我该怎么处理?宝华楼也就这么大,根本就藏不住的………… 不行的,如果这箭被一个人看到,很快就会传出去,之后殿下也会知道,这箭从何而来殿下一想便知………… 那么我将它捡出来的心思不就白费了吗? 该放在哪儿呢? “扶晞你在干嘛?”扶清站在门口,她手提着灯笼,虽然如今天还不算太黑,勉强看得见,但是未免待会回去的时候看不着路,扶清还是举起了灯笼。 扶清刚刚才过来,她步子挺轻的,扶晞想东西又太入迷,也就没有察觉。 她看着扶晞一个人在那边自言自语,但是又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便举着灯笼问了一句。 扶清是随口问问,但是却把扶晞吓个半死,她问声立即转头看过去,看见是扶清,她也依旧有点紧张。 “没!没……干什么”快速的摇摇头,扶晞支吾其词。 扶清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将灯笼放在门口,缓缓的走进去,她一边从腰间拿出火折子,一边说道“都这么晚了也不回去,我就来寻你了……看书怎么也不点灯……”。 扶晞见她准备点蜡,心下念道“这怎么行!扶清要是一点蜡,这门后面的箭就会被发现的!她若问起来,我该怎么回复她呢?”。 “不要点蜡了!”扶晞走近扶清按住她的手,强装镇定的说道“夜里也不用当值,我如今也该回去了,你不用点了……”。 扶清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随即把刚拿出来的火折子放回腰间“我还以为你还想在这儿看呢!”。 “都看了一下午了,不看啦不看啦!”扶晞顺势说着,她揉揉眼睛,随后又拉着扶清的手,同她说道“咱们回去吧,嗯!”。 “好!走吧走吧,我呀,刚才还在说扶影扶暖她们两个呢!拜托别人当值,也不来替替,你饭还没吃吧?”扶清拉着扶晞的手,略带嗔怪的说着话。 扶晞尴尬的笑笑“是我说帮她们当值的……也没什么,反正我待在这儿也没做什么,就是看看书……”。 “好啦好啦,扶瑶个大吃货买了好多吃的,你也不用去后厨了,咱们现在就回去吃光她的东西!”扶清越说越开心,她拉着扶晞就准备走。 扶晞想推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能怎么说呢?方才本来就是她自己说要走的,可是她如果真的走了,那门后边的箭怎么处理? 扶清见扶晞没有跟上她,她转过头看着她“怎么不走?”。 扶晞原本就是在看着门后边,她没注意到扶清问她话,她也就没有回话,扶清就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 她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了?门后边怎么了?”。 扶晞见她也注意到了门后边,立时回过神来“没什么,我们走吧!”。 扶晞牵起扶清的手,轻轻的拉了一下她,带着一点紧张,她笑笑“我们……走吧走吧,我都饿了,”。 扶清看她这幅模样,活像扶瑶似的,整个一吃货,她痴痴的笑了两声,跟着她走。 扶晞在扶清出来以后,关上了宝华楼的大门,她眼里的担忧减轻了一点。 算了,还是先跟着扶清走吧,现在这么晚了,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我晚上再过来一趟,到时候再想办法把箭处理掉。 想罢,扶晞转过身。整个人显得轻松自然了一点,她对着扶清咧开嘴笑了笑。 扶清拿起放在门口的灯笼,牵着扶晞一并走下台阶。 一路上遇见过几拨王府里巡逻的人,也大多都是认识的,相互点头示意也就算是打了招呼。 再等着回到居所,天就完全黑了下去。 扶晞一进门就被人一把抱住,里面没有点蜡,黑灯瞎火的,扶晞吓得唤了一声“扶清!”。 可是却没人回应她,原本一同回来的扶清也不知去了哪里,刚刚还在后面的。 “扶清扶清,你在哪儿?”扶晞见没人回应她,她连着叫了几声。 但是依旧没人回应她。 那人抱住还不止,居然动起手来,在扶晞腰间游走,扶晞的脚也被摁住,当真是动弹不得。 扶晞拼命的转过头,可是门已经被关上,她已经完完全全处于黑暗之中。 “放开我!放开……是谁?你把扶清怎么了!”扶晞牟足了劲的想挣开,可是刚刚有了一点空隙,就又被抱紧。 过了一会儿,扶晞才慢慢发觉,不只是一个人,不只是一个人在她身边!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暖由心起 无论过了多久,你们都会是我所珍视的人。 何时,何地,都一如既往。 ………………………………………… 不只是一个人? 还有谁呢!腿边好像有一个人,背后有一个,面前还有一个………… 扶晞低头朝着背后的人嗅了嗅,随后她咬咬牙不再挣扎,她淡淡的说道“再不松开,我就将你们的小秘密全都说出来!”。 抱住扶晞的那人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抱紧。 扶晞越发的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扶晞想动动腿,可是手脚依旧被禁锢着,她难以动弹,不过,她一点也没有方才的慌张。 她气定神闲的咳了两声,不紧不慢的说道“是谁说过,她其实很喜欢那个什么什么由仟来着?”。 扶晞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腿上按压的力量小了一点,她忍着不出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记得谁跟我说过,她把自己的私房钱全放在了枕巾里……”。 背后的力量也小了一点,扶晞嘴里的话也没停下,她仰着脖子对着外边喊到“还有还有,也不知道是谁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早点儿出府,寻个好人家!”。 “啪”的一声,门猛的被推开,门外站着的俨然就是扶清,灯笼已经媳掉了,但在月光之下,扶晞还是看得见她的脸。 抱着扶晞的人也松开了她,是扶瑶,按着扶晞腿是扶暖,还有站在扶晞面前的,是扶影。 扶暖的脸很红,她嗔怨的看了扶晞一眼就转过身去,躲开了扶晞的对视。 扶瑶一边越过扶晞,走到案桌前去点蜡,一边呶呶嘴小声念叨着“死丫头,我的血汗钱要是不见了,我准让你赔我……”。 蜡烛烧起来之后,屋里也渐渐亮起来,扶清缓缓的走进来,她做势狠狠的拍打了一下扶影“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什么惊喜啊?这就是惊吓嘛!”。 扶晞猜到是她们之后,大概也知道了她们的意图,她想想这场闹剧的前后,不禁莞尔一笑,走到自己床边坐下,看着她们。 扶影受了扶清一记打,虽然力道不重,但她还是小小的叫了一声“哎哟”,随后她无辜的皱着眉看着扶清“我怎么知道嘛!”。 看着扶清不理她,扶影又转而看着扶暖扶瑶她们两个道“我都说过啦,你们只抱住扶晞就好啦!”。 扶暖的小秘密她一直不曾对别人明说过,最多最多就是在扶晞面前说过由仟人挺不错…… 也不知道扶晞是怎么猜出来的,现在心事被人说出来了,她害羞得不得了,后悔得不得了。 如今她只觉得,当时就不该凑热闹,听扶影的歪点子,现在扶影还怪她没掌握好! 扶暖瘪瘪嘴,不满意的对着扶影说道“是你说的,你不点蜡,我们就不要松开的好不好!”。 一听这话,扶瑶也没好气的别过头去。 扶影一见她们这样,想着自己本就是出于好玩儿,才想的这个主意,谁知道会这样啊! 她看了一眼扶晞,想要向她求救,扶晞当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过,扶晞也看得出来,其实扶清扶瑶她们几个其实也都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只不过是在吓唬扶影。 都是几个朝夕相处的人,谁会不知道对方的小秘密小心思什么的呀!只不过是平日里不说罢了。 如今被说出来了,也只不过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而已。 所以,扶晞就没打算插嘴,她很是无奈的回看了扶影一眼。 扶影见求救无望,她整个人都是欲哭无泪,眼巴巴的看了几眼扶清,又看了几眼扶暖,再转而去看扶瑶。 她们几个虽然都是一脸恼怒样,不过实则心里并非如此,只不过扶影当局者迷,所以看不出来。 扶晞坐在床上,扶清早就对她眼神示意好几回了,无外乎是让她加入她们的战队,好好吓唬吓唬扶影,不过她都忽略过去了。 眼见着扶影整个人都低下头去了,扶晞也不大好再在一旁看热闹,她咳了两声,走到门边关上门。 随后她爽朗的笑了两声“行啦行啦,你们几个的破事儿,我们谁不是相互都知道的呀!别不好意思啦……”。 扶晞扯扯扶影,示意她搭腔,扶影立即会意,她猛的抬起头,看着扶晞一个劲的点头“是是是,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扶暖的脸红了一阵,原本好了些,此刻又更红了,她低下头小声说道“别听扶晞胡说,没有的事,谁喜欢那个由仟啊!”。 “我有说是你吗?小暖暖……”扶晞坏笑的看着她。 顿时众人哄笑,扶瑶笑得最大声,她看着扶暖说道“被绕进去了吧你!哈哈……”。 扶影偷偷掐了一下扶晞,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许说我,知不知道!”。 扶暖耳朵尖,她听着扶影说的话,她刚才丢人丢大发了,此刻必然是要转移她们的视线的。 她拉着扶晞说道“不行不行,扶晞你可不能偏袒扶影啊!你都说了,就是没说她呢!”。 扶晞见状,无奈的对着扶影笑笑,脸上却写着“我就知道会这样,你是躲不掉的,还是说了吧”的字样。 扶瑶扶清也凑起热闹,一众附和着,让扶晞把扶影的料也爆出来。 “我不知道……”扶晞为难的看了她们一眼。 知道自己躲不过,扶影想着被人说不如自己坦白,她跺跺脚,不耐的说道“哎呀好啦好啦,你们这群好事儿的小婆娘,我自己说啦,大大大大前天吃饭的时候,那个臭屁是我放的…………”。 虽然声音里有些许不耐,但是扶影的脸上早就飞上了两片红晕,她说完以后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扶瑶状似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是你啊!当时扶悦她们几个说是我们这边的人的时候,我还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们不是呢!”。 “多大点事儿,不就放个屁嘛!我昨天还放了一个呢……”扶清见扶影的样子有点难受,她立马安慰起她。 扶暖也是如此…… 好像她们都忘了,刚刚是谁逼着扶晞爆料的。 扶晞木然的看了她们一眼,随即说道“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扶影有什么事儿……”。 话没说完,扶晞就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扶影深觉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不过她也没有如同她们几个之前那样置气,她只是拍了一下自己嘴巴,就淡看她们几个的调笑。 扶清笑罢“好啦好啦,不笑啦,扶瑶你快些把吃的拿出来,扶晞还没吃饭呢!”。 扶暖扶影一听到扶晞还没吃饭,就立马愧疚的低下头,扶暖小声的对着扶晞说道“对不起啊扶晞,我和扶影两个回来以后就忘记了……”。 看着她们这幅模样,扶晞顿时觉得羞愧,自己不仅根本就没有帮她们什么,还利用那段时间做了些别的事。 她们那么相信自己,可是自己却还不能表露出一点异样,明明是自己…… 扶晞尽力扯出一抹笑,她逐一拍了拍她们几个人“这有什么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看书,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就是……”。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君心似铁 我所需要的,是能够帮我的人,有利用价值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需用上一用。 去过那样的地方,才是自己人。 ……………………………………………… 扶晞话音拖长,迟迟不肯说出后半句。 “就是什么?”扶影扶暖立即抬头,眼睛转也不转的看着她。 扶晞卖了个关子,她“嗯”了一个长音,然后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就是这个肚子,是真的饿了……哈哈……”。 扶影扶暖皆是灿然一笑,舒了口气,扶瑶早就将自己买回来的点心拿了出来,她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饿了就过来呀!还愣着干嘛啊” 扶瑶今天买了许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吃的,在外面的时候,她蹭由修由伽的吃的蹭饱了,自己的东西反倒是一点没动。 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扶暖扶影她们在门口站着,几个人聊天都聊得忘了要吃东西,直到去吃了饭回来,才想起扶晞还没回来。 问了才知道,原来扶晞是替她们二人在当值,到现在也没人去换她回来。 如今,天也快黑了,没有个灯笼,也不知扶晞她敢不敢一个人回来…… 几个人顿时觉得太对不起她了,扶清首先开口说自己过去接她,其余几人也都说要随行。 商量了一会儿,时间又过去了小半,最终扶影想了个点子…… “好啦,就让扶清一个人去接吧!咱们待在这里,到时候……”扶影同她们几个围在桌子前讨论细节又过了小半时间。 不曾想到,原本所想象的惊喜,变成了如今这般局面,当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吓。 扶晞随着扶影的拉扯走过去,看着她们每个人看着她时,脸上满满的期待,她鼻子立马泛酸。 好在的是,她没哭出来,不然她们又会以为扶晞怎么了。 几个人一同坐下来,扶晞知道,如果她不先吃点什么,她们几个是不会动嘴的,所以她率先就拿了一块白糖糕送进嘴里。 白糖糕绵软细密,香味诱人,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甜味,香而又纯,甜而不腻,扶晞平日里并不喜欢吃甜食,此刻却极是满足的咽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白糖糕是我最爱,扶晞你总说不爱吃甜的,这个怎么样?”扶瑶满眼笑意,她紧张的问起扶晞。 扶晞朝着她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吃好吃!谢谢你哈……”。 这么一说,倒是把其他几人的馋虫给勾了起来,每人都拿起一块白糖糕吃起来。 扶瑶边吃边笑,她口齿不清的对着扶晞说道“早就告诉过你啦,你却不爱吃甜的……”。 一张桌子,几乎摆满了吃的,酸甜辣都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大开吃戒,方才的火药味全被冲洗得一干二净。 年少时的情感就是如此,会有矛盾,会有争吵,但是一切都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人很少这样围着吃夜食,如今美食当前,她们都没有太多的话,一张嘴巴,以吃为主。 说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诸如“你吃这个,这个好……真好吃,不过我们这样吃会不会胖啊……好撑呀……真好吃,扶瑶,这个叫什么来着……”。 扶晞拣了几块不同的点心吃过以后,就默默的为众人倒了一杯茶,随后她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她们。 她们此刻,个个都笑靥如花,扶晞在一旁看着,心里觉得甜甜的,比吃白糖糕还要甜…… 她暂时忘却了宝华楼里的事情,也不再刻意提醒自己还有那个最重要的箭没处理,她只是静静的享受这个时候的温馨。 此刻还不算晚,除了她们的屋子里还亮着灯,王府里大部分屋子都是亮着的。 穿过三堵墙,一条长廊,一个园子,两座亭子…… 简离的春照阁里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一些话。 由伽由修由作都在,简离在书架子前站着,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由伽几人不时的点头。 未几,由伽由修相继退了出去,只剩下由作和简离。 “你觉得由伽和由修二人怎么样?合适吗?”简离从书架里随机抽出一本书,回头看着由作问了一句。 虽然由修由伽已经走了段时间,但是由作仍旧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眨几下眼的功夫,他回头对着简离说道“由修心性未定,不过反应力不错,而由伽相对成熟一点,但是他某些方面不够稳重……”。 简离挑挑眉转过身,随手放下书,状似无意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都不合适?”。 由作微微顿了一会,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认为本殿说得没错,是吗?”简离走近由作,他比由作略矮一点,所以象征性的扬起头。 由作退后半步,随后低着头说道“进入那个地方的,必须是各方面能力都上佳的,否则去了也是白去,所以……”。 “可是本殿已经等不及了,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知道的不是吗?”简离逼近由作,一句话说得极是低沉。 “是……可是,需要的人可以再找,他们两……”由作不忍的皱起眉头,不过他低着头,所以没让简离看见。 简离半路截住他的话,迅速的说道“如果他们不行!那么还需要等多久?一年?两年?或者是三年五年!你可以……本殿不行!”。 他的眼睛里写着坚定,他决定了的事情,即便是错的,即便日后会后悔,即便他知道会有遗憾,他也会继续下去。 屋里点的是油灯,烛火星子烧得“呲呲”响,简离面对着那火光,他的脸被映得黄亮,他焦急的等待着由作的答复,眼睛睁得开了些。 由作依旧不说话,不算答应,也不算拒绝。 简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本殿不是饥不择食的人,由仁是庸才,所以本殿毫不犹豫的将他给弃了……”。 由作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 停顿了一会儿,简离继续说道“由修是孤儿,没有过去,无牵无挂,由伽虽不是孤儿,但他是有故事的人,他们二人都在本殿身边有段时间了,可以信用……”。 由作抱拳“殿下……”。 “由作你从什么时候起也这般婆妈啰嗦了……他们有不足的可以督促他们改,入了那个地方,谁还能保持原样?”简离低头抖抖袖子,抬眼睨了由作一眼。 “嗯……由作明白了”由作抱拳的手捏得紧了一点,他顿了一下随后咬咬牙回复简离。 简离猜得到由作的底线在哪里,他知道由作也明白他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一听到由作不再辩驳,他一把手搭在由作的肩上。 略重的拍了两下之后,简离贴近他,附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道“不要再拖了,他们的年纪也该够了,就在这一两个月……你送他们进去……”。 说这话的时候,简离的左手负在背后,拢进了袖子里,紧紧的握成拳。 简离深知那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炼狱二字实在不能概括,进去再出来的,要么是人上人,再不然就是死人。 可是他已经等不及了,他需要人手,信得过的人手,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人非得去一趟那里不可。 这么几年,由伽由修待在他的身边,的确是尽心尽力,但是越是如此,他才会放心让他们去那种地方,他的秘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心思谓谁 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再龌龊也好,再艰难都行,我都要让你开心快乐…… 你是唯一的,仅有的,爱我的那个人啊! ……………………………………………… 夜已经深了,简离离开了春照阁回到自己的居所,由作送他回去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简离常常有事吩咐由作,所以由作的屋子同简离的居所离得不远,在同一个院子,只是隔着一堵墙而已。 一直以来,简离都有着夜间看书的习惯,虽说府里有专门放书的宝华楼,而且他的书房春照阁也有几架子书,但是未防哪天他想看书,身边却没有,所以他的房间里一般都会放着几本。 每天晚上若是不看书,简离必然睡不着,即便勉强闭上了眼,也一定睡得不踏实,今夜也一样。 简离关上房门以后,走到几盏油灯前,他用剪子逐一剪了一小节灯芯,又挑了挑,屋里就更加亮堂了。 房间里用了熏香,据说是用来驱蚊虫的,味道淡淡的,是檀香的味道。 每到晚上就会有专门的人到简离的屋子里燃香通风,到了简离要回来的时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简离讨厌在自己的房间看见其他人,所以一般很晚才会回来,他会给别人充足的时间准备。 窗子关得很严实,没有风透进来,简离虽然感觉有点闷热,但是他还是不想去开窗,相比闷热,他更不喜欢把自己袒露在别人面前。 前段日子,程理原本命人为简离准备了冰块,以供降温,但是只实行了一天,简离就命人撤了下去,言明日后不能如此,也就再没人这样做。 简离走到床边宽衣解带,将外衫和长袍都搁在屏风上,随后脱掉鞋袜上床,他坐在床上拿起蒲扇摇了起来。 风里还带着一点温度,简离摇了几下就放下了。 他的枕边还放着战国策第一册,这本书他早前就看过,但是他觉得一本书在不同的时间和心境下看,会有不同的感受,所以如今又重新看起。 翻开书,还是上回做了折角的地方,简离看见折角眯了眯眼,他关上书放在一边。 他盘起双腿坐在床上,把手肘撑在腿上,用手撑起脸,闭上眼让自己好好的去想扶晞的脸。 简离嘴角慢慢的勾起,心里念叨着“那个丫头到底哪里好?浔阳那种人……嗯……那个丫头好像怕我,但是又不是很怕的那种……”。 “嗯……长得还不错,眼睛大大水汪汪的,好像母亲的眼睛,很柔……很清澈纯净……”简离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就立即睁开了眼。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杜若花的荷包,一下一下,细细的摩擦着上面突出来的绣纹。 这个荷包是他让由作几经人手得来的,他平时都会带在身上,如果不用进宫,他就会佩戴在腰间。 他想起他母亲说过的话“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绣者,只有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才能绣得出神,让人看着不会只觉得是绣品……”。 “所以,母亲你只有绣杜若花才会没有一点错漏,也只有绣杜若,你才会不扎手是不是?”简离看着荷包自顾的问道。 简离抬头,眼睛转了几圈,微微带着一点迷离,他心口泛酸,就如同有几根针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上扎。 明明疼的受不了,可是他却还是不能叫出声。 他在心里想着“一切都会好的,很快的,一定可以的……”。 伸手放下帐幔,简离躺下床,他将荷包放在枕边,看最后一眼,他就闭上眼,尽力的不再去想,尽力的转移自己的思绪。 他扯过薄锦被,明明还是有点热,但他还是选择了搭在身上,他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东西。 简离没有灭掉油灯,所以即便他闭上了眼睛,却还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光亮。 简离喜欢这样,他不喜欢独处在一个黑暗的地方,他想感受到光,感受到热,那样他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安全。 因为讨厌冬天,讨厌下雪,讨厌寒冷,所以他一般在冬日都不会出门,除非必要,他都会待在府里不出门。 带回扶晞的那一次,是他那一年冬天第二次出门,因为进宫领赏。 虽然睡下了,可是他的心里却一直都没静下来。 他在想,他在念。 扶晞那个丫头说……是我带她进府的,好像,是我来着…… 那天我是干嘛去了?进宫?应该是…… 对了,是那天,那天偶然撩起轿帘,在转角处看见她,那个时候她好像缩成了一团,比现在还小,很小一只似的…… 她不断的向着墙角里挪,她很冷,应该是很冷的,穿得那样单薄,怎么可能不冷。 原本,我也不准备下轿的,但是她在那个时候抬起头,记得那个时候,她的眼睛……和现在一样,和母亲一样,清澈柔亮,纯粹干净…… 嗯……记得了,确实是那样,是我领进来的……估摸着日子,都有八,九个月了,快一年了。 当时把她交给程理之后,就没再管过她,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她,也就把这件事情忘了,算起来,我和那个丫头,似乎也就见过那么一次。 再来,就是宝华楼那一次了,时隔大半年的光景,她好像还没学会规矩,见了我,别人都行礼了,她反倒站着不动。 不过没关系,我向来不理会这些,当时细细打量了她几眼,她竟是没有低头,还与我对视了一眼。 这个丫头……有点儿奇怪啊! 扶……晞,是在什么时候招上浔阳的,他那样的人,会缺女人吗?还是个没长开的…… 除了五官端正些,看着挺顺眼之外,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地方…… 不管了!不管她是什么人,用了些什么手段,她能为我所用就行,我要利用的,就是浔阳对她的那点在意,还有……她对我的那点在意。 简离睁开眼侧过头,又看了一眼枕边的荷包,上面绣着的杜若花正对着他,已经盛开,饱满端庄。 他翻过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轻轻的摸了几下荷包,面色变得柔和起来,眼睛也弯弯的,像个月牙儿。 “母亲,离儿一定会办到的,离儿一定要你喜乐安康,你是离儿唯一的牵绊了……”简离将手附在荷包上,嘴里喃喃自语。 他慢慢的闭上眼,呼吸也渐渐有规律起来。 真的是累了,确实该好好睡一下。 这个世上有千万人,总有一个人会是另一个人的羁绊,理不清剪不断,割舍不掉放弃不了。 简离如是,扶晞亦如是。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命不由我 我不曾想过要与你如何如何,更没想过你要对我怎样怎样。 因为我知道,无论是怎样的开端,结局都是一样的。 ……………………………………………… 有人夜里游走于灯火阑珊的地方,有人夜里处在寂静无声之地。 淮王府里这个时候,大多再没声响,该睡觉的睡觉,该值夜的值夜。 夏天过去大半,王府不比西郊,没有那么多的虫鸣鸟叫,睡着的人睡得越发安稳。 扶晞眼皮子动了几下,看得出来是眼珠子在转,她露在被子外的手也动了动。 悄悄的睁开眼,扶晞慢慢转头,她向着左右看了一眼。 她们几个吃完小吃之后就一同去洗漱了,扶晞当时没有一个走开的理由,只能同她们一起。 再回房的时候,又聊起了天,可能是累了,没说一会儿,就各自睡下了。 扶影扶清她们都睡得挺熟的,扶晞叹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起身。 她下床之后,简单的穿上了单衣和外衫,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几个人,随后小心的打开门,轻手轻脚的出门。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估计再过三个时辰就会大亮,扶晞拿起放在门角边上的灯笼。 她没有立时就点着,而是走开了一点再才点起。 一点小火花烧起,为扶晞照亮了脚下的路。 她们住的地方都是统一的下人居住所,所以就没有巡逻的人,一路上,扶晞也没看见7什么人。 扶晞知道一条去往宝华楼的小路,那条路上更加不会有什么人,这样省的麻烦。 早在同扶清回去的时候,扶晞就已经想好了要走那条路,原本想着回去一趟,再找个理由出来,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不容多想,扶晞加紧脚步,很快的向着宝华楼赶去。 夏日深夜起风,本是凉爽的送来,吹在扶晞身上却只让她觉得烦躁。 往日里走这条路的时候,扶晞还会一步一步踱着走,踩着脚下的鹅卵石,挺好玩儿的,也蛮舒服。 如今扶晞走得很快,每一步又走得很踏实,很实诚,所以踩在上面,脚会磕得很疼。 不过扶晞顾及不了这些,她尽她所能的加快步子。 到了宝华楼下面的时候,她看着面前的台阶,双腿微微有点发抖,她只回头看了一眼,就拔腿跑起来。 灯笼拖地,不时的与台阶碰撞,扶晞全然顾不得那些,她用力提了一记灯笼便不再管。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没有半分犹豫,扶晞抛下灯笼,双手用力推开大门,闪身进去之后,她立即转身关上门。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没半分迟疑停顿。 扶晞喘着粗气 ,拍了几下胸口之后,她瞥眼看向门边,虽看不见任何东西,她还是多看了几眼。 灯笼早就在跑的过程中熄灭了,此刻更是被她扔在了门外,扶晞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凭着记忆,她摸索着走向灯台。 扶晞她只点燃了一根蜡烛,点燃之后,她踮起脚小心的把蜡烛从灯台上拿下来。 拿着蜡烛,扶晞一步步走向门边。 她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那箭铁定藏不住的,她也带不走,不如就把它埋在宝华楼后面的那处杜若花圃里。 府里的杜若花全是殿下命人栽种的,没人敢乱动,宝华楼后面的花圃一般也没人去打理,平日里浇水也都是我和扶瑶扶影去的。 扶瑶每回都是敷衍了事即可,扶影更是粗枝大叶型的人,绝不会发现有何异样,所以,那箭绝不会被人发现的。 扶晞把一切都想得很好,她以为一切都不会有意外,以为一切都可以按照她的想法去走,哪里想过,有的事情她连开始都无法控制,还谈什么发展和过程…… 看着空空如也的门角,扶晞的手抖了抖,蜡烛掉在地上,烧过的蜡油滴在了地上,火光继续着,但扶晞却觉得眼前一黑。 她摇晃着后退了半步,随即一股脑坐在了地上,屁股上的疼痛感让她清醒了一点,她趴着向前将蜡烛扶了起来,又用指甲把流到地上的,还没完全硬掉的蜡油 给悉数铲了起来。 蜡油块被她紧紧的捏在手心,微烫的温度在她的手里扩散,但她没受到这个的影响,反倒将拳头握得更紧了。 扶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空荡荡的门边,嘴巴麻木的一闭一合“箭呢?怎么就……不在了呢!”。 来的时候,她还觉得很闷热,此刻她的心却如同坠入寒潭,刺骨的凉,凉得人怎么都无法回暖。 即便是在这样的夏日,这样门窗禁闭的宝华楼,她都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扶晞越过蜡烛,一点一点的爬到门边,她抬起手在门角边上摸索了一下,她宁愿相信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离开的时候……还在的,明明还在的!为什么?箭……去哪儿了……”扶晞哆嗦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后她将嘴巴捂起来,眼睛仍旧是一刻也不离开门边。 呆坐了一会儿,扶晞站起身来,她眼眶红红的,但是不是因为要哭,她是被急出来的。 她举起蜡烛在整个宝华楼找寻起来,先是一楼,再然后是二楼,最后是三楼。 能藏箭的,不能藏箭的,她都悉数找遍了,即便是放书的架子,她也都逐一去翻看了。 其实她知道,她早就想到,箭不可能自己长脚跑掉,只会是被人给拿了,但是她不敢往下想,她不敢去想是被谁给拿了。 她知道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但是此刻她已经别无他法,除了用寻找来麻痹自己,她想不出别的方法来冲散兢惧。 “难道是殿下……不会的,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就不该还能行动自如,可是还会有谁来!我同扶清走了之后……” 扶晞狠命的摇摇自己的头,她下意识的咬起下唇,微微用力就咬破了。 扶晞皱眉,她为难的将唇上的血舔了一下,随后闭眼仰头咽下去“是谁曾对我说过血的味道是甜的?明明就是腥涩的!”。 她又回到一楼,手里的蜡烛已经烧了大半,一路上燃烧掉的蜡油她都倒在了手上,每倒一次她就捏一下,蜡油硬了之后就会印上她手上的纹路。 扶晞将蜡油块拿到眼前看,只有半个手掌的纹路,但是还是看得出纹路很乱,她把蜡烛放回到灯台之后又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一条线生生的分断了她的手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细密的线条错开,一条线上又会分出许多其他的线……总之,乱得很,而且两个手掌都是。 扶晞的脑袋里突的一阵刺痛,毫无预兆的就痛起来了,她手上的蜡油块掉在地上,她咬紧牙根,两手按着脑袋“又来了……又来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夏夜浮思 我所求不多,但还是贪心了。 妄想就是最大的贪心。 ……………………………………………… 不同的脸,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衣服,不同的人,一个个涌现到她脑中,完全不同的人,绝对相同的一点就是全都看不清脸。 一个老者的声音在耳边荡起“掌中天下二分,命格主极向离明,如遇贵人则可临天下,不遇则天下弃之……贵人在……”。 “好疼……老人家你是谁,你说的谁的命格……疼……疼啊!”扶晞蹲在地上,不停的拍打自己的脑袋,试图缓解痛苦。 随着声音不再,疼痛感也逐渐消失,扶晞喘了一会粗气,她眼睛闭得紧紧的,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睁开,背后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湿,额头上的汗也还没干。 她木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耳边回荡的那些话她也记不大清了,她只自嘲的笑笑“确实乱得很”。 伸手拂去额头上的汗,扶晞撑着地板起身,腿压了很久,有点麻了,扶晞揉了揉然后还是硬撑着起来。 她走向门边,每走一下,都像是有千万根细针扎脚,不是很疼,却麻得让人难以忍受。 看着的的确确什么也没有的门角边,扶晞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后她用力的闭上眼,面对眼前的一切,她终于还是承认了。 不管箭是谁拿的,她想,她如今都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等着,即便是死,她也只能等着。 想罢,扶晞转身缓缓走向灯台吹掉蜡烛,随后她再不做任何举措,甩甩腿,脚已经没有刚刚起身时候那么麻,她走出去,关上门。 扶晞不知道自己在楼里待了多久,但是看着天已经不再全黑,她想,她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看着脚边的灯笼,扶晞实在是不好意思,刚刚太激动了,都没顾及到它。 原本挺新的一个灯笼,此刻显得破败脏乱,扶晞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随后又从腰间拿出火折子将它点起。 里面蜡烛快烧完了,不过,从这里到她回去的这段距离,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路上走着,扶晞看着手里举着的灯笼,她心想“这灯笼若是遇到珍惜它的人,必然是不会如此的,可是不是每个灯笼都会遇到那样的人,也不是每个灯笼都有被人珍惜的能力……”。 这灯笼是扶清刚去府里管事那里新领来的,看样子扶晞该去再领一个了。 想起扶清,扶晞就想到了扶清说过的话,她一直寻思着出府找个好人家。 扶晞以前一直不明白扶清为什么那么希望能够出府,为什么那么渴望能够有个好郎君,如今大概是懂了,那是她的归宿,是每个女人的归宿。 就如同扶晞一直寻求的安全感一样,她觉得待在简离身边会让她有安全感,这个和扶清想谋个好归宿是一样的。 但是如今,扶晞还会觉得待在简离身边有安全感吗? 这个答案在扶晞心里,一直都在。 扶晞握着灯笼的手紧了紧,她看着前方的路,越来越明晰…… 接下来,她还要面对太多太多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样的黑夜,她还能度过几个,明天的太阳她又还能看见几次………… 回到居所的时候,时间还算早,她们几个都还没起来,扶晞推开门,在门缝里看了一下。 确定她们都没人起来之后,扶晞慢慢的推开门,推开到一半,足够她缩身进去的时候就不再推了。 灯笼早在入门的时候就吹灭了,扶晞把里面的蜡烛替换下来,弄了根新的进去,快烧完的那根则扔掉了。 进去之后,扶晞开始脱衣服,她想着“也不知明日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以后的日子会如何,我还是不要去想了,现在累得紧,怎么也该睡睡……”。 不知道是不是她动作太大,中途碰到过一个凳子,弄出声响来,扶影翻了个身,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扶晞立时停住,不敢再动。 扶清睡得浅,这个时辰也快到了平日起身的时间,她没被扶晞吵到,反倒被扶影的大动作给折腾醒了。 她也翻了个身,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睛,撑着床板子起来,她睡眼惺忪的看着扶晞,边打哈欠边说“……哈……扶晞……你起来啦!现在什么时辰?”。 扶晞无奈苦笑,她拣起刚刚脱下放在床边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回复道“啊!是,我刚起……如今,还早……”。 回头看了看窗户,天还是黑的,扶晞扯扯嘴角“嗯,还有一个多时辰天才会亮,你还可以睡”。 扶清问话的时候也看了看外头,她见天还没亮也是皱了皱眉。 转头看了看身边还睡得死死的几个人,扶清又打了个哈欠“你起这么早干嘛呀……也没什么事做,昨天那么晚才睡,你回来再睡睡吧!”。 扶晞衣服刚刚穿好,就听见扶清说让她再睡睡,她当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想着时间确实还早,她应了一声“哎……好”,就开始脱鞋袜衣衫。 扶清和扶晞之间隔着一个扶影,而扶晞是从扶清这边上去的,所以扶晞越过去的时候很小心,生怕会吵醒她。 待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扶晞很满足的抿嘴笑笑,管他是谁拿的箭呢!如今好生睡上一觉才是于她而言顶顶重要的事情。 扶清醒过一次就再也睡不着,她侧过身子看向扶晞,当时扶晞还没有闭眼。 “扶晞……你刚刚起那么早,要干嘛去啊?”扶清仰着脖子小声的问她。 扶晞想着“我用了扶清的灯笼,总该找个理由的”,她也翻过身子看向她“我肚子疼,解手去了,回来以后就不大想睡了……”。 “还有,我用了你的灯笼,灯笼摔过,有点破了……”扶晞顿了一会,继续说道。 扶清见扶晞起来的时候,还以为到时间了,之后看天还没亮就想着应该是扶晞起早了,她只不过没去多想,此刻睡不着才会问问。 听说是解手去了,她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此刻她也有点想了。 “灯笼啊……没事儿,下回找余叔再领一个就得了……”扶清边说边起身穿衣服。 扶晞看了一会,明白她是想要起身之后,她愣愣的问道“你干嘛去啊?刚刚不是说时间还早……”。 穿好鞋袜之后,扶清理了理领口,她捂着肚子随口回道“估计是昨天夜里东西吃多了,我和你一样,肚子有点不舒服……”。 不待扶晞回答,扶清就走向门边,关门的时候,她又小声的加了一句“我去啦,你睡吧”。 扶晞本想说声快去快回,但见她走得急,就没再说什么了。 她也累了,一夜没睡又担惊受怕,打击连连的……闭上眼睛没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这一次是真的要睡了,估计周边再吵,她都能睡着。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晨起晨安 同一件事情,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和做法。 但不是所有的想法都可以被实现,所有的做法都可以实施。 ……………………………………………… 夏日里天都亮得比较早,清晨没有午日毒辣的阳光,多的是清风送爽。 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园子里花儿娇嫩盛放,蜂蝶在花间游走,携蜜离开。 随着日头的升起,王府里都忙碌了起来,特别是后院厨房。因为要准备全王府上上下下两百余人的早饭,所以比别的地方都要忙些。 好在厨房的人手挺多的,而且安排得当,所以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 简离昨夜就让人来厨房传过话,要一大清早就处理那头花鹿,将它与药材同放,三熬三煮一炖做成药膳。 所以,厨房如今分成了两拨人,一部分去负责花鹿,一部分去负责早饭。 花鹿很快就处理好,只是熬煮炖的时候需要人看着,把握时间,所以也就只派了三个人去轮流守着。 前院的人也早早的就起来了,洒扫打杂都如同平日一样,很快的就完成了。 王府的早晨是最忙碌的,但是一切都不曾忙中出错,每个人都将自己的事情做得很好。 简离不是贪睡的人,他每天醒得也很早,只不过他不会立即洗漱。 他的房间里有间暗阁,他每天起来以后都会进去,或许是拳脚上的功夫,也可能是刀枪剑戟,他会耍上一阵。 若是没他的首肯,即便是服侍起居的人也不能擅自入内,所以没人知道简离在屋子里做什么,只当他还在睡觉。 时间长了,就成了死规矩。没人敢去进去惊扰。 由作每日一醒来,就会立即起来,他简单的洗漱之后,就会去简离门口守着。 有了由作在门口守着,就更没人敢擅自进去。 简离今天醒得比往日还要早,没有例外的,他依旧去了暗阁,出来以后他穿着的单衣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缓身走到门边敲了三下,随后也不等回应,他自顾的回到里间,在屏风后面站着闭目养神,调整呼吸。 这个时候由伽由修他们也都来了,由仁被逐出王府之后,简离就让由仲顶替了由仁之前的职务。 由作守在门边,听到敲门声,就知道简离已经出来了,他推开门,然后对着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 服侍起居的管事人胡晏点了点头,然后领着人逐一进去。 简离喜洁,每天都会沐浴,早晚各一次,未免麻烦,所以他的房间里有一个可以拆除组装的木桶,每次下人们只需要提水进去就好。 胡晏早就习惯了进去以后看不见简离,所以也没请安就直接命人去组装木桶了,一桶桶热水倒进去,水面上洒了半篮子杜若花瓣。 他用舀子舀了一点水,试了试水温,他感觉温度有点低,转头对着身后的一个人说道“不够热,再加一点”。 简离站在屏风后面,他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解下自己的里衣的带子“不必了,如今天不冷,不用太热……”。 7胡晏听到之后,忙把要去加水的人扯住,他向着屏风后面回复道“是,热水已经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去”。 他知道简离定然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于是也就不再等简离说话,就领着众人出去。 小心的关上门,胡晏朝着由作由伽几人点头示意后就离开了。 简离听见关门声就直接出去了,他的里衣已经脱掉了,精瘦的背部上面光洁无痕,小腹上面已经有成型的腹肌。 打着赤脚,他一面走路,一面脱掉袜子,到了木桶前就直接脱掉裤子。 木桶左侧有阶梯,不过简离没有去踩,而是直接单手撑着木桶边,一把跃了进去。 简离尽力保持平衡,进去的时候动静不大,水花溅起,但是没有溢出去。 水温其实还是挺高的,在这样的夏日里,用这样温度的水沐浴实属找罪,但是简离一向不怕热,他只怕冷。 泡进去以后,简离只觉得满身的疲惫消去了大半,他洗了把脸,然后拿起手巾打湿盖在脸上。 由于如今的温度并不低,还有点热,所以房间里并没有出现热气蒸腾的景象。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简离正在假寐,他扯掉脸上的手巾,看了看门边,随后叫道“进来”。 由作进来后立即带上门,他手里拿着东西,径直朝着简离走过去。 简离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然后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药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药膳还在做,不过都已经差不多了……”由作把手里的药枕搁在桌子上,然后提起一桶水给简离加了进去。 简离盘腿坐起来洗了把脸,他重新拿起一块面巾把脸擦干,而后慵懒的靠在木桶边上“你去把扶晞叫过来……”。 由作退到一边,他抬头低声闻问道“带去春照阁?”。 一掌轻轻拍下去,水花溅起,简离捏住几片花瓣看向他“不然呢?”。 “你在想什么呢!莫不是以为本殿要你把她带到这儿来?”简离嘴角抽了抽。 “……不是……”由作欲言又止,看了看简离“最近与她有关的事不少”,言毕,他转头替简离拿了里衣。 简离戏谑的笑笑“你想多了,不过她确实挺有用”,他挥挥手“你放下吧,你去办事……嗯,你别去了让由修去,别让由伽插手……”。 由作放下衣服,说了句“好”,就退了出去,关好门以后,他就招了由伽过来。 “殿下要出来了,你去告诉胡晏让他们着人来收拾……”由作淡淡的说着。 “嗯,我这就去”由伽没有犹豫,转头就走。 随后,由作又对着由修使了个眼色“你去趟屏澜所,把扶晞带到春照阁去,她若不在,你就去宝华楼找找”。 由修嘟囔道“这事儿怎么不让由伽去……说不准得跑两趟……”,他看了眼由作,见他瞥了自己一眼,他立即说道“好好好,我去我去现在就去……”。 说着,他就转头走了。 简离在由作出去以后,就从木桶里出来了。 他身上还在淌水,出来的时候还带出来一些水,不过木桶底下还有一个圆形木板,所以水流不到地面上。 简离拿起干面巾擦身子,他的身上还粘着几片花瓣,背上最多,他悉数拣了去扔在木桶里。 他的背上有些淡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可若是仔细去看了,便会发现那些痕迹不是少数。 由于他昨天同胡晏说过“本殿明日要进宫一趟,你准备一身得体的衣服”,所以胡晏早早的就把衣服放在了屏风边上的椅子上面。 穿好里衣里裤以后,他穿起了昨日就已经让人准备好的衣服。 薄荷绿色的单衣,白色十字边绣纹,白色圆领长袍,袖口领口皆有淡棕色祥云映画,汉白玉扣花盘腰带,雅黑色断金布做底,棕色铜钱扣镶边,黑色踏云靴上金线绣云层。 衣服虽很是繁琐,但简离穿起来也并不觉得有多麻烦,不急不慢,缓缓穿上身。 长身伟岸,英姿焕发用在简离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衣服鞋袜穿完的时候,胡晏也正好到了,由伽在门口传了话。 简离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拉开门。 胡晏躬下身子“胡晏拜见殿下,恭请殿下寿安”,他请安之后,他身后的一行人也都跟着请安。 “进来吧”简离摆摆手,随后自个儿转身进去。 几人一进去就立即清理木桶,木桶底座的木板可以向两边拉开,底下是空的,拉开以后水就倾泻下去,水流向哪里他们不知道。 也许就是个府里的某池子。 水流干净以后,他们就将木桶给拆除,分着搬出去,自有专门的地方专门的人清洗晾晒。 这边忙着,简离那边也没闲着,他洗漱了一番,也重新梳好头发。 胡晏拿着冠子和玉簪站在一旁,简离洗漱完毕以后,他准备为简离戴上。 简离用手拦了拦“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就不用人帮了”,他拿过胡晏手里的冠子戴好,又插上簪子固定。 “是”胡晏转头拿起木盘子里的挂饰,“殿下佩上吧,入宫还是戴上的好”。 简离看了一眼,心里有点不愿意,他平时里最讨厌的就是身上带着那些走起路来会哐啷响的东西。 不过胡晏说得也没错,是他说过要得体的,心里再不喜欢,也要戴上才好,免得让人再说什么话。 想罢,他就不再说话,只闭上眼,平抬起两手。 胡晏见状,忙招呼下人上前来,他拿起挂饰一个个的扣上简离的腰带。 玉盘,荷包,穗子,珠子…… 戴好以后,胡晏起身退到一旁“已经好了,殿下”。 简离轻声“嗯”了一下,睁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你继续吧”,随后转身欲走。 “殿下还没用早饭,今日的早饭在那里……”胡晏习惯了简离的少言少语,今天说了这么几句,已经稀奇,简离每天用饭的地点都没个准,他小心的问话。 简离不回头,只一句“晚一点着人送去春照阁”,就抬步走了出去。 由作他们三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请棋入局 事物的发生总是双面的。 有一种福气叫做福无双至,有一种祸事叫做祸不单行。 有一种情况就做福祸相依。 ……………………………………………… 当由修跑到屏澜所的时候,扶晞正好从里面出来。 由修庆幸不用跑两趟路之余,他立即走到扶晞面前。 “事儿怎么这么多啊!”当由修告诉扶晞让她随他去春照阁的时候,站在扶晞旁边的扶瑶突的就问出了口。 扶晞看到由修的时候,心里就是一沉“还是来了,还是来了……”,再等听他说完话,扶晞整张脸都苦了。 “哪来那么多话啊你?扶晞都没说什么,就你嘴碎!”由修跑了一路,心里本就有点烦躁,扶瑶还给他甩脸子,他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 说完以后,他又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重了,他呶呶嘴“我也是听殿下的安排,又不是我……”。 扶晞按了一下扶瑶的手,示意她冷静,而后她看向由修“劳烦你了,殿下找我去……”。 “我也不知道,还是由作让我来的”由修猜到扶晞想问什么,他连忙回了她。 扶暖不知道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她只觉得“殿下找扶晞去,那就快点去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呀?还有,殿下找扶晞干什么……难道是由仁的事情?”。 不过,她没问出来,只是在一旁看着。 她们今日不是早上当值,所以才刚刚起来,扶清扶影她们早就已经去宝华楼了,现下她们正准备去吃早饭。 扶晞轻轻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她转头对着扶暖扶瑶说道“你们不用等我了,先去吃饭吧……我去一趟”。 “可是你还没吃饭啊!”扶瑶拉住她,随后她瞥了一眼由修“又是这样……殿下还没用饭吧,让扶晞吃了饭再走,成吗?”。 由修对于扶瑶的碎碎念可算是领会到了,他苦笑道“我的瑶姑奶奶,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又不是我找扶晞,我只是传话的……再说,只是传召而已,你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扶晞觉得扶瑶的碎碎念于她很是受用,有人这么关心她,她很开心。 “好啦扶瑶,别担心……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传召而已,我很快回来,你们要多拿份儿吃的留给我啊!”扶晞笑着抬手在扶瑶眼前晃了晃。 “你看看,人家扶晞自个儿都没你那么大动静……”由修瞥了一眼扶瑶。 “你!”扶瑶瞪了由修一眼,随即看着扶晞道“好啦你快去,我们一定帮你留吃的!”。 扶晞轻推了扶暖扶瑶一把,连着“嗯”了几声,然后对着由修说道“走吧,我们走吧”。 由修早就想要回去复命,他也是一大早起来去当值的,也还没吃早饭,听见她们说了半天的吃的吃的,他舔舔嘴“哎……要不你们帮我也拿一份儿得了”。 扶暖笑而不语,扶瑶睨了他一眼“你要吃,自己不会去拿啊!”,随即就拉着扶暖离开了。 “扶晞你看看她,昨天我还帮她提东西呢!”由修气急,他鼓起腮帮子转头看着扶晞。 扶晞低声笑笑“行啦,扶瑶她是小女儿心态,谁让你方才恼她了”。 “我哪有啊我!”由修皱起眉“我当时有点喘气,是她先给我甩脸子的……”。 扶晞朱唇轻启,本来准备再宽慰由修一番,岂料由修直接拉起了她。 “惨了惨了……”由修拉着扶晞快跑起来,他脸色慌张“我这一和你们说话就忘记了时间,由作说带你去春照阁……殿下肯定已经过去了”。 扶晞手腕被抓着,她紧紧的跟着由修跑“抱歉了由修……”。 “哎哟,别说这话了,是我错啦……”由修回头看了扶晞一眼,他的眼睛里也满是歉意。 一路上走走跑跑停停,无关紧要的话说了不少。 当由修将扶晞带到春照阁的时候,她们都还微微喘着气。 春照阁门口只站着由伽和由仲,由作他吃饭去了。 由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俩,他对由仲使了个眼色示意,然后走到由修面前“你把她带来干嘛?”。 “我能带她来干嘛!是殿下让她来的……”由修抬头看了他一眼。 扶晞拍拍胸口“你不知道吗?”她看着由伽,原本以为他也是知道的,她看到由伽的时候,原本还准备问问情况的。 “知道什么?”由伽不解的回了扶晞之后转头看向由修“你方才不在……你是在我离开以后……”。 “是,是你走之后由作说哒!”由修顿了一会“行了,快点让扶晞她进去,本来就耽搁了一会……”。 “不行!”由伽伸手拦住扶晞,他低声说道“扶晞你先等等!”。 由修抬眼瞪向他“你干什么呀你!”。 “由伽你别紧张,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他是殿下,怎能违抗!”扶晞反手拉住由伽,小声说着。 扶晞脸色慌张,她知道由伽急性子,由修也是个急性子,她担心他们吵起来。 她去见殿下,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昨晚的事情,或许不是,总之情况到底如何,没人知道,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如今是个安危不明的人,很可能下一刻就有祸事上身,她不希望再这个时候拖累别人。 由伽由修他们两个在这个时候,还是同她保持距离的好………… “……是呵!怎能违抗呢……”由伽身子一激灵,他眼里闪过落寞“你进去吧”,由伽低下头别过脸。 由修低声碎碎念了一番,声音很小,也没人听得清是什么。 扶晞觉得由伽如此,反而更好。她转头朝着由修点点头,然后侧着身子越过由伽走到门边。 门口的由仲一直听着那边的动静,王府里的人早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目不斜视盯着前方,耳朵却一直留意那边的状况。 扶晞走到门边,由仲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对着里面朗声通报“殿下,由修回来了,扶晞在外面候着……”。 里面没有立刻传出声音, 半晌之后,简离才轻飘飘的传出一句“进来……”。 声音低沉,嗓音里带着一点暗哑,不似他平时说话那般。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听得扶晞征住。 由仲小声说了一句“还不进去”。 扶晞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她朝着由仲“呃”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由伽由修。 迈开步子,一脚跨了进去。 扶晞才刚刚转身,还没见着简离的人,就又听到了他的声音,依旧是偏低沉的嗓音“把门关上……”。 “是”扶晞回了一句,随后便将门给带上。 拉门时传出的咿呀声,听在由伽心里。 他几欲冲上前去,却被由修给扯住。 他看着由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甩开他,然后乖乖的到门口去站着。 由修看着他摇摇头“我吃饭去啦!待会来换你们……”,小声的说完话,由修转身就走。 由伽只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听春照阁里的动静。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意乱情迷 原来有的时候,许多事情早就注定,由不得你不答应。 既然入了局,就休想轻易出去。 ……………………………………………… 简离端坐在书桌前,他埋头写字,听见关门声,他停了一会儿笔,随后又继续书写。 他写的是贾谊的过秦论,刚刚才开始写,写完“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他就停了笔。 简离的字写得工整漂亮,洁白的纸面上看不见墨渍,整张纸看起来让人感觉甚是舒服。 “知道本殿为何找你来吗?”简离用笔杆子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然后把笔放下,将刚才写的东西揉作一团。 动作很是小心,没让半点墨汁沾染到身上。 扶晞站在书桌前,局促的点点头“是……我……”。 简离抬起头,很是好笑的看着她“怎的了,前天由仁打你的时候你都没怕,如今倒是慌张起来了?”。 “我……没有”扶晞低下头“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简离两手撑在书桌上,两眼望着她。 扶晞只看了一眼,就又立刻低下头“殿下让我来,是因为昨天吗?”,扶晞转换话题,禁闭双眼。 既然总是要发生的,那么晚一点不如早一点,起码免去了中途的担惊受怕。 简离用两根手指夹起方才揉掉的纸团,一举扔进角落的烧纸桶里。 “是啊……确是因为昨天”简离起身“你知道接下来要干些什么吗?”。 “嗵”的一声,扶晞硬生生的跪下去。 她把脑袋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她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低到渺小。 简离没想过扶晞会有这样大的动静,他在她跪下去的那一刻,瞳孔里的愕然扩散开来。 “起来”冷冷的声音传到扶晞的耳朵里,简离对扶晞顺从到卑微的姿态已经不能忍受。 为什么要这么听话呢!不是原本还挺无畏的吗?你的骨气呢?你的自尊呢?你前日还很清澈的眼睛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你要和那个人那么像呢? 一样有着温柔清亮的眼睛,一样谨小慎微,一样惹人怜爱,一样的……逆来顺受……一样的身份卑微……也甘于卑微…… 扶晞抬起头,她不明白简离是什么意思? 要她起来?可是他方才不是再追究昨天的事情吗?她知道了宝华楼的秘密,他的秘密。 连待在他身边那么长时间的由作都不能触及的人,他的母亲……那么多她不能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全都知道了。 他不是应该很生气吗?不知道他会怎么去处理这件事,但是绝不会是这样啊! 呆呆的看了几眼之后,扶晞自动屏蔽简离刚才的话,她自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扶晞继续低下头,继续跪着。 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扶晞,简离握紧拳头,大拇指在食指上狠狠的划了一下。 他咬紧牙根“起来!本殿让你起来!”,简离不再等扶晞答复,也不等她自己起身,他直接越过书桌走到扶晞面前,一把将她拉起来。 简离动手拉扶晞这一动作发生得比较突然,猝不及防得让扶晞没有一丝准备,再加上简离用力猛了点,所以扶晞简直是形于被抓起来。 “殿下……”扶晞惊魂未定,她的手臂被简离紧紧的掐着,强烈的痛感侵袭而来,扶晞低声叫出来。 但是简离随之而来的举措,让她瞬间又跌进一个大大的美梦里。 简离抓着扶晞的手臂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丫头怎么会那么瘦呢?手臂同我的手腕粗细……”。 他将她一把揽进怀里,虽然扶晞在同龄人里算是长得高的,但是在简离面前,她还是算一个不折不扣的矮子,她的头顶还够不着简离的下巴。 简离将手放在扶晞的后脑,他把下巴抵在扶晞的头顶上,轻轻的摩擦了几下。 他的眼睛扶晞看不见,她看不见他眼里的迷离,也看不见那一丝解脱似的放松。 扶晞紧紧靠在简离的胸前,这样的近……近得她可以听得见他的心跳声,可以感受到他心跳的鼓动,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杜若花的香味。 昔日遥不可及的人,如今就这样将她揽在怀里。 以前只可远观不可直视的人,此刻同她再没距离。 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他们,现在就这样零距离的贴着。 是梦吗?如果真的是梦,就请让这个梦长一点,久一点,不要那么快……就醒。 她愿意在梦里长眠不醒。 简离闭着眼呓语了一声“我累了,离儿累了”,他轻嗅了一下扶晞的发香,随后立即将扶晞推开。 我是怎么了?怎么会把这个丫头当做母亲呢! 即便有相同的眼睛,相似的性格,她也不是……她不是,她比不得! 扶晞还未从一切从反应过来,她被简离揽入怀里的时候没有一点准备,被简离推开的时候更是没有一点知晓,她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一步,撞到了书桌。 简离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推开扶晞是出于他自己的一个本能反应,他看着扶晞撞到书桌,听到她轻叫了一声的时候,准备动手拉住她,而后放弃了。 他的嘴巴翕动,预备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扶晞看着简离欲言又止,扶晞越发的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他刚才抱着自己的感觉那么真实,不会是假的,但是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但是她还是问不出口,还是那样一句话,她哪有那样的资格。 他们两个都自觉的忽略了刚才的那一刻贴合。 扶晞缓缓的跪下去,这一次没有上回用力,她轻轻说道“昨天是我做错了,请殿下责罚!”。 简离低下头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尴尬,听到扶晞说话以后才发现她又跪下去了。 “你跪着干什么,你做错了什么,本殿不过是让你提前回来罢了,并非你们做错了什么”简离退后半步“起来吧!”。 扶晞大略知道了简离所说的话里包含的意思,她心下想到“原来殿下找我来,不是为了昨晚的事,他……还不知道”。 因为这一刻的扶晞还在思虑,所以没有立即就起来,简离抿嘴摇摇头,他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伸手到扶晞面前。 “起来,起来才能好好的说话” 简离的嗓音回复以往的温和清淡。 扶晞看着伸到她面前的手,莹白如玉,十指修长,手掌上结了茧子,看着有些年头了。 不过,她全然没有注意那些,她只是在想着,简离对她伸出了手,他要扶起她,她想起了半年前。 那个冬日,也是这样,简离扶起她,他是第一个问她冷不冷的人,也是第一个给她温暖的人。 即便他再那以后再没管过她,但是于扶晞而言,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不同的,他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 扶晞没有把手交给简离,也没有一点要去触碰他的意思,她担心是虚幻,她害怕她妄动之后,一切都会消失不见,所以她只是盯着简离的手,自顾的站起来。 “扶晞……不敢劳烦殿下”她虽然起了身,但仍是低着头,声音清澈纯朴,再没之前的慌张。 简离对于扶晞的举措不予理会,他轻“嗯”了一声,点点头,状似无意的上下打量了扶晞一遍。 “本殿找你来,是想让你为本殿办件事”简离的眼睛一直在扶晞的周边转悠,他想要看透他眼前的这个人。 扶晞抬头“殿下……”。 “殿下,胡管事派人来了,殿下先用饭吧!”由伽敲了两记门,扯着嗓门喊了一句。 由伽这一声喊得有点急,他在外头等得很着急,却一直找不着一个说头去敲门,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送饭的人,他立即便扯着嗓子对着门里喊了起来。 就连平日里通报的规矩也顾不上了。 扶晞想要说的话也被打断,她看了简离一眼,就自觉的退到一边。 正文 第四十章 煞白脸庞 想得太多会让自己很累,做太多于己无关的事更累。 对于有的人而言,让一切都顺其自然,或许会更好。 ……………………………………………… 简离不耐的看了瞥了一眼门边“让他进来”,他回到书桌后边端正的坐下。 由伽右手握拳锤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简离的这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让他进来……也就是让送饭的人进来,其余的人都给我乖乖的继续守着! 由伽没法违抗简离,他不能。 “进去进去”由伽别过脸,随意嘟囔了一句。 来人只是一个跑腿的,平日里甚少到春照阁这种地方,自然是无法接触像由伽由作这种随驾的人。 由伽只是随意的嘟囔了一句,那人根本就没听清,又不敢再问,他为难的看了一眼由仲。 由仲了解那人的难处,他抬头看了一眼由伽,然后转头对着那人说道“进去吧!”。 那人感谢的对由仲点点头,然后招呼身后的三个人一同进去。 简离在里面坐了一会儿都不见有人进来,他用手指轻轻的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扶晞尝试着抬头看了他一眼,简离今天穿得很正式,但是扶晞看不出来,她没见过多少回简离,对他所有的记忆只是她的印象和回想。 她总觉得简离适合一切背景,在宝华楼的时候,他完完全全就是个无双公子,气质出尘,在西郊的时候,他又像个威武霸气的将军,英姿飒爽,剑眉星目,如今在这春照阁里,在书桌前,他执笔的样子,那样的认真,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扰到他。 她想,他总是出彩的,无论何时何地。 “由俊(俱,仆,偓)拜见殿下,恭请殿下寿安”由俊进去之后率先跪下,其余三人也跟着请安。 春照阁是简离的书房,外面除了几个书架,就只剩一张书桌和几把待客的椅子,里面有一间小房间,也很是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案台。 里面的房间原本就是备着给简离休息用的,不过简离在春照阁留宿的次数不多,也就空置下来,没有增添别的什么家具用具。 一般情况下,除了陪在他身边的几个人,简离也不许别的什么人到这里来。 简离是第一次让人送饭到春照阁,所以由俊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将食盒放在地上,低着头等着简离发话。 “起来吧”简离用手指指了指,示意让扶晞去把饭盒拿过来放到自己的书桌上。 扶晞一直注视着简离,所以简离一示意,她便立即走到领头的由俊身畔。 由俊刚刚起身,他以前没有见过扶晞,所以不知道她也是王府里的下人,再加上来的时候胡晏又嘱咐过他说“春照阁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这是殿下第一回在春照阁吃饭,你去的时候切记谨慎小心,可别出什么乱子!”。 当时由俊还小声嘀咕着“怪不得你让我去,还不是怕自己出错……”。 所以当扶晞走过去拿食盒的时候,由俊赶忙就拦住“不敢不敢,这些活儿都是我们下人做的……”。 扶晞顿时无言,她正准备说“没有没有,我也是下人”的时候,简离漫不经心的说道“无须多扯,她同你一样,并无区别”。 虽然简离说的话确实是实情,虽然他说的话同扶晞心里想的也没多大区别,虽然他这话里没有贬责的意思,但是听在扶晞耳里,却始终不是个滋味。 她的脸顿时煞白,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会儿,伸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由俊迟疑了一会,随后将手里的食盒递到了扶晞手上,自己转而去拿身后的由俱的食盒,他越过扶晞将食盒放在简离面前打开。 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由俊等人,扶晞清醒过来,她握紧手里的食盒,闭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随着由仆、由偓他们一并走到了书桌前。 四个食盒都是一样的,均雕刻着杜若花,手柄上面还有着明显的一个淮字,这是淮王府的标志,或者说,这是简离的标志。有他平日最喜的杜若花不是吗? 简离轻“嗯”了一声,手指动了动,示意由俊可以打开。 第一个打开的盒子里装的是碎锦粥,用十几种谷类熬制而成,色彩繁多却不杂乱,清香可口并不寡淡。 由于来的时候有些赶,所以即便耽搁了这么些时间,这粥还是热的,揭开碗盖可以看见盖子上的蒸蒸水汽。 简离一贯喜欢吃清淡的东西,虽然他并不会回回指定厨房要做些什么,但是这粥正合他的胃口,所以每每有这个的时候,简离总是能吃完一碗。 后厨里的人知道这一点以后,总会在这个粥上多花心思,尽力熬到很好,更好。 一个月里有十余天时间,这粥都会作为早饭之一送到简离面前,简离除了第一次吃到的时候说过一句“好”,此后再没多说一句话,可每回他都能吃完,这就是他最好的答复。 “有些年没吃过了”简离小声说了一句,随后别过头眨了眨眼。 由俊心里奇怪“有些年?大前日不是还吃过”,不过他也只是心里奇怪,嘴上什么也没说。 扶晞从没见过简离用饭,所以她虽然听到了简离说的话,但是她却没觉得什么不妥。 由俊拿下食盒转交给身后的由俱,然后拿过由仆手上的食盒,放到桌上以后稳稳的打开。 这个食盒里装的是花酥饼,是前些时府里的厨子新做的东西,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不想简离吃了三个,这在以前还是不曾有过的,所以这个东西最近也上得频繁了些。 由偓接过由俊递过来的盒子,又递上手中的食盒,动作不无小心。 第三个盒子里的东西是菌菇包子,四个半掌大小的包子整齐的摆放在盘子里,盒子刚刚打开一会儿,扶晞就闻到了包子的香甜。 对于这个菌菇包,扶晞是吃过的,扶瑶是吃货,她总是能偷偷带回许多她们没吃过的东西,这个菌菇包就是其中之一。 扶晞自问一向都对吃的没要求,但是这个菌菇包她是真的觉得不错,虽没到那种钟爱的地步,但是至少扶瑶给她吃的时候,她不会拒绝。 简离悄悄的注意着扶晞的表情,见她的眼睛在自己面前的这盘包子上面停了一会儿,他也多瞧了两眼。 扶晞见由俊已经收起了桌上的食盒,她连忙把自己手中的食盒递过去。 这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的是雪煮梅花茶,用的是去年收集的雪水和晒干的梅花,两者加在一起,味道清香淡雅,这个是简离每日必喝的东西。 东西一一摆放好之后,由俊收起盒子退到一旁,静待简离发话。 “退下吧,不用在一边候着了,用具会有人收拾的”简离这话是说给由俊他们听的,可眼睛却看着扶晞。 由俊想“每每等着殿下用完饭都是最难熬的时候,离开也好”,于是他朝着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又拿着食盒向简离躬了躬身,而后一并退了出去。 扶晞想着“殿下此刻要吃饭了,必然也是会让我退下的”,她等着简离说让她退下的话。 没想到,简离根本就没同她再说什么话,他直接起身走来,走到扶晞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一会,附向她脑后“不要怕”。 只是一句话,他就继续迈动步子。 简离走到门边,由伽正向着门里瞧,见简离走了出来,他一时尴尬“殿下……”。 “你去吃饭吧!许多事情,你都想得复杂了……”简离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关上了门,不留给由伽说任何话的机会。 由伽睁大眼睛看着关得紧紧的门,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突生变故 因为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所以也就有了许许多多的匆匆遗憾。 ……………………………………………… 扶晞只感受到脑后痒痒的,还没人这样贴着她说过话,即便是与她同寝的扶影扶清也是不曾有过。 简离离开后,她就呆立着一动也不动。 等到简离再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僵硬的。 不要怕……不要怕…… 即便是说出这三个字的简离,也不曾预料到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三个字是支撑扶晞排除万难,努力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愣着干嘛!快些过来……”简离看着扶晞的模样,先是笑了笑,随后对她勾了勾手“你要违背本殿?” 扶晞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然后走到他跟前,她经常犯傻,但是在简离看来,她没半点傻气。 “吃了它”简离坐下去之后,随意的指了一下菌菇包。 扶晞傻眼,她用手指着自己“殿下让我……”,她死命摇了摇头“扶晞不敢”。 她心里在想“难道是因为刚刚多看了两眼?”。 “本殿担心有毒”简离把话说得慢慢的“刚刚的人本该试吃的,不过现在不在了,这里只有你!”。 其实,简离吃的东西从来不用人试,他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少费唇舌罢了。 他想要的,就必定会想尽办法得到,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引棋入局而已。 扶晞听到简离说的话以后,她“喔”了一声,随即点点头。 相比方才,扶晞居然宁愿是因为要她试毒,虽然会有些害怕,但是她觉得,简离是殿下,他的食物应该没有可能会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从来不相信没由来的恩赐。 简离原本以为扶晞听到试毒之后会有些害怕,至少会有点犹豫,但是他没想到扶晞会直接拿起包子啃。 “你不怕死?”简离一句话说得极是平淡,没半分感情,但他心里却是对她很欣赏。 在那一刻,简离心里就在想“很好,这样最好,不怕死的才是能办事的,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本殿都会尽力满足你”。 扶晞吃完一个菌菇包之后,她小小的回味了一下。 还是热的,比扶瑶带回来的要好吃,王府里的厨子手艺挺好的。 她不知道简离一直看着她,她只是在想,若是没毒,她就赚了一个包子吃,若是有毒,她就帮简离赚了一条命,她总是赚的,没亏! “味道怎么样……”简离轻飘飘的问话。 “很好吃,比扶瑶带回来的好吃……”扶晞没有意识到是简离在问她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简离挑眉“吃过?”。 扶晞想着,反正也都说出来了,要瞒也定是瞒不住的,索性承认好了。 “嗯,吃过”扶晞点点头,随即她看看自己的肚子“这么久也没疼,这包子没毒!”。 好在简离没有再问下去,他随手拿起一个菌菇包,眯着眼睛看了看,扶晞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她以为他会吃下去,没想到简离将包子递到她嘴边,扶晞立时愣住,脸颊上也飞去了两片红云。 如今是什么情况,扶晞不知道,她想过千万次同简离的交集,都没想过这样的,她不敢的……她不敢妄想。 春照阁里此刻的气氛极端微妙,至少在扶晞看来,是这样的。 扶晞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耳朵特别的好,她自己的每一次心跳声,她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每一次的跳动都比上一回强烈。 她不敢动嘴,整个身子都僵立着,这样的动作维持了片刻。 简离打破了这样的僵局,他用包子碰触了两下扶晞的嘴角。 “怎么不吃?”他疑惑的看着她。 扶晞顿住“不敢……”。 简离戏谑道“怕死?”。 “不是的,刚刚我吃过了,没毒,我只是不敢让……”扶晞以为简离鄙夷她胆小,她连忙解释。 “刚刚吃过又是怎的,不知道有的毒发作慢吗?”简离一副惊讶的模样看向她。 随即他又动了动手,将包子又递近了一点。 扶晞的脸更红了点,她看着简离不眨眼,小小的咬了一口以后,从简离手里接过包子慢慢的吃起来。 “还有这个”简离把花酥饼也一并推到她面前,自己则拿起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缓缓的喝下一杯茶,简离的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扶晞想着“我这是在试毒,我这是在试毒,没错没错,没错的……”。 简离的话如同魔咒,特别是对她而言,她乖乖的吃完包子以后又拿起面前的花酥饼吃起来。 的确,在扶晞眼中,简离就是神人,他是一个高大的难以比拟的存在,可是在简离眼里,扶晞却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能帮他成事的,喜欢荣华的人。 他自信她会帮他,不是因为他看得出的那点扶晞对他的情意,而是他自信他可以用富贵收买她,在他眼里,扶晞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流露出来的那点爱慕是出于什么?不过是他大门上的那块匾额。 对于这样一个人,简离自信自己可以收服,他不怕她贪,他就是要满足她,然后她也就该好好的为他办事了。 扶晞在吃完包子以后吃的东西,她全然已经尝不出味道,每嚼一口,都一个滋味。 她不明白简离在想些什么,也不懂得他在谋算什么,这个时候的她,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简离。 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满心欢喜、一腔情意、十分孤勇执着的去喜欢着他。 简离在她每吃完一样东西之后,都会将另一样推到她面前,只言片语都没有,只是看着她一点点的吃下。 当喝到那碗只有一份的碎锦粥的时候,扶晞立马止住,她放下碗“没毒的没毒的,已经很久了”。 “喝了吧”简离推回到她面前“你都喝过了,难不成要本殿吃你剩下的?”。 扶晞看着搁在自己面前的粥,五谷杂粮齐聚,什么颜色都有,就像她此刻的心,乱得很。 粥有些凉了,就没有如同方才那样热气蒸腾,不过喝在嘴里,味道真的很好,她没试过吃热的,但是这样已经让她很满足,清香不腻,入口即化。 看着桌上仅剩下的一碗粥一个菌菇包和一小块花酥饼,扶晞立即抬头“扶晞僭越了,我这就去让厨房再准备”。 简离还状似不明白,他不平不淡的说道“看来真的没毒”,他随手拣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如果真的有毒,你怕不怕?”。 扶晞没办法,既然简离不理会她说的话,她也就只能顺着他的话去回答。 “怕”,扶晞点点头,随后她又说道“但是我不后悔,因为在这世上有许多比死还要可怕的东西”。 扶晞原本想说“我怕你受到伤害,我害怕我在乎的人在我面前有任何损伤,我害怕那种我面对一切却无法改变的无能为力”,但是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说,在简离面前她什么都不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说这样的话? 简离手里的半个包子掉到了地上,他眼神涣散,直直的盯着扶晞。 “怕,但是我不后悔,因为在这世上有许多比死还要可怕的东西……”这是扶晞说的。 她的声音渐渐变远,越来越远,另一个声音则越来越近“怕,但是我不后悔,因为在这世上有许多比死还要可怕的东西……”。 包子掉到地上的时候蹭到了简离的衣裾,里面的馅正好从他的腿上滑下去。 原本干净得体的衣裳瞬间就染上了一块不小的油渍,简离素来喜洁,但是此刻他却全然没有在意。 扶晞看得清楚,她忙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巾,试图去擦一擦。 简离一把推开她,不留余力的狠狠推开“出去”,声音低沉,阴鸷的模样和前一刻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扶晞硬生生的摔在地上,脑袋也磕到了后面花盆架的架子腿上,疼得她话都说不出来,她愕然的看向简离。 明明方才的时候还挺好的,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简离一刻也待不下去,他不理会扶晞的目光,直接起身迈开步子,从扶晞身上跨过去,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 扶晞还能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也还能听到他对着门口的人说话的声音,不改低沉清冷“回流云去!”。 面对着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春照阁,扶晞第一次觉得自己委屈,她是真的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来这样的待遇! 眼泪突的就流下来,因为该死的规矩,她都不敢哭出声,因为无声,她连哭泣都不敢来个畅快。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棋子入局 人世间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被掌控,有的人不是你不想见,就可以不见,有的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 该来的都会来,在无法选择的时候,你只能让被选择的自己看起来是心甘情愿的。 这个样子,于人于己都好。 ……………………………………………… 由作进来的时候,扶晞她还没从刚才的变故里醒过来。 她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胳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却又是一点儿哭声也没有。 “殿下已经走了,你也该走了”由作站到扶晞脚边,眼睛盯着书桌说话。 扶晞见有人进来,她忙擦擦脸,扶着花架子起身以后,她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低下头随意问了一句“你怎么没同殿下一起走?”。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你走便是了”由作本想回头看她,但一想到“她们姑娘家似乎都不大愿意让人看见狼狈的模样……”,于是就转过身子背对她。 扶晞知道由作一向少言少语,问他话都不一定答复,今天他主动同她说话已经实属不易,哪里还能要求什么! 她抽了口气,随意扫了一眼春照阁,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摆。 春照阁一眼看尽,着实没什么好瞧的,扶晞轻轻念道“我走了……这里需不需要人收拾?”。 由作知道扶晞说的什么,他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盘子和地上的小片狼藉,自己脚边还有半个包子……… 虽然自己方才没有进来,但是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便不知道缘由,可由作大概能够想到简离怎么了,能够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也无非就是那么几点! “不用了,这里会有人来收拾的”由作转过身同扶晞对视了一眼,他眼里的审视让扶晞受不了。 她很快的点点头,随即越过由作,快步走出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正见由作回头,她忙转身快步离开。 春照阁外面已经没有人,扶晞沿着短廊走,她的脑袋还有些微微的疼,不过早已经没有了刚刚撞到花架子时的剧烈。 她在春照阁里面待了约摸半个时辰,进去的时候尚算清晨,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她捂着眼睛抬头,从指缝里感受阳光。 阳光正好,昨夜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在她看来,只要平安度过一日,那么她就可以安心的度过往后的每一日,但是她的心却还是没能定下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殿下……”扶晞的声音很小,没人能听到。 只不过,在王府的另一处有人有人问了相同的问题,也有人给了回答。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由作给简离重新送了一套衣服过去,他掩上门以后,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简离刚刚洗完澡从浴桶里出来,他已经重新换上了一套干净里衣。 从由作手里接过衣服,他走到屏风后面对着等身的穿衣镜,一件件的穿起来。 简离一直没有回答由作,他自顾的穿着衣服,每一条细带他都仔细的系上,每一个扣子他也都稳稳的扣着,完了之后拉一拉,确定没有松漏以后才开始穿下一件。 由作以为简离不会回复了,没想到他在系腰带的时候,自个儿对着镜子说起来。 “她什么也没做错,她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说了一句本殿曾经说过的话罢了”简离看了一眼摘下来放在一边的配饰,迟疑了一会儿,随即又一个个配到腰间。 由作听完后,一副了然的模样,轻“喔”了一声以后,他带着一点随意问道“殿下已经试探过她了?”。 简离换了一个冠子“还没有”,他对着镜子比对了一下,轻轻的拨弄,直到把冠子戴正。 “那殿下是否会用她?”由作向着简离走近了两步。 简离如今换的这身衣裳,以棉麻为主,颜色主米白和浅棕,显得他整个人更加成熟。 “为什么不?”简离坐到床上换了一双绣着白云逐浪的鞋子,他一边和由作聊着,一边也没停下手里的事情。 由作点头“明白了”。 “她与一般丫头不同,本殿相信她是聪明人,她会选一条适合她的路”简离走到由作身边“本殿看中她与浔阳的交集,看中她的小聪明,看中她对荣华的渴望,所以……一定会用她!”。 简离是自信的,他觉得自己可以把控这一切,他相信他没看错扶晞,在他心里,扶晞从骨子里就是个贪利的人,他不相信扶晞对他的那点迷恋不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和扶晞一样,都不相信没由来的恩赐,所以他不相信她会没由来的对他有感情,他从来没把扶晞记了那么久的初见当一回事。 不过,对于简离的想法,由作却不以为然,他不认为扶晞是那样的人。 虽然没有见过多少回那个丫头,但是他听过由伽提起,虽然每回他都对由伽所说的不屑一顾,但是他早就记住了那个叫做扶晞的丫头。 在宝华楼的那一次初见,不只是让简离注意到了她,由作也同样注意到了。 确实挺聪明的……那个丫头好像对殿下有些不同,不过绝对不是因为殿下的身份,虽然还想不出是为了什么,但是绝对不是因为他是殿下。 接触过几次以后,他更加的肯定了她的处事不惊与遇事淡定,她不像她身边的那几个丫头那样或冲动或胆小,反而相对冷静,恢复能力挺强的。 他的确和扶晞之间没什么交情,但是他对于她还是有一点惋惜, 他知道简离决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可他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由作躬身,顿了一会“扶晞那丫头会不会太小了,卷入一些事情……会不会不好控制?”。 “做人做事都要学会果断,不可随意更改这是你教的,从何时起你变得这样妇人之仁了!”简离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随后瘪瘪嘴。 “嗯……是我太小心了”由作自知自己还是没办法改变简离的想法,他想着昨夜还出了那档子事,如今可不能再像昨天那样了。 “好了……”简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药膳准备好了吗?快到午时了……”。 “厨房那边没过来人,应该还在准备”由作思索片刻“不过,也说明没出什么问题,时间问题而已”。 简离本想让由作亲自去一趟,不过想着如今还早,也不必催得那么紧,就略过了这个话题。 “去把窗户开着吧,这屋子里太闷了”简离虽然是说要由作去开窗,但是他自己也没闲着。 走到窗边,一扇扇推开,没一会儿功夫,屋子里的热气散去不少,简离虽不是怕热之人,但是也绝不会没事给自己找罪受。 因为简离又洗了一回澡,所以由作进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热气,站了了一会儿没什么事,出出汗罢了,但是若待久了,谁都会难以忍受,好在简离说要开窗,由作也就跟着去把八扇窗户都推开了。 现下还不是每日最热的那个时候,不时有微风拂来,由作薄纱制的外衫偶尔会随风扬起。 “殿下入宫的时候,除我之外还需要谁跟着”由作站在简离后面,声音略微放低了一点。 由伽正在门口守着,同屋里只是一墙之隔,如今开了窗,就再没什么隔阂。 简离知道由作为什么放低声音,他并不避讳,坦言道“带上由伽和由修,总是要去的,现在去看看也好”。 说这话的时候,简离一直盯着由伽的脸,虽然由伽一直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简离还是捕捉到了一点不寻常。 看到这一点,简离心里猎奇的种子暮的就发了芽。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忧思难忘 正是因为有太多的不明白,才会生出那么多的渴望,正是因为要懂得,所以才会平白无故的多出那么多的不明白。 ……………………………………………… 京都繁华,即便是快到了午时,街面上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南国臣民大多自食其力,所以街面少有买卖粮食的,多是一些贩卖棉麻巾布,绫罗绸缎的,除此以外就是一些买卖珠宝的。 早市的时候会有许多小摊,现在就少了些,但是人流量却并不怎么大减。 简离眼里有些向往,他吐口气眨眨眼,轻手放下轿帘。 由于简离的轿子有很明显的宫中的记号,所以一路上的行人都会很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 轿子前方,由作和由伽由修三人一同骑着马并行。 由作一脸正经,全程目不斜视,由修喜欢热闹,一路上东看看西瞅瞅,至于由伽,他一直都心不在焉。 对于即将要去的那个地方,由伽既是渴盼又是抗拒,他想去看看那个地方,他想进去走一走,看看他姑姑留下来的痕迹,但是他又害怕,他担心在那里看到他一直在躲的人,这样会给他和他叔叔带去麻烦,不小的麻烦。 同时,他更不敢的就是,他害怕在那个地方看到他姑姑的过去,他害怕知道她过得不好,过得很痛苦,他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他没办法再压制自己心底的怒火和恨意。 由伽紧紧的扯住缰绳,他拉住了马,掉头行到简离的轿子边,由修回头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由作也一并拉住缰绳,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随即又继续向前行去。 “殿下……我可不可以不去”由伽伸手敲了敲轿帘边的木板,声音里带着一丝犹疑。 由伽见简离没有回应,以为是因为街上太吵,他没听到,所以他又把声音提高了一点“我想回王府了,殿下!”。 轿子里半天没传出什么动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由伽情急,他加紧马腹控制着马慢慢前行,随后一把拉开轿帘。简离正闭目养神,这是他一贯的做态,他每每坐轿子,都喜欢闭着眼睛,外人看来是在休息,实则多数时候他都是谋划事情。 方才由伽同他说话的时候,他实际上听到了,只不过他不想回话而已。 他要进宫了,实际上他也是紧张的,他有着同由伽相似的心理,在那个宫里,也有着他想要见的人。 对于他的母亲,他也是渴望见到可是又害怕见到,他很想知道她的消息,很想见她,但是他很害怕,他不敢去听,他唯恐她过得不好。 简离受不了那种无能为力,他此刻没办法改变一些东西,比如她的母亲需要向他行跪拜大礼,叩请寿安……所以他要尽量去避免,尽量不去见她,不去想她,不去念她。 由伽掀开轿帘的时候,简离正在策划一件事情,他在构思详细的步骤和细节问题。 “放下!”简离感受到光,感受到有人掀帘子,他猛然睁开眼睛,瞪向由伽“放下帘子,好好说话!”。 由伽虽不知道简离在想些什么,但他还是意识到自己打扰到他了,他慌忙把帘子放下,扯住缰绳摆正自己的位置,好好的跟随在轿子右侧。 “殿下,我说我想回王府了……”由伽思索了片刻,他缓缓的说出口,言语里还是带着一点犹豫,这一句话,他既是在跟简离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简离侧过眼瞥了他一下,心里想了几种原因,随后他轻手把轿帘勾到一边去,正视由伽道“好端端的,干嘛要回去?”。 由伽支吾了一下,他随后答道“我不想去宫里,我有点儿担心……”。 “担心什么……”简离恁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随意的问了一句。 “我担心自己会犯错……”由伽这句话说得很是内敛平淡。 简离想了想,他大概体会了由伽的抗拒,联合今天早上他从他脸上看到那一丝细微的表情,他越发的想知道由伽过去的详情。 程理是他亲自挑选的人,当初去内务府择人的时候,为了避免挑到他人“精心安排”的人,简离耍了个小花样。 简离换了身小厮的衣服,让人故意在众人面前为难他,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在他们众人心里,他简离如果没有了那个身份,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有没有人会帮他。 他是头一回择人,内务府的人没见过他,若是有人极力谄媚,那就证明那人之前肯定有见过简离的画像,这样的人多数是有问题的,不能再用。 他没想到,众人一边到,看样子是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只是有一个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赶过来,他重新上演了被欺凌的戏码。 那一天,程理对他们说的话,对他说的话,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程理对他们说“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该承受这么多,你们凭什么把自己的不平和不满加诸在一个孩子身上!你们凭什么?”。 程理对他说“你只是个孩子,你应该快乐无忧的成长,不应该承受那么多,你不要怕,没事的……”。 简离自认自己在宫里待了许久,见多了宫里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和人,他知道什么叫做狼狈为奸,也知道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他在程理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功利和预谋。 他也曾经犹豫过,自己就这样选择一个人,会不会太草率,毕竟是自己府里的管家,以后会有许多接触,也会有许多事情要交托…… 思前想后,他又觉得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 他从来没有着人去调查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但是简离一直都知道,程理并不简单,他观察过程理在内务府时,别人看他的眼神,有的带着鄙夷,有的带着恐惧,更多的是不愿意接近,深深的抵触。 当程理把程崇带进府里的时候,简离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睛,他就知道他是有故事的人。 虽然程理不曾提起过程崇的过去,简离也不曾主动问,但是在隐隐约约中,简离知道一些东西,只不过不明晰罢了。 简离当即就让程崇跟在自己身边,并为他改了一个名字。 伽,由伽。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谁猎谁心 过去的事情没人再提起,不代表着已经翻篇,如今的事情经常念叨,不表明有多重要。 我们总有一天要学会勇敢,直视那些我们不敢回忆的曾经。 ………………………………………………… 简离看了眼由伽,很是随意的说道“不会出什么差子的,你别怕……”。 这个时候正逢上拐角,简离直接放下帘子,不再去理会由伽,也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由伽勒住缰绳,转了弯以后再回头,就见到简离已经放下了帘子,他越发的焦虑,但是又无可奈何。 只能咬咬牙,骑着马追上由作和由修。 等到由伽回去,由修仰着脖子问他“你刚刚干嘛去了?”。 由作虽然没看向他们,但是耳朵却一直在听着。 “……我……我去找殿下了”由伽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路。 这附近已经开始渐渐远离集市,远离人群,也就是说他们就快要到宫门口了。 红墙青石路,一道道板砖,三两座拱桥,天上日头越发的毒了,晒得晃人眼睛。 由修随口问道“找殿下干嘛!”。 “我想回王府去,我不怎么想入宫……”由伽没有进过宫,但是这条路他比谁都记得清楚,眼见着距离越来越短,他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 由修没有注意到,但是由作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瞧着,他一向心细如尘,由伽的动静他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一句话也没说。 “嘿!我说你怎么想的?有的人一辈子都进不了宫呢!咱们能不以公公的身份去一趟宫里,那是多大的荣耀啊!”由修急急的说着,言语里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有的人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进宫,不进去……就不会……”由伽回头看着由修,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没了声音。 由修看着由伽说活吞吞吐吐,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模样,他以为由伽是紧张,他于是低声安慰他道“你不要担心,别紧张别紧张,宫里……肯定是很热闹的,咱们啊!就当是进去见识见识哒!”。 “呵……”由伽自嘲的笑笑“是呵,宫里必然是热闹的”,他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由修见他好像没什么了,就不再多话,他以前没有去过宫里,连这条路都不曾走过,他多半的时间都是待在王府里。 虽说他是跟在简离身边的人,但是也不能乱跑,而且简离也不怎么喜欢出府,进宫的次数也不多,平时都喜欢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或者春照阁,所以由修对于府外也是极度的渴望。 此刻看着眼前的这条陌生的,倘若没有由作由伽相陪,他就根本走不了的路,他的心是说不出的激动。 简离虽然说是淮王,但到底还没有正式册封,严格来说他还只是个皇子,所以直到现在,别人对他的称谓也还停在“殿下”上面。 他出行的编制是配十六人,除去轿夫八人,随从三人,剩下的五人都是王府里的护卫兵。 由于不是早上去,所以一路上简离碰不见那些去上早朝的官员,也不知是因为如今正值午时,还是因为距离宫门口越来越近,炎炎烈日下,竟是一拨人也没见着。 简离腿上安然的放着药枕,这里面的药材除却几样罕见的,再就都是一些寻常可以买到的,简离花费心思,派人寻了很久,昨日才准备好一切,让人送去制作。 边上放着知道大木盒子,里面装着药膳,盒子里有夹层,放着散发余热的碳火,这样可以保证药膳送过去的时候,还是热的。 简离半打开木盒子的盖子,他把手放在上方试着感受了一下,确定温度适宜之后,他连忙把盖子盖好。 宽慰的笑意附上嘴角“没事的,会越来越好的……以后再有什么东西,离儿一定亲自交付……”。 简离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到了宫里,还有好些必要的,不必要的人,他或许都要见上一见,是该养足精神了。 当轿子稳稳的停下的时候,简离也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很干净,就像扶晞在宝华楼密室里看见的画中人的眼睛,干净纯粹,没有一点杂质。 简离和颜沁很像。 简离和他口中的那个人很像。 简离和他的母亲很像。 由作率先下了马,他走到轿门口,轻声说道“殿下,到了”。 “嗯”简离撩开帘子,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刺眼,他的眼睛闪了两下,只觉得有些眩晕便不再看。 由伽由修随后也都下了马,他们一同走到轿子边。 按照宫里的规矩,宫外的马车轿辇都是不可以进去的,简离下轿以后对着领头的轿夫使了个眼色,众轿夫会意,抬起轿子退到了一边候着。 同样的,简离也不可以带着王府里的护卫兵进去,这些规矩,他们都懂得,不需要简离多说,他们就自觉的退开了。 守宫门的大老远就看见简离来了,虽说简离入宫次数不多,一年不过五六次,但是到底还是个王爷,还是提前封王授予爵爷的第一个皇子,所以他们不敢轻易怠慢,早就准备好了迎驾。 简离让由伽和由修分别拿好药枕和装着药膳的木盒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系着金穗子的铁牌子给由作。 由作拿到牌子以后,就径直走到宫门口,将牌子递向守门的领头。 简离来的是安华门,这条路他走了几次,每回都是由作去递牌子,守门的人也没有变过,他见着由作过来,连忙走上前去“直接进去就好,不必了不必了”。 由作依旧将牌子给了他,他不接,就抛给了他身后的一个人。 “还是看看的好,守着规矩总是好的,不至于犯错”简离缓缓走上前,看了由作一眼,随后继续对着那领头的人说道“好些时日没见了”。 见到简离走过来,门口的一干人等全都跪下请安。 “小的见过五殿下,恭请殿下寿安……”声音整齐有致,很是洪亮。 “起来吧,日头毒,再跪下去待会儿起来的时候会晕”简离虚着对他们招了招手。 众人起来以后,方才拿牌子的那位守门官将牌子交给了那个领头的。 那人恭敬的将手上的牌子递给由作,眼睛看着简离,嘴里说道“殿下你贵人事忙,没闲工夫实属正常……”。 由作接过牌子递还给简离,简离将牌子放回原本的地方,他看着那名领头笑了笑,也不说话,随后领着身后的三人一同进去。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皆有过往 空一座殿宇,游荡谁的孤魂? 守一方园子,住着谁家牵挂? 有人说,我不去是因为不敢,我怕那人问一句“你忘了吗?小崇儿!”。 有人说,我不去是因为不忍,我怕那人说一句“奴婢见过五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 过了第一道宫门还没完,还需要再过三道,不过简离这回走的是安华门,与官员们走的定雍门不同,多是一些皇家亲眷走的,所以就没有多麻烦,只要过了第一道门,之后的三道就会走的很轻松。 四道门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所以简离很快就走了过去。 由作和由伽由修都紧紧的跟在后头,由作快走几步,他低声道“需不需要去拿把伞,这一路上……”。 “都是男儿家,哪里需要撑什么伞,快点儿走便是了”简离没回头,他只是略微加快了脚步。 此刻日头正毒,没有哪家的妃子或奴才奴婢在外边晃悠,而他现在走的路也不是去后宫的路,所以这一路上,简离一行人都没有遇上什么宫妃,这样倒也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繁琐礼仪。 倒是巡逻的都门军碰上过几拨,简离同这些人一向没什么交集,看着他们行礼,自己点点头示意也就过去了。 简离走得有些急,跟在后头的由作倒是无所谓,这种快步走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可是由修不一样,他在王府里还没有走得这样快过,如今又是在大太阳底下,他着实受不住,但是又偏偏不能擅自停下或放慢,他也就只能咬牙继续走了。 一路上由伽并没觉得多累,只是他的心从进了安华门以后,就跳得特别快,他每走过一座小桥,每行过一个园子,每路过一个宫殿门口,他都快稍微放慢一下步子,悄悄驻足。 他心里一直想着“姑姑住的地方……她会不会也来过这里,会不会也走过这条路……”。 由修途中见到由伽放慢过步子,以为他同自己一样,也是累得不行,他悄悄行到由伽身畔,低声念叨“早知道我就说我肚子疼不来了……”。 由伽转头看着他,无奈的咧开嘴笑笑“可惜晚了……”。 撷露殿的外殿里盛着几盘冰,冰块还没融化,都还冒着冷气,应该是刚刚才取回来的。 整个外殿只开了一道门,不甚透光,几个大盘子里的冰块着实为这外殿降了不少温。 一个太监从外边走进来,他缓缓的走近内殿,快走到的时候,他对着守在内殿帐帘口的婢女招了招手。 那婢女看样子也是有点岁数了,估摸着二十七八,身材尚算修长,体态偏瘦,她见着来人招手,她轻轻迈开步子走过去。 “娘娘起了没有”那人靠近那婢女,低声问道。 那名婢女皱眉摇摇头,她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刚刚睡下,别吵醒了,什么事儿啊?”。 “五殿下进宫了……”那人听了以后越发的压低声音。 “知道为什么吗?找皇上的?”回头朝着内殿看了看,她猜测性的问了一句。 明玉芙躺在床上,她其实一直都没睡着,只是午日闲来无事,便想小寐一会儿,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宜兰不在,她便坐起身待了会儿。 她一向警觉,再细小的声音她都能有所察觉,更何况内殿和外殿只是一帘之隔,而她的床里帘子也不过七八步路的距离。 “有事进来说,本宫没睡着!”明玉芙是和衣而眠,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便让外面的人进来。 宜兰和卫聂都是她跟前侍奉的奴才,他们的声音她很快便能听出来。 明玉芙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他们二人听见。 宜兰问声以后率先进去,卫聂紧随其后。 “什么事,叽叽喳喳的……”在宜兰的服侍下,明玉芙穿好了鞋袜,她侧过头看了一眼宜兰。 宜兰转头看了一眼卫聂,略迟疑了一会儿,随即说道“五殿下进宫了!”。 明玉芙眼皮子跳了跳,她知道这消息肯定是卫聂传过来的,她转头看向他“可知道为何进宫?”。 “不知道,但是他应该不是去找皇上的,来传话的人说他没往宣宜殿或者承昭楼的方向去”卫聂低头,他走近明玉芙,轻声回话。 宜兰心想“一个一年里都不怎么进宫的人,怎么今日来了,又不是找皇上的……难道!”,她低头到明玉芙耳边“五殿下莫不是要去找松云园的那位吧!”。 明玉芙点点头,轻“嗯”了一声,然后自顾说道“管他找谁,不是去找皇上的就好……”。 “娘娘上回说的事情,皇上应允了吗?”卫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也同样紧张这件事。 明玉芙站起身,嘴角有一丝不快“说了好几回,前天总算松口了,只要简离不去找他,他应该会同意的”。 “本宫说什么也要为阳儿争取一个提前封王的机会……”明玉芙抓紧自己的袖口。 卫聂犹豫了一会儿,他说“皇上会给五殿下恩赐那是因为他立下了大功,可是四殿下……娘娘您是怎么……”。 明玉芙瞥了他一眼,继而说道“江州天灾,民众暴乱,过去镇压的是本宫二哥”。 想想她当时在皇帝面前可是句句泣泪,声声欲哭,好不容易才让他松口的。 这么些年了,给不了她一个皇后之位,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能够在众皇子里活得出彩漂亮。 她既然有能力让皇帝答应她让浔阳提前出宫开府,就一样有能力让他答应提前给他封王,比谁都要早。 明玉芙自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她也的确有这样的能力。 她虽然对于简离不是很了解,但是一直都觉得他不简单,所以她知道他进宫以后,就是担心他会去见皇帝,若是皇帝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还好的是他似乎进宫的目的不是为了找皇上。 不过,又有谁知道他会不会之后又去呢? 想到这里,她当下决定要去一趟宣宜殿,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在哪儿…… 明玉芙对着宜兰使了个眼色,宜兰立即服侍她到梳妆台前,为她梳妆梳发髻。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守君归家 我是个老人家了,我没机会再去得到一些东西,但是我自认我这辈子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前半生战战兢兢规规矩矩过日子,后半生做任何事都不知不觉守着规矩。 ……………………………………………… 绕过一个个园子,走过一座座拱桥,简离在一处园子停下步子,再也不肯向前走一步。 由伽的心一直不在这里,一路走来都是一副心神涣散的模样,他看着简离停下,自己也就跟着停下了,停下也好,好让他仔细瞧瞧这宫里。 由修早就累得不行,汗珠大粒大粒冒出来,他生性怕热,外衫早就湿透了,此刻他只想快些找个阴凉的去处,让他好生歇歇,如今简离停下了,虽还是站在大太阳底下,但是他还是感激不尽,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尽情的享用此刻的休息时间。 由作走到跟前“殿下,还没到,怎么……” 。 “这里就好了,太近了会被发现”简离看着眼前的路,心里泛酸,那个人就在前面的园子里,可是自己怎么都走不下去了。 “是否需要由作现在就过去……”由作回头看了看由伽由修,虽然他们都没有看这边,但他还是小声说话。 简离顺着他的眼睛,也看了看他们两个,在由伽身上多看了两眼,随后说道“去吧,进园子的时候小心点,这个时候……很有可能在园子外边……你让杜公公出来的时候也注意点!”。 “明白”由作转身向着前方走去。 简离就在原地候着,由伽由修也不好上前,所以三人就这么站着,等着。 由于松云园只是一所荒置的园子,四处都没什么大的建筑,离着宫里重要的地方又远,所以也就没什么巡逻的人,由作这一路通行无阻。 松云园并不是一座正式的宫殿,所以规格很小,但是又比一般的园子要大上一些,也不知道当初建造这地方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建了两堵墙。 这条路由作走过一次,这第二回他一点也不费力,他知道这里没有巡逻的人,也知道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奴才婢女,有的只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然后就是一个在宫里待了近一辈子的老太监。 由作记住简离的话,他也担心那个人此刻在院子里,未免撞上,他进了一道门以后就选择翻身上墙。 他趴在墙上静静观望,确定没人以后,他才跳下去。 没有太多的犹疑,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径直朝着一个方向去。 当由作推开后院小单间的门的时候,杜衡还在整理床铺,他没回头,只是唠叨一句“春娘真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也不敲敲门,你要再这样我就一天不同你说话……不对不对十天十天!要是我在出恭怎……”。 “杜公公……是我,由作”由作反手关上门,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春喜和杜衡都是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的人,他们一个是错过了出宫的时辰便在宫里留了下来,一个是从记事就在宫里,待了半辈子,他把这座城当自己的家,根本就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也就没走。 他们两个都是服侍简离的母亲的,原本不只是他们两个,还有四个人,但是后来都各自找了些由头,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些年也都只有他们陪在颜沁的身边。 大抵是待在一起服侍一个主子的时间长了,大抵是在深宫里没个亲人,寂寞了,他们两人虽明面上没说,但是与他们相交的人都知道他们结成了伴儿。 由作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如今看着杜衡像个孩子似得说话,他从心眼里开始羡慕起杜衡来,他还有个人可以相互依偎,他还有个可以这么说话的人。 杜衡猛的回头,他尴尬了一瞬,随后又咧开嘴笑了起来,看见由作,他心里是欢喜的。 “小作啊!你来了,那小殿下也……”杜衡扔下手中的破褥子,他笑着走向由作。 由作心里莫名一震,他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杜衡也是叫的他小作,当时他只叫了一声,他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是……殿下也来了,嗯……”由作第一次说话吞吐起来,但是大意还是表达清楚了。 杜衡大喜“太好啦!沁夫人知道了吗?我去告诉她……不不不,我给小殿下带路,我……我去让春喜今天多烧几个菜!”。不知道是不是太开心,杜衡一段话说下来乱得很,但是他是真的兴奋到头了。 由作拉住他,他为难的摇了摇头“公公知道的,殿下不会来的……”。 看着由作这个样子,杜衡就明白了,和上回一样,殿下是不会来的,至少他绝不会进来,他不会去见他的母亲。 杜衡收起欢喜,他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废话,他轻声问道“小殿下呢,在哪儿等着?”。 “在来松云园的一条小路上,殿下他走到那儿就不肯再走了”由作低下头,话里带着一点苦涩。 杜衡盯着他的脸小声问道“小殿下一路走来的!你们走了多久,殿下候了多久?”。 由作思忖了一会儿“殿下走的小路,没坐轿辇,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如今殿下估计候了一注香了”。 杜衡当即狠狠拍了自己的大腿,压着声音嗔怪道“如今这么大太阳,你怎么不劝劝……”,而后想到简离的那个性子根本是没法劝的,他转而说道“罢了罢了,小殿下决定的事情那是谁都拦不住的……”。 “咱们快去吧!这烈日底下站着多受罪啊!”杜衡说着就向着门口走去。 他推开门打开一点缝,探出脑袋出去看了看,他随口问道“你进来的时候没被看见?”。 由作跟在杜衡后面“没有,来的时候殿下交代过,说……夫人这个时间可能在院子,所以我是翻墙进来的”。 “小殿下……还记得他母亲的习惯,不过近日沁夫人身子不大舒服,就没出来了,一直在屋里躺着”杜衡停了一下,他回头对着由作说道“你可别把这些告诉小殿下,免得他急,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来……”。 由作是个大男人了,可是听着这样的话,他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许触动,他沉沉的答道“好”。 “外面没人,但是我们一起出去还是不方便,你先走吧……你走了我再走”杜衡又看了看门外。 “殿下是从小路走过来的,由作还是等着公公吧”由作担心杜衡不知道地点,会费一番功夫。 杜衡知道由作是怎么想的,他心里暖了一下,随后他瞪大眼睛手指着自己说道“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了,什么路我不认识的!你可别看我是个糟老头子啊!”。 由作忍不住的笑了笑,一副苦瓜脸看着他“由作不是那个意思……”。 杜衡笑道“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快走吧快走吧,我说不准比你去得快!”。 由作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也就不再多说,他轻点了点头,然后很快的出了门,照着原来来的路线回去。 看着由作离开以后,杜衡抹了一把脸,他抬头看向院子里颜沁经常坐的地方“那条小路还是我带着小殿下走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煞费苦心 回不去的就不要再留恋,因为那样会错过许多未知的风景。 得不到的就不要再强求,或许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只有放手了才能有资格去把握另一样东西。 …………………………………………… 当杜衡到那条小路的时候,简离已经让由作带着由伽由修他们两个离开了。 这几年,简离每每进宫都会带上由作,所以对于这宫里的格局,由作大致都是知道的。 他没有带着他们乱跑,毕竟简离还在那儿,也不知道简离什么时候走,所以他们怎么都不会走远,就在小路附近找了个没什么人过来的地方待着。 简离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挽住药枕。看着杜衡走过来,他向前走了几步。 “小殿下……小殿下!小……”杜衡到底已经年近花甲,让他在烈日下走已经有点为难,但是当他看清简离的时候,他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向着简离奔去。 简离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提着食盒的手握得紧了些。 “小……小殿下,奴才杜……杜衡见过殿下……恭……恭请……”杜衡跑过来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却都还说不完整。 “干嘛要跑过来呢?明知道自己身体不是很好,还是……杜公公还是老样子”简离终是没忍住,他放下手中的食盒,伸手扶了杜衡一把。 这句话说着那么熟悉,是呵!是我说过的,很多年前。 这句话听着那么熟悉,是啊!小殿下小的时候经常说来着。 简离在平日里见到的所有人面前都是笑如春风的,可是在杜衡面前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他皱着眉头说话,皱着眉头看着他。 杜衡记忆里的简离还一直停留在他小时候,小时候和现在一样知道疼人,但是小时候他会表现在脸上,如今的简离怎么都不会用小时候的语气对他说话了,再也不会了。 “没……没事儿,奴才可以”杜衡拍拍自己的胸口,尽力让自己不再大幅度的喘气。 简离他动了动嘴角,他很想说些话,问些人,但是他就是说不出口。 他把手中的药枕递给杜衡“这是……枕头,里头有药,治头疼的……”,说话的间歇他向后退了两步,“过来些,杜公公”。 杜衡站着的地方没半点遮挡,但是简离站着的地方有树荫,简离退后两步,正好让杜衡也走进来,只不过他自己的背部会灼热一点。 “这枕头能治头疼?花了你不少功夫吧!都怪奴才多嘴……”杜衡还没听简离说枕头能够治头疼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个枕头精致华美,手工不亚于宫里的东西,如今听说还能治头疼,他心想这个枕头必然得来不易。 “没,只是吩咐人去做而已,没多麻烦的……”简离低下头,他言语淡然,在杜衡面前,他卸下了平日里的欢笑,只不过他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了,杜衡当他没长大,当他还是个孩子,可他不能这么想。 他早就不是孩子了,他终归是长大了,身心皆是。 杜衡依着简离的意思走近了两步,接过他手里的枕头,他细细的摸了一下表面。 软硬适中,里头都是碎沙似得东西,听简离说都是药材,那就应该是把药材都给磨碎磨细了给装进去的,分布均匀,没有突出来的一块或者是凹下去的。 枕头面上绣着杜若花,几朵细碎的,一朵满屏的,边上还有一行字“身康体泰,花香常在”。 这都是玉绣坊按照简离的要求做的,他让由作把主要的药材送去磨碎的时候,也让他去取了几朵杜若花来给他,他把花晒干之后让由作连着之后得到的药材一并送了过去。 虽说还不至于能够闻到花香,但是着实是掩去了不少的药味,简离当时就在想“母亲怕苦,从来不愿吃药,幸而这几味药材都没什么大苦的……”。 “沁夫人一定会受用的,她最喜欢杜若花,小殿下心细,沁夫人定然是欢喜的!”杜衡将药枕抱紧了些,见到他开心得不得了,看见他长高了,有能力指挥人办事,他欣慰得不得了。 他在简离没满月的时候就过来当差的,他看着简离一点点长大,看着简离学会说话走路认字读文章……松云园不是他待得最久的一个地方,颜沁也不是给过他最多赏赐的主子,但是他就是不愿意离开。 当初一拨人来的时候有六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他是里面年纪最大的,资历最老的,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最早走的一个,不曾想,一待就是十七年。 一拨拨人来,一拨拨人走,最后没人再来,他也没想过走。 松云园不同于别的地方,里面住着的人也不同于别的人,她既不是一般的下人婢女,又不算是后宫嫔妃,主子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子上,里面的下人也是如此。 “杜公公……”简离眼睛闪烁,他盯着杜衡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要说……不要说是我,不要说我来过,不要说这些东西是……我带来的”。 杜衡一句“为什么?”到了嘴边,可是又被他给压了下去。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这几年不都是这样的?小殿下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即便自己和他说过很多次,沁夫人没怪过他没怨过他,但是他还是不能释怀,他做不到原谅自己。 就如同小殿下一直都不肯进松云园,他一是害怕见到沁夫人,其次应该就是不忍吧!小殿下那样爱他的母亲,怎么能够看到她生活得那样凄清,更重要的是,他是决计忍受不了沁夫人对他下跪叩拜的…… 杜衡想摸摸简离的脸,这孩子都长这么高了,自己伸手也不知道摸不摸得着,他仰起头抬起手,可是也只是把手停在了半空中,他就把手缩了回去。 这宫里人多嘴杂,别说这是在小路上没什么人,即便是在自己屋里都还要谨言慎行,他心想着“小殿下如今已经是王爷了,是真正的有权利的皇子了,我可不能给他抹黑,不能不能的……”。 杜衡把手缩回去,他尴尬的甩甩手,低头掩饰自己眼里的落寞,随后说道“奴才知道了……”。 简离将杜衡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他的心就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子,他咬咬牙不去想。 提起脚边的盒子一并交给杜衡,简离把手搭在杜衡的臂上“这个是……汤,估计不是很热了,你带回去给春喜……热一下,有很多,份量足”。 杜衡不再多话,他只看了一眼食盒“好,奴才知道的”。 简离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嗯” 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转身的时候,简离整个人都颓了下去,说了这几句话,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晒了许久,简离的身体早就缺水了,他的嘴唇干涩起皮,他动嘴舔了舔,滋味很不好受。 杜衡在后面看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他才转身离开,他提了提食盒,挺沉的,他一路小心的走着,唯恐食盒和药枕有所碰撞。 小路无人,杜衡小声念叨着“冤孽……冤孽……下辈子别再有这样的身份,别再有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心如明镜 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有些事情,如果你想瞒着我,我可以装作不晓得。 ………………………………………………… 松云园里,颜沁倚着门站着,她看着院门口的那堵墙,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她很年轻,若是不主动去说,绝不会有人知道她今年已经三十七岁,就这样看着顶多顶多也就三十。 虽然病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她除了憔悴一点之外,她的美貌没有被盖住一丝一毫,她是典型的端庄美人,五官柔和,单着看没有多好看,但是组合在一起却让人看着特别的舒服。 一双美目荡漾着柔情,眉毛很细,但是合着她的脸却是非常的好,鼻子小巧精致,整张脸很是出彩。 颜沁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她的头发还散着,没有梳上发髻,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起身不久。 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从外院走过来,她手上端着一杯水,看见颜沁还站在那儿,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颜沁身边扶着她“沁夫人你怎么又站到这门口了!大太阳毒着呢!”。 “春喜,我没事”颜沁拍拍春喜的手,浅浅的笑笑。 这笑若是对着一个男人,必然会让那人心神荡漾,但是对于春喜可不管用,她轻推着颜沁向里屋走 。 春喜话里带着一点焦急“沁夫人你这些天身子都还没好,现在太阳太大了,晒久了不好,来来来,咱们进去坐……”。 颜沁知道自己争不过春喜,她一直对自己关怀备至,自从前些天心绞痛加咳嗽起来,她就不许自己这样不许自己那样,唯恐她再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简单的偶感风寒罢了,至于心绞痛,那是早几年就有的毛病,没法治的。 但是她不能弗了春喜的好意,遂无奈的笑笑,顺着她的意思忘里走,不过她没有去到里屋,而是转身走到了堂前,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 春喜见她虽没有进到里屋去,但是这里也没太阳,晒不着她,再则去了里屋也只能睡觉,春喜回想这些天她睡着的时间多过醒着,这样对身体也不好,也就没有再坚持让她进里屋去。 从这个这个方向也可以看到院子门口,颜沁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门口,她也不敢随意挪眼睛,好像随时门口就会出现什么人,又好像她一眨眼就会错过什么人。 “沁夫人,你在看什么呀?”春喜把刚刚搁下的水杯拿起递给颜沁,顺着她眼睛的方向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春喜看着颜沁这个样子,还是很奇怪的,这松云园偏僻,完全算得上一个被荒废的园子,平时根本没什么人来,巡逻的人也不曾有,就连每月拿月饷她和杜衡都要走好久才能到宫里的内务所,颜沁是在看什么? “杜公公……出去了……”颜沁没有回头看春喜,她淡淡的说着话,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 “什么?杜衡出去了!这个大热天的他去哪儿啊?又不是月头月尾,拿月饷也还没到时候啊……”春喜张大眼睛看向院门口。 颜沁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很快的又转过头“是啊……这么大热天,杜公公出去干什么呢!”。 这句话颜沁像是对春喜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到底是对谁说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颜沁接过春喜递来的水杯,她抿了一口又放下,她看着春喜似乎有些急,便随口问道“怎么了春喜?”。 “奴婢有些……担心,他从不这样不打招呼就出去的,他……”春喜心里担心,这松云园里,别说是颜沁,就是杜衡近来身体也不大好,他现在还无缘无故的出去,要是晕在路上怎么办…… 这松云园不比别的地方,不会三不知的就有侍卫巡逻路过,如果他真的晕在路上了,恐怕直到晒死都没人知道! “说不准……说不准他晕在路上了!”春喜真的是焦虑起来,这么多年过来,这松云园就只有她,颜沁,杜衡三个人,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这松园没了哪一个都不成!她紧紧握住颜沁的手,皱起眉头看着她。 颜沁没有想得那么多,她心里明白杜衡干什么去了,他们不说,不代表她察觉不到,她不拆穿只是她不想说,既然他们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老老实实在鼓里待着好了。 可是她看着春喜焦急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她侧过头抿抿唇,随后转过头对她说“我同你一块出去找找吧……”。 春喜欢喜了一瞬,转而又鼓起脸,她狠命的摇头又晃晃手“不成的不成的,奴婢出去找找就好了,沁夫人你不能出去,不能!”。 “没什么不可以的,走吧走吧!”颜沁低下头不理会春喜说的,她撑着椅子柄准备起身。 春喜压住她,把她按回椅子上,圈手围住不让她起来,她没有用很大的力,怕伤着颜沁。 “如今这个时候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出去……”春喜一边拦着她,一边劝解着,全然忘记了她们刚刚说要出去的原因。 颜沁被围住又不好使力推开她,只能任她这样箍住她,因为春喜没用多大力,所以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适。 她闭上眼叹口气“春喜你是觉得杜公公的安危重要,还是我的这点小事重要?”。 “都重要,所以沁夫人你好好在屋子里头待着,别出去了,找杜衡的事情就交给奴婢,成吗?”春喜蹲下身,她看着颜沁一字一句的说着。 春喜一边觉着杜衡一声不吭就跑出去很奇怪,一边又担心着颜沁的身体。 她自从颜沁疼得晕过一次之后就时时刻刻不敢睡得太沉,每天晚上都要起身好几次,偷偷跑到颜沁屋子里头去看看,这几天每晚她都可以在门外听到颜沁的咳嗽声,她站在门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进去吧,也帮不上忙,说不准会让颜沁一晚上都睡不了觉,说是去请太医过来吧,又不太现实,这松云园不说根本就请不来任何太医,就是能请来,松云园同尚医所离着又远,她和杜衡两个人年纪也大了,根本就跑不了多久,估计到了尚医所天都大亮了…… 没太医诊断没药方子没药材,颜沁的病也就拖了许久,试问这样的情况下,春喜又怎么可能会让颜沁再出去奔波呢! 颜沁知道自己再怎样都说不动 春喜,她闭上眼点点头,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春喜见颜沁答应了,她也欢喜起来,她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焦虑里带着一丝欢喜,笑意里散着一点忧虑。 “你去吧……不管找到没有,都早些回来,到时候再想办法”颜沁抬起手背拂去了额头上的点点汗渍,“去小路上找吧,杜公公若是在有门禁的那几条路上出了事,会有人发现,不妨事,只怕是小路……”。 春喜想了想,觉得颜沁说得在理。她点点头回了句“好”,便转头向着门边走去,她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颜沁还坐在椅子上。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心疼如绞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他既是你的软肋,又是你的盔甲。 他可以让你软弱,也可以让你坚强。 你会因为他的安危而忧喜交加。 ……………………………………………… “你出来做什么!沁夫人病还没好你留她一个人?”。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了,有那个地方是我不知道的,我怎么会回不去!”。 “春喜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咱们快回去,快快快!”。 “我出来干嘛!我不就是出来溜达溜达吗……”。 “好啦好啦,快走吧,你向着那边儿走,快点,问什么呀!那边儿没太阳不知道啊!”。 “我……我不怕晒,我晒晒好,你把自己顾好就成了!”。 “………………”。 原本杜衡一个人晃悠悠的走着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碎碎念,当杜衡看见春喜之后,他就唠叨了起来。 尽管春喜说了是因为担心他,他还是有些小生气,他同春喜一样,都很担心颜沁的身体。 在这松云园,在这个宫里,没了他们,颜沁就什么都没了,他们也一样,没了颜沁,也将再无依靠,这松云园,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栖身的地方,他们三个人的。 春喜从杜衡手中拿过药枕,她摸了摸面子,心下想到“这么好的料子,杜衡这家伙哪来的?” ,也没多犹豫,她直接就问出了口“杜衡,这枕头……还有你手上的食盒都是哪来的?”。 杜衡睨了她一眼,但不说话。 “你倒是说呀你!刚刚不还挺多话的吗?食盒里装的什么呀!”春喜见杜衡不说话,试图抢过他手中的食盒。 杜衡知道她想干什么,他停下步子退到一边,稳稳的将食盒揽到怀里“你悠着点儿,这里边儿是汤!”。 “汤?什么汤!”春喜也随着他停下,她看了看手里的枕头,再瞟瞟杜衡手里的食盒,她小声的问道“是小……”。 “除了他还会有谁!”杜衡压着声音斥道“还有,你小声点儿,快到松云园了……”。 春喜点点头,她连忙答道“知道了知道了……”。 杜衡扯了她一把继续向前走“现在就对对话吧,免得回去穿帮”,他看了春喜一眼,见她看着自己点头,他随即说道“就说是内务所里给的,别的什么别说了,沁夫人一向不关心这些事情,不会问那么仔细的”。 春喜低头看着怀里的枕头,手紧了紧,她瘪瘪嘴道“沁夫人盼了这么久……小殿下何苦呢!”。 “你以为小殿下好受?”杜衡看了看前后,随后看着脚下的路叹了口气。 春喜也轻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小路走尽,余下所能看见的只是高墙,脚下的青石路一步一格,松云园是宫里最西边的地方,同宫外只有一道宫墙和一道宫门,严格来说这里根本就算不上皇宫之内。 这一片区域向来都没什么人来,抬头看上去,除了高墙就是刺眼的阳光,或许是晒了许久,杜衡觉得有些眩晕,眼前黑了黑,他忙低下头闭上眼,又向着墙边走了走。 春喜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们走吧,沁夫人该着急了”杜衡睁开眼,他提了提食盒,又轻推春喜一把。 春喜想了一会儿,又见他没什么事,也就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她摇摇头“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老话,回去我给你煮点糖水喝,你就不会晕了”。 杜衡一听到会有糖水喝,立马就笑开了眼,他走到春喜边上“多煮点,有梅子吗?有就煮梅子茶吧!”。 “老头子还爱吃甜,哈哈……”春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别过头去吃吃的笑起来。 杜衡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随后陪着她一同笑起来。 不知道是他们年纪大了,还是聊得太投入,他们全然没有发现他们后边还跟着一个人。 颜沁小心的在后面跟着,见着他们走远,她停下步子回头看了看。 她尾随春喜来到这里,看着春喜和杜衡碰面,她就不敢再走近,而是进了另一条岔路边上躲着。 她看到了杜衡和春喜手里的东西,就知道自己想得没错。因为隔着有些距离,所以他们细碎说的话,她听得不大清楚,不过大致上是什么,她还是可以想到的。 垂下眼眸,颜沁扶着墙闭上眼睛,她的心口再次绞痛起来,隐隐的痛感,一阵一阵的,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颜沁咬咬牙,她紧紧的抓住自己心口的衣服,调动自己的呼吸,试图缓和一下。可是心上的毛病哪里是那么轻易就可以缓解的,只不过是让自己越发清醒,越发的感受疼痛罢了。 指甲在墙壁上无意识的划着,力度逐渐加深,直到她轻轻叫出声的那一刻,她猛的抓了一下,指甲也跟着断了,墙上的划痕细密无规律,最深的一下刮掉了墙壁上的红印粉。 这里没人可以让她依靠,所以她没法找人帮忙,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即便是一直强忍着,她也一定要忍到回去。 对于自己的身体,颜沁一直都清楚得很,每回杜衡变着法子的给她吃这样那样的药的时候,她都很想告诉一句,不要再麻烦了,没用的…… 但是看着春喜和杜衡期待的模样,她又不好拒绝,只能乖乖听话。 其实心绞痛的毛病已经纠缠颜沁好些年了,是生孩子以后有的,起初并不怎样严重,但是后来没有重视,状况也就逐渐加深,一年数次,一年十余次……到现在每隔几天就会痛一次。 痛感也越来越强烈,一切都来得突然,走得突然,她根本就预测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痛,什么时候会停。 离儿,娘还是来晚了些…… 颜沁抬手抹掉额头和下巴上的汗,她强忍着疼痛回去“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 好在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像刚才那样疼。勉勉强强还是可以平稳的走路的。 等她回到松云园的时候,杜衡和春喜正准备出去,一看见她回来,春喜连忙上前去扶着。 颜沁脸色煞白,不过还好,她已经没有了刚刚开始的那种强烈的痛感。 “沁夫人你,你到哪儿去了”杜衡走上前,他以手为伞,一路为她们二人遮阳。 “没去哪儿,就是见你们都没回来,跟着出去找了找……”颜沁回头看了杜衡一眼,她看得见杜衡眼里的担心。 正文 第五十章 忧子忧思 如果说,要我为你做一件事,那么我想我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你。 开心的,不开心的,欢喜的,阴郁的,能藏着就藏着吧! 烦心的事情既然解决不了,就尽力不去把这一切情绪带给别人。 ……………………………………………… 当杜衡听到颜沁说出去是为了找他们的时候,他立时就瞪了春喜一眼,言语里带着嗔怪“我就说吧!你怎么能就沁夫人一个人呢!”。 春喜歉意的看了颜沁一眼,然后瞪回杜衡“不知好歹,我还不是关心你啊!”。 “谁让你关心了,我好得很我……”,也不知是不是太激动了,杜衡说着说着就咳嗽了起来。 颜沁忙转身帮他拍拍,春喜本不欲理他,但见他咳得很急促心里不忍,便也帮着拍打起来。 “杜公公,有人关心总是好的,你不在的时候,春喜很是担心的……”,颜沁本是想要劝慰杜衡和春喜两个,但是她说着说着就想起了简离。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苦笑“若是像我这样,想关心都关心不了,可就……”。 “沁夫人别这样想,小……”春喜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刺痛,她几欲就要把话说出口,但是杜衡快速的扯了她一把,她立刻就噤声了。 杜衡变着法子逗颜沁开心,他粗笑着,脸上的肉挤在一堆“沁夫人关心关心奴才吧!这几日春喜总是不给奴才留饭,你看奴才都瘦啦!”。 颜沁和春喜看着他的模样,相继笑出声。 杜衡见她们笑了,便乐呵呵的去扶着颜沁。 三人继续走着,到了门边,杜衡率先进去,他挪过一张椅子让颜沁坐下。 颜沁本就有些不适,刚刚又疼了那么一番,此刻让她坐下,自然是求之不得,她没说什么,就势坐下。 杜衡和春喜二人之前回来的时候,一发现颜沁不见了,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就准备出去找,他们二人都把东西搁在桌子上了。 “沁夫人,这是……从内务所领来的枕头,料子挺好的……”,杜衡将枕头拿到颜沁眼前。 颜沁看了一眼,她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再去看。 杜衡见她没有反对,也没有多问,就立即笑着转头对春喜说道“快去快去,帮沁夫人把枕头换掉……”。 春喜会意,她立即拿起杜衡手上的枕头向着里屋走。 颜沁看着春喜走去的背影,她想说话要她停下,但是自己咬了咬唇内肉之后又把话给憋回去了。 桌子上面还隔着一个食盒,颜沁伸过手,快要摸到的时候僵住了,她端过桌子上的茶杯,杯子里还有水,不过已经凉了,但是在这个季节下,喝凉水也没什么,她嘴里干燥,举起来便喝了个精光。 杜衡看着颜沁抬手,本也以为她对那食盒起了兴趣,还在担心,如果她仔细去问怎么办?她们心里都清楚,内务所不可能会给他们这样的好东西……但见她转手去拿茶杯,他心里的石头就落地了。 “沁夫人……你该饿了吧”,杜衡走上前,他之前已经打开过一次盒子,他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也知道这盒子有夹层,里边儿有碳火,所以那么一大盅的药膳到现在都是热的,如今再打开,就没什么吃惊了。 春喜正好出来,她怀里揽着颜沁之前的旧枕头,她看了杜衡一眼,随后问了句“要不要我去热热,这宫里有喜事,所以内务所……”。 颜沁淡笑“这宫里若是总能这样有喜事就好了,便宜了我们……”。 “是啊!若是能多有几回就好了”杜衡楞了一会,随即笑着附和道,他而后转头看向春喜“不必了,这还是热的,你去拿副碗筷来,沁夫人今天中午就没吃什么的,如今让她补补吧”。 说着话,杜衡瞟了一眼颜沁,见她没什么表情,就知道她这是同意了。 春喜转身就要去厨房。今天颜沁确实没吃什么,她还担心来着,都不知道晚上该给颜沁做些什么,厨房里什么也没有。每日吃来吃去都是那些东西。 如今好了,这汤里有不少药材补品,看样子是精心准备的,一打开盖子,香味儿就飘出来了,有这么些药材都还能闻到香味儿,那这汤一定很棒,也必定能够让颜沁好好吃一顿,好好补补。 颜沁看着春喜要走,她忙加了句“拿三副碗筷吧!我们一起”。 春喜转头看向她,杜衡正欲拒绝,颜沁就说道“我一个人吃是怎么都提不起胃口的,那盅汤分量很足,吃不完也是浪费了,这个天气留不得剩的……”,说完,她就对着春喜眨眨眼,示意她快去拿碗筷。 颜沁说得再理,让他们反驳不了,春喜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杜衡则是嘴巴动来动去,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啦,快去吧快去吧”颜沁竟是对着春喜撒起娇来,她笑着看着她,苍白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红云,让人看着心里荡起涟漪。 春喜见状,说了一声“嗳,我这就去”。 杜衡见着,他忙加了句“把菜热热,再看看能不能多做两个菜,还有还有,你答应过要煮梅子茶的!”。 没有听到春喜的回应,杜衡忙将药膳放回食盒里,把盖子盖严实“沁夫人,我去看看,帮帮忙”。 颜沁看着,在一旁痴痴的笑着。她点点头。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颜沁笑着笑着就停了,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还是少了点什么,颜沁看着桌上的食盒,她将手抚上食盒,用指腹一点点的摸着上面的花纹。 食盒上面还有着简离的标志,颜沁喜欢的花……杜若。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颜沁一看就明了。 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了解呢? 因为她喜欢杜若,他也从小就喜欢上。 除了他,还会有哪位王爷把杜若刻在食盒上? 食盒上的一个小小的淮字,一朵大大的杜若……颜沁摩擦了一遍又一遍。 “离儿,这个时候如果你在……”。 “娘没什么能帮你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你”。 “任何时候,娘都会陪着你,等着你”。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深宫之谋 安于现状是一个人对自己最大的否定。 我不怕自己一无所有,只怕自己甘于一无所有。 我也不怕自己一无所知,只怕自己安于一无所知。 ……………………………………………… 宫内繁华,亭台楼宇多得让人数不过来,回去的时候,简离没有走来时的路。 行在大道上,总会遇上几拨人,或许是宫里的奴才,或许是巡逻的侍卫,又或许是后宫里的某个小妃子,简离对着他们都是点头一笑,没半分言语,也再无其他的什么话。 由作看着简离径直向着宫门走去,他深觉不妥。 简离自从在宫外有了王府以后,他就很少来宫里,除开盛典佳节,他都避免进宫,如今难得进来一次,他怎么都该去给皇帝请安,他这样一来就走,很有可能招人话柄。 跟在后面的由伽一直都处于茫然的状态,来来走走都是听之任之,除了回应过由修几句话,他再没说什么别的话,看着宫门越来越近,他开始有点迈不动腿,他不想走,至少不想这么快就走。 既然来了,他就不能就这么走了。 或许是休息了好一会,也可能是现下没有来时那么热,由修走得挺快的,也没在抱怨暑热,他跟在由作后边儿,同由伽在一列,感觉由伽越走越慢,他走近扯了他一把“怎么了,累了?”。 由伽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过了片刻轻“嗯”了一声。 由修当他是默认了,他轻叹一句“谁不累啊,我也是啊!所以得快些回去,回去就好了不是!”。 这一边,由伽由修两个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那边儿由作面色凝重的走近简离。 “这样就回去吗?殿下”,简离走得很快,由作随之紧紧跟着。 简离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回去干什么……你以为这宫里有谁期盼见到本殿?”。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皇宫这个地方,也不是所有喜欢的人愿意一直在这里待着,更不是所有愿意留下的人,都只是因为喜欢。 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一旦与皇权挂上勾,就会变得不单纯,在没办法确认自己的能力,没办法确保自己能得到权力的时候,就尽量的离这些东西远远儿的。 简离不想进宫,只是因为除开他母亲,这宫里再没他任何牵挂。 麻烦太多,那就尽量的去避免。 “殿下你,该去给皇上请个安,即便什么也不说,这个礼数也该……”由作没接触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他也从来不是会去阿谀奉承的人,但是他只觉得如今这种情形,不好。 “你也说了,本殿不常进宫,试问一个不常进宫的人突然去面见皇帝,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知道的不知道的那些人会怎么揣度?”。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时候,本殿不适合去……虽然不出王府不进宫,但是你我多多少少都是听到过一些东西的,关于册封的事情,有些人怕是等不及了,这个时候,本殿还是不要自己跑刀口上的好!”简离看着由作渐渐低头,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由作慢了几步随后又追上,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压着声音说了句“由作明白了,是我妄言了”。 一走到宫门口,由作就上前去开路,之前守在那儿的轿夫和护卫就都到了跟前。 简离不做什么交代就直接上了轿子,由作和由伽由修也都一并上了马。简离待在轿子里,他撩开轿帘,轻吐一句“起吧,回王府”。 如同来的时候一样,由作他们三个在前面开路。 由伽回头看了几眼。 由作一路上都没和他们说过话,此刻随意问了句“看什么”。 若是在平时,由伽定会觉得稀奇,因为由作除了吩咐事情之外很少主动说话,但是此刻由伽没什么心情,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也就没有回话。反倒是由修,他瞪大了眼睛。 见着由伽不说话,整个人怏怏的,他便对着他招呼了一个拳头,不轻不重。 由伽没躲,生生挨了一拳,吃重后转头睨了由修一眼,随后转过头看着由作“第一次来,有些新奇罢了”。 “哎,我说由伽,你到底怎么了,从进宫之前就不大正常,现在还这样?”由修插嘴“你是不是病啦!”。 “没有没有……”由伽挥挥手。 由作本就是随口问问,看着他们两个又打闹起来,便无心插入。他调转马头,骑着马向着轿子过去。 虽然杜衡告诉过他不要把颜沁的身体状况告诉简离,但是由作认为,到底是母子,简离有权知道,必须知道。 就这回送东西来说,在王府的时候,简离交代的是让他去把东西交给杜衡,但是到了最后,还是简离亲自交付的,这就证明了其实简离还是放不下的。 他难以做到硬起心肠,或者换一种说法,简离可以对任何人硬起心肠,但是对他母亲,却绝无可能。 由作心里想到“说不定,殿下知道沁夫人的身体之后,会放下心结……会去见她也说不定”。 简离这回坐的只是四人轿子,所以由作可以骑着马行到他轿子的旁边。 由作弯下腰敲敲轿子沿。他知道简离喜欢在轿子里想事情或者假寐,他担心惊扰到他,所以敲动的时候,动作很轻。 “何事”简离确实在想事情。他睁开眼,从轿帘缝里看见由作。 由作顿了一下,刚刚想说话的时候,简离率先说了“快了由作,很快本殿就可以去见母亲了,到时候一定不是现在这个局面”。 由作楞了一下,随即想到“殿下说很快了,那必然是他已经想到对策,那么,我还是不要多话……如杜公公所说,免得他……”。 简离见由作吞吞吐吐不说话,他复问了句“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 “没……什么,就是由伽,他有点奇怪”由作摇摇头,本想说没什么,但是他粗略的想了一下,自己平时从不说没用的废话,如今若是真说没事,肯定会让简离怀疑,他若是真的要问,他必然是瞒不住的,不如真的找个话来说。 简离眯起眼睛“本殿也觉得奇怪……”,他撩开轿帘“回去以后,你同本殿去书房,本殿有事吩咐你”。 由作点点头“是”。 正文 第五十二章《娇嫩如花》 谢谢上天赐予的时光,谢谢你给我的地方,能让我得温暖得清凉。 ……………………………………………… 自简离出府,王府里就开始忙活起来,不过,忙起来的大多数是前院的那些人,至于看守门院或者楼阁的人就闲了下来。 扶晞从春照阁出来之后就回到了屏澜。 扶清扶瑶她们都不在,眼下这个时候,应该是去宝华楼了。 在春照阁的时候,扶晞来者不拒的吃下了好些东西,完全超过了她平时的份量,当时不觉得,后来因为简离的突然变脸,她更是没有顾及到这一点,如今走了一路回来了,反倒是觉得胃里涨涨的。 扶晞自顾倒了杯水喝,咕噜咕噜一杯灌下去,眼睛从余光里看到自己的袖口脏了,手掌边儿还擦破了一点。 放下杯子,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没有很明显的痛感,只是破了一点而已,扶晞不在意这点伤口,但是她不能忍受自己的衣服是脏的。 扶晞看着袖口眨了眨眼,随后伸手拉平衣服,转过脑袋去看,果然,她的屁股墩那一块脏了好大一块,虽然颜色不是很深,就只是浅浅的一个印子而已,但是因为面积不小,所以看着很明显。 “这么脏……”扶晞抿唇,牙齿无意的在上面划了两下,她的眼睛圆溜溜的,咕噜转了两下,随后看向门外。“她们都去了,今天不用我当值……前天在西郊根本就不能洗浴,昨天又出了几回汗……”。 “再不洗洗,我都要疯了”扶晞又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去以后,就出门到了小院子。 屏澜是一个大院子,同屏雍一样都是住着下人的地方,一个在王府的最西,一个在最东,两个地方格局陈设都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就是屏雍里住着的都是奴才,而屏澜里面住着王府里的奴婢。 王府地位高一点的都有另外的地方住,或大或小至少都是单间的,就像由伽由修他们,就都有单独的屋子。 而像扶晞扶瑶扶暖……她们这样的,就会少则四个,多则八个同住一个屋子。 或许是因为她们几个是在同一个地方当值,所以她们五个住在一个屋子里。 屏澜后面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小厨房,不过根本就没人用,一日三餐都有人做好了,谁还会去自己做?再说了,没材料没碗没盘子,想做都不行。 不过,虽然没人做饭,但是烧水还是有的,屏澜里的人无论是喝的水,还是用的水,都是在这里烧的。 因为屏澜的下人很多,所以热水总是有的。 扶晞绕到小院子去的时候,小院子一个人也没有,估计是办事去了。 王府里没有烧水的小容器,都是统一用的大铁桶,最大的那个就是厨房的,也不知道是谁想的心思,做了一个铁管道,用做饭时生的火去烧水,一举两用,更是节省了时间,也不需要人去看管。 这里虽然没有厨房里的那种管道,但是烧水用的桶却不比厨房的小多少,因为王府里有河流水泊和井口,所以王府里用的水都是府内的,不用人出去打水。 烧水的铁桶上面还有一根管子,只要铁桶里面的水少了,就会有水自动流进去,所以这桶里的水总是不缺的,只有下面有火,热水就绝对不会断。 因为总有人到这后面来接水洗浴,所以有人为了节省时间,就在这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小隔间,隔间不大,除却要放下的物件,只能容下两个人。 扶晞拿过小木桶,走到铁桶边,她将木桶摆正位置,然后拉开铁桶下端管子的开口,热水立时流下来,尽管如今的气温不低,但是还是可以看见热水蒸腾起的水雾。 一桶半满的时候,扶晞就放下盖子,她就这样,一次次的运到小隔间里,因为只接了半桶,两个地方离着又近,所以没花多少功夫,扶晞就把小隔间里的木桶给盛到七分满。 如今天气挺热的,定然是不需要用这么热的水洗浴的,扶晞想着自己如今去拿衣物,待会过来,水温也就该差不多适宜了。 放下小隔间的帘子,扶晞抹了抹脸上的汗“呼呼……总算是可以洗澡了”。 或许是要洗澡的心情太急切,扶晞差不多是跑回去的,本就不远的地方,她用了从来没有过的速度,很快的跑了起来。 回到房间,扶晞喘了几口气,她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后去拿自己的衣物。 扶晞一直都将自己的贴身衣物放得隐秘。外裤,里衣,单衣………当扶晞拿到自己的亵裤和肚兜的时候,她的脸都红透了…… 扶影扶暖她们经常拿这件事情取笑她。 “扶晞扶晞,这可是你自己的衣物啊!这样害羞……以后见了夫君该怎么办呀!”扶晞想起扶影对她说过的话,她的脸越发泛红。 扶晞摇摇头,轻拍打自己的脸“不想了不想了……”。 拿完衣物,扶晞再没像来时那么火急火燎,她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到的时候,小隔间里面已经水雾缭绕,她把衣物小心放好以后,伸手试了试水温,还是很烫,她便到外面提了一桶冷水加进去。 这里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即便有,也是住在屏澜的人,扶晞不怕。 她先把头发给绾了起来,用一根簪子固定,随后一件件的脱掉自己的衣服,由外到里,脱了个精光,没有半分犹豫,她直接像一条鱼似得滑进水里。 扶晞虽然还小,但是该发育的都正常的发育了,十四岁,人人都说这是一个青黄不接的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是扶晞的身体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悄悄萌芽。 在来王府之前,她还不知道什么叫葵水,但是在三个月前,她就来了人生第一次。 初潮来的时候,扶晞还傻傻的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撞到了什么,不小心给碰伤了,又或者是得了什么病,当时她吓得半死。 而后,好在她没有傻得谁也不说,她悄悄的告诉了扶清,扶清年纪比她大,所以当扶晞告诉她的时候,她只是微微红了脸。 在那个时候,扶晞才知道了一些这方面的东西。 扶晞将脖子以下都浸在水里,水温刚刚好,散去了她大半疲劳。她的身体很幼嫩,腰肢很软,只能盈盈一握,鸽子大小的柔软在她这具小身子上面,着实算是大的了。 暖暖的水汽蒸在扶晞脸上,不得不说扶晞的皮肤是真的好,她的脸上毛孔细密得简直近乎于无,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如同扇叶,垂下来可以看见一小片阴影。只是眉毛没有经过修剪,被水淋湿以后显得有些杂乱。 扶晞的左边肩膀上有一颗红色的圆点,不是痣也不是胎记,那是扶晞最羞于启齿的,最深的秘密。 它红得像血,在扶晞如同凝脂白玉的肩上,显得越发漂亮精致。 正文 第五十三章《星火燎原》 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没人强迫我干什么。 是我自己要走进去,结果如何都怨不得旁人。 那个冬日被他给带回来,便注定了我再也离不开。 那个晚上我偷溜进密室,便注定了我再也放不下。 ……………………………………………… 扶晞一直羞于看裸露的身体,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即便是在无人的时候,她也不敢细看,一扫到就会立即挪开眼睛。 同住的几个人每每换衣服的时候,她都会把脑袋放得低低的,不敢抬头。曾有一回扶瑶硬要同她一起沐浴,她如蒙大难,可是她越是不肯,扶瑶就越是想要,最后终是磨不过她,扶瑶一声声允诺只那么一次,以后绝对不会了,她才扭扭捏捏的同意。 当时两个人挤在一个木桶里,扶瑶说帮她擦背,她不肯,说让她帮自己擦背,更是不肯。最后扶瑶使坏,在水里戏弄她,两人竟是在窄小的木桶里打起了水仗。不过,扶晞防守多过于进攻,不过想想也是,她怎么可能玩得过扶瑶那个丫头。 之后扶晞就一直背对着扶瑶,不肯转头,当时扶晞的脸烧得通红,全身的温度短暂的比水高。 扶瑶将手搭在扶晞的肩上,那是扶瑶第一次看见扶晞的身体。 在那个时候,扶晞出于本能抖抖肩甩掉了扶瑶的手,扶瑶也不再强求,她只是疑惑的说着“你的守宫砂怎么在肩上啊?”。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扶晞才知道自己肩上的那颗赤红砂是干什么用的。 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胎记,因为红得不是很明显,颜色很淡。但是到了后来,那颗赤红砂越发的明显,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艳。特别是在她来初潮以后。 因为与一般女子不同,所以扶晞对于这个东西一直都是避讳不已。她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也不会一再有意的去看。 扶晞转头拿起皂角在手上揉搓起泡,然后又在自己的肩上脖子上细细揉洗,随后又在其他洗了一下。 大致清洗完了以后,她便泡在水里闭上眼睛。 “南国缺铁,那么这王府里的铁桶算不算珍宝?”扶晞在水桶里待久了,最后无聊竟是玩起水来。 “这些铁桶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后来打造的?”。 “设计倒是挺精巧的,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王府里都有这样的东西……”。 “这么久没去找那两个丫头,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还在担心……”。 “回来这么久也没去看看理叔……”。 “由伽也是,他们好像都出去了,是去干什么吗?是殿下……”。 扶晞一个人在木桶里打水花,自言自语的冒出许多问题。 兜兜转转,思绪又移到了简离那里。她在想他,想他今天怎么了,想他出去干什么,想他,是怎样看待她的。 “殿下今天……”扶晞的头发有几缕垂下,被水给打湿以后贴在了脸上。 配着她沉思的模样,倒是显得她成熟了几番。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要考虑后果的,当扶晞决定要进去那个密室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要承担的准备,只是她从来都没想过,她需要面对的,需要承担的是什么。 水渐渐温凉,不再有初进去时的温度,但是这个时候的水却更让扶晞感到舒服,她仔细回想了这些天她所遇到的一切。 她慢慢的知道,无论对错,不管结果,她都自己逃不掉了。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能后悔,不能倒退。 如今时间也不早了,午时已过,扶晞捧起一泼水将脸打湿拍了拍,顿时觉得清爽。 扶晞小心的撩开帘子,确定没人以后,她站起身从木桶里出来,拿起准备好的面巾擦干了身子,或许是在水里泡了太久,扶晞的手指头上的皮子有些皱了,她随意搓了一下。而后简单的穿好亵衣和亵裤,又将单衣披在身上。 大部分的肌肤裸露在外面,平坦的小腹没有一点赘肉,腰肢柔软细嫩,锁骨极是突显,即便是披上了单衣,却还是展露无疑。 一直以来,扶晞都在同龄人里要长得高上许多,与她同住扶暖扶清都比她大,但是都比她要矮上半个脑袋。 小隔间只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没多少高度,扶晞站起身之后,抬手便可以轻易触及顶部。 因为担心将鞋袜打湿,所以扶晞将鞋袜放得比较远,勉强拿过来以后,扶晞这才坐到小板凳上,细细的擦自己的脚掌。 扶晞的脚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小,或许是因为长得高的缘故,扶晞的脚也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大上一些,显得更为修长漂亮。 十个脚趾头小巧玲珑,就像一颗颗白玉葡萄,每一颗都是莹白如玉,圆润精致,扶晞擦得很仔细。 擦干以后,扶晞快速的穿好鞋袜。因为剩下来的就只是简单的单衣裙裾,所以扶晞很快的就穿戴好。她站在相反的方向将木桶打开一块板子,任水向着水渠流走。然后简单的清理了一下小隔间。 最后扫了一眼,确定没落下什么东西以后,扶晞走出去给铁桶下边的圆炉加了几根木头。 看着炉子里的火不止不息的烧着,扶晞的眼睛里也映入了火光,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用了水,我就该加火的,这是……常理”。 是呵!每个人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然要用一些东西去做交换的。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毫无理由就对你好的人。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是都是我必须去承担的……”扶晞木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该走了,起风了。 扶晞继续往炉子里加了几根木头,然后拿起自己的衣物再不回头的离开。 院子里炉子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原本扶晞多加了几根木头将火势给压小了,但是只是暂时罢了。 有的事情如同这火一样,该烧起来的,都不会轻易被熄灭。 要开始的,谁都阻止不了。 更何况,加木者原本就是希望火烧得旺些,更旺些,再旺些…… 正文 第五十四章《莫生莫生》 过去的事情如果可以利用,就该翻出来。 以后的事情没人会知道,但是如果我想要,我就会让它变成那个样子。 …………………………………………… 推来春照阁的门,简离直接就奔着书桌过去。 摊开桌上的纸,简离拿起笔在上面书写“你去给我查查程家的过去”,抬头用笔端敲了敲书桌,又说道“小心行事,不能让程家的人有察觉……”。 由作跟着简离进去之后,就立即关上了房门。 简离一回来就支开了由伽和由修两个,如今只有由作跟着他,他说话的时候,由作已经走到了他的书桌前。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由作知道他所说的程家人是谁,也知道自己该注意些什么。 简离喜欢把事情的脉络都整理出来,然后再一一去思考,身边有纸墨笔砚之类的东西,就记在上面,没有就记在心里。 他擅长于写楷书和小篆,此刻的字却写的狂放不羁,或许是因为写得太快的缘故。 由作站在一旁,并不言语,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打扰他。 放下笔的时候,简离抬头看了由作一眼,他把面前的纸转一个面,推到由作面前。 由作在心里轻声念着“程家曾遇火患,如今只剩下程理和由伽……查查之前的程家,查查程家的大火是为什么烧起来的,还剩下些什么与之相关的人……尽快安排,让他们二人加入莫生”。 由作看得很认真,简离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他手指在桌上点了点“你要注意,程理是个谨慎的人,有人查找那段过去,他一定会感觉到”。 “还有,你要查查程家之前在京都是做什么的,和宫里的什么人……有没有过什么关系!”。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简离眯起了眼睛,他也在想,想到底是怎样的人,可以把过去撇的一干二净,他在此之前,没有想过要去查他们的底,只是程理带着由伽进府的时候,他从由伽的眼睛里看到了太熟悉的东西,那些他曾经也有过的情感,所以当时他让由作去查过,但是最后一无所获。 不是没有奇怪过,留意过,怀疑过,但是当时的简离对于这个并不在意,但是如今就不得不慎重了,他不能让自己错一步。 由作点点头“那么,是不是就不需要他们二人去……”。 “让你去查,就是为了让他们进去,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他们两个是一定要去的”简离快速的打断了由作。 由作心底明白,但是他还是想勉力一试。他不想他们两个去那种地方,一旦去了,无外乎两种结果。 要么再也出不来,带着在那里看到的一切,永远的做个死人,要么过几年再出来,三年,五年,十年……或者一辈子,出来了,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或多或少都会失去一些东西。 “你心软了,对于他们两个,你不是第一次了”简离试探的问了一句。 由作顿了一会“他们还是可以有以后的,不能就这样剥夺……”。 简离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皮子似有似无的跳了一会儿“这可不像你……出来了几年,你就婆妈成这样了?”。 “只是感慨罢了,我知道这件事情还是要做的……”。 “知道就好”简离瞥了他一眼,“这个月底,你联系一下莫生的人”。 莫生,是一个无法形容的存在,它既没有某一个具体的位置,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少人,有哪些人,可是有办法的人若是想要联系上它,让它为自己办事,却也不难,前提是你被莫生给看上了。 莫生从不听命于某个人或者某股势力,它只做自己的主人,它若是看中了你的某样东西,它都会主动去找到你,它首先会为你办一件事情,让你感受到它的诚意,随后派出一个人听命于你,你若是答应了那个人的存在,也就是和莫生达成了协议,在莫生规定的时间内,它会尽力帮你,而在你该得到的要得到的都得到了的时候,它会来取走你的一样东西,或者,你为它办一件事。 它要取走的东西是什么,它不会提前告诉你,因为它也不知道,那东西到了最后,可能只是有钱财珠宝,也可能是毫无价值的草芥,总之什么都有可能。 有人曾经问过,那若是最后莫生要我的命怎么办? 给! 若是我不肯呢? 那么你就为它办一件事,到底要做什么事情,由莫生定。 那如果,我既不愿意给东西,也不愿意办事呢? 莫生会穷所有人力物力,做一件让你痛苦终生的事情。 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这八个字,完完全全的在你身上实现! 莫生会有办不到的事情吗? 没人知道,莫生的主人是谁?也没人知道。因为在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人根本就没听说过莫生,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除了和莫生达成过协议的人,再没任何人知道莫生的存在。 简离是在得到旨意,可以出宫开府的前夜遇到由作的,那个时候,他还不叫由作,但是到底叫什么,他没告诉简离,只是说了他的代号————二十九。 由作可以在宫里来去自如而不被人发现,他简单的告诉了简离自己的来意。 那是他第一次做任务,他没想过可能成为自己的主人的人居然是个孩子,原本以为解释起来会有些麻烦,结果却是当夜他们就达成了协议。 简离是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是不相信的,由作可以这样随意的出现在皇宫,他的床前。这样的能力,他没理由不相信。只要能帮他,他都会抓住那个机会。 这几年,莫生确实为他做了许多事,淮王府的改造,一座座密室的建立。机关,地道,宝华楼的雕花…… 如今,简离要的,就是莫生为他培养几个人来,几个像由作一样的人。 其实,也不是没有往那边送过人,只不过送过去的两拨人,据说只活下来三个,有五个要逃,被杀了,有两个撑不住,死了。 而通过试炼的那三个人也还没学成,这一两年都还不能出来,简离为了后续不缺人,他才想要再送几个过去。 简离承认自己这样做,很不人道,但是他常常安慰自己。 “他们都是孤儿,没有过去,也不会有以后……”。 “本殿问过他们的,他们都是愿意去的,他们都是自愿的,都是……”。 “本殿不会欠他们什么,不会,出来以后,本殿会尽力补偿的,会给他们,荣华……富贵……”。 许久以后某一天,简离曾经私下问过由作,如果当初他不答应他,不肯达成协议,他会怎样! 由作没犹豫“会死!”。 “你死,还是我死?”。 “都要死,不过我比你要多活几天”。 “为什么……”。 “知道莫生的活人,必须是有过协议的,你若不肯,就只能死,而我,不能为莫生办事的人,也无须活下,回到莫生,自然会有人处理掉我……”。 当时由作用的是“处理”,简离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心里就凉了一阵,久久不能回暖。 “能……逃吗?”。 “能逃?”。 正文 第五十五章《为人制衣》 时间会改变一切。 记住,是一切。 物是人非的前提就是时间。 ………………………………………………… 人都是会变的,谁能想象一个曾经傲然倔强的人,会像现在这样对着谁都满面笑意?隐忍都是因为有所求,委屈自己都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成全自己。 简离记得有人和他说过,每个人的面前都会有两条路,一条是自己想要走的路,一条是必须要走的路。一个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看着自己想要走的路,却硬强迫去走另外一条路,因为无可奈何,因为无能为力,因为无力挣扎。 每个人都只有将他必须要走的那条路走完了,才能去走自己想要走的路。 想的与做的,往往都不是一回事。 如同简离,他第一次送人去莫生,而后不到两个月听说去的人都死掉了的时候,他惊恐得不能自己,他那个时候就后悔了,他不怕死,但是不代表他不怕别人死,因他而死。 可是经历了太多太多,他才觉得,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些东西,就想要得到更多,他确实得到了一个皇子应有的权利和地位,但是他还想要别的东西。 如今,他做事情再没当初的那份担心与后怕,他可以毫不留情的去利用别人,他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只不过是一场交易,他给那个人一切他所能赋予的,那个人所想要的,而那个人,就该为他办事,以命相依。 简离从不强迫别人,但是他会用其他手段去让别人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一旦那个人应允了,便是一生。这是他从莫生那里学来的。 “这些天,你可以不用在本殿身边,一有什么消息……立即告知!”简离坚信世上没有挖不出来的往事,他相信由伽有过去,而且一定会被自己知道。 由作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他不再试图改变简离的心意,看着简离的神情,他只觉得,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简离将面前的纸对折几番,撕成碎片以后揉作一团,扔在书桌旁的铁桶里。 他的手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墨渍,简离看着自己的手楞了楞,随后一记冷笑“已经不干净了?早就不干净了!”。 简离眼里模糊一下,他微微鼓起腮帮子,倔强的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出去”。 由作看了他一眼,随后不复一言就立即退了出去。 等到春照阁的门一关上,简离就用力的锤了一下桌子,那一下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瘫在椅子上轻轻喘气,眼睛眨了几番,最后无力的合上。 由作出去的时候,由伽由修正回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简离一回府就让他们去请京都的衣圣手来。 衣圣手只是一个外号,他本人叫范清,是一个四十岁余的精瘦男人,原本是在宫里给帝妃做衣服的,后来年纪大了不想太操劳,于是自己请辞。 其实年纪也不是很大,不知道怎么就成功了,听说当时是推说身体不好。 出宫以后,他就自己在京都开了一个店子,每个月只接一单生意,无论大小,只接一单。 由于是从宫里出来的,多多少少有点人脉,手艺又确实很好,所以宫里仍旧有许多嫔妃想要让他做,奈何他只肯接一单,所以这范清除了衣圣手这个外号,还有人称他范不二。 简离早在半年前就派人去请过他,但是无果,不过简离也没有强求,而是老老实实的排着。 如今到了预约好的日子,简离就是范清下个月的客人。 由修和由伽过去请人的时候,他还在店子里喝茶吃点心,小日子过得极是舒坦。简离曾经交代过,这个人一定不能用硬的,所以他们二人恭恭敬敬的等着他用完了茶点,才领着他来王府。 由修知道简离一回到王府,就必然会先去春照阁,所以他直接领着范清往那边去。 他们到的时候,由仲守在门口,他也才来没一会儿。由伽向他使了个眼色。 简离待在春照阁的时候,一贯不喜有人打扰,里面好一会儿没有声响传出来,由仲不敢擅自打开门,也不敢太大声,他轻轻敲门“殿下……殿下,由伽和由修回来了”。 依旧没声音传出来,由仲为难的看向来人。 由伽和由修对视一眼,由伽心想“这是复命,不算打扰”,他抬头看了看由仲,对他点点头,示意他让开。 他们几个的眼神交流全都被范清看在眼里,他眯起眼睛不屑的笑笑,嘴里暗碎了一句“奴才就是奴才,一辈子都是”,随后推开由修的阻挡走到门前“请人过来,何故不肯见面”。 话音未落,门便打开了,简离左手背在后面,右手还搭在门栓上,十指修长,甚是好看。 “范老板不是普通的手艺人,本殿自然不会轻易怠慢,只不过出了一趟门,风尘未去,羞于见人罢了”,简离总是有办法把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说得娓娓动听。 他退后半步给范清让出道,随后看了由伽由修几个一眼。 会意后,由伽几个也都一并退开,让范清进去。 范清自然知道简离说得并不一定是实情,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人家给足了你面子,你还想怎样呢!他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不过见多了宫里的世态炎凉,他当然懂得要如何察言观色,看见简离的眼色,他同样回头对着身后跟来的学徒使了眼色,让他在外面等着。 他一面大大方方走进去,一面惭愧的笑道“殿下言重了,范某只是小人物,在殿下面前称不上老板!”。 简离这回没有关门,他安排范清坐下之后,自己也坐到了书桌后面。 “范老板绝艺在手,本殿可是为此苦等半年之久,这声老板当得起!”简离敛起方才的笑意,一本正经的答道。 范清作势要起身回话,简离摆摆手“不必如此”。 “谢殿下……殿下又言重了,我只是个手艺人,全赖关照而已,让殿下等这么久,非我本意……”,范清话里透着诚恳。 “本殿没有怪罪的意思,范老板别误会”,简离笑笑。 范清点头,他抬头扫了一眼简离“殿下半年前下了单子,但是没有说明细节……”。 “是,本殿要你做十六套衣裳,春夏秋冬各四套”简离好像早就准备好了要说的话。 范清先是一愣,他没想过有这么多,之后想到自己的规矩只是一个月接一单,也就是一个人,并没有说数目。 看来以后得改改规矩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殿下再过不久就要册封,正式封王了,殿下是想……”范清以为简离是要为日后的身份换一身行头,除了宫装会有专门的准备好之外,其他的衣服都还是要自己准备的,在京都确实还没人的手艺比得过他。 “范老板误会了,不是让你为本殿做衣裳”,说这话的时候,简离笑笑,里面的自嘲或许只有他自己感觉的到。 范清脱口而出“谁?”。 简离料得到他会问什么,他不紧不慢的回道“一名女子……”。 正文 第五十六章《如鼠忌猫》 世上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是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太轻易就得到,就不会珍惜了。 ……………………………………………… 范清本欲冲出口再问一句“是哪位女子”,但是仔细一琢磨,答案已经在心里了,不用再问。 还能是什么人!他虽然离开皇宫,但是也不过这几年的事情,宫里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二的,更何况如今时不时的还会有些老朋友来与他喝茶闲聊,一来二去,宫里的大事他也都是知道的。 “明白……明白”,范清低声垂手“敢问,是按照什么规格”。 简离回了一眼范清,范清原本瞟向他的目光立即缩了回去。 “帝妃”,简单明了,掷地有声。 “帝妃?帝妃的衣裳自有专门的人准备,不必……”范清拱起拳头,试探的看向简离。 简离扫了他一眼,心里冷笑,嘴上说道“宫装自有人准备,但是还需要一些常服”。 范清是根老油条了,他当然知道什么生意该接,什么生意不该接,如果有风险,即便对方权利再大,他也有办法推了。 他看见简离的神色的时候就知道他说的那名女子是谁,也清楚那人的身份,听见简离说要按照“帝妃”的规格,即便只是常服,他也不能乱接,心下细想,他立即就打起精神追问一句“敢问殿下,那位女子她真的是帝……”。 简离站起身,打断他“很快就是”,他的眼睛里透着坚定与倔强,不容人置疑,也不容他人置喙。 他知道范清在担心什么,他害怕被制罪,越矩之罪。 简离绕过书桌走到范清跟前,范清想起身,他一把将他按住,让他好好的,安生的坐着。 范清依照他的意思,好好坐在椅子上,不敢随意动弹。 简离的手还压在他肩上,虽然没用多少力,但是范清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负重。 除了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如果说在进来之前,范清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在简离面前他没半点奴才样,那么此时此刻,他就是完完全全被简离给制住了,不敢再倚老卖老。更何况,简离从来就没向范清低过头。 “本殿说她是,她就是!范老板你无须担心后果,一切都由本殿承担!嗯……” 简离目不转睛的看着范清,一字一句都说得诚恳认真。 他眼里的倔强和坚定压得范清喘不过气。 简离低下头,附到范清耳边“本殿知道范老板为何要在盛年之时请辞离宫,放弃名和利……做着不赚钱的生意,这么久了也不愿离开京都”。 耳边的声音未落,范清就打了一个激灵,他惊愕的回头看向简离,不同于范清的惶恐,简离脸上溢满了笑,自信又狡黠,像只狐狸。 范清还来不及问一句“你知道些什么?”。简离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用更轻的声音说道“那孩子如今还小,又是个女娃娃,威胁不到任何人,所以你别怕……”。 适当的停顿了一下,简离继续说道“不过范老板太不小心了,不该还和宫里的人暗通款曲……即便是在冷宫里待着的人,那也不是你的,更何况你们……”。 范清一把抓住简离的手,猛的摇头,随后又连着点了几个头,他连声几句,焦急又彷徨,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明白明白!殿下所言,范某人一定遵照!一定……”。 简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原本他并不想用这个事情去逼他,奈何他是个老狐狸,不用狠招不行。 半年前他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次去松云园,由作发现身后有人,原以为是有人跟踪,之后发现不是,只是走同一条小路罢了,简离让由作跟去看看,由作便一路尾随到了冷宫,那太监只是去送信的。信是送给慧美人的,而信件来自宫外。 简离本不欲插手这件事,但是后来得知那慧美人被打入冷宫的时间与自己被册封是同一年,并且她就是因为当年那件事而被牵连的人之一,他就多了个心眼,让由作仔细挖掘。 很快便知道与慧美人暗中来往的人是谁。 慧美人本还有一个孩子,但是在她被打入冷宫之后,那孩子便被下旨,过到了歆美人宫里。 简离其实根本就没想过,那孩子会是范清和慧美人偷情来的,他只是诈了范清一道,如今看着他的这个表现,应该无疑了。 “范老板是聪明人,所以应该知道本殿说的那名女子是何人吧?其余的细节也就不用本殿多说了是不是!”简离笑着退开两步,他将刚才的话题跳了过去。范清巴不得如此,他立即答道“知道知道!”。 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 确实猜到了简离说的人是谁,但终究只是知道人而已,根本就没见过,他哪里知道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精裁苦于**之衣。范清抬头,为难的问了一句“敢问殿下,她……您母……的身量,还有喜恶的颜色纹路……”。 简离看着范清在称呼上纠结,他觉得甚是好笑,可转头来,又觉得心酸,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确实是让人难以形容。 想想范清说的也是,确实该把细节好好和他说,毕竟他没接触过简离的母亲,别说喜好不知道,连最基本的尺寸他也不知道。 “素色为主,不要太艳丽,花纹不要太老气……不要灰青黑绿这四个颜色……如今还算中夏,所以你可以先动手制夏秋两季的衣裳”简离很快的说出口,其实从他说第一句话,范清就知道该选择怎样的料子,但是简离没有说出尺寸,这还是让他很为难。 简离不是不说,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已经有太久没去见他母亲了,他不知道她是胖了还是瘦了。 记忆中,母亲多年都是一个样子, 记忆中,母亲……和那个丫头很像。 简离轻轻吐出两个字“扶晞”。 范清没听明白“什么?”。 简离收起回忆,他别过脸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没什么,该说的都说了,范老板先回去吧,明日本殿将尺寸以及更详细的东西列在纸上,让人送去”。 “是”范清在这里如坐针毡,早就想要离开,他喜了一刻,随后又担心起来,他感觉自己的事情还没完。 简离转过头看向他,他的表情他尽收眼底“若是本殿的事情你办好了,你的事情本殿自然守口如瓶,并且为了让你安心办事,在这段期间,本殿绝对不会让你在意的人有半分差池”。 范清闻言,如同吃了定心丸,他立即笑着跪下“多谢殿下,奴才一定将衣裳做好”。 简离冷笑,老狐狸!还不是想要听到本殿的承诺,多了一个照应,说不准还是一个永久的依靠,你自然安心!如今连自称都换了。 “行了,起来吧!终归还是辛苦范老板了,这单生意接了,恐怕这未来的一年你都接不了其他生意了……你亏了” 简离回到书桌后面,安稳的坐下。 范清依言起身,他尴尬的笑笑“没亏没亏……”。 简离看已经没有什么别的需要交代,他看了看门外,粗着声音叫道“由伽进来!”。 由伽在范清进去以后,就一直守在外面,如今听到简离的传唤,他没犹豫,立即抬腿转身。 “殿下有何事吩咐”由伽越过范清走到书桌前。 简离用手指指范清“送范老板回去”。 范清忙道“不必了不必了,奴才自己可以回去,不劳烦这位……”。 由伽看向简离,他还在诧异范清怎么像变了个人似得的时候,简离看了他一眼,偷偷的笑了一下,那笑一晃而过。 “还是送送吧!范老板毕竟年纪大了,本殿的王府地偏路远……快些回去,该有好些东西要准备的”简离看也没看范清一眼,他随手翻翻搁在桌上的书,漫不尽心的说着。 “是,奴才这就回去,这就回去!”范清立即起身,对着简离拱手道别。 简离还是没看他一眼。 由伽在诧异之余,心里一阵暗爽,“请吧!范老板”,由伽摊开手,请范清先走。 范清对着由伽也客气了些,他一面向前走,一面对着由伽半弯腰“好好好,这就走,走……”。 正文 第五十七章《殊途同归》 有人问“你信不信命中注定?”。 有人回答“信的,因为遇上了你!”。 有人说“你原来是信的……可我不信,如果信命,我早就死啦!”。 ……………………………………………… 范清是个什么人,简离虽然以前从没见过,但是他今天算是领教了,相信由伽由修两个也是有所体会。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简离在讥讽之余,还是会感到动容,范清会这样无非是想要秘密继续是秘密,无非是想要保全宫里的那两个人,无非是他心里的那点执念,不论这里面还有没有一点私心,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易。 范清是年幼时随民间艺人进宫的,熬了十几年终于做了师傅,他在三十几岁愿意放下刚刚得到不久的名利,自动请辞出宫,留在京都开家不大的小店,这都是都是因为有放不下的人。 简离曾经想过,他是不是怕了?因为怕死,因为想要保住自己的命,所以才愿意放弃?可是简离又很快的否决,若是怕东窗事发,又怎么会留在京都脚下?若是怕死,又怎么会依旧和宫里来往,冒着风险让人送信? 没办法查出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范清今年四十五了,仍旧孤身一人。 简离当初派去的人跟了他好一段时间,每个月除了会给宫里送一两次信,他再没别的地方可去,也再没别的事可做。 问世间情是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对于范清,简离不了解,但是对于他的这番情意,简离很欣赏。 所以,简离原本是真的真的不想拿这件事情威胁他的,他也想让这件事情成为秘密,可惜范清没能有他想象中的听话。 由伽同范清出去以后,简离就自顾的在书桌边上踱步,他将手拣在背后,心里一遍遍的念着“扶晞……扶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简离每想到扶晞,他就想要支开由伽,他不想在有她的地方看见由伽,不知道是因为怕多事,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就是不想他们连在一起。 即便他心里明白,由伽和扶晞这两个人他无论用哪一个,都需要用对方去加以牵制。 “扶晞……身形确实同母亲,很像”,明明从没有那么仔细的去观察过扶晞,可是她的身影自己却记得那么清楚。 走到门口,由修和由仲立即退开到一边,简离自顾的走着,他们两个就只管跟着,也不多话。 日落西山,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一天就这样要过去了,时间真的很快,明明没做多少事,一天结束了,马上会有新的开始,新的结束,周而复始,每天如此。 ……………………………………………… 收拾好衣物之后,扶晞就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到院子的水池边给洗了,其实王府里有专门洗衣服的人,但是对于贴身衣物,扶晞一向不喜欢假手于人,一是因为不好意思,二是担心不干净。 洗完了就晾晒在院子里,透过衣服看太阳,阳光温暖和煦,一点也不像夏天的太阳。 该去趟宝华楼了,扶晞想着今天一天都快过去了,自己也不露个面,终归是不好,即便今天不用她方差,她也该去看看的,毕竟今天不明不白的就走了,那两个丫头看不见回来,应该是会担心的。 这样想着,扶晞就赶紧回到了自己屋子里,打湿的头发也差不多都干了,她把绾起的头发放下来,发丝垂落,几缕掉在肩上,那个时候,她不再像个稚嫩的孩子。 她的脸其实还有点婴儿肥,但是因为本身长得瘦,所以看不太明显,眼睛很大而有神,看着别人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像有一汪春水,鼻子高挺精致,她的皮肤本就粉嫩,如今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沐浴,还是怎的,竟是比平时还要粉,白里泛红,看着看着,就有要掐一下的冲动。 这样的容颜即便不涂脂抹粉,也是一块美玉。 将明眸善睐,顾盼生情用在她身上极是合适。 她真的是一朵花,给她时间让她长大,她会惊艳他人的。 扶晞一直都不怎么打理自己,因为她不太会,她在这个年纪,不会像扶清那样热衷胭脂水粉,也不会像扶暖那样挑剔衣服的色彩搭配…… 又比如现在,她就不会梳好看的头发,平时都是扶瑶扶暖几个帮她,如果真的要她自己梳,恐怕会歪七八钮的不成型,如今她们不在,她只能粗略的盘一下,有个样子就好了。 快速的梳好以后,她也不过多停留,立即赶往宝华楼。 同一个时间,不同的方向,简离和扶晞赶往同一个地方。 再说宝华楼这边,因为中午正是轮班的时候,扶清扶瑶她们四个都在,原本是交班的两个人觉得整日无事又没什么去处也就留下了。 她们四个本就多话,一聚起来自然就没完没了,说来说去自然就说到了扶晞身上。 “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似乎什么麻烦事都找上了扶晞!”看着众人,扶瑶煞有介事的说起在西郊的事情。 扶瑶说话夸张,再加上这次回来确实有些不寻常,今天早上扶晞又被叫了过去,她们几个自然就把事情联系上了。 “哎,你们说,这是为什么呀!扶晞又没做错什么事儿”扶影忍不住唠叨一句。 扶清毕竟年长,她知道有些东西知道就好了,不用多说,更何况她们现在根本什么也不清楚,再说下去估计越扯越离谱。就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别在说。 但是几个人几番交谈之后,最终还是总结出扶晞近几日都不太平。 至于原因,她们想不出来。 有的人,注定只能平行,远远看着,近近瞧着,无论远近,总是隔着那么一段距离,你可以感受到对方,却怎么也不能拥抱在一起。 有的人,注定只能相交,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走来,在某一个适当的时间点相遇,仅仅只是相遇而已,一次交集后便再遇见的可能。 有的人,注定是要重合的,他们或许起点不同,走的路不同,但是他们会越走越近,越来越纠缠,遇见了就再不分开,重合了便一直到底。 扶晞或者简离,她们终归是要相遇的,或早或晚,会有那么一天的……即便现在是怎么也走不到一条路上的人。 他们都一样,有着为之执着的东西,有着放不下抛不开的人。撕开外面的一切,他们都太简单,做了许多事,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简单的,纯粹的,复杂的,诡谲的,该来的不该来的,该有的不该有的,一切都会按照原本的模样如期而至。 正文 第五十八章《谁生情愫》 我可以什么都不是,也可以什么都没有,只因为我面对的那个人是你。 ……………………………………………… “宝华楼”。 在走路的时候,简离不喜欢说话,但是由修和由仲同时问了去向,他顿了一下,还是说了。 由仲以前只是负责简离出行的,他没去过宝华楼,只知道是王府里藏书的地方。 听到简离说要去宝华楼,由仲没有感到一丝异样,但是由修不同。 以前简离要看书只会让人过去取,不会自己去的,上回还是因为忘了提醒由伽该拿什么书,所以才会亲自过去。 现在才几天?简离就又要过去了!为了书?不大可能。 由仁的事情还是鲜活的,由仲只是听闻,可是由修却是看见,虽说他同由伽一样,和由仁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还有些矛盾,但是看着他有那样的下场,他还是觉得过重了些。 这几天,许多事情都变得不寻常了,首先是由伽,再是由作,如今是简离,这一个个的……由修又不傻,自然不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他知道简离的底线在哪里,他可以把握好,所以他不会像由仲一样,问了一个问题就算了。 追着向前贴近了半步,由修以一副不解的模样对着简离“殿下是要什么书,我或者由仲去取就是了”。 简离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却没停下“不用了”,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亭子,又说道“不是去取书的”。 听到这里,由修就明白了,自己什么也不能再问,什么也不需要再问。 去宝华楼不是去拿书的,那还能做什么?找人呗!找谁呢? 是啊,找谁呢?除了那个丫头,还能是谁,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或多或少和她有关系。 接下来的一路便再也没什么声音。 等到了宝华楼,由修可是学乖了,他什么也不说,他怎么能让简离知道他明白了简离的意图呢! 扶暖扶清在二楼,所以简离来的时候她们不知道,只是听到了扶影和扶瑶请安的声音,她们才赶忙下来。 看着跪在面前的几个人,唯独没有扶晞,简离眼珠子在宝华楼四处看了一下,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应该是不在,他的心里有些失望。 “起来吧”,轻轻说了句话,简离就在宝华楼一楼随意转了一圈,到了窗口的地方停下来。 楼里的几个人闻言,都相继起了身,简离一言不发,她们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由修记得上回的事情,她们同样记得。 这个时间待在宝华楼真的很好,微风徐徐,好不快活,估计再过不久,就该落日了。 处在高处,日出朝霞,落日晚阳都会比在别的地方要看得清楚,眼睛所能感受到的东西也是更多。 “扶晞人呢?”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简离着实是会给人出难题。 扶暖扶清她们几个都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由仲,他把简离的话复述了一遍“扶晞呢!不在?”。 “呃……扶晞今天被殿下叫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扶瑶回过神以后支吾着说话。 扶清觉得她说的话不妥,随即补了两句“今天不是扶晞当差,所以她没来”。 简离没回头,听着她们的答复,他只是轻“嗯”了一声。 半眯起眼睛,简离把手搭上窗口的横木上,心里念道“她回屏澜了?早上似乎吓到她了……”。 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的功夫,简离的眼前就出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是扶晞。 她在宝华楼前的空地上,看样子,她似乎是在跑,简离探出脑袋仔细看了看,随后嘴角微微上扬,他转身走出门口。 由修由仲准备跟出去,简离止步“都留在里面,本殿不回来,你们都不许出来”。 言毕,他就转身向台阶下走去。 待在楼里的几个人都不明所以,但是简离都已经出去了,他们也不能问为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在里面待着。 简离不回来,他们是真的不敢出去,也不会探着脑袋去偷看。 走到了台阶的时候,简离在想,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了,等她上来就好了,何必走下来,这是在迎她? 扶晞只是想着快些过来,所以到了空地上的时候,就一路小跑。 这条路她走过许多遍,闭着眼睛也能过,所以她即便是上了台阶,也是一路低着头,只看着脚下的路。 二十几层的台阶,这就是扶晞同简离之间的距离。 简离看着那团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走得很慢,只是五六阶而已。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扶晞从简离侧边跑了过去,简离瞪大眼睛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半个音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睁眼瞎子么?这样都看不见!简离看着她苦笑不得。但是还是没说一句话。 但是扶晞只是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即便她是真的没有看见他。 有的人就是这样,明明没有看见,可你就是能够感知到,他在。 或远或近,他就是这样存在着,在你身边。他或许没有瞧着你,他或许目不转睛的看着你,他或许只是像一个路人似得与你擦肩而过…… 不管怎样,你都可以察觉到。 简离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扶晞的存在。 好在她停了,好在她没有继续急匆匆的跑着。 一切都恰到好处。 “殿……下”扶晞转头看着简离,脸上一片木然,眼睛倒是眨了几下。 “嗯……又不打算请安吗?”简离一脸严肃做派。实则心里却在放声大笑。 扶晞闻言立即答道“不是的”,她站在台阶上准备跪下,但是又不知道往哪里跪,这是在台阶上,根本就没有充足的地方让她跪下,更何况她同简离站在对立面,这样的位置,她一跪就会摔下去。 看着她窘迫又不知道如何自处的模样,简离实在是忍不下去,他轻笑了几声。随后抬腿走向她。扶晞的脸由白转红,她看着简离一步两步走向她。 简离长得高大,扶晞比他矮上一个脑袋不止。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只隔着一个拳头距离的人,简离只觉得她好像个孩子,瘦瘦小小的。 扶晞抬头就对上了简离的眼睛,她羞涩她逃避她低头,只是对上了一个眼神,她就不敢再抬头。 轻声笑过之后,简离退后两步,走下两层台阶,这样的距离刚刚好,简离可以清楚的看见扶晞的脸,清晰的看见她的眼。 “抬头,别怕……你不是什么都不怕的?”,简离将扶晞的身子摆正,让她直面自己。 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丢盔弃甲,不战而败。 譬如简离之于扶晞。 正文 第五十九章《夜来春照》 明明说过只是想要远远观望,可当你来到面前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明明知道你浅笑的背后必有图谋,可当你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 在这一刻时间都仿佛静止不再流走, 扶晞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简离。 扶晞曾经说过,她喜欢简离的眼睛,亮亮的好像盛满了一池温泉,看着人的时候在笑,说话的时候也在笑。 没等扶晞说话,简离就拉起了扶晞的手“跟上来”。 扶晞没想过要抽回自己的手,她在简离拉她的那一刻,心里就乱跳个不停。 她曾经想过要说几句话,可是舌头怎么也不听使唤,尝试着发声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索性就什么也不说。 简离曾经回头看过她一眼,看见她的模样,他心里震了一会儿,拉着她的手松了一点,而后又越来越紧。 “怎么都不说话……本殿以为你不会怕的”,径直向下走着,简离腿长,可是考虑到后面还牵着一个扶晞,所以原本只是几步的台阶,他换做一步一阶,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扶晞看着脚下的路,她知道简离放慢了速度,为了配合他,她便每一步都尽力跨大。 走完所有的台阶,简离也没松开扶晞的手,他们站在墙沿边,她低着头看着,她在想“是不是我一直不动,你就一直不会松开,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原来你的胆子还是很大的,都这么久了,一句话也不回!”简离同扶晞一样,也在看着两人的手。他同扶晞又不一样,扶晞不想他放开,他却在想“我怎么会抓着她这么久?”。 简离愣神,随后放开,他将手缩在背后,眼里的闪躲以前不曾有过。 “我,我方才……”扶晞顿首。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简离退后半步,更容易看清她的脸。 扶晞不声不响的跪在地上。 简离顿时就黑了脸“你这是做什么!”,他退开两步,和扶晞隔开了距离。 “我……我方才不是故意不跪下的”,扶晞一直都捋不直舌头,咬咬牙扯出这句话也真是难为她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看着眼前的扶晞,简离的心就是无端的被扯住了,他的眉间变得柔软,方才一时的愠色的不复存在。动了动手,简离扶起扶晞“起来……本殿知道”。 扶晞对于简离的举动感到讶异,不是太意外,她只是感到了一丝害怕,她对于简离突然的亲近感到无比的陌生,即使她从不曾熟悉他。 她在担心,她在害怕,她的心没有简离刚刚捉住她的时候的那种悸动,她只是感到了惶恐,她害怕简离会像今天早上那样,猝不及防的就推开她。 简离也明显的感觉到了扶晞的异样,他碰上她的胳膊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这孩子平时是不是不吃饭?” ,第二就是清楚的感觉到她抖了一下。 “殿下来宝华楼……是要找什么书吗?”扶晞起身之后,抬起头望着简离。 简离把双手拣在背后,他走近一步,轻轻回道“本殿是来找你的”。 扶晞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简离就又说道“你今天晚饭过后来春照阁” 。说完话,简离就越过扶晞走了上去。 一切都进行得很快,简离没有等着扶晞回一声“是”,也没有去看看扶晞是什么表情,他在话说出口的一刹那想到,她该是错愕的。 扶晞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简离就已经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她甚至都来不及问一句“殿下你说什么?”。 她转头看向简离的方向,他已经快走完台阶了,他去宝华楼干什么?自己要不要跟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看简离的背影,其实还是很单薄的一个人,他的背影给人一种莫名的寂寥感,就像他的眼睛,总是在温暖之余,隐隐带着一点倔强。 其实简离说让她晚上去春照阁完全是临时起意,他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她微微冒出汗珠的额头,就不想她再那样一声不吭的站着,是他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没半点准备。 还有一点,简离想看她,好好的看她,除开要拿到尺寸这件事情,简离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她,这不免让简离想要快些的了解她。 简离是扶晞的祸,扶晞却也能让简离好奇。 看着她支吾着说话有些许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离真的是既厌弃又不舍。 隐约的还带着一丝丝心疼。 “跟上来,回去”简离没有进宝华楼的门,只是在门口喊了一声。 当时由修由仲两个正和扶清扶影几个丫头坐在地上聊天,突的听到简离的声音,他们立刻就站起身。 原本是以为简离走远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他们几个人聊天聊得也就忘乎所以,打成了一片,如今简离没有一点停留就走了下去,他们也就不敢再逗留,起身之后就立即跟了出去。 由仲追上去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殿下什么都还没做,就这样走吗?”。由修很快的扯了他一下,由仲回过头不解的看着他。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简离走得很快,三步并一步。 由仲不明白,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准备再问一句,却被由修给止住了。 由修眼尖,他看到扶晞站在下面,大概就了解了简离话里的意思。 看到简离下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扶晞这才知道简离早在她来之前就到了。看样子,真的是来找自己的。 “恭送殿下”扶晞退开到一旁。 简离走到扶晞边上的时候停了一下,“记得来”。 他想这三个字就已经足够表达他想要说的。 看着简离越走越远,扶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烫。 由修走着走着回头看了看,正好对上扶晞的目光,他定定的看着她,半眯起眼睛,第一次带着打量的意味去看她,看了那么一眼以后,他回过头稳稳的走路,心里第一次带着问题去看待她,“扶晞……由伽常常提起的扶晞,间接让由仁被逐出王府的扶晞,殿下最近频繁接触的扶晞……扶……晞!”。 简离唤走由修由仲两个以后,里面的几个丫头就消停了一会儿,但是也只是一会儿,扶瑶走到门口,她想看看简离走远了没有,却看到扶晞站在台阶下面,她转过头对着里面的人喊了句“扶晞来了!”,就掉头跑了下去。 扶晞沿着右侧的栏杆上去,看见扶瑶跑下来,她也加快了脚步迎上去。 “你可算来啦!刚才我都打算问那个由修,你怎么还没回来的!”扶瑶挽着她,同步上楼。 扶晞的脸还是红烫的,她听着话,尴尬的笑笑“我觉得天热,就去后院洗了个澡,耽搁了好一会……”。 正文 第六十章《今我忧思》 什么叫做逃不开?就是明知是祸,我还是一往直前,明知道是利用,我还是会感到庆幸,明知道再没了以后,我还是想要保持原状走下去。 ……………………………………………… 看见扶晞来了,待在宝华楼的几人都围了上来,一人一句,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说。扶晞一一回应,还好她们没有多问什么,不然扶晞肯定招架不过来。 简离在宝华楼待了会儿时间,到他走的时候,时间也不早了。 扶晞原是想来给她们几个替替,让她们可以歇歇,现下看来是不需要了。 也不用扶晞提起,她们几个在这里守了一天,也早就想要回去,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最后一致决定现在就回去。 都是十几岁的姑娘,一路上话可不少,扶暖扶影相继问了扶晞早上的事情,扶晞一律用“沐浴”给应付了过去。 回到屏澜的时候,其它院子里的人也都差不多回来了,人流匆匆,倒也挺热闹的。 扶晞一行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现在虽然回来了,但是还没到饭点,她们的肚子也不是很饿,除了扶瑶,她是个吃货,一回去就拿起存粮吃起来。扶影凑过去吃了一点,扶清扶暖两个则是脱掉了鞋袜,合着衣服在床上躺着休息。 看着各行其是的几个人,扶晞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如也躺下。 等她完全躺下之后,她才慢慢的回忆起简离对她说的话。 “记得来”。 “记得来……”。 春照阁……春照阁……简离的脸浮现在扶晞脑海里,半睁的慵懒的眼睛,薄唇轻启。 扶晞用两手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她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她看不懂简离,那是因为她还不了解,这个还情有可原,可是她已经不明白自己了,是自己啊!怎么会连自己也看不懂了呢! 自己以前不是很想靠近殿下的吗?为什么现在会有些抗拒了呢!可是……这种抗拒又不是那么强烈……清晰的存在着,但是又不算明显的那种纠结的感觉,真的真的很让人恼火。 “我怎么会这样?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这算不算表里不一?算不算……贱?”扶晞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耳朵,手指在脑后划了划,指甲划疼了头皮,她眼皮子皱了皱。 “不是的,不是的……”扶晞用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转过身,用背对着所有人,扶晞看着自己眼前的床头小柜子,她用手指无规则的在上面画圈“肯定要去的……可是殿下找我,是为了什么呢?殿下他好像,好像不一样了……”。 “以前的时候是一个样子,今早又是一个样子,现在又不同了……明明是一个人啊!一个人真的可以有这么多不同的时候吗?好奇怪……”。 “我喜欢他,我是喜欢他的,可是……由伽说过不想我那样,我也答应了,不会……”。 “可是,我能够控制自己的心吗?殿下还是殿下,只是我没有那么了解他罢了,可是,他是个好人,一定是”。 “是了,今天怎么没看见由伽,他……是同殿下一起的,怎么刚刚在宝华楼没看见他?还有由作,他怎么也不在?”。 “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今天我去春照阁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们几个了,免得她们又担心……”扶晞转过身子,看了她们几个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扶瑶扶影也都躺到了床上,扶瑶应该是和扶影换了床铺,她睡到了扶晞的旁边,好像睡熟了,看着她不时鼓动的嘴巴,扶晞不禁觉得好笑,睡着了还想着吃呢! 如果自己也能像扶瑶该有多好,喜欢吃东西,就痛痛快快的吃,即便是做梦也可以梦见自己喜欢的东西。 自己喜欢一个人还要一直藏在心里,说说不得,念念不得,即便是做梦,也梦不得。 扶瑶喜欢吃东西,至少还能知道自己吃的东西是咸是甜,是酸是辣,自己却连简离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扶晞只能认了,谁让他们没有站在同一个高点呢!谁让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呢!所以,这一切都注定了扶晞的被动和无奈。 想罢,扶晞就放下心思,不再去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简离说的是让她晚饭以后过去,这个时间点距离晚饭还早,扶晞大可以在床上小睡一会儿。奈何刚刚想了一些事情,即便此刻没有再想了,她也还是睡不着了。 就这样在床上躺着也不好,扶晞轻轻的起身,小心的下床,尽量不吵到睡着的那几个,看她们的样子,估计今天守在宝华楼是一刻也没打盹。 虽然出去也不知道去哪儿,但是扶晞也不想就这样待在屋子里,反正也已经起床了,那就出去转转,总比一个人看着她们几个睡觉的好。 一如既往的小心动作,不碰撞任何东西,扶晞轻手关上门以后,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着已经没什么人的屏澜,扶晞想着,这个时候怕也只有我这种心里烦的人睡不着了吧。 走出屏澜,扶晞倒是没有漫无目的,她想着从回来就没有见过程理,没有跟他报平安,说句话,又想着以前她几乎每天都会看见他,即便不多说什么话,她也会乖乖的叫一声“理叔”!如今若还不去看看他,还真的是不习惯。 一直以来,程理对待扶晞,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每一回扶晞同由伽小打小闹的吵到了他面前,他都是一句话也不问就追着由伽打“臭小子!又欺负扶晞啊你!”。 虽然扶晞不知道有父亲是什么感觉,但是她就是觉得,程理就是那种像父亲一样的人,他对她好,她知道,从第一天来王府,她就知道。 所以在当时他牵起扶晞的手的时候,扶晞没有闪躲,没有挣脱,她就是任他牵着,带着她去别的地方,虽然他在路上问了她许多问题,她一个也没答,但是每一个问题她都有在认真听,也有在心里默默的回答。 从那一天开始,她心里有了简离,有了由伽,有了程理。 对于简离,她是不知从何说起的完全信赖,只要在他身边,她即便有在害怕,也能在害怕的同时感到安心。对于由伽,她是慢慢建立起来的友谊,起初时她还觉得他总在作弄她,到了后来熟了的时候,她就当他是亲人,是兄长,是要好好对待的人。而程理,那是扶晞对于一个父亲的认知,她从来到王府,第一个有印象的人就是程理,在雪地里的时候,扶晞只看到简离,只能看到他,他身后的护卫她一个也没记住,到了王府,当简离把她交到程理手上的时候,那是她在王府里第一个正视的人。 “这个时候,理叔该在前院吧!”扶晞想了想,“理叔是管家,平时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要打点府内的事,还有就是殿下出行的事,现在殿下回来了,理叔就该在前院,再不然就是他屋子”。 这么想着,扶晞就直奔前院。 正文 第六十一章《平安安平》 那场大火存在过,它烧掉了我的一切,崇儿的一切,程家的过去。 我没有想过崇儿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扶晞,不管扶晞知道多少,我都该明白,扶晞已经是局内人了。 ……………………………………………… “理叔!”。扶晞想得没错,程理的确在前院,她过去的时候,程理正在训人,看着那站着的几人,其中一个好像是由仟,是扶暖中意的人。 眉清目秀的也难怪扶暖那个小妮子会喜欢。 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会被程理训得一愣一愣的。 扶晞偷偷走到程理后面,叫了一声之后立即蹲下,程理回头没看见她,四下张望的时候她又快速的起来。 程理没有如她想象中的被吓了一跳,还算淡定,只是惊了一下,随后就笑了。 “没事做啦!跑这来做什么?”程理说着就揉了揉她的脑袋,扶晞的头发被他扒乱而后又理好。 “今天不归我当值,休息好久啦!”在程理面前,扶晞像个孩子。 程理拍拍她的肩膀,示意让她等自己一会儿,随后他转过身子看着由仟由伥由俨,“我刚刚说的都记住了吗?再敢私自出府,一定重罚!”。 几人连连点头称是,保证不会再犯。 “好了好了,去做事,别在这儿杵着”程理见他们几个态度不错,又见扶晞过来了,就让他们离开。 听到程理发话,他们三个都如蒙大赦,又连着说了几句服软的话,就相继离开。 “这帮混小子,趁着殿下出府,一并溜了出去,赌博的赌博,喝酒的喝酒,真是……”,扶晞盯着由仟的方向,程理看着扶晞的模样以为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训斥他们。 “他们全都这样吗?”扶晞不相信,扶暖看上的人,怎么会这样。 程理这话其实说过了,其实他们三个也只是好奇,所以很多东西都去试了试,并不是全都那样,只不过他方才为了简单化的解释,才那样说。 现在看着扶晞瞪大眼睛问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下去。 “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酒味儿,逼问了一下,才说了去了赌坊,他们是一起出去的,自然去的一样的地方”,程理想了想,尽可能的简单给扶晞讲了一下。 扶晞也没有再问下去,她只是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略微沉思了一会儿。 程理点了一下扶晞的脑门瓜子,“想什么呢?”。 “想他们为什么要去那些地方,待在王府里不好吗?”扶晞按着脑门,看着程理问道。 程理知道再和扶晞这样纠结下去,估计说到嘴干她都不会罢休,索性就不再回答她。他轻轻扯起扶晞垂下来的头发,“走走走,到理叔房里去,理叔有东西给你!”。 “哎哎哎……理叔松开,我走我走!”扶晞握住程理的手腕,稳住他的力道,跟着他走。 程理的房间也是单独的,而且有两间,前院有一间,这是为了方便他办事,府里库房附近也有一间,那是他平时清点账目的时候,暂时歇脚的地方。 不过,虽然说是暂时歇脚的,可环境却一点也不差,规模和前院这间一样。 到了房间,程理就把扶晞摁到椅子上坐好,他转身去自己柜子里拿东西。 程拉开小柜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两块翠玉,两块玉大小一致,都是通体翠色,中间有一点血红。他拣了一块放在掌心。 扶晞对着他张望了一下,但是被挡住了,所以程理在拿什么,她一点也看不到。 “来,扶晞……把这个带上,是保平安用的”,程理转身,缓缓走向扶晞,手里捏着红绳,翠玉垂下轻轻晃了两下。 “很漂亮,这是理叔什么时候买的?”扶晞虽说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是特别喜爱,但是她却对这些东西有着独有的敏锐的辨别能力,她一眼就看出这东西不是凡品。 程理在扶晞说话的空隙就已经把玉坠戴到了她的脖子间,“不是买的,以前在庙里求来的,有两个,给过由伽,可是他……不信命,所以,就死活不肯戴着”。 扶晞听着程理话里的落寞,她知道由伽伤他心了,所以她本来觉得这个东西来之绝对不易,不能随意接受,现在却不去拒绝,顺着戴在了脖子上。 “他不戴我戴,我怕鬼怪所以信神灵,我稀罕这个我戴!”扶晞拍拍胸脯,“这个玉质这么好,以后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程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好,总算遇到一个识货的!”。 “嘿嘿……”扶晞撞似有灰迹,她拍拍自己的衣袖和领口。 翠玉贴在扶晞的肌肤上,一白一碧,中间一抹血色,如残阳映影,如血染白绢。 程理自顾坐下,看着她把玩玉坠,心里笑道“孩子……”。他随手倒上两杯茶,也没递给扶晞,只是看着扶晞指了指。 扶晞倒是并不觉得渴,不过程理给她倒了,她自然是会喝的,举起杯子缓缓抿了一口。 她来找程理原是想看看他,如今听程理提起由伽,她便想起了之前由伽对她说过的话。想一想,程理是由伽的叔叔,没什么说不得问不得的。就想问问他。 “理叔,由伽原本是叫程崇的吗?”扶晞放下杯子。 程理一杯茶喝得好好的,突然听到扶晞提起由伽的名字,那个连他都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名字,他的心里突发的就生起了一个疙瘩,堵的他的心里死死的,没有一丝空隙。 还好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已经咽了下去,否则他非喷出来不可,杯子还在嘴边没有放下,杯子里已经没有茶水,程理不管,他对着空杯继续喝了一口,偷偷的抬起眼睛瞟了扶晞一眼,咽了一口气后,他随手放下杯子,看向扶晞,木然的说道“是啊……是程崇,崇儿……”。 扶晞也只是问问,见程理说是,她就点了点头。 “崇儿他……他还说了些什么?”程理的手放在桌子下面,他紧紧的扯住自己的袖子。 扶晞抬头“嗯……什么?”。 见她这个样子,程理以为没什么了,他连手挥了挥“没什么,没……”。随后又觉得突兀,他把手放下去。 “对了理叔!由伽姑姑叫什么?”扶晞想了想,仰着脖子问道。 程理刚刚松开的手,立即抓紧,比刚才还要紧,他极力克制自己的腔调和情绪,“程甯……他姑姑,叫程甯”。 正文 第六十二章《记忆深处》 如果这个世上有如果,那么你会做些什么?或者说,你一定不去做什么! 如果说得再好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能实现不能如愿。 ……………………………………………… 由伽曾经一度自嘲,由伽由伽!那里还有什么家!程府程府,又那里还有什么程家的府邸。 程理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年的那场火,一切都毁于那一年那一夜。由于早在半月前就外出办事,程理躲过了一劫。 可是又好巧不巧的,他在大火的那一夜回来了,他亲眼看着那场火把自己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地方给烧成一片废墟,他也亲眼看着自己的嫂子,一步步的走进火坑,最后连影子都看不见。 他记得自己的侄儿一声声的呼唤,他瞪大眼睛什么也没做,就是紧紧的抱着自己的侄儿,不顾他的嘶声力竭,不管他的捶打谩骂。他就是紧紧的锢住他不让他动。 在那以后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他都会被自己侄儿的质问声给惊醒。 “姑姑有什么错?叔叔你告诉我!姑姑她有什么错!”。 “皇上要宠她,她能说不嘛?宫里的那群人明里暗里算计了姑姑多少次,我不知道。现在姑姑遭此处境,没一人帮过她,已是十分凄苦,呵......但那群人仍觉着不够,于是,我程家大火就理所应当了是不是?”。 “我的父亲母亲,你的哥哥嫂嫂!还有还有……程府所有人,全都该死是不是?这就是他们认为的理所当然,我知道!可是我呢!我为什么要活下来,叔叔你为什么要从母亲手里接过我?”。 “为什么我还要活着呢?为什么为什么……”。 那天晚上他所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程理当时根本什么也不是,他放下内务所的工作,帮自己的哥哥出门谈生意,他是带着好消息好回来的,他甚至在路上的时候都在想,回去了会是怎样的呢?一定要痛快喝酒,不醉不眠! 可是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回来了,他面对眼前的一切还看不明白,他还以为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程府选址较偏,是一所独立的宅子,附近都是平地,几丈之内寸草不生,怎么就起火了呢? 许慧心从火海里跑出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一面泡过水的薄锦被,从头开始蒙着,只露一张脸,她用一只手扯着被子,牙齿死死的咬住两只被角。 她的怀里抱着程崇,纵使许慧心此刻再脏乱不堪,程崇仍旧完好无损,一点伤也没有。 坚强如许慧心,在逃难的过程中,她不是没有被火给烧着过,也不是没有被掉下来的火柱子打到过,可她全都是一声没吭,咬着牙一路跑了出来。 待看到程理以后,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的流下来,被烟火熏黑的脸又被泪水洗净。 “二弟……”许慧心只是唤了一声,就如梗在喉,再也说不出话。 程理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他在那一刻慌乱得什么也说不出。 许慧心摸摸程崇的脸,泪眼婆娑怎么也看不清他。程崇被烟呛晕了,但是除此之外,他没受别的什么伤。 “大嫂……这……大哥呢?怎么会……”,接过许慧心怀里的程崇,程理手足无措。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不敢说。 许慧心看着程崇舍不得挪眼,她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要问,不要说,活下去,好好活着,活着!” 。她一面说着,一面向后退。 “大嫂你……”程理看出许慧心想要干什么,他跨了两步跟上去。 也不知是不是距离火源又近了些,飘过来的烟让昏睡的程崇轻微皱眉,他呛了一口气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许慧心担心的看了一眼,她的眼里盛满泪水,她看不清程崇的脸,但是她还是可以清晰的找到他的眉毛眼睛鼻子。 咬咬牙别过脸,她艰难的转身,一步步走向火海,走向程家大门。 程理心疼的看着怀里的程崇,他背过身走远两步把程崇放到地上,扶着他轻轻拍他的背,他的眼睛一直注意着许慧心,“大嫂你站着,你站在哪儿别动!”。 许慧心停下,她抬头看着不到三米远的程府台阶,自苦自嘲尽写在脸上,“哈……哈哈哈……他死了,我该去陪他,不然他会孤单的……”。 程理皱着眉,他轻轻放下程崇,准备起身“大嫂,崇儿还在,你要顾念他,他还是个孩子,他比大哥更需要你!”。 “我就是顾念他,才不能陪着他,这火不是无名火,活下来的人太多那些人会不满意的!”许慧心不回头,她的嘴唇被咬破,血珠子顺着下巴流下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再清楚不过。 程理是个男人,可是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面对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大嫂……”,程理直直的跪倒在地上,也不是火光来伤人,还是泪水模糊了眼睛,程理眼中的许慧心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个影子,一个瘦下孤独的背影。 “娘!娘……不,不要,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的!”程崇不知从什么时候醒转,他趴在地上,用力爬向许慧心。 程理连忙拉住他,“别动,崇儿别动!”。 “放开我,放开我叔叔,叔叔你去拉住娘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程崇是个孩子,他的眼泪比谁都来得快,也比谁都来得真诚。他没有复杂的情绪,就只是不想许慧心走进去,不想她离开自己,不想自己再失去一个亲人。他大哭着看着程理,他求他去扯住他娘。 许慧心转过头,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程理,看着自己最后的两个亲人,“二弟,带着崇儿活下去,再艰难都好,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嗯嗯嗯……嗯呜呜,我知道,我不会让崇儿有事的,一定不会的……大嫂,我……”程理不敢哭,他是男人,他要让许慧心看到他是可以依靠的人,他要她放心,放心崇儿的未来。 含着笑,许慧心转头,再不带一点犹豫,她一步步走入火海。 程家大门上的匾额砸下来,把唯一的入口阻隔,里面一个世界,外面一个世界,程演许慧心等人在那头,程理程崇在这头。他们被生生的隔断。 “不要不要!娘!不会的,叔……叔叔,你……啊……求求你,叔叔……救救救救,救救娘……”程崇挣脱程理的束缚爬起来,他摇晃着程理,哭喊着求他,求他去救许慧心。 程理像个失败者,他低下头。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除了程理,没人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程崇见程理不起来,他摇头,四下张望,整个人都有点控制不住的发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是梦,是噩梦”,他一边摇头,一边快速的跑向门口。 “不要,崇儿……”程理一把拉住程崇。 程崇狠命的踹了程理几脚“放开我,你已经看着娘进去了,为什么不也看着我进去!为什么?”。 程理不理会他,只是用力的将他揽在怀里,再不松开。 “啊……放开……叔叔!”。 “娘你为什么要进去,为什么?”。 “爹不是护着我们了吗?爹不是说了要我们好好活着吗!为什……”。 “叔叔叔叔,爹在里面,娘也在……”。 “爹……崇儿不想这样!崇儿愿意,愿意背书的……” “叔叔你知道吗?爹也在里面呢!我今夜和爹娘挤床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睡得特别香,怎么都醒不了,怎么都……”。 “你打打我吧叔叔,让我醒来,我要醒,这梦太可怕了……”。 “呜呜呜呜……呜呜,崇儿很怕,崇儿想念叔叔,姑姑,崇儿舍不得……”。 “………………”。 “……………………”。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崇再发不出一点声音,一点也没有。 正文 第六十三章《火烧前尘》 有的时候听得多了,我也会想,是不是死了就可以解决一切,是不是真该像崇儿说的那样,一起赴黄泉。 可是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崇儿不能死,他会有以后的。 ……………………………………………… 红莲夜火,烧红了眼睛,那样的大火来得太不真实,以致程理真的有那么一刻觉得程崇说的是对的,这是一场梦,只是梦而已,会醒的…… 天亮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程理不得不相信,昨夜的一切真的存在,那场火烧光了所有,燃断了他们对过去的一切回忆。 程崇咿咿呀呀了一晚上,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此刻他的“梦”醒了,他反倒可以说话了。他嚷着要报仇“是……一定是,我要报……”。 程理立马把他扳正,他盯着程崇的眼睛,告诉他说“这是意外,只是意外……”。 “这怎么会是意外呢!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整个府都烧起来了呢?”。程崇挣扎着起身,他全身瘫麻,起来了又倒下。 程理一听,即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然后就鼓着腮帮子跪在了我面前“我说是就是!你听清楚了,是意外!”。 彼时的程理还是壮年,他听见了程崇说要报仇,他在欣慰程崇小小年纪竟看穿整件事的同时,更多的是害怕,是的,是害怕,即便明明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可是……程理没有想过要报仇,一刻也没有。 他和程崇不同,程崇还是个孩子,可他不是,他很清楚的知道,那帮人,他惹不起,恨不起,他只能躲,只能逃,只求能做漏网之鱼。只求他们可以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 现在程崇说要报仇,他很心疼,心疼程崇还这样小,就要背负这么多,他也很害怕,害怕程崇就此把这件事作为日后的人生目标,害怕程崇就此把报仇的事情挂在嘴边,害怕这些东西会传出去,害怕那帮人要斩草除根。 他重重的跪下来,直视着程崇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三分颤抖,“崇儿你说,你说给我听,是意外!只是意外!嗯……”。 程理的掐着程崇的双臂,他略为用力的摇晃着他。程崇还是个孩子,他看不懂程理眼里的无奈和痛苦,他不懂那种复杂“不是不是,怎么会是意外呢!”他的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他觉得自己的叔叔不可能看不出,这根本就不是意外。 程理闻言,立即又抽了程崇一巴掌,顿时,程崇的嘴角就破了。但即便这样,程崇还是不改口。他的眼里写满了惊恐,他不明白叔叔为什么会打他。 “叔叔……你明明看见的,明明看见的……”。他尝试着挣脱程理的束缚,可是越挣扎越紧。 “说...”。程理越发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强制性。 “不说,不说...我不说,这不是,这明明...”程崇这回话还没说完,就又被程理抽了一巴掌,程崇不会忘记,那巴掌,让他掉了一颗牙。 原本程崇还要继续说的话,全都被程理的那一巴掌打了回去,程崇把那些话咽回了肚子,烂在肚子里。 程理眼泛泪光,双手捧着程崇的脸,拇指轻柔的在程崇的脸上捋着,他看着娇嫩的脸上明晰的分布错乱五根指印,他后悔了。 程理心疼,心疼自己眼前的这个还是孩子的侄儿,心疼他的骨气,心疼他以后都不能再活得像个孩子,心疼他以后都没有机会在娘的怀里撒娇,心疼他以后都没有机会在爹的管教下成长,心疼他以后都要活得战战兢兢,心疼他以后都要背负着这样不堪的过去过活。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如此,他要理智,现在,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那每一巴掌,都好似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他的心口,生疼生疼的,锋利的尖刀上面似乎还有骨刺,在他的心口来回抽动,锋利得没有一点阻隔,直来直往。 “崇儿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一切都只是梦,叔叔在你身边,有叔叔……就好了!”。一个晚上,他以为自己的泪水不是流干了,就是被火给烤干了,那里想到在程崇面前,他软弱到底了。 “忘了吧忘了吧……”。 “能忘吗?能吗!”。 “只要你愿意,没什么忘不了……叔叔会陪着你一起忘”。 “好……好!”。程崇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径直看着眼前的那片废墟,烧得半废的匾额,还剩下半个程字。 程理的眼泪深深的刺痛了程崇的眼睛,被打掉牙都没哭的程崇,终于哭了,就如同所有面对心爱的玩具要得得不到,看着喜欢的糖葫芦要吃吃不到的孩子一样哭了,他哭着对程理说“是,是意外,是意外,这只是意外,崇儿明白了,是崇儿……错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让人头疼,谁都制服不了的混世魔王变得这样听话了,他不再吵不再闹。 曾经时时刻刻想要逃出去的地方,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再也回不去。曾经他故意对着干的人,从这个时候开始,再也管不了他。曾经万分依赖的怀抱,从这个时候开始,再也不能对他说一句“崇儿,过来”。 南国再也没有一个经营米铺的姓程的国戚,北郊再也没有一个独立的住着九个人的程府。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那个可以收留程理程崇的程家,这个世上再没有程崇,有的只是淮王府的下人由伽。 风扬起,属于程家的一页就这样翻了篇,属于程崇和程理的也全都成为了不能再去窥探的过去。 程理因为外出逃过一劫,也因为他在内务所当值,官位虽小,但是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没了,所以他能够活下去。 他曾经想过带着程崇离开,离开京都,但是程甯还在,她还在宫里,他不能把她丢下,不能留她一个人。 程理带着程崇仓皇躲了大半年,他置了处小屋。在进王府之前的那些日日夜夜,程崇就躲在那个地方,一刻也不曾出去。时间久得他都差点丧失了直视太阳的能力。 每一天,是每一天。 程崇每天都会问自己一个问题“程崇啊!为什么你要去看花灯呢?”。 正文 第六十四章《一往而深》 做个傻子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好好的活着。 想那么多事干嘛?你能改变什么。 ……………………………………………… “理叔……理叔……”,扶晞站起身在程理面前挥挥手。 往事不堪回首。程理一直是这么想的,但他却从来不曾忘记过,不时时想不代表遗忘。 如今这段记忆被扶晞的一个问题勾起,程理猛然发现,原来那段过去他记得这样清楚,仔细到每一句话,每一个出现的人,每一面场景。 清晰得就像昨日,全都血淋淋的呈现在他眼前。 一年前,由伽还会在他耳边闹腾,那个时候他总会说“忘了吧忘了吧……”,没想到真正忘不了的人是他自己。 “嗯……怎么了?”,程理回过神错愕的看向扶晞。 扶晞坐下,“我刚刚问理叔由伽姑姑是什么样的人,理叔你眼神放空,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程理敛下眉眼,“甯儿她……古灵精怪的,和你一样,不,不是,她比你要沉稳些,但是你又比她聪明冷静”。 看着程理的脸色没有方才欢快,言语明显有些凉意和伤感,扶晞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 程甯是由伽的禁忌,自然也是程理的。 “理叔我……是不是妄言了”,纠结着不知道该怎样撇过这个话题,扶晞两手在桌子下面打起圈。 “没!你没错,别乱想”程理明白扶晞的心思,知道她是一时起意才问起来。听见她问这个问题,他反倒放宽了心,这证明她有许多事情根本都不知道,很多人她也都不了解。由伽或许……也没对她说太多东西。 程理拍拍她的脸,“看看,脸都没印儿了,看样子是好啦!”。知道扶晞心眼有点死,很有可能再一个问题上死磕,程理主动跳开那个话题。 扶晞的脸上确实是没印子了,可是还是会有些疼的,不过程理没用力,只是轻碰了两下,所以她也没感觉到疼。她憋着嘴压着声音笑了笑。 程理看着她觉得好玩,便捏了捏她的另一侧脸蛋,“扶晞的脸是水做的吗?”。她本身就是鹅蛋脸,有因为年纪小,稚气未脱,所以有些婴儿肥。小脸蛋捏起来,肉肉嘟嘟的。 “是啦是啦!理叔你再捏下去就该破啦!”扶晞拍开程理的手躲了过去,她揉揉自己的脸颊,瞪着程理没好气的念叨着。 程理一扫之前的阴霾,他越是看着她,便越发的想笑。 挪了挪椅子,程理把手撑在腿上,一脸正经的看向她,他想问扶晞一些问题。他觉得只有扶晞可以回答他。 但是还没等到他开口,扶晞接下来的话就将他接下来的话都给堵死了。 “理叔,殿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原以为我是了解他的,但是越接近就越发现自己离他很远,殿下他……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犹豫了好久,扶晞还是把话问出了口。 这些天,她确实同简离的接触多了些,但是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他这几天的举止已经完全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 可又就是如此,让她更加的想要知道他了解他。 程理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低下头呓语,“殿下……他是怎样的人……”。他也不知道,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明白过他在做些什么。简离除去所有的光环和外衣之后,在他的心里就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这样的一个人,要他怎么去同别人讲述呢?并且,那人还是扶晞…… 他同由伽一样,很怕自己在意的人和皇家人惹上什么关系,不管最初是怎样的,最终的结果都并无二致。扶晞是他牵着带进后院的,这快一年的时光,他也是看着扶晞慢慢变化的。 就如同扶晞所想的那样,她在程理身上感受到了父亲的关怀和爱,他也的确是那么对待扶晞的,他把扶晞当自己的孩子。扶晞也接受了他对她的好。 也就是这样,程理就越不想扶晞会有什么事,他只希望她可以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一样简简单单平平安安的成长,无忧无虑无病无灾的生活。 程理不想她的人生遇到什么大的转弯,更不想她碰见什么所谓的幸事。幸或不幸,这种东西谁也说不清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当日在宝华楼他就已经有隐隐的的担忧,他看得懂简离看她的眼神,没有喜欢只是兴趣,只是好奇罢了。可是她呢?她看待简离的眼神呢?太明显了不是吗! 现在她这样直白的问他这样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呢!扶晞一直都是看似活泼,实则内敛的人,她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她能够自己解决的都会自己处理,不能的也不会轻易说出去,她只会放在心里。可是现在呢!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连理叔也不知道?”,扶晞讶然的看向程理。她一直觉得程理是整个王府离简离最近的人,也是除了简离之外,地位最高的人。他是王府的管家,淮王府存在的那一刻,他就是王府的管家,他应该知道简离才对。 程理看着她不说话。 扶晞小心的问道“殿下……他是好人是不是?”。 “扶晞,一个人是不能用好与坏去概括的,嗯……”,在程理眼中,扶晞还是个孩子,她所说的也都是孩子话。 “可是他救了我,我该报答他的!”扶晞眼神认真,她听着程理的话,心里明白,但是她还是希望程理可以说一句,“是的,殿下是个好人,他救了你,你就该用一生去偿还,这是应该的!”。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一往无前无所顾忌的去走近他,只有这样,她的那些心思才不会成为一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是,殿下救了你,他带你回来,他让你有了安身的地方,他让你不用挨饿受冻……可是扶晞,无论对着谁,殿下他都会这样,他救过很多人,而你只是其中一个!”。程理诚挚的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诚恳严肃的同她说话。 可惜扶晞忽略了他话里真正要表达的东西, 她欣喜的看着他,“所以殿下他是好人,好人就该平安喜乐,不该有那么多的烦恼哀愁!”。 程理皱眉,“那么多的……烦恼?哀愁……谁告诉你的,什么乱七八槽的东西?”。 “没有,就是感觉殿下他不太开心,没有别人眼中的开心……”,扶晞想起了简离平日挂在嘴角的笑,那样干净简单。可是看多了就会觉得不真实。 “扶晞,你是不是……是不是喜……”,程理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是他想听见扶晞亲口告诉他。在这样的同时,他又害怕听到答案。所以他小声的询问,小心的提起。 扶晞一直低着头想着问题,她想起了简离的眉眼还有笑,她想起了西郊的谈话和今日的他的脸。 一想起今天简离所说的,她就觉得既抵触又兴奋。 她没在意程理说的话,只是自顾的说出了简离说让她去春照阁的事情。 抬头,明亮亮的眼睛里闪着光, “殿下让我今天晚饭以后去春照阁”。 程理惊愕,他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什么?”。 正文 第六十五章《素衣白衫》 该来的都会来,该走的都会走,不是一句话一个人就可以轻易改变的。 更何况,你以为你是谁? ………………………………………………… 扶晞的话就如同惊雷,它不偏不倚的打中了程理。他的表情瞬间就凝滞了,千思万绪全在心里一道涌过,乱糟糟的。 “你说什么?刚刚你说……”,程理握住扶晞的胳膊。 扶晞没想过程理会有这么大反应,显然她也被吓到了。“我说,殿下让我晚饭以后去春照阁”。 “春照阁……殿下让你晚饭以后去春照阁?还有谁?扶暖扶清她们……”,程理自然是知道简离的习惯的,他不喜欢旁人去春照阁,无论他在与不在,他都不喜欢。即便是程理,他也很少去,即使是去了,每每待的时间也不长,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出去了。现如今,简离让扶晞去春照阁,着实是让他大感意外。 扶晞看见程理这幅模样,就大抵猜到了他再想些什么,她虽然不是很了解春照阁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但是她知道,无论从那个方面去想,她都是没有理由和资格这样频繁的去到他常在的,并且专属于他的……地方。 程理问得太急,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红了一阵。 “没有,没有她们,殿下只说了让我去”,这句话就代表着她承认了程理的第一个问题。 程理心下一沉,但是随即又想到,“殿下他做事一向是出人意料,这次让扶晞过去,或许没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只不过是当日在宝华楼对她突生了好奇吧!”。可是很快他又想到,“该是什么原因呢!不会这么简单,殿下他从来不做无聊事,也不会在无用之人上面下功夫,可是扶晞……她会有什么用!”。 原本程理想问问昨天宝华楼的事情。宝华楼的三支箭是被他给拿了,但是他不知道那是哪儿来的,是谁放在哪儿的。 若无特别要交代的事情,程理白天一般不去宝华楼,他只会在晚上王府里的人大多睡了的时候,一个人跑去,也不是为了做什么,他只是想一个人待待。 发现那箭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看到那箭头,那个时候就知道这不是一般工匠可以打造出来的,箭尖锋利不说,居然面面都是锋口,将袖子在锋口轻轻碰擦立即就看见破口子。 他仔细想了想,原是准备把事情告诉简离,但是看清箭头是精铁所制之后,他就犹豫了。 南国本就缺铁,更何况是像这样的精铁,这箭上没有血迹或者血腥味,宝华楼里也没有。那就是没有人受伤,可是会有谁把这样的东西放在门后呢!如果是有意的,那原因呢?如果是无意的,那是不是那人快来了? 程理当即就折断三支箭,他把箭头揣进怀里,又快速的把箭柄埋在了后院的杜若花圃里。 处理完以后,他没有立即就走,而是在宝华楼待了一会儿,可是一直都没有看到有人来。 怀着疑惑与不安,他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今天就算扶晞不来找他,他也会找机会去找扶晞,隐晦的把这件事告诉她,再从她给出的信息里总结出另外的信息。但是现在,他的思绪都被扶晞的事情给打乱了,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该是什么原因呢? “扶晞你可知道,这王府没几个人去过春照阁” ,程理想了想,还是说了这句话。 扶晞心下想到“理叔还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就已经去过……春照阁很神秘吗?我要不要告诉理叔呢!”,当她还在想这样那样的问题的时候,程理就已经猛然站起身,“殿下寿安!”。 就着程理的声音,扶晞抬头向着门边看过去,那人两手放在后腰,长身直立,英姿焕发。 余晖点点印在他的脚边,从侧边射过来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光晕柔和如同温暖的夜间烛光。眼睛慵懒随意的眨了两下,嘴角上扬的弧度微妙到恰好。 他换了一身衣裳,没有繁琐的环佩腰饰叮当作响,也没有复杂华丽的绣纹绕人眼球,只是一件简便清爽的常服,正红色齐腰按里衣,米白色长衫,几根红银双股线如同幼龙游走在领口袖口上,绳编腰带看似随意的系在腰间,十字结中间是一块圆孔碧绿玉。 扶晞在程理起身之后也立即站起来,她沉稳一句,“殿下寿安!”。 简离刚刚沐浴完,他亲自过来找程理,是有些关于由伽的事情想要同程理商量。他没有让人跟着。 一路走过来,他细细的想了该如何开口,只是没想到扶晞也在这里,他倒是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远远的就看见扶晞的脸,一会儿两颊飞花一会儿愁眉不展。忍着笑意,他加快步子。 简离在门口停步,看着他们都起身他才缓步进去,“闲来无事走到这儿……你和这个丫头很熟?”他对着程理挑眉。 程理斜眼瞟了扶晞一眼,“殿下半年前将她交给程理,我关照了她些许时日”。他说这话的时候也看了简离一眼,简离只进来的时候看了扶晞一眼,之后就再没挪眼看她。只当她不存在。 “哦……这样”,简离一副大悟的模样,随后自顾坐下“别站着了,坐下吧!”。他用三根手指勾住茶壶倒了一杯茶。不过他并没有喝,只是把杯子同桌上的另外两只杯子并排放着。 扶晞看了程理一眼,见他点头,便放心坐下。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扶晞的心在莫名的发烫,脸上的灼烧感也越来越强烈。她正好又是坐在对着门口的地方,背后就是太阳,即便有几许清风不时吹来,但是也抵不过她感受到的暑气。 简离把捏起一个空杯子把玩,什么话也不说。 时间就这样僵在这一刻,气氛微妙,简离没有打破的意思,扶晞心里五味杂陈,根本就坐不住,她想看看简离,可是又不敢。程理轻咳了一声,试图跳出这样的圈子。 “嗯,殿下身边没人跟着,他们几个……”,程理注意到简离身后没人,便找着这点来说话。 简离放下杯子看向他,“本殿想自己走走,就没让人跟着”。 “快到晚膳时分了,殿下要不要回去,程理着人……”,程理看看外面的天。 “不必了,该走的时候本殿自然会走,王府不大,总不至于迷失,何须人送!”简离打断程理,嘴角微微勾起。说完后看向扶晞,她的头快埋到桌子底下。 程理起身“不敢!”。 感觉到程理站起来,扶晞也一并要起来。 简离端起杯子,决然的一句“坐下”,轻轻抿了一口之后看向扶晞。 这一切,程理看在眼里。 “你退下,早些吃饭早些去春照阁,本殿约摸半个时辰后会过去”,简离想了想,又说到“你不用太早过去,别急”。 扶晞点头“是”,随后又看了程理一眼。 “你看着他做什么,程理有什么值得你一看再看的,本殿很好奇,是不是也该同你一样”,简离继续抿一口茶。 扶晞忙道“不是”。 “出去”。简离定定的看向她,嘴角依旧挂着笑,但是眼睛里却都是寒意。 程理默不作声,就是对着扶晞使了个眼色。他已经知道,简离这是来找自己的,而且肯定是有事。 “是”,扶晞再不犹豫,言毕后转身出去。 等到扶晞走远,简离看了看手里的杯子,轻声说道“本殿找你有事,关于由伽”。 正文 第六十六章《深仇难忘》 做人就该努力做人上人。 暂时做不了的时候就要先活得像个人。 ……………………………………………… 虽然简离没有看向他,但是整个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程理自然知道简离这话是对他说的,他只是有些意外。 由伽……由伽有什么好说的,他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吗?他也不是一直都还算满意吗? 简离没有等程理回复,似乎程理会有怎样的答复他都猜得到,所以也就省下了这一步,他转头正眼瞧他,正色道“你可愿意给由伽一个机会”。 “机会?”,程理显然不大明白简离在说些什么。 “是,机会”,简离闭眼轻点头“一个可以做人上人的机会,本殿想要送由伽去一个地方,回来时,一定与如今不同!”。 是呵……必然是不同的,要么死了,要么变得面目全非,怎么可能毫无改变呢! “多久?”,程理虽不大明白简离所说的具体指什么,但是他大抵可以想到这件事情的不简单。否则简离不会这样亲临,不会这样郑重其事。 简离闭眼想了想,再睁眼时他“嗯”了一声,随后说道“因人而异,或许一两年,或许三五年……”。 程理抚拳,微微躬下身子,他的声调不像方才,转而低沉有力“殿下需要由伽做什么,他都会尽心竭力去做,不过殿下所说的机会不应该问我,他本人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 “本殿可不可以理解为只要由伽愿意,你就没有意见”,简离反手掌心向上,食指对着程理勾了勾。 程理暗想“都已经亲自来说了,自然是不容人拒绝的,我能说什么,自然是先什么也不说的好,由伽那边儿再提提醒,让他一定别答应……”。对上简离的眼,他站直身子“敢问殿下是个什么样的机会,人上人应该只是其中一面吧!”。 “不错,机遇从来不是单方面”,简离起身行到他身边,“大收益自然会有随之而来的大风险”。 “会死吗?”。 “自然,是会的”。简离也不隐瞒。 程理明白简离是认真了,他从不说笑,此刻能来问他,或许是真的有尊重他的意见。他退后半步 弯腰“能……拒绝吗?”。 简离料到他不会同意,但是他也自信自己绝对有办法说服他。程理想的没错,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能亲自过来,自然是不容人拒绝的,他确实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去说。 “原因”。他如果按照原定的想法去走,这个时候就该先搬出利弊来,再把程理一步步带进圈子里。但是他插了句话,他想知道原因,他想知道程理要说的会不会如他所想。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想要他活着,好好的活着。除此之外……我对他再没别的什么要求”。 简离一瞬间松开握紧的拳头,他想的话全都堵了回去。深深的看了一眼程理,又看似随意的扫了一眼整个屋子,他不再言语,也不想再说什么,退开半步,他转身欲离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过来的由伽从门边走过来,走到他们的视线内,他应该来了一会,也应该听到了一些东西。 “恭请殿下寿安”。站在门中间,他恰好拦住了简离的去路。他看了一眼程理,程理也正看着他。 程理的眼睛里写满焦急,由伽是他的侄子,他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他能猜到他会如何去选。 果然,由伽进来以后就立即关上了门,回头的那一刻,他快速的说道“殿下请给由伽机会!”。 “闭嘴!”程理急匆匆的低声吼 了一句,声音低沉有力,既是在压制自己又是无顾忌的释放。 由伽没有理会,他只看着简离。简离也一样,他看着由伽迫切得欲说还休,“刚刚你都听到了?” 。其实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听到风险了吗?你知道会死吗?你愿意吗? “我听到了”。 “不怕?”。 “不怕!”。 简离挑眉“很好,本殿知晓了,你自己和你叔叔说吧!”。 “是”,由伽知道简离的意思,立即转身打开门,又退到一边让开路。 简离对着程理轻轻说了一句“路是他自己的,腿也长在他身上”。话音未落,简离轻挥衣袖,侧身走出去。 解决了这件事情,他该去处理另一件事了。按照扶晞的性子,她应该已经在等着他了。 待到简离离开,程理猛的抓住由伽的领口,单手关上门以后用力拖着他向着里间走。由伽低着头不抗拒,任他拉着。 “你知不知道你本来可以躲过一劫的!你为什么要同意,为什么?”。程理压制住的情感全面爆发,他睁大眼睛看着他,若是手边有东西,他恨不得立刻就打死他。 由伽状似不可思议的直视程理, “这是劫?叔叔你没听见吗!是机会是做人上人的机会!”。 “你别给我装傻,你知道……你明明很清楚其中的……”,程理松开手,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话。 由伽打断他,“大收益必有大风险,叔叔你多虑了”。 这是这几年来,程理和由伽第一次正面争吵,以前的时候即便意见相背离,他们也不会如此。可是这回不同,程理不可能再沉默,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面对由伽的质问而默不作声。 “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 “叔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已经是赢家了不是吗?从那天起,我此后所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由伽一想到过去,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程理无奈,但依旧不松口“我不管你怎样想的,总之我会去告诉殿下,你不适合!”。 “叔叔以为殿下好的事情会那么容易就改变?未免也太天真了些……更何况,我已经答应了!”,由伽猜到程理想要干什么,无非是跑到简离面前,和他说一些推辞,然后把这件事情给过了,但是……那有这样简单的事呢!徒劳罢了。 “你不争气的东西!你若是真的想拒绝,这世间有什么是推不了的!”,程理抬手,想要一巴掌打下去,但是手抬到了半空中又放下去。他看着由伽越来越像程演的脸,怎么都打不下去。 由伽看出程理想抽他,他鼓起腮帮子贴上去“因为我想去,所以叔叔你必然是阻止不了的!”。 “闭嘴!你……你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吗?殿下说得还不够明白?人上人只是个说辞,你真的那么渴望吗?嗯……” ,程理急得不知该如何,他当然明白由伽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不愿相信也不肯接受。 由伽垂眸“叔叔,我今日进宫了,你知道我多想去姑姑的居所看看吗?”。抬头,他眼睛里有些晶莹的东西“我没忘记我是姓程的!我的姑姑在一年前死在那个地方!我要做人上人,我要让自己变强,我不甘于只做一个奴才,那些人的奴才!叔叔你不明白吗,你不懂吗?”。 程理愕然,他的心瞬间被抽空。由伽让他无言以对,让他无可奈何,让他无能为力。 他努力的保护了那么久的孩子,长大了。 按照他自己的模式,带着他自己的思想成长,如今这个样子让他熟悉又陌生。 他都忘了,他是姓程的。 由伽深吸一口气,随后走到门边,开门之际他低声说“叔叔,你也不该忘”。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何处游人未归家? 夏日寒风,追思人在心上,何时佳人可归家! 正文 第六十七章《归始同一》 花开花落自有定数,与栽花人无关。 人生人灭自有天命,对任何人一样。 ………………………………………………… 退下后就走得急,又是因为走得是一条青石团铺就的路,所以每走一步,扶晞都觉得磕脚。 扶晞想起老乞丐对她说过,若是走路的时候脚疼,那肯定是身体有毛病,而且每一个疼的地方都对应着不同的毛病!那她现在整个脚掌都有些疼,是不是代表着全身都是毛病? 穿过亭子水榭,扶晞都会把横木上面的落叶抚下去,看着它们随水流而去。 简离想的没错,扶晞确实是一出程理的屋子,就加快了脚步,简离说让她别急,可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觉得简离在催她,她就一定不能够去得太迟,至少她不能让他等。 不过,再去春照阁之前,她还是回了一趟屏澜。今天她已经“失踪”了大半日,这会儿可不能再一声不吭的就走掉。 快到吃饭的时候了,也不知她们几个起来没有。 门没关,扶晞轻手推开。 扶清扶影两个不在,只剩下扶暖扶瑶。她们正在穿鞋,见门被推开也没叫,毕竟在屏澜的都是女子,没什么好怕的。 扶瑶穿好鞋子后跺了跺脚,鞋子好像小了一点,前些日子就想说要做双鞋,可惜她的手工不佳。“扶晞我们去吃饭吧,扶影和扶清刚刚过去”。 “不用了,我肚子不饿,还不想吃东西”,扶晞摆摆手。 “干嘛不吃饭,你早上就没吃东西呢吧!走走走,咱们一起去”,扶暖走过来拉她。 看着扶暖,扶晞突的就想起了由仟,今天刚刚在程理那边儿看见他。扶晞低头心里念到“该不该告诉她……由仟似乎不太……”。 “想什么呢扶晞!”,扶瑶一面跺脚,一面走过来。看着扶晞不语,她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扶晞回过神,她“嗯”了一声,随口说道“没,没想什么,就是有些困,想睡了”,她想,今天她看见的不一定是全部,或许其中有些误会,而且由仟应该也只是一时贪玩……再说了,扶暖和他还没什么,只是情窦初开罢了。 扶暖伸直手贴到扶晞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烧不烧”。 “我没病!”扶晞瘪嘴,心里感到暖暖的。 扶瑶笑笑“好啦好啦,你休息吧,我可是饿了,我要去吃饭了”。说完,她轻轻推了扶晞一把“去吧,快去歇着!”。 扶晞依言坐到床边“行啦,你快些去吧,免得晚了没你欢喜的菜……”。 这话是说给扶瑶听的,她是吃货。人生大事,唯吃与睡! “对对对,我们快去吧!”扶瑶拉着扶暖走。她一边拉开门一边碎碎念道“都怪扶清没早些叫我,要是没薯饼了,我和她没完啊!”。 扶暖轻甩开她的手“你拉疼我了!”,嘟嘟嘴“少吃一餐又不会死,吃吃吃,吃死你!”。 “快些陪她去吧!”扶晞听着她们说话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一餐不吃没事,可扶瑶是万万不行的!”。 “对对对,扶晞你太了解我了”,扶瑶对着扶晞点点头,随后又拉起扶暖。 看着她们离开,扶晞莫名的觉得心里难受。感觉自己没什么爱好,像扶瑶那样,若是做个简单的吃货是不是很好。自己似乎除了仰慕简离,人生便没了别的追求了。 扶晞坐在床上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就起身出门。 “应该也没什么事,到时候赶回来躺着就好了……”。 等她到春照阁的时候,简离还没来。门口只有由仲守着,扶晞过去的时候他没有拦着,估计是简离提前和他说过。 阁里没人,扶晞大胆的环视阁里的格局。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量的,几个书架子,几把椅子,一张桌子,几个花架,一眼就可以看尽,简单得很。 虽然简单,却又并不是平淡无奇的那种,若是有心,若是仔细,一定可以看出这里的木头全是珍稀的黑沉木,木上雕花,毫无意外的是杜若。 门口两侧摆着两座花架,架子固定花瓶,花瓶有一人高,瓶口放着杜若花。整个春照阁呈黑白灰三色,而这两侧的杜若花则很好的为这春照阁带来了一抹清丽之彩。花瓶是纯色的釉白,没有一丝杂色,裂纹细密遍布。 扶晞虽不大懂这些东西,可是在她看过的书里,有专门记载木材和玉石的。她记得这些均属于稀有难得。 书桌的对面的墙上挂着几幅画,一幅画碧草斜阳,小桥流水,很是一派静谧惬意的景象。 一幅骏马奔腾图扶晞看了很久,她不知为何,骨子里对马有一种羁绊,她看到与马有关的东西都会逗留几眼,此刻的这幅画虽然只画出了五匹马,但是从马后渐扬的灰尘可以看出其数量之多,而且这五匹马还画得很是灵动传神,第一眼看过去竟会有种骏马要破画而出的感觉。 中间挂着的是一幅点墨图,整张画只有一笔墨迹,第一眼看像是滴上去的,第二眼再看就像是泼上去的,又看时又觉得是洒的。简单干净,飘动自然。 扶晞走近看了看印鉴,全都是出自李越之。 “李越之是谁?”,扶晞小声嘀咕。 简离从扶晞看第二幅画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门口,他动作一贯很轻,还没走近他就看见了由仲的表情,他猜到是扶晞已经到了,便做手势让由仲别说话。而扶晞看画时又是极其的入迷,所以根本就不知道简离来了。 听到扶晞小声说话,简离踏步进去,“简离字越之,所以李越之是本殿”。 扶晞听到声音立即转身跪下“殿下寿安!”,她倒抽一口冷气。 简离走到画跟前,他随意看了几眼自己的画作,他最喜欢的其实是那幅点墨,一切开始于零又归于零,他都忘了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心境。 “起来”。 扶晞按言起身,她退到一边,抬头看了简离一眼,他正背对着她。 正文 第六十八章《静若处子》 你生如夏花,热烈迎放,妖冶如火。 你生当秋叶,枯萎成落,散乱如沙。 如果可以,希望可以永生永世,不凋不败,承风盛开。 ………………………………………………… 或许是习惯了简离不说话,所以此刻的安静反倒让扶晞觉得没什么。 “你觉得这几幅画如何”。简离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问了句。 扶晞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沉默了一会儿,“很像”。她见过的画作不多,不知道这几幅画算不算得上好,只是觉得画得像。 简离把手抚上骏马奔腾图,轻轻摩擦了下马眼睛,“像?你指的是这幅图”。 “是”,扶晞简而言之。 放下手, 简离轻“哦”了一声,随后转身看向她。“你知不知道本殿为何找你来” 。 扶晞直言“不知道”。 简离定定的看了她两眼,抿嘴笑了笑“你待会儿别怕”。 还不太了解简离的人都会觉得,他说话总让人不明所以。扶晞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的时候,他就越过她走到门边,两手拉动将门合上。 简离一边走向她,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条折叠好的软尺。软尺被细绳绑着还没开封,应该是新的。他将软尺递给她,“把你的尺寸量一下,告诉本殿”。 话音未落,他就走到了书桌前,摊开卷纸,执笔准备书写。 扶晞顿首,她先疑惑的看着掌心的软尺,随后抬头看向简离,“尺寸?”。 点头轻语,“是,尺寸,你的”。 扶晞处在云里雾里,她眼里的简离是朦胧的,他说的话在她听来是隐约存在的,她傻傻的点点头,“啊……好”。 以前王府里给她准备冬衣的时候她见过软尺这件东西,不过没用过,此刻用起来还有些棘手。她只知道简离说要她的尺寸,可是她不知道是那里的尺寸,又不大会用,就拿着尺子在身上乱比划。 简离有些犯晕,看着她。他拿笔呆立着,在墨汁滴到白净的纸上之前,简离把笔搁到笔架上。揉揉眉心,他迈步走到扶晞身畔。“你是女儿家,不会用这个?”。 很是无奈的一句话,听在扶晞耳里却透着深深的不满。她就是太在意,太在意他的想法他的话。说到底都是因为她太在乎。简离是她太在乎的人,所以一句随便的简单的平凡的话,都可以让她生起太多不安的情绪。 “我……我,以前没用过”,扶晞脸色煞白,她紧咬下唇。 简离从她手里拿过软尺,手指轻碰到扶晞的手掌。 他的手凉凉的,当扶晞感觉到那一刻间的触感的时候,她心里像过了一道电,酥酥麻麻的。睁大眼睛瞪着前方,扶晞在这一刻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呼吸声……心跳声。 简离没注意到扶晞的不同,他拿着手中的软尺仔细看了看,其实他对这个东西熟悉的很,虽然没用过,但是却看到过太多次。 “你站好别动,很快就好”,简离蹲下身,试图量扶晞的腿长,可是手才刚刚放在她腰际,她就跳开了。 简离悠悠的起身,“怕痒?”。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简离心里一番悸动。 扶晞脸上发烫,她很想立即找盆冷水来洗洗,但是此刻她手足无措,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本就很怕痒,即便是同住的扶暖扶清几个也不能轻易碰她,更何况如今简离没有和她说一声。 虽然简离只是轻轻的把手搭在了她的腰上,可是她依旧难以忍受。 见她不答话,简离也没有再问。想来也该是了。 “你不要怕,本殿不会碰到你,只是量下尺寸,很快就好”,简离退开半步,眼睛锁定在她脸上。看着她潮红依旧的脸,他捏紧软尺,把手放在身后。 扶晞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自己来……行不行”。 简离明白她还是怕,微微松手,他把软尺递给扶晞,刚刚送过去又缩回来,低声问一句“你会吗?”。 “殿下说……我自然可以”。扶晞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见简离缩回手,心里急得不得了。量尺寸量尺寸,自然是全部要量的,如果现在让他量了,那臀围呢!腰围呢!还有就是……扶晞不再想下去,她只希望简离快些把软尺给她。 虽然不知道简离为什么要突然问她尺寸,但是她总是会答应的,她不会拒绝他,也没能力拒绝不是吗?现在只想,自己快些量了快些给他就好。 “好” 。简离眼睛向下看,略微用力的点了个头,他将手掌摊开。 扶晞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很快的从简离手里拿过软尺。 “刚刚……你的腿长本殿已经知道了,你现在量一下你的……”。简离看了扶晞的屁股一眼。 “我知道!”,扶晞打断简离的话,她猜到简离想说什么,他是由下向上的,如今腿已经量过了,下一个自然是屁股。 简离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不过他也没怎么计较,只是楞了一下,随后迷茫的点点头,“好……”。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没有绕进去,反着拿过笔快速的在纸上写下了刚刚测量的长短。 扶晞趁着他转身的功夫,很快的量了自己的臀部,她牢牢的把数字记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量好了?那……”,简离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把软尺抽回手上,估计她是在自己转身的时候就赶紧量好了。 扶晞听到这句话,原本潮红减退的脸又加深了。 这一回简离很快就懂了,他没有让扶晞尴尬太久,看似随意的撇过脸,他看着门口的花瓶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去写吧,桌上有纸笔……”。 扶晞也很快明白简离的意思,欣喜之余,她快步走向书桌,如同简离所言,桌上摆着纸笔,纸上写了一行字。简离虽说当时写得很快,但是字依旧好,他一贯喜欢写楷书,但纸上的字灵动飘逸,已经脱离了楷书的模本。 看着这样的字,扶晞都有些不好意思下笔,她还没在纸上写过字。她虽说不至于把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是还是怕自己的字太难看,他会嫌弃…… 停了一会儿,她还是下笔了,写得很慢,劲力明显不如简离,不过工整也算得上漂亮,对于一个没有在纸上写过字的人来说,她已经很好。 简离见她迟迟没过来,以为她是不会写字。想着自己没有考虑这点,他有些尴尬的慢慢走近,“是不会……”。 扶晞转头看向他,简离却盯着桌上的那张纸。 他没想过扶晞会写出这样的字,工整干净,很……漂亮。他没忘记让她来的目的,忍住想要问的话,他清淡的说“好,你继续吧”。 “好”。扶晞见他过来,怕他看见自己的字,尝试移过身体挡住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根本就挡不住。 简离转头向前走了两小步。原本他想说句,“可以了,你快些吧”,但是细想又觉得不好,便什么也没说。 见他转过去,扶晞觉得很贴心,她也没耽搁,很快的在自己身上按量起来。有些不能自己量的东西,她勉强尝试,但是不行。 “好了” 。扶晞写完最后一笔字,她转头对着简离说道。 简离没有立刻转身,他只是别过脸,“你确定?应该至少还有两处吧!”。背过身站着的时候他也在想“全身上下她都可以量,可是手臂和肩长呢?没人帮她按着尺,她应该是量不了的吧……”。 扶晞讶然,随后轻声吐了个“嗯”字。 想着此刻她也应该不像刚才那般羞怯,简离缓缓转过身走向她, 从她手中接过软尺,“这两处地方,还是本殿来吧”。 没有推脱的机会和时间,简离也不多说废话,他首先就在扶晞的手臂上按量,动作很快,扶晞来不及反应,他就结束了。 简离低声说道“你看,是不是不痒,快些就好了”。 扶晞还在犯蒙,她听见简离同她说话,就一律点头。 “那好,量肩吧!”。绕过扶晞,简离走到她背后,这回他没有像上回那样急,而是低头轻轻将尺子按在她的肩头。 由于简离尽量没去碰她,而她也适应了这种轻微的碰触,所以她现在就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见他没有写在纸上,扶晞小心的问了一句“殿下不写吗?”。 “本殿记得住”,简离看着她右脖子上的半颗绿豆大小的痣,一时挪不开眼睛,他随口回复她。 简离早就把尺寸都记在了心里,写在纸上不过是因为要送去给范清。此刻他站在扶晞的背后,竟然对她脖子上的一颗痣入了迷。 或许是时间太久,扶晞也开始疑惑起来,她硬着头皮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简离晃晃眼,他收起软尺,手指轻绕,把软尺绕回一个圈。“嗯,好了”。 听到简离说句“好了”,扶晞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她虽然不知道简离为什么要给她量尺寸,但是她明白,给她量尺寸绝不会是为了给她做衣裳,应该是别的什么原因。可不管是什么,她觉得自己有可用的地方,自己是可以帮他的,她心里就欢喜。 正文 第六十九章《心已迷失》 有些人有些事总是来得不是时候,或早或晚,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原以为没什么,殊不知差了那么一点,就隔远了一生。 ………………………………………………… 扶晞不经意的笑落在简离的眼里,一眼入迷,无人可知。 “没想过你会怕痒的”,简离收回眼,绕回书桌后面坐下。 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让扶晞红了脸。 她低头不语。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简离看了看外边的天,不早了,虽说是夏天,天暗得晚,但是到底也是不早了,再过不久,估计就该点灯燃蜡了。 “你的字写得不错……程理教的?”,简离本来想说由伽,但是他又不想在她面前提起他,所以停顿了一下,念出了程理的名字。 扶晞听到这里,心里暗念道“原来这样的字可以入他的眼……”,抬头,轻声吐出“谢殿下……不是”。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写字的,她以前只用木枝写过。刚刚拿起毛笔之前,她还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却没想到很顺手,比一直用的木枝还要顺手。 简离刚刚只是随口问问,其实心里已经断定是程理教过。现在听她说不是,他就起了兴致,扶了扶椅子柄,他向上坐了一点,“程理没教,那是……”。 “我用木枝写过”。扶晞想起她偷偷折过府里好些树的枝干,一时之间觉得不好意思,低头吐舌。 简离把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对于她的话他有些错愕,什么叫用树枝写过?那就是说她没用毛笔写过字!也是,在王府她哪来机会用到纸笔,要知道纸的价格可不低,对于简离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她是绝不可能有闲钱去买的。 “本殿明白了……你上前来,到这儿来……”,简离朝她招手,让她到自己跟前。 无论是吓还是喜,扶晞今天已经是受了太多惊。她对简离琢磨不透,她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刻会干什么,同样的,她也永远不会拒绝。就好比现在,他对她招手,他让她上前。 抑制住心里的欢喜,扶晞小步走上前。简离递给她一支笔,又给她一叠纸,“写写看,你的名字”。 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简离给的,他还记得吗?扶晞扶晞,靠近希望,当时他是怎么想的,是想到了这个吗?希望。 扶晞捏着笔,手不自觉的抖了抖。简离看了她一眼,眼里是鼓励和期盼。扶晞看得懂,她不管为什么,不理会简离的意图是什么,她都不想让他失望。握好笔,她在纸上游走,一笔一划都用心仔细。“扶晞”……这是他给的名字,是她的名字。 简离认真的看着,细微点头之举扶晞没看见。“很好,不过你的笔拿错了,不该是这样”,简离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去握住扶晞的手,他摆正扶晞拿笔的姿态。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动起来不方便,他就站起来挪了挪位置,走到扶晞身后。 扶晞早就傻掉了,若不是简离还握着她的手,她手上的笔早就掉了。 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贴得这么近,那人还是她喜欢的,一直喜欢的人。 简离说话的时候,气流在她耳边轻绕,她有些痒,想躲不敢躲,侧眼看了他一眼,他很认真的看着桌上的字。好看的眉眼,好看的轮廓就这样在她眼前,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 很静,很近。 注意到她分心,简离用左手圈过扶晞的脸,两根手指轻轻掰了一下她的右脸颊“用心”。这样的姿势太亲密,若是有人偷看,无论那人是谁,都会大吃一惊。 扶晞两颊飞花,哪里还有在及手上的笔,她一门心思想着他,心头小鹿乱撞,她的手全然是靠简离拖着,写出来的字也全是按照简离的习惯勾画。 她的名字不算难写,但是简离握着她的手怎么都写不出让自己满意的字。眉头轻皱,他握着扶晞的手放下笔,随后松开她退开一步“还不如你自己写得好……” 。 扶晞感觉到身后人的离开,背上的负重顿时消失,她心里失落了一会儿。 眨巴眨巴眼,扶晞答道“殿下写得很好,是扶晞没有用心!”。 简离轻笑摇头,他摆摆衣袖回到椅子上坐下,“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低头垂下眼眸,扶晞想“是啊,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她大胆抬头看着他,随后把目光转向桌上那张纸,写着她名字的纸。“这些废纸,殿下还要吗?”。 简离顺着她的眼睛看下去,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想了想“不用,你拿去,扔了吧!”。 “好!”,扶晞没有掩饰眼底的欣喜,她小心的拿起那张写了字的纸,纸上的墨迹已经干了,但她还是轻轻吹了两下,然后小心折起来。 简离不明白这张纸有什么好珍重的,不过既然她想要,又对自己没什么用,就给她处理好了。 他想着她来得很早,便又问道“你很早就来了,是不是没吃饭?” 。 扶晞讶然,她不知道简离为什么会这样问,下人们吃饭的时间一向是分成几拨的,他怎么会觉得她没吃饭呢! 看着她的模样,简离暗道“果然”,他轻言“本殿今天传令让后厨多烧了些菜,也让人煮了甜汤做了甜点,按道理,你不该吃那么快!”。 言毕,他顿了下,“当时说了不用急,就是让你有时间吃饭的”。 当时简离确实说了那样的话,不过在扶晞听来,就是在催她。扶晞对吃的没要求,只要不饿肚子就好,此刻听见简离这样说,她脑海里跳出的第一句话是“扶瑶那丫头又该胖了!”。 扶晞本是想说“我肚子不饿,没什么……”之类的话,可是下一刻她的肚子就拆台般的叫了起来。 简离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几眼,他忍住笑意,低头抚额“快去吃饭,这个时候应该还有!”。 “额……好!扶晞这就退下”,扶晞早已经无地自容,她低头快速答了句话,随后转身离开,到了门口的时候也忘记了门已经关上,她狠狠的撞了上去,她“哎哟”一声,又后退半步,还好没摔着。 简离听见声响忙起身看过去。扶晞也正转头看向他,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打扰到了他,她连答几句“对不起对不起……”。 他还没没反应过来,顺着她说到“没……没关系”。 扶晞窘迫不已,她快速开门离开,转身后又带上门。 门口站着由仲和由作,出去的时候由仲看了她一眼,由作则是一贯的姿态,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在她走后,简离才反应过来,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迟迟不坐下,对着门边,他嘴唇轻动,说了一句迟来的话“你没事吧!”。 没人回应他,可他心里却响起了她的声音“没事……”。 扶晞离开后就直往厨房去,不说的时候还不饿,可是现在出来了却又觉得饿到不行,她的肚子真的是太不合群了,该吃饭的时候不饿,没吃的就轱辘轱辘叫起来,也不知去了厨房是不是真的还有饭吃。 正文 第七十章《祸从口出》 没人是真的有口无心,说出来的话都是心里酝酿过的。 只不过,说错话的人往往没有想过后果,或者说,说错话人的所预料的后果往往没有实际上的后果严重。 ………………………………………………… 去厨房的路不算长,可扶晞就是走得仓皇,她一路小跑。 没想到到了厨房的时候,还有好大一拨人在吃饭。 这该是做了多少吃的啊!扶晞惊叹之余,在人群里找了找,很快就看见了扶瑶她们几个。 好不容易挤了过去,扶晞拍了拍扶清和扶瑶的肩,她们二人回头。扶清还好,只是嘴里咬着一块甜饼,可扶瑶就太夸张了,她嘴里塞满了不知道什么的糕点,左手端着一碟绿豆酥,右手手掌举着一碗甜汤,两根手指夹着两块凉薯饼……那副吃相,扶晞真的是不敢恭维。 最先看到扶晞的人是扶影,她嘴里也是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壶基你来酪”。 “是啊,肚子饿了,就来了”,扶晞看着她们手上的吃的,食指大动“哎我说,还有吃的没有!”。 “有呢有呢!你先吃这个,我帮你去拿……”,扶暖将手上的蜜枣塞了一颗到扶晞嘴里,随后自己吃了一颗,接着就转身向着领饭的地方跑。那边现在还好,只有四五个人排队,刚才的时候可都是挤起来了。 “唔!”,扶晞用手背掩了一下嘴巴,对着扶暖的方向叫道“慢点,我和你一起去!”。 扶清拉住她,“让她去吧!没看见那个由仟在哪儿啊!” 。这话说得很小声,不过边上的扶影扶瑶倒是都听得见,扶晞会意,就没跟上去。 跟着她们找了个地儿坐下,扶瑶把一碟子绿豆酥搁到她面前,“嗯……垫垫肚子先……”。 扶晞点点头,拣起一块绿豆酥就着嘴里没吃完的蜜枣一起吃。 扶清在她脖子上扫了几眼。不过什么也没说,自顾拿起一块炸椰蓉吃起来。 扶影无事,便随意看了几眼,看到扶暖和由仟在一起。难怪她跑那么积极,原来是这个意思。她不禁脱口而出“待会儿等扶暖回来,我们好好聊聊她的大事儿吧!”。 这句话本身说得诚恳,但是配上她的那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其中的诚意就大打折扣。 扶晞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她看见两人在相互拉扯,照着这个势头,估计十有**是有谱了。 她想起今天看见的听见的,心里难免担心。 恰逢这个时候扶暖也回来了,她端了一个食盘回来,随意瞟一眼就看见上面大大小小有好几个碟子碗啊的。 “你喂猪啊!”扶晞咂舌。 “我喂你啊!”扶暖小脸蹭的红了,这些东西是由仟帮她拿的,当时她也说了扶晞说的话,她现在条件反射似得把由仟的话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扶瑶一把端过扶暖手上的东西“喂我喂我,我是猪!”。 几人哄笑,随后一起坐下。 “吃不死你啊!”,扶影可是亲眼看见扶瑶刚才吃过多少东西的人。 扶瑶作凶狠状,狠狠咬了一口刚刚拿起来的菌菇包,里面的汁水溅出来, 一部分流到了她的手上,好在桌子大,隔得远,否则非溅到她们几人脸上不可。 “哈哈哈……让你急吧!” 扶暖笑得开怀。 见她酸自己,扶瑶也不示弱,回头在人群里瞟了几眼。 “你找什么呢!”,顺着她的目光,扶暖很快看到了由仟。 扶瑶不怀好意的笑笑“你知道哒!”。 这话说出口,几人都明白了。她们都掩嘴笑起来,扶暖更是将整张脸埋到桌子下面。 扶晞眼睛直直的看着扶瑶面前的那盘菌菇包,她拿过来一个,放在掌上看。早上吃包子的情景浮现在眼前。“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傻吧!还好没吃的像扶瑶这样急,不然……”。 不再想,扶晞张嘴轻轻咬了一口包子皮,还没吃到馅。 “你看看,扶晞吃相比你好看多了!”,扶暖不服气,拿着扶晞和扶瑶比较。 瘪嘴“喂喂喂,别扯我行不行啊!”,扶晞微微转了个身子,小心的吃起包子“我肚子还饿呢!没力气加入你们呐!”。 “不说你不说你,我们说那个什么仟吧!” 扶影已经吃饱了,但见她们吃得挺香,便也拿过一个慢慢吃起来。 扶暖嘟嘴“不许说不许说!”。 扶晞暮的停下看向扶暖,是了!她怎么把由仟那件事给忘了,原以为她们没什么,但现在看来,怕是快了,如果由仟值得托付还好,过几年可以一同出府,可是由仟真的能顾好扶暖吗? 长久相处,扶晞知道扶暖是个傻丫头,她照顾不好自己,又怎么去照顾这段前路不明的感情! 张张嘴,扶晞想问些事情,但是看着如今这气氛,怕是不好说下去,便住了嘴,茫然的咬了一口包子,再次机械的咀嚼。 几个人说说笑笑,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扶晞身上。扶清眼尖,她打扶晞一过来就看见了她脖子上的翠玉。她记得扶晞没那样东西,只是一直没机会问,现在既然把话说到了她身上,她便随口问道“扶晞,你脖子上的玉什么时候带上去的!” 。 话音未落,其余几人都将目光放在扶晞脖子上。玉色通透,一点红纯粹无它,佩在扶晞白嫩的颈上很是漂亮。 “好漂亮啊扶晞!”。 “扶晞,以前没见你带过啊!什么时候有的?”。 “是啊扶晞,这玉好像不便宜哎!”。 “………………”。 几人围着问起,就连扶瑶也放下了手中的吃的,凑上前来看。 “我记得我记得,扶晞你刚刚回屏澜的时候,脖子上就带了这个,不过当时我没留心”扶瑶拍拍脑门。 扶晞摆摆手,尴尬笑笑“理叔给的,辟邪”。随后低下头喝汤。 “哇哇哇……我也要去找理叔要!”。扶影突的站起身。 或许是她声音太大,周边几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过来。 见状,扶清扶瑶扶暖迅速低头,齐齐低声“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扶晞无奈的笑笑,她一把将扶影拉下坐着,眼睛无意的眨眨,她拣起一块豌豆黄塞给她。“吃东西吧!”。 “不行不行,一块豌豆黄比不了一块玉啊!”。一边吃一边仍旧是不依不饶。 “你不肯有什么用,理叔指不定给不给呢!又不是谁都像扶晞……”,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扶清的这句话的的确确把气氛给推到了一个冰点。 扶影原本也只是小孩子心性闹着玩,此刻被扶清这么一说,整张脸都忽变了颜色。她尴尬的扯扯嘴角,嘴里的豌豆黄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硬吞了下去。 放下刚刚拿起的吃的,扶晞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道“最近运气不怎么好,所以才用带着这个,你们确定……”,抬头,扶晞一个个看过去,“确定自己也要带着这个?”。 扶暖发觉情况不对,她忙顺着扶晞的话说下去“不要不要,这种东西带着,运气差的人挡灾辟邪,运气好的人挡运招祸,我这个人运气好得很,好得很!”。 “是是是,扶晞你最近啊,有些……”,扶瑶说了几句就消声,不一会儿就笑起来。 扶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想了会,歉意的看了扶晞一眼。 扶晞摘下脖子上的玉坠,她斜眼看着扶影“以后不带了,我就收着……”。 “别介啊!不就一块玉吗!你最近总是遇见不好的事,带着带着,快呀!”,扶影见扶晞要把玉收在腰间,她忙把玉从她手上拿过来,亲自给她带上。 扶晞在她为自己带玉的空档轻轻抱住她,“如果这玉真的可以辟邪,我一定把所有的灾难都挡住!” 。 扶影痴痴的笑笑“傻子!”。 气氛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几个人又有一茬没一茬的搭起话来,都把刚刚的不愉快给抛到脑后。 “哎,扶晞你见着由伽了吗?”,扶瑶咬了一口凉薯饼,砸吧砸吧的说“他刚刚在这儿的”。 “由伽?” ,咽下嘴里的东西,扶晞缓了一下说道“没有啊,怎么了,他人呢?” 。 扶影接话“刚刚还在这儿的,他问你在哪儿,我说你在屋子里睡觉,他估计找你去了” 。 “找我?” ,扶晞机械性的塞了一块绿豆酥到嘴里,又机械的咀嚼。 看着她食不知味,扶瑶一把拍拍她“好啦好啦,他有那天不找你啊!估计也没什么事,见你不在,他自然就会走哒!有什么事明天说也一样!”。 扶晞细细想了一下,觉得也是,便不再去想。 正文 第七十一章《愿往莫生》 我从来不说虚妄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必定尽力做到。 我说我不愿做受人驱使的奴才,我说我要做人上人,我也对自己说过,要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温暖你,护着你。 ………………………………………………… 站在扶晞屋子门口良久,由伽想了很多,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全都说不出来。 屋子里没声响,由伽在外面就更加不敢发出声响,他担心吵醒扶晞。 他来这里,是想和她说他会离开一段时间,他来是想问问她的看法,他来是想再见见她。 可是他不敢进去,也不敢真的问她,他害怕她一句“别走”,他就真的留下。 由伽从今天进宫回来后,他心里的那股火就越来特大,他想要权力,他想要自己的能力不再局限,他想要快些再快些长大。然后光明正大的进宫,光明正大的活着,活在那些人眼前。 所以当他听到简离同程理交谈的时候,他心里涌起来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抓住!抓住这个机会!”。 如今,他一定不能让自己有所动摇。 踉跄几步,他最后转身。 既然终归是要分别的,那就从这一刻开始好了。 既然都是见不到的,那就不如离去。 或许这样对谁都好。 三年,五年,十年……待我回来……能回来吗?应该是可以的,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我要回来,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带你走 由伽放下念想,他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无比。拖着身子,他去往春照阁,他相信有些东西,是该好好说说了。 黑夜做幕,天上星辉点点,人都说月明星稀,此刻也正是如此,天上月亮圆得极好。由作的身形犹如鬼魅,在夜空中不留一点痕迹。 确实,从莫生出来的人,有什么是做不到,又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他如果想,很快就可以将一件事情刨根似得全盘挖出。 一天,只是一天的时间,他带回来的信息已经足够。 因为有一些需要避讳的地方,他急匆匆的回来过一趟,请示了简离之后又急匆匆的离开,现在该查的都查清楚了。 夜已深,春照阁此刻灯火通明,由修和由仲在门口守着,只是未见由伽。 由作走到门口停下来,他听见里面有声音,谈话打声音,虽然细微,但他还是可以捕捉到。 看着他来,由修还以为是来替他们当值的,他小小的打个哈欠“老兄你来了,我去睡啦!”。 “谁在里面”。 “什么谁谁谁在里面?”。 由作用下巴指指门里面。 由修回头看看,摸摸脑袋“由伽啊!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在啊!”。转头向着里面看了一眼,“进去有一会儿了,不知道说些什么……”。 “继续守着……”。由作转头对着由仲说道“你回去休息吧!”。 闻言,由修不解“为什么呀!你不是来替我的……”。 由作晲了他一眼“再说一遍,守着”。话里带着冷意,由修立即住嘴,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他可不是傻瓜,他知道由作不能惹,自己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动。 他嘟囔两句“有什么了不起的,守着就守着,反正我今天下午睡过了……”。 由仲同由修一样,早就困了,只是一直不敢说,现在由作让他回去,他心里喜欢得不得了,自然话不多说,只一句“是”,便快速的转身离去。 看着由仲远去的身影,由修越发觉得不快,凭什么他就可以现在回去,为什么自己不可以,不都是值了一天班吗! 但即便他有再多的不快,他也不会在由作面前表现出来。 从窗外看,阁内人影浮动,简离应该是坐着的,由伽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由作回到门口站着,他看见由修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心里嘀咕“有那么累?”。再想想,现在都三更天了,他会累,挺正常的。 斜眼瞟向他,由作淡淡的说道“你不能走”。 由修已经没精力去和他“探讨”,他似有若无的回道“嗯”。 接下来就是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由伽出来,他深深的看了由作一眼,然后踢了一记由修的小腿肚子。 “怎么了怎么了……”,由修两眼惺忪,他警惕的向两边看了几眼,随后看向由伽“我的小爷,你干嘛踢我呀!”。 由伽不说话,只是略有深意的对着由作闭合双眼。 “跟我进来!”,由作扯了扯由修的衣角。 由修眨巴眼,他看了看天,“都快亮了,今儿怕是睡不成了!”。话音刚落,他就被由作给拽了进去。 看着门关上,由伽吐了一口气,捏了捏拳头,之后转过身守在门口。 简离坐在椅子上,他眉头紧锁,手指不时的在桌上敲打,门开以后,他凌厉的抬头看向来人,眼睛里印着火光,也不知,是哪来的火,哪来的光。 面对简离的时候,由修总是清醒的,他收起在外面的慵懒倦怠,正经的同由作一起问安,“恭请殿下寿安!”。 “你可愿意去一个地方,一个生死不明的地方,若能活着回来,本殿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届时你必然风光无限……”,简离此刻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只想快点解决这个问题。 由修一楞,而后猛然清醒。看简离这样认真的模样,由修知道这件事情很重要。 机会?对他来说,有选择的余地吗?看由伽刚才的表情,估计也是被问了同样问题。 成则风光无限,那么不成呢?自然是魂归故里吧!故里?可笑自己连故里在哪儿都不知道,这几年待在王府都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人与物,他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儿?他对简离是感激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言听计从,如今他问了,自然是希望自己去的,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抱拳弯腰,由修正经庄重的答道“由修愿意为殿下肝脑涂地”。 简离静了半晌,而后安慰的笑笑,“你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当值……”。 只是几句话的时间,由修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东西,他想,“由伽估计同意了吧……如若真能一起去……不不不,他不会去的,他还有理叔,他怎么能够放下呢?”。 抬头对上简离的笑,由修就像受到了莫名的鼓舞,他沉稳的站直身子,粗着声音说道“是!”。 简离点点头,“退下吧”。在由修出门之际,他又道“让由伽同你一起回去,你们明日都不用当值,这几天好好休息……到时,自有安排” 。 “嗯……”,由修用心的回应。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最后一眼看见由作还在里面,他心里又想到“他会去吗?”。 门开的时候,由伽回头看了一眼,轻飘飘一句“你答应了?”。 由修回看他一眼,看似随意的打个哈欠,“我累了,你也是吧!走走走,回去睡去……”。 正文 第七十二章《后宫哀魂》 没人能够逃出去,包括我自己。 不甘心被命运束缚,所以干脆就不信命。 ……………………………………………… “都走了?”。清冷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简离整个身子瘫软在椅子上,他眼底倦意尽显。何止是他们累了,他也累了。 由作上前几步“嗯,走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些东西递到桌上。 一份生辰八字,一张抄写的彤史,几张药方子。 简离扫了一眼,并没有立刻拿起来看,他半眯起眼思忖了一会儿,“你去了一趟宫里,由伽他真的和那个地方有关系?”。 “是,他的姑姑曾经是庆帝的妃子,封号程良人,后被打入冷宫”。由作尽量让自己把话说得简洁,他一想起自己潜进宫里,去到那个阴冷的宫殿时所看到的东西,就觉得背后发凉。 那是一座被废弃的宫殿,同简离的母亲住的地方一样,一样的偏僻破败,那里已经没有人,所以当时他毫不费力的就进去了。进去的时候,他立马就感受到了腐朽烂化的酸臭味,即便是他,也要捂着鼻子走。 进到内殿的时候,看到那面斑驳掉落的墙的时候,他就在想,这是怎样的怨,这又是怎样的恨。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这面墙上全是指痕和血印。密密麻麻的遍布着,血腥凌厉的存在着。 他记得一根柱子上有用指甲刮出来的几句话“长恨复长恨,流水尽逝,恨意未曾消,梦醒魂落时,红颜苍老,黑发尽白头……”。 即便是荒废了这么久,那些字迹也依旧清晰可见。 “程良人?如何进宫的?”。简离对后宫的事情不了解,真正有闲工夫和能力去了解这些事情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 “不知道怎么进宫的,只知道是一道圣旨,封其为才女”。 “才女……没有选秀,直接就入宫了”,简离用力回忆那几年的事情。 “原是才女,后被封为良人”。 “连升三级,应该是有过盛宠了……”。 “确实是盛宠,入宫几月,便有了身孕”。 “何故被打入冷宫?”简离知道在宫里容不下得盛宠的人,若你有心机足够自保还好,倘若不能,便只能如昙花一现,花开花败,一瞬而已。 由作知道简离会问,所以他特地去查了一番,还用了一些在莫生时学到的技巧。当时知道原因原因的时候,他深感不齿。“因为损害龙胎”。 “损害龙胎?”简离第一意识到的就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都不是善类……”,而后又觉得不对,他眉锋一转,“什么龙胎?谁的胎!”。 “她自己的,当时颁的圣旨上写的是,保护龙胎不力”。 “事实应该并非如此吧!”,简离已经可以体会到由伽的那种恨,也可以明白为什么他初见到自己时的那种抵触。 由作指指桌上的几张药方子“名为安胎,实则毒害”。他其实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去寻找药方,但是他也记不清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就是想知道。“当年的太医已经出宫了,如今不知是否还活着,我找到那人在京都的屋子,找出了这个”。 想一想,那个老东西还真是医了不少人,就这几张方子,他就翻找了半个时辰,还好有年号,不然,他估计不会在数以千计的纸张里找。 “她应该是死了,她是……”。简离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是谁都知道他后面想问什么。 由作如实道“她疯了,没人知道她具体死亡的时间,只是负责送月粮的宫人去的时候发现了尸体,当时,已经腐烂,所以……”。 “所以她死了许久才被人发现是吗!”,“砰”的一声响,简离沉力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宫里的女人,就是如此悲哀,得宠,便是惶恐的死,不得宠,便只能轻贱的活。一切都不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上,只能随着别人的态度而过活。 简离闭眼压制自己,他放松呼吸,再睁眼时轻问道“那,程家……”。 “一场大火,除了由伽……程管家因为外出避过一劫,而他又是有官位在身,虽小,却不可以无端的就没了,所以他们活着,只他们活着”。 简离闭眼“由伽应该是被他爹娘拼死护着,才活下来的吧……”。 “你查起这些东西,费不费劲?”,简离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有些不着边际,但是由作明白他的意思。 “不费劲,虽我动用了莫生的一些关系和办法,但是即便没有这样,我也保证可以在三天之内……清清楚楚”,由作着重表达了清清楚楚四个字。 简离心里回荡着“不费劲”这三个字。由作一个人尚且毫不费力就可以得悉多年前的事情,那么当年的那些人呢?他的父皇呢?若是真的有心彻查,怎么会查不出来,这样明白得一眼就可以看透的事情。 世上最难猜的就是帝王的心思。 一纸诏书宣进宫的人,盛宠几月,日日相伴的人,最亲密的人,说没就没了,他为什么不查?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要留在身边,如果喜欢又为什么不能好好保护…… 喜怒无常,变幻无律,这就是帝王,他永远有他的谋划与思量。简离无数次对自己的母亲说“我若有一天遇上喜欢的人,必将她藏在身后,风风雨雨我都会为她挡着,绝不让她受一丝伤害……”。 他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不想看着自己的母亲抑郁难过,他想让她知道,自己也可以保护她,自己绝不会像那个所谓的父皇一样。 “你知道害他们的人吗?” 简离这句话问得很小心。他做好了由作不会给他答复的准备。 他也没猜错,由作确实不会这么直接就告诉他,或许他也不知道,因为莫生也是有禁忌的,莫生的人若无特批,不可以参与到四国之争,也不可以插手任何国家的后宫迷事。 也就是说,可以了解,但绝不可以是局内人。 由作摇摇头“因为这些东西越矩了,所以我没去查”。 简离也记得由作曾经和他说过,莫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任何事都是有过程的,不可能一蹴而就,它只能给你提供你需要的东西,而不是直接帮你完成放在你面前,你要给他时间。 就像这次的事,由作可以把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简离,可是告诉以后呢?他不会帮简离去处理那些人,因为一切都有规章制度,他不能因为一些东西而坏了规矩,若是把矛头引向了莫生,他即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兮。 不过,简离也没有那么傻,他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更何况这件事情还和自己的利益没有直接冲突,他就不会过分插手,既然他说,简离也就不问了。 轻摆手“好了,本殿也只是随口问问,后宫的事轮不到本殿管,更何况,都这么多年了”。这一刻,他心里要登高位的yuwang越加强烈,他一定要快些得到权力,足够他上巅峰的实权! 只有那样,他才可以把颜沁接出来,护她一世周全。他绝不会让他的母亲像由伽的姑姑一样。 正文 第七十三章《再不再见》 我还有太多事情没做过,但是却感觉已经过完了自己的一生。 ……………………………………………… 白日再漫长,它终将过去。昼夜再短暂,它也必将到来。一天四时的变幻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任何事而改变。 不管昨天发生怎样的事,或喜或忧,都不会影响太阳的照常升起。 淮王府总是静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什么乱子可以打破这样的祥和。 到底还是炎炎夏日,天大亮之后就有些晒了。 好在扶晞她们都早早的就到了宝华楼,几人直呼来得早就是好,不用受太阳蒸晒。 不过,虽是如此,她们还是不能幸免。当真是高兴得太早了。 扶晞在众人兴奋之余,轻飘飘说道“今天是每月晒书的日子,你们忘了?”。 她不是故意要扫人兴,只不过,每月中旬晒书是硬性规矩,除非遇到阴雨天,否则绝不可拖延。 “什么呀!晒晒晒书?我看就是晒人吧!”一听到要做事,扶瑶立马傻眼。 扶暖跟着搭腔“白白来这么早了,早知道就学着扶影扶清她们偷偷懒了,在屏澜多待会儿了”。 扶晞知道,她们就算嘴里不愿意,最后也都会搬起书来,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先动罢了。她看着她们痴痴的笑笑,随即转身去抱了一摞书“走吧走吧,小暖暖!”。声音苏苏的,带着七分俏皮,三分柔媚。 听扶晞这样说话,扶暖嘟起来的嘴巴瞬间就岔了气,她捂嘴笑笑。扶瑶也是如此,她抖了抖肩,“哎哟,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哈哈……还有你吃货瑶,趁着现在太阳还不大,我们快点,不然待会儿……你懂的”。 扶暖在她们说话的空档已经抱了一摞书走到扶晞的身边,她用手胳膊撞撞扶晞,“我们走啦扶晞,不等她!”。 “好你个扶暖,敢叫扶晞不等我,你你你……”。扶瑶走到她跟前。 “我我我,我怎样啊!”扶暖忍住笑意,撅着嘴哼了一声。 “你给我等着!”话音未落,扶瑶就已经转身跑去搬书。 “哈哈哈……”,二人看着扶瑶低声笑起来,扶晞瞥了扶暖一眼,用手肘撞撞她,眉尖轻挑,眼波转绕“就你爱使坏!”。 “她傻呗!”。扶暖故意且夸张的对着扶晞挑了个白眼。随后又自己笑起来。 扶清抱着一摞书回来,她停下颠颠,“喂喂喂,说什么呢?”。 扶晞走过去用手臂撞撞她“好啦我们走吧,你还想耽搁下去?”。说完又鼓着腮帮子,睁大眼珠子转头看着扶暖。 几人笑笑闹闹的去晒书,想想毕竟有三楼的书,好几十个架子,她们几个估计今天一上午都搬不完。 由伽过来的时候,她们几个人已经忙得满头大汗,手帕子也都可以拧出水来。或许是太忙了,也就都没有看见由伽,他提着食盒站在她们几丈之外。 腿脚局促的动动又停下,眼睛闪烁躲避,提着食盒的手指紧了又松。他很想走近,但是每当这个念头升起,他就会把它掐断,他怕自己太留念,割舍不了。 昨夜他从春照阁回去以后他去了由修的屋子里,他们一晚上都没睡,不过他们都没说什么话,就是一晚上的静默。 他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见见扶晞,毕竟距离他离开的时间还有几天,这几天难保不会再见面,不如找个好一点的理由道个别。 想法总是好的,由伽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住自己,哪里知道到了这里,他的腿脚根本就不听使唤。 扶晞一直都在忙活着摊开书面,好不容易站起来,深深感觉腰都快要断了,她皱皱眉,捶打了几下自己的腰际,抬头的时候看见由伽。 她心里是高兴的,由伽以前每日都会来找她,她们之间虽然会有打闹也会有争吵,但是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他,她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扶晞蹦哒的痴笑着向他走去,“由伽!”拍了拍他的胳膊。 由伽耸耸肩“嗯,我在”。抬头又是一记温暖的笑容。 “这两天没见你来,在忙吗?”。 “嗯,有点儿”。 “现在呢!有空了?”。 由伽提提手中的食盒,扯开笑“饿了吗?我带了糕点来!”。 在她们说话的空档,扶瑶扶暖两个也都凑了过来,听见由伽的话又看见他手里的盒子,扶瑶眼睛都亮了,她健步上前“是昨天的那些吗?是不是有凉薯饼金乳酥绿豆蓉叶儿粑小豆子红枣糕菌菇包……”。 “瑶吃货你够了!”,扶晞无奈的看着由伽黑脸,她心里大呼“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扶暖低下头,她心里的想法同扶晞一样。 由伽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后把盒子递给扶瑶“没有,没有那么多,只有四种……”。 扶瑶连忙接过盒子,嘴里低念道“好棒啊!我还以为吃过一次就再也没机会了呢……”。 扶暖对此无语,她看着扶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暗自点头,她扯着扶瑶离开,“走啦走啦,咱们去楼里吃,这儿太晒!”。 “嗯嗯嗯,好……”,对此,扶瑶求之不得,她忙跟着扶暖走,走之前回头对着由伽眨眨眼,嘴里小声念叨“快谢谢我!”。 扶晞把一切看在眼里,初时不明白扶瑶的意思,而后了解七七八八,她看向由伽,发现他似乎笑得很开心,她脸红了一阵。 “你们还有多少书没晒?”由伽看了她们片刻,知道她们今天晒书。 “没多少了,快完了……再过会儿扶影她们也该来了”。扶晞想了会儿,还有两个楼层的书,这个工程量似乎有点儿……不过想着由伽这么问,肯定是想要帮忙了,他要帮自然是会帮到底,那不知会耽搁他多久,所以还是不说好了。 由伽顿了一会儿,“你昨天睡得很早”。 “嗯……是,是啊”,扶晞低头,她不想麻烦的扯出简离找她去春照阁的事情,也就避重就轻的回了。 “扶晞……我可能会出去”。他的话题转得很快,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扶晞心里也有回避的东西,她没听出由伽话里的意思,也没注意到他眼里不寻常的神色。“出去?出哪儿?和殿下?”。刚刚说出的话顿时止住,她记得由伽不喜欢她和简离扯上什么。 此刻由伽也不在意这些了,他没有完全的抵制扶晞提起简离。 “去办件事,有点远儿,只有我和由修” 。 “什么时候回来?”,扶晞心里开始有种预感,她感觉到了由伽的奇怪,她感觉由伽再也不会回来,她害怕由伽再也不回来。 “不知道……你会等我回来吗?”。 扶晞看得清清楚楚,由伽的眼睛里全是期待。她淡淡的看向他,平静的回道“不等”。 她原以为,他会追着问一句为什么,至少以前他会。可是由伽什么都没说下去,他没有追问,也没有黯然。 “好了,你去吃点东西吧,休息一下再搬书,我还有事,先走了”。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稳。 扶晞看着由伽转身离开,她来不及问他怎么了,她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就看着由伽离开了。 楞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由伽的身影,扶晞都在想,由伽真的来过? 正文 第七十四章《桑之落矣》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或许女子同男子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对感情的割舍。 ………………………………………………… 这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是夏天的尾巴,却还是这样炙热。 太阳的炙烤让人难以忍受,可是除了躲着,还有别的办法可以避免吗?谁能改变天象? 人来人往,云散云聚…… 一切都是不可改变的常态。 在进王府之前,扶晞每天想的念的,就是怎么才能吃饱穿暖不挨饿受冻,进了王府不愁吃穿,可是愁绪却一堆堆的涌来。 此刻看着由伽离去,可她却什么都没弄明白。 身后的人抱住她,她再没以前那样大的反应,她一眼不眨的看着前方,由伽离去的方向。 “扶晞,你怎么啦?”。来人是扶暖,她嘴边粘着一点糕点沫。 苦涩的笑笑,扶晞轻轻拉开扶暖抱在她腰上的手,转身看着她,眼睛打量到她的嘴边,便随手帮她擦了擦。“没事!”。 扶暖抹抹嘴巴,不好意思的笑笑“好了,这外边儿太晒了,咱们进去吧!”。 “好”。简单的说句好,扶晞挽着她的手,一同向着宝华楼走。 躲在转角处的由伽看着扶晞转身离开之后,他转身靠倒在墙上,闭眼深吸了几口气之后猛然睁开眼睛。 眼里的凌厉是以前不曾有的。 “扶晞,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 由伽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很少有认真的时候,更别说现在这样,他收拾心情,去春照阁。 今天一大早,由修就出府去了,因为有着简离的特许,他们这几天都可以随意出府,由修细想了一下,觉得不能浪费这样的机会,就美曰其名的说“我要出去再感受感受这个人世”。 感受人世,是……确实该好好感受了。 快到午时,半点清风也没有,在这样的时候人难免烦躁,简离待在春照阁,他不许别人在屋子里搁冰,也不许有人在屋子里服侍。以至于屋子里连个摇扇的人也没有。 除开一道门之外,窗户都关得死死的,所以整个屋子有些闷热。好在他向来不怕热,也就泰然处之的好好写字。 简离是喜欢写字的,闲暇的时候他都会静下来写字,没人打扰的话,他可以写一整天。今天早上起来他想了很多东西,把之前没想通的事情都理清楚之后,他就直接到了春照阁写字。 今天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想法,他写到了诗经。随心写了几个大字以后就开始用心的写起蝇头小楷。这样秀气的字其实是不适合他的,不过他最先学会的就是这种字体,所以对它最为偏爱,之后又学了几种,但是他还是习惯写这种。 简离没让人在外面守着,由作出去了,由仲也被支开了。所以由伽过来的时候,他只敲了敲门。 “进来”。 缓缓踏步进去,由伽走到跟前“殿下”。 “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们自个儿休息段时间?”,简离抬头看了一眼,看见由伽进来他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低头继续写字。 “我觉得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所以想同殿下仔细谈谈”。 “说吧”,写完最后一个字,简离对着卷纸轻吹了几口气,随手放下笔,他抬头看向由伽。 简离知道由伽还有许多东西不知道,他除了比由修多知道一个莫生之外,他对于其他的任何都一无所知。 未知?彷徨?愁绪?担忧……应该都是有的吧。 “殿下我,我想多了解些莫生”。由伽考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想,毕竟是自己要去至少三年的地方,确实该了解一点的。 简离凝眉,牙齿碰撞几番“本殿也不太了解,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虽然是意料中的结果,但还是微微失望了一下。“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很急?”。 “不是”。 “不管你怎么想的,总之就在这几天,本殿已经着人去通知莫生的人,到时自然会有人送你去”。卷起袖子,简离将桌上的字卷起搁在旁边。“你真正想说的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些吧!”。 由伽心里轻叹一声,他又上前一步“殿下可不可以不对叔叔说起莫生?听殿下说的,莫生似乎……”。 “似乎怎样?恐怖?确实有点吧!但是你已经选择了不是吗?”。 “我不是害怕,只是想要知道自己需要去的是怎样一个地方,而我,需要怎么去适应”。 “你什么都不用做”,简离越过书桌走到他跟前“同你叔叔,说通了?”。他挑眉的神情就像狐狸。 对上简离的眼睛,由伽低声说道“是,该说的都说了,叔叔他阻止不了我”。 简离点点头,他拍拍由伽的肩膀“那很好,有些时候,选择都是自己的,该怎么走该怎么做全凭自己!”。 “我叔叔应该不知道莫生这个地方吧……”。由伽能够感觉到莫生的神秘,至少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 “没有达成协议的活人不可能知道”,看向他,简离的眼睛里带着一点散漫“怎么,你说了?”。 “没有!”,坚决而肯定的回答。由伽庆幸自己昨天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也没有去找程理。不然,依着他的性子,说不准就说了。 昨天他出去以后的动静,都有人来回复,所以他知道由伽昨天去了哪儿,也清楚他没那个功夫去同他的叔叔说些什么。 从他们两个被选定,简离就已经派人暗中监视他们,派出去人都是让由作去负责的,所以那些人自然也都是莫生的人。简离没有直接接触过那些人,但是却让他们办过几件事。 简离嘴角的笑慢慢散开,明亮的眼睛总是透着一股倔强与自信,他咧嘴轻声笑着说“本殿知道”。 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复又抖抖袖子,简离重新摊开一张纸,用镇尺压住后,他重新磨墨。十指修长,莹白如玉,指尖圆润。就像扶晞所想的,很好看的一双手。 由伽看出简离想要写字了,他忙上前拿过他手中的磨墨石,轻转磨起来。 简离没有拒绝,任他拿去,他看着由伽磨墨的手法想起了他第一次替他磨墨的时候,他记得那时候由伽看着他写字楞了神,一直看着他的字。 磨墨的时候手法尚算娴熟,一看就知道是学过的,不过当时他没有多问。 现在想来,应该是他父亲教过的,再不然也该是那个教书先生教的,若不是因为……或许,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磨好以后,由伽稳稳的放下磨墨石,退到一边站着。 简离没有动笔,他认真的看着由伽“你出去吧,就在这几天,由作就会带你们去见接应你们的人,好好……休息”。 “好!”。没有像往常一样,由伽没有回复“是”,而是一个“好”,因为于他而言,这不是命令,是他自己愿意的。 简离明白。他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随即提笔,低头写字。直到由伽退出去,他将手中的笔无力的摔在一边。 正文 第七十五章《骑虎难下》 如果说,一定要你选择。那么,你会放弃你如今拥有的一切,回到过去吗? 你不会,因为已经得到过,知道得到的滋味如何,其中美妙让人无法割舍。 ………………………………………………… “出来!”,几尽低沉的声音从简离嘴里发出,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皱着眉抬眼看着梁上。 一团黑影坠落,春照阁的门如被大风吹得闭合,关得严严实实。黑影单膝跪在书桌前,看身形是个男人,除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到,他的声音很沧桑“主子!”。 猜到了他是莫生来的人,所以简离听见他叫自己主子,没有不明所以。 “你不问问本殿何时发现你的!”。简离看他的速度不比由作慢,心里有些惊异。但是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闭了闭眼,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莫生从来只计结果,不理会过程,主子发现了就是发现了,十七不用想何时被发现”。这是一个比由作还要冷的声音。 简离拇指的指甲在自己的食指上刮了一下“十七?”。 “主子没见过十七,十七是昨天才来”。虽然跪了有一会儿,但是他的身板一直都挺得直直的,没有一点改变,似乎都没有动上一动。 “起来吧”,简离心里有些不舒服。昨天就来了……他是一直跟着自己吗?如果真是那样,那自己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待了一天。如果不是刚刚由伽对他问起莫生的时候,他听见横梁后面有细微的声响,恐怕他怎么都不知道十七的存在。 十七起身站到一边“主子有事吩咐?”。 简离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没有交代的事情,他估计就该回到横梁上去了。“本殿有话问你”。 十七点头不语。 “你昨天一直在这里?” 。 “不是”。 “你去哪儿了?”。 “十七先跟了主子一路,而后在王府转了几圈,今天早上随主子一起过来的”。十七说话有些机械,面罩遮着他的脸,看不见表情,但是想想应该也是没表情的。 好奇怪,从未见过的两个人就这样确立了关系。可是确实是这样。 简离抚额“知道了……你不要再跟着本殿了”。 “明白,等将人带走,十七就不会跟着主子了”。 简离嘴角抽抽,不说话。 “方才那人是要送去莫生的”。他的话里没有感情,所以明明就是一句问话,偏偏就让人感觉是陈述句。 “是,怎么了?”。简离没有想到十七会问他问题,也没想到他会对由伽有兴趣。难道是因为他刚刚问了关于莫生的事情? 十七在王府里转了几圈,遇见过几次由伽。恰好,每回都是由伽去找扶晞的时候。而今天早上,由作陪着简离来春照阁的时候,十七还没有尾随进去。他等着由作离开才进去,这段时间他跟踪了由伽。 “他有眷念,恐怕日后无法绝心断念”。十七的顾虑在这里。 简离挑眉,他自顾的拿起笔描墨“本殿知道他还有个叔叔,但是不重要,他们会自己处……”。 “十七说的不是这个”。也真是难为他了,这么大热天穿那么多,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会不会中暑。 “还有什么”,简离没想过他会打断自己。 “屏澜,宝华楼”。他只说了两个地方,他相信这些足以让简离明白。 确实,简离懂了。如果在以前别人把这两个地方告诉他,他或许一时之间还想不出什么联系,但是如今不同。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扶晞。原本要提笔写字的手僵在半空中,放下笔。“你在说什么,本殿不懂”。 “一名住在屏澜,并在宝华楼办事的女子”。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看见他们了”。 简离淡淡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跟踪?”。 “是”。 “为什么要跟踪他?”,简离想问的不是这个,但是他不能太急。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去莫生的,主子你该明白!”。他不像由作一样好说话,简离算是体会到了。 “行了,本殿知道了,除此之外,由伽很适合,你们……不用担心”。忍住想要冲出的问题,简离尽量让自己的语速变慢。 简离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前几次送人过去,都是由作送到接应点,然后自会有人安排。如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派人过来?只是为了看看送过去的是怎样的人吗?还是别的什么…… “主子真的决定了要送那两个人过去?”。 “又怎么了,是由修也有眷念?”。简离不可能让好不容易挑好的人临时被否决。而且,他们中由伽已经知道了莫生这个地方,说不好两个人都已经知道,如果不能去,那么他们就都要死。这个,简离是不允许的。 十七察觉到简离已经有些烦他,他藏在面罩下的脸颤了一下,来的时候,管理他的长老同他说过,一定要好好听令,不能违背,也不能让简离失望。看得出来,长老……或者说莫生很重视眼前的这个人,而自己现在是不是…… “不是,由修没什么”。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简离听出后觉得有些诧异,不过他没有深究,转而继续问道“那又是怎么……”。 “十七只是觉得,为了断了由伽的心,主子应该把那个女子处理掉”。十七真正想说的是这个,他知道简离已经决定了要送这两个人过去,而且八成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莫生,在这样的情形下,简离应该绝无可能听他的意思换人。 处理这个词用得太过了些,简离一直都不能理解他们莫生里的人的思维。 简离眼睛晃了晃,藏在背后的一只手也瞬间捏紧,他低声问道“为什么”。 “主子要用由伽,那就必须让他没有任何牵挂,若是那份眷念留下了,即便他训练得再好,也办不好事” 。十七说得很小心,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本殿知道了”。简离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留下一片扇影。 十七把该说的都说了,他见简离同意,以为他的建议简离采纳了,他想讨好一番便继续说道“需不需要十七动手”。 “砰”的一声,简离狠狠的敲了一记桌子“本殿做事不需要别人教,更何况只是一个下人的生死,不劳你动手”。 十七初来,他还不了解简离,所以面对着简离的突变,他明显被吓到了,他一直谨记着来时长老对他说的话,他没见过长老对谁那样,以至于他骨子里是害怕简离的,他不敢开罪简离。 他忙跪下“十七不敢”。 “起来,没人让你跪着”。简离把话说出口以后才觉得自己鲁莽了,奈何话已经说出去,他倒是对十七的态度转变有些诧异,他别过脸问道“你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看挑选的人?” 。 十七起身后心有余悸,他见简离转了话题,自己也就不再谈及。“还有,韦长老让我来传话,说主子前些时送去的人,死了” 。 简离肃然“怎么会死了呢?”。他不敢相信,明明之前还来过消息说有活下来的,只不过出来需要的时间长一些罢了。怎么今天就来说死了呢! “最后一道试炼没有通过,死在了梦里”。十七说的是实话,只不过简离不太明白。 “什么梦?什么意思?”。 “每个人的梦都不一样,我不知道”。 “够了,本殿不想……不想送人去了”。简离这句话说得既慢又轻,他害怕十七会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话。 “那,十七必须杀了他们”。 简离忍住自己要冲出口的话,他挥挥手“罢了,你走吧,随你去什么地方,不要再跟着本殿,三天后……三天后你来,午时带他们走”。 “是”。 十七怎么离开的,简离没看清,与来时一样匆匆。 简离在他离开后,猛的推掉了桌上的所有东西,他咬牙切齿的说出两个字“混蛋”。 正文 第七十六章《可恨可怜》 原来这个没有道别的离别就是你对我最后的馈赠。 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 ………………………………………………… 整个上午都一直忙碌在晒书这个过程中,好不容易等到扶清扶影过来,她们才赶忙在午饭之前把书都给搬了出去。 可能是昨天的事情还没结束,她们几个静下来的时候有些沉默,沉默得可怕。她们几个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无话可说的时候。 其实不管扶清是怎样想的才说出昨天那样的话,扶晞都是笑而置之,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她不善于主动去打破僵局,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扶清心里有些惶恐,她心里其实一直有些妒忌扶晞,妒忌她的好运,她觉得任谁都看得出程理对她与对她们不同。或许真是这样,或许真的有些细微的不同,只不过别人都只是看在了眼里,而她是记在了心里。 最后打破这一局面,率先说话的是扶瑶,她傻呵呵的指着扶清扶影笑骂道“你们两个可真会挑时间,现在才来,我们几个可是忙活了好久!”。 “这不是来了……”,扶影一边叫屈,一边斜眼看着扶清。她心里想着,这个扶清怎么不知趣啊!你倒是说说话啊!好歹我还在卖力呢! 扶清瞥眼“刚刚不是也有搬书,你叫什么屈,你错哪儿了?”。她甚是鄙夷的看了一眼扶影。“这算什么?你以前没做过吗?”。 扶暖本着救火的目的把今天上午剩下的糕点拿了过来“来来来,吃糕点吧!和昨天晚上的一样,可好吃了” 。 这个时候扶晞心里一紧,暗道“最好别再说糕点是谁拿来的,否则……”。 “糕点!哪来的糕点,莫不是扶暖你去厨房偷来的,又或者是那个谁带来给你的?”,扶清连带着扶暖也一并没有给好脸色。 扶暖脸色微变。扶瑶嘴快,她热情的把糕点端到扶清扶影面前“真的很好吃,是刚刚由伽送过来的,应该是昨天留下的!”。 扶影倒是后知后觉,她本来就有些饿,拿着一块糕点就吃。扶清不一样,她本就没打算吃,现在听到是由伽送过来的,自然是又要酸一酸了。 拍拍扶影的手,她斜眼看向扶晞“你吃个什么劲啊?扶晞还没吃吧,这应该是由伽带给扶晞的”。 扶晞身子一震,她不知道扶清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她,捻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不错,这糕点确实是由伽拿来的,但他从没说是给哪一个人的,宝华楼有几个人他知道,这分量这么多,自然不会是给一个人吃的”。 “对对对,由伽过来的时候是把糕点交到了我手上,我吃了好多……吃了好多”,扶瑶忙着打圆场,心里暗骂,扶清你不着调啊你,昨天就算了,今天还来这招! “行了,你们要吃就吃吧!换班的时间到了,该走的别留下!”。这句话虽是对着她们说得,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是针对扶晞去的。 咽下最后一点糕点渣子,扶晞走到门口,阳光照到她的脸上,柔和漂亮,脸上有些尴尬,和她此刻欢快的声音格格不入,“我很累了,就先走了,你们随意”。她回头看了众人一眼,脸上的笑容暖暖的。 看着她离开,扶瑶立马就怒了“你什么意思啊你!昨天还不够啊?扶晞招你惹你了?”。 “她没招我也没惹我,我就是看不过眼,怎么了!”,扶清向前冲一步,她没想到扶瑶会这么护着扶晞。 扶暖扶影几人方才也有些看不过眼,但是未免矛盾扩大,她们都没怎么吭声。再说,扶晞都没怎么介意,她们也就更没什么说的了。 “你的眼睛呢?你还看得见吗?扶晞脖子上什么也没有,她昨天就把理叔送给她的东西摘下了,你别说不明白为什么!”。 扶清有些心虚,她支吾了一会儿“我又没说让她别带”。 “呵……你没说,你确实没说”。 “你闭嘴”。 “在吵什么?”。简离的到来总是无声无息的。 他来了挺长一段时间,从春照阁出来,他就直接来了宝华楼,过来的时候她们几人正好晒完书。 听着她们似乎在抱怨着什么,简离就一直没说话,他看着她们上楼。一直在后面跟着,到了最后几层台阶,他就直接单手撑住扶栏越了过去。 待在宝华楼外面,简离小心翼翼的听着他们的谈话,他很奇怪为什么方才还聊得很起劲的几个人怎么就突然没声了。 里面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期间有些难听的话入耳,他想起自己来得突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理由进去,忍住进去的冲动,他继续待在门口,敛下眉眼。 扶晞走出门口的时候,他跃上檐边躲着,他清楚的看见扶晞的表情,故作坚强,故作云淡风轻。 那个模样既让人觉得可恨,又让人觉得怜惜。简离不知道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或许两者兼顾。 看着她离开,简离久久没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下来追过去,还是怎样。他这回过来就是准备找她的。 简离似乎忘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这样躲着,这样不知如何自处。 宝华楼里面还在吵着,简离轻身跳下檐边,冷冷的扫了一眼里面争吵的人,他慢慢的走进去。 最先被惊吓到的人是扶清,因为她正准备对扶瑶动手。如今见着简离来了,她自然是不敢再动。 “恭请殿下寿安!”。一声声一句句,都叫得清脆响亮。听在简离耳里却又觉得特别刺耳。 简离没有让她们起来,她们也就不敢动,全都战战兢兢的跪着。 “回话!”。或许是以前见过听过的简离都让人觉得很温和,如今的这一声厉吼竟是吓得人一震。 扶清看了一眼身后的扶暖扶影,她回复到“因为一些琐事争了几句,没有……没有吵”。 扶瑶狠狠的瞪了扶清一眼。 简离指了指扶瑶,“你说”。 “回殿下的话,是扶清故意针对扶晞,我看不下去,就同她争了几句”。扶瑶有些害怕,不过她想,反正殿下都这么问了,不说实话也是不行了,要罚就罚好了,我……我反正吃饱了,总不至于做个饿死鬼! “起来吧”,简离点点头,他只是想要有一个说实话的人。至于事实是怎样的,他本就已经看到听到了。 几人犹豫了一会,随后相继起身。 “殿下不要听扶瑶胡说”,扶清听着扶瑶的话,脸色变得煞白,她一起身就开始为自己叫屈,“明明是……”。 “是什么?是你一句句一字字的绵里藏针?还是你的明嘲暗讽?又或者是你的心胸狭隘企图动手呢?”,简离背着手走近她“真不巧,本殿的耳朵一向好得很”。 扶清继续跪倒在地上“殿下饶命,不是的不是的,扶晞她,她什么都没说,她没解释,没有……”。 “今天的事,本殿无暇也不屑去管,你们自己处理”。简离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一刻,他转身退到门边,听到身后扶清的声音,他停下脚步“什么都没说不代表不介意,不解释更不代表默认”。 正文 第七十七章《命不由己》 一个懂字太过艰难,有谁可以真的懂一个人,能懂的怕是只有自己。 所以,千万别说你懂我,谁都不懂,我自己也不太懂。 ……………………………………………… 小隔间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但是里面的谈话却让人不能有一丝分心。 “不用等到三日后,今天便走”。清冷的声音让人觉得这个闷热的小隔间在不知不觉见降了温。 十七顿首“是,十七这就去准备”。他虽然感到诧异,但是也没有多嘴去问为什么。 “你走吧,到西渡口等着,今夜由作会送那两人过去”。 “是”。十七抬头看向他,他知道简离口中的由作同他一样,是莫生中人,就没有多问,但是还有一件事他想问“那主子,解决了由伽的……眷念吗?”。 简离别过脸,小隔间里点着的油灯将他的脸印射到了墙上,刚毅明晰,“来时的机关你是看到过的,不用本殿教你了吧”。 “自然不必麻烦主子,十七这就走”。不做停留,他知道了简离话里的意思,他在驱逐他。 小隔间是简离平日练武修身的地方,长而窄。两道门均有机关控制,虽说只有两道门,但是繁琐得很,机关开法不同,十七在莫生见过这样的机关,所以开门于他而言并不难,凭着记忆,他很快就出去了。 简离用心听着越来越模糊的脚步声,直到再也听不见。他转过脸,倒靠在墙壁上,右手轻抬。看着印在墙上的影子,他随意晃动了几下“到底是影子,本殿怎么动,你就得怎么动,本殿要你活着,你就不能死”。 吹灭唯一的一盏油灯,整个小隔间立马陷入了黑暗,简离在这个小隔间里待过太长的时间,他可以在黑暗里随意游走。 轻松拨动机关,简离走出小隔间,回到明亮。居所空无一人,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十七已经走了。 简离打开门就看见了由作,他转身退后,重新进到房间。 “东西交给范清了”。 “交给他了,他当场就看过了,没有其他的疑问”。 “好”。简离倒满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你今天晚上就送他们去渡口,莫生来人了”。 “今天?”由作觉得太快,莫生什么时候来人了,为什么他不知道。 “是,昨天就来了,连你都没有察觉,本殿甚是……好奇”。简离有些不悦,他不喜欢自己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纵使那人的目的不在于监视他,可他还是不喜欢。而且那人的来往居然没有被由作给察觉到,这个让简离深深的感到不安。 由作跪倒在简离脚边“是由作的疏忽”。 “那人说他叫十七,今天早上现身的,猜不出年纪,身形如鬼魅,不比你慢,你可知……”。 “莫生里每个人都会有一项专长,十七应该隶属青兽门,学的该是移形换影,身法鬼魅让人无法捉摸,以轻功最好”。由作听到简离的描述。心里大概有了一个底子。 莫生五大门系,每一门又有多个小派系,人又太多太杂,有的人或许处在同一个地方,但是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比如由作和十七。 简离点点头“嗯,今天晚上你可以见到他”。 “是那人来告诉殿下,今夜就要送去的吗?”,由作想着莫生似乎没有这样的规矩。 “不是,他只是来了,是本殿让他今天就带人回去的”,简离没有隐瞒,他抚了一把由作的胳膊“你不要问为什么,本殿自有原因”。 由作被堵了嘴就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就站到一边。 “由修今天出去了,由伽也不知还在不在王府,你去找回他们,告知他们立即准备,不要声张,今天晚上悄悄出府”。简离起身准备离开。 “他们死了”,站起身后,简离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由作心里暗想“他们?”,只是一刻之间的功夫,由作的眼睛顿时睁大。 “殿下!”,由作伸手欲拦住他,简离侧身躲了过去。 由作在惊异简离身手进步这样快的同时,他退后半步站到门边。 “怎么!反了?”,简离轻哼了一声,他讪笑道“你这是想干嘛呢?容本殿想想怎样!”。 “他们,怎么死的?”。 简离冷眼看了看他,“死于最后一个试炼,据那个十七所说,死于梦中”。 “原来是最后一关”,由作明了了,他默默地轻点头。 “本殿不明白你们莫生是怎么去训练一个人的,其中辛苦本殿的想象或许不能及之万一,但是说他们死在梦里,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笑话吗?”,或许是太过激动,或许是难以抑制,简离的脖子变得潮红。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既宝贵又脆弱的,简离送他们去莫生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他们会死,但是他想过他们会死在训练中,死在逃亡中,可就是没想过他们会死在梦里!这算什么?忍过常人所不能忍,受凡人不能受,最后却死在了梦里,一条命就脆弱到了这样的境地! 由作低头“他们过不了,肯定是会死的”。他的声音带着歉疚,面部开始有些许狰狞,他知道那个梦是什么,他不只是经历过,他还通过了,通过的人都是胜利者吗?不,通过的都已经不是人了,只不过是有着躯壳的牲畜罢了。 简离紧抿双唇,狠狠的推了由作一把,“那么你呢!你为什么当初向本殿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不告诉本殿会有这样一个……这样一个荒诞的试炼!”。 由作没有还手,任简离将他推倒在门上。 “你知不知道本殿也会痛苦,对于那些人的死,本殿一次次的告诉自己,是他们自己选的,是他们自己熬不过!可是如今呢!如今本殿终于知道你为何那么不想送他们二人过去了……”。 闭眼深呼一口气,简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由作已经跪倒在了他的脚边,“能不送他们去吗?”。他想做最后的尝试。 “你觉得本殿有能力和莫生对抗吗?”。简离越过由作推开门,大步流星的离开。 正文 第七十八章《风雨来临》 黑夜来得太快,很多人来不及享受白天带来的花花世界,就要被迫接受黑夜的寂静。 黑夜走得太快,许多人还没好好把握时间去体会黑夜的神秘,就要无奈的接受黎明。 ………………………………………………… 太阳落下又升起,喧闹过后又寂静,一切都是按照正常的规律在发生着变化。可是一切又都是在这一刻开始改变。 昨夜在屏澜,她们谁都没有提起在宝华楼的争吵,她们几个也都没有同扶晞说起她走后的事情。 一切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翻篇了也就结束了。 只是扶晞再没戴过那个玉坠子,她们也都再没提及。 今天早上不是扶晞当值,她就没去,只剩下她和扶暖两个在屋子里窝着。 或许是心情所致,扶晞今天不愿意起床。她本想好好偷回懒,赖在床上睡一阵子,怎奈扶暖的动静太大,吵得她怎么都不能入睡。 “怎么啦扶暖?”,扶晞起身倚着床看着她,只见扶暖一人坐在梳妆镜前涂抹,镜台上乱七八槽的,全是胭脂盒子,还有梳子之类的东西。 “烦死了!”,扶暖扔掉手中的描眉笔,甚是气恼的转头对着扶晞发牢骚“扶晞你看,我这眉毛怎么都画不好,一边儿长一边短的!”。她等扶瑶扶影她们几个离开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现在在这镜子前折腾了约摸半个时辰,可是眉毛还是描得不好,若不是扶晞问她话,她怕是都要急得哭起来。 在她说话的功夫,扶晞就已经开始穿衣服,夏天的衣服比较简单,几句话的功夫便穿完了,扶晞蹬了蹬鞋,起身走到扶暖身畔,“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这样!你要见谁啊?”。 “没……没见谁啊”,扶暖不知道是抹了多少胭脂,她如今的脸怕是抹上了一盒胭脂还不止,怯怯的抬头“自己捣鼓着玩儿的!”。 看着她的这幅模样,扶晞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由仟,她不得不慎重起来。 “扶暖,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嘛去!”,扶晞盯着扶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扶暖忍受不了她这样灼热的目光,她羞涩的躲过去“好啦好啦,就是……就是你知道的!”。 “由仟?”,扶晞小心的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她的脸埋得更低,扶晞两手摆正她的脸“扶暖!”。 “嗯……”。磨蹭了半天,扶暖才小声的回应了。说完后,她自顾的拿起描眉笔继续描眉。 扶晞早就猜到了会是因为他,只不过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去应对她的回答。 静默了一会儿,扶晞认真的说道“扶暖,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扶暖一直都没注意到扶晞表情的凝重,她看着镜子里的脸,小声问道“扶晞你看,你看我右边这条眉毛是不是画粗啦!”。 扶晞心里叹气,寻声看过去,两条柳叶眉画得很好,没有一点不同,弯的地方恰到好处,这样的眉毛,扶晞怕是一辈子也描不出来。“没有,很好”。 “我也觉得” ,对着镜子说完,扶暖就低声笑了起来。 扶晞握上她的胳膊,“扶暖,我真的……”。 “时间不早啦,我该过去了”,扶暖探头瞧了瞧日头,她转头看向扶晞“怎么啦扶晞,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想和你说……”。 “好了好了,等我回来再说好吗?等我回来,我好好听,嗯……”。扶暖不时的看外面,她打断扶晞,轻轻拍打她的手背。 扶晞欲言又止,她鼓起腮帮子随后又泄气,妥协的说道“好”。 “这就行啦!我先走啦扶晞”,扶暖站起身走了两步,随后又退了回来,她神神秘秘的附到扶晞耳边,“别和别人说,我今天可能晚一点回来……”。 不容扶晞拒绝,扶暖就蹦蹦哒哒的跑了出去。 扶晞追到门边,也只是看到她的背影。 “他若真是你的良人,那便最好了”。最后一句叹息,扶晞说给了自己听。 今天日头不算毒辣,扶晞起来之后就不想再赖回床上,她可不想辜负这好风光。 只是出了门以后,她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宝华楼?怕是不行,这段时间,大家还是都静静的好,等大家慢慢把这档子事给忘了,相信一切都会好。那还能去哪儿呢!难不成去找由伽?只怕他现在再当差。理叔估计也在忙着。 想来想去,扶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发时间。可就是这样想着想着,她的肚子倒是真的饿了,虽然不至于饿得直叫,但是“轱辘轱辘”一两声还是有的。 “都睡傻了” ,拍拍自己的脑门,扶晞一番苦笑“早饭都还没吃,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稍微整理了衣服和头发,又梳洗了一番,扶晞独自向着厨房走去。“扶暖那丫头也还没吃呢!也不知道她跑哪去……” 。 同样的时间,宝华楼那边正是一片异常的安静,她们几个谁也没同谁说话,都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这在以前还从来没有过,不过这样或许也是好的,至少她们在这段时间里不会有什么矛盾。 简离还没去春照阁,他刚刚从小隔间里出来,这两天他都没有好好练练,昨天晚上他一直没有睡着,今天不到四更天他就穿好了衣服,一直在小隔间里待着。 躺进准备好的热水里,简离洗了把脸之后开始闭目养神,他昨天没有再见过由伽由修,也没有过多的交代他们什么。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不过他一直等着由作回来。 脱了衣服,他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直到由作敲响他的房门,听着他说“结束了”,他才吹灭屋子里的蜡烛。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在想“真的结束了吗?这样就算是结束?”。 “明天……明天该去处理一下,由伽的……眷念了”。简离想到扶晞,不由自主的一声讽笑“岂止是由伽的,还有老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简离直接起身离开浴桶,他快速又仔细的擦干身上的水,然后穿好衣服。 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原本要叫出由伽的名字,可是他抬眼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了。 缓过神,他眨眨眼,对着由作说道“去宝华楼”。 正文 第七十九章《闲话排骨》 如果一切都是必将要到来的,那么就请早点来,提心吊胆的滋味,没人觉得好受。 ……………………………………………… 扶晞是抱着白跑一趟的心思走到厨房的,她没想过自己这么晚去还会有吃的。 这个时候厨房的人不多,十来个人都出府去采办置货了,只剩下平时掌勺的姚大娘和丁大爷。 她同烧菜的大娘说了几句好话,又和帮厨的大爷瞎聊了几句,没想到居然换来一顿异常丰盛的早饭。 看她吃的很急,一旁的丁大爷乐呵呵的,他同一旁站着的大娘挤眉弄眼的打趣着“哎哟喂,这是得多少天不吃饭啊!”。 扶晞吃得满足,她脸红了一会儿,“东西太好吃了!”,随后继续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塞进嘴里。 一直在水池边上洗菜的姚大娘听见了,她直奔着扶晞过来,放下手里的菜篮子,她猛拍了大爷一把“听见了吧听见了吧!晞丫头说了很好吃!”。 丁大爷嫌弃的看了一眼,他躲了躲“哎!我说,你能提前知会一声吗?我这老骨头都被你拍散了!还有,你离我远点儿,你手上还有水呢!”。 扶晞噗嗤笑了一声,眼珠子轱辘轱辘转了几圈,她自动忽略掉眼前的小吵小闹,继续低下头,喝点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满足的打了个嗝。 她拍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姚大娘拉着她的手,笑呵呵的问道“吃饱了吗?我那厨房还炖着汤呢!”。 “不用不用,我吃得很饱”,扶晞感激大娘的热情,她拍拍自己的肚子“你看,肚子都鼓起来了,可吃不下去了,嘿嘿……”。 “吃饱就好”,姚大娘满怀期待的看着她“晞丫头啊!你觉得大娘做的东西好吃不好吃!”。 “好吃呀!特别好吃!”,扶晞显然被大娘的这个架势给吓着了,她身子微微向后压,斜眼看向大爷,只见那丁大爷对她做了个抱拳的手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保重!”。 在扶晞还不理解丁大爷的意思的时候,姚大娘已经放开了她的手,以极其快的速度跑进了厨房,扶晞嘴角抽搐了一番,她回头看向大爷“大爷,你刚刚什么意思啊?”。 丁大爷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什么,扶晞的手就又被人给握住了。回头看,没错!依旧是大娘! “晞丫头!我看你刚刚吃得最多的就是这个红烧排骨,大娘做了很多,你带回去吃吧!”。 扶晞机械的缓慢的低头看下去,她立马就跳开了,手指颤抖的指着地上的一个小木桶“一一一……一桶!”。 姚大娘掀开木桶盖子,红烧排骨的香味立刻散发开来,色泽饱满,酱汁浓稠,一个小木桶几乎盛满了。桶虽然小,但是换成盘子装的话,三盘绝对不成问题。 “哎哟我说,你就别折腾人家孩子了”,丁大爷瞅着大娘酸了一句,随后看着扶晞道“这其实就是她昨天做多了,不只多了还咸了,她今天用水漂了一遍,又给炒了一会”。 “我这不是不想浪费吗!”姚大娘嘟囔一句,盖上盖子,她红着脸看着扶晞“晞丫头……其实这个……”。 扶晞听了这么一会,算是大概明白了,其实她觉得这不算什么,她是挨过饿的人,有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嫌这个嫌那个的,再说了,她是真的觉得这个排骨味道很好,没有半点恭维的意思。 “木事木事”,扶晞当即又夹了一块排骨送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我是真的觉得好吃”。 这句话显然给姚大娘打了气,她本来还挺不好意思,这句话之后她就嘚瑟的看着旁边那位“听清楚了吧!”。 “嘿哟,人家晞丫头是怕你不开心,这是在安慰你,你还当真啦!”。 “老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呢!”。 “谁老了谁老了?我可比你还小一个月呢!”。 “净瞎说……”。 扶晞看着他们二人,瞬间觉得不知如何自处,她吐吐舌,低下头继续吃排骨。 桌子上一片狼藉,全是骨头。边上两位还在吵,扶晞默默的收拾起桌子。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吵得嘴干了,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丁大爷有些气喘,他拍拍自己的胸口不说话。 扶晞有些担心,她站起身帮着丁大爷拍了拍后背。丁大爷笑着看向她“没……没事儿”。 姚大娘看他喘得有点厉害,心里也有些担心,不过想了想共事这几年,知道这是他老毛病,就没把担心表现出来。她把小木桶端起来递给扶晞,“晞丫头,来,拿着”。 “这,这太多了”,扶晞摇摇头。她可不会接受这样的馈赠,与她而言,别人给予她的任何恩惠都是大恩,她不能随便接受。 姚大娘不管,她坚持将木桶搁到扶晞两手上,“拿着拿着,也没很多”。 丁大爷也在一旁劝起来“拿着吧,带回去吃,你不要,这些也没了去处,又不能上菜给殿下,作为午饭给府里的下人,分量也不够”。 “好”,盛情难却,他们这样坚持,扶晞也不再扭扭捏捏,她稳稳的接过小木桶。排骨吸油,酱汁足,拿着挺沉的,比扶晞想象中的要沉。 抿嘴笑笑,扶晞“呼”了口气,“大娘,下回不要做这么多了,免得没了去处,浪费啊!”。 “我也知道的,可是殿下昨天突然说要吃红烧排骨,殿下喜欢吃排骨,可是都是饭时才会吃,过了饭点要吃还是头一回,我一时激动就没控制好分量……”。 丁大爷切了一声“岂止是排骨的分量,还有盐的分量……”。 “不说话你是会憋死吗?”。 “不知道你怎么给盐的,做好了也不尝尝,殿下没怪罪你,真是万幸!”。 “你你你……”。 这才消停一会儿,就又吵起来。 扶晞看着怀里的小木桶,心里顿时就起了情绪,“原来殿下喜欢吃排骨”。 “好啦好啦,大爷你就不要说大娘了,她的手艺真的很好,你别否认!”,这是扶晞第一次故意皱着眉对人说话,她脸上是生气,声音里却还是稚气难脱。“还有大娘,你难道不觉得时间不早了,今天的午饭你可是还没准备呢!”。 “哎哟,是是是,都怪老东西,和他吵得忘了时间了,我这就去准备,我先走了,先走了!”。姚大娘嘴里说着话,人却早就跑着进厨房了。 丁大爷要淡定许多,他点点扶晞的鼻子,“机灵鬼!”。扶晞摸摸鼻头,轻声笑笑。 “待会儿忙起来可没你待的地方,快回去吧!”。他随后也转身走向厨房,嘴里还在念叨着“那群人估计又是贪玩儿去了,真是没分寸……”。 虽然他们都已经不在,扶晞依然对着他们的方向诚挚的说了句“谢谢”。 看着怀里的小木桶,扶晞心里有了想法。 昨天的不愉快是大家心里的疙瘩,自己还是要主动一点的,否则问题解决不了,矛盾只会越来越大。 扶瑶是吃货,这个排骨这么好吃,她一定喜欢。一起吃东西,话自然就多了,说着说着,大家心里的结一定会解开。 “希望我和扶清能够像以前一样”,扶晞抱紧怀里的小木桶快步离开。 正文 第八十章《清风流云》 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在我最措手不及的时候,它给予我致命一击。 ……………………………………………… 扶晞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和简离一起吃排骨。 可想不想得到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此刻,扶晞确确实实是在和简离一起吃排骨,尽管她只吃了一块,更多的是简离在吃。 流云,简离,扶晞,排骨。再怎么看都是不搭调的几个名字,可就是聚在了一起。 扶晞在去宝华楼的途中遇上了从宝华楼离开的简离,没有多的话,也没有别的什么,简离只是在从扶晞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一句“跟上来”。就有了现在这个场面。 若说以前扶晞对春照阁还是可望不可即,那对流云就更加是陌生再陌生。春照阁,至少她还去过门口,但是流云她是绝对绝对没有到过的。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们居然会一起吃排骨。 流云是简离的居所,靠近流云的几处地方全是空地,只是流云里面除了简离的屋子之外,还有一个单独的屋子,是由作住的。 门外没有人,在来的路上,简离就已经支开了由作和由仲,不许他们跟来。 一桶排骨,简离少说吃了一半,没有筷子,可就是这样的状况下,简离还是吃相极其优雅,甚至是有一种美感。 扶晞没有看过简离吃饭,马虎的吃完了一块排骨肉之后,她就静静地在一边看着。 期间,简离看过她几眼。 吐出骨头,简离接过扶晞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巴和手指“怎么不吃”。 扶晞心里一紧,她低下头茫然的看了看小木桶,“呃……我不饿”。 简离也没想过自己会带她回流云,不过,如今后悔也来不及,更何况他还吃了她半桶排骨。 他仔细的瞧了扶晞两眼,心里早就有了盘算,可是他似乎犹豫了。 “排骨味道不错,是府里的厨子?”。 “是”,声音很低,但是勉强听得清楚。 “本殿今日去了宝华楼”,清淡的声音传来,好像不是对她说的,扶晞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去宝华楼了,告诉她干什么?难不成是去找她的……在她看来,可能性不大。 “可你不在”,简离的这句直接肯定的告诉了扶晞,你猜测的没错!就是去找你的。 扶晞心头像被紧紧揪住,越揪越紧,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真的是找她的!找她做什么? 在那一瞬间,她她最大的情感是兴奋。兴奋过后又是极度的紧张。 “你很怕?”,简离饶有意味的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深意。让人看不明也猜不透。 避开简离直视她的眼睛,扶晞自然反应的回了一句“怕什么?”。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她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对于简离她本就应该怀着敬畏的心,她现在反问一句“怕什么”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你怕什么!你什么都不用怕”,简离随手盖上木桶盖子,“你该不怕吃苦吧?”。 一步步的引诱,扶晞顺着简离的意思,走进他给她设下的局。 “不怕”。 “那好,为本殿办件事吧!”,起身走到窗边,随手关上窗门,“不要问是什么,也不要问该怎样,一切……本殿都会教给你”。 见扶晞迟迟不回答,简离又说道“办成以后,本殿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只要本殿可以办到,怎样都行,如何!”。 “好!”,掷地有声。不是因为简离的话,不是因为那背后的诱惑,只是因为他是简离。 其实,简离不用说那么多,无论他要做什么,扶晞都会答应,她迟迟不回答只是因为她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办不好,她担心简离所托非人,她担心自己会误了他的事。 听她同意,简离浅浅笑开。 转眼看向满桌子的骨头,简离有些难以置信,这些都是自己干的。 只是因为他多看了两眼,扶晞立即会意,话不多说便动手收拾起来,简离要阻止竟是已经来不及,“别动”。 扶晞不明所以,手上的动作停了半刻,随后继续收拾。十余块骨头,扶晞全拣到了一块干净的手巾里。 “今天,你不用回屏澜了”。简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有些奇怪她为什么放着旁边一块用过的手巾不用,要用一块干净的手巾去包骨头,不过,奇怪归奇怪,他并没有问出口。 扶晞停下手里的活儿“不回屏澜?”。 “你今天就待在清风,比较方便”。简离没有说太多,他心里觉得没必要解释太多。 清风是同流云相距最近的一处宅子,规格相同,没有人住,但是陈设摆布一应俱全。扶晞心里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再怎样,都不该,都不能住进那里啊! 事情似乎越来越不见到了,她还没单纯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更何况她一点也不傻,这些天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惊中有喜亦有吓。 她清楚的感觉到了由伽对她的改变,简离对她的改变,周围人的变化。 可是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她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事让简离对她另眼相看,又是什么原因让程理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简离看出她眼里的疑惑,轻咳了两声,他带点宽慰的意味对扶晞说“有些事情,不过多去想,或许会简单些,有些事情本就没有多复杂”。 “是”。 “行了,直接去清风吧!本殿稍后会有安排,届时会告诉你要干什么”。一如往昔的,简离嘴角挂着笑。 这笑对于扶晞似乎已经不受用了。因为她知道,这笑不能代表他的喜怒哀乐,只不过是他呈现给别人的一种表情罢了。 她贪心了,她不想他用对着所有人的态度对着她。 越发的靠近,她心里的渴求就越大。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就好比扶晞,她不想成为简离眼中的“所有人”。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扶晞点点头,她将桌上的东西悉数带走,对着简离微微弯身“扶晞告退”。 清风流云,这样近,又这样远。 扶晞出门走远以后,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将一块用过的手巾仔细叠成小方块,放在腰间。 不能回去了,也不能去宝华楼了。 清风,流云。 正文 第八十一章《棋局开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是一句古话不假。但是并不代表可以运用在任何地方,任何人身上。 当局者或许是自愿沉迷,旁观者也未必就真的耳清目明。 有的人自以为可以把控一切,殊不知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做了棋子。 或许给自己做棋子,或许给别人做棋子。 无论哪种,恐怕日后知道了,都不得好受。 ………………………………………………… 出了流云,扶晞就按照简离的吩咐,没有回屏澜也没有去宝华楼,而是直接去了清风。 扶晞还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 结果没有。可能是早就安排好的,看守清风的人一见到扶晞过去,就立刻推开清风的门让她进去。速度之快让扶晞咂舌。点点头示以感谢,哪知别人根本就没看,一等扶晞进去,他们就都离开了。 对此,扶晞不甚在意。关上门,她舒了一口气。 事情似乎越来越麻烦了,“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搁下手上的东西,扶晞从腰际扯出那条用过的手巾。上面的油渍明显,几个指印清晰可见。扶晞方才收拾桌子的时候也沾上了油渍,待她看到的时候,手巾上已经多了几个指印。再懊恼已是来不及。 “完了!”,立马放下手巾,扶晞转头在屋子里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可以让她洗手的地方。“后面院子应该是有水的吧?”,猜测了一会儿,扶晞也受不了自己这样邋遢,她用唯一还算是干净的小指和无名指夹住手巾。 单手推开门,她慢跑向后院。 原本看守清风的人确实没有继续守在门口,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已经离开,只不过是受简离吩咐,有人来了以后,未免打扰,他们不可以里得太近,所以,扶晞一到,他们就离开了清风,到大门口守着。 远远的看着扶晞跑出了屋子,又看她跑向了后院,他们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又不便进去打扰,便只记下了这一举动。 到了后院,果然是有水井的,旁边的木桶还是新的,有些灰尘,不过这水打上来不是用来喝的,所以扶晞没有介意。 木桶不大,凭着她的力气要打这样一桶水绰绰有余,扶晞着力打了一桶水上来。洗了洗手,随后又把手巾给洗了,认真,仔细。 清风里面还有单独的三间屋子,再加上前院后院,它的规模不比屏澜小。屏澜是全府丫鬟住的地方,而这里如今只有扶晞一个人,难免显得空旷。在这样一个地方待着,扶晞心里有些害怕。她害怕只有她一个人。 “流云同清风一样,殿下也是一个人,他会不会……害怕?”。侧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扶晞打量着窗外的风光。 扶晞的心里有些乱,清风太静了,静得有些可怕。除了她,这里再没别人,她害怕自己一个人待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她猜想简离应该也是不喜欢的,该是没人喜欢这样一个人待着的吧。 门外守着的人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到简离跟前通报一次。这是简离交代的。 “你这么快就来了?”。 “是殿下吩咐的,每半个时辰都要汇报一次,所以……”,那人还以为简离在责怪他。 “无事”。简离心想“她真是一出流云就入了清风”。 “……那个……姑娘……她”。他没见过扶晞,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简离看出后,淡淡的说道“扶晞,她叫扶晞”。 “是,扶晞进去后在屋子里待了会,而后跑向了后院,在后院没待一会儿就回来了,之后再没乱跑”。 “她去后院做什么?”。 “不知道”。 简离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行了,你走吧,有事就及时过来告知,不要被她发现你们在看着她,还有,叫由作进来”。 “是,由佲告退”。 当来者离开后,简离就开始在屋子里踱步。 “殿下”。 简离轻“嗯”了一声,继续想着方才想的事。由作知道他想事情的事情习惯于一次想通,不喜欢被打扰,就没继续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薄唇轻启“你去过四皇子府了,他可有曾让你带什么话?”。 “不出殿下所料,四皇子确实拦下了我,他私下向我问了一些东西”。 “问到扶晞了” 。简离戏谑的看向他。 由作微微一怔,“是,他确实……”。 “你当时也是这幅表情吗?”。 “没有……我忍住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简离点头“他如何说的”。 “四皇子没有明问,他先是问了殿下的近况,随后提起了前几日的西狩,而后他说想要找殿下借一本书”。 “呵……堂堂四皇子,要什么书会得不到,找到本殿这来了”。简离心里明白,浔阳意不在书。 “原本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四皇子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心里有了底子”。由作顿了一下,“他说,让宝华楼的扶晞替他找找”。 “你如何回复的”。 “我反问了他扶晞是谁”。 “由作你太坏了”。简离狡黠的笑笑,手指对着由作点了几下。他明白由作的用意。 由作含笑点点头“他有些急,告诉我是上回狩猎同行的一个人”。 简离爽朗的笑笑“他那样急性子的人也会玩循序渐进的把戏了”。心里暗道“为了一个女人”。 “可惜不够炉火纯青,最后还是说了,而且很明显”。由作跟着轻笑,在他眼里,浔阳太嫩。 “你如今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本殿为何频频去到宝华楼,为何对那个扶晞青睐有加”。 由作讶然,而后又是一阵轻笑“不只是这个原因吧”。 简离有些错愕,他避开这个话题。“据本殿对他的了解,他应该后天就会来”。 由作有些疑惑。简离自顾说道“既然要玩循序渐进的把戏,就自然不会在问完话的第二天就来,但是,他心里可是很急的,他的性格怎么都变不了”。 “需不需要准备……”。 简离抬手挥了挥,他果断的说道“不用了”。他们哪里需要准备什么,只要一个人准备好就行了。 正文 第八十二章《祸根深种》 你身上有刺,我不知道,只顾着走近你。走近一点,再走近一点,当自己身上扎满刺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你是会伤人的。 你身上有刺,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要走近你,一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会让刺扎得更深入,一寸一寸又一寸。 ………………………………………………… 夜幕降临的时候,简离踏步去到清风,身后只跟着由仲。 在路上,他想起了今天去到宝华楼的情景,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守在那里的几个人就像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直到看见他,她们才略显惊慌的行礼。 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去简离就觉得扶晞不在,他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在宝华楼转了一圈,随后便自行离开。 他没想到会在离去的途中碰上她,当时他隔着一个亭子就瞧见了扶晞,看着她走动的方向,简离猜想她是去宝华楼的,看着她怀里好像还抱着东西。 简离加快步伐走过去。扶晞看见后连忙行礼,然后立马又退到一边为他让路。看着她低着头,简离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冒出一句“跟上来”。又不知道是怎样想的,就将她带到了流云。 扶晞在简离面前从不敢多说话,她只是想静静的同他待在一起。而简离是不知道自己能够和她说些什么,两人就一直静默着。直到简离无意瞟向了扶晞抱着的小木桶。 简离对于今天下午吃的排骨有些回味。身后的由仲见他走错了方向,忙提醒道“殿下不是说要去清风?”。 “是,是清风”,简离看了看眼前的路,同清风背道而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反了,他脸上挂着自嘲的笑,转身走来时的路。 抬头看着朗月繁星,简离突然想起,今天让扶晞去到清风之后,就没想让人准备食物送过去,按着她那样顺从的性子,只怕是乖乖在里面待着,那现在必然是还没吃饭的。 “你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若是没有就让人快些准备一些小菜清汤”,简离放慢脚步,他侧过脑袋对着由仲说话,“送到清风,别多话,你一个人来”。 由仲点头“是”。他正欲转身离开,想了想问道“需不需要找人跟上殿下”。 “不用”。既然都说了让他别多话,那自然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那又怎会让旁人跟着,纵然知道由仲是一番好意,但是简离仍旧觉得他是多此一问。 言毕,不待他回话,简离就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方才走错了路,如今向回走怕是要多费一番时间了,不过这样也好,给由作多一点时间,能够让他把药带回来。简离暗自点头。 清风这边已经知道了简离要过来的消息,所以他们就没有遣人过去。 扶晞今天有些累,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以后就再没起来,原本只是准备坐下歇歇脚,哪里知道坐了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白天到黑夜,一瞬之间。 躺椅宽且大,又有软垫子,扶晞睡在上面只觉得比睡在床上还要舒服,清风里又没什么人,她也就睡得挺沉。 简离背着手一路走过去,走到小桥上的时候就看见清风里黑漆漆一片,除却门口以外,似乎就再没火光。 带着一丝疑惑,简离加快步伐走过去。 守在门口的人远远看见简离以后,都站成一排准备行礼。简离在他们行礼之前先抬手拦了一下,他周身都带着一点冷意。声音刻意的放低“里面怎么一片黑?”。 由佲回头看了看,略带尴尬的回到,“不知道”。他只顾着看守,哪里会注意里面的情况。 简离走到他身边,从他腰间拿出火折子 “你最好保证人还完好的待在里面”。他黑脸走进去,刚刚跨进门口,又回首看着身后的人,厉声道“不许进来”。 “是!”。门外的四人立即退开。 清风构造与流云一样,所以简离在黑夜中依旧可以畅通无阻。就着月光他径直走向主屋。“人呢?”,他轻声自问。 门窗都是开着的,简离进去以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正欲点燃灯台上的蜡烛就看见在躺椅上睡得香甜的扶晞。 对于她的睡姿,简离想不出一个可以形容的词汇,她蜷缩成一团侧睡着,两腿弓着,像一只小猫。 简离放弃要点蜡的念头,他将火折子揣进怀里,轻声走近。 扶晞的脸肉肉的,侧睡的时候一边脸鼓着,她把半截拇指放进嘴里,手指上还有些许口水。简离俯身,忍住笑意“多大的人了,还会这样”。 仔细打量她的眉眼,眉毛有些乱,不像他之前见过的一些女子整齐,一看就是修剪过。她的眉毛弯弯,可能是翻过身,她如今露出来的那条眉毛有些压痕。 在柔和的月光下,扶晞的脸在简离眼里格外清楚。 简离抬手想要去摸摸她的眼睛,可是手还没触碰到扶晞一丝一毫,他就停住了。 紧紧握住拳头,简离猛然起身。“我是疯了”。 最后看了一眼睡在躺椅上的人,简离退出屋子。 门口似乎有争执的声音,简离心情还未平复,他吐了口气寻声走过去。 是由仲,他被拦在外面。 “让他进来”。简离站在离门口三两步的位置,微微吐声。 由仲被拦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大为光火,好歹他也是简离的随侍,虽然刚刚晋升不久,但是他也是待在简离身边的人。刚刚若不是看着他们人多,由仲真想同他们动手。 “说了别拦着,你们就是不听,若是误了……”。简离方才的话在由仲听来,就是一把剑,可是让他挺起腰杆子。 “够了,是本殿说过不许进来,他们只是尽职”。简离看着由仲脸红脖子粗,知道他应该是脾气上来了,估计是刚刚的冲突有点大,他又看着由佲他们几个甚是为难的样子,知道这件事谁都不能怪。 由仲语噎,他瞪着他们几个点头,“是”。他手里提着食盒,简离看了看,想着接下来的东西,由仲不必看见,便随口说道“把东西给本殿,你回去歇息吧!”。 他走动几步,接过由仲手里的食盒。由仲顿住,“殿下,我……”。 “哦!对了,你去一趟屏澜,告诉……”。低头想了想,简离继续说道“告诉扶瑶,就说人在本殿这里,让她们不用着急”。 “谁在殿下这里?”,由仲懵然,他转头向着四周看了看。 “你不用管,她们问起你也不用解释”。多余的话简离不会说第二遍,他拿过食盒便转身走进去。 留下由仲他们几个。 由仲傻眼,他心里有点悬,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由佲等人心里暗笑。 夜深了,扶晞还没醒,也没有动,还是简离出去时的那个睡姿。简离这回没再犹豫,他放下食盒便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点着了蜡烛。 随后,他又将灯台上的油灯盏逐一燃着。 一室通明。 正文 第八十三章《惟愿长眠》 既然开始了,那就不要想着退出,既然已经想好了不放过,那就不要多出节外生枝的念头。 ……………………………………………… 扶晞醒来的时候,简离已经不在。他出去不久。 睡得太久,有些头疼。突然的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应,扶晞坐起来揉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呓语着“我怎么睡着了……”。 简离没有走得太远,就在清风主屋转角处。他背对着走道,傲然的站直身子,两手拣在背后,由作说他是翻墙进来的,进来了一会儿,在点蜡之前。也就是说他看见了一些他不该看见的东西。对此,简离不予理会,也不承认。 “殿下确定要给那个丫头吃这种药?”,由作看着简离如今的神色,知道他是故意装出一副懵然不知,这样就证明他自己心里是有些许异样的东西的。 由作自认他看得很清楚,简离绝对是待扶晞不同的,理由有很多,绝不只是因为他所说的那些。 简离避重就轻,“不会死人,又有什么不能用的?”。 “可是痛苦会加倍,若是体质差的人,或许会挨不过去……弄假成真”。由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瓶子,这药他以前是吃过的,他知道其中难受。 “不是有解药吗?事后让她吃解药”。简离冷冷的瞥了由作一眼,“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闲心思去管这些子虚乌有荒诞可笑的东西了?”。 话说得太快让由作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乐得好笑之余,他轻咳两声,一脸正经的说道“是……那,殿下是准备加在饮食里,还是……”。 “本殿亲自去给她”。简离摊开手掌。 由作楞了一刻,随后双手奉上瓶子“殿下就这样给她?她总不至于会天真的以为这是糖吧!”。 “不会”。简离幽幽的看向他。“本殿会告诉她这是什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的自信让由作不由得相信,扶晞真的会在知道这是什么药以后,还能面不改色乖乖的吃下去。 由作不只一次觉得他眼前的简离过于阴郁。他太自信了,他好像把一切都算得准准的。似乎任何事都逃不了他的算计和预测。 “本殿以为,你也会像由仲一样”,简离有意转开话题。 “我若是同他一样连个门都进不来,恐怕早死八百回了”。由作讪笑。 简离低头眼睛无意的转了半圈,“你,一直待在门外?”。 还是忍不住要问问了?由作忍住笑意,一脸随意的说道“是啊!”。 “你是点蜡之前……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简离无奈笑笑,他闭眼沉默一会儿,继续问道。 由作拖了长音“嗯”了一会儿,他做思考状,最后说出“由仲来之前”。他没说谎,至于由仲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问题还是继续留给简离吧。 简离无力,这不是同没说一样吗?他摆摆手“好了,没什么事了,你走吧”。 “我去外面守着,届时同殿下一起回去”。 “好……”,又是一阵沉默,简离同意了由作的建议。 来时无影,去时无踪。这是对由作的写照,他在简离两唇轻启的那一刻便蹬墙离开。 简离习惯了,他看了看手里的瓶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转身,踏步,他走近黑夜,最终同黑夜融为一体。 走过转角,可以看到从屋子里透出来的光。在屋外简离就看见了扶晞印在窗户上的影子,小小的人儿,影子不小。“醒了”。 简离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 扶晞正看着桌子上的食盒,她肚子已经很饿了,但是对于来历不明的东西,她可不敢吃,不是怕有问题,是担心自己吃了不该自己吃的东西。 虽说这清风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但是,没人告诉她,她可以或不可以。 捂着肚子,扶晞眼睛直直的盯着食盒。她深深的咽了一口口水,最后挣扎着别过脑袋。 “饿了就吃,干嘛让自己难受!”,简离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本想“欣赏”一会儿她狼吞虎咽的美景。哪里知道扶晞根本就没有那个意向。 对于简离突然的出现,扶晞已经可以适应,她淡定的转头,规规矩矩不失恭敬的给他请安“恭请殿下寿安!”。 简离扫了一眼灯台,上面的油线似乎该挑一挑了。 “我……我不是很饿”,扶晞被拆穿心思,但还是想要逞强,于是在简离面前极力否认。她抬头认真的说着话,说着谎。 “违心话不要说太多”,简离不管她,自顾走向桌子,轻手打开食盒。 第一层是两小碟糕点,是简离平日喜欢吃的,由仲怕是按照简离的喜好让人准备的,简离淡淡的看了一眼,随手将糕点端出来。 扶晞偷偷的看了一眼简离端出来的东西,她心里暗道“这肯定不是给我准备的,还好没吃”。 一个人真饿的时候,想问题的也会消耗体力。接下来,扶晞就验证了这一点,她的肚子已经在深刻抗议! “轱辘轱辘……”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个静谧到不能在安静的时刻,已经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扶晞羞愧的低下头埋着脸,她用力的捂着自己的肚子,试图能把声音憋回去。 “想要说谎也得先学会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把东西都端出来之后,简离回头对着扶晞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漠然。“本殿疏忽了,忘了让人送饭过来”。 扶晞抬头,正好对上简离的眼,明亮淡然。他见扶晞一直没动,就招了招手“过来,坐下吃饭”。命令的语气让扶晞拒绝不了,乖乖的走过去坐下。 两菜一汤外加两份点心。虽然还没有尝味道,但是光是看着颜色的配合,扶晞就已经食指大动。 简离一同坐下,他按了按揣在怀里的药瓶子,脸色微变。 “其实,也不是很饿”。扶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简离的话。他刚刚好像说了是他疏忽了。 “不是很饿吗?”目光如炬,认真的看向她,让她难以对视。 仓皇的低下头,“嗯……不,不是很饿”。 “真的不饿?”,越发坚定的目光,肯定的语气。 “饿”。还是妥协了,扶晞泄气,脑袋都快埋到桌子底下。 简离敲敲桌角“吃饭”。 扶晞猛然抬头大胆的看着简离,“是梦对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你觉得呢?”简离单手支在桌子上,脑袋歪着看向她。心里暗绯“傻子”。 扶晞越发肯定自己在梦中,她扔掉手里的筷子,拖着椅子向着简离靠近,距离近到快要蹭到他身上。眼睛一刻也不再离开他。 这样的举动倒是怕简离给吓着了,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在任何情况都能面不改色的他在扶晞面前破功了。 “你……你干嘛!”,声音带点颤抖,带点愠怒。面对这样的扶晞,他有些结巴。“好好吃饭……你,大胆!”。渐渐的语无伦次。 扶晞笑着摆头“不不不……要是吃饭了,动作就大了,动作一大,这梦就醒了,我不要”。 正文 第八十四章《送你好梦》 既然你觉得这是梦,那我就帮你一把。 ……………………………………………… 烛光隐动,昏黄温暖。洋溢着不可言喻的微妙。 简离身体向后压,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情绪,晦暗不明。一句话几经猜疑的问出口“你真的不愿醒?”。 “不愿”。果决肯定。 “好!”,简离垂眸。既然你要认为这是梦,那么本殿成全你。 挽过手臂,一记手刀下去,快狠准,无声无息。 简离控制好了力度,扶晞没吭一声就倒在桌子上,瞅眼看了看她的脖子,微微的红痕,明天就该消了。“你继续做梦吧”。 起身抬步,简离看了眼几步之外的床榻,随后摇摇头。他收拾好饭菜,轻轻提起。“少吃一顿不会怎样吧?”。 逐一吹灭屋子里的光源,简离退出屋子。一轮明月高悬,黑夜做幕,星辉零碎点点。微风拂面,心底的烦扰倒是减轻了不少。 “恭送殿下!”。 “嗯,无事发生,你们便不得进去”。临走时的话不像是命令,更像是嘱托叮咛。由作一直等在外面,见他出来,一手接过他手中的食盒。 比预想中要沉,暗自和另一手上的灯笼比了一下。结果是食盒比灯笼重,应该没怎么动。 走了半路两人都没有说话,路上遇见三两拨人,简离对他们的请安点头示意。到了岔路口的时候,简离没有过小桥流水,由作跟上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殿下不回流云?”。 “想先去趟春照阁,有事问你”。 “是”。由作意不在此,他只觉得简离出来得太早,不合乎常理,按理说吃了绡络的人至少一个时辰必须有人看着才行。否则咬舌自尽怎么办? 简离虽然没有吃过这种药,但是由作记得,他同简离说过,简离不可能忘记,可是他才进去一盏茶的功夫便出来了,莫非里面还有人帮忙看着? “殿下!”。 “何事……”,简离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止,他也停下步子,侧过脸看向由作。 “吃了绡络的人……须有人守在身边才行”。 “本殿知道”。 “那……她没吃?”,由作只能想出这个结果,他想不出淮王府还有谁会让简离信任到能够让他看到这些东西。而且他记得他进去的时候,除了扶晞,也没看见旁人。 简离继续走路,不过步子放缓,就像在散心一样,“嗯”。 “她不愿吃?”。跟上之后,由作继续问起,他担心扶晞不肯吃,可是她又知道了这种药。现在就不愿参与,那简离以后还会留下她? “没有,是本殿没把药拿出来”。 “殿下放弃了?”。 “放弃?笑话!”,简离停下,转身看着他,他不想说出实情,但是又不想由作以那样的思维去想这件事。“她睡着了,本殿不想同一个半梦半醒,头脑不清楚的人谈正经事”。话说到后面,略带严肃。 由作“哦”了一声,随后提了提手上的食盒,“所以……”。 “既然睡着了,就没必要吃了”。 “殿下把这东西留在那里便是了,何必多此一举……”。由作心下又多了些想法,试问这若是在以前,简离怎么会动手去拿这些东西,他向来不喜欢身上有太多累赘,所以也不愿拿着东西走路。 简离眼睛一阵闪躲,他转头回避由作的目光。“多思伤神,多劳伤身,你还是不要多话的好!”。他确实是顾虑到了扶晞了,她以为是梦,那他自然要拿走她的梦源。 由作笑而不语。 一路无话,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人影交叠,分离又重合。 应该是睡姿不好,扶晞睡到后半夜便醒了,她的胳膊泛酸,有些胀痛,半醒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在屏澜,梦里朦胧的喊着的扶影,“你压着我了……扶影……扶影”。 睁开眼,一片漆黑,唯独靠近门口的地方见得到一丝光亮,一切都还是她来时的模样,门窗都还开着,只不过她换了个地方。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敲敲自己的脑门,扶晞深深的感觉有些头疼,脑袋发涨。 坐着睡了太久,全身上下都有些不舒服,她的肚子鼓鼓的全是气,手脚也都麻了,每动一下都像有几千根刺轻轻的扎她,又疼又痒。她挣扎着起身,扶着桌子站了一会儿,摸了摸干涩的嘴唇“真是梦呢!”。 抖抖腿动动手,缓了一会之后,那种酥麻感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强烈,扶晞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去点灯台上的油灯。 点燃两盏以后她又跌跌撞撞的去关上了门窗。还了这一室红光,扶晞估摸该还有两个时辰才会天亮,她朝着内室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就是床,但她还是就近在躺椅上睡下。 总觉得这个地方不属于自己,她深感不配。如今有了睡觉的地方就该庆幸,实在是不该再去奢望更好的。 她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光,她觉得晃眼睛,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如果没有一点光亮的话,她会觉得空前的没有安全感。所以,她宁愿晃眼睛,宁愿睡不着,也要把油灯燃着。 睡了几个时辰,她的头发有点乱,好在这里没有镜子,她看不见,否则,不知道该要有多嫌弃自己。 侧卧在躺椅上,她把两手枕在脸下,还是弓着两腿,这个睡姿她是在做小乞丐的时候养成的,那个时候很难有个固定的窝,总是这里睡一睡,那里挤一挤。最长的就是在一个破庙里住过几个月,那是她进王府之前最安生的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她还有老乞丐,那个时候她还是小九。她还有老乞丐照顾,所以不至于有好几天吃不了东西的时候。 在那之前, 没有人照拂她,她经常半夜饿得睡不着,有时即便睡着了也要饿得痛醒。不只这样,还会被年长的乞丐欺负,讨来的东西也会被抢走,想要有个睡觉的地方也要拿东西去换……真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难以启齿的过去。 所以,扶晞越发的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所以她万分感激给她这一切的那个人。 那个雪日,倘若不是简离,她真的会就那样死掉,不冻死也会饿死。 “到底是有多残忍,好不容易有个梦真实得让人都快要相信是真的,却又突然就没了”,无力的闭上眼,扶晞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 疼得她仅有的一点睡意也都消失不见。打了个激灵,她翻了个身。 思绪乱得不像话。这下怕是连梦也做不成了。 正文 第八十五章《收买人心》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 ……………………………………………… 清晨的一道口谕打破了简离的生活作息。 “皇五子简离恭谨谦厚,明德守礼,甚慰朕心,今特此赐予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珍珠十盒,珊瑚树两棵,蜀锦五十匹,奴仆三十人,以资鼓励”。来宣读口谕的是一个小太监,身后还跟着四个。 简离看着他们眼生,应该都算不上御前的人。宣读口谕的太监声音尖细洪亮,听在简离耳里,是大大的讽刺。 “儿臣谢父皇圣恩!”。虚虚实实,你这是准备对我先扬后抑。看来,我也该准备准备了。简离眉峰微挑,不卑不亢。 简离起身,那太监匆忙上前准备扶一把。简离抖抖袖子,退后半步“多谢……公公!”。 “不敢不敢,殿下爷折煞奴才了……”,那太监脸上堆满笑意,拱手作揖。 简离暗里朝由作使了个眼色,由作会意,缓身退下去准备东西。 再卑微的人一旦和皇帝扯上关系,都要谨慎对待。纵使简离心底不屑,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本殿入宫少,公公你……”。 “奴才姓高,贱名高坤海,去年才得以在皇上跟前伺候,殿下不知道奴才很正常”,他听出简离对他的兴趣,连忙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哦……高公公”,简离心里慢慢思索。当年他的权势来得太快,地位不稳。他这几年一直不同宫里有来往,一是为了打消别人对他的注意,让宫里的那些人不在他的身上下手段,二是为了韬光养晦,平稳的在宫外壮大自己。 如今,该做的都做了,应该着手熟悉熟悉宫里。也是时候养一批听话的忠犬了。 简离状似随意的翻看了一下赐品,他看着十盒珍珠皱起眉头“内务所是不是整理错了,本殿记得这种珍珠应该是十颗一盒,怎么这有十二颗?”。 “十颗吗?奴才记得……”。高坤海瞅了瞅盒子。他记得明明是十二颗,这种事情,内务所不可能搞错!但是他抬头对上简离的脸,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是十颗,难道高公公觉得本殿的记忆力差到这种程度了?”,简离关上盖子,手指在盒盖上轻轻敲打。 高坤海立刻转变话头“是是是,奴才想起来了,就是十颗,这定是内务所搞错了!”。 “高公公不愧是聪明人,这么快就想起来了”,轻笑,简离掸了掸袖口。 “是殿下提醒得及时”。 “嗯……容本殿想想,一盒多出两颗,十盒便是二十颗……”,简离皱眉,他打开一个盒子从中取出四颗,然后将两个盒子推向高坤海。 高坤海心里欢喜面上惶恐,他偷偷瞄了身后一眼,随后把盒子推回去“即是皇上赏给殿下的,不管多少,殿下收着便是……”。 “一是一,二是二,本殿从不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有劳高公公将这些东西处理掉”。简离看到高坤海嘴角一闪而过的笑,他闭上眼心领神会的扯开嘴角。 “不敢不敢!”。 “你在怕什么,跟着你来的人?二十颗送与他们几颗,他们还会有什么话说?高公公多虑了……”,简离拍拍他的肩,继续将盒子推向他。 高坤海确实害怕身后的人乱说话,虽然跟来的都是自己手下的人,平日里都唯自己的命是从,但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就怕哪天他们说漏嘴了。 可是简离的话就如同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对啊!给他们每人一两颗,自己也还有十几颗……他们也淌了这水,谅他们也不敢乱说话。说到底,他都拒绝不了这海凝珍珠的诱惑。 简离也是看准了他的这个心理,金银有价珍珠无,只怕他在宫里也没有要用钱财的地方,而且金银太容易被人查到,一时也解释不清,这珍珠即便是被人知道了,也可以直接说是贵人赏的。 半个鸡蛋大的珍珠本就不是凡品,更何况是在高坤海这样的人眼中,他们即便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高坤海抿抿嘴唇,小心得抬头看了简离一眼,简离浅浅的笑给了他极大的鼓励。颤颤巍巍的将两个盒子端起来,“奴才一定按殿下的嘱托,好好处理这两盒珍珠!”。言毕,他讨好的对着简离笑。 “很好!”,简离转头对着门边唤了声由仲,他进来后,简离正色道“外面的三十人你领着去见程理,看王府有哪些地方缺人,让他安排一下”。 由仲称“是”,转身出去。 “高公公可否为本殿办一件事”。转头看向他,高坤海正喜不自禁,两手端着盒子,紧紧的抓着盒边。 “何事?” 。高坤海回答得很快,他心里有些慌,他没想到简离这么快就要他帮忙办事,虽然他拿了简离的东西,但是他的头脑还是很明白的,他可不敢做些有风险的事情。所以话说完以后,他的眼睛里有些犹豫。 “本殿的随从出去以后还未回来,怕是躲懒去了,望高公公在出去看看,随便找个下人,让他去寻他回来”。简离抿嘴笑笑。 高坤海一下子便放松了,这事儿好办,“是第一个出去的那位?”。 “是”。 高坤海转头指着身后的其中一人说道“你,听见没有,快去……”。 “哎……高公公,还是你去比较好,本殿担心他们没有震慑力,府里的下人不会听……”。这句话暗里抬高了高坤海,简离不信他听不明白。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高坤海喜上眉头,简离的这句话于他而言,比他手上的两盒珍珠还要重。 宫里的人情冷暖他看得太多,谁会不希望有个人看重自己?即便是差事,即便只是口头说说也好。简离这样不显山露水的表意正是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 话音未落,高坤海就躬身作揖退后,转身走出去。他手中一直紧端着的两盒珍珠也都放下了。 简离轻笑,转身又轻叹了口气。 一直站在边上的三人都将耳朵竖起来,简离同高坤海的谈话,他们都一字不落的听了去,风险利弊他们不懂,他们只听到简离说要高坤海分与他们每人一两颗珍珠!在他们看来,这才是大事。 正文 第八十六章《未雨绸缪》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近他的心,得他信任? 简离本人也很想知道。 ………………………………………………… 简离静静的等着,扫了眼身侧的锦绣布绢,确实是一等一的料子。抬手摸上去,丝滑溜手。“好本事……”。简离厌弃的看了最后一眼,他转身背对门口,胸口起伏不平,心中郁气难舒。 未几,高坤海便回来了,连同着由作。再回来的高坤海一来便向简离恭恭敬敬行了礼“奴才高坤海拜见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由作没像他那样,进来了向简离弯腰示意之后便站到一边。 “不过是出去一趟,倒是本殿劳烦高公公了,高公公不必如此,起吧!”,简离虚扶他一把,又将珍珠盒推向他。 高坤海规规矩矩的行完礼,瞧也没瞧珍珠盒一眼,他看着简离要来扶他,他心里越发激动,自然是立刻起身,不敢真要他扶的。“谢殿下!”。 “由作没偷懒吧?”,简离看了由作一眼,转而对着高坤海问道。 “没有没有,他正是在来的路上,奴才正好与他碰上”。 “那便是麻烦公公了……嗯,公公急着回宫去复命吗?这时间可赶得上?”。简离走到门口看了看,背手走到高坤海身侧。 高坤海想着自己在这里确实待久了点,这淮王府本就离皇宫远,他可是昨夜就接到口喻,今天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如今虽然时间还早,不过等自己回宫,这一来一回的若是路上走慢了,怕是要午后才能回去。 “多谢殿下提醒,时间确实不早了,奴才们这就告退了!”,高坤海弯腰作揖,满嘴感谢之词。 “高公公忘了这个了”。简离端起两盒珍珠递给他。 “是是是,奴才忘了”。此刻这两盒珍珠在高坤海眼里也不打紧了,只不过他绝不辜负简离的心意。接过盒子的时候,他低声说道“殿下最好还是去一趟宫里,有些事情纵使改变不了,但此次对于殿下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简离低头,脸上挂着笑意,压低声音道“本殿明白,不过高公公你……”。高坤海说的话在旁人听来是不清不楚的,但是他一听就明白。 只不过简离不懂的是,这样的话不该从高坤海的嘴巴里说出来,看他的年纪应该也才三十出头,即便是到了御前当差,也不至于可以知道这些东西。 “这些都是奴才的干爹说的,他有些惋惜殿下……他说了让奴才别对外说,但奴才,想这些东西即便奴才不说,殿下也是想得到的……殿下请相信,这是圣意无疑”。高坤海缓慢的起身,话说得轻而快,但是简离听得很清楚。 “高公公的干爹是……”。 “秦值”。高坤海退后半步“耽搁殿下了,奴才告退”。 “好,本殿也不多留了,高公公一路走好”。简离食指对着由作挑了挑,示意他送他们出去。 由作点头,一路送他们出王府。 期间由仲回来,简离让他着人将赏赐整理整理送入库房。由仲清点东西的时候发现少了两盒珍珠,开口问简离,简离没有说太多,只让他不用理会,就照着数目入库就好。 由仲临出门前问简离是否需要传早膳,简离想起清风里的扶晞。他顿了顿说不用。 在堂里坐了会儿,简离看着由作进来,“这个人一定要好生利用”。 简离说的是高坤海,由作懂得。他一边支开站在门外的人,一边轻声说道“按照殿下的意思,我重新给他准备了东西,三百两的银票,全是十两一张的小额银票”。 “不够,今日本殿会进宫,你去见他,给他一所宅子的地契”。高坤海在简离的眼里已经不仅仅只是个御前内侍。他要好好的把这根线捏在自己手上。 由作有些疑惑,他不明白简离为什么要在那个人身上花心思,那人年纪还轻,又只是个太监。“殿下,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 “张扬也只是要他明白,做人该审时度势,他既然已经有心助我,何不一往直前,一路走下去!”。简离知道由作还不甚明白,他便加了一句“他是秦值的干儿子”。 由作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秦值是谁?他虽然也是个太监,但他是离皇帝最近的人!有些人不懂,以为在整个皇宫,离皇帝最近的是皇后,是后妃,然则并非如此,秦值才是陪伴皇帝时间最长的人,若说揣测圣意,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他! 方才简离就有些奇怪,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人怎么可能能够到御前当差?不只如此,而且连宣读口喻这种事情也交托给他!如今再想就没什么稀奇了,应该都是秦值在从中使力。 “秦值是父皇身边的人,本殿知道他再几年前认了个干儿子,没想到是高坤海,他能把自己的揣度告诉他,想必是真当儿子看待了”。 “明白了……不过,殿下今日要入宫?”。这个时候由作才想起简离说要入宫的话,这在他看来,确实是稀奇事。 “是,入宫!得父皇他厚赏,于情于理本殿都该去谢恩,不是吗?”。自嘲的笑意漫上来,简离都分辨不清,这是再嘲笑自己,还是别的谁。 由作慢慢开始意识到,这赏赐来得不明不白,“距离殿下封王还有段时日,这赏赐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 “这就要谢谢淑皇贵妃了,她好手段!好本事!”。简离觉得不甘心,恨自己比不了。 “殿下的意思是四殿下也……”。 “是,托他母亲的福,浔阳他也可以提前封王了,只怕比本殿还要早!”。一想到这里,简离就觉得日后的路,恐怕会有更多阻碍,也就因为这个,高坤海这个人在他眼中就更加重要。 “皇上会答应?”。 简离指指门口,“方才着人送去库房的那些东西,你应该也看到了,倘若不是答应了,怎会有这没由来的赏赐”。 “淑皇贵妃这样做……”。 “铺路”,简离打断他“本殿为何可以提前封王,朝臣们嘴上不说,但他们心里都明白,如今父皇若是真的让浔阳也提前封王,那么本殿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是个笑话!”。 简离站起身,他手指捏得咔咔作响,脸上三分自嘲七分凉意,“淑皇贵妃就是要让群臣明白,本殿用命换来的东西,她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为她儿子得到,到时候群臣都会站好队形!”。 由作走上前按了按简离的臂膀,想缓和一下他的情绪。“殿下进宫是否可以让皇上放弃这一决策?,也好……挽回这一切”。 “力挽狂澜吗?呵……那也要父皇是无奈之举才行!只怕……他乐于如此”。简离稳稳的平掌放到桌子上,用力的抓起,任他指甲再短,也抓出声音来。 正文 第八十七章《一夜未归》 总有一天,我会证明一点,出身高贵的人不是全都该得到一切,身份卑微的人不是一定要活得卑贱又低下。 ……………………………………………… 如果你努力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可前方却又有许多阻碍,他们锁住你的手脚,不让你再前进一步,怎么办? 如果你拼命的想要改变一些东西,可是却在拼命以后,你发现你所有的心血在一夕之间被毁于一旦,怎么办? 如果你一直走一条你自以为正确的道路,可在就要到达终点的时候发现自己走错了,走了别人的路,怎么办? 按照规定,皇子一律到了十六岁才能出宫,十八岁才能授予爵位,十九岁才能封王,而后才能参政议政。 简离不到年纪就出宫开府,独立生活。又破例提前授予爵位,这些事情在此之前还不曾有过,南庆帝对他确实是首开先例。但是这一切都是简离付出代价换回来的,没人敢在这件事情上否定他。 庆帝奕准曾经在群臣面前放话,皇五子简离有功,他一定会厚待他,他必定是第一个提前出宫的皇子,第一个提前授予爵位的殿下,第一个提前受封的王爷。 可是现在,他是要食言吗?可君无戏言啊! 简离出宫后的一个月,浔阳同样接到圣旨准许出宫。同样的,他也提前授予了爵位。这一切都让简离怀疑,是不是对他的一切恩赏,都是为了给浔阳铺路,毕竟枪打出林鸟,他简离首开先河,他浔阳才能一路畅通无阻。 “殿下的意思,由作不明白”。什么叫做皇上也乐于如此?难道不是因为淑皇贵妃从中作梗? “你不知道我父皇他最疼爱的儿子是谁,是太子啊!”,简离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无规律的摩擦,他半眯起眼睛继续说道“当初那件事情以至皇后太子被废,大臣们都决议先立皇后再立太子,父皇后位一直悬空,可他还是是强制性的立了子都为太子”。 由作虽说知道很多事情,但是皇家秘辛也一直是莫生的禁忌,有专门的人管理,若无必要与特许,莫生里的其他人绝不可以私下打听。所以他对于皇家之间的关系不甚清楚。 如今简离对他说的这些,他也不太明白。脸上依旧一副疑惑。他知道一点当初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那些事情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当初本殿蒙获恩宠,并非全是因为有功,另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牵制浔阳,牵制他背后的明家,如今父皇则是要让本殿和明家相互牵制,只有这样……”。简离停住,他瞟向由作。 “只有这样,太子的位置才能稳固?”。 简离闭上眼睛,点头不语。 “淑皇贵妃知道吗?”。由作想这种事情若是一个人看破了,自然会有其他人想得通。 “知道又如何”,简离翻翻手掌,话里有些随意,“本殿也知道,不一样还是要争一争?再说,那个女人可不简单,她背后的明家不是那么容易搪塞的!”。 由作顿首,“那,殿下此番进宫是为了……”。 “既然有些事情阻止不了,那就该利用这个机会换来一些东西”,简离轻轻叹口气,待会儿怕是又要去应付一些人了。真累! “殿下决定何时进宫?”。 “不用去得太早,此刻怕是早朝刚刚开始,咱们午饭后去”。这个时候去,不用见到太多人,特别朝中的大臣们,这样可以避免被人说是结党营私,也可以躲开后妃。 “嗯,我待会儿让人去准备,现在殿下要……”,不只简离记得清风里的扶晞,由作也记得,他想那丫头昨夜没吃东西,此刻也该饿了。 简离在他话音落时就迈动双腿,轻手推开门,门外空无一人,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淡淡的说道“去清风吧!你让人去厨房准备早饭……不了,你亲自去,然后送到清风,本殿……先去”。 由作明知故问,“谁吃?”。 “扶晞”,简离也没有觉得不耐烦。 “殿下呢?”。 “本殿还不饿,不用准备”。简离边说边走,不待由作回复。他想这样的话不必解释太多。 时辰尚早,简离走路不缓不急。他在在路上遇见几批前往厨房的下人,简单问了一下,他们都是第一拨去吃饭的。看来没有耽误吃饭的时间,“说不准,还没醒吧!”。 这声音不大不小,近距离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楚,不过他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简离挥挥手,让他们继续走。他也准备动身的时候,看见程理向着这边过来,简离心里有些不适,“由伽应该来不及同他说点什么吧……”。 “殿下留步”,程理三步并作一步走上前,他声音里有些喘。由仲将三十名下人交给他的时候,他正好清点人数发现府里少了几个人。 程理赶着去正院的时候遇见由作,那时简离刚走没多久。他没有同由作多聊,只问了简离的去向便走了。 简离停着没动脚,“关于由伽……”。 “我不是……不是要说由伽”,程理自从知道由伽执意要听从简离的安排,他就一直做好了他随时会走的准备,他一直留意着。他是看着他们趁夜从后门离开的。 “那,是什么?”。简离看出程理有一刹那的黯然。他诧异程理已经知道,更讶于他如常态,没有过多的失神。 “哦……府里人数不对,少了几个”。 “由伽和由修他们……”。话说一半,简离担心程理是遗漏了他们,还把他们加进去了。 “这个我知道,已经……把他们除去了”。 简离想起扶晞被自己安排在清风,知道的人不多,他简洁明了的说道“屏澜没少人,是本殿有事吩咐”。 程理低头轻“哦”了一声,“原来她们两个真的在殿下哪儿,还以为是那几个丫头胡说……”。 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还有一个人,“除此外,还有一个”。 “谁?”。 “由仟,负责前院除尘的,他今日没去当值,同他一起的人说,昨夜就没见他”。程理想起他不久前还责罚过由仟,他上回就偷溜出去了,这回居然还敢一夜不归,真是…… “出府了?”,简离对由仟有点印象,模模糊糊可以想出他的脸,但是可能没说过几句话,所以对于他的一夜不归并没有上心。 “应该是,殿下认为应该如何!”。程理想,这事态已经严重了,上回没有上报,已经是放他们几个一马,当时由仟还挺诚恳认错,这才多久,不过几天就故态复萌。 “知道去哪儿了吗?即便是偷溜出府,也该知道回来吧!”。 程理犹豫了一会儿,把上回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 “不用找了,既然一夜不归,那就是有了外心,即便回来也不要再收入府,其余的,你看着办吧!”。简离不想再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是”,程理也大概猜到了由仟的去向,与他同住的几个人都透露说他这几天都不正常,而且他的衣服还不见了几件,看样子是跑了。 所以他跑来简离这里,主要不是问由仟该怎么处理,而是他担心扶晞扶暖两个丫头。扶清扶瑶她们说得不清不楚的,搞得他心里有些慌,担心有差错。现在听到简离说了是他有吩咐,他就安心了。 “你不想问问由伽吗?” ,简离虽然没有想好如果程理问了,他该怎么回答,但是他还是说出了口。 程理脸色沉了沉,他压低声音“我明白,既然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也……不能干涉太多,所以,殿下也不要同我说了,既然去得匆匆,那就不要细究了,以免被有心人知道……”。 “好!”。简单有力,低沉压抑。 正文 第八十八章《不顾一切》 是有多喜欢?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勇往直前。是有多贪恋?才会这样迷失心智放心托付。 是爱。 …………………………………………………… 扶晞早早的就醒了,她捶捶胳膊腿,肚子没有昨天晚上那么饿。想起自己昨天做的梦,她羞红了脸,“扶晞啊扶晞,你怎么就这么不知羞呢!”。 这里没有镜子,扶晞不能整理自己,虽然她根本就不会打理自己。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想着既然没有简离的允许,那她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的好! 坐到椅子上,扶晞不知不觉又想起了昨天的梦。“怎么就那么真实呢?不对不对,一点也不真实,如果是真的,那么我昨天那样的举止,殿下早就让人打我板子了,说不准就会逐出王府……”。 “羞死人了!不能想不能想了……”,扶晞孩子气的蒙住自己的脸。 起身走到灯台,扶晞拿起搁在旁边的剪刀,将灯芯一根根的剪短,这样挑过,日后点灯的时候才能燃得更旺。 扶晞很认真,这种事情她以前在宝华楼的时候常做,挑着挑着,扶晞觉得奇怪。 她记得自己刚刚来清风的时候,这里的油灯和蜡烛都是没用过的。可是这个灯台上的每一盏油灯都是燃过的。 扶晞转头去看蜡烛,也是烧过的,她疑惑的仔细打量了几眼蜡烛,“我昨天明明没有烧蜡烛……还有油灯也是……”。 一盏盏的油灯仔细数着,蜡烛也拿下来仔细的看,扶晞昨天虽然并没有把这些小细节都注意到,但是她却清楚的记得,清风里的东西大多都是新的。 她可以肯定蜡烛没有烧过,这油灯也没有点过,她昨天因为有心事,所以点油灯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可是现在。 “为什么会这样?”。扶晞将蜡烛放回原处,满脸茫然。 “难道……昨夜不是梦?”,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扶晞又立马否定,“不会的不会,绝对没可能的,那是梦!”。 “殿下不会是那样的,一定是……是我太饿了,所以胡思乱想”,想到这点,扶晞又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厉害,她捂住自己的肚子,“肯定是这样,是我自己饿得……梦游?嗯……应该是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她在胡思乱想,她已经不能辨别了。她如今只知道自己饿得不得了。 泄气的坐到躺椅上,扶晞弯着腰,拼命捂住自己的肚子,她舔舔嘴皮子,“好渴啊!没东西吃没水喝,我不会继续梦游吧?”。 “估计是不会了,梦游还得有力气呢?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无力的垂下脑袋,扶晞闭上眼睛休息,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姿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换成这样一个姿势,总之扶晞就是怎么舒服怎么睡!她变着法在躺椅上翻来覆去,最后保持的状态就是两手交叉放在肚皮上,整个人直直的躺着,两腿蹬直。 等着简离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再度入眠。 简离刚刚进来着实被扶晞的睡姿给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轻轻的走近,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之后,简离甚是无奈的摇头,随后忍不住轻笑,“哪有人睡成这样的!”。 这一回,扶晞睡得很浅,听到有人说话她便醒了,朦胧睁开眼睛,简离正在她眼前轻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掌。她陡然睁开眼睛倒是把简离吓了一着,就像所有做了亏心事的人,他立刻转身。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扶晞梦里来梦里去,她此刻纯属反应慢到极点,睁大眼睛看着简离的身影,好一会她才起身跪下,诚惶诚恐的请安,“扶晞……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嗯,起来吧”,简离缓了一会儿清冷的声音一如平常。 其实就如今看来,简离昨天大可不必让扶晞住到清风,毕竟她到现在什么也没做,简离也什么都没同她说。 扶晞一直都视简离为天人,他说什么,她都会去做,即便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将会为自己带来什么。 缓缓起身后,扶晞站在原地不说话,像个窃贼,小心翼翼的看着简离的背影。在简离转身之前,又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 “本殿来,是想让你吃一种药”。简离不想再浪费时间,未免节外生枝,他也不想再多拖延。 于他看来,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他必须赶快在浔阳那边种下一颗种子。 扶晞就是种子。 “药?”,扶晞心里还有点晕,她摇摇头“不用不用,我没生病,殿下不要浪……”。 简离走近一步,“本殿知道你没病,可这药……”,他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扶晞一个人,扶晞多希望这一刻可以长久。“你必须吃”。 如同魔怔,扶晞已经口齿不清,她注意不到简离今日的不同,也察觉不到他周身带来的危机,“啊……嗯,是……我吃”。 听到她同意,简离满意的笑笑。抬手撩开她额头上的发丝,“不追问是什么药吗?也不问问本殿,为什么一定要给你吃!”。 面对简离突如其来的细腻举止,扶晞心里一紧,全身的毛孔都像打开了,耳朵根子最快红透,随后是脸。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睛四处乱瞟,唯独不敢看向简离,“是……是什么药?”。 简离从怀里拿出药瓶子,从昨天就一直带在身边。他递给扶晞。 扶晞低头仔细的看,这是一只透着碧绿荧光的,两寸余的细口瓶子,瓶口的塞子是一颗黄豆大小的红玉石。 “这药名为绡络”,简离看她看得认真,就随口说了出来。“你不知道也不打紧”。 “这药……”,扶晞不知道为什么,当简离告诉她这药的名字的时候,她有一种没由来的熟悉感,过后又觉得很陌生。她没有细究这药是干嘛的,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简离以为她在想这药是干什么用的,他没有考虑太多,就脱口而出,“这药你吃了会很难受,它会让你有生病的状态,药效因人而异,所以时间也因人而异”。说完简离就后悔了,他担心自己说得太明白,以致扶晞退缩。 绡络一般没什么人会用,因为没人会想要自己生病,而且还是特别难受的那种。可是莫生就是这样变态,研制出了这样的药,而简离这个时候也确实需要它,他要把这个药用在扶晞的身上。她是简离的棋,用在浔阳身上的棋。 与简离想象中的相反,扶晞没有想到退缩,她既然答应了的事,就绝不会退缩,更何况这药还是简离给她的,他给她吃这样的药肯定是有原因的,扶晞不会拒绝他。“哦,扶晞身体不错,到时候应该不会太难受”。 “你没听明白?”,简离有些不懂,他一方面庆幸扶晞没有退缩,一方面又担心她是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扶晞没来得及说话,由作就敲响了门,他来得很是时候,也来得很不是时候。 由作其实很早就来了,和昨夜一样,他未免麻烦,又是翻墙进来,待在清风屋外房梁上有一会儿了,简离和扶晞的话他都听得清楚明白。 虽然对于扶晞和简离的态度他都感到诧异,但是他可不想再突生什么意外的事情,今天听到简离说的话,他也深深的感觉到了刻不容缓,他心里清楚简离给扶晞吃那种药是为了什么,他不会让简离再像昨夜那样。 正文 第八十九章《静待毒发》 有些劫难是必须去承受的。 逃不开,避不了。 有些人也是必须要面对的。 敷衍,应付,虚与委蛇……统统与真心无关。 ……………………………………………… 看着由作放下东西后离开,简离真心觉得他似乎多事了,可以一瞬后,他又觉得是自己失常了。 “吃吧,先吃饭,你昨夜就不曾吃过”,简离选择性的忘了扶晞还欠他一个回答,他指指桌上的食盒。 扶晞刚刚被打断,她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不过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她一直没回去,扶瑶扶暖该担心了…… “殿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屏澜?”。 “怎么?想回去了!害怕……还是……”。 扶晞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一天没回去,她们还不知道……”。 “她们?”,简离知道扶晞说的是谁,“你不必担心,本殿让人去通知过”。 “哦……”,扶晞安心了,“谢殿下”。 “好了,吃吧!”,简离又指了指桌上的食盒。 由作一定是故意的,一定! 他带来了两个食盒不说,还准备了两幅碗筷,这是什么意思?太清楚不过了! 扶晞将两个食盒都打开,又把饭菜全都端出来,一摸一样的菜式,三菜一甜点,再加一盅清粥。她看得食指大动之余不忘抬头问简离一句,“殿下也没吃”。 “嗯”,轻得不能再轻得一句话,简离回头看了一眼由作离去的方向。 他转身走到桌边扯了个椅子坐下,面无表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菇子肉团放进扶晞嘴里,扶晞细嚼几口之后咽下,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由作送来是让你试毒的,你快吃”,简离冷冷的说着话,心里暗骂了由作不知几次。 “嗯嗯嗯……”,扶晞猛点几次头之后,接过简离手中的筷子大快朵颐起来,最初是本着试毒的目的,到了后来就是没有那个想法了,她是真的饿了,这些东西的味道又比她平时吃的东西好上太多,她自然是大吃特吃,很是欢乐。 简离在一旁看着她,只是看她吃得那么开心,似乎很好吃的样子,他也随便夹了一个菇子肉团尝尝,和平时一样,没什么不同,吃过一个,他就放下筷子不再动。目光也开始转向了桌上的那个药瓶子。 绡络啊!谁会没事去吃那种东西呢?痛苦难受不说,还有苦难说,发作得突然,不会有半点预示,期间痛苦,还会口齿不清。其特征与癔症相似,体内犹如翻江倒海。四肢不受控制到罢了,还会出现意识混乱的情况…… 这些都是由作告诉简离的,莫生的人在受到指派,出去办事之前都要吃一回这样的药,就是要让那人先尝尝这样的苦,然后才会不怕被人俘获以后经受不住严刑拷打。 可是简离让她吃这个药是为了什么呢?绝不是同由作一样的原因。 扶晞是天然呆,她直到现在都对手边的这个瓶子没有太大的感触,她大口吃菜,全然忘了自己还有要吃药这样一件事。 待她吃完,简离也已经把该想明白的事情都想清楚了,连时间也计划得刚刚好,他已经不能错,一步错,即步步错。 “殿下,没毒!”,扶晞吃完暗自打了一个嗝,她抬头回复着,明晃晃的眼睛清澈纯净,尽是天真无邪,烂漫似花的模样 “嗯,知道了”,信手拿过扶晞手边的药瓶子,简离低头眨眨眼,“你准备好了吗?”。打开瓶子,简离探了探瓶口,倒出一颗赤色药丸,无味,绿豆大小。 扶晞没觉得什么,她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她不怕,有简离在,她不怕。 接过药丸,扶晞看也没看,直接扔嘴里。她舔了一下才咽下去,像吃糖似的,不过糖是甜的,这个却什么味道也没有。 简离看过一眼,他起身离开,“你就在这儿待着,本殿……会让人过来陪着你”。 “额……”,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扶晞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离已经走到了门口。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很快就会过去的”。简离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怀里揣了一个瓶子, 走得时候依旧两手空空,怀里揣了一个瓶子,只不过少了点东西。 走到门口,扶晞看着简离离去,她依旧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她不愿醒来,只想好好的待在自己编织的这个梦里。 呆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简离的身影,扶晞回到桌边坐下,看着满桌的吃食,似乎只有自己那一边吃得快精光,简离像没动似的。食盒里的一盅清粥更是没打开过。 本着不浪费的心思,扶晞把没动过的都放回食盒里,空盘子就全搁在一起。 也是在这个时候,扶晞才想起,自己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她都没有洗漱过,抱着对自己无比嫌弃的心,她连忙奔赴到后院去打水洗漱。 她一向不会梳头,就干脆把头发散下来,一道给洗了。 最后回到清风主屋,想着反正也没人,她就坐在门前晒太阳,摸着自己的肚子,“绡络……既熟悉又陌生,我……”。 扶晞心里又是一阵乱,昨晚的事情她虽然自我解释过了是梦,是她一个人的臆想,但是这也只是嘴上说说,在她心里,她是不确定的,还有今天的事情,她觉得简离好奇怪,虽然她很欣喜,但是就是隐隐的觉得不妥,最后是绡络,这个东西到底是干嘛用的?为什么她总觉着,在哪儿听过呢! 其实简离也摸不准这个药什么时候发作,可能一吃下去就会有反应,也可能要过一两个时辰,不管怎样,按照由作的说法,总是离不开今天的。 头发渐渐干了。这里没有柚叶,扶晞就只用白水清洗了一遍头发,好在这是夏天,水温勉强可以接受。虽然什么也没用,扶晞的头发还是很柔顺,长发及腰,在风里轻舞飞扬。 从发丝缝里看太阳,细密温暖,这样好的晴天,这样好的时光,却把心思放在这样一些乱七八槽的事情上,真的是太没道理了。 正文 第九十章《野火不尽》 有些人有些事,我不怕要等,只怕等不来。 看着这个地方,我竟没有一点归属感。 我知道不属于这里,但是这里终归是要属于我的。 ……………………………………………… “由作你进去看着她,她何时……发作,你来通知本殿”,简离神色复杂,他侧着脸同由作说话。 由作同样一脸沉重,他答了声“是”,便闪身进去。 等他离开,简离整张脸便垮了下来,他有点累了。 站在院墙外,他久久没有离开,也没有迈动脚步。 由作没有想到会有人吃了毒药还像扶晞这样悠闲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深信简离严谨的性格不可能有差错,他真的会以为扶晞蒙骗了简离,没有吃下绡络。 头发湿哒哒的,待会儿你若是疼了起来,岂不是更加难受? 按照简离之前的嘱托,由作是躲在暗处的,他自己是尝过绡络的,绝不能简单的用“痛不欲生”来形容,那段时间他拼命忍了半日,药效才过。又躺了两天,身体才复原。 这种药向来都是莫生中人才会试,现在由作也很想看看,如果是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小丫头吃了,会怎样?他静待着。 由作不曾想过,扶晞可以忍这么久。他一直以为绡络这种药虽然是因人而异,但是这个因人是指的个人身体素质,想他当初可是吃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发作了,可是扶晞这个小丫头怎么就还没动静呢?她这头发都快要干了吧! 他不知道简离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看来要么是他太认真,要么是简离的身法又进步了。 “怎么还没动静?”,简离拍了拍由作的肩头,他有些疑惑,由作不是说过吗?当初他很快就…… “不知道,可能……”,由作再回头的时候,简离已经不在,他冲向了扶晞,动作迅猛,由作教给他的移影之术看样子是学得七七八八了。 扶晞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为了方便晒头发,她是背对着门口坐的,毒发的时候她一直在隐忍,她一直记着简离同她说过的话,“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很快就会过去……”。 所以她就一直在忍着,心里一直在默念简离的话。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很快就会过去……”。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 “忍着……忍着……很快就会过去,很快……就会……过去”。 她的头发渐渐干了,脸上的汗却一直不停的向外冒,她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不让自己摔下去。 气若游丝,她脸色煞白,眉毛眼睛都快皱到一起去。由作所言不假,这绡络确实是会让人口不能言,她哆哆嗦嗦的说着,“我,我要要要忍……着,不能,不能……给给殿下……”。 她的忍耐换来的结果就是,由作远远的看着,一直以为她没事。 简离心思细腻,他看见扶晞的手一直很用力的抓着椅子柄,突然又松开,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冷意。你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哪怕只是叫一声疼也好!为什么要这样强忍着,像母亲一样,都要活得那么卑微又低贱呢! 扶晞嘴唇咬破,她都没有叫过一声,最后晕过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软在了椅子上,太阳光太强,照得她眼前蒙雾一片,她睁不开眼,只是挣扎着抬起眼皮子,在完全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看见了简离。 “由作!过来!”。简离一把抱起扶晞,转头对着树下阴影处站着的人喊了一声,随后他抱着扶晞向里屋去。 他把扶晞放在床上,她满头的汗全印到了简离衣服上,可是印完了,她的汗就又冒了出来,身上也同样湿透了,简离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她的衣裳简直都可以拧出水来。他心里五味杂陈,他很想骂她,可是又有另一种情绪萦绕在他心头。 由作过来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去后院找了水,她这个样子必须喝水,清风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缺。 屋子里的杯子一直没用过,由作简单冲洗之后就用上了。一杯两杯三杯………不管扶晞吐不吐,都强制性的给她灌下去。 扶晞的身体不停的抽动哆嗦,她全身上下都痛,不管怎么动,怎么躺着,都是从里到外的蔓延着一种蚀骨的疼痛感。 “怎么会这样?”。简离一边按着她替她擦汗,一边给她喂水。他心里清楚,但是不想承认。 由作帮着倒水,他也觉得扶晞的状况比自己要强烈,他接过简离手里的杯子,“这是……绡络的初期状况”。 “会痛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 “因人而异”。 扶晞痛到最后就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趟了多久,眼前是一片迷雾,她什么也看不清,哆嗦的喊过几次渴,喝过几杯之后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她没力气再说话,也没力气去睁开眼睛看什么,除了感觉得到渴了,她再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按照由作的说法,她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度过了最开始的那几个阶段,她如今就是最正常的生病状态,疫症的状态,却不会像瘟疫那样会传染。 简离是她消停之后才走了,看着她不再喊疼,不再出汗,不再乱动,简离感觉轻松了些。 因为待在扶晞这边的时间长了一点,所以他没有吃午饭,只是稍作整理,换了身衣服就入了宫,留下由作。 由作想了一会儿,他记得简离有交代他事情,“那,高坤海的事情,谁去办?”。 “本殿!”。 他带上由仲和由倛,另外十名王府的护卫。 午时的街道人群稀疏,按简离的吩咐,轿夫步伐很快。他有些累,就在轿子里小憩。 到宫门口的时候,简离也醒了,他让由仲去递牌子,这一回他没有选择步行,而是坐宫里的步撵。护卫和轿夫留在宫门外。 或许是早就知道简离会来,他一进宫就有小太监过来引路,说是皇上在御花园的鲁庭,让简离过去见驾。 简离含笑,坐在步撵上的时候,他细细的看着这宫里他路过的每一座建筑,一砖一瓦,全都是熟悉夹杂着疏离。 这里的太多地方,他路遇过,看到过无数次,可是却不曾进去一次,那样熟悉,那样陌生。他向往又恐惧。 “我不属于这里,可是这里……必将是我的!”。 他眼里的火热一点点的蔓延,他心里的渴望也一再的生长。 正文 第九十一章《暗语几番》 这花,到底是一枝独艳好,还是并蒂双开好? 不管那样,花都在别人手里,花开花败,一念之间。 ……………………………………………… 南国人素来喜欢事事按部就班,明明是可以走近路很快就到的地方,偏偏要去选择一条所谓的正路。 绕来绕去,即便是坐在步撵上,简离也觉得头晕,此时他不禁同情起抬他的宫人,这样繁琐的路,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快要到的时候,步撵停下。南国的规矩,在皇帝面前一不准骑马,二不准乘轿,必须亲身走去,恭敬相迎。 简离轻身下轿,知会由仲和由倛在园子外头候着,他同引路的小太监一起进去。 小太监一路无话,快到了鲁亭的时候,却在简离身侧低声说了一句,“皇上今日早朝发怒,有人弹劾太子”。 “告诉高公公,本殿谢他良言”,这人简离初时没什么印象,听他说这话后,他仔细想想,是今天跟着高坤海来宣读口喻的人之一。 “是”。小太监以为简离会不信他说的,都准备好了要把高坤海教给他的话说给简离听。 他们只早简离一步,刚刚回来复命。庆帝猜到简离会进宫,便命他去宫门口候着,高坤海便将话托给了他。 受人恩惠,该当有所还报。他虽然只是个奴才,可是这点道理他是懂得的。 庆帝坐在鲁亭,桌子上摆好了佳肴美酿,这样子,是在等着简离来。 陪在身边的两人,一个是秦值,一个是高坤海。 简离暗叹“这秦值真是死命提拔高坤海……不过,看样子高坤海也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否则父皇也不会让他陪在身侧了”。 “儿臣见过父皇,恭请父皇圣体安康”,不卑不亢,无悲无喜,这是简离对着庆帝一贯的态度,他不会刻意的去讨好他,也不会无端的对他有所不满。 有些情感,是一早就有的,不会因为时间或者一些人事而改变。 庆帝奕准今年四十几岁,但看起来却还未到四十,轮廓分明,英气逼人,甚是俊朗。看着简离端正的跪下请安,他摆摆手,“起来吧!坐下”。 庆帝轻咳了一声。秦值自然是懂得的,他领着高坤海离开。简离起来的时候正是背对庆帝,他不意的扫了高坤海一眼,高坤海心领神会。 “今日父皇厚赐了”。坐下后,简离撩了撩衣袖。 “喜欢吗!”,声音低沉有力,庆帝不苟言笑,他随手倒上一杯酒,又挑了简离一眼,示意他可自行己意。 简离也为自己满上一杯酒,“既是赏赐,无所谓满意不满意,接受即可”。他看了看酒杯,举起轻抿了一口。辛辣醇厚,香浓异常,是青花酿。 放下酒杯,庆帝睨了一眼简离,淡淡道“那便是不满意!”。他的神情同简离太相似。 “是,确实不满意”,一口饮尽杯中酒,简离对上庆帝的眼,他也没想过多隐藏自己的想法。 “可是你心里清楚,你没法拒绝,亦无法改变”,庆帝继续倒满杯中酒,举起杯子轻摇,在酒洒出来之前倒在地上。 简离有意回避,“美酒难得,父皇如此岂不可惜?”。 “杯中酒过盛,易洒出湿手,杯中酒不满,难满足口腹”,庆帝心里想着两件事,一件有愧于简离,一件有怒于子都。 今天再朝堂上,数位大臣联名弹劾子都,他的太子,亲自教育,一手提拔起来的儿子。 自登太子之位,从无建树不说,反而心性大改,一失从前之谦德明治。 在朝中结党营私,在朝外骄奢无度,身处东宫,不思东宫之责,位至储君,不虑储君之重。 这些,全是大臣们的弹劾之词。早在两个月前,庆帝就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奏章,只不过他只是一扫而过,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不相信那些臣子嘴里的人是他的儿子。 如今,这些话被搬到了朝堂上,众人耳里。庆帝清楚的看到太子在听到这些弹劾时的凶狠目光,那样阴沉,那样深重。 群臣说得有理有据,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这件事,太子言辞闪烁,避重就轻,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些事情可能并非子虚乌有。 今日在殿上发了火,早早的退了朝,回到寝殿又想起昨夜自己传了口喻,赏了简离,他今天必然会进宫来,便又着人去宫门口候着。 今天心情烦闷,没心情吃饭,便撤了午膳,秦值提议摆酒置菜到御花园鲁亭,这才刚刚喝了两口酒水。 “酒满易洒,酒少难足,那便在倒满之前停下,既可以满足口腹,也不用担心会洒出来”,简离为庆帝倒上一杯酒,眼眸暗沉,又低声道,“或者说,举杯者既然决定了要倒满一杯酒,那便不要去摇晃它”。 “你的意思是朕的错?”。庆帝有了兴致。 “谁是谁非,父皇明白!”,简离选择侧面回答。自然是你的错,若不是你给的太子权力,太子如何骄奢?若不是你一味的信任娇纵,他又怎会变得这样。既然是你要给这个杯子满上酒,自然也该想到酒洒出来的结果。 “这杯子乃是官窑所造,南国每年最多十二套,这一套更是朕心爱之物”,庆帝无端拿起酒杯打量,青鸟白玉杯确属珍品。 “确是珍稀之物”。 庆帝正言道“既然是好酒杯,自然要配上好酒,一杯酒,既然要倒,自然要满!”。 “那么父皇因为倒得太多而倒掉它,就不觉得可惜?美酒无错,是杯子本身无法承载美酒厚量,为何要因为杯子的问题而辜负佳酿?”。义正言辞,这番话让庆帝无法反驳。 “算了,不要再说这个了,说说别的……”,庆帝知道不能再为子都说什么。 “嗯……”,继续饮下一杯酒,辛辣非常,这酒的后劲挺大的,入口辛辣,回味醇香,简离才喝两杯,就有些冲。 庆帝抬眼看着御花园里的花,“你觉得这些花开得如何?”。 “不错”,简离顺着庆帝的看过去。这花有专门的人种植栽培,朵朵精彩漂亮。 “那么你是觉得花开并蒂好,还是一枝独放的好?”。 正文 第九十二章《努力活着》 过去是什么?我脑海里一片空白。以后会怎样?我依旧不得而知。 过去的如今的以后的,如同一张网,网住了我的一切,我每走一步,都会担心脚下的路会随时将我绊倒。 一切又该重头再来。 …………………………………………………… 扶晞感觉自己就是在不停的走,不停的走,一条路走不到尽头。她觉得口渴,便嚷着想喊几句渴,可是她最后只是咿咿呀 呀的发音,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越是这样,她越是着急,呼吸开始急促。 由作这个时候不在,他出去没多久,他知道吃了绡络的人需要大量喝水,虽然刚刚已经给扶晞灌了许多,但是那都是凉的,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多喝点热水的好。而这里一时之间又没办法烧水,所以就临时劈了一棵树,就在后院烧水。 扶晞努力的发声,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两手用力的握着拳头,“嗯……嗯……我想……渴”。 她的面色潮红,脸皮带着全身也都有些发烫,嘴皮子被咬破了,干裂的地方起皮了,头发披散着,几缕贴在额头上……这幅模样怎么看着,都不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花季少女该有的样子。 扶晞吐不清字,可是她心里想着一个人。由作回来的时候,扶晞正在努力的喊着着那个人的名字。 看见扶晞挣扎着,由作连忙放下手上的铁壶,跑了一步又回转打开盖子,放在门边凉着。 他走近看了看扶晞,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看着她昏睡不醒,他深觉得这药在她身上的反应太明显了,“扶晞!扶晞醒醒!醒醒小丫头!”,他拍拍她的脸。 “嗯……额……我,我……嗯”,扶晞用力想要给出一点回应,却怎么都使不上力,她挣扎着想要回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几个不能成句的字音。 由作一把扶起她,耳边凑到她的嘴边,“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殿下”。 “你说什么?”。 “殿……下”。 “你说谁?”。 “殿下……”。 “再说一次,你在叫谁”。 “殿下,殿下……殿下……殿……简……离”。 由作心里有些触动,他心中一紧,“这个孩子,是真的……”。 “你渴不渴,我给你喝水好不好?”,由作小心的在扶晞耳边回应她。 扶晞一直重复着简离的名字,她似乎每一个字都用了非常大的力气。咬牙……切齿。 几不可闻的叹口气,由作把扶晞放平,给她扶正枕头后转身去取水,倒了一杯后滴了几滴在手上,感觉还行。 “扶晞,喝水,来……”,轻轻扶起她,给她喂了几杯水。扶晞此刻对水真的是渴望极了,所以喝水也没有刚开始时那样艰难。喝完之后就继续睡,不过嘴里没有在念叨个不停。 由作深深的看了她几眼,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她在春照阁周围张望,他本欲过去把她抓出来,然后赶她走。没想到由伽更快过去。 那个时候她好像是来找由伽的。 想起这个,他又想起了由伽,不知道他们两个在那边待得怎样,此刻应该刚刚受训,他们会不会分到一起,还是说到了不同的地方,听命于不同的人,学习不同的东西呢! 由伽由修在渡口跟着那人上船之后,就被人打晕,昏睡了多久,除了坐船还走了什么路,过了多长时间,到了什么地方,面对的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全都不知道,由伽和由修并没有送到同一个地方,不过相同的是他们一醒来,就面对一片漆黑,只听得到一个人的声音。 他们身上都穿上了什么东西,重得让人站不直身子,更别谈走路。只能在地上不断的爬行摸索。 由伽醒来以后还发了一段时间的蒙,看着眼前的黑暗,他以为自己瞎了,动手想要摸摸眼珠子还在不在,却怎么都提不起来。待清醒之后,他喊了几声,“由修!由修你在吗?你在哪儿,知会我一声……由修……”,传来的是他的回音,空旷深远。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没有时间的感知,由伽只感觉到自己饿了,他嚷了几句。 这一回回应他的除了他自己的回声,还有一个人的声音。“吃的就在你身边,自己起来慢慢摸索”。 这一声响,由伽初时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没料到这里原来还有人,他担心那人就这样就走了,他大声回复,“等会儿等会儿,你别走,先别走……”。 “你没死,我就不会走”。 “怎么说话啊你!”,由伽提起精神,那人的声音让他分辨不了从什么地方传来,只知道是上空。 “我从你来,就一直在这里,你醒来得还算快,就是反应太慢了”。那人说的话不知道算是夸奖还是贬低。 由伽在听到那人说吃的在自己身边,就努力的想要动一动手脚,奈何身上的东西太重,几次失败之后,他只好又同那人说话,想从那人那里得到解决的办法。“能不能先把我身上的这个鬼东西脱下去,我真的动不了!”。 “出不去,你就没办法脱掉千鼎,所以……”。 由伽傻眼,“那你让我出去啊!”。 “不行”。 “那你们把我扔在这儿干嘛?殿下若是知道你们这样,他,他一定会……”。由伽气急,用力滚了一个,好不容易翻了一个身。 “会如何,你以为会如何?不是一个了,死在第一关的人多了去了”。那人一直待在由伽上空的一块石壁上,他能在黑夜视物,再细微的声音他也可以捕捉,刚刚由伽翻了一个身,他满意的笑了笑。 由伽来不及总结那人话里的意思,信息量太大,他一时之间无法想明白,他一刻间慌了神,着急问道“第一关是什么?告诉我!告诉我!”。 “学会生存”。那人站得太久,他动动脖子,“食物在你身边,或近或远你都要自己去摸索,等你可以每天都吃到东西,可以在这个地方活下去了……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崖谷”。 由伽听明白了,他缓口气,让自己尽可能的保持体力,他一会儿还要“运动”,可不能现在就没力气。平下心之后,他想起由修,从醒来到现在,他还没看见他,“由修呢?他在哪儿,也在这里?”。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他和我一起来的!”。由伽有点控制不了自己。 “我只需要管你,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一点消息也没有吗?”,由伽担心由修,那小子平时力气就不大,现在自己这都动不了,他可怎么办? 那人没想到由伽问题这么多,他后悔刚开始自己说话了,“小子!没消息才是好消息,会有消息放出来的都是死人”。 正文 第九十三章《无法原谅》 当初要你忘,是为了让你活命。可是,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 ……………………………………………… 看着沉沉睡过去的扶晞,由作慢慢起身。简离说过要给高坤海准备的东西还在他这里,简离走的时候没有拿走,想想简离进宫不易,他不能让简离因为这个而坏了之后的路。 退出主屋,由作翻墙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皇宫的方向去。 扶晞在由作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醒来过一次,只是半睁开了眼睛就再次闭上。 她的脑袋又痛起来了,一阵一阵的。这是今年的第四次。 一个个模糊隐约的人影,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句句清晰明白的叮咛,全部向着扶晞涌来,在她周身漂浮不定。 “你快走,一定……不能成为拖累!快……快走!”。 “你命定多劫多难,遇贵人则睥睨天下,不遇则一生无安居之所,遭周身所有人离弃……”。 “活下去!一定要……”。 “哎!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幅模样?尴尬啊!卑贱啊!”。 “回来吧,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 扶晞额间的汗珠如豆子般大小,一颗颗肆无忌惮的向外冒,她咬牙,两手空空无力,一阵乱抓,“不要走,回来……你们别,别走!”。她说不出话,心里难受。 这是她第一次清晰的看见那些人的脸。 她看见在一块绿草如茵的地方,一个戴着纯白面具的小女娃牵着纸鸢的线,纸鸢飞得又高又远,她的笑声透着天真,孩童无邪,旁边站着一个美妇人,还有一个锦衣少年,他们齐齐看着她。 扶晞一步步走近,她扯开一抹笑,“小妹妹,你……”。 不待她再说话,那妇人就把女娃娃一把抱过去,拦在自己身后,她的眼里满是警惕与恐惧。 扶晞有些尴尬,“别怕……我,我什么也没有的”。她摆摆自己的手,想告诉她们,自己没有威胁,自己不会,不会做伤害她们的事情。 可是,叫人怎么相信呢?她的手上可是端着一把刀啊!还在淌着血,一滴一滴顺着扶晞的手向下流着,血腥味充斥着扶晞的大脑,她一把扔掉手中的刀。 刀子扔掉了,手上的血怎么办?鲜血淋漓的手无端的颤抖,扶晞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对面的美妇人和女娃娃,还有少年都一脸漠然的看着她,“不是的不是的……那刀子不是我的,不是!”。 扶晞狠狠的搓自己的双手,她见不得自己手上有血,越搓,血腥味越浓烈,她急得哭了起来。“不是的,不是的,这血不是我的,不是……”。 再抬头时,少年已经不见了,只看见那美妇人在对着她微微笑。扶晞释然,看着她的笑,她心里的紧张也放松了些,“你相信我,这血,不是我的,它不是!”。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因为它是我的”。 扶晞愕然,目光下移,不知何时,自己扔掉的那把刀子已经插进了她的身体,就在小腹上方一点。一整把刀,完全没入。 是那女娃娃,她的手还放在刀柄上,她转过头看着扶晞,面具上的表情呆滞木然,她看不见她面具下的脸。在这个空隙,妇人已经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 ,扶晞冲过去拉开女娃娃,她跪在那妇人脚边,小心的看着她的伤口。“你怎样,我,我,我帮你……”。 那妇人摸摸她的头发,凄然的笑笑,“真好,死在你的手上”。 扶晞猛然抬头“不是我”。 身后传来一个男声,“你杀了我母亲!”。是那个刚刚消失了一会儿的少年,他站在不远处惊恐的看着倒下的妇人,还有扶晞。 “不……不是我”,扶晞摇头,她慢慢起身,向着四处寻找,“是那个小妹妹,是小妹妹!你相信我,你信我!”。 少年一步步走近,“真是匪夷所思,我的妹妹居然……杀了我的母亲”。 扶晞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她也一样不敢相信,但是那是她亲眼所见,“确实匪夷所思,可是……”。 “妹妹,为什么?”。 “你说什么?什么……妹妹?”,扶晞回头看了两眼,那个小妹妹自己不再了,少年是在对她说话。 “你为什么要杀了母亲呢?嗯……妹妹是不是也会杀了我?”。少年步步逼近,他抓住扶晞的两手,一字一顿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不是的……我不是”,扶晞不可置信的摇头,她诧异的看着少年,用力的想要摆脱他的桎梏。 “妹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啊……”。扶晞用力挣脱,她甩开他的手,转身逃离,刚刚的小女娃就站在她的身后,扶晞犹如看见希望,她跑向小女娃,轻轻摘下她的面具。 “我就是你啊!”,扶晞扔掉面具,小女娃接着就说了这样一句话。 虽然年长几岁,但还是可以看出两张脸,是一样的眉眼轮廓。 扶晞跌坐在地上,“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杀自己的母亲,我没有!不是我……”。 少年走到她身边,向她伸出了手,“你相信了吗?她是我妹妹,而你,就是她!”。 扶晞落泪无声,“不是我,我没有”。她心里恐惧得不得了,她害怕的,抗拒的,慢慢的变成了事实,一点点在她心里,脑海里汇聚。 “起来吧!”,少年拉起她,在她耳后说道“知道吗?我好恨你,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扶晞泪痕犹在,她摇头,“哥……哥,我……我杀了母亲,你全看见了,全看见了是不是?”。 “是,亲眼所见”。他冷漠的推开扶晞,鄙夷的看着她,一步步向后退,他厌弃的拍着自己的袖口,扶晞刚才抓过的地方。 扶晞跟着跑向他,“哥哥,哥哥你不要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你不要恨我好不好,不要恨……”。 少年没有理会她,离她越来越远。扶晞着急得哭起来,她的头越来越疼,“母亲已经没了,我不能再没哥哥的,不可以的!”。 “求你,求你不要抛下……抛下瑜儿……”。 扶晞急促的咳嗽起来,她的嘴角被咬破,鲜红的血沿着嘴角向下流,混合着泪水和汗水,枕巾被夹杂着血和泪的汗水印湿。 她的脸贴在上面,凉凉的。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儿,她头脑发涨,挣扎着睁开眼睛,泪水还没流干,顺着眼眶流出来,她的眼睛里再没有以前的纯洁清澈,多的是呆滞茫然,最多的是空洞无物,了无生机。 梦里的东西,她大多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手上的沾满鲜血的刀子。 她忘了梦里看见的那几个人的脸,只记得他们看她时的眼神,防备,警惕,厌弃,冷漠。 扶晞记得她杀了人,杀了谁她不知道,她听到有人说恨她,那人是谁,她不记得。 又是这样的一个梦,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来得突然,走得匆匆。 嘴角还在流血,她痛得已经麻木,所以感觉不到,就任它流着,满头的汗顺势划下,划过脸颊,划过眼眶,流进眼睛里,涩涩的,她没力气去揉眼睛,就闭上了眼。 说不清是汗水里混着泪,还是泪水里混着汗,总之,她的脸上就没一块地方是干的。 苍白无色,除了嘴角那块,再看不到一点血色。 如同干尸,扶晞直直的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动不笑。 正文 第九十四章《徒劳无益》 在权力面前,父子也会相互猜疑,用尽心思去揣度对方。 ……………………………………………… 简离想得没错,庆帝提拔简离确实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功,还是为了用他去压制浔阳背后的明家。 花开并蒂说的是浔阳和简离,一枝独秀说的是子都。 庆帝想要子都独揽大局,又要浔阳和简离从旁协助,他把一切都为子都谋划好了。不过,他又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 只要不威胁到子都的地位,他可以放任简离坐大,也可以不管明家施压。倘若,简离或者浔阳中有一人落后了,恐怕他都会去帮衬一把,这样做都是为了稳固子都的储君之位。 可惜的是,子都似乎未能如他心意。朝臣弹劾,这对于一个刚刚当上太子的子都而言,是大大的不利。 庆帝有心助他,可以子都今日在朝上的表现让他失望了。在大殿上面红耳赤的呵斥朝臣,又被朝臣反驳得无话可说,这无论如何都是他作为储君的耻辱,就连庆帝也为之羞愧。 “无论是花开并蒂,还是一枝独秀,这都取决于栽花人和赏花人的心态,花……无法表达其意”。简离看着那些花,心里有些感伤。在不知缘由的外人看来,他能得皇帝恩宠,一切都比别人得到的要早,可谁又能知道,为了这些,他承担了多大的风险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到了如今,他的作用也不过是为了稳固另一个人的地位,他的荣辱也还拿捏在那个人手里。 高低贵贱,一念之间。 庆帝把玩了一下手边的酒杯,顺口说道, “无论出于何种心态,一个御花园想要花开长久,就必须要有一枝独秀,再连带着花开并蒂,只有这样才能风光无限”。 “父皇的话,儿臣明白,也不只是儿臣明白”。 “你觉得朕的想法有错吗?这难道不应该如此吗?”。 简离知道多说无益,根本不可能改变庆帝的想法,不如就此作罢,他低头淡淡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儿臣不是栽花人也不是赏花者,无法揣度其中心思”。 庆帝连喝两杯酒,“不想说便不说好了”。酒有些冲,他喝得太急,有些呛着了,想强忍着却又忍不住,反而咳得更厉害。见他可得厉害,简离迟疑了一会儿,从袖管里拿出巾帕递给他。 “咳咳……咳……说说今天的赏赐吧!满意吗?”,庆帝依旧没有转开话题,他还是想要知道简离心里的想法。 简离嘴角不意的抽了抽,该说什么呢?满意!不满意?他缓了缓,“儿臣已经说过了”。 “朕是帝王,自有不得不顾及的地方”。他的话说得正气凌然,庆帝从不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何不妥,因为后果都不用他去承担。 “所以这些东西就都是理所当然了……父皇是天子,君无……戏言啊!”。简离虽然不甘心,但是也知道自己没办法阻止,现在只有忍住心中的不平,然后寻求一个契机。 “这个你放心,朕一定不会违背之前许诺你的,你一定是第一个……”。 简离起身,“儿臣不会为难父皇,父皇可否给儿臣一个恩典?”。 庆帝眯起眼睛看着他,“说来听听……”。恩典?能有什么恩典,不介意这个了?封王这件事可大可小,关系以后的路,连这个都可以放弃了,难道是…… “儿臣希望,父皇可以……”。简离压抑着心里的欣喜,他心里鼓着气,眼里带着笑意。 “不要说了!”,庆帝微微转了身,侧对着简离,他不想简离再说下去。 简离愕然,而后他坚定的看着庆帝,跪在他脚边,“儿臣想为母……”。 “闭嘴!你是皇子,她是贱婢!”。庆帝微怒。 “不是!”,简离脱口而出,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失控,他低头回避了一下,随后压低声音继续道“儿臣想要为松云园的那位,讨个恩典……一个名分”。 “起来!”,庆帝转过身背对他。 声音里的怒气尽显无疑。他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简离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是解决了天大的难题,他绝不会再去承认一个贱婢,那会让他英明君主的形象有损。“你不用妄想!”。 “这是儿臣唯一所想,怎能一句妄想就真的让儿臣不再去想呢!”。 庆帝把手上的杯子重重的磕在桌子上,“君无戏言,这也是朕答应过你的,你忘了?”。 “儿臣不过是想要她过得舒服一点,这有什么错!”。简离想起自己当初的要求,他后悔不已。是他的话给了庆帝不肯答应的理由与借口。 画地为牢,松云园那种地方……不是牢是什么? “行了,朕不会让你失望,至于这件事,你就不要想了”,庆帝瞟了简离一眼,见他仍旧跪在地上,他动手想去扶他。 “儿臣明白了”,在庆帝扶他之前,他已然起身,退后半步行礼。“多谢父皇厚赐”。 庆帝收回手,听简离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走了,庆帝也不拦他,今天的奏折他也还没去批阅,该去看看了,“好了,你走吧,晚上……”。 “儿臣肚子不大舒服,近期只能喝粥,宫里的膳食恐怕不太合适……”,简离施施然拢袖,他想离开,没人留得住。 “好吧” ,庆帝知道他不喜欢在宫里待着,难得入宫,回回都事毕即归,他对着鲁亭外几丈处的秦值挥手。 做奴才的,都是一直跟着主子转悠,秦值一直看着鲁亭那边,方才庆帝咳嗽的时候,他就想要过去服侍,不过想起庆帝和简离正在谈事,自己不能过去,便没动。 从容小跑过去,秦值也带上了高坤海。 “着人送五皇子离宫回府,另外去库房取一套青鸟白玉杯,两尊碧海青佛像,十棵白山玉树,一同送过去”,既然早上的东西不满意,那就再赏些东西,总会有你满意的。 “是” ,秦值对着庆帝点头,又转身对着简离行礼。 简离不想再多说什么,要赏什么便赏吧!还要干什么也随你!“谢父皇”,他缓缓后退,转身离去。 秦值扫了身后的高坤海一眼,轻声道“都听到了,还不快去!”。高坤海忙转身追出去。 庆帝自简离离开,就开始闭目养神,那副模样同简离好像。秦值慢慢走到他身侧,从腰际抽出扇子,轻轻扇风,“皇上接下来去哪儿?”。 “回……去正阳宫”。 有些时候没去太子的寝宫了,也不知下朝后,太子去哪儿了,是出宫回府了,还是去了正阳宫…… 正文 第九十五章《心生荡漾》 再多的弥补都无法掩盖辜负。 ……………………………………………… “殿下说了什么?干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高坤海在秦值身边早就学会了看人知事的本事。他虽然没有多问,但是他知道秦值心里有些乱,他乱了,就是庆帝乱了。 简离走得很快,他心里现在压着一团火,再过几步前面还有太监,他侧头轻问,“是秦公公让你来?”。 “是,干爹他让我在皇上面前混脸熟呢!”,高坤海也压低了声音,他弯着腰向前两步,指着前面的几人,“你们几个先一步去库房,皇上要赏五殿下东西!”。 其实简离也不必一同去库房,只不过他有些话要同高坤海说,这样的机会他不能错过。他没让人跟着,所以去库房这一段路,也就他们二人走着。 路上不时遇见一些人,高坤海悉数三言两语打发了去,也省得简离再去招架。 “高公公是个办事的好手,本殿需要这样的人,所以……如何?”。简离也不拐弯抹角,他相信高坤海懂得,也就不需要他废话。 “能得殿下青睐,是奴才的福分!”,高坤海早想谋一个归属,他知道他干爹最大的靠山是庆帝,庆帝也确实信任他,可是他高坤海不行,他没有陪着庆帝走过多少岁月,庆帝到底还是有些不相信他。 高坤海需要一个依靠,他幼时进宫,得一机遇被秦值看中,认为干儿子,这是他最大的运气,说实话,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运气有何而来。是简离。 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秦值根本就不会有认养干儿子的心思,再说一步,如果不是简离,那么庆帝很有可能有碍,庆帝有碍,那么秦值就不用在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开始注意简离了,他的运气既然由简离开始,自然也要一直到底。 高坤海一直暗里留意简离的消息,从秦值嘴里,他知道简离如今是一个站在高山,可是又随时可能跌下来的人。他知道这宫里的每个主子都不简单,每个皇子的心思也不单纯。 昨夜秦值给他一个差事,他本也不甚在意,但是知道是要去淮王府的时候,他心里就开始暗暗盘算了,他以前只是听说过简离,可是真正见面还不曾有过。 他想知道简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他效忠。既然已经身为奴才,那就只有认命好好的选一个主子跟随,虽说他是秦值提拔的,在御前伺候的人,可是伴君如伴虎,即便是秦值,他也摸不透庆帝的心思,更何况是他! 是以,他只能重新选择一个主子,陪他走一段重要的人生路,只有这样,才能得人信赖,受人重用。一个奴才,只有于人有用,他才能一生无忧。 今天见到简离,察觉到了他的态度,高坤海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他感激简离对他的礼遇。 简离抿嘴笑笑,“那么高公公可愿意接受这个福分?”。从进宫到现在,他总算感觉有件顺心的事情。 “蒙殿下不弃,奴才愿意肝脑涂地!”。高坤海想要跪下,但又觉得这个时候不合适。 简离想起由作没有将房契交给自己,他觉得这个时候更应该给高坤海一个厚礼,让他的心完全归顺自己。“高公公是爽快人!”。 高坤海大喜,这样就算是跟了队形了吧。“那么奴才以后……”。 “不必,你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需要同平常一样”,简离停下回头看他一眼,“有些人有些事无需太明显,这个时候你只要好好的侍奉父皇就可以了”。 “明白!”,高坤海不傻,他知道简离的意思。他欣然点头。 快到库房的时候,简离停步。库房人多眼杂,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的眼线在那里,简离一向遇宫内人相隔有距,此刻不好和某个人太多接近,所以能避则避。 有些交道也是能免则免。 在等着高坤海的这段时间,由作突然出现。他本就可以在宫内来去自如,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他是从正门过来的,他身上有简离的牌子,所以一路上也都畅通无阻。 问了守宫门的人几句话,他知道简离到了御花园,便跟了过来,知道不能随意进去,就一直在御花园外的小路上候着,看见简离出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人,他就没有上去打扰,而是一路尾随,不远不近,简离和高坤海都没有发现他。 看见由作,简离有些惊讶,不过没有表现在脸上,他看了看四处,“你怎么来了?又是翻墙?还是用令牌?”。 由作不说话,用手指指指腰间挂着的牌子。 “不是让你看着……她吗?”。简离担心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睡了,反应期也过了,我想起殿下还没有带上房契,担心误事,所以……”,由作一直注意着周围,他知道这时候附近没人。 由作欲掏出房契,手刚刚放到胸口,还没来得及摸进去,简离就按住了他,“先别慌,这里不方便”。他提起精神,警惕的看了由作身后几眼。 “都给我小心咯!这些东西可都是皇上赏给五殿下的,都是库房的珍品,一定不能有损!”,高坤海远远看见简离和由作两人,瞧见他们在拉扯,他想着身后还有群小太监,有些东西不能叫人瞧见或者听见。他粗着声音喊了几句,就是为了让简离听到。 简离吸了口气,他着手整理衣裳领口,摆正姿态,“本殿有事,先行一步,这些东西有劳高公公领人送去淮王府了!”。 “是!恭送殿下!”。高坤海心领神会。 简离瞟了由作一眼,由作会意,跟在简离身后。 由仲和由倛原本是守在御花园外头,简离出来支开他们以后他们就直接到了正宫门口候着,等着简离出来。 高坤海带着的人还搬着赏赐的东西,没有简离走得快,简离也没有等他们,直接上了轿子,让人火速回府。 由作是骑马来的,他行着马,跟在简离的轿子外,掀开轿帘,简离也正看向他,“她怎样?”。问完后,简离方知多余,由作已经和他讲过扶晞的状况。 “最关键的时候已经过去,走时,我给她喂了水,应该无事”。 应该?这样的字眼让简离感到不悦,不过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点点头,“让他们慢点吧!该等等后面的人”。 由作抬眼向后看,确实距离太大,已经看不见高坤海等人的影子,他颌首,驾着马向前,知会了轿夫几句。 正文 第九十六章《过往存心》 看着她的脸,他突然的萌生出不忍,只是一瞬,就被掐掉。 ……………………………………………… 回到王府,由作便将房契给了简离。“地方不算大,按照高坤海,估计五年八年后的也可以买到手,前院后院加三间屋子”。 简离想了想,这几年他让他私下去置办几处宅子,想来这个应该也是其中之一,要是时间久远一点的才好,以免被人查出来什么。“何时置办下来的”。 “是城南的一处宅子,与淮王府没有半点关系,五年前就是莫生的,换了几个主人,兜兜转转还是莫生的”。由作当初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犹豫之后便换了一张房契。那地方原本是莫生为他准备的。 “莫生?你的!”。简离知道由作一向办事周到,但是他没想到莫生会在京都有房产。做什么用的?又有多少呢? “是我的”。 简离颌首,“那你自己随便挑一套房子吧!作为补偿……”。 由作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也没什么好去算的,反正他和简离都不差这样一间房子。说什么不要的话就是浪费时间。他便点头同意了。 “殿下,高公公带着赏赐来了!”。是由仲的声音,前院有人过来传话,由仲站在门外通传。 “你去迎他”,简离捏了捏手里的房契,“让人带领那群小太监把那些赏赐送去库房清算,你带他进来,其余人等在外面,你守着”。 一段话没有停顿,简离想得很好,由作守在外面,他放心。 接下来就是一个谁都猜的出来的过程。 简离将房契给了高坤海。 “得殿下赏识,是奴才上辈子修来的!不敢再收殿下厚礼!”。高坤海跪在地上磕头,诚心,诚意。 “你起来吧!收好房契,你该得的,本殿绝不会少你,你能得到的东西,全是你的能力所换”。简离将房契塞到他的衣兜里,没给他机会再推脱。 高坤海没打算瞒着简离,“殿下不知,奴才的福分全因殿下而起!”。 “起来说话吧”,简离只当他说的嘴头话,没有搁在心里,他随意点点头。 “干爹他以前从没收干儿子的心思,若无殿下,我高坤海恐怕还是御膳房里打杂的一个小太监!”。一面起身,一面说着话,高坤海显得有些激动。 在这个时候,简离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微微眯眼,“你,什么意思?”。 高坤海一脸认真的看着简离,“殿下忘了?当初皇上中……”。 “够了!不必说了!”。简离眼睛里陡然升起一股冷意,他敛起微末的那点笑意,在高坤海要说后半句话之前拍了他的胳膊一把。 “殿下……奴……是不是说错什么了?”,高坤海咽声,他瞅瞅简离的脸,很是担心的问起。 简离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年的人事,那一股刺鼻的药味儿他还没忘记,如今想起只觉得咽喉里一腔令人作呕的东西要涌上来。 他眼睛晃了晃,摆摆手,“没什么,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高公公你能有如今,与任何人无关”。 “是……”,高坤海弯身点头,“殿下,殿下日后别在叫奴才高公公了,这个奴才承受不起,当真是折煞……”。他歪着脑袋,一脸无辜。 简离跳出方才的思绪,“那该叫你什么?”。 “若是殿下不嫌弃,那么以后殿下就管奴才叫小坤子吧!”。 “……就,坤海吧!什么小坤子?以后再有这种时候,就如此吧!”,简离也觉得叫人公公挺烦。 “是!”,高坤海欣欣然同意。 简离舒口气,“好了,你快些出去吧!王府的库房离这儿不远,即便是清点东西有些麻烦,这个时候那群小太监也该要回来了”。 “是!奴才明白!”。对着简离点头,他转身欲走。 简离叫住他,他指指高坤海的衣兜,那张房契还有小半截露在外面。高坤海会意,他揣好房契,末了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看着他出去又关上门,简离的眼眸再次暗下来。 “过去的事情,怎么能就这么过去呢?”,这句话他轻轻的说出口,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别人。 坐到椅子上,轻呷了口茶。他沉重的闭上眼睛。 茶水已经凉了。喝进嘴里有些苦意。久久不能散去。简离深皱眉,又慢慢淡开。 苦吗?苦得过那些年吗?苦得过那些药吗? 一生都没喝过那么过的药呢?原本最怕苦味的人,从那以后,吃什么都不觉得苦。 由作进门,一向不需要通报,他进门以后又随手带上。缓缓走到简离身侧。 “都走了”。简离知道来得人是由作,他没有睁开眼,继续躺靠在椅子上。 “走了”。 “高坤海是一步好棋,若无必要,不能随意用,所以在此以前,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明白”。 猛然睁开眼,眼前的东西有些花,不过几瞬便又恢复正常,简离起身,“去清风!”。 由作脸色骤变,他怎么把那个丫头给忘了呢!离开这么久,她会不会再有什么反应…… 简离没看见他的脸,他径自朝门走去。 不是说吃了绡络的人,一定要,一定要大量喝水吗?这么久了,没人看着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住。 由作说她已经度过的反应期,是不是就代表没事了。 没事了,就好…… 简离大步踏出去,他火急火燎的说道,“由作跟着,其余人别来!”。 守在门口的几人闻言,都乖乖的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由作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让你们别来,不是别动……”。 无论是由作还是简离,他们都说的没错,吃了绡络确实需要大量饮水。扶晞,缺水了…… “水……水,水……好,我好……渴”,扶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自从醒来过一次,她就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看似醒着,更像是昏睡着。 有时眼睛睁得特别大,有时又紧紧的闭着。有时浑身没力气,有时又能一用力就咬开自己。 冷汗出了几次,干了几次。枕头却是一直没干过,她的脸颊上有血丝凝结。又有新血附着。 简离一进门,就看见了这样的一个,扶晞。 正文 第九十七章《不由自主》 这世上可有这样的人?特别的钻牛角尖,一往情深,一爱成痴,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恰好,她就是这样的人。 ………………………………………………… 如果扶晞这个时候是醒着的,她肯定会看见有一个人铁青着脸站在她的床前,不敢乱动一步。 “去准备热水”,没有半点温度的话,带给这间屋子极致的压抑感,简离手指一根根握紧。 由作反应很快,他跑出门。这回他没有跑远,直接向守门的由佲借了火折子。 “水……水、我……”,扶晞嘴里还在念叨着,声音细微得像蚊子,简离自认自己的听力比一般人要好,可是看着这样的扶晞,他还是听得好艰难。 迟疑了一瞬,简离走近到床边,轻轻俯身,将耳朵探到扶晞嘴边,这个时候,他才听得清她在说什么,她渴了,渴得不得了。“快了,再忍一下,水……很快就来了”。他的声音同样很轻,柔柔的,就像温和柔暖的春风。 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衫,简离把它叠成小方形,轻手抽出扶晞脑下的枕头,给她换上。 碰到扶晞的脸的时候,简离的指腹很清楚的感觉到血丝的粘合,他躲闪了一下,眼里透着些不忍,还有恶心。 简离在床边坐下,他伸手拿过床边小案桌上的茶壶,轻轻摇晃,里面还有半壶水,这回他不再迟疑,拿过杯子倒了半满。 虽然是凉水,但总好过没有。 “来,喝水”,他单手穿过扶晞的脖子托起她,手指再一次碰上她的脸,他小心的碰触,担心她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有伤。 扶晞浑身发凉,只有脑袋发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她提不起力气,只能靠简离的手支撑她整个人,喝第一口水的时候,她的嘴巴就裂开了,凝固成结的血散漫开,还没喝下去的半杯水顷刻间变成红色。 血腥味弥漫开,简离看着杯子,他有些发晕,一刻间他想抛开怀里的扶晞,最后又忍住没松开,他轻轻放下她。 放下杯子,他从怀里掏出锦帕,锦帕轻柔绵软,倒水把帕子上打湿,简离单手捧着。 扶晞对水的渴望还很大,她嘴巴上的血有的流进嘴里,有的顺着嘴边流下,简离用袖口帮她擦了擦,他眉间的川字没一刻松开。 “……扶晞,张嘴”,他用帕子喂水给扶晞,水滴一点点的滴进扶晞嘴里。 扶晞慢慢的适应了这样的补水,她听话的张嘴,贪婪的享用着与她而言的甘霖。 这样几个来回,半壶水很快就没有,简离就着还有水分的帕子,轻轻的去擦拭扶晞的脸和唇。他每一下都用最小的力,听到她抽气,他心里一紧。 这样简单的动作,在简离看来异常艰难,他觉得这个时候太难熬,太漫长。 由作进来的时候本来不想打扰,但是有些东西又必须要交代一下,所以他把热水放到桌上之后拍了拍简离。“殿下”。 简离回头看了他一眼,自然的续满一壶热水,走到窗边放着。他回步走过来,“解药”。 极其简单的一句话,他后悔了,他要给她吃解药,少了一个步骤也没什么。是他自己太追求完美,是他不想要有失误,才想要用扶晞再试探一下浔阳。 可是,能有什么失误呢?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计算好呢?他不要了,他不想了。 “没有解药”。由作低头,他说的是实话。当初简离说要用绡络的时候,他就想说这样的话。 简离的眼睛像苍鹰一样尖利,他盯着由作的脸,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解药拿出来!”。 “没有解药”。不增不减,同样的四个字,由作重新说了一遍,他抬起头对上简离的眼睛。 简离不予理会,他像个置气的孩子,自己动手在由作身上摸索起来。由作也没有动,就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翻找。 他几乎是把由作重头到脚都找了一遍,除了几枚暗器和一个火折子,他什么也没找到。他依旧不愿意相信,低吼道,“把解药拿出来!快点!”。 “我已经说过了,没有解药!”。由作系好腰带,硬声硬气的说话。 简离退后两步,“你不是说过,当初,你是……”。 “我只是不想把莫生的刑法说得太细致,所以才说我是吃了解药才好起来的,没想到殿下会记得那么清楚”。 “你!”。简离转身,看了眼身后的扶晞。他在干什么?他想让她吃解药吗?那些苦都受过来了,现在放弃又算什么呢! 他计划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有差错呢! 简离摆摆手,“不必了,没有就没有吧!当什么都没说过”。他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既然是决定了的事情,又怎么能够中途更改呢? “殿下……”,由作犹豫着,“她的伤应该是自己压制不了痛苦才有的,她脸色微红,是发烧的症状,所以,这回肯定已经无碍了”。 “嗯”。方才简离扶起她的时候有摸过她的额头,确实是发烧的症状,他想,由作不会瞒他什么,他这么郑重的说没事,自然,就是无事了。 由作走近半步,“殿下离开吧!这里就交给我,我会看着她”。 “不用了,本殿也没什么事要做了,就待在这里一会儿,她……很关键,不能出意外”,简离推脱,“明天,浔阳一定会来,她一定要是本殿计划中的样子”。 “好……那,殿下要不要由作把晚饭送过来,时候不早了,不过两个时辰,就该……”。 “好了,你去拿套衣服来,本殿这样不好出去”,简离看看自己的衣袖,上面沾染了扶晞脸上的血印子,这个样子确实不好见人。“换了衣服,本殿就离开”。 由作点头,转身离开。 简离走到门边,他看了一眼门外的风光。关上门以后,他靠坐在躺椅上。 视线向着里屋转换,他用力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简离啊简离!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够心软,浔阳是学过医术的,即便是玩玩,他也是有点底子的人,真病假病,根本瞒不住他。你怎么能够想要给她吃解药呢? 她是心甘情愿的,你没逼她,一点也,没有。 叹口气,所有的心思都被压抑在心里。 窗外斜阳,夏日还有几许? 夏天快过去了,风雨也快要来了。 怎样的风雨?谁知道呢! 正文 第九十八章《终难幸免》 有些错误,是无法避免的。 有些遗憾。是终生难忘的。 有些悔恨,是追悔莫及的。 ……………………………………………… 由作明白简离一时半刻不会离开清风,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所以他并没有立刻就去给简离拿衣服。 他去了一趟厨房,扶晞这个状况,吃不了饭,只能喝粥,而且是最普通的白粥,越清越好。 他要先叫厨房准备着,不管最后醒没醒,饿没饿,总之有备无患。 是他的疏忽,让那个丫头受苦了,只是他没想到她会又这么大的反应。 由作的动作一向很快,来来去去不过一刻的功夫,他离开的时候,扶影和扶瑶也在厨房,本来想要叫住他,问问话,可是她们不敢,在她们互相推搡着让对方去的时候,由作已经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 “好了好了,人都走了!”,扶影泄气,同时她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她可不敢去找由作问话。 扶瑶巴着由作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没走远吧!要不我们追过去,一起去问?”。她也只是嘴上说说,她也不敢去问。 “好啦,我们不要乱想了,由仲不是来传过话吗!还是和你说的呢!”。扶影见扶瑶一脸担忧,连手上吃了一半的小米糕掉地上了都浑然不知,她拍拍她的脸蛋。虽然她其实也很担心。 扶瑶想了想,由仲昨天确实是找到她说的话,原本她也不该担心,但是当时她整个人有些发蒙。“可是怎么现在都没回来呀?”。 “都说了,在殿下哪儿,那自然……自然是去办事了吧!”,扶影拉住她的手,“王府这么大,可能,或许是错开了”。 “那今天早上吃饭也该能看见她们两个啊!怎么一整天都……”。 “好了好了,你着急有什么用啊!像扶清说的,有由伽在,扶晞不会有事,扶晞没事,扶暖也就没事啊!”。 扶瑶现在一听到扶清的名字,她心里就不舒服,她冷着眉,“别说她别说她,我听见她就烦!”。 “……额,哈哈……哈哈”,扶影尴尬的笑笑,边笑边扯扶瑶的手。 “别拉我你,我心情坏着呢!”,扶瑶睨了扶影一眼。 扶影无奈苦笑。 “听见我就烦了,那若是看见我呢?”,扶清站在离她们三两步之远,她神色也有些尴尬。 扶瑶看过去,她没有惊慌失措或是变脸,该怎样还是怎样,别过脸不去看她。 扶影拉拉她,低声道,“别这样”。 “我怎么了我,她昨天的话那么难听你忘了?她说扶晞魅惑殿下,占着由伽,又说扶暖被扶晞给带坏了,就差没当着我们的面说你我了!”,扶瑶想起昨天,她就心里大为光火。 扶清脸色发红,昨天她把话说完就后悔了。如今气急,“我怎么说得不对?扶晞不是这样吗?那么殿下为什么要去宝华楼找她,还那样护着她,还有由伽,他难道不是一直都为着扶晞吗!”。 “你够了!别无理取闹!”。若不是扶影及时拉住扶瑶,恐怕她已经冲过去了。 她听着扶清的话也觉着过分了些,憋着嘴,“扶清你不要净说些有的没的,扶晞是怎样的人,大家清楚,何必这样抹黑呢!”。 “好好好!你们也都为着她!知道巴结她是吧!啊!好啊,你们继续,我走了,免得碍着你们的眼了”。扶清气冲冲的对着她们二人哼几句,随后转身离开。 “你再听听!”,扶瑶甩袖。 三人再次不欢而散。 简离在躺椅上靠了一会,看着干在手上的血,动动手指头,裂纹就出来了,那红色印到了他的眼睛里,他起身走到水壶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料子,把水倒在上面,细致的擦了擦自己的手。 不意间看见了扶晞,她半睁着眼睛看着他。扶晞醒了没多久,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但是她可以清楚的看到简离。 简离把手擦干净以后,拿过之前放在窗前的水壶,水的温度刚刚好,他重新拿过一个杯子,倒了大半杯。“喝水吧”。 他的声音又是一贯的清冷不失温和,扶晞恍惚间看到他走过来扶起她。 不知是怎的,扶晞感觉自己使不上一点力,她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她担心简离会误会,苍白的脸上突的就有了一抹红,血色看起来好了些,“殿下……我,我真没力……气,我不是……”。不知几时,口齿也清晰了些,虽然声音沙哑,说话有些许令人着急,但是至少,还是可以听明白。 简离让她好好靠在床头,见她挣扎着说了几句话之后,嘴巴又有裂开的趋势,他忙用手指堵住扶晞的嘴,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即使方才用被热水打湿的料子擦过手。 指腹的温度冰凉,连带着为扶晞也降了温,她突的睁大眼睛看着简离,眼睛珠子圆滚滚的,还转了几番。 “别说话,你嘴上有伤”。简离的眉间又是一道川字,他慢慢的挪开手,见她再没流血,眉间才松下来。 扶晞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梦里梦到的,还有她感受到的痛苦,她似乎全忘了,只知道自己吃过药,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如今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难道又……”,她轻声低喃,他听得清楚,睨了她一眼,“你哪有那么多梦?”。 “真的是梦!”,扶晞一用力,不小心扯开了嘴上的上,痛得抽声。 简离快速的用袖子帮她止住,“不要说话”。他此刻有些心烦,哪有这么多事的人!可是又立马心软,这么多事,不都是自己搞出来的? “你真是病糊涂了,连一句普通的话都不能明白……”,他轻轻挪开手,看着血仍在外渗,他便再度按上去,动作平缓小心。 扶晞的嘴巴被堵住,她说不来话,就只能细细冥想,“殿下的意思是,不是梦吗?这都是真的……”,她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灯台。 过了一会儿,血不再外流,简离看了看手边的杯子,这水还有些烫,她不能喝,心里又想到,她此刻怕是不能再那样喝水了,否则触动伤口,必然会流血。那么…… 两人抱着各自的心思,陷入沉默。 正文 第九十九章《不要害怕》 简离不懂,他之于扶晞是什么,所以他不明白,她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他想不出来的,难以相信的。 都因为是他,只因为是他。 ………………………………………………… 简离本就不是多话的人,除却必须说的话,平时能够不说的,他都不会去说,可是在扶晞这里,似乎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必须要说的,他的话也变得太多了些。 “殿下,有点过那灯台上的油灯吗?”,沉默了许久,还是开了口,尽管动嘴的幅度不大,但还是些带着疼痛。 简离先看了看扶晞的嘴巴,见伤口没有开裂,他也就没有管她,转眼看了看她所说的灯台,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 “什么时候?”。扶晞顾不上礼数,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昨天看到的,感受到的,是不是他。 简离正视她,“今天不是梦,昨天也不是梦,一个人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来的功夫去做梦,况且,你的梦似乎太多了些……”。他看似随意的回答,看似答不对问,可是却把话说到了极致。 不是梦,昨天今天都不是。 “不要说话了,再说,旁人该以为本殿受伤了”。简离将袖子在扶晞眼前挥了挥,他有太多年没看见血了,如今看见,只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简离说话的时候,扶晞的背后已经开始凉透,她的头又疼起来了,毫无预兆的。忍耐许久,就是为了等简离一个答复,看着他说话,她就是不想打断他。 就这样听他说话,该多好…… 这些,简离都没有发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他自然是没想过还要这件衣服,只不过看着不免觉得有些恶心。 到底忍不住,她恍若间有了点力气,痛苦挣扎的侧卧到床上,在床板上狠狠锤了一下,“又来了,又来了……”。 简离没见过她这样,有些不知所措,他骤然起身,动手按住她,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了?又疼起来了?怎么会这样……怎么……由作!”。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让她减轻痛苦,这样的场景,他曾经遇见过一次,对方痛苦难受,而他却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不要,不是的,不是,没有,我没有!”,简离怕按疼了她,就只是轻手压着她,但是扶晞的动作太大,她两手抱头,双腿弓着,在床上翻滚。 简离拿她没办法,最后索性上了床,他毫不犹豫托起扶晞,把她揽在怀里,“别怕,别怕,本殿在,我还在”。 刚开始,简离还不能让她完全静下来,她乱动了许久,简离紧紧的抱住她,轻轻的摸她的脑后。等她消停,简离的额头上也是渗出了许多汗珠子。 两人坐在床上,紧紧相依。 扶晞初时还在呓语,而后说话越来越清晰明了。 “没有……不是那样的,不是!你信我,你信我!”,扶晞紧闭着眼,她在简离面前还从没这么利索的说过话,若是她知道她面前的人是简离,不知又会如何。 简离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是一头的汗,她的背后也都湿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是是,没人不信你,你别怕……”。 “你信我,真好……真好,别丢下我,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一直最怕的,就是,就是……”。扶晞靠在简离怀里,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或许这个时候,她才是她自己。 简离一直认真听着,等着她说完,等了良久,怀里的人都再没动静,他轻声问道,“你最怕的是什么?由伽不信你,还是……他丢下你”。 他一直看着她,可惜再怎样都听不到回答。 她一直没醒,简离就一直没动,这样的姿势对于扶晞而言,或许很舒服,但是对于简离,未免太过难熬。 他人高马大的,蜷缩在这张不算大的床上,关键是身上还靠着一个人,一个毫无力气,全凭他支撑起的人。除了一条腿可以动动,其他的都被扶晞压着,他都不能随意动。 感受到怀里那个人的呼吸渐渐均匀平缓,简离小心翼翼的放下她,蹑手蹑脚的下床后又把她抱正,让她睡好。 犹疑着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经平缓有序。 扶晞的眼睫毛被泪水打湿,额头上的汗渍也还没干,简离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凝重又纠结。 “由伽没丢下你,他也没不信你,所以,别怕”。 轻轻的一句话,简离说完后转身,回到躺椅上坐着,“来了就进来,干嘛要躲着!”。 由作推门走进来,“殿下何时……”。 “从走过来的时候,本殿记得没关门”。简离站起身开始宽衣解带,闻闻自己的手掌,隐约带着一点血腥味。“还有水吗?”。 “我这就去取”,由作在后院烧了水,方才只取了一壶来。 “嗯”,由作已经离开,简离继续脱衣服。由作拿来的衣服很全,连鞋子也准备了一双。简离想着,反正待会儿回去也要洗澡,也要再换一身衣服,就没有麻烦的换掉全身的衣服。 由作将水盆放在桌上,简离快速的洗了手。看着盆里的水,简离发怔,他想起了扶晞喝水时嘴巴裂开染红的那个杯子,那个杯子还放在那儿,她若是醒来看见了,会不会恶心? 擦干手,简离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全是老茧,虎口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疤,由作在一旁递上一个瓶子。 盖子已经打开,里面是水状的液体,无色。 简离倒了一半在手心,细细揉搓,然后慢慢的均匀的抹在两手上,没过一会儿,简离手上的茧就都看不见,连疤痕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她还是会头疼”。 “什么?殿下……可能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旁人弱些”,由作有些疑惑,他不是没有见过绡络用在女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虽然痛苦,但也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莫非她真的是体质问题?“我,去看看”。 “算了,她已经睡下了,而且她呼吸正常,气色也好了些,应该无事了”。简离拦下他。“走吧”。他想着,只要明天一过,这些天她就都可以好好休息,到时候,再看看有什么药能够减轻她的痛苦。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她刚刚的梦中呢喃再被别人听见。 由作自然是听从简离的,他跟随着简离离开,临走时,他收起了简离换下来的衣物,虽然知道简离必定是再不会要这些了,但也不能就这样扔在这里。 出门之际,简离念叨,“要沐浴,准备一下”。 “来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备下了,此刻殿下回去就可以沐浴了”。由作在这方面一向比人想得要全面。 简离眉毛抖了一下,再没别的什么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回流云。 正文 第一百章《沉默即可》 皇家是个笼子,外面看起来贵不可及,可实际上呢?只怕是千疮百孔,污秽不堪。 人人羡慕,人人敬畏,可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感到厌恶。 但是,即便是厌恶,他们也不会想着离开。 …………………………………………………… 今天的晚膳在什么地方吃,简离没心情去想,就交给了由作决定。由作让人设在了双月湖。 湖中倒映新月,圆润明亮,微风轻送,景色绝佳,几道可口的小菜,颜色搭配让人胃口大开,另外几道小点心,精致漂亮,不知道入口怎样。 淮王府的饮食一直比较简单,特别是晚膳,不像皇宫,无论是什么时候,一道饭都要花费不知多少的人力心力。 或许是因为颜沁的缘故,简离一直喜欢清淡的东西。 今天简离没怎么吃过东西,肚子里空空的,可他看着饭食却没什么胃口,他还在想着扶晞身上的血。以致他约摸一注香,都没有动过三次筷子。 由作见状,便轻声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到一旁守着。走近简离,“殿下没胃口,要不要让厨房重新做几道别的……”。 “不用了,是本殿自己没胃口”。简离放下筷子,轻呷了口茶。“撤了吧!”。 由作招呼人过来收拾,在这方面,由作从不多问。转眼间,桌上的盘子便都被撤了下去。 “她该醒了吧”,简离没有看向谁,自顾说着话,但是由作知道他该回答点东西,“她若是醒了,必然会饿”。 “让厨房……”。 “我让人备下了清粥”。 简离睨了由作一眼,玩味的看着他,“什么时候由作变得这样细心?难道是……”。七分玩笑,三分认真。 “一直都很细心的,好不好……”,由作反被简离作弄,他黑下脸,低沉回话。 简离收起玩意,陡然起身从由作身边走过,“走吧!你去准备清粥什么的,本殿在清风等你”。 走过由仲由僎等人的时候,快速的说了一句,“都不用跟着,回去歇着吧!今天无事了!”。 扶晞醒来的时候恍惚了一会儿,她扶着床沿坐起来,整个屋子黑漆漆的,仅仅靠着窗外的月光给屋子照明。 嘴皮子上的纹路都可以摸到,可能是伤口在愈合,所以感觉紧巴巴的,她“呲”了一声,随后便不再碰自己的嘴巴。 虽然说不来话,可她还是在心里不断问自己问题,“我这是……怎么了?”。 扫了一眼周边,看到床边案桌上的杯子,她颤颤巍巍的去拿,月光下,她看到杯子里的血色,鼻间的血腥味让她作呕,立即放下杯子,她掩住自己的口鼻。 小心的摸索着下床,她口好渴,想找点水喝来着。半穿着鞋子,她弓着身子向门口走,她想去后院,后院有水。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扶晞形容不出来,她只是在那一刻整个脑袋都开始放空,空无一物。 月色浮动,简离的侧脸被月光照应得柔和明亮,他的眼睛似星光,扶晞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刻也不敢眨眼。她担心错过什么,因为这样直视简离的机会太少,她舍不得就这样浪费在眨眼上。 扶晞在出门的一刹同简离撞上,因为她是弓着身子,所以简离没看见她,心安理得的走进来,却被扶晞撞上了肚子。 疼是肯定的,简离忍住没叫出来。扶晞在抬头的那一刻撞上,她看见一抹蓝,海之蓝。 “啊!”,扶晞却是忍不住的,简离会疼,她当然也会疼,立马站直身子,右手摸上自己的额头。 简离本着自卫的本能反应向着门后靠,手掌高抬正欲打下去,却听见了扶晞的声音,又在月下看见了她的脸,他立刻收力,将她揽到怀里。 扶晞抬头,恰恰看见他的脸。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简离可以听见扶晞微喘的呼吸声,扶晞可以感受到简离平缓有序的心跳声。 “呼吸不平,你还没好,起来做什么!”,简离放手,轻推开她,他拍拍自己的衣服,看似无意的揉揉自己的肚子。 扶晞呆立,她张着嘴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我渴了”。还好屋子里很黑,他看不清她的脸。 “回去睡着,待会儿会有水”。简离瞟了一眼里屋的方向。“怎么不点灯?”。 “我,我刚刚……”,扶晞忙转身,想要走到灯台。 简离越过她,先她一步走到灯台,旁边有火折子。 如同昨夜,简离将灯台上的油灯一一点亮,随后又燃起那两根蜡烛,他喜欢明亮的地方。 扶晞看着他点蜡的身影,看着屋子一点点的亮起来,她突然觉得不舍。 “回去睡着”。简离指指几步远的床榻。 “嗯”,她向来不会拒绝他,点点头,缓缓走过去。 见她走路有些异常的慢,简离疑惑的盯了一阵,直到她坐到床上。他三两步走过去,两指探到她的额头上,很烫,确实是发烧的症状。“没力气?”。 扶晞点头。“感觉提不上力”。简离的手指冰凉得可怕,附上扶晞额头的时候,她缩了一下。 门口传来敲门声,简离退后半步,他转身对着门口唤道,“进来”。 由作这回学乖了,看见屋子里由黑转明,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待了一会儿,可是又想着食盒里的东西再等下去就该凉了,说不准他又需要跑腿。 他轻身走进去,到了简离跟前,一句话也没说就把东西递给简离。待简离接过,他就转身退出去,扶晞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是不像几个时辰前那样没有血色,看样子是已经挺过来了,他看了一眼,放心的退出去。 扶晞本来准备起来,可是很难有所动作,刚刚撑住床板,由作又出去了。 简离把食盒放到案桌上,看见那杯血水还在,他直接把杯子放到窗户外,又随手关上窗户。 转头看向她,简离动了动嘴巴,“吃完饭就好好休息,明天好好睡着,不管谁来,你都不要说话,什么话……也别说”。 “……殿下要我做什么,殿下之前说的是……”。扶晞干吞下一口口水。 简离退后两步,“你别说话,就是本殿要你做的事情,明天的事情完了,才会有以后,明白吗?”。 “明……白”。 直到简离离开,扶晞都没想明白简离要干什么,摇摇头,扶晞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么多。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暗线缚心》 知道了你的心意,我就更加不可能放任扶晞了,她是一根线,一根可以绑住你的线。 我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缚你手脚,让你寸步难行。 ……………………………………………… 当夜,扶晞饱餐了一顿,虽然吃得很慢,但是很满足,粥清而香软,很大的解决了扶晞口渴和肚子饿的问题。 简离出门后绕到窗边,他看着屋子里的影子,一举一动,直到听到她满足的说了一句,“好饱!”。他才离开。 次日,简离一切如旧,进小隔间之前,他吩咐由作去一趟清风,送去早饭,一份加了点东西的早饭。 扶晞没有迟疑, 洗漱后便吃了由作送来的东西,由作直到她沉沉的睡过去才离开。 回到流云的时候,简离已经沐浴完毕,穿了一身轻简的衣服,清雅的蓝色,同昨天的蓝色一样,入眼极是舒服。 白色浅边绣金丝鞋子,一尘不染,环扣玉盘腰带随性的系在腰际,清雅俊朗。简离两指轻挑,把搭在肩头的两缕头发拂到后面,星目轻抬,两唇闭合,“如何”。 “已经睡下了,病容仍在”。停顿一下,继而说道,“也已经换了被褥和枕头”。 屋子里还有些水雾,进来一会儿便让人觉得闷热,由作想来无碍,便动手开了两扇窗。 “嗯”。 “殿下确定四皇子今天会来?”。 他轻笑,“他若在乎,定然是会来的,若是不在乎,来与不来都再无区别”,简离也一同推开两扇窗户,这屋子确实有些闷。 由作跟着简离一同走向前,简离安坐后,由作站在一边,“殿下如何确定是今天,为什么不是昨天,或者明天后天再几天”。 “凭着这几年对他的了解,他性子太急,可是偏偏对于在乎的东西又喜欢装出一副无谓的模样,真是……”,简离想后一时失笑,如果他真的来了,那就是真的去他所料了,那他又该如何呢? “殿下让扶晞用药是为了看四皇子的态度吗?”。由作大概清楚,但是他想知道简离到底要怎么做,届时他也好予以配合。 满上一杯茶,清香绕口,简离轻呷一口缓缓吞下,“不止如此,还有父皇赏过一块血玉给他,天下无二,据说血玉可以养人”。 “殿下想要那块玉?”。由作一时之间想不出简离的意图,他何时会贪图别人的一块玉了?说是可以有养人的功效,那也只是据说,即便是真的,那简离他身强体壮,仍在少年,哪里需要那样的东西。 简离顿了一会儿,不语。 “若是殿下真的想要,我可以遣人通过莫生……”。 “不必麻烦,试试而已,既然有更方便的方法,干什么要事事通过莫生”,简离现在对于莫生这个地方已经心生烦意,他讨厌无能为力,可是在莫生面前,他只能无可奈何。 由作看出简离听到莫生后的不耐,便不再言语。 “走吧,本殿有些饿了,今天的早膳就在碧玺亭,让由仲去厨房知会一下”。简离起身,施施然展袖。 “碧玺亭?”。那个亭子离流云有些远,这样是否有些费时了。 “是”,简离挑眉,“那是去宝华楼的必经之路”。他想,浔阳进府以后很有可能先去宝华楼。 扶晞吃完由作送去的东西后便开始昏睡,由作将她抬到了床上。她虽然昏睡着,但是意识却还没有完全不清。模模糊糊也还可以看到眼前的光影。 “叨扰五皇弟了,让你连早饭都没用完”。 “皇兄早便说了借书之事,如今何来叨扰之说”。 “呵呵……那部书确实挺难寻的”。 “想来奇怪,皇兄何时知道越之府中的丫环的?”。 “皇弟忘了前几日的西郊狩猎,她也是随行之人……见过一次”。 “原来……是这样”。 “…………………………”。 隐约中她可以听到人声,看到人影,但是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药效现在才发挥作用,她的眼皮子不再挣扎,这回是真的要睡了。 确实如简离所想,浔阳进了淮王府之后,确实没有在前院等着,而是自行离去,他以前来过淮王府,所以知道该怎么去宝华楼。 看到他的时候,简离刚刚用完饭,还没来得及让人撤下去。 几句客套寒暄之后,浔阳的话题便到了宝华楼,随后又从宝华楼到了扶晞。 简离等了他许久,终是听他说出口。他一副惊讶的模样看向浔阳,“皇兄怎知宝华楼的扶晞?”。 浔阳轻笑不语 。他低头避了避。还没想到什么说辞的时候,简离继而言道,“她从西郊回来后便病了,病情有些棘手,病因不明” 。 “什么?病了!”。 简离犹疑片刻,“有大夫说是疫症,越之已经将她隔离了”。 浔阳激动的拍上简离的胳膊,“你快……咳咳,嗯,我想去看看,你知道的,我曾同宫里的太医学过几日,正愁无人练手”。 “不行!”。简离有些强硬。 “为何?”。 “会传染的,若是连累皇兄,越之如何交代?”。 浔阳无意的摆手,“不会不会,没有什么疫症会传染得那样迅速,再说了,不是还没确认吗?”。 简离依旧有些犹豫。 “走走走,不会有事的,相信皇兄!走!”。 “越之同皇兄一起去……”。 “好”。 一路上又说了几句话,走到了清风,简离让由仲由作等人都守在门口,唯独他同浔阳进去。 进主屋门的时候,简离拉了浔阳一把,他认真的看着浔阳,“真的要进去?”。 浔阳呆住,片刻后他拉开简离的手,痴痴的笑,“自然是要进去的,不是说好了”。有些东西丢了,就要捡回来,浔阳丢了心。 简离没再拦他,浔阳先简离一步进去,他进去以后就急匆匆的向着里屋走,当他看见床上的扶晞的时候,他的心就好像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这还是当时见到的那个姑娘吗?苍白无力,发丝凌乱,整个人都好像脱了形。 简离走到浔阳身后,轻拍了拍他,“皇兄……”。 “嗯!怎么?”,浔阳有些错愕,他惊了一下,转身,眼里的慌乱尽被简离看去。 “没事”。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随心赠玉》 同一件事情,在旁人看来是错,在有些人眼中是缘。 简离觉得是机会。 …………………………………………………… “她确实是随行的,越之还记得皇兄当时还问过一个人……是她吗?”。 浔阳坦然,“是”。 “按理说,皇兄不该见到她的”。简离继续追问。 “西郊也不算大,我东走走,西逛逛,偶然看见的……”,浔阳不时的把目光瞟向扶晞,简离则是一直盯着他。 “看样子,皇兄是等不及了,嗯!”,简离抿嘴轻笑。他推了浔阳一把。 浔阳不解,“怎么?”。 “练手啊!方才皇兄不是说……”。 “是是是,练手”,浔阳回头正视扶晞,他脸色沉重,低低的说道,“练手……”。 “越之就在边上候着,有何需要的东西吗?”。简离悄悄看了一眼扶晞,相对昨天,她已经好了许多了。 浔阳摇头,“不用了,我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夫,只是学过一些时日,最多也就号号脉,用不上什么东西的!”。 “好……”,简离不再打扰,他退到床尾。 “她一直昏睡吗?”。 “……是,她做了很多梦了”,简离想起她那天晚上对他说的话,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似乎对那样的梦很留恋,她不想醒。 浔阳不明白,只当是对他的回答。他点点头。 浔阳生于宫中,长于宫中,也就是前几年才再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可是他依旧常常入宫,在宫中留宿。宫中无聊,他曾痴迷过医学,缠着宫中的太医们学过一点,虽然前后不过个把月,但是到底还是学了几分的。 他拉过扶晞的手,摊开手掌,扶晞的手腕骨很细,软软的,以食指中指附于其上,闭眼凝神, “脉象细滑,似有若无,按若无力,手心出汗,她应该是风热所致”。 “皇弟,大夫是如何说的?”。浔阳转头,他相信他可以诊断出来的,大夫也该可以。 “越之不知,这……她只是王府里的一名婢仆,我哪里管的到这些,除了将她隔离,其余的都是下人安排”。简离自然不会附和他,否则就是太大的漏洞。 浔阳尴尬笑笑,“也是”。他转而说道,“许多人都以为风寒只会在受冻时感染,实则这样的天,也是会的,她感染的是风热之症,与疫症相似”。 “皇兄的意思是搞错了!她只是寻常病?”。 “嗯,虽说寻常,但若不好好调理,也会难以康愈”,浔阳听简离似乎很是随意,便着急认真起来。 简离走近,把他拉起来,“好了,这些事情越之会交代下去,皇兄不要费心了,她又付不了你的诊断费”。 “那怎么行!”,浔阳反抓住简离的手腕,“医者父母心,我既然插手了,就一定要让她好起来,五皇弟你也参与了,就不能再假手于人!”。 简离掰开他的手,“越之知道,皇兄你医术师承宫中首席太医,所以你的诊断定然比宫外的大夫要准,越之会照你的说法,让人给她用药的!”。 “那不行!若是我诊断错了呢?那岂不是害了她!”。 “皇兄刚刚不是很自信的,越之相信皇兄,她的命自然是保得住的!”,简离的眼睛很亮,此刻的浔阳在他眼中,就是猎物。 浔阳再度摇头,“一个人再自信,都不能拿别人的命开玩笑!再则,她的命也不是皇弟你的,你信我,那她呢?她会把命交给我?”。 “皇兄真的这样想?”。 “自然是真的!”。 “好!越之答应,扶晞,我一定会亲自找人看顾,绝不会让她有损”,简离把话说得太认真,以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答应了浔阳,一定要好好看顾扶晞。 浔阳见简离终于提起精神,认真同他说话,他也缓了一口气,“这就对了!”。 “这样,就不必隔离她了,我待会儿就命人将她搬回屏澜”。简离走到床头,敲了敲床板,斜眼注意着浔阳。 “屏澜?”。 “是,屏澜是王府里下人住的地方,她本是在那儿的,原是怕她的病会传染,便将她安置在这儿了,这儿空了许久,无人”。简离较为详细的解说了一番。 浔阳摆手,“不用不用,还是让她在这儿吧!她这病虽然不至于传染,但是也会影响别人,搬回去不方便的!”。下人群聚的地方,必然很吵,环境也定然不如这里,还是让她住在这儿的好。 “就依皇兄的意思”。简离轻笑,“好了,我们走吧,我会安排人去煎药的,此刻便让她休息吧!”。 浔阳注视着扶晞,呆立了一会儿,简离同他说话他也没有在意,等到简离拉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嗯!怎么了?”。 “我们该走了……”。 “额,好……”。 简离走在前头,才两步,他就发现浔阳没有跟上来,转头时发现他正从脖子间拽出玉珠绳结,绳子上挂着的正是血玉。 “皇兄在干什么?”。简离心里了然之余,他也有些骇然,他原本没有抱多大的想法,如今浔阳却是的的确确把血玉拿了出来。 浔阳取下血玉坠子,理理头发,他边走向床边边说道,“据说这血玉可以养气血,我看她脸色苍白,刚刚把脉也觉得她气血不足,所以……”。 简离拉过他,从他手中拿过血玉,“这是父皇赏的东西!”。 “我知道”。 “怎么能给她!”。 “我身强力壮,血气方刚,她恰恰相反”。 “天底下那么多与你相反的,你怎么不顾那些人!”,简离有些不甘,原本这块血玉是在他的赏赐名列里,却被淑皇贵妃以浔阳身体不适的缘由给除了去,庆帝便将血玉赏给了浔阳。 血玉乃是用几代帝王的精血以及百余种稀罕药材浸泡养起来的,不管有没有用,都是地位的一种象征。更何况宫中的首席太医也都力证此玉的功效…… 当初简离得知自己获得的赏赐里有这样一件东西的时候,他喜不自禁,他原本准备将这件东西偷偷转给颜沁,她自从生了他,身体就一直不好,心绞痛越发严重……奈何,一切成空。 浔阳当即楞住,简离说天底下那么多人与他相反,他怎么就不顾那些人呢?为什么呢?因为扶晞与那些人不同吧!怎么会一样呢!与他而言,扶晞已经是他牵挂的人了…… “因为……她是我的病人,这块玉可以帮她,让她快些好起来”。浔阳想明白后,会心一笑。他没有注意到简离此刻的神色,他也不知道这块血玉是怎么来的,只知是庆帝赏予他的,其中的缘由与波折,他一概不知。 简离垂下眼眸,“皇兄真是……仁心,仁术,慷慨,大方!”。 “只是一块玉,有用才有价值”。 说话的空挡,浔阳走至床头,他把血玉给扶晞戴上,动作轻缓,唯恐弄醒她。原本想把玉放进她的衣服里,刚刚掀开一道缝,他就红了脸,忙停手转身。 “五皇弟,咱们走吧!”。 “好……”。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两全其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若是你毫无利用的价值,或许就不会有之后的许多事,可以你太有用,有用到我必须牢牢的抓紧你。 两全其美,其谁人之美? ……………………………………………… 到了前院,简离再三挽留浔阳留下用午饭,浔阳本想同意,却又想起前些天答应了淑皇贵妃要入宫,便委婉的拒绝了。简离也不便再强留。 浔阳来的时候除开轿夫,他只带了两个人,此刻都在外面候着。 简离亲自送他到门口,临出门前,简离小声问了一句,“这血玉皇兄你带了几年了,突然没了,若是有人问起,你会如何说?”。 血玉莫说是在南国,即便是天下,也找不出一模一样的第二块来,宫中人皆知这块玉在浔阳身上,若是有天,浔阳身上没了这块玉,别人会怎样想? 浔阳能说把它送人了吗?那么送给谁了?什么时候送的,为什么要送?换言之,他能说掉了吗?掉在哪儿了?何时掉的! 虽说,只要浔阳不说,这一时之间还不会有人知道,但是若是以后有人问起呢? 不管是掉了,还是送人了,只怕都会引起众人哗然,淑皇贵妃更加不会就此算了,掉了,她会倾己之力把它找回来。送人了,她会看看是什么人,若是让她知道是扶晞,是一个婢女,淮王府的婢女。到时候会怎样?会怎样呢……真是难以想象。 浔阳当时只是一心想着要扶晞好,没有想到太多,此刻简离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才觉得自己不妥。“我,我刚刚没想明白……可是,玉我一定不会拿回来的!”。 简离料准了这点,他等着浔阳问他怎么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通过这样的手段得到血玉,他不屑。他只是想要浔阳跟着他走罢了。 “皇兄不必为难,越之想好了,那婢女的病不过几日便会好,她好了,自然就不需要那块玉了,届时自可完璧归赵,而皇兄的心意,也可以达成”。 “甚好!五皇弟这个办法好!”,浔阳很高兴,他拍拍简离的肩。 实际上,浔阳没有简离高,甚至要比他矮上半个脑袋,所以,浔阳拍简离肩膀的模样真是有些滑稽。 “无妨,倒是皇兄的心地确实值得越之学习”。简离皮笑肉不笑,他心底的冷意骤然升起。若是没有他的好母亲,他哪来这些闲工夫去展现他的仁心? 有些人,就是毫不费力就可以得到一切,即便是不属于他的。又或者说,原本该是别人的,他却不用动手,连脑子也不用动,就有人帮他争去。 “好了,我过几日再来,到时候再给扶晞把把脉,这几天就麻烦皇弟你费心了”。浔阳点头。 这话说得有些怪异,什么叫麻烦简离?扶晞本就是淮王府的人,再麻烦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哪里需要浔阳多说……只不过浔阳不晓得,而简离也可以装作不晓得,他淡然道,“皇兄快进宫吧!不是说淑皇贵妃娘娘今日与你有约?”。 “是了,谢皇弟提醒,我走啦!”,浔阳点头示意,他转身出门,轿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上轿后便让人快速进宫。 简离看着轿子越走越远,他周边的冷意越来越重。由作走上前,不等他说话,简离闭眼,冷冷的说道,“去春熙阁”。 早上扶晞吃的饭里,由作加了迷兰香,原本是安神用的,药量一大,就会让人昏睡,由作担心下药太重对扶晞身体不好,毕竟她不久前吃了绡络,所以扶晞有一段时间是仍旧有意识的,之后真正昏睡的时间也没有预期的长。 醒来以后,她只觉得自己睡了好长一个觉,精神也好了许多,能够不用扶着床板子下床。 “我怎么又睡了……” ,她起身以后穿好鞋子,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脑门,轻轻皱眉,“有点晕” 。 走到门边,阳光有些刺眼,她立刻转身回避,背身走到桌边,连着喝了好几杯水,她感觉十分满足。嘴皮子终于得到了水的滋润。 已经正午了,她不知是不是喝多了水,没有感到饿,趴在桌子上,扶晞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块玉。 触手温热,圆圆的像袖珍烧饼,从玉里头沁出来的红色,很正的那种红色。半掌大小,表面很是平滑…… 扶晞透过血玉去看太阳,入眼的一片橘色,很漂亮。像晚霞,不,是比晚霞还要绚烂夺目。 “这是哪来的?”。扶晞虽然很喜欢这个东西,但是她又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有这样东西,前几日程理送过她一块玉,但是她可以肯定不是这一个,“理叔送我的那个被我放进小匣子了,而且和这个不一样……”。 拿在手上摆弄了一会,扶晞实在是想不出血玉从何而来,她索性摘下来。想了想又觉得不能乱扔,她就重新戴上。放在哪里,都不如挂在脖子上妥当! 站起来走走,扶晞感觉自己好像睡了许久,躺了许久,再这么下去,怕是连路都不能好好走了。踢腿抖脖子,一系列的动作做完,扶晞的额头上又是一层细密的汗。 “这里没有镜子,我好些天没有梳头了!”,身体上的病痛没了,她才想起自己似乎也很多天没有洗澡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皱巴巴的,鼻子凑近闻了一下,她立即叫唤道,“不行不行,我要洗澡!”。 出了那么多次的汗,又是在夏天,衣服上面有汗味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扶晞忍受不了,以前做小乞丐的时候,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脏乱,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很少得到打赏,因为她不像乞丐。 扶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到门口看了看,她知道自己不能随意出去,可以越是这样,她越是焦急。让她这个样子,她宁愿一直昏睡着,至少不用面对这样脏乱的自己。 由作提着食盒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扶晞在门口张望,那个样子真的有点,偷偷……摸摸。 “你好了?”,由作进门放下食盒,他有些诧异,扶晞怎么睡了一觉就好了,脸色也明显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扶晞跳后几步,她手指着由作,“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她即带着一点羞涩,又带着一点惊恐,之前对由作的那一点害怕已然到了极致。 “为什么不过来!”,由作一步步走近,“胆子变大了呀?之前不见你看着我说话!”,他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说话也中气十足,好得差不多,心里的一些愧疚少了几分,他决心要吓吓她。 “我,我身上臭臭的,你最好别靠近我!”。扶晞慢慢后退,最后撒腿转身跑到床上,蹬掉鞋子上去,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由作苦笑不得,什么时候她的反应变这么快了?他不再靠近,就站在原地,他粗着声音喊道,“那你饿不饿,不饿我就带着吃的走啦!”。 扶晞不是很饿,她很快的摇摇头,虽然由作可能看不见。随后她又回道,“不饿不饿,你走吧!”。 “那好,那饭不吃了,澡是不是也不想洗了?”。由作边说边走,到了门口便停下,他闭上眼等着扶晞叫他。 “等着,先别走!”,扶晞一股脑起来,拖拉着鞋子走到距离门口三两步远的地方。 由作满意的睁开眼睛,抿唇笑了笑。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为君重貌》 对于注定的人和事,你能改变吗? 对于无法改变的事,你能接受吗? ………………………………………………… 由作后悔了。 他后悔说了可以帮扶晞的话,现在他不仅要帮扶晞准备木桶,还要帮她去拿换洗的衣服。 本以为可以拒绝,哪里知道扶晞自从病了一场,就再也没像之前那样,在他面前畏畏缩缩了。 他说不过她,虽然不在乎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英雄不可轻易反悔之类的话,但是实在是磨不过她,也躲不过她的目光如炬。 最后只能答应了。 路上遇见简离,由作和盘托出。两人站在树下,人影相依。 “你答应了?”,简离两手背在腰后,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有些不能相信,由作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屈就,去帮扶晞拿衣服。 由作点头,“嗯……答应了”。 “木桶哪里找来的?”。简离忍住笑意。 “后院本来就有,帮她洗了洗”。 “水呢?”。 “砍了棵树……正烧着”。 简离闭目,“你可真是什么都能做啊!”。由作颌首不语。 “看你这样子,她可是大好了?”。 由作想了想,“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能说会道,能跑能跳”。 简离心里一松,好得差不多了,是绡络的药效过了?还是血玉起了作用?不管怎的,好了便好。 “行了,浔阳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她也不必困在清风了,你随本殿过去,让她回屏澜吧!洗浴也方便些……”,让由作去拿衣服?所有衣服吗?岂不是连贴身衣物也要他取!扶晞和由作两人都没想到这一点吗? 由作确实没有简离想得多,他听说扶晞可以离开清风,知道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但是她如今的模样,确实不适合离开清风见人,也确实该洗洗了”。 “什么叫她确实该洗洗了?你就这么想去给她拿……”。简离有些不悦,心里酸酸的。 “她是个女儿家……自然想干干净净的”。 简离鼓气,“好了,你去吧,直接让与她同住的人一起来,衣服就让那人拿来”。 “一同入清风?”,清风可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送了衣服就让她离开”。简离有些懊恼自己说错话了。 “额,好!”。由作看看简离身后,所见之处并未看见有人跟着,“殿下没让人跟着?”。 “本殿让你去趟清风,你却久久未归,便自己来瞧瞧了,没让人跟着”,其实简离在由作离开不久,就出了春熙阁,他只是随处走走,不知道自己想去什么地方,只是走着走着就遇上了由作。 “是由作耽搁了,殿下恕罪!”,由作正色。 简离只是随口说说,他淡淡回道,“没事了,你去吧!本殿……本殿在清风等着”。 “殿下也去清风?”。 “怎么?不能去!”。 “当然不是,只不过……殿下去,能去干什么呢?”。 简离蹙眉,“那么多问题干什么?本殿去告诉她,她可以离开了行不行?告诉她这两天表现得很好行不行?告诉她之后需要做什么行不行?”。 由作没想到简离这么大反应,他忙道,“由作去拿衣服,殿下请便”。然后便一溜烟的走了。 这一回,简离不想从正门进去,看着面前的高墙,他也想试试由作的法子。 虽然没有像由作那样轻松,但是也没有多大的困难,只是一跃,单手支撑随后反转,拍拍手掌,扫去衣袖上的灰尘。 简离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墙,同宫里的墙一样,无论是高度还是镂空的花纹。同松云园小路上的那条路上的墙,一样。 “会的,一定会的,总有一日,儿子会把你从那堵墙里接出来,不管在今后去哪儿,待在儿子身边就好”。 “快了,很快就好了。儿子一定有办法得到父皇的首肯,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扶晞从由作出门,就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她去了后院几次,看着水面从纹丝不动到冒热气,然后鼓起水泡子,她添了几勺子水就回了主屋。 “殿下!”,进门的时候,她正好看见简离从墙上跳下来。 扶晞愣住,站在门口看着简离,“殿下这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个样子,怎么好出现在他面前呢? 不容多想,她走进屋子闭上门,可是在关上门之后又开始后悔。她关门干什么呀?简离想要进去,这能拦住? 由于隔得不远,简离还能听见关门声,他倏的回头看过去,也是正好看见扶晞的背影。 她看见了?待了多长时间?动静这么大,看样子是刚刚反应过来,可是她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她怕了?她在怕什么…… 简离走到门边,他的手抬起又放下。他在想,“我为什么要敲门,这本来就是我的地方,她本来就是下人,我是主子……”。 扶晞进门以后就直接跑向了里屋,她躺到床上,扯过被子给自己盖着,“殿下该不知道我醒了吧!我若是一直睡着,他应该会走吧……”。 “总之,一定不能让殿下在这里待太久,不能让他看着我这幅模样……”。 简离走向床边,一步步走近,他看着扶晞的眼皮子转动,嘴角轻勾,“呆子”。 扶晞其实装得一点也不像,她除了眼皮子还在动,还有手脚,和嘴角,她做不到完全放松,她听到简离一步步走近,她的心也越拉越紧,就像弓弦,拉到了快要绷断的那一刻。 简离看着她这样,并不想立马拆穿,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想知道她能装睡多久,如果自己一直不说话又没有什么举动,她又能忍耐多久。 事实证明,简离低估了她,虽然一直有些小动作,但是扶晞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简离服输了,他嘴角勾起笑。 既然她愿意就这么睡着,那么他也愿意做到不打搅,之前的一点狐疑也全都抛在了脑后,他慢慢退后,静静转身。 出门前,又最后看了一眼。稍微用力关上了门,简离相信这个算是提醒,她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装睡了。 扶晞听到简离走路的声音,又听到关门声,她缓慢的睁开眼睛,轻轻吐了一口气,“真好,这个肮脏的模样,我看不见你看到……”。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突现失踪 一切都被知晓得太晚,所以在发生以后,一切也都无法改变。 人们在这个时候能够做的,就只有逃避与接受。 往往,人都喜欢前者。 ……………………………………………… 由作站在屏澜门外,他等着里面的人拿衣服出来。 他很幸运,不必多跑一趟宝华楼,只是在屏澜门口就遇上了扶影和扶瑶,她们也看见了他。 由作简单的说了来意,让她们中的一人拿上一套扶晞的衣服跟他走。 她们是一同跑进去的,也没多久,很快便出来了,她们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包裹。 在她们还没走近,由作暗叹,“女人真是麻烦,一个人需要这么多东西……”。 扶影扶瑶两人走近后相继对着由作微微欠身,“我们拿好了,可以走了”。 “嗯”,由作转身领路。不过数步,他便回头看着跟着他的那两人,“只需要一个人跟来”。 她们相互看了一眼,随后都讨好的看向由作,“可是有两个……”。 “一个人可是长着两只手呢!”,由作不打算同她们废话,他把手搭上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扶影和扶瑶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东西扔给对方,又不约而同的说道,“你去!”。到头来,只是换了一个包裹罢了。 “快点决定,没时间给你们想”。由作见她们还是不吭声,便随手拉过扶影,“拿上东西,跟我来!”。 “哎哎哎……别拉别拉……我,我去!”,扶影接过扶瑶递过来的另一个包裹,反身跟上由作。 扶影没有去过流云或者清风,所以对于由作带着她走的路感到陌生,她平时又是个话唠子,此刻又是一个不熟悉的人在领路,她真是憋了好久,一直都看路去了,没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因为扶影走得太慢,由作有意放慢脚步等她却还是同她之间有太大差距,由作实在不能忍受,他低声说道,“你能不能走快点!”。 其实扶影已经很努力的跟着由作,可是他的一步完全等于她走三步,速度也很快,所以即便由作已经觉得自己在放慢等着她,她还是跟不上。 “我,我已经很快了!”。 “你确定?”,由作转身停下看着她,他们之间隔着好几丈。 扶影羞怯,她小跑着过去,提提手上的两个包裹,“我拿着东西呢!你看!”。 由作叹气不语,转身继续走,不过这回又是放慢了脚步,比之前还慢。 这一回,扶影紧紧的跟着他。有了之前说的几句话做铺垫,她的胆子也大了些,“嗯……拿衣服过去干什么呀?”。 由作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说得挺好的!”。扶影跑到由作身侧。 由作仍旧不语,脚步慢慢加快。 “怎么又快啦?你慢些,你,你慢一点……”,扶影小跑着向前,勉强追在由作前面一点点,“拿着这么些衣服,我也很累啊!你不要一句话不说好不好!”。 由作皱眉,他停下,“我只说一次,你话太多”。 “我,我怎么……怎么就话太多呢!”。扶影愣住,她瘪嘴小声碎碎念“你还是个闷葫芦呢!闷葫芦多不好啊!闷闷闷……说不准就会闷出病……”。 由作不耐的瞟了她一眼,他扯过扶影右手的包裹,“少了一个,你是不是就可以走快些了?”,他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跨步走去。 扶影见状,忙跟着赶上去 “你每一步都那么大,我哪里赶得上啊!你就是把扶暖的也拿着,我也不行啊!”。 “什么扶暖?你拿错了?”,由作停步回头,他提着自己手中的包裹问扶影。这个小妮子莫不是拿错了衣服…… 扶影喘着粗气,“没啊!没拿错……”,她指指由作手中的包裹,“这个,这个是扶晞!”,又提提自己手里的包裹,“这个,这是扶暖,没错啊!”。 “什么扶暖?”,由作脸部无意抽搐一下。 “就,就是扶暖啊!”。 “你们拿了两套衣服?”,由作不明白。 扶影同样有些不解,“是啊,怎么了……”。 “我只说了让你们拿扶晞的吧……”,凭着直觉,由作已经觉得有些不寻常。 “是……可是……”。扶影被由作的严肃和一本正经给吓住。 由作走近一步,“可是什么!”。 “可是,她们不是在一起吗……扶晞要,那,那扶暖肯定也……”。 由作眯起眼睛,他虽然还不不知道谁是扶暖,但是他可以清楚的知道,扶暖肯定是不在清风的,“谁说她们在一起的!”。 “怎么……了”。 “我让你说,是谁说她们一起的!”。 “扶,扶瑶……不,不不不,是由仲,由仲来说的”,扶影不敢直视由作的眼睛。 由作转身背对扶影,他低头想了想这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总之,那个什么扶暖肯定是不在简离的计划中的,可是,按着扶影的说法,她们一直以为扶暖和扶晞在一起,那就是说那个扶暖一直没有回屏澜…… 从什么时候不在的呢?她们说是和扶晞待在一起,那就是简离让扶晞待在清风的那天。 王府里有人不见了,不管是谁,都是有记录的,为什么这个事情没有通报?难道是由仲传话正好让她们误会了,她们就把事情告诉了程理,而程理就划去了这两人的名字?那么,扶晞在清风,那扶暖呢?她去什么地方了?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扶影鼓起勇气大着胆子戳了戳由作的手肘。 由作转身回头,他再次拿过扶影手上的包裹,“行了,你回去吧!衣服我拿去就可以了……”。 扶影还没反应过来,由作就自己走了好几步,她追上去,“你等等,你刚刚什么意思?扶暖不在……”。 “在事情还不清楚之前,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想,你会轻松许多,不要试图自找麻烦,自寻烦恼”,由作不打算回头,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停下说了这么一段话,不管她懂不懂,反正他该说的都说了。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快些把这件事情告诉简离。 王府丢了一个人,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最关键的还在于,简离知不知情?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事不关己 一个人可以做什么?在命运面前,她什么也改变不了,越是努力的想要弥补,越是会看到事件之下的残忍和无情。 不要企图去求一个不在乎你的人,也不要试图去做一些看起来就是愚蠢至极的事情。 ………………………………………………… 由作想着简离同他说过,他在清风等他,他就想着反正不管怎样,他还是需要将衣服去给扶晞的,就直接跑向了清风。 留下扶影一个人待在原处,她不解的看着由作离去的身影。她隐隐的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由作同她说让她不要乱想也不要乱说,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能说什么呢? 简离退出房间之后,没有立刻离开,他到后院去看了看,随后就去前院等着,挑了处没有太阳蒸晒的地方。 简离站的地方正好对着一堵墙,由作跳下来的时候,他皱皱眉,“发生什么事了?这样急……”。他相信由作也会看见他,就没有动,继续待在原处。 由作没有如同简离预料的那样看见他,他径直走向主屋,没有直接推门进去,他敲了敲门,“衣服拿来了,还不出来!”。 扶晞迟疑了一下,随后她迅速穿鞋下床,小心的开了门,她把小脑袋凑出去,“只有你吗?”。 “不然呢!还有谁?”,由作回头四处看了看,他想起简离也应该在这里,难道扶晞见到他了? “没没没,没有谁,没有谁……”,扶晞大打开门,她低头看了看由作手里的两个包裹,“有两个?”。 由作还不打算把扶暖的事情告诉她,虽然包裹是一样的,但是他记得自己右手上的是扶晞的,他将右手上的包裹扔给扶晞,“这个是你的,我还有事,你再不去,我就不给你守着了……”。 虽然没什么人来清风,但是扶晞还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人在后院脱衣服洗澡。他们说好了,扶晞去后院洗澡,由作要在前院帮她守着,由作今天已经没什么事情,或者说,简离交给他唯一的事情就是照看扶晞。所以他就答应了扶晞。 “别呀!我去,我现在就去,你守好了,不要走……也不要来!”,扶晞有些不相信由作,她打量的看了由作几眼,又被由作给瞪了回去,她乐呵的笑笑,随后转身跑开,向着后院。 由作无奈笑笑,他转身。 “你笑了?”,简离看到扶晞离开,他就走了过来,由作回头,他正好看见他在笑。 由作立刻收起笑意,“没有”。 “本殿不瞎”。简离瞟了他一眼,随后走进屋子,坐到躺椅上。 由作跟着走进去,不等他开口,简离抢问道,“方才见你进来,你很急,不只是翻墙进来的,还没发现本殿……发生什么事了?”。 “府里有人不见了”,由作也不含糊。 简离疑惑半刻,随后坦然,“本殿知道,程理说过了”。他低头片刻又立即抬头,“你说的不是那个人?是谁!”。 “是扶暖”。 “扶暖?”。 “是与扶晞住一处的,同是打扫宝华楼的婢女,她们一直以为那人同扶晞一起,所以……”,由作提了提手中的又一个包裹。 “她们以为那人同扶晞在一起?”。 “可能是由仲奉命过去传话,其中有些误会”。 简离思忖片刻,手指在大腿上敲打,“以为和扶晞一起……也就是说,她也是那天就不在了,那么……容本殿想想……”。 “程理在第二日就同本殿说了府里有人不在,除了由伽和由修,当时还有一个由……由仟!”,简离想起了程理说的那个人,“由仟和扶暖是同一天不在的”。 “她们会不会是一起离开的?”。 “不知道,当时程理来说的时候,本殿提起了由伽,所以就没有在意失踪的人,程理也说了,由仟有过偷出府的事情,你知道,本殿容不下这样的人,所以……”,所以简离当时就没有在意,他还说过就算那人再回来,王府也不会收留他。 “对于扶暖的事情,该怎么办?”。 “查查他们二人有何交集,嗯……估计是一起离开的,你不用过分去管这个,只是无关紧要的人,无须费心”。简离起身,他准备离开了。 “明白……如果他们是一起离开的”。 “如果是,就不用理会,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简离看向由作,见他嘴唇动了动,他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你也不用理会,既然离开了,就不再是王府的人了,即便回来了,早晚会再走”。 简离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他不太想管这档子事,在他看来,只要是想离开的人,终究是留不住的,他不屑于去留住任何人,想留下的人,怎么都不会走。既然走了,就最好别再回来。 他不想理会,也不想身边的人在这件事情上费心思,有那样的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办以后的事。 由作点头,“知道了”。 简离走到门口,“还有,告诉她,她可以回去了”。 “好”。 “你告诉她以后,就快些回来,本殿有事吩咐你”。 “流云还是春照阁?”。 “春照阁”。简离大步流星的走开,他离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去后院的走廊。空荡荡,她还没回来。 扶晞到了后院看着烧到沸腾的水 ,心里有些欢喜,“终于……终于终于可以洗洗了!这样脏,真的是让人难以忍受啊!不知道那个由作是怎么忍我的……”。 她快速的向木桶里倒热水,倒到大半桶的时候转而加冷水,她也算是大病初愈,相比以前动作缓慢了不少,欠缺麻利,不过还好,没有太大影响,她还是如愿的得到了让人一个十分舒服的温度。 向着四处看了看,深深吸气,她麻利的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快速的钻进桶里,水花四溅,好在她的衣物她放得比较远,不会被打湿。 这段时间她迷迷糊糊的,全身没力气,浑身痛得都麻木了,如今总算是解脱了。 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既然要洗澡,索性也洗洗头发,她整个人闷到桶里,还没待一下她就浮出来,剧烈的咳嗽几下,可能是还没全好,她忍受不了那股压力。 进到木桶的时候,她只脱掉了衣服,还没摘下脖子上的血玉,此刻玉在水里,就像一块凝结的血,经久不散。 扶晞拿起玉,“你到底是哪来的呢?”。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心慌意乱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你的眼? 究竟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一切倒回? 究竟怎样我才能知道扶暖的下落? …………………………………………………… 由作一直等在主屋,扶晞回来的时候,她的头发还没干,顺着发梢还在滴水。 “怎么还洗上头了?”,由作感觉她这样折腾自己,估计身体还没好,就又不行了。 扶晞已经拧过水了,此刻听由作这样说,她小指绕过去拧拧发尾,“嗯……洗着洗着头发湿了,就一起洗了……”,带着三分讨好,扶晞痴痴笑。 由作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巾递给她,“没用过,你用这个”。话里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额……谢谢”,扶晞迟疑一下,缓缓接过。 “殿下说了,你可以回去了,不用再,不用再待在这里”。由作把手巾递给扶晞后,便跨步要离开。简离应该已经和外面的那几个人吱过声了。 扶晞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追过几步,“我可以走了?该办的事情办完了吗?”。 由作转身,他不知道扶暖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扶晞。他低头暗 想,“算了,反正也不管她的事,说了也没用,她回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你怎么不说话?我……”。 “是,你可以走了,殿下交代的,还有问题吗?”。由作打断她。 扶晞闻言低头,她“哦”了一声,看见自己脖子上的血玉,抓紧问道,“这个不是我的,你知道是哪来的吗?”。 由作不意的瞟了一眼,血玉在扶晞的白皙的脖子上显得血色更浓。她还不知道,似乎也不需要知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扶晞捕捉到了由作话里的意思,她继续说道,“你知道啊!你现在不能告诉我吗?”。 “以后会有人告诉你,但那个人不是我,还有,这里的事情都不能说,你应该明白”。由作不再打算同扶晞耗下去,话音未落就直接一跃而起,踩着旁边的栏杆上到屋檐,又从屋檐跳到墙上。 从由作说话到消失不见,扶晞都是慢半拍。她蹬蹬脚,“跑这么快!这里没门啊?”。 扶晞在由作走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一直到头发晒干,这里没有镜子,不过即便有,她也不会捣鼓,就拿着发绳随便绑了一下。 出门的时候,门口守着的人没有拦着她,也没有同她说话,扶晞试探的说了一句,“我,走啦!”。 这条路她不常来,但是并不像扶影那样完全没见过,她只是不熟悉,只要走过一遍,她就会记得很清楚。刚刚来王府的那段时间,她也算是把整个王府给跑了大半。 这个时候她该去哪儿呢?自然是要回屏澜的,自己好像睡了很久,虽然简离同她说有人回去告知过,但是她们应该还是会担心的吧! 等回了趟屏澜,就要去看看由伽了,还有程理……扶晞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深深的吸口气,这太阳似乎没有以前刺眼了,真好! 由作不告诉她血玉是哪来的,但是她自己也会用脑子去想,还能是哪来的呢?“由作他不肯说,可是看着流云一直没什么人进去,那能进去给自己戴上这个的人应该也不多吧……”。 “应该也只有殿下了吧,可是由作为什么不说呢?”。 “我在流云只看见殿下和由作了,还有谁进去过呢?”。 这个时候回屏澜,人已经多起来了,扶晞回去的时候还遇上了几个人,她们看见扶晞的时候都带着一点疑惑。 扶晞笑着回应了一番,她走到自己屋子。扶瑶扶影扶清都在,唯独扶暖。 看见扶晞回来,最兴奋的莫过于扶瑶,她笑着迎上去,其次是扶影,她也开心的说了句,“死丫头再不回来,都要以为你不见了!”。 “我只是……”,扶晞想起由作说的,她在流云的事情都不能说,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她还是略过了这个话题,“我这不是站在你面前吗!嘻嘻……”。 扶清一直在旁边看着不说话,她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之就是看见扶晞就有些不舒服。 “哎,扶暖呢?怎么不见她?”,扶瑶看了看扶晞身后,没见到扶暖的人。 “是啊!扶暖人呢?”,扶晞不知扶瑶在问她,她也回头看了看,转头问了句扶影。 “别玩了,她藏起来了?”,扶瑶笑着拍拍扶晞的手臂。 扶晞以为她在同自己开玩笑,“你们别玩才对”,她想起扶影上回这样捉弄过她,她看向扶影,“小暖藏在哪儿?你告诉我,我去把她找出来!”,说着,扶晞还在屋子里头看了看。 扶影想起今天由作的异常,她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她脑里有许多问题,原来以为是自己多想,等着她们两个回来就好了,此刻她却只想好好问问扶晞。“扶晞,扶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扶清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扶瑶意识到气氛的凝结,也收起了嬉笑。 “什么……和我在一起?扶暖她,我一直是一个人”,扶晞看着她们一个个的脸色突变,她心里一紧,扶暖…… 扶瑶握住扶晞的手,“你真的没开玩笑吗扶晞!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你和扶暖当时都不在,我们还以为你们不见了,直到由仲过来传话……”,扶影看了扶瑶一眼,当时由仲还是同她说的,扶瑶立即说道,“是是是,当时由仲过来说人在殿下哪儿……”。 扶晞慢慢有了一丝丝不祥的预感,她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一直都没见到扶暖吗?从我……不在的那天开始?”。 “是啊!”,扶瑶扶影相继附和。 “不会的……”,扶晞仔细想了想,难道扶暖也吃了那种药?不会,她记得自己明明是一个人在流云,而且简离也不曾向她提及扶暖。 可是扶暖在哪儿呢?她一直没回屏澜,她能去哪儿?为什么她们都说扶暖是和她在一起? 一直未曾言语的扶清插道,“当天你们是一起待在这屋子里的,又是一起不见的,也是有殿下派来的人说过,如今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呢?扶晞,你倒是,说说呀!”。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众矢之的 其实,该来的都会来,不一定是特定的时间,但一定是确定的人和事,或早或晚。 ………………………………………………… 扶清的话像一根针,深深的扎进了在场的三个人心里。 为什么呢?明明是你们两个人一起不在的,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为什么…… 扶瑶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由仲和她说过的话。她记得由仲说了,人在简离哪儿,还有程理,他不是也有去确认过吗?为什么扶晞会说不知道呢? 扶影在想今天去送衣服的事情,由作似乎不知道扶暖的存在,他似乎对于自己拿了两个人的衣服感到意外,难道扶暖真的不是和扶晞一起的?那她人去哪儿了呢?怎么就不见了…… “扶晞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平时不是最会解释了吗?怎么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是觉得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了吗?”,扶清看着众人的脸,知道自己的话对她们有影响,她不打算这样撂下一句话就算了,她要乘胜追击。 扶晞脑子里乱成一团,不过她想得事情与她们都不同,她在想扶暖去哪儿?扶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离开的?这些问题一个个在扶晞的脑海里滚动。 不过,如果说扶清的第一句话对她的影响不大,可后面说的话就真的让她不能不觉得心里堵得慌。 扶清缓缓走过来,她站在扶晞的面前,轻飘飘的说道,“也对,如今你确实是不需要解释什么了?因为你已经与我们不同,同我们说话已经是浪费时间,何况解释!”。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扶晞不是听不懂扶清的言下之意,她只是不能相信曾经对她如同妹妹的人,如今这样针对她,为什么要在事情不明不白的时候把战火引到她身上,为什么要在扶暖还下落不明的时候,这样置气! “我在说什么我很清楚!只怕你不肯承认!”。扶清言语凌厉,她的眼中已经全然是嫉恨,这些天的难受,她要全部还给扶晞!“” “我要承认什么?你觉得我该承认什么,你告诉我!”,扶晞一贯不会生气,可是现在不同,她觉得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不然不仅解决不了事情,还会把事情越整越麻烦。她直视扶清,声线也高了几度。 “承认你**无耻!承认你勾引殿下!承认你祸害了扶暖!”。 扶晞头皮发麻,她摇摇头,“你疯了!”。 “难道不是?那么为什么殿下身边的人频频来找你?就连由作那个大冰块也要来跑腿?”。又是一记冷笑,她的脸已经无比狰狞。 一直听她们二人说话,扶影想起自己今天去的地方,那条路她不熟,但是知道,好像是去流云的路,流云,是简离住的地方。扶晞也几天没回来了,由作来拿衣服,扶晞身上穿的,也正是拿去的那一身,她到底做了什么需要换衣服呢?还有她的头发也…… 扶晞不发脾气,却不代表她是个没脾气的人,也不代表她可以任人随意拿捏,“我只说一次,我没有做你说的那些,现在扶暖失踪,我同样着急,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吵,一点意义也没有?”。 “那你说啊!你说这两天你去哪儿了!你干什么去了,你说!”。扶清依旧不依不饶。 “我也不,我……我”,她能怎么说呢?别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除了睡觉她都不知道自己干嘛了,就算她知道,可是她能说吗?她能坦诚吗? 扶清冷笑,“说不出来了吧!有些人就是表面一套,背地又是一套……真是恶心!”。 “是,我是说不出来,但是这不代表我承认了你所说的,而且,我这几天做了些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到底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你说我改!”。扶晞心里委屈,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没人在乎,也没人能理解她安慰她,那么她的委屈就只会是被人嘲笑的话题。 扶清没想过扶晞还会这样,不过错愕了一会,她觉得甚好,扶晞这样正是对应了她之前说过的,她变了,她眼中早就没了她们这些人。她看向扶影和扶瑶两人,“你们可都看清楚了,我说得没错,她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中的简单!”。 “你别说了!” ,扶瑶在一边不吭声,扶影看了一眼扶晞之后,她抓抓扶清的手。 扶清感觉到她们两个的动摇,她继续说道,“日久见人心……若是心中无愧,就该解释”。 扶晞突然感觉自己已经边缘化,扶瑶眼里的躲闪,扶影话里的回避,扶清一步步的追打都让扶晞觉得陌生。 这一切都是扶晞以前不曾面对的,她很害怕遇到这样的场面,她从来就不是坚强的人,特别是在她长久相处的人面前,她不能接受她们的不理解和不相信。 在害怕和恼火之余,她还没忘记最重要的问题,扶暖的下落呢? 扶晞知道目前扶瑶和扶影都是不会站在她这一边的,更不用谈为她说话,她只能先堵住扶清的嘴,给自己,也给她们一些时间,很多问题都会解释得清楚的! 扶清的话没错,日久见人心,扶晞不相信她们会在这一刻就全面否定她。她不相信以前的那些日子抵不过现在的一个私人恩怨和猜测。 “你说得没错,心中无愧就该解释,可是再多的解释对你而言有用吗?”,扶晞顺着她们三个看过去,扶瑶欲说还休,扶影则是看了她几眼,又无奈低头。“解释的话从来都是废话,若是相信,根本不用解释,若是不信,再多解释都只是狡辩……”。 扶晞抿唇,她不想再软弱下去,“我知道我现在说再多都没用,但是还是想你们给我点时间,扶暖……我真的没有和她在一起!”。 “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扶清根本不买扶晞的账。 扶晞不打算同她再争辩下去,她继续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扶暖,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离开的!”。 扶瑶尴尬的笑笑,“啊!是啊!现在最重要的……”。 扶影拉住扶瑶的手,她抬头看着扶晞,“扶晞,我想问你……”。 “好”。扶晞坚定的看向她。 扶影看着扶晞的脸,也犹豫了起来,她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她也明白自己或许是臆断了,她也清楚扶清出于私人恩怨,说得话过分了些,但是她还是想问问扶晞。 “你不用解释太多,你只要回答我,是和不是”。 扶晞愣住,这是在干什么?扶影审视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她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她这样的话在扶晞听来,和扶清区别不大,她也怀疑她,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扶清说的那些话,她们都相信了呢?“……可以”。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心生间隙 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可是有的人偏偏喜欢说那样的话。 ………………………………………………… 扶晞对着扶影点点头,她不知道扶影会问她什么,但是她已经做好准备。可惜她所有的准备全被扶影的一句话打破。 “你去了流云吗?”。谁都知道简离住在流云,谁也都知道简离没让什么人去过流云。 扶晞不能否认,她点点头,“我去了”。 扶影的这句话本来就有歧义,而扶晞的回复也恰恰容易让人误会。在扶晞看来,她的这句话只是表示她去过流云,而在扶影扶清一众人耳里就是扶晞承认她这几天一直待在流云。 “我们去宝华楼当值那天,你和扶暖是在一起的”。扶影记得那天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 扶晞点头之余说道,“我们确实在一起,但是我出去以后……”,扶晞想起那天先出门的是扶暖,她说…… “扶暖那天是先我一步出门的,她好像是……要找由仟!”。扶晞想到由仟,心里大觉得不妙,为什么不回来呢?扶暖没回来,那由仟呢? 扶影愣住,她听到扶晞提起由仟,也想到一些东西,她抛开扶暖的下落,继续追问着,“那好,我们先不说扶暖……就说你到底这些天都干了什么?不要说你什么也没做,不然,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我!我……不能说”,扶晞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扶清冷言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无非是些谄媚的……哦!对了,你脖子上的玉可是又换了?瞧瞧!可是比前些天的要好上许多……”。 扶晞下意识的用手抓住血玉,她低头瞧了瞧,牵了牵领口,试图把玉藏起来。 “藏什么呀?你也知道见不得人?我还以为你早就没脸没皮了……”。扶清的语气越发的尖酸,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扶清你能不能别添堵?”,扶瑶一直在旁边忍耐着,她确实刚刚开始有些疑心,但是听着她们说了这么多,她想了想扶晞平日的为人,她觉得自己不能无端端的怀疑她。扶清自从上回事情就一直针对扶晞,这些她也都知道,也就更懂得,扶清的话,不能当真! “我说我的话,管你什么事!你一边儿待着去!”,扶清原本看着扶瑶回避的眼神,以为她已经转到自己的阵营,现在又听见她反驳自己,她又想起之前扶瑶对她的态度,新仇旧恨一起算,她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瞪了扶瑶一眼。 扶瑶也不怕她,她直言,“你若是说的实话也就罢了,但是你满嘴胡言,我怎么听的下去?”。 “你住口!”,扶瑶听着扶影刚才问的扶晞的那些问题,她心里正得意的紧,她扬手准备打过去。 扶晞一手抓住她,“你闭嘴!”。扶晞一直让自己保持冷静,她知道扶清对自己有意见,就尽量让自己不去理会她,她想把事情一点点理清楚,所以不管扶清怎样尖酸的讽刺她,她都可以不吭声,但是她见不得她这样欺负人! 扶清没有扶晞的身量,此刻扶晞又是有些气愤,自然抓得她紧紧的不肯松手,扶清怎样摆动都不得摆脱,她怒道,“你给我松开!”。扶影见状也上去帮忙,她看了扶晞一眼。 扶晞松手后,对着扶清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同我有些矛盾,但是你不能随口胡说,也不能这样指责我!我如果真的做错了,或者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一定会改,但是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认!”。她回头感激的看了扶瑶一眼,“还有,你不能随便动手!”。 “我真的不愿意相信,两百多个日夜的相处就这样脆弱?脆弱到不堪一击,风一吹就散了?为什么一些没根没据的事情可以被你们当做利剑来指责我,为什么你们要捕风捉影,不肯选择相信我?”。 扶清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侧脸看向扶影,示意让她帮着自己说话,奈何扶影也一脸羞涩,她自己都已经无法再坦然面对扶晞,哪里还能帮她说什么…… “我说的有什么错,是你自己不肯解释……你连自己这些天做了什么都不肯说,我……”。依着扶清性子,她是绝不愿意在扶晞面前低头的。 “所以你就可以自由发挥你的想象,然后凭着你的主观臆断去肯定我做了什么,是吗?”,扶晞盯着扶清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她。 “我……我说的怎么……怎么就……”。 “够了扶清,这几天,这种话,我已经听你说太多,你难道就不累?”,扶瑶疑惑的看向扶清,她起初只以为她是心里有怨气,过几天就好了,可是到了今天她还是这样针对,如果今天自己也和扶影一样,追问一些问题,按着扶晞那种有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的性子,恐怕她真会百口莫辩。 “你!”。扶清怒视。 扶瑶拍拍自己的脸,“怎么,你想打我?”。看着扶清偃旗息鼓,她又看向扶影。 扶影正看向扶晞,她施施然“扶晞,我,我刚才……”。 “我知道的,扶暖失踪,大家都很担心,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要找到她!”。 扶瑶点头,扶影也一并附和,“没错……”。 扶清一时难堪。 扶晞知道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清楚,肯定会成为隐患,她舒口气,鼓起腮帮子,认真的看了扶影扶瑶还有扶清三人一眼,她淡淡的说道,“我知道刚刚你们怎么想的,不管现在又是怎么想的,我觉得自己一定要解释一下,虽然我之前也说过解释是最没用的废话……”。 “第一,扶暖当时真的没有和我在一起,我们是一同起床的,但是之后并没一起出门”。 “第二,我确实去了流云,但是真的是因为办事,至于做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因为我真的感觉自己什么也没做!”。 “第三,我脖子上的玉我也是今天才看见,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或许是殿下赏的,或许不是,但不管怎样,都不是我用不正经的手段得到的”。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扶影和扶瑶一直听得很认真,扶清虽然不屑于扶晞说的话,但是她也一直认真听着。 见扶晞迟迟不说第四是什么,扶瑶又些急,她忙问道,“是什么呀?”。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满心疑窦 没有人告诉你是不是?不是所有的求助,都可以得到帮助,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不计利益的去救济别人。 如今同你说了,就是要你记住这点,永远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去贱卖自己的尊严。即便你的尊严不值一文。 ………………………………………………… 第四点是什么呢? “你不用想了,扶暖确实是同由仟一起离开的,我问了看守后门的于老头……”,由作敲响木门,“他说了,由仟给了他们几人少许钱财,是他带着扶暖出府的!”。 扶晞诧异由作的存在,他一向神出鬼没的,而且他一直都是陪在简离身边,此刻他到这来了,是否就是说,简离也来了? 扶影扶瑶等人均对着他微微欠身,轻轻点头,“你方才说扶暖是同由仟一起出去的……真的吗?”,有过相处,扶影倒也不觉得由作有多不可接近。 由作回看了扶影一眼,“我没必要说谎”。 “你是说由仟也不见了?”,扶瑶瞪大眼睛看着由作,她们都还不知道由仟也不在了。 “是”。 扶晞一直在看由作的后面,由作业早就看见了她这一举动,他瞥了扶晞一眼,低声道,“我今日去问了府里的人,由仟也是那天离开的,而且他们是一起出府的……嗯,暂且认为他们是私奔吧!这会儿是过来告诉你们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起的?”,扶晞觉得由仟和扶暖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她脱口而出,在事情还不太明了之前,她想要为扶暖保留一些东西。私奔……这种事情,对谁来说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由作甚是无奈的闭眼,随后吐口气,“不是说过,我是问过府里的人吗?他们是一起离开的,再多打听一点他们平时的交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由作这么一说,扶影等人心里的迷雾就被拨开了,是了,他们最近确实有些问题,扶暖那个小妮子确实挺看中由仟的! “哦……”,听不出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扶晞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她突然想起,扶暖到现在都没回来,可是她那天明明就没有要一去不回的迹象…… 如果扶暖真的决定不回来了,那么那天就不该那样同她说话,还表现得像往常一样镇静,有谁会在私奔前夕还悉心打扮的? 看着扶晞飞似得跑去扶暖的床铺,扶瑶呼一句,“扶晞怎么了?”。 扶晞在扶暖的床铺上仔细的翻找,随后又去她们一同放衣物的地方。 “还在?还在……都还在……”,扶晞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让众人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由作就算好奇,也不会主动去问她什么,扶影嘴巴动动却没发出声。扶清就更不用谈什么,自从由作过来,她就什么话也不说。最后还是扶瑶问出来,“扶晞你……你说什么呢?”。 扶晞把手上的衣服还有一些碎银子摊开到众人面前,“这些,都是扶暖的东西,我刚刚看过了,她的衣服一件也没少,如果真的是要私奔,怎么可能不带上银子和衣物?”。 “是哎!”。扶瑶一向叽叽咋咋,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刚刚对扶晞还有点不好意思,此刻只是恢复到了从前。“那个丫头就算不带衣服,可也应该不会傻到决定不回来还不带钱吧!”。 扶晞同意扶暖的话,她对她点点头,随后看向其余几人。 由作一直默不作声,他心里暗叹扶晞的细心与机灵,他想看看她怎么处理这件事。 扶影陷入沉思。 “她是不是过几天就会回来?会不会在外面玩得太开心,不想太快回来?” ,不得不说,扶瑶太天真。 扶影脸上一瞬间的喜悦,随后淡去,她天真了一瞬,又明白了不可能。 扶晞拍拍自己的脑门,她无奈的看着扶瑶,“你傻啊?她怎么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觉得王府的规矩能容她这样?”。 “回来?你们是觉得王府仁慈到这种地步了?”,由作忍不住插嘴,他眯起眼睛扫视她们几个一眼。这里面清醒点的人,难道只有扶晞了…… 扶瑶痴痴笑,涩涩的低头。 “我记得那天,扶暖她很认真的打扮了,她为了画好眉毛还发了会火……”,想到这里,扶晞觉得心里难受,她很自责,那天她应该拦住她的,她应该问清楚扶暖她到底是要干什么的。“你们想一想,她如果真的决定再不回来,怎么会在那样的时刻还在妆容上花费时间呢!”。 扶影想了想,她把扶暖的枕头扣子解开,从枕头里面掏出一根簪子拿到众人面前,“这是由仟送她的,她一直没怎么拿出来,可以晚上会偷偷看,她如果真的要出府,不会不带上这个的……”。 “这个丫头……藏这么深啊!”,扶瑶随后对着扶晞说道,“她那天一定就是去见由仟了!”。 扶晞勉强笑笑,“他刚刚不说了,后门的看守放他们一起出去的……”。她看向由作,她想由作说点什么,他可以找人问出他们之间的交集,可以问出他们一起出去的,那么只要他愿意帮忙,也一定可以找出他们的下落,即便不能找回他们,那至少也可以知道他们出去以后,到过什么地方…… 不过,扶晞这一切的想法都建立在,他们在一起的基础上。 由作明白扶晞眼里的渴望,不过他可以装作不明白,他别过脸,不看她。如果不是想要看看她怎么处理这件事,他说完话就该离开的。 “你除了问到你之前说的那些,你还知道别的什么吗?”,扶晞诚恳认真的问由作。 由作想了想,还是告诉她们,“由仟的衣服少了两套,还有银子全带走了,然后……与他同住的三人的钱都不见了,可以确定,是他拿走的”。 这样一说,在场的四人心里的想法都各有不同。 扶晞觉得,既然由仟这样做了,他就肯定是早就计划好了要离开,至少不该是临时起意,那么为什么扶暖还要什么也不带? 扶影觉得,由仟既然这么做了,应该就真的是带着扶暖一起离开了,或许扶暖只是被临时通知的…… 扶瑶觉得,这种情况应该是由仟他们在外面临时决定不回来的,或许他们只是商量好一起出去,可是由仟又突然决定要再不回来…… 扶清觉得,前因后果太一目了然,应该就是她们两个决定好了一起离开,而扶暖不带东西,或许是忘了,或许是不在乎,也或许是障眼法,担心太明显而被人发现…… 此刻能做些什么呢?扶晞把主意打到了由作的身上。他可以知道这么多,按照他的能力有的东西,他一定也可以…… “嗯,由作,大哥,你……可不可以……”,扶晞鼓起勇气,壮起胆子,可惜还没说几句话就被打断了,由作冷言看过去,“你别想太多,不可能”。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坚持追查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帮!就如同你找不出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理由一样。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原因。 …………………………………………………… “我话都还没说完,你也都还不知道我要你做些什么,为什么一口拒绝!”,扶晞脸红,她收起扭捏,粗着声音回复由作。 由作走到门口,临门回头,“还能是些什么话?无非是想让我去帮你去找找扶暖的下落……”。 “扶暖是淮王府的人,她不见了,于情于理都该找她回来,即便……即便是要罚她,也该寻她呀!”,见他要走,扶晞赶紧到门边拦住他,说话也急了起来。 由作轻轻一绕就躲了过去,他退到屋里,“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情,再说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难道每不见一个人,我都要去找他们?”。 “也没说要你一定找回他们,至少也该知道他们出府以后去了哪儿啊!”。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吗?如果是,扶暖他们能够去哪儿呢?现在还在京都吗? 扶影扶瑶也一同附和着,“对啊!你既然能够查到他们之间的往来,自然也可以查到他们出去之后所待的地方,这才几天功夫,即便离开了,也一定走得不远的……”。 由作正色,他毫不费力的越过扶晞,“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做这些事情,有些东西远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而我恰恰不喜欢解释!”。他把话留下,人则径自离开。扶晞就是想追也再追不上。 扶晞看着远去的身影,她丧气的回到屋子。 扶影扶瑶都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扶影略带一些愧疚。扶清偷偷瞟了几眼,众人都不怎么说话。 “如今……不知扶暖她怎样了,如果当初我能拦着她,或者多问她几句,就,好了……”。扶晞看了看空荡荡的床铺。如果她那天真的试图拦住扶暖,真的会改变这些吗?她真的拦得住? “好了,扶晞你也别担心了,我感觉吧!扶暖那个丫头她就是和由仟那小子一起离开的,说不准他们现在玩得潇洒极了!”,扶瑶走近,她灿然轻笑。 “扶瑶……”,扶晞无奈,她不知扶瑶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安慰大家来着。“不管怎样,都愿她好好的!”。 “没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离开也是扶暖她自己选的路,我们……也阻不了她的心思”。扶影心里已经想定了,扶暖就是随着由仟离开的。她轻声附和一句。 “是啊!扶暖的心思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说不定早就决定好了要走,只是……只是没透露一点风声罢了!”。 扶晞听毕,更加觉得不可能,虽然她只来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同她们几个相处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她了解扶暖的为人,她不会,也绝对不可能将心事藏得住,就算能够忍住不说,也一定会有些异样!可是,那天她还是同平时一样的。 扶瑶叹息,“傻扶暖,就算要离开,也该同我们说说呀!我们也可以支援点银子给她”。 扶晞看了看扶瑶,“银子?”,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疑点了,不只是银子的问题,扶暖可是什么也没带上啊!衣服银子,还有扶影刚刚拿出来的那根簪子……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自己的那点银子都没带上,哪还要你支援……”,扶清这个说的倒是实话,不过让人听着总觉得有些酸酸的。特别是听在扶瑶的耳朵里。 “不会说话就闭嘴!”,扶瑶不想和她吵,但是也不想她继续说些难听的话。 扶清本也是说句实话,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有些带刺,她气急,心中抑闷,“你!”,最后别过头,不再吭声。 扶影在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她们两人这样,她就不再注意这些,她从扶暖的事情搞明白了,就对扶晞有些歉疚,她走近扶晞,“扶晞我……”。 扶晞一直还在想扶暖的问题,扶影走近了她也还不知道,直到她说话,她才反应过来,看到她眼里的神色,她就明白了,扶晞牵住她的手,“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我狭隘了,刚刚差点陷你于不义了”,扶影感动之余,越发觉得心中有愧。 “是我自己解释得不清楚,事情加起来就会让人误会,所以一切是我自找的,与你无关”。可惜她有些东西都不能说。“我们都别放在心上,好吗?”。 “好!”,如今千言万语都是多余的。 对着扶影点点头,她又把扶瑶招过来,扶晞心里还在想扶暖的事情,无论如何,她都放心不下。“扶瑶,我有些事情还没想明白,我要出去一趟……”。 “行!”。 “我想说的是现在事情有些多,你不要和扶清吵了……”,扶晞压低声音,“扶清只是和我有些矛盾,你们还是可以好好相处的,所以……”。 “你不知道!”,扶瑶看她一眼,低声道,“我实在忍受不了她,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越来越难听!”。 “她刚刚说得没错,只是你听错了关键……”。 “关键?”。扶瑶有些不明白。 “扶暖出门没带钱啊!她这几天都不回来,那么也就暂且可以认为她不会再回来,你觉得谁会不带钱就出门的,更何况她还是不回来那种!”。扶晞说话的同时,自己在心里也细细想了一番。 由作可以做的事情,由伽是不是也可以?他不愿意帮忙,相信由伽不会拒绝她的。 待会儿她就去找由伽,相信事情会好办许多。 “那,难道……扶暖那个丫头……”,扶瑶听扶晞这么一分析,也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她还想不太明白,但是扶暖的事情,让她隐隐的觉得不妥。 “情况到底是怎样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的感觉和你应该是一样的”。 扶影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她拍拍扶晞的手背,“你去吧,我会好好看住她们的”。 “嗯”,扶晞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又看了看扶清的方向,她正看着她们这边,见扶晞看过来,她慌张的别过脸。 扶晞没告诉她们,她要去找由伽,她暂时不想说太多,她想真有消息的时候再告知她们。 话不多说,扶晞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屏澜。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后悔莫及 悄无声息的离别带给她怎样的冲击,只有她自己知道。 …………………………………………………… 扶晞觉得现在这个时间去找由伽,只能去简离待的地方,可是简离在哪儿她却摸不透。 想了又想,觉得简离在春照阁和流云出现得最多,她只能从这两个地方去找。 相比流云,春照阁离屏澜更近,扶晞选择先去春照阁。 到了门口,看见由仲和由佶守着,她犹豫了一会儿,走上前,还没到门口,由佶就率先走过来拦住她,“春照阁不能随意进入!”。 没等到扶晞开口,由仲便走了过来,他轻拉了由佶一把,“你来干什么?殿下似乎并未传你……”。 “不是,我不是……”,扶晞想自己同由仲也还不太熟,就没告诉他自己是来找由伽的,只是说了自己不是来找简离的。 “没有传召,那你过来干什么?”。由仲停顿一会儿,“而且殿下不在这儿啊!”。 “我,我是来找你的”。原来简离不在这儿…… “找我?”。 “是,有些事情我没明白……所以,想来问问你”。扶晞想起扶瑶说是由仲去屏澜传的话,她想知道,这中间是出了怎样的差子…… 由仲转头看看,由佶退后。“你说吧!”。 “我知道你去过屏澜传话,我想知道你怎么说的……”。 由仲当时就在猜想简离是留下了怎样的人,如今听扶晞这样问他,他就知道了简离当时说的人是扶晞,他点头,“殿下当时吩咐过不用多话,只需说人在殿下哪儿……我就是说的原话”。 “你就说了人在殿下哪儿?”。由仲啊由仲,你就说这句话,也难怪她们几个会误会…… 由仲眯眼,“是啊!怎么了?殿下说过让我不用解释太多,也不用多话,我自然交代这一句就好了……”。 “好了,我知道了”。扶晞抚额,这也不是由仲的错,看来一切都只是巧合性的误会。 “怎么了吗?”。由仲显然有些不解。 “没事没事,其实我来主要不是问你这个的,我想……你认识由仟吗?”,扶晞的心里一直没放下扶暖的事情,现在想着反正也问明白了一些事情,不如再问些东西。 “认识,怎么了?”,由仲不仅认识,他们还一起当过值,由仲原本也是在前院当差,由仁被逐出王府以后,他便被程理安排到了简离身边。“以前一起做过事”。 扶晞想着由仲和由仟,一个在简离身边伺候,一个是前院办事的,即便知道对方,也只是知道,应该不熟,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们居然还一起做过事情。 “你觉得他人怎样?”。扶晞问得有些急,以至于由仲更加奇怪了,他说话结巴起来,“怎怎……怎么了!你还还还,还看上了呀!”。 “不是!”。扶晞心里可是一直都只有一个人,她可容不得人乱说这些东西。“他出府了你不知道啊!”。 “知道啊!”。 “知道还乱猜!”。 “看你挺着急的,我只是以为……”,由仲窃笑。 扶晞没想过气氛这么快变融洽,想想半个时辰前,她还和由作不怎么熟悉。“好了,别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 “你问他什么人嘛!我知道……”,由仲低头想了想,吐出三个字,“小白脸!”。 “小白脸?”。扶晞不知道这算什么回答。 “我不知道你怎么对这个人有了兴趣,总之呢!他这个人吧,不能深交,也不值得信赖!”。由仲挠挠头发,当初知道由仟离府的消息,他还是觉得一点没意外的。 “为什么这么说?”,扶晞越发的紧张起来。 由仲回头看了一眼,他低声说,“你声音能小点吗?”。 扶晞羞涩,“我激动了”。 “好了,说他吧!”。 扶晞点头,“好!”。 “由仟……你别看他人长得清清秀秀的,可他心思深得很,吃喝嫖赌他除了嫖我还没看出来,其余三样可是全有了!”。由仲突然觉得自己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这些,有点不合适。 见他停下来,扶晞扯扯他的袖子,“继续说啊!”。 由仲咂舌,他咽咽口水继续说道,“他不是离府了吗?我听说与他同住的几人都失窃了……这明摆着就是他整的!然后这些天都没回来,肯定是不准备回来……”。 “然后呢!还有什么呢?”。扶晞越听越觉得由仟不靠谱,如果扶暖真的是和他一起,他能照顾好她吗? “他好酒又好赌,钱财一旦光了,恐怕会有更多歪点子”,由仲凭着对他的了解,尽可能的去猜想。 扶晞越听越心慌,她摆摆手,“好了好了,谢谢你,我走了”。她看由仲一眼,转身离开。 由仲不明所以,却又不得追上去问个究竟。 扶晞心里叫道,“一定要赶快找到由伽!一定要赶快找到由伽!一定要赶快找到由伽……”。 扶晞走过一次的路就可以毫不费力的走第二次,她一路跑着,虽说身上的病痛已经没有,但是跑久了还是会气喘加咳嗽。 气喘吁吁的到流云附近的时候,扶晞停下来慢慢走,她尽力顺气,却致使自己咳嗽得更加厉害,“由伽,由伽,由伽……”。 “扶暖那个丫头,一定是……一定是和由仟在一起,他如果对她不好怎么办?都怪我,都怪我没能及时告诉她,没能在那天拦住她……”。 “不行,一定要快点找到由伽,让他去帮忙,帮忙找……找……扶……”。扶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眼前一片迷雾。 每走一步,她都觉得沉重无比,到了最后又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手脚提不起劲。 到了流云门口,她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她看不清楚脸,走近了,也还是看不清,她嘴里念叨着由伽的名字,一步步走近。 “由伽!由伽!你……你帮帮我!”,扶晞已经没力气了,她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向着靠近她的一个人,她一把扶住他,眼前依旧是一片迷雾,她还是认真的看了他几眼,“你,你……你不是,你不是由伽!”。 扶晞走近旁边一个人,她整个人支撑在他身上,“他不是,你一定,一定是……由伽你,你帮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扶晞耳边响起,“由伽早就不在了,他走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识人不清 该怎么去说呢?该怎么对你说才好,该怎么告诉你,才能让你明明白白。 ………………………………………………… 简离刚刚沐浴完出门准备去吃饭,他同由作站在门口闲聊了几句。 已经是夏天的尾巴,太阳已经没有最初时的毒辣。简离远远的就看见有个人影过来。 “是她吗?”。简离看见那个小小的人影,他轻轻抿嘴。 由作比简离发现得要早,他点点头,“是扶晞”。 “她来做什么?还跑这样急,也不怕摔着……”,简离眼睛眨巴两下,他侧头看向由作,由作正看向扶晞。 扶晞步子放慢,她缓缓走过来,整个人有些摇晃,简离和由作都看出来一些不妥,只是一直按兵不动。 “由伽!由伽!你……你帮帮我!”,扶晞向着由作走近,她抓住由作的手,半扑在他身上。 由作扶住她不说话,他侧头看向简离,简离冷冷的看着扶晞,铁青着一张脸,同样的不说话。由作把手在扶晞眼前晃了几下,他方才知道扶晞此刻似乎看不太清东西。 又不知道是怎么了,扶晞知道了手边的人不是由伽,她迷迷糊糊的说道,“你,你……你不是,你不是由伽!”。 随后她又踉踉跄跄的走到简离身畔,她已经没有了力气,整个人依附在简离身上,简离两手稳住她,只听得她说,“他不是,你一定,一定是……由伽你,你帮我……”。话没说完,扶晞就再说不下去,她靠在简离怀里,慢慢吞吐呼吸。 简离瞥了怀里的人一眼,他叹了一口气,原来她还不知道,他一直以为由伽离开,她是知道的。他低头对着扶晞的耳朵轻声念道,“由伽早就不在了,他走了……”。 由作走过来准备拉过扶晞,简离抬手拦住他,“不必了,先进屋”。 扶晞勉强可以走路,她一面跟着简离走,一面念叨着,“谁,谁走了?我,我有事拜托你,你找找,找找扶暖,行吗?”。 简离不管她,他转头问由作,“她又怎么了?你把把脉!”。 由作搭上扶晞的手,“她脉象紊乱,虚浮无力,应该是病未痊愈,心情波动太大以致心中结郁,她额头上有汗,应该是跑了一路,晕厥导致眼花……”。 “眼花?”,简离自嘲轻笑,“认错人也只能是眼花了!”。 将扶晞放置在躺椅上,简离让她平躺好。由作对此已经不甚诧异。 “该怎么让她清醒?”。 “用水”。由作还下意识的看了看桌上的水壶。 简离会意,他点点头,“你来”。 由作倒满一杯水,他扶起扶晞给她灌下去,三四杯下去,由作在她眼前空打了几掌给她扇风去热。 “由伽,由伽……”,扶晞醒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着由伽的名字,她舔舔嘴皮子,眼睛渐渐全睁开。入眼的第一个人是由作,她陡然起身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他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简离淡淡的问出口,屋子里的水桶刚刚拆出去不久,地面上还有些水印,简离站在干的地面,由作挡着,扶晞正好看不见他。 扶晞立即下榻,她跪在简离跟前,“扶晞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起来吧!”。简离抬手,他退后坐到椅子上,左腿翘到右腿上,两腿瘦长细直,足尖与地面悬空七八寸的样子。 扶晞显然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慌张茫然的偷偷瞟了几眼由作,他不正眼看他,只是看了眼简离的方向。简离不提之前的事,随手倒上一杯水,细细抿了一口。 起身后,扶晞向着门外看了几眼,简离轻飘飘问道,“找谁!”。 扶晞骇然,她支吾着不说话。 简离瞥了一眼由作,由作随即低头说道,“殿下交代我的事情,我还没处理完……此刻请……”。 “去吧”。 “谢殿下!”,由作转身离去。 扶晞看着他离开,嘴皮子动动,却还是说不出什么。 “由作走了……”,简离吐口气,继续说道,“由伽也离开了”。 扶晞收回目光,她不解于简离说的话,由伽也离开了?他去哪儿了! “你不是来找由伽的吗?他几日前就离开了”。 “怎么会!”,扶晞脱口而出,转而觉得自己说话太急了些,她顿住,轻声道,“扶晞越矩了”。 “他确实离开了”,简离对扶晞的举动向来不在意,他只继续说自己的话。 “可不可以告诉扶晞,由伽他,怎么离开了?去哪儿了?”。扶晞心里一松,她缓缓气。 “本殿不知道”,简离等着扶晞问他,他想看看,扶晞有多在乎由伽。“你可以去问问程理,他知道由伽去了什么地方……”。 扶晞想着简离没理由骗她,他既然说了程理知道,她自然就要去问问明白的。 简离看着她的脸色渐变,“怎么,想走了!”。 “我,我想去……”。 “想去找程理,想找他问问清楚,由伽的去向,是吗?”。 “殿下不会骗我,殿下说由伽走了,他自然是真的走了,我想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为什么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就不在了……”,扶晞心里疑惑,由伽为什么离开了,听简离的意思,应该不只是出门办事,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回来的样子,为什么这样匆忙,他是什么时间走的,是她在清风的那段时间吗? “你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了?你找由伽无非因为由作不肯帮你”,简离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可以三言两语几句话就决定扶晞的去留。 扶晞猛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求由作,找由伽无非都是为了帮扶暖,找到她的下落,看她过得平安与否。听到简离的话,她知道简离肯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如果他能帮忙,会比谁都好,可是,他是简离,是殿下,他会帮她吗? “殿下……”,扶晞大胆的看向简离,简离的眼睛亮亮的,像天上的星光,他嘴角的笑让扶晞的胆子也大了些,“殿下知道扶暖的事情”。 “是本殿让由作去查的,他知道的,本殿也自然是知道的”。简离放下腿,换成右腿压左腿,下巴撑在右手上。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苦求未允 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想清楚后果,若是能够承担自然好,若是不能承担就要再掂量掂量。 …………………………………………………… “扶晞大胆问殿下一句,殿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简离摊开手,“很简单,既然已经确定了他们是一起离开的,而且目的都明显,那么自然是不会再等他们回来,更加不会,去找他们”。 “殿下!”,扶晞一股脑跪下,连着磕了两个响头,“求殿下开恩!”。 简离对扶晞如此倒是没怎么吃惊,他轻轻挑眉,“开恩!如何开恩?”。 扶晞如同看见了希望,她喜道,“派人找找他们,看他们……”,扶晞突然想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 简离也没有给扶晞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正色道,“找他们?找到又如何?找不到又如何?你是否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了……”。 扶晞心下已经细细想过,是啊!找到又能怎么办呢?找到了,难道简离会随他们自己自由自在吗?难道不会把他们抓回来吗?即便不会把他们继续留在王府,也必然是会罚他们的,若是找不到呢?自己也再也无计可施。 “殿下……我,我也不知道”,扶晞低头搪塞。 简离狡笑道,“你不知道?”。 “不,不知道”。 “那好,本殿告诉你!”,简离起身,“如果本殿找到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若是抓他们回来了,到时候你是不是又想求情?如果找不回来,你又该怎么办?难道亲自去找吗?”。走到扶晞身边,简离抬手拉了拉她,“起来!”。 扶晞认真听着,尽量让自己不漏掉一点信息,其实简离说的她都明白,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特别是在听到了由仲告诉她的那些东西的时候,她是真的不放心扶暖和由仟待在一起。 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些疑点。她心里最大的一个梗就是,当天她如果拦下她了,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扶晞对简离的举措很是讶然,她来不及开心,扶暖的事情像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她心里, 她不敢起身,“殿下容我再说几句,行吗?”。 “你先起来”,简离知道她不会就这样放弃,他喜欢她这点,但是不喜欢她不听他的话。她不愿意起来,他就拉她起来。 扶晞无法拒绝,她起身以后认真的看着简离,她仰起头,简离之于她就是一道迷人的风景,她喜欢看,又怕自己看到迷失自我,“我只是,想要知道他们的行踪,或许……或许扶暖不是和由仟在一起”。 “你明知道你说的不可能!”。 扶晞羞愧,她确实是在自欺欺人。 “我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仅此而已!”。 “肯说实话了!”,简离坐下,他抿唇轻笑。 “殿下答应吗?”,扶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恳求的看着简离。 简离快速问道,“记得由作怎么回答你的吗?”。 扶晞抬头,“他说……”。 “他拒绝你了,本殿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为什么?”。 “刚刚不都已经说过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嗯!”,简离已经厌倦同扶晞没完没了的谈论扶暖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扶暖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叛逃者,既然选择了离开,就别再回来。 不管是谁,既然选择了离开,就别想再回到他身边,他不要,不想也不屑于要。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要再问,也别再求,你知道了又怎样,知道他们过得好又如何,不好难道你还能再帮他们吗?”。简离抬头眨眨眼,“再者说,按照你说的,或者扶暖没有和由仟在一起,那么你觉得她还能去哪儿?”。 扶晞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在简离这里想办法,而且简离说的也都没错,她知道了也没用,所有的一切她都不能改变,她能够做的事情太少,即便知道了行踪又怎样,她又不能离开王府,更不能寻着他们的行踪去找他们。 可是她可以就这样放弃扶暖吗?显然是不能的,说她一根筋也好,说她钻牛角尖也罢,总之她不会就这样算了。 “你在想什么?”,简离在扶晞眼前晃晃手。“还没有从那个问题里跳出来吗?”。 “不是,我,我已经想明白了”。扶晞顿首,“是扶晞,麻烦殿下了”。 简离眉锋一转,试探的问,“心里在怨怪?”。 “没有!”,扶晞怎么会,她忙着解释。 “是没有,还是不敢?”。 扶晞着急解释,“心里没有,同样不敢!”。 简离笑笑,“你又如同初见时,伶牙俐齿!”。 扶晞不语。 简离也不甚在意,他转眼看看流云,让他想起了清风,这里的构造同清风一样,除却多了些家具铺陈,这个时候他再看扶晞,心里生出些许不忍和愧疚。 “好了,你退下吧,本殿……想一个人静静”。简离怅然若失。 扶晞对于简离说的话一直都是听之任之,他让她去或留,她都不会多说一句话,现在也是一样。抬头偷偷瞧了简离半眼,扶晞轻声道,“是”。便退出了房门。 简离看着她离开,心里轻轻叹气。别人的事情你何必过多理会,难道由作告诉你的还不够,你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办事?看来要教你的东西还有许多…… 扶晞出门以后她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她从门缝里偷偷打量简离,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的偷看简离,也是第一次看见简离那样的神情,好像得到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她不敢待太久,只是偷偷看了一会儿便自行离开,经过清风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想要进去看看,可是看到门口守着的那四个人,她又望而却步。 怎么还能进去,当初是特许,如今又算什么? 在那里发生的一切都似梦非梦,扶晞清楚的记得,可是至今都不敢完全相信,她只觉得有些东西,很重要的东西被她给忘了,但是到底是什么她又实在想不起来。 到底忘了什么?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给遗忘了呢?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精心谋划 我不怕有人阻我拦我,只怕自己有甘愿服输得那天。 精心算计,苦心规划得太久,会累的……但是再累又如何?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放手,遑论放下! …………………………………………………… 由作从来不曾离开, 他出门之后便跃上了房梁,他看着扶晞离开,他才跳下来。 “怎么,她出门后没有立即离开吗?”,简离知道由作不会走远,扶晞离开了,他自然会进来,不过此刻倒是晚了些。 “她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由作照实说。 “她这样算不算多管闲事,到底是别人的事,她没道理过分关心的”。简离轻点点头,表示知道,他方才也没说些什么,不怕扶晞看见什么。她留在门口,也无非是放不下扶暖的事情。 由作回头看了看扶晞离去的方向,“她或许只是天生一副好心肠”,三分赞扬,七分叹息。 “好心肠?”,简离疑问,“这样可还办得好事……”。 “殿下应该不会去管这件事吧!若是……我也好现在就着手,以免时间太长,难以追寻”。由作总觉得,在扶晞那里,简离总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决定。这回,也该一样。 “不必了,本殿没答应她,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何必劳你费时费力……”。简离眼里的星光暗沉,他渐渐眯起双眼。 “是!”。 “她问过你血玉的来处吗?”,简离想起刚才在扶晞脖子上看见的玉珠绳子,她把玉放进衣领里面了。 没由来的突然多出一块玉,她该会奇怪吧…… “问过,我给她搪塞过去了,告诉她以后自然会有人告诉她……”,由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简离。 简离拉下脸,“盯着本殿做什么!未必会由本殿告诉她,说不准是浔阳……”。 提起浔阳,两人都摆正姿态,由作正色问道,“既然殿下并不想要,那么设计让四殿下甘心借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是啊!为了什么呢?”,简离冷笑,“本殿或许只是想要看出戏,看看这回淑皇贵妃再将如何保他,也或许本殿只是想要试试浔阳到时候会不会为了自圆其说,跑来要回血玉,更有可能,本殿只是想要知道,浔阳出事,有多少人会落井下石又有多少人会拉他一把!”。 由作是聪明人,更何况简离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点头,“明白了,是否需要明天入宫一趟……”。 “还不行,你也不要把消息传出去,他才借玉不久,太快被人知道,会惹他怀疑”。更重要的不是他的怀疑,是他背后的淑皇贵妃,目前还不能明着和她发生冲突。简离深谙此理,所以在有把握以前,绝不会冲动留下祸患。 “那……”,由作明白,但是也知道总是入宫的,不是明天,也是近期。 “两日后,把消息传出去,重要的是传入宫中,传到那个女人耳里,要她紧张起来,到时她必然会让浔阳入宫,确定无误后一定会想出对策,在事情闹大之前把玉找回去”。简离算准了一切,包括玉的下落被人得知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由作同样想到这一点,他认真听着顿了一会儿,等简离说完,他问道,“四殿下会说出玉的下落吗?”。 “他最听她母亲的话,若是问了,自然会说”。简离在由作继续开口问他之前,继续说道,“后果本殿想过”。 “包括扶晞被……注意到吗?”。由作明知故问。 “这是最坏的结果,本殿会失去一个很好的棋子”。 “殿下心里最好的预算是什么?”。 “浔阳不说,淑皇贵妃不问,本殿要他自己担下这个罪责!”,简离心里也在疑惑,浔阳肯吗?他愿意为了保扶晞安全,折损自己吗? 简离不知道,但是他要赌一赌。更何况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即便浔阳说了,他也有办法应付过去。 而且他按照所做的准备,在他的预想里,明玉芙可是连问浔阳的机会都没有…… “知道了”。由作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那该何时入宫呢?”。 “如果顺利,应该是三天后”。 “四殿下会来吗?在这两天……”,其实由作想说的是,浔阳会不会临时变卦,他会不会在消息传播之前来拿回血玉。 简离斩钉截铁,“不会!”。他难得想要解释一番,“他不会来,因为他重视扶晞,所以更不会频繁来看她,不知是该说他傻还是什么,他明明已经把一些东西显露无疑,可还是以为别人不知道”。 由作相信简离所说的,浔阳重视扶晞,否则,他也不会把血玉挂在她脖子上。“知道了……那,扶晞那边需不需要着手注意,免得出岔子”。 “不用了,她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几天够她忙活的,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她办,所以这段时间就像平常一样”。 由作点头,“明白”。 简离起身,“饿了,去吃饭吧!”。 两人一前一后去往春照阁。 扶晞离开后,直奔程理的住处,她才走到流云外不远处就想起来简离和她说的话,由伽已经离开了…… 他离开了,一声不吭的悄无声息的就走了,连最基本的道别都没有。 这个消息让人难以接受,扶晞想要问明白,她想知道由伽什么时候回来,他去了什么地方,他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 简离让她去问程理,她也在想,这些问题,应该除了程理,没人能回答了吧! 这个时间,程理应该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的,他每天要做的事情也不过,管家管家,其实也只是管理人事,还有就是王府的财务问题,程理有两个居所扶晞是知道的,他一向待在前院过多,所以扶晞也没有瞎找,就是在前院绕了一圈,随后直接去了他的屋子。 好在没有白跑,正是程理在屋子里。 叩响房门,里面传来扶晞熟悉的声音,“是谁?进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奈谎言 宁愿如何,也不会如何的前提是,你有能力如此。 若是没有相应的能力,有哪来选择的余地呢? …………………………………………………… “理叔,由伽他去哪儿了?”。扶晞进门后便立即给了程理一个大问题。 面对别人,程理可以三言两语就应付过去,可以对于扶晞,他说不出口,他知道不是所有理由都可以搪塞扶晞,是真是假,她一听便明了。 程理放下手里的茶壶,低头沉思。见此,扶晞心里便凉了半截,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吧!“理叔,为什么连你也不肯明说?难道是有什么大麻烦了!还是说……”。 “不是的,没有那么夸张”。府里女婢那边知道由伽由修离开的人不多,如今扶晞这样来问他,当下程理就明白,估计是有什么人告诉她了,至于是谁,程理来不及细想,他现在就是要找出一个恰当合理的理由。 可是,他又该怎么同她说呢……总不能像对别人说的那样,说他生了怪病,如今是治病去了吧! 程理拖延的越久,扶晞眉间的川字就越深,她两手的食指不停的打转转,纠结在一起。她心下想到,“当时殿下欲说还休,连殿下都这样,到底怎么了?总不可能由伽也偷偷出府,一去不回了吧!”。 “我只告诉你,你能不说出去吗?”,程理压低声音小心的问出口,他不时的看向门外。 这话一说出来,扶晞心里就打起响鼓,频率也越来越快,她脑袋像个拨浪鼓似得直点头,“能!我能!”。 “好!”,程理轻叹一口气,他越过扶晞走到门边瞟了几眼,随后关上门,“扶晞……”。 扶晞紧张的回话,“嗯……我在!”。 “你可知除却由伽,由修也离开了?”。 扶晞摇头,“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突然间走了这么多人,都是同一天离开的吗? “由伽同由修是一起离开的,对外我一直的说法都是由伽生了怪病,需要远走寻医治疗……”。 “对外?”,扶晞知道对外的意思就是并非如此,这应该只是个说辞。 “是,对外”,程理点头,“实际上,由伽是去避祸了,由修陪同……只为一路上有个照应”。如今也只能这么说了,一个谎话套着一个谎话,只有把她绕进去,直到她钻不出来,才能让她不再问。 “避什么祸?”。 “你可记得,前几日殿下曾入宫,而由伽随同”。程理一步步引导着扶晞向着他想要的结果走。 扶晞瞪大眼睛,“难道!”。 “正是!”,程理上前一步捂住扶晞的嘴巴,“他不懂宫中规矩,在宫时说错了话,得罪了一个显赫人物,殿下不便插手,虽说当时没什么大问题,但是那人是个记仇的主,难保过几日不会想起来,或者说难保他不会伺机报复……”。 “所以由伽就需要外出待上一段时间吗?”,扶晞跟着程理一起压低声音,变得极其小心谨慎,深怕外头有什么人,走漏消息。 “王府人多嘴杂,若是明说,难免被人传了出去,到时就不好办了!所以我才……”。 扶晞直点头,她抬起手掌,手心向下,不断向下压,“我明白我明白……理叔你小点声……我明白的!”。 程理忍不住笑岔,不过他及时憋回去,而扶晞又低着头没看见。“好,我小声……”。 “理叔,实情,殿下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也是殿下让由修陪同的”。 扶晞这时想起简离当时说起由伽时,奇怪的神色和眼里的回避,如今都有了解释。 “扶晞你要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王府里知道实情的不多,你一定一定……”。 “我知道,我一定一定,绝对绝对不会透露一丁点出去的!”,言毕,扶晞两指交叉堵住自己的嘴巴。 程理笑笑,一把拍掉,“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了,你不要紧张,由伽去治病,一定很快回来!嗯……”。 “是,我没担心,我知道,我知道由伽的病很快会好,他一定会健健康康的回来的!”,扶晞不傻,她会意之后立即配合起程理。程理也点点头,走到门边,一把推开。 五六个下人在不远处走动,同这边还有些距离,程理走过去说了几句话,来来去去也只是吩咐他们做事仔细些,若是前院的事情办完了,就可以回居所。 扶晞站在门后看着,她突然想起,找扶暖的事情,由作可以,那么程理是不是也可以?可是转念一想,这边由伽也才刚出事,程理他此刻必定是忧心忡忡,怎么能够再去麻烦他! 更何况,他还是府里的管家,每天的事情都很多,府里不能少他,他又哪来的功夫去帮扶晞呢?这样想想,她还是把之前刚刚萌生的念头给掐掉了。 程理回来,他拍拍扶晞的脑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我就是,不知不觉的就发呆了”。扶晞吐舌,痴痴的笑。 “别担心,由伽没事的,那,只是件小事,不过殿下不便插手,所以才……”,程理突然有些不忍,他说的东西那么离谱,可是扶晞却信以为真了。 扶晞面露不解,“你说什么呢理叔!由伽不就是出门去看病吗?很快就会回来,我担心个什么劲啊!倒是理叔你啊!可千万千万保重自己,可别太操劳累坏了身子……”。 程理一愣,随即明白,他连连称是。 扶晞暗自低头,“怎样,理叔!”。 “很好,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好了理叔,时候不早了,我回去啦!出来这么久,肚子都饿了!”。扶晞笑笑,她半跑着出门,临走时回头补上一句,“理叔你的胡子好像长长了些,该打理打理啦!哈哈……”。 程理哭笑不得,“这个丫头,真是……”。 片刻后,他慢慢拉下脸,“由伽啊由伽……你的病什么时候好呢?快些好吧,快些,回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入宫赴宴 没有多余的想法,全都只是一时兴致。 没有太多的兴致,只是突然有了想法。 ………………………………………………… 今天起了风,也没有平常那般的燥热,是不是代表着夏天就要结束了呢? 轿夫们稳稳的抬着轿子,大多感谢今天这样的天气,心里希望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直到他们回到淮王府,免得回去的路上太阳暴晒,得出一身汗不说,他们可是要一直守在宫门外的,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简离端端坐在轿子里,依旧闭目养神,他可以感受到从轿帘缝吹进来的风,凉凉的挺舒服。 这天,变了,也该要变了。 今天入宫不是没有原因的,是太子的寿辰,虽说太子在宫外有府邸,但是到底是储君,是东宫之主,所以他多数时候还是待在宫里的,按照规制,无论太子他要不要在宫外办寿辰,这宫内都是要庆祝一番的,更何况庆帝那样宠他。 简离在算计那件事情的时候还忘了这茬,如今正好给了他一个进宫理由。 昨日宫里来人,简离接到消息后便安排好了今天的事情,他今日早早的就身。 虽说是太子的寿辰,但庆帝必然是真正的主场,简离不得失礼,一件白色直裾深衣,金色和绿色绣边,胸口穿丝走线乃是上古神兽白雀,浅灰色的长靴同样有着绣纹,主要是白色吉祥云,腰间佩好了香囊和半月玉盘,头上是乌色金纱冠,一根黑木簪子固定,他很少这样穿戴,不是为别的,只是嫌麻烦,特别是腰间的那些走起路来会叮当做响的东西。 几缕头发垂落在胸前,简离两指轻挑过背。摩擦指尖,简离想,“再过不久,这头发就都该扎上去了吧!束发……封王”。 去年的这个时候,简离也是等到有人来通知,他才知道是到了子都的生辰。他此生只记得五个人的生辰,他母亲,杜衡还有春喜,然后他自己,最后是……浔阳。 按照简离的吩咐,由作不留痕迹的把浔阳丢失血玉的消息传了出去,想必此刻,有些人已经急了起来,简离等着一场好戏上场。 落轿了,由作上前掀开轿帘,简离轻身出来,由仲已经上前去递牌子,没有阻拦,简离大可直接进去。进入宫门便有步辇过来迎接,简离在宫中也有寝宫,自他离宫便一直空着,三两日便有人过去打扫一番,此刻时间还早,简离想庆帝估计还没下朝,而他也不用去向谁请安,便直接去了瞿宁殿。 殿内的人,简离让他们都出去了,由于是空着的寝宫,所以看守的人本也就不多,只太监女婢各二人。 “这里的景象还是和以前一样”。由仲由倛都守在瞿宁殿外面,只有由作陪同简离一起进去。入殿后,随意走动一番看了看,简离转头看向由作。 由作也随意打量了几眼,“确实和以前一样,只是人已不在”。 “人去楼未空,本殿是否该感谢父皇,感谢他为本殿留下了一个居所,一个,容身之所?”,简离其实在这瞿宁殿住得时间也不算长,准确来说还不足四百天。 一时之间,由作也不知该怎么接简离这句话。 简离自嘲的笑笑,笑罢他扫了周身一眼。 “这身衣服真烦人……”,简离捏捏拳头,他讨厌走路时身上叮当响,讨厌身上的这些束缚,他隐隐不耐的扯扯领口,若是回了王府,只怕他第一件事就是换身衣服,再不济,也会立马扯下身上的那些个玉盘。 “殿下需忍耐”。由作走到简离身边,帮他把腰间的香囊挂好。 “是,是需要忍耐,都这般久了,此刻放弃,未免可惜”,简离平抬起两手,任由作继续为他整理衣衫。 由作低声道,“一切按照殿下的吩咐,事情很顺利”。 说到正经事,简离脸上的不耐慢慢淡去,他的声音同样低沉,“很好,此刻他们那边怕是都在急着追问浔阳……”。 由作脸上露出半分紧张,“四殿……会说出来吗?”。 “本殿赌,他不会……”。简离自信的笑对由作,他昨天想了半夜,重新把整件事理顺,他如今可以保证浔阳不会,起码淑皇贵妃不会。因为那样的理由太荒唐。 由作不知道简离为何突然变得这样笃定,但是他对于简离总是相信的,他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此刻也就没什么必要再去多问。 “怎么不问为什么了,近日你的问题不是挺多?”。 “殿下向来不说虚妄的话,由作没有理由怀疑殿下的能力”。 简离扯开话题,他轻轻点头,“前几日你的言语多了些……其实你不必每天都拘着,多些话不是挺好?”。 由作轻“嗯”了一声,没有反对,也没有认同。 “贺礼可准备无误?”。这也算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不管怎样,今天的寿辰总归是会照常的。 贺礼是简离的心思,虽然有些仓促,但是简离府里不缺奇珍异宝,所以也还不至于狼狈。 “今早还查看了一遍,没有差错,在入宫时,也已经让人照看踏雪”。 太子毕竟是太子,该有的东西自然不会缺,他想要的东西即便难以得到,他也肯定会想办法得到,所以简离不会傻到去送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他选择投其所好。 他知道子都一直骑射不错,近来更是迷上赛马,简离便将踏雪送与他,虽然踏雪还未到健壮,但是懂马的人都看得出踏雪是匹难得的良驹。 子都的骑射是庆帝亲自教的,庆帝也一直以此为傲,此时送上踏雪,以子都的性子,他必然会立即试驾,虽说踏雪难以降服,但是对于子都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样一来子都欢喜,庆帝也会欢喜。 “这便好”。说来,踏雪还是简离心爱之物,但是在他心中倒也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什么样的马他会得不到呢?如此一想,便也觉得没什么。 “此时皇上也该下朝了,殿下要不要……”。按照规矩,皇子进宫都该去御前请安的,虽说不是死规矩,但是礼节如此,未免被人抓上小辫子,还是去去的好。 简离打断他 “容本殿想想,由作,咱们该出去了,有个地方该去一下”。 本不该多问,可是现在这个时辰,庆帝也该下朝了,按照由作的想法,简离实在不应该去往别处,所以他还是问了一句,“去哪儿?”。 “东宫”。简离留下两个字,他率先迈开步子,走到门口回头,“跟上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温情脉脉 一旦和权力扯上关系,所有的事情都将变得不再单纯。 有很多话你明明可以说出口,可是因为顾忌,所以只能埋在心底。 …………………………………………………… “怎么可能!那块玉阳儿他明明一直贴身戴着,怎会如外界传言……”,撷露殿里,明玉芙端坐着,眼神凌厉的看着向她传递消息的宜兰。 宜兰为难的看了明玉芙,她急急的吐声,“这是外面传来的消息,今日宜兰在撷露殿外也听见有人嚼舌根子……”,缓缓抬头,宜兰小声道,“事关殿下,娘娘不得不小心对待……”。 站在一旁的卫聂虽然一直不曾说话,但是耳朵却又一直机警,他听了一行,“娘娘,其实奴才昨日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不过当时觉得不可信,就没有告诉娘娘,如今连宜兰都知道了,那么这件事恐怕……”。 明玉芙的脸越发凝重,她当然明白宜兰和卫聂二人的意思,血玉是庆帝赏的,更确切的说,是她从庆帝那儿讨来的,如今若真是不见了,那浔阳就是隐瞒不报,那是欺君之罪…… 如今这件事情,她撷露殿的人知道了,那么宫内知道的人绝对不少,今天是太子寿辰,是大日子,她绝不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即便有能力让浔阳无事脱身,也绝不会让她儿子蒙尘。 “娘娘,是否需要着人去将消息压下去?”,明玉芙事先让人都出去,内殿中只有他们三人,但是卫聂还是谨慎的把声音放得很低。 “压下去?”,明玉芙瞥了他一眼,“都传到咱们耳中了,你觉得压得下去?”。 宜兰看了卫聂一眼,她轻声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没待到明玉芙说话,外头就传来浔阳的声音,隐隐约约听见他说,“本殿是母妃的儿子,有什么进不得的!走开走开……”。 明玉芙抓紧说道,“还是先问问的好,若是没这回事,那便罢了,若是并非空穴来风,那就再想对策”。她转头对着宜兰道,“你去迎阳儿进来,先别透露风声,本宫小心问他……”。 待到宜兰先行出去,明玉芙同卫聂也一同缓缓走到前殿。前殿的人都已经被宜兰支到殿外去了。 看到浔阳,明玉芙的一张脸便是笑靥如花,她心里嘀咕,“才几日不见,这孩子似乎又高了些……” 。 “浔阳见过母妃,恭请母妃玉体安康”,见到明玉芙,浔阳便是一副乖乖的模样,老老实实的弯腰行礼。 明玉芙边走边说道,“这是在撷露殿,也没什么外人在,即便是不行礼也没什么要紧的,你这般恭敬做什么?”,走到浔阳身边,她两根指背轻轻抚摸浔阳的额头,“怎的满头汗,跑来的?”。 不等浔阳回话,转眼她又去扯扯他的领口,嗔怪道,“怎么不多添件薄衫?今日可是变天了呢!这件轻纱怎么够……”。 浔阳一副求救的模样看了看身边的卫聂和宜兰,他苦着脸看向明玉芙,“我一来母妃就问这么多问题,浔阳都不知该回哪一个了!”。 卫聂和宜兰也都在一旁有些忍笑,暂时性的他们都忘了血玉的事情。 明玉芙笑笑,“就你嘴贫!母妃这是关心你,你真是……”。 浔阳有些口渴,他自顾快走几步,拿着茶壶连倒了两杯水,一股脑给自己灌下去。或许是太渴了,他也没有顾及杯中的那些茶叶子,只是喝到的时候皱皱眉头。 “殿下慢些喝,那茶水怕是凉了,奴才去给您添些热茶”。卫聂走近。 “不打紧不打紧,这样挺好的”,浔阳摆摆手。 明玉芙呶呶嘴,“你去吧,阳儿喝不惯茶叶水的,你就着人用干梅花煮水过来吧!”。 卫聂点头,等他走到门口,明玉芙又说道,“记得把梅花都给挑出去……”。 “奴才明白……”。 浔阳放下杯子,“浔阳只是有些口渴罢了,不必麻烦卫公公的”。 “殿下的所有事在娘娘眼中都是大事,如今只是喝些茶水,怎算是麻烦呢!”,宜兰看着浔阳额头上的汗还没干,她递上一块帕子。 明玉芙拉着浔阳的手到坐塌上坐下,“今天虽说是太子的生辰,可你也不必来这样早啊!”。 “浔阳只是觉得今天七弟生辰一定会很热闹,好久没同几位皇兄皇弟聚聚了,所以想早些……”。 “什么七弟!他是太子!”。明玉芙不知是提醒还是警惕,她话里还带着一点酸意。 浔阳木讷摇头,“纵然是太子,可他也还是七皇弟啊!”。 “也就你会这么想……他日你做了太子,他可不一定还当你是兄弟!”。明玉芙想起就来气,原本以为倒了一个,东宫之主就该是她儿子,而她也该当上皇后,哪里想到庆帝宁愿空着后位,就连太子之位也给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子都! 浔阳皱眉,“母妃……”。 明玉芙想起浔阳还在,即便心里有怨气,她也不能当着他的面撒,她笑笑,讨好的拍拍浔阳的手背,“好了好了,母妃错了,方才的话再也不会说了,行了吧!”。 “咕噜噜……”,寻着声音看过去,是浔阳的肚子在叫。 “阳儿怎么肚子叫啦!你早……”。 浔阳痴痴的笑道,“肚子有些饿了,昨夜没吃饭,今天早上赶着进宫就吃了半个包子”。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如今确是有些饿了”。 “这怎么行……”。宜兰在一旁叹道。 明玉芙关切的问道,“奉绣呢!她就任由你这样胡闹?”。 “不管阿绣的事!是我瞒着她的,我就是不想吃才不吃的”,浔阳睁大眼睛急着解释,“她不知道的……”。 “好了好了,到了母妃这来,难不成还让你饿着?”,明玉芙看向宜兰,“宜兰你快些去小厨房做些吃食,就做他平时喜欢的那些,你知道他的口味,你亲自做!”。 “我要吃红烧肘子!”。 “早上还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浔阳饿了,想念宜兰的红烧肘子好久了……”。浔阳可怜兮兮的看了看宜兰,又看向明玉芙。 “行了行了,拿你没办法,宜兰你就给他烧一道红烧肘子吧!不过得最后送来……”。还是妥协了,明玉芙无奈的拍拍浔阳的脑门。 “是,宜兰这就去”。宜兰忍俊不禁。 浔阳满足的笑笑。 待到宜兰出去,明玉芙便向着浔阳的脖子多看了几眼。 今天浔阳穿的是一套青蓝色圆领长衫,外面套着一件鹅黄色薄薄的轻纱半袖,白色的里衣,领口有些高,明玉芙仔细的看了几眼,隐约可以看见绳子,方才浔阳进门的时候,她帮他扯了扯领口,试到他胸口是有一块硬东西的。 看来,宜兰和卫聂听到的都只是谣言。 如今不攻自破,她也就不必操心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正阳轻话 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该动动脑子,因为你走的每一步都搭着身家性命,既有你自己的,也有旁人的。 所以别人可以错,而你不能。 …………………………………………………… 走出瞿宁殿,由仲由倛也都一并紧随其后。 由作走了半路,还是忍不住想问,他快走几步,贴到简离身边,“皇上该下朝了,殿下这个时候去东宫做什么……”。 “这个时候说不定有人同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也说不定那个人就是你口中的人……”,简离心里坚信如此,他半回头猜测性的说着话。 “殿下的意思……可是……”,由作有些摸不准。 “今天这个日子很重要,特别是对于东宫那位,可是最紧张的人是父皇,所以他下朝了必然会过去嘱托一些事宜……”。简离加快了脚步,看见迎面过来了一行宫人,他压低声音。 简离虽然不在朝,但是上回入宫他便知道太子近日行径甚是过火,惹得群臣不满,虽有庆帝想要保他,也只是暂时堵住了群臣之口。今日是他的寿辰,届时皇亲国戚,满朝五品以上的大臣都会到场,太子他只要言行举止端庄有礼,再由庆帝一番明抑暗扬,自然就可以把以前的过错翻篇。 只要几位大臣嘴巴一松,底下的人自然也都会言行一致。 简离知道太子已经不是以前的子都,这一切都是庆帝有很大的责任,他给了子都太大的权利。虽然不知道这一回太子到底做了怎样的事情,惹得群臣不满,但是简离明白,这种事情到底是不好的,会给他留下污点,就算子都无所谓,可庆帝也一定会尽力帮他抹去。 如此一说,由作便明白了,他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便不再言语。 到了东宫,简离走过庭院便看见高高挂着的匾额上烫金的三个字,正阳宫。 默然的,简离想起了此刻应该在莲庭的废太子。那种地方简离没去过,但是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个宫里的女人最惨的归宿不是死,是待在冷宫,同样的,这个宫里的男人最惨的也不是死,而是被拘禁在莲庭。 那个人此刻应该过得不是很好吧……曾几何时,这正阳宫的一切可都是属于他的。 到了正阳宫门口不远处,简离便看见了秦值,这也就是说,庆帝已经来了。 秦值上前,“奴才见过五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起吧!”。 “谢殿下!”。 “秦公公不必多礼,父皇在里头多久了?本殿能否进去?”。简离虚扶了秦值一把。 “皇上进去……没多久,容奴才进去通传一声,殿下稍等”。秦值嗓音偏细,略带一丝温和,他弓了弓身,便进到殿里去。 不消片刻他便出来,“皇上说让殿下进去”。 简离点点头,他回头看了身后的由作一眼,他只身进去。殿内无人,只是看见庆帝和太子,看来他们二人方才是在谈话。 庆帝闲散的靠在躺椅上,太子守在一旁。两人脸上都没过多的表情,只是太子面色有些潮红,看向简离的时候,目光有些涣散。 “儿臣见过父皇,恭请父皇龙体安康!臣见过太子殿下,恭请殿下玉体祥和”。简离行完礼便站到太子斜对面。 太子对着简离点点头,他们只是浅交,不怎么说话,可是他该谢谢简离,若是无他,这储君之位还指不定是他的,他心底一直明白,也很想找机会同简离聚上一聚,奈何简离甚少进宫,而他自己在宫外的府邸又离淮王府甚远,也就一直没那个机会。 “别站着了,简离坐下吧!太子也坐下”,庆帝摆摆手,示意简离坐下,简离也不拒绝,径身走近随意拣张椅子坐下,只是太子一直未动。 庆帝复言道,“都儿坐下”。 “是,谢父皇!”,太子坐到简离对面。 “简离你今日这么早就来了,看来太子的面子比朕大!”,庆帝也不问他来东宫做什么,只是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看向简离。 “太子寿辰,几个兄弟姐妹可以一聚,早些来也是应该的”。 太子的眼里闪动几番,他言道,“五皇兄有心了,本宫一直想见见五皇兄,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记得上一回见,还是在几个月前的父皇寿辰,而且也不过一面”。 简离有些诧异太子的热情,他恭敬回道,“太子言重了,简离只是不喜走动……不过几日前简离还进过宫”。说罢,他看了一眼庆帝。 庆帝想起那次不欢而散,他脸色沉了沉,低声道,“那回太子不在宫中……朕不知太子竟这样想见你这位兄弟?”。 太子也知道前几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在大殿上一时气恼,做了些糊涂事,事后不想待在宫中,便去了宫外的府邸。他一时语塞。“五皇兄此刻时辰尚早,怎的到了这正阳宫呢?”。 庆帝这才想起这个问题,他也转眼看向简离。 简离扫扫袖子,低眸轻道,“这宫里有许多地方简离未曾去过,今天心血来潮,想四处走走,不知怎么就转悠到了这里,看到门口的秦公公,便知道父皇在这儿,鬼使神差想进来看看……”。 这样的答复没人满意,可是也没人会再问什么,一个在宫里住了十余年的皇子,竟还有些地方没去过,实在是笑话,可笑又可悲的事实。 “啊……这样啊……”,庆帝愧然的低头,支吾几句应付过去。 太子坦然笑道,“如今时候尚早,正午时不过是同那些臣子的交道,晚宴才是正式的,不若本宫同五皇兄四处走走……”,言毕,他侧头看向庆帝,似在问他同意与否。 庆帝欢喜看见他们亲近些,自然是同意的,方才训斥了子都一顿,他心里还在想自己的言语是否过重了些,此刻他有请求,自己哪能不同意,他点点头,“朕还有些折子没看,也该回去了,你们要去哪儿该去哪儿,随意吧!”。 “谢父皇”。 简离咬牙,“谢父皇……”。呵,什么也不曾问过,就这样决定了他的去留了,去哪儿都可以随意,那么宫中禁地也可以?看来还真是沾了太子的光。 庆帝也不多话,他起身离开,子都和简离二人一同起身送行,“恭送父皇!”。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畅所欲言 有些事我不明白,原本单纯善良的一个人,为什么如今在他人嘴里会是这样的,自私自利,喜怒无常。 是他人在说谎,还是本就是如此,本来就是变了。 …………………………………………………… 送走庆帝后,正阳宫就只剩下太子和简离,他们两个相看无言。 倒不是他们两个想要这样,而是简离本就话不多,何况对于子都,他是陌生的,而子都却是看着他这个见过数次的皇兄,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才本宫说要同皇兄在宫内走走,皇兄似乎并不愿意?”。他注意到了简离当时微微的不愿。 简离坦然,“没人愿意被人决定去留,之前简离想转转,可是不代表想要一直如此,如今转累了,自然便不想了”。 太子显得有些伤感,“是啊……没人愿意被人决定去留”。 他拉住简离的手走向躺椅,“皇兄过来坐吧!本宫想和皇兄亲近些……”。 简离原本来东宫的目的,一是他知道庆帝会在这里,他想来看看,想知道那个消息到底传到什么程度了,看方才的情形,只怕他们都还不知道。第二,简离想来会会太子,他早前一心想要和宫里撇清关系,就不常来宫里,也不和宫内人打交道,因为一些原因,他同太子之间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再到他离宫,这数年里,他同太子也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这次太子对他的态度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似乎过于热情了。 难道因为他还是方面的子都吗?像简离第一次见他那样,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单纯?应该不会,简离不相信,他绝不相信到了今时今日,做了几年太子的子都还会和以前一样,否则,群臣的弹劾又是哪来的呢! “今天太子会很忙,那么……”,简离对于太子如此待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不明其意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久聊的好。他缓缓抽回自己的手。 太子打断简离的话,执意拉他过去坐下,“本宫能忙到哪儿去,都是安排好的东西,也都是演练过数次的行程……不会出错”。 简离拒绝不了,他听出太子话里有话,顺着他的意思走过去坐下,太子在他旁边坐下,中间有个小桌子,上面还有一局没下完的棋,简离多瞟了几眼,棋子几乎摆满,只剩下几个能够落子的地方,看局势,黑子霸道,白子正处于下风,难有胜算。 “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太子似乎不如旁人预料中欢喜”,简离没有半分疑问,他平和的说出这句话,是陈述的语气,而不是问。 太子很高兴简离能陪他坐下,但是听到他的这句话,他的心瞬间觉得凉嗖嗖的,欢喜?让他怎么欢喜得起来呢!每年的这个时候既是他的生辰,也是他母亲的死祭。可是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吧!记得的人又有多少?他不愿再想这些事情,“额,有些烦心罢了”。 烦心?能为什么事呢!简离大概明白了,应该是前几天大殿上的弹劾,他如今有些想知道其中缘由。“是为了那些大臣们的弹劾?”。 “你知道?”,太子肃然。算起来,其实子都比简离要小上一岁多,可是在朝堂上待了几年,他比简离更能捕捉一个人话里的意思,在察言观色方面他比简离要机敏些,他虽未同简离打过交道,但是他知道简离与朝堂绝缘,一个甚少进宫又不在朝堂的人,怎么会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呢? 若是说,他是在宫外听闻的,那也不可能,庆帝在那天之后就封锁了消息,不许任何人谈及,而当时在殿上的,也都是一些三品以上的大臣和皇亲,简离难道…… “太子忘了,简离说过前几日进宫过一次,那时见了父皇”。简离料到太子会起疑,他也早就想到了该怎么去解释。 “原来是这样……”,太子低头冥想,他暗笑自己多心,随口说道,“那些老东西成天就知道盯着本宫,但凡有点错事,在他们嘴里说出去,就是十恶不赦了!”。 “若是行事磊落,又哪来那么些把柄让人拿捏?”。简离深信空穴未必来风,事出自然有因,那些大臣不会明知道庆帝宠太子,还敢胡乱捏造假象去诬陷太子。 太子站起身隔着桌子抓住简离的胳膊, “那么你是同那些人一样的看法了?你也觉得本宫是那样性格乖张,喜怒无常是不是?”。他一时羞恼,被简离说中了,可又不愿承认他确实错了,这一点未免也太像庆帝。 对于太子能在他面前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话,简离着实有了丝丝动容,他愕然片刻,随即轻笑,“简离不在朝堂之上,有些东西不明白,所以有些事情不敢轻易评价!只能暂时听大众之言”。 “本宫可听到了,你只是暂时听,但还未信”,太子笑笑松开他,“你以后就会明白,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要为之的”。或许是多了一份历练,在简离面前,他俨然像一个长者。 “嗯?”,简离其实是懂得的,他一直都是如此,明知道不能做的事情,他一直在做,因为他明白,对于别人来说这些事情不能这样,可是对于他却非该如此。他唯一的疑惑在于,太子为何这样信他,为什么连这样的话都可以同他说。 太子痴痴的笑道,“不懂?”他拍拍简离有些起皱的领角,“你很快也会入朝的,你不是已经有了封位?成年了,就可以正式封王了啊!还有几个月……”。 简离想起来自己确实再过不久就要封王了,到时候他就该自称本王了,到时候他就可以入朝就职了,到时候他就可以慢慢扩展自己的实力了,到时候他就可以迎出他的母亲,即便庆帝不给她一个名分,他也可以以迁居到封地为由,求庆帝让他带她离开,他不要庆帝承认她是作为皇帝的他的女人,他只要庆帝承认她是作为淮王的他的母亲,这样就好了。只要可以这样,他不介意离开权力的中心。 想到这些,简离不知觉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太子看到,以为他是因为想到了几个月后的封王,他心里暗道,“封王值得这样开心?有件值得开心的事,也是好的……”。 只是一瞬,简离敛起笑意,他现在已经无心去探究太子究竟做了什么,他只想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从进来到如今,都能感到太子对于他的不寻常,难道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想要拉拢他吗?可是他如今除了有一个淮王的挂名,他什么也没有,他在朝里没有人脉,在朝外也没有强大的母家,也不如他得庆帝疼爱,他能帮他什么?他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拉拢呢! 可是如果不是这一点,那太子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待见他…… 太子一直看着简离,脸上荡漾着淡淡笑意。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坦诚相待 在事情尚未明了之前,最忌讳的事情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 在正阳宫小坐了一会,简离除了感觉到太子的异样,似乎再无所得,他数次对上太子的眼睛,都能看到太子眼里的探索。他在做什么?他想看穿他吗? “你可听到一个消息,一个关于四皇兄的……”,简离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太子同样有,他在简离面前本就毫无顾忌,他在宫外听得浔阳的事情,想问问简离知不知道。 简离擅长伪装,若是他真的想要藏起自己的心思,恐怕没人看得透他,何况再同太子对视几眼之后,他便已经收起了心里的那点念想,全程警惕起来。此刻听见太子说起浔阳,他便适时的挂起了他该有的表情——不明所以。 “听闻你不常出王府,想来也是不知道的……”,太子小心的搬下桌子上的棋盘,尽量不去动上面的棋子,他将棋盘放置一边后,把手撑在桌子上,“你可知,此次动员大臣弹劾本宫的人是谁!”。 简离自然知道他要说的关于浔阳的事情是什么,原以为太子此刻便要告诉他,没想到他突然转换了话题,可是心里仔细一想,他应当不会把毫无关联的事情一起说,莫非大殿上的弹劾都是有人操纵,而指使者是浔阳的母亲…… “本宫承认,确实做了些不干净的事情,可是在这宫里,试问有几人是干干净净的!难道那些个大臣便身家清白?没有一点尘埃?但是,有些人却偏偏喜欢在这种时候撇清关系,把那些肮脏的东西搬到台面上,把污水泼到其他人身上!”。太子说得咬牙切齿,俨然有了当日在大殿上的模样,只不过他当时没有说这样一番话。 简离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暖意,“太子何故,信离……”。他生平第一次对于这个皇宫里的人,有了一丝丝想要了解的感觉。 “因为你我是一样的人”。太子等简离问他很久了,他心里有过许多次的答案,可是想来想去,却只说了这么一句,他知道身在皇家,没有蠢人,他必然是明白的。 简离突然的就解开了他从进来到现在的那个疑团。 就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有太多无奈,太子他从出生便没了母亲,在宫中亲情淡薄,从小养在庆帝身边,他对他有太大的期待,太大的希望,以至于他每走一步都要谨慎再谨慎,每说一句话都要再三掂量,几年前受封太子,同样受到了许多人暗地里的质疑,做了太子以后,言行举止更加要小心为之。而简离呢!他的到来除了他的母亲,没人欢喜,一直活在欺辱和难堪里,他也同样从小没有兄弟玩伴,身为皇子,可是却没有一个作为皇子最基本的权利,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要让他愁恼,好不容易得到了他本该得到的,却失去了他最初拥有的,明明有母亲,却不得再接近一步,有多少人对他的行径嗤之以鼻,又有多少人对他的出生感到厌弃,到了宫外,同样要如履薄冰,做人做事但凡有一点不好,都有可能让他失去一切。 他们都一样,有太多人看着他们,他们也需要看着太多人,太子虽然得庆帝宠爱,但是有的时候,即便是庆帝,也不能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比如这次。因为庆帝也对太子有了失望,这一回庆帝尽力帮他挽回一切,也只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太子是他一手教育的,他不会承认太子的污点,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心血蒙尘。 而简离,在外人眼里,他只是得了一个机遇,可是谁能真正体会到他付出了什么!他唯一的幸运就是被莫生选中,若不是有莫生相助,他早就死了,不说几次暗杀,就只是出宫后的那次大火,就是有人故意为之,由作及时发现火源,而简离则当机立断,不许由作领人去灭掉由头,他让那把火继续烧下去,也正是那样,他才有了改造王府的机会。 他们都一样,从小便没有什么兄弟可以亲近,也没有强大的母家作为后援,同样的要看人脸色,也是一样的早慧。 也是在同样的一年,他们一个被封了王位,一个被立了储君,因为同样的一件事情,他们得到了也失去了。 因为这些,太子一直想见见简离,对于简离他有莫名的亲近以及欣赏,只有简离,才让他觉得是兄弟。 简离总算明白了,他的眼睛不再闪躲,他的情绪也不再隐藏,他只问他一句,“子都想要这天下吗?”。 太子显然有了兴致,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他觉得简离已经在他面前摘下了面具,他懂得简离话里的意思,可是他还是要装作不懂得的问一句,“本宫已经是储君,何愁得不到这天下!”。 “那么废太子至乾呢?这天下也曾是他的囊中之物!”,简离直戳要害,他们都没忘记至乾,那个无辜受到牵连的废太子,那个如今被拘禁在莲庭的昔日储君。 即便已经是太子了又怎样,还不是会被废掉,一朝一夕罢了。有多少人垂涎帝王之尊,就有多少人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你觉得本宫会像他一样吗?”。 “有人想你那样,又该如何呢!”。 太子拍手,“皇兄说得不错……那么你可愿助我”。 “子都若能助我达成心愿,我自然会倾尽全力”。简离知道,这是一笔很好的交易,撇开他们二人突然建立起来的情意,相信明码实价更会让人觉得靠谱。 “成交!”。 言毕之后,二人相视而笑。 虽说是兄弟,但是二人真正对对方有些了解,还是现在,可是也只是现在这不到一个时辰,他们真正有了兄弟的感觉。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不纯动机,没有利益冲突,有的只是两个命运相仿的人的交流磨合。 东宫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正阳宫里也没有旁人,太子欣然说道,“等着吧!今夜我让你看场好戏!”。 简离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懂得太子必然也有些东西没告诉他,所以他也不必对太子毫无保留,至少莫生是不能说的,可是浔阳失玉的事情,他是否要告诉他呢!简离在思虑之际,太子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一个相对而言,比较沉重的话题。 虽然太子是笑着问简离的,但是两人都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刹那之间的一点紧张和凝重,“简离你想要这天下吗?”。 太子直勾勾的盯着简离,简离眉间一点深锁解开,他抿唇轻笑,没有太多的犹豫,“想”。 简离受够了被人压着,受人欺负,他曾发誓要走到最高的地方,让那些欺负他的人再也不能碰到他,他要让那些人仰视他,他要保护他在意的人,他要让他在乎的人享受这世间的美好,好好的活着,活得比谁都要好! 除了皇帝,还有谁有这样的权利呢?所以想了许久,他便给自己一个终点,即便是距离甚远,即便是爬,他也要一步步过去,他要做皇帝,他要得到天下,不是南国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依稀不忘 没有人可以真的得到解脱,生在皇家,本来就得到的比平常人多,那么所要承受的自然也比别人要多。 风浪是躲不开的,只是早晚罢了。 …………………………………………………… 对于简离的坦诚,太子只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朗声笑起来,“你可知你若是说了不想,我定然会看不起你!”。 简离摊开双手,“看来我很幸运!”,他也是轻轻笑,爽朗自然,“我想要这天下很久了,即便是在方才”。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要……所以,我一定要尽快帮你办成那件事”,太子故作深沉,“只有这样,我才能稳坐储君之位”。 简离低头笑笑不说话。 “晚上送你点东西!”。 简离不明白,“今日是……”。 “我知道是我的生辰,可我早想送你个东西,当面送的那种!今夜送你个见面礼,晚上等着瞧吧!”。他笃定今天会很精彩,今夜以后,那个女人也不会再把精力放在他身上,她的儿子会让她自顾不暇。 “好,我很期待”。简离点点头,随即起身,“宫里耳目太多,即使是这东宫也未必有多安全,如今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瞿宁殿了”。 太子明白,他起身想送送,“我送你”。 简离拜谢,“太子留步,简离自行离去便可以了,多了这些礼数,或许会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不过你先别走”,太子点头同意,他缓身坐下,“你方才看了几眼这棋局,你觉得如何?”。 “如果不出意料,黑子应该是父皇,白子是太子你”。简离看过去的时候,太子已经又把棋盘端上小桌子。 太子闭上眼睛点点头,“不错”。 “黑子霸道,白子很危险”,简离说的是棋面也是局势,“但是也并不是一点生机也没有……”。 “在哪儿?”,这棋局是两个月前庆帝同太子下的,到了这一步太子无法落子,只能认输,而庆帝则让他再想想,他便将棋局留下来,不让任何人碰,可是他看了这棋许多次,就是找不出办法。 简离随手指了一个空地,“下这里”。那地方是棋盘一角一个不起眼空地,周边布满棋子,以黑子居多,零星几个白子。 “这里?”,太子顺着去看简离手指的地方,“下这里不是废棋吗?改变不了局势,只会成就黑子……”,话说到一半,太子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瞪大,试探的问简离,“你的意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有了这颗棋便能让棋盘上腾出更多的空地,虽然牺牲了不少,但是这里的棋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来个引君入瓮……”,简离赞叹的看了一眼太子,他的心思他都明白,人生至此,能有这样一个人也是好的,不管他是盟友,还是日后的对手。 太子的精神全搁在棋盘上,他想象着按照简离指给他的路走了以后,又该怎么走。 简离也不打扰他,轻轻转身离去。到了正阳宫门口,除了由作由仲由倛守在门口,还有四人,应该都是太子的亲随,“见过五皇子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起来吧!”,简离走出,正待离开,他转身说道,“太子有命,没他传见,不许旁人进去”。 离开正阳宫,离开东宫范围之内后,简离开始细细的回想和太子的对话,“这样算什么?可是结盟了?”。 由作从简离出来便一直想告知他一些东西,奈何一路上简离都走的有些急,时不时的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声音很小,细碎细碎的听不清。他紧紧跟在后面,直到简离的步子放缓,他撇开后面的由仲由倛两人,赶到简离身边,“殿下……”。 “别说话!”,简离正想到关键地方,他在这个时候不可能听得到什么话。 由作眼看瞿宁殿还有些距离,就不再插嘴。 “太子他……他比我磊落,以前不曾了解,如今……此后该怎么处理呢?”。 “这样子可算是盟友了?他想得到天下……他是我日后的政敌啊!这样的人,做敌人似乎可惜……”。 “我会放弃吗?放弃这么些年的努力……可是他也算是坦诚了,若是……若是他真能助我办成那件事,我……真的可以放弃吗?”。 “一直以来,我都是为了母亲努力着,可是这样满腹心机,算计他人的日子过多了,我似乎也已经习惯了,我……”。 “罢了罢了,天下算什么?没有母亲的天下又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可以达成心愿,那我助他也没什么,到那时,只希望他不会做些兔死狗烹的事情”。 “他说今夜会给我个见面礼,那么是什么……是浔阳的,这也正是我想做的,若是由他出手,或许会更好,只不过他会自己出手吗?不嫌麻烦?”。 “照他话里的意思,联合大臣算计他的人应该是淑皇贵妃,浔阳的母亲,所以他得知浔阳丢玉的消息之后就准备……对了!这样一来,不只大臣们的心思不会继续放在他的身上,就连那个女人也不会,她要忙着庇护自己的儿子……聪明!”。 终于想通一切的简离放声笑起来,这里此刻没有旁人,他倒也不必太过压抑自己,笑过之后他转头便看见由作看着自己,想起方才自己打断过他,便问起,“你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四殿下和九殿下都在瞿宁殿,适才瞿宁殿的奴才过来通报过”。 “瞿宁殿的奴才?”。 “应该是在门口的时候听到说东宫,便寻到东宫来了……”。 “多久的事情了?”。 “一盏茶,那人刚走,殿下你就出来了”。 简离点点头,心里暗道,“他们怎么一起来了……浔阳应该也听到自己的那个消息了吧!”。 “我们快些走吧!”。他们怎么会来了,是一起来的,还是半路碰上? “也该问问关于那块玉的事情了,浔阳也该是知道的,他应该着急了吧……”。简离来不及再想,他突然就想起了扶晞,“扶晞知不知道她这算是把命给交付了……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命就在于浔阳的一张嘴上,应该是会怕的吧!真是个傻人……”。 瞿宁殿距离东宫有些远,中途路过许多宫楼,不时的碰见一些请安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到了午饭的时间,路上的奴才女婢有些多。 简离心底其实是抵触那些太监的,小时候他没少受他们轻视欺负,他从来不曾对谁说过。 不过抵触归抵触,他明白有些人再如何不想见,到底也是要见的,所以他不管什么入宫,也不管见到什么人,从来都不曾给人脸色。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爱之物 我也曾想过,是不是要就这么算了。不要这样千方百计的算计别人,不要这样逼迫自己,不要这样累的活着。 可是每每有了这样的想法我都会觉得不甘心,如果就这样放手了,那么我之前的那些付出又算些什么呢? 要么不做,既然开始了,那就不要轻易就回头。 谁知道回头以后是什么呢!谁又知道回头以后,就不会是万劫不复呢! 简离曾这样问自己,而后他知道他自己是这样想的。 ............................................…… 瞿宁宫的宫人不知是不是换过,简离竟然是一个也不记得。 那样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让他觉得彷徨,如果有那么一天,他身边的人都不在了......他在乎的,他欣赏的,他仇恨的,他厌恶的,他记得的.......都不在了,他应该是会觉得寂寞的吧! “五皇兄!你可回来了,承锦可是把这瞿宁宫的茶喝了一壶了!”,承锦看见简离回来,他立即起身走到简离身边。浔阳虽说没有承锦反应大,但是也站起了身,他手上的茶杯里茶水满满的,不知是喝完了刚刚续上的,还是一直没喝。 简离没有让人进来,就连由作也守在外面。 “是吗?那你可是比我强啊!我可是到现在连瞿宁宫的一杯水都没有喝过呢!更别提什么茶水.....”,承锦是简离唯一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的人,他知道不管年龄多小,一旦与皇宫沾上关系,都将会变得不再单纯,承锦也是,才十几岁又怎样,他可不是傻子,还很聪明,聪明得有些过头。 不过,不管承锦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简离都知道他没有要害他的心思,几年了,有些东西不用说,都可以轻易感觉到。 “真这么放肆?这瞿宁宫的奴才们也太不像话了!该要好好整治.......”,简离开的玩笑,承锦倒是当真了。 “噗.....亏你平时自诩同五皇弟有多亲近,连他在开玩笑都不知道,当真是.......”,浔阳缓缓走过去拍拍承锦的肩膀。简离看着二人似有若无的浅笑。 “你你你.....我这是在意!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估计也没什么人懂.....”,浔阳撇嘴。 承锦半路上遇见浔阳,三言两语后便知道都是来瞿宁宫的,也就一起来了,一路上也没少斗嘴,一直等到了瞿宁宫才渐渐停歇下来正常沟通,像平常人家的兄弟一样好好谈话。哪里知道这才消停没多久就又争起来。 简离拍拍他们二人的手背,“走吧,有什么话坐着说,站着做什么!”,他见两人没什么动作,便动手拉着他们两人向着椅子边走,“怎么今天都来了,一起的?”。 “谁会同他一起来,半路搭伴而已!”,承锦答着简离的话,斜视了浔阳一眼,浔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弟弟,只是一句话而已,值得这样? 他无奈的看着简离,“我到底做错什么了!”。随后他又看向承锦,“喂,李承锦,我可是记得你小时候挺粘我的呀!怎么现在……”。 “那是年少轻狂不懂事”,酸酸的一句话,承锦说完便对着简离偷笑。 “什么什么年少轻狂!你怎么说话啊你!”。 “行了行了,难得入宫聚聚,你们还要吵闹?”,如果是平时这样,简离便做个看客,可现在简离还有正经事情要解决,他可没有大把时间看他们这样。 看着浔阳的神色,并不像有什么心事或者烦恼,难道他还不知道?没道理啊!连太子都知道了,作为当事人的他不可能不知情,哪怕他再糊涂,他的身边也还有个厉害的奉绣...... 眼见着简离有些恼意,浔阳和承锦都住了嘴,老老实实的跟着简离去坐下。 “今天是太子的生辰,我今天看见好些人进宫,想着五皇兄也会来,就来看看,刚来时没见人,还以为皇兄你没来呢!”。 “好在离开的时候,你宫里的宫人说你在,听见你去了东宫,我们让人去东宫知会你,而我们便等在这了”。 简离听到东宫,眼睛微微一眨,他轻“嗯”了一声,“今日去了回东宫,主要是拜会拜会太子”。 “对了,说起太子,皇兄你准备送给太子什么贺礼啊!”,承锦也问了浔阳,他今年是第一次送东西,心里没谱,他又不想连这种小事都去问他母亲乐妃,他觉得那样太没主见。 简离摸摸自己的鼻尖,浅笑道,“心爱之物”。 “什么?”。 “是什么!”。 听到简离说是心爱之物,浔阳和承锦两人都脱口问道。 “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简离挑眉,“要不然你们先说说”。 浔阳想起承锦嘲笑自己送的东西俗套,他一时羞涩。承锦本就对自己准备的东西不自信,他也一时语塞。 他们倒不是怕送的东西太子不喜欢,也不是怕送的东西比别人差,太子贵为储君,有什么奇珍异宝是没见过的,哪里会在乎那些贺礼,只不过他们不想被别人说送的东西毫无新意。 简离见他们不肯说,也不逼他们,“我送了踏雪”。 “踏雪!”。 “就是皇兄你养的小马驹?”。 “没错,我准备将踏雪作为贺礼”。简离点头,踏雪是他养着的,他们都知道。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太子他最近确实喜欢上了赛马,而皇弟你的踏雪虽然未至成熟,但是确实是良马,太子一定会喜欢!”。浔阳拍拍自己的脑门,他恍然觉得自己送的东西确实像承锦说的那样,俗! “皇兄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不待简离说话,承锦就起身急匆匆的离开。 “这,他怎么了?”,简离看着承锦的背影,他侧头问起浔阳。 浔阳失笑,“他呀!他估计是回去重新准备贺礼了……”。 “为何?”。 “因为皇弟你准备的贺礼太有新意了,他就会越发觉得自己送的东西俗不可耐啊!”,其实浔阳也是这么想自己的,不过承锦比他快一步,他没办法在这里时候也离开。 “他准备了什么?”。简离听他这样说,倒是很想知道承锦到底准备了什么。说话时,他一时瞄见浔阳脖子间系着一根绳子。 “一座玲珑塔,七孔穿铃”。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确如所料 没必要做的事情,那就想也不要想。 …………………………………………………… “是他十岁得到的那个?”,在承锦十岁的时候,庆帝曾经赏过他一个玲珑塔,做工精致,风动铃响,不知道来历,据说是从一活佛手中得来的。承锦很是稀罕这件东西。 虽然说这个也并不算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不过胜在承锦的一番心意,他能够忍心割爱,这一点和简离又有什么不同。 “这个东西其实心意满满,承锦他何必换呢!”。 “你想啊,这东西是父皇赏的,即便他不喜欢,也是不能转赠给别人的,否则惹人深意……”,他说着说着便住了嘴,自己似乎犯了和承锦同样的错。 简离挑眉,还是想到了这点了,不能回避了吧……看这模样,应该还是有消息的。 浔阳停顿一会儿,随后对着简离发呆,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犹豫了很久。简离以为他会问血玉,却没想到他问起了扶晞。 “皇弟,扶……府上的扶晞如何了,可有好一点?”,他小心的看了看瞿宁宫的宫门,“也不知那消息传到宫中没有……”。 果然是知道了,简离思虑片刻,他薄唇轻启,“我也听闻了那个消息,正想同你说来着”。 “哦”,浔阳不甚在意,他继续看着简离,以为他会继续说点什么。见简离没有了下文,他又问道,“五皇弟,她是否还没好转?是不是我的诊断错了……”。 “不是,扶晞她,她已有好转的迹象,没有再昏睡不醒,也能同人说上话,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浔阳最怕的就是这样的转折,一般都不是什么好话。他急切的打断简离。 简离被打断,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只不过如今不是说她的时候,我们要想的是如何处理那些消息”。 浔阳不语。 “皇兄你也知道,父皇赏给承锦的东西,他送给别人,这始终不好……如今看皇兄的样子,该是也听到了”。简离已经笃定,他没告诉淑皇贵妃,至于他是怎么瞒过去的,简离无从得知,只能猜测到他脖子上的那根绳子,肯定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没事的,你我知道也只因为我们是住在宫外的,宫内应该没什么人得知”。 “没什么人知道,那便还是有人知道”,简离继续追问。 浔阳点头,“母妃今天有些不寻常,虽然没有明问,可是却暗下看了我的脖子几次”。他想起明玉芙对他的几次欲言又止,他当时就明白了情况不妙,这宫里怕是也吹了点风。 “你的脖子,我也看了几次……”。 “我知道”,浔阳边说边扯动绳子,掏出胸口的那块玉。 虽然都是玉,可是一块红一块白,谁都能知道这不是他平时戴的那一块。 简离指着那块汉白玉,“你便是这样……骗过淑皇贵妃娘娘的?”。 “嗯……能骗过母妃,也该骗得了别人的”。浔阳心里有些忐忑,他在四皇子府骗过了所有人,面对奉绣的追问,面对明玉芙的旁敲侧击他都可以蒙混过去,可是…… 简离拉着浔阳走近内殿,“为何不说,淑皇贵妃娘娘应该可以帮你” 。 “说什么?说将玉借给了别人!”,浔阳不是没有想过这点,他刚刚开始觉得没什么,只是一块玉而已,但是简离的稍加分析让他不得不慎重。如果他真的松了口,相信不过几句话就会被明玉芙把整个事情给套出去。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母亲的手段的,正是因为知道,才不敢说实话,他因为在乎,所以不敢被人知道。“母妃不会轻易相信,若是信了,必然是真话了……”。 越是在意的东西,他越是要藏着。 “你担心扶晞?”,明明是一个非常明了的答案,简离还是想要问一句。 浔阳不说话,点点头表示默认。 “如今这件事情有些棘手了,因为宫外已经是人人口头传听,也不知宫内有几人知道……除了你我,别人都不知道事情原委,一旦……” 。 “我明白,虽然平时爱犯糊涂,可是这种事情,我是知道的”,浔阳皱眉,方才还没有这般担心在意的。 “我即刻派人回去,去将血玉取来,这样……”。简离转头,浔阳一把拉住他,“皇弟不要,别……”。 “为何?”。 “你不是说扶晞她有好转吗?说不定就有血玉的功效在内,她……如今还没完全好,就别去取玉了,而且此刻出宫怕也是来不及,一会儿中宴就要开始了,你这个时候派人回去,可能会引人怀疑”。浔阳分析得头头是道,只是不知这里面到底哪一点是最为要紧的。 简离点头,“也是……”,附和了两句之后,他问道,“那何时才能把玉还给皇兄呢?”。 “等太子寿辰结束吧!再过几日,我去你府中,去看看……去验收成果”。他说着便把玉佩塞进去,拉好领口,他拍拍胸口。 “好……”,简离看着他的脖子,“淑皇贵妃娘娘如此……便被糊弄过去了?”。 “你不懂我母妃,她那个人或许对着别人有些厉色,但是对我却从不曾那样,她不会亲口问我这件事,所以只会小心观察”。 “是呵……毕竟,是你母亲”,简离眸子忽明忽暗,他可以想象到那副画面。定然是很温馨的,母子共聚。他忽的握紧拳头,心里的信念越发坚定了。 “皇弟,你允我一件事吧!”。浔阳想了许久,他小心的看着简离。 “什么事”。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透露一点口风,因为这个事情或许没那么严重,就算被人证实了,我也可以说出千百种理由,但是一旦和扶晞扯上关系,就不好办了,她是个……婢女”,浔阳想不出用什么去形容扶晞,“我犯了错,母亲会护着我,母亲也有能力护着我,可是扶晞不同的……”。 这话听在简离耳里极为刺耳,你有你母亲护着,可是扶晞为什么没人护着?不是还有他吗?可是再一细想,自己哪能护着她,她如果出了事,自己会站出来保她吗?他不害她就不错了……如今,不就是他亲手把她推进火坑的吗! 简离咬着牙,“好”。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闲谈风云 明明放不下,何必故作潇洒。 …………………………………………………… “啊呿……谁在骂我?”,扶晞一边打喷嚏,一边问自己。 自从她得知由伽不在了,当简离很明了的拒绝了她,她就放弃了这样直白的让人帮忙。 或许是因为扶暖的失踪,众人都不再有心思去争吵,扶晞和扶清之间的矛盾没人再提起,她们也闭口不谈,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只是轮到她们一起当值的时候,都有扶瑶和扶影插进来,再不然就是换班。 扶晞说过让她们不要这样,但是她们两个执意这样,扶晞也阻止不了。 今天是扶晞和扶瑶当值,吃完早饭,她们就到了宝华楼,太久没有看书,扶晞到二楼取了一部山海经,这书以前她曾经看过,算是在王府看的第一部书,不过没两天就搁下了,因为里面有太多生僻的字词,她见都没见过,更不用谈晓得它在说些什么。 现下再看,她想起了由伽,以前总有他在身边,遇到不懂的也可以问他,可是现在,那还有人会像由伽那样对她。 扶晞记得简离说过,由伽问过他很多东西,那个傻瓜,如果不会,应该明说啊!扶晞也就不会一直麻烦他了……或许,他是为了不让扶晞失望,或许,他是为了靠这个和扶晞拉近距离,或许,他是想要让扶晞知道他的用处,也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她。 如今一直打喷嚏,该不是病了吧!她一打就是两个,老一辈的人都说一个是有人在骂,两个是有人在想,谁在想她呢? 能是谁呢?还有谁会念叨起她,应该是由伽吧……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 “扶晞,你看书还是想事儿啊!”,扶瑶把手在扶晞眼前摆晃。 “嗯!”,扶晞惊醒,她回过神来,“我看着看着就发呆了”。 扶瑶拉着扶晞找了个地儿坐下,她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扶晞,这是我刚刚在厨房讨来的,我们一起吃”。 扶晞摸摸肚皮,确实有些饿了,她知道和扶瑶在一起,怎么都不会挨饿,油纸包里有几个小馒头,虽然凉了一点,但是味道依旧可口。 “你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打喷嚏,是不是病啦?”。 扶晞摸摸自己的脑门,半疑着说,“没有吧,我感觉休息了几天,身体越来越好啊!”。 “你要小心点,最近转凉了,今天又起风了,你待会回去多加件衣服”。扶瑶放下手里的小馒头,絮絮叨叨的说着,像个小老太婆。 扶晞拍拍胸口,“知道啦!你也一样”。 扶瑶翻翻扶晞放在腿边的书,才刚翻几页就合上,这些东西,她看得头疼,“扶晞,这些劳什子有什么好,我看着头疼!”。 “我也就无聊时看看,我不爱闲着,一天下来,看书时间过得最快”。扶晞笑笑,她继续做好折角。 “我连这本书叫什么都不知道,第一个字是山,第二个是什么?”,扶瑶似乎也是无聊极了,她挪挪屁股,贴近扶晞。 “是海,这本书叫山海经”。她记得自己第一次也是像扶瑶这样,她问的是经字,问的人是由伽。 看着扶晞低头,扶瑶问,“想到由伽了?”。 扶晞点点头,不说话。 扶瑶塞一个馒头给扶晞,“别想啦!他没事的,只是生了病,很快会好的,放心吧!”。 扶晞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恢复正常,“也对,我担心什么,他身体那么好,一定不会怎样,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但愿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愿你的“病”快些好,快点回来,快点再快一点。 “这就对了嘛!”,扶瑶听她这样说,便也放宽了心怀,她一口咬掉半个馒头。 扶晞浅笑,“吃那么多干什么,待会就该吃午饭了,你现在吃这么多,等下还能吃?”。 扶瑶抛开手中的半个馒头,“对喔!还好我没吃多,最近府里的午饭变得好吃多了,菜式也变多了,我可不能……不能……”。 “不能因小失大!”,扶晞故作深沉,言毕后傻呵呵的笑。 扶瑶收起馒头,“扶晞,你说,你说那个由仟有什么好的,为什么暖丫头要和他走啊!”。想起扶暖,她有些感伤。扶晞也是这样。 以前扶瑶嘴馋了,总是扶暖陪着她一起去厨房讨吃的,那个时候厨房的好吃的,她们都碰不得,如今好吃的变多了,扶暖却不在了。 “不知道”。扶晞想,扶暖该是真的喜欢上由仟了吧!喜欢一个人就会做出许多让旁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或许……或许扶暖真的是同他一起走了也说不定,或许哪天扶暖只是去赴约,可是由仟要走,而扶暖愿意呢? 或许吧! 扶暖是喜欢由仟的,扶晞能够体会,她懂得那种牵挂和不舍。这样说来,扶暖是幸运的,虽然不知道由仟对她是否有扶暖对她的那种义无反顾,但是至少他肯带她走,而扶晞,似乎永远都没有那么一天,简离根本就不知道她喜欢他,即便知道了那么一点,也根本不看重。 扶晞愿意一直等着一直付出,明知道等不来,明知道没结果,她还是愿意那样。 在简离面前,她一直都是输家,从开始的那一天。也不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简离失手,她会赢…… “由仟能给她买好吃的?”。扶瑶天真的看着手边的油纸包。 扶晞不置可否,她点点头,“如果有钱,应该可以的”。 “由仟能给她买好看的衣服”。 “如果她想要,他应该会买给她的”。 “由仟能够给她大房子住?”。 “这个……可能有点难度!”。 “连一个安稳的家都不能给她,她为什么喜欢他!”。 “你不懂……”。 “她如果以后过得不好,那也是扶暖那个臭丫头自己选的,她……她……还是别回来的好”,扶暖皱着眉,她想了会儿,“你懂吗?”。 “我……”,扶晞顿住,其实扶瑶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扶暖她自己选的,没人能够强迫她,以后的日子是苦是甜,都要她自己承受,没人能帮她,从她出去的那一天,她就回不了头了。 没有消息,也是好的,不回来,也是好的,谁知道有了消息又是怎样的消息?即便知道她过得不好,她们几个也帮不了她。不回来还能说她是在外面过得不错,乐不思蜀,一旦她回来了,又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呢?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呢?不罚她便算是不错了,王府不可能再收留她…… 扶瑶问扶晞,她懂吗? 她懂吗?她也不知道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别有深意 已经放在心上的人,就别让她轻易离开。 …………………………………………………… 平时上朝在宣政殿,庆帝将宣政殿的偏殿作为宴会的场所。 去年的太子寿辰,简离并没有参加,当时他一直有意避开皇宫,所以一个抱病的理由,就让他缺席了。庆帝让人请过两回就作罢了。 今年不知出于什么理由,除了外嫁的公主之外,在京都的几个皇子公主都聚齐了,这样的景象难得一见,庆帝很高兴。 按质排辈,简离坐在庆帝右手边下第六个位置,不算近也不算远,他的左右是太子和淑皇贵妃,其次是乐贵妃,隽妃,柔妃,祈妃。 简离这一排首位是二皇子泽成,他已经被封为丰王,再过一年就该去封地了。对面的一排首位是三皇子从善,他也已经封王,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当年那件事的牵连,他迟了两年才被封为敬平王,没有封地,也不能久住宫中,只能在京都府邸待着。 简离对首的是四皇子浔阳,他们对视一眼,浔阳举杯敬了他一口酒,简离举起酒樽一口饮尽。他旁边坐着的是六皇子元翀,他身体似乎不大好,坐了半晌一直咳嗽,简离简单的慰问了几句,元翀也十分有礼,想要喝杯酒水表达谢意,简离制止了他。 再往下就是承锦,他和简离之间只隔了一人,元翀见承锦一直向着这边看,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同他换了座位。 “五皇兄可觉得不适,要不我们离座出去走走?”。承锦转过身,歪着脑袋问简离。 简离轻抿一口酒,“我觉得还好”,他挥挥衣袖低声问,“我听四皇兄说了你的贺礼,你方才离开……可已经想好代替的东西了?”。 “换了,换了套镂花白瓷杯,虽然普通,但是不至于引起麻烦……”。 “那便好”,简离坐正,“很快便要开始了,你也别想着离座了,老老实实待着吧!”。 “好”。承锦倒是很听简离的话。 太子坐在庆帝身边,眼睛时不时的向下瞟,看见简离以后就收回了眼。 庆帝让太子附耳过来,他在太子耳边轻声叮咛,“今天你切记稳重,之前的事情父皇都会为你解决,你做好你的太子……明白吗?”。 子都点头,“儿臣知道”。 庆帝淡淡的笑笑。他对着台下的秦值挥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宴会开始,头戏便是太子的一番谢词,既是对庆帝的,也是对在座的众位大臣的,显然是准备过的,一段话说得得体慷慨,全然体现了他太子的身份。 群臣恭贺,庆帝很满意,当即赏了太子一所宅子和一盒黑珍珠。有了庆帝开头,自然就有旁人争相送礼,这种事情无分先后。不过一些大臣一般不会把送的东西搬到明面上,都是入宫或者离宫时让身边的奴才送去。所以这个时候送贺礼的都是皇亲。 率先上前送礼的是敬平王李从善,“今日是太子寿辰,儿臣送他山川明月图,此图……”。 他送上的是一副刺绣,长约两米,上面是一轮明月照耀山川,绣法确实精湛,但是这种东西未免太过女儿气息,反响平平。 好笑的是,太子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一直对着庆帝说话,面上的讨好让人有些作呕。 太子也不甚在意,他让人收下,起身敬了他一杯酒,“多谢皇兄美意,本宫敬你!”。 庆帝一直没怎么搭理他,他有些尴尬,接过身后太监递过来的酒杯,他一饮而尽,“谢太子!”。 再然后就是丰王李泽成,他看着敬平王的窘迫暗笑一番,施施然起身走到太子桌前,“为兄送太子殿下的东西是一把七星剑,此剑锐利无比,削铁如泥”。 身后的小太监将剑盒递过去,太子开盒子看了一眼,他笑道,“谢皇兄,本宫先干为敬!”。 丰王也不失礼,连饮三杯,随后自行回到座位上。 庆帝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慢些喝,也不怕伤了身子!”,随后看了下边的隽妃一眼,“回头给他煮点梅子茶”。 隽妃欣然点头,“臣妾知道”。 随后送礼的是长公主李长安,她是六皇子的胞姐,都是祈妃的孩子,早已嫁做人妇,是庆帝指的婚,下嫁左丞相的嫡孙,她与驸马同坐,是一起起身去送礼的。 “太子殿下,相信贺礼如何你都是不会太在意的,皇姐有几句话送你,望你在年年安康,岁岁吉祥!”。言毕,她转头让驸马上前。 驸马何雉恩模样清秀,听说他比长公主还要小上半岁,他缓缓上前,手中端着一盆兰花,这兰花外行人不知道,但是庆帝知道有多稀罕。品种稀缺,是难得的珍品。 太子起身谢礼,他坦言,“本宫虽不懂兰花,但是很喜欢皇姐的这份礼,子都谢谢皇姐皇姐夫的花,谢谢皇姐的话!”,说完他就一饮而尽,准备再添杯的时候,长公主拦下他,“佳酿难得,怎能这样糟蹋!”。 “子都明白,不会了……”,太子抬手步行几步送她们二人回到座位,随后转身回去,经过简离的座位的时候,他停下,侧头笑问承锦,“皇弟你准备了什么?本宫记得去年你就没送,还嚷嚷着今年送个与众不同的东西!”。 “别人都是矜持的等着,哪有人像太子哥这样张嘴管人要的!”,承锦有肆无恐,这种玩笑话他经常说,庆帝喜欢他,又念着他年纪小,一般都不同他计较,庆帝不计较,旁人就更不会计较了。 太子一时无言,他无奈,“好好好,当本宫没说,看待会你送来不送来!”。他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位置。 两人的谈话让在场的人都一阵轻笑。简离也抿嘴,无奈的淡笑。 对面的浔阳说道,“九皇弟你不去,那我就去了!”,他起身走到太子桌前,“浔阳祝太子殿下寿比南山,今日送太子一座小南山!”。 身后的太监端上一座小型的假山,虽然不知是否真是南山的模样,但寓意是好的,当初浔阳对于送什么东西可是烦恼了一阵。 太子同样起身谢礼,举杯之际他斜眼瞟了浔阳的脖子几眼,“谢皇兄心意!”。 浔阳饮完酒,便自行回去了。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送礼,六皇子送的一副画,简离没认真听,就不知道是那个名人的,八皇子送的一株人参…… 最后只剩下简离和承锦。 太子意兴阑珊的喝完杯中酒,或许是这种情况经历多了,他的酒量还不错,喝了半壶也只是微醺。他看着简离和承锦的方向,“等了好久了,知道本宫有多期待吗?”。 简离不抬头,只是缓缓喝下一杯酒,众人都以为太子那句话是对承锦说的,便都催促他。 “别卖关子了九皇弟!” 。 “承锦你到底要送什么呀!我也很想知道……” 。 “快些吧!本王肚子都饿了……”。 “九皇子殿下准备了什么?”。 “殿下……”。 在众人的催促中,承锦起身呼道,“就是一套杯子罢了!真是难为你们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纷纷来至 你没错,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你的存在好巧不巧的威胁到了我要提拔的人。 即便不能除掉你,我也要给你个教训。 …………………………………………………… 在万众瞩目下,承锦命身后的太监将那套镂花白瓷杯送到了太子桌上。他也缓缓起身到太子桌前,手里举着杯酒,“太子哥,我祝你……”。 “祝本宫什么?”,太子调笑的看着他。 “太子哥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喏!”。承锦接过身后尾随太监递过来的酒杯。 乐妃侧头看向坐在高位上的庆帝,庆帝明白,他对着递酒的太监挥挥手,“锦儿还小就别喝酒了!撤下去……”。 承锦立即把酒喝下,完了还舔舔嘴皮子,他看向上方的庆帝,“锦儿不小了!”。 庆帝无奈,他拉不下脸,饱含歉意的看了一眼乐妃。“行了行了,回去坐下吧!”。 太子轻轻言谢,承锦回礼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朝着简离眨眨眼,“五皇兄,就差你了……”。 简离放下手里的杯子,轻言一句,“知道”,他抖抖袖子,依旧不见动静。 “皇兄怎么了?现下已经没什么人前去了,你怎么……”。 庆帝看着承锦同简离说话,他想起简离一直没有上前过,他眯起眼睛,“你们在说什么呢?”。他这话是问简离的。 回话的是承锦,“没说什么”。 简离点点头起身,不过并没有走动离来位子,他对着太子的方向,“今日太子寿辰,我祝太子一生无忧”。 太子看了眼庆帝,随后起身,“承五皇兄美意,本宫谢过!”。 “简离你这祝词不错……”,庆帝淡淡笑,他看了看简离身后跟着的太监,手上并没有拿什么东西,同他一起来的人也没有。 简离转身对庆帝微微弯腰,这便算是行了礼,他回道,“谢父皇夸赞,不过祝词再好,也省不了贺礼”。他顿了一下,见庆帝和太子都看着自己,“简离原本是准备宴会之后再送礼的”。 “何故?”,太子直言问出口。 “旁人都送了,你此刻送上也无妨”,庆帝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东西比不上旁人。 “倒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简离的这贺礼不便出现在这殿上……”,简离买了个关子。 “本宫很是好奇,请皇兄直言!”,简离越是这样,太子便越是期待。倒不是在意送的东西,他只是重视简离这个人。 “皇弟准备的是踏雪”,浔阳听了许久,见众人都是一副不解,他便说了出来,“踏雪是五皇弟养的马,烈性难服,是一等一的好马!”。 太子眼睛放光,“当真!”,他欣然的看向简离,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复。 简离点头。 太子把目光转向庆帝,庆帝自然是懂得的,他知道太子最近喜欢赛马,现在听到自己得他一匹好马,他自然想要试试。“你命人带着太子去吧”。他看着简离,他同意了太子的恳求。 简离自然不会拒绝,他朝着由作使眼色,他早前让由作把马牵到宫里的马场,马场离这儿不远,如今正好可以让人带着太子前去。 “太子便去将马骑过来吧,到殿外的空地上,朕待会儿同众人过去看看,也见识见识你皇兄送的良驹!” 。 “是,谢父皇!”。太子喜不自禁,他重重点头,随后同由作一起离开。 殿内少了他,一时可冷场,一直未曾言语的几位妃子,以淑皇贵妃为首,她们一同敬了庆帝一杯酒,“臣妾祝皇上寿与天齐”。 庆帝眉眼笑开,众位妃子敬过来的酒他一一喝下。“简离你怎么想起要送太子一匹马呢?”。 简离一直没坐下,此刻准备坐下,庆帝却问了话,他施施然整理袖口,“儿臣记得太子的骑射是父皇教的,好马,自然要送给适合的人”,他自然不能说是听闻太子最近喜欢上了赛马,他这是投其所好。试问一个不理会朝中事宫中非的人,怎么会知道太子的喜恶呢? “哈哈……不错,太子的骑射却是朕所教授,他也一直学得不错,朕记得……”,庆帝一时大喜,他说得动情处停下,轻咳两声。 随着庆帝同几位妃子的谈话,下面的众臣子也都畅谈起来,一时间殿内也热闹了起来。 简离已经坐下,他看着面前的果品,随手拣了颗提子送进嘴里,马场离这里不远太子也该到了。 “五皇兄是不是舍不得?”。简离没怎么笑过,脸上都是一副寡淡模样,承锦在一旁看着, 他猜简离不开怀的原因。 “舍不得?什么?”。 “踏雪啊!”。 “既然选择了送给别人,又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它是你心爱之物,而且……而且真的很难得!”。承锦似乎比简离还要舍不得。 “心爱之物?既然能够送出去,又算的上什么心爱呢?一个东西若是真到了能够割舍的那一步,只能证明还没到真正无法放弃的那一步”,简离抿嘴浅笑,“踏雪确实是好马,但是不是唯一,失去了便失去了,以后还会有好的,何必可惜……”。 承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皇兄你可有真正难以割舍的东西?如今”。 “有”。简离递给他一杯酒,“喝了这杯就别喝了,你还小,不必喝太多”。承锦还小,酒不能喝太多,有些话也不必问太多。或许他懂,但是还体会不了。简离让他喝酒,就是要他就此打住,什么都不必再说。 承锦缓缓接过酒杯,简离也举起自己的杯子,满满一杯佳酿,“我干了,你随意!”,他一饮而尽,将杯子倒立过去放在桌上。这酒虽好,就是太烈了些,几杯下肚,简离已经有些受不了,真不知太子是如何锻炼出的好酒量。 也不知他喝了那么多酒,是否能够驾驭踏雪…… 简离干了,承锦自然不会只喝一半,他也干了。到底是年纪小,他不像简离能抵住,他喝完之后立马吃了几口菜。 期间浔阳曾走过来要同简离喝几杯,简离指指桌上倒立放着的杯子,“不喝了,肚子不大舒服,你也少喝些”。 浔阳没讨个趣,便想让承锦陪他喝,不料承锦直接拒绝,“我不喝!”。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生红尘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们脚下的路不一样,走的方向也不一样,可是心里想走的那条路却是一样的,想要到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红尘漫漫,人生海海,我们都注定人前风光。 …………………………………………………… 高坤海从侧门入殿,他小跑到秦值身边,低声耳语。秦值听毕,他对着上方的庆帝念道,“皇上,皇上……”。 庆帝正在同明玉芙说话,他侧头问道,“可是太子回来了”。 “是,太子殿下策马回来,正在殿外的空地上”。 庆帝起身,他朗声道,“太子回来了,众臣随朕一同去看看”。他有许久没见过子都骑马了,他记得子都第一次同他去狩猎,那样的英勇胜他当年,他一直以此为傲。 今天太子的举止很得体,温儒清雅。庆帝很满意,如今他要叫群臣看看,他的太子,他最中意的儿子,绝不是他们前几日所弹劾的那样荒淫无度,庸碌无为。 庆帝不等他们回应就径直走下,众臣匍匐叩首,一干皇子公主们也都起身行礼。 当他走出偏殿的时候,太子正在跑马,他已经在空地上策马跑了几圈,此刻正是兴致满满,他看见庆帝出来也没有下马,他兴致勃勃的冲着庆帝嚷嚷着,“父皇,这马虽小,性子却颇急,儿臣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它听话!”。 庆帝见他如此,不只没有生气,反倒很是开心,他点点头,大声回道,“你喜欢便好!”。 此时众人也都出来了,站到庆帝身边的自然是几位妃子,众皇子站在台阶下面去,而一群大臣则是站到庆帝身后。 简离出来正好看见由作守在一边,原本按照计划,由作此刻该去宫内人流量多的地方放样东西,放一块极似血玉的玉佩。 谁都知道四皇子身上戴着一块血玉,可见过的人很少,这两天流言听多了,自然会把两样物件联系到一块儿去,宫里没有那个贪财的人会贪到命都不要,所以捡到玉的人不会把玉据为己有,反会“拾金不昧”,将玉送到内务所。 血玉是庆帝亲赐,听过的人多过见过的人,而内务所前两个月大换血,里面的主事基本都换了,这样就更没人能够知道那块玉是不是血玉。内务所的人不会私吞,他们为了讨赏,只会把玉送到浔阳跟前让他认领……一旦如此,之后的事情就会发生得理所当然,简离把一切计算得很好,不过临时得知太子有他的谋划,简离便让由作罢手,不要轻举妄动。 此刻,简离真想知道太子又是如何谋划的。 太子见到众人都出来了,他也不好再肆意下去,忙勒绳下马,他将马交给由作,匆匆走到庆帝跟前,“儿臣失态了”。 “无妨”,庆帝淡淡笑,“你御马得越发好了”。 “父皇教授,不敢怠忘”。太子恭谨回答,他言毕看了看庆帝身后的那一众臣子,都低着头,没有表态不知道是那天在大殿上庆帝的怒火压住了他们,还是今天他的态度为他们降了火。 庆帝眯起眼睛回头,他有意把声音放大,他要在场的人都听着,“如此甚好,教给你的,你都不要怠忘,要勤勉努力,好好作为,日后交给你的东西,你更要好好对待!明白吗?”。 “儿臣明白,必不敢忘!”。 “只是不敢吗?”。 “不敢,不能,不会!”。 庆帝摩擦双掌,“好,你且记住了,今日可有这么多人听着呢!”。 太子点头,“是”,声音响亮。 “太子谦逊,社稷之福”。 “太子文武兼备,百姓之福”。 “太子得皇上亲传……”。 “恭喜皇上……”。 “仁厚谦逊,太子实乃人中之龙……”。 一众臣子皆附和,明玉芙的脸微微阴了些,介于庆帝在,她不便说话,如今形势定了,怕是没有臣子再遵从她的意思行事了。她也只能心里暗暗怨道,“若是父亲和大哥在朝便好了,这些人定不会这样轻易就改弦更张!只希望他们快些回来,快些凯旋……”。 其他几位妃子都没有表态,最多的也只是跟着笑笑。 承锦站出来对着太子道,“太子哥,看来踏雪很合你心意喔!”。 “确实”,太子看向简离,“多谢五皇兄了!”。 敬平王李从善首先看了看太子的神情,随后将目光放到身侧的简离身上,他似乎还没有和简离说过话,一句也不曾有。简离神情淡然,他随口回复道,“能得太子喜欢,也算是福气,也不知会有多少马能有踏雪这样的运气”。 丰王李泽成插道,“不知可否让本王也试试这良驹呢!五皇弟!”。 简离看了眼太子,轻声道“丰王兄该问太子,这马已然送给太子了!”。 “有何不可,只要别因为喜欢上而不愿松开绳子就好!”,太子意有所指,丰王面色凝滞一会儿,随后淡开,“太子过虑,自是不会的”。 庆帝似乎很高兴,他拍拍掌,“好啦好啦,咱们进去吧!看你们兄弟几个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难不成要一直站在这里?哈哈,哈哈哈……”。 秦值也在一旁补充道,“歌舞早就备好了,御膳房的人也已经来过,问是否可以上菜”。 “安排下去,都可以开始了!”。庆帝拍拍太子和身边的丰王的肩,让他们同自己进去。 等到众人都落座完毕,秦值宣布歌舞起。 丝竹之声绕耳,简离在这样的时候反而觉得安静,旁人都欣赏歌舞,自然没工夫对着他问东问西,即便发着呆,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是在为曼妙歌舞而倾倒。 “不知道这个时候母亲怎么样了,太子寿辰,宫中大喜,每个殿里都会得到恩赏,不知道母亲那份会否被克扣……”。 “今天来的宫妇都是宫里品阶较高的几位妃子,当年也是她们几个在场,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些人,没变……”。 “太子方才同丰王说的话,其中意思是否太明显了些,我不信父皇不懂……”。 “父皇一味维护太子,他这样宠他,那么他说的话,父皇应该是会听的吧!包括……承认他不愿承认的那些”。 御膳房的菜肴慢慢上来,简离第一眼就看见了菌菇包,他见过这东西很多次,也吃过几回,但是让他有印象的还是扶晞在春照阁吃的那次,简离记得扶晞当时多瞧了这包子几眼,应该是喜欢的吧! 简离一直没有动筷,此刻吃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包子,他轻轻咬了一口,闻到菇子伴着肉沫特有的香味,确实不错。 简离想,扶晞吃过绡络,不管怎样身体总还是需要补补的,他不便让人单独准备吃的东西送去给扶晞,就让人去吩咐厨房以后下人们的伙食都要改善,菜式要增加,营养要增加,分量也要增加。最重要的一点是每餐都要有包子,各种包子变着花样做,而不管怎样,菌菇包是一定要有的。 这些天他胃口不是很好,没怎么吃饭,每次菜还没上全他就不吃了,所以他也还不知道,厨房每天都为他准备了包子。算起来,在宫里吃的这个包子还是他自从那次以后吃的第一个。 莫名的想起来,简离觉得堵得慌,他放下筷子,换了个杯子重新喝起了酒,两杯下肚,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势汹汹 有人说我很轻易就得到了一切,也有人说我在一夜就得到了别人一生追求,可是我想问问那些个有的人。 你确定我走来的这一路真的如你所想,轻松平常? 你确定我接下来的半生真能如我所愿,喜乐无忧? …………………………………………………… 午宴很快结束,接下来的就是晚宴,晚宴也可以称作家宴,因为只有自家人,没有外臣。。 品阶高的大臣们也只是可以参加午宴而已,晚宴重新准备,能参与的人也了了。 场地也换了,这次是在琉璃阁,一个高台,十几层台阶上的一个宫殿,因为地势高,所以每到夏天历届帝王都会到这里去避暑纳凉,一直以来,除了打扫的人,也只有皇帝才能到这里。 所以,简离等人也都是第一次来这里,丰王入殿时酸了一句,“真是沾了太子的光……”。 到琉璃殿之前,简离在瞿宁殿歇息了一番,他其实在瞿宁殿待得时间并不长,又离开了许久,所以对于这里有些陌生。虽然有些累,但是对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他怎么都睡不着。 由作让殿里服侍的人都退下去,他独自在外殿守了一会儿,随后到了内殿,见到简离坐在床上,一副呆滞的模样。 简离不是没有感觉,他知道由作进来了,但是他还是那副模样,只是抬抬头,自顾说道,“太子确实聪明,本殿原以为他会在午宴的时候就动手的……后来想想晚宴更合适”。 “我,不太明白”。 “今天那种情况,人太多若是把事情闹大,可能让父皇拉不下台,他绝对不会真把浔阳如何,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很有可能漏出许多马脚,而且今天来的许多大臣都十分顾忌明家的势力,他们或许会帮浔阳开脱,那么一切都将匆匆结束……”,简离眼里慢慢恢复神采,“可是晚上就不同了……”。 “晚上又会怎样?”。 “等着吧!如果太子和本殿的想法一致,那么晚上就有好戏看了……可惜,琉璃殿你不能去”。简离看着由作有些可惜。庆帝下令今天晚宴在琉璃殿举行,不能带任何随从进去。 由作抿嘴,“没关系,由作相信一切都会如殿下所料,我等殿下事后告知”。 喝下一杯酒的功夫,简离把午后的事情都给想了一回。云水酿,一杯下肚,齿颊留香,简离不好酒,但是也喝了好几杯,脸颊微微泛红。 歌舞毕,众人纷纷起身祝酒,贺完庆帝便贺太子,贺来贺去,也都是那么几句话。简离觉得有些闷,他与太子对视的一刹那,太子对他挑了个眉,那时简离方才觉得有趣,他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简离有想过许多种可能,他想过最俗套的,收买倒酒的太监,让他弄湿浔阳的衣服,继而让众人知道他身上根本没有血玉。他也想过最愚蠢的,让人透露风声给庆帝,告诉他民间流言纷纷,庆帝最重视的就是百姓的看法,所以他一定会求真…… 任他怎么想,都想不到这样直接的“揭穿”方式。 在众人欢愉谈笑之际,六皇子李元翀起身上前,他跪在庆帝面前,一言不发。 庆帝不解,众人错愕。“翀儿你这是做什么?”。 就连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乐贵妃也出声问道,“六皇子这是……快些起来吧!”。 元翀抬头,他眼神戚戚的看着庆帝,“父皇,元翀……元翀有事相求,求父皇,求……求四皇兄救命!”,他说着就跪着爬到浔阳桌前。 浔阳被吓着了,他身子向后倾,“六,六皇弟你,你怎么了?” 。 庆帝不便下来,他指指秦值,“快去扶他起来!”。 不等到秦值下来,太子就赶着过去,“六皇兄你起来吧!有什么要紧的事让你这样?”。 “不不不,我,我这真的……”。 庆帝不明所以,他黑着脸拍拍案台,“元翀你起来,这是什么日子,净胡闹!”。 元翀哭丧着脸,在太子的搀扶下站起来,“父皇,元翀活不长啦!若是四皇兄他不肯搭救,元翀就要去见母妃啦!”。 “你这是什么话!”,好在这里都还是自家人,否则庆帝真不知元翀这样,他该如何应付。 浔阳也是一脸疑惑,他站起身走出案桌,“六皇弟好好说,我若是能帮你,自然不会推辞的!”。 元翀紧握太子的手,眼里几颗泪珠子打转,“元翀这十几日身体越来越差,原本只是简单的风寒,到现在每晚夜不能寐,头疼得无以复加,昨日还咳血了……”。 “这样的事情朕怎么不知道!太医呢!你宫里的人呢!简直是放肆……让他们来见朕!”,庆帝急得快要跳脚,他见元翀不像说假话。 “是,是元翀让他们不许对外声张的……”。 “你这是为什么!”。 “元翀害怕,元翀怕自己得了怪病,被父皇下令遣出宫……元翀好怕啊!”,宫中曾有一场瘟疫爆发,庆帝下令让人把患病的以及可能患病的全都撤出皇宫,元翀怕自己也被放弃。 庆帝拍案,“胡说八道!”。他指向秦值,“去,去请太医来,让他们在朕的面前为翀儿诊治”。 元翀立刻跪下,“父皇,太医说了,元翀气血不足,底子差,不能长期吃药,也不能直接进补……”。他从小身体就差,庆帝一直知道。 看着他这样,庆帝有些心疼,“那怎么办,你说父皇能怎么办?”。 “元翀记得父皇赏过一块血玉给四皇兄……”,他怕浔阳以为自己觊觎他的血玉,诚惶诚恐的解释道,“我不是要,我不要的,我,我只是,我只是想借来戴些时日……”。 浔阳脸色发白,“这……”。 庆帝总算明白元翀想要干什么,他心里先是一刹那的心安,好在没什么大事,而后又是为难,他自然明白元翀说的血玉是哪一块,那块玉他赏给了浔阳……他下意识的去看了看简离,那块玉原本该是简离的,他还记得,他知道简离也没忘。简离脸色淡然,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四皇兄你信我,我真的,我,我没有想要的” ,元翀以为浔阳舍不得,他一再强调自己不是想要据为己有,只是想要戴些时日,养养气血。 丰王,敬平王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静静围观,他们一言不发,等着浔阳应对。太子暗里握了元翀一把,他轻轻说道,“别怕”。 长公主住在宫外,对于一些流言她是知道的,心里感到不妙,此时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果要说,她又能说什么呢!她一直不在宫中,自己的弟弟生了大病,她懵然不知,如今她也无能为力。 明玉芙知道自己的儿子,当她看到浔阳脸上的那一抹惨白的时候,她心里就凉了半截。 太子看看庆帝又看看浔阳,“不管有没有用,都听六皇兄的吧!至少给他一个心理依靠”。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浔阳,“四皇兄,你说是不是……”。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出手解围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未来的事情谁又看得明白,匆匆人生,我只愿我不用重新来过。 所有的苦,吃一次就够了。 我害怕。 害怕重新来过,会比之前更糟。 …………………………………………………… 浔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纵使他再怎么强装镇定,也还是难免脸色渐变。 “本王还没见过血玉,今天正好看看,看看血玉是否真的如传言所闻,殷红似血”,丰王适时插上一句,他说时眼睛一刻也不离浔阳。 “我……不行!”,浔阳别过头。 元翀急着看向庆帝,“父皇,求你说句话,帮我同皇兄说一下!”。 庆帝为难的看了看坐在身侧的明玉芙,她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不过她拢在袖子里的手却是纠结到了一起。 “阳儿,你便借予他吧!翀儿从小身子弱,如今再胡思乱想就不好了!”。 太子在一旁问道,“四皇兄不愿意?”。 这话在元翀耳里如同一声闷雷,他着急的问道,“皇兄!你不愿救我吗?你我是兄弟啊!”。 原本喜庆的场面顿时变得尴尬万分,一时间议论声四下窜起,一如当年。 敬平王从善起身,恭敬的对庆帝行了礼,他叹声道,“儿臣听说,那块玉早就不见了,或许四皇弟他并非想拒绝的……”。 浔阳手指动动,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颈间的珠绳。 “从善你说什么!什么不见了?”,庆帝眯起眼睛看向他。 明玉芙心里咯噔一下,她此刻不是在想浔阳的玉在不在,他是在想,浔阳的玉去哪儿了?怎么才能让浔阳不受一点责骂…… 敬平王重复,“儿臣久居宫外,在宫外听到……听到一些闲言闲语,有人说皇弟的玉,早便不见了”。 丰王思忖片刻,他言道,“儿臣听说的是皇弟他前些年将玉赠人了……”。 明玉芙暗啐,“胡说八道!”。庆帝转头看她一眼,“泽成继续说……”。 玉是庆帝赏的,当时庆帝曾说让浔阳好生珍重,妥帖安放。失玉一事可大可小,全取决于庆帝的心情,但是隐瞒不报,那就是等同欺君。何况简离如今在场,对于血玉,庆帝一直觉得有愧于简离。那时简离身体还未痊愈,那玉原本是给他养气血用的,可是因为明玉芙的讨要,他无奈便转赐给了浔阳。现在按照丰王和敬平王两人的话来说,玉似乎遗失已久,浔阳他未免太不珍惜! “儿臣也只是听百姓议论,并无根据,望父皇不要怪罪……”,丰王起身站出来行礼。 敬平王也言道,“儿臣亦是,望父皇……”。他规规矩矩行礼,眼睛的余光偷偷看向庆帝。 庆帝已在忍耐,他身子前倾,“百姓?议论……放肆!”,他狠狠的拍了拍案桌。这件事情口口相传,他的几个儿子都知道了,而他居然毫不知情,还很有可能被蒙蔽了数年之久,难道浔阳一得到玉就弃之不顾了! 几位妃子被吓得具是一颤,底下的皇子公主都不敢再说话,浔阳则跪了下去。 太子同几位皇子一起跪下说道,“父皇息怒!”。简离也一并跪下,他看向浔阳的时候,浔阳也正看向他,浔阳眼里带着半分恐惧,他冲着简离微微的摇头。 明玉芙拉住庆帝的袖子,庆帝一把甩开她,径直走下去,他扶起元翀,他隐忍着怒气,“你身体不好,回去坐着!”。 随后扶起太子和简离,他看着底下跪着的众人,“都起来,这是家宴,跪着做什么!”。 众人心里恐慌,但是不敢违抗,都起身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庆帝走到浔阳面前,他拍拍浔阳的肩,“你弟弟有病,要你救命,你救不救?”。 浔阳看看元翀,他眼神闪烁,顿了一会,“救”。 “那好,把血玉拿出来,给元翀,等他好了,朕亲自替你拿回来!”。庆帝退后两步,他负手看着浔阳。 “父皇……阳儿的血玉……”。浔阳支吾着低下头。 “记不记得朕当时同你说过什么话!”。庆帝自顾说道,“这玉本不该是你的,既然到了你手上,你就要好好对待,妥帖安放……你呢?做到了没有,扔了?遗失了?还是送人了?”。 浔阳跪下,他委屈道,“阳儿,阳儿没有……”。 明玉芙几步走下来,她站到浔阳跟前,“皇上,浔阳一直很珍重……”。 “珍重到不见了是吗?”,庆帝对着秦值使眼色,秦值上前拉开明玉芙。“放手,你敢动本宫!”。 “母妃!”。浔阳跪着不敢动,他看着明玉芙被拉住,正欲起来,庆帝低吼道,“跪着!”。 浔阳老老实实的跪着,庆帝问,“你这就是默认了你哥哥们听来的消息?”。他扯出浔阳戴在脖子上的珠绳,顺带着把汉白玉也给拉了出来,庆帝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但是看到真的不是血玉,他心里的怒火更涨了几分。“你太令朕失望了!”。他用力扯下珠绳,将汉白玉扔在明玉芙脚边。 简离起身走出半步,“父皇……”。 浔阳看见简离过来,他忙说道,“父皇,千错万错,浔阳之过,是浔阳没有记牢父皇的叮嘱,是浔阳没有好好珍重……”,他额头上的汗冒出,顺着眼眶流下,“浔阳担心父皇责罚,才,才一直没说”。 “何时不见的,一年前?两年前?还是……”,庆帝怒气未消,他粗着声音质问。 浔阳言辞闪烁,“是,是……是在……”。 此时的众人,除却明玉芙心急如焚,其余人不是一脸无所谓,就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盯着浔阳,声怕漏掉一个字。 几个皇子公主,想帮忙的都是有心无力,不想帮忙的都是乐见如此。 “是半月前的西郊之行”,简离在浔阳身边跪下,“禀父皇,是在西郊”。 浔阳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确是去西郊狩猎那回……不见的”。 见庆帝仍旧不大相信,简离看着承锦问道,“九皇弟,你还记得吗?回去的时候四皇兄曾说有东西遗失,虽然那天他未曾对你我明言,但几日后四皇兄来我淮王府,他私下同我说了……”。 “是,我记得有这么回事!” ,承锦也站出来跪在庆帝面前,“父皇,就是那次,承锦记得在那之前,承锦还有见过四皇兄脖子间的血玉!”。 “知道四皇兄的血玉丢失后,儿臣曾想下令派人寻找,但四皇兄说不想声张,他相信玉就在西郊,闲杂人去不了,没多久就会找到……”。 随着简离落音,浔阳接着说起来,“是浔阳的错,没想到会让百姓就此议论纷纷……”。 “哼!”,庆帝脸色放缓,“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浔阳无言。 承锦突然抬头咋忽道,“会不会被猛兽给吃了?”。 简离严肃的接道,“说不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枉费心机 你说你可以不要,只是因为你还没得到。你说你不喜欢,只是因为那东西还没摆在你面前。 没得到过,就没资格去说自己得到以后会如何,失去以后要怎样! …………………………………………………… 浔阳忍俊不禁。 “还笑?”,庆帝瘪着嘴活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回头看着简离承锦,“真是这样?”。 承锦急忙道,“真的真的!”。 庆帝看着简离,简离正经答,“千真万确”。 他摆摆手,“都起来,这样说话太累了!”。 几人缓缓起身,唯独浔阳,他怯怯的探头看了看庆帝,庆帝正瞪着他,“你也起来!”。 “哦!”,浔阳乖乖起身,明玉芙这个时候不适合上前,她也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只是看着浔阳的样子就知道他刚刚只是顺着杆子向上爬,她承认方才冲动了些,如今要冷静些的好,庆帝素来宠爱自己和浔阳,看这情形,也该没事了。 承锦嘀咕,“西郊那么多野猪,谁知道会不会被猪给吃了……”。 庆帝呵斥,“胡闹!”,虽然还是有些怒气,但是眉间柔软了许多。 他轻踱几步站在太子面前,“都儿,你上朝参政也有段时间了,你觉得父皇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庆帝一方面想要试试太子的能力,二是因为明玉芙在场,他如果严肃处理,她定然不依,而他又有所顾忌,定然不能做到公正,可如果偏袒太明显,就有失公允,也无法面对简离。 太子一时征住,他眨眨眼拱手低头,“父皇觉得这件事四皇兄错了吗?”。庆帝的心思他怎会不明白,恐怕这殿上没哪个不明白,他如果处理得不好,恐怕会给人留下口实,他没料到简离会出来帮浔阳开脱,不过这样也好,以免事情闹大,明家不肯罢休,若是追问了元翀,元翀将他供出来就不好了,虽说他没有教唆,只是一点点提点,可是未必所有人都像元翀一样单纯。 庆帝毫不犹豫的回答,“有” 。 太子将问题抛还给庆帝让简离心里暗暗称好,这是在借权,即便后来处理得不好,也有一点可以遵循,那就是浔阳有错,有错该罚,至于怎么罚,罚重了罚轻了,那都是后话。 “隐瞒不报,罪在欺君”。太子说了八个字,殿上一时哗然。欺君之罪该怎么判,大家都清楚。 浔阳看向明玉芙,明玉芙镇定的对他摇头,让他别慌。 承锦有些紧张,他扯扯简离的袖口,简离一时轻笑,看向承锦,浅笑道,“没事了……”。 庆帝缓缓开口,“判吧!”。 “然则按照南国律法,在大庆之前的三个月,都不能有杀戮,所有重犯都要押后在问斩,轻犯皆可以以银两换赎……儿臣记得五皇兄被父皇提前授予王位,不过一直以来都是虚职……”,太子回头看向简离,“本宫有些忘了,五皇兄的生辰是那一日?”。太子其实是知道的,不过他想要简离说出口。 简离在那一刹抬头看了眼庆帝,他陷入沉默,应该也是不知道……简离闭眼后淡淡道,“十一月十五日”。 浔阳脱口而出,“我是十一月十四”。话音未落,他就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而且他此刻越是激动,就越代表他是现在才知道。 太子看着浔阳这样,他不着痕迹的冷笑,随后言道,“今天是儿臣的生辰九月十七,算起来五皇兄册封的日子不至三个月,所以……”。 庆帝微微笑,“确实到年纪了……不过册封也需要准备,你怎么知道你五皇兄一定在三个月内就被册封呢!”。 简离握拳,他两手拢在袖子里,外面看不出一丝动静。 “因为儿臣记得父皇在授予五皇兄王位的时候说过,一定会让他成为第一个被授予王位的皇子,也一定会让他做第一个提前封王的皇子!君无戏言,父皇方年实现了第一个……”,太子声音洪亮,他抬头看向庆帝,“如今要实现第二个了,父皇是天子,不会忘的!”。 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太子是在为浔阳开脱找借口,只有简离知道,他在帮他争气,争一个快要被人践踏得不成样的尊严。 “是,所以你觉得你四皇兄就不用受罚了”。庆帝饶有意味的看着太子。 “欺君之罪怎可轻易饶恕,罚禁足两月,扣半年银,撤爵位”。太子看看庆帝,转眼看向浔阳,“皇兄能接受吗?”。 在浔阳看来,太子说的三条惩罚也就第一条让他有些受不了,他不缺银子,即便没有月银拿,他也可以靠他以前得的赏赐过活一辈子,再不济,还有明玉芙,她怎会让他吃苦,至于爵位,不过是个男爵,当初要出宫开府临时授予的,一直以来对他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这禁足,两个月会不会太长了些? 又简单想了想,如今能够不挨打就算万幸了,哪能在想别的,禁足应该也只是一个幌子,过不了几天,他还是可以活动自如……想罢,浔阳点头,他看向庆帝,“浔阳做错了,理该受罚”。 只是明玉芙所想的东西却和浔阳不同,如果爵位没了,还怎么受封?即便是最小的男爵,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是至关重要的,她在太子说出这一点的时候就想要反驳,奈何庆帝似乎有所察觉,他轻咳了一声,以示警告。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庆帝对着干,只希望浔阳脑子机灵点,能和她心意相通,不曾想,浔阳的一口答应让她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庆帝回头看了一眼明玉芙,知道她不甘,他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背轻轻点了几下,算是安抚,转过身他看着太子道,“就这么办!”。 庆帝一道口谕准许元翀去圣灵泉用药材泡澡,让他活络血液直到他好为止,能够去南国国君才能去的地方泡澡,元翀自然是心满意足。 这个算是宴会中途的一个小插曲,插曲过去了,宴会照常进行,歌舞节目也按照原本排练的那样逐个登场。 夜幕降临,按照道理成年皇子都是不可以在宫中留宿的,不过今天是欢庆的日子,庆帝许他们都在自己出宫前的寝殿歇息,但是简离不习惯,他执意回去,庆帝留不住他,也只能任他出宫了。 庆帝告诉秦值他今天要留宿明玉芙宫中,在去之前他分别见了太子和浔阳一面。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父子夜谈 生老病死,没有经历过的人没有资格说不怕。 生离死别,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最深最暗的痛。 …………………………………………………… 在庆帝面前,太子总还是一副恭谨的样子,在这宫里他唯一感受到的爱就是来自于庆帝。 小的时候他曾无比羡慕那些有母妃的兄弟姐妹,到了后来他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他们羡慕的对象。 “你今天很维护你四皇兄”。宴会散场,庆帝让太子陪他去逛逛园子,陪同的人不多,加上秦值也就九个人。 庆帝和太子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走,身后的人保持该有的距离。 “谈不上维护,只是最圆满的解决方式”。 “你是知道朕不会重罚他,所以做个顺水人情”。 太子低头,步子停顿,随后加快步伐赶上,“任何事情的轻与重都取决于父皇你的心意,儿臣只是顺了父皇的心思”。 “你要明白有些东西需要相互制衡,今天在殿上的局势你可看明白了?”。庆帝有意提拔简离和浔阳,只因为他们是最适合的人,一个有头脑,一个有背景。他们斗起来,太子才能稳当。 “儿臣感激父皇,只是这局势不只儿臣明白,其他人并不是傻子”。太子指的是明玉芙。 庆帝回头看他一眼,“你五皇兄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该怎么选,他同谁都不亲近,也只是这两年才同浔阳有来往,你今天这样间接的帮了他,他会记着的”。 太子眸子暗沉,他恍若不解,“父皇的意思是……”。 “你今日为浔阳开脱是顺了朕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是”,庆帝心里暗赞,简离做什么都像局外人,可以把事情看得清楚,“很多时候他不争,不代表他不想,只是他知道怎样对他才有最大的利益,他比浔阳小不了多少,但是却成熟果断,这一点,你也要学”。庆帝没有直接回答太子,倒是把他对简离的看法说了一通。 “今天朕离开后,你们在正阳宫说了什么?” 。 “有些尴尬,虽说是兄弟,但面对面交谈还是第一次”。太子没想过要坦诚。 庆帝点点头,“朕想也是如此……来日方长,以后机会多着,你要抓好简离这条线,对你有益无害”。 “是,儿臣明白”。太子点头答允。 庆帝想起前几天的弹劾,心里还是有些不悦,“之前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朕不管,可是今后你一定要明确自己的身份”。 太子停步,“儿臣不做解释,但是可以保证,日后不会再有”。 “好啦!”,庆帝揉揉太阳穴,“你回宫吧!今日喝了不少酒,早些休息……”。言毕,他对着秦值招手。 “奴才在”。 “着人送太子回东宫,你陪朕再走走”。 “是!”,秦值让身后的几人过来同太子一起走,只留下两个随身。 太子看看夜色,月亮圆得不错,也不知东宫能否看见,“谢父皇关心,儿臣恭送父皇”。 庆帝走开两三步对着秦值低声问道,“浔阳在哪儿候着?”。 秦值声音太小,太子已经听不见,他看着庆帝离去的背影,喃喃道,“父皇是只狐狸,简离也是……”。 庆帝赶到偏殿的时候,他特意不让人行礼,又让秦值等人都留守在外面,他独自一人进去。那时浔阳已经在那儿候了一会儿,他性子急又不能离开,就东走走西看看的,转身差点撞上庆帝。“父皇!”。他赶忙老老实实退到一边。 “怎么!这样就怕了,平时也不见你这样,连头都低着!”。虽然带着一点怒意,可是更多的是满满的疼爱,庆帝一直都是疼爱浔阳的。 浔阳抬头,两颊微红,“儿臣知错了……”。 “今天是你几个弟弟变相为你求情,否则朕非让你吃板子!”。庆帝嗔怪的拍打浔阳的脑门。 “变相求情?儿臣不懂”。 庆帝睨了他一眼,“还装糊涂!真以为父皇不知道你五皇弟九皇弟在那儿胡说!”。 “没有……”。浔阳担心庆帝在诈他,所以他抵死不肯松口。 “血玉有多稀罕你不清楚?当时不见了,怎么不当即去找?承锦出宫的日子朕记得,都这么久了,你们若是真找不到还不着急?简离出来为你解释的时候你的表情也不对,还有……”。庆帝喋喋不休,今天的疑点他可一眼就识破。 浔阳已经招架不住,“好了好了父皇,是是是,是浔阳粗心弄丢了玉,可是五皇弟和九皇弟他们全不知情的!这个是真的!你信我!”,浔阳知道庆帝虽然知道今天的话都是假的,但是不可能猜到他把血玉怎么了,他决定一骗到底,反正打死都不能扯上扶晞! 庆帝一直等他这句话,原本以为自己听到后会很生气,没想到更多的是心软,浔阳是他心爱的儿子,可是太多的时候他都很怕,怕他沾染上一些不好的东西,怕他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比如名利,比如权力。 “来,过来坐坐”。庆帝勾勾手四根手指,让浔阳陪他坐坐,他率先坐下。 “嗯……”,浔阳点点头,走到庆帝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 庆帝目光柔和,充满慈爱,俨然一个普通的父亲,“你可知道父皇今天为什么会这样生气?”。 “因为浔阳弄丢了玉”。 “不是”。 “因为浔阳弄丢了玉,又没有及时上报,这是欺瞒,是欺君”。 “也不是”。 “因为浔阳搞砸了气氛,今天是太子的生辰?”。 “好好想想!”。 “因为浔阳没有好好珍重父皇给的东西,没有记牢父皇的嘱托?”。 “都不是”,这一回庆帝不再等浔阳猜,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因为,你没有好好珍惜你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 有些东西,虽然你没有动过心思,可是有人帮你动了心思。 有些人,其实什么也没做错,可是他却毁了别人辛辛苦苦快要得到的东西。 有些心思,不管初衷怎样,结果不好,那就是不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浮光掠影 其实你并没有多喜欢我,只是你在落魄的时候正好遇上我,而我正好对你伸出了手。 仅此而已。 …………………………………………………… “浔阳,不懂”。浔阳错愕的看着庆帝,他抢了别人的东西?说的是血玉!那他,抢了谁的? “当初朕破例提前封你五皇弟为淮王,你知道为什么……那时他身体还没全好,朕赐了许多东西给他,在他出宫之前赏了他血玉,东西已经写在赐品名目里,只是在送去的路上被临时撤了回来”。庆帝对视浔阳,看着他的眼睛睁大,直到眼神涣散。 “明白了吗?”。 “是因为……母妃吗?”。浔阳猛的眨眼,他低头后又快速的抬头,“父皇说的……”。 “芙儿……你母妃来朕宫里说你身体有恙,体虚又血气不足,随行太医也说你身体不能随意进补,只能长期佩戴血玉……如同今日元翀在殿上说的一样”。庆帝之所以今天会这样愤慨,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听见元翀的话,丝毫不差,让他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浔阳终于想明白自己一个几年前的疑惑,他记得得到血玉的那天,他欢喜的跑到庆帝面前谢恩,庆帝愣住片刻后撇开他走掉…… 那是浔阳第一次在庆帝脸上看见不解,生气,厌恶。 庆帝讨厌欺骗,他忍受不了被人摆弄,也接受不了自己的信任被人随意利用。 “你可知那个时候你五皇弟的身体,是真的不好?”。简离那时被硬生生灌下太多药,身体不能接受,所以时常会头疼脑热,身体发寒。 “父皇,我……”。浔阳突然间知道,他有些接受不了。 “父皇知道你不知道,今天告诉你,只是想要你明白,自己的东西,你要珍惜,别人没有而你却有的东西,你更要珍重!”,庆帝凑近一些,“这玉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不见了,你让你皇弟如何想?”。 “他知道?”。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简离他知道,庆帝知道,明玉芙知道,只是他自己一直都不明不白的……浔阳想起自己在简离面前那样轻易的就把玉给交出去了,那个时候他是怎么想的? “浔阳若是找到了玉,一定交还给五皇弟!”,浔阳坚定的保证,他记起自己离开淮王府的时候,简离的劝诫提醒……还有今天的求情,真的是无言以对。只能用行动来表达歉意。 “你不必如此,你五皇弟骄傲的紧,你愿意给,他未必肯收”。庆帝笑笑,随后又低声说道,“这些话你可别告诉你母妃……”。 浔阳一愣,随即点头,“浔阳明白!”。他知道庆帝担心明玉芙再起波澜,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 庆帝打打哈欠,“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父皇也累了,要去就寝了”。他起身想着门口走去。 浔阳一道起身,弯腰送行,“浔阳恭送父皇!”。 今日起风了,夜间更盛。 简离离开琉璃殿后没有立即离宫,风吹发扬,他七八步步便走完台阶,看见守在下面的由作和一群人,他一言不发径直走开。由作同样一言不发,跟随在后。 约是到了没有守卫的地方,由作不快不慢的道,“我说殿下今日可能留宿,让由仲他们先回去了,连同轿夫”。 由作明明知道他不会留宿宫中,简离步子放缓,不重不轻的回道,“嗯”。 “殿下要去哪儿?”,由作其实想问简离要去哪儿睡。 “回王府”。很快速且坚定的一个答复,由作不容置喙,他顿顿,随后答,“是”。 琉璃殿,简离是第一次来,但是他可以清清楚楚的说出从这里到松云园要路过那些地方。一个清明殿,两堵墙,一座流水桥,一个巍水阁,一个合欢殿,一个摘星楼,一个慧阾堂,还有最后两条转角的路。 其实也不远,这个路程比皇宫到淮王府要近得多,可是简离绝不会去。 他害怕面对,他不敢直视自己做过的错事。已经在梦里受折磨,他不愿在现实里还要面对那些残忍的过去。作为儿子,他却打了自己的母亲,这怎么忘?怎么原谅? 过了两道宫门,由作知道简离心意已决,他赶上前,“我去让人安排步辇”。由作让轿夫离开,但是他不可能让简离走回去,宫里有轿子,在宫门口的一间屋子里。 “不必了,走走路吧!”,简离拦下由作,他如墨如星的眼睛望向由作,语气没有那么强硬,倒是有些商量的意味。 由作点头。“好”。 出了宫门,简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腰间的那些配饰悉数摘了,他一把抛给由作,“你若不喜欢拿着,那就扔了”。 由作刚做了个要抛开的动作,简离便拦下了他,“等会儿”,他拿过那一连串东西,香囊,玉坠子,腰包……一一理好。 由作虽不理解,但也没有多问。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简离零散的放在路边。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忍了许久,由作还是问出口。 简离是受过苦的人,他心知那些他不喜欢的东西大抵是值些钱的。他沉默了许久,而后慢慢道,“皇宫附近没房子,会路过的也都是王公贵族,这一片区域都是些穷苦人家,最大的分界线莫过于此,把这些东西扔在这里比随意抛掉有用处……”。有几次无意看见轿子外的风景,简离暗暗记在心里。 一半奢靡,一半贫苦,这样的两极分化存在已久,可是看到的人不多,愿意去理会的人也不多,有能力的人往往少了看见这一切的眼睛和“多管闲事”的想法。 走了许久,简离慢下来,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眉间的川字慢慢变深。 简离不常出来,出来也大多是坐轿子,他走着走着就不认识路了,他知道按照由作那个性子,估计是愿意陪他走弯路也不会提醒他的……他今天有些贪杯了,吹了吹风,酒醒了,但是困意却上来了,没办法他停步回头。 由作默默跟在后面,他见简离停下,便也跟着停下。看着简离狡黠的轻笑,他顿时领悟,“殿下走错了两条路口,可能要多走一个时辰了……”。 “领路吧!”,简离叹口气。 “不过,误打误撞殿下走了小路,从前面那条路转弯走小巷子可以不用半个时辰就到王府!”。由作是故意的。 简离嘴角轻轻抽搐,他来不及生由作作弄他的气,他憋住气,鼓起腮帮子,“领路!”。 话不多说,由作率先开路,月色下,两条影子,一前一后。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半相遇 想抬头看天,奈何阳光刺眼。 …………………………………………………… 回到王府已经是后半夜,简离倦意很浓,但依旧要泡澡,洗完后穿上干净的衣服,他就没有了之前的睡意。 由作陪了他一天,他让他先去休息,不必管他。简离披上袍子独自去到宝华楼。 这个时间还有月光,也省的他去找灯笼了。 他来宝华楼的次数不多,当初让莫生的匠人设计这里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里比较空旷,若是哪天心情烦闷了,就到这来,哪知,他倒是烦闷了许多次,却一直没怎么来。 每上一层台阶,他都会看一眼脚下,这底下是他的地方,是他觉得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推开大门之前,简离看了一眼右上方的那尊钟铃,纹丝不动,挺好。 扶晞没想过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她正小心翼翼的上楼,听见门被打开,她猛的回头,“是谁!”。 蜡烛的火光微弱,一根火苗子照在扶晞的脸上,简离寻声看过去,在楼梯口的拐角,他警惕的走近,脸上的神色凛然,“下来”。 看见是简离,扶晞愣住,手里的蜡烛忽的掉下,顺着楼梯滚下去,简离退后半步,背手站着,看到是扶晞,他的眉毛平了些许,但还是铁着一张脸。 扶晞赶忙下楼捡起蜡烛,蜡油滴在地面上,她趁着还没干,立即把它刮掉,放在手心。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冷的一句话让扶晞觉得周身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扶晞后知后觉,她照常行礼,“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简离再退后半步,“回话”。或许是连简离都觉得自己方才太冷了些,这回他平和了些。 “我……”,扶晞眼睛眨巴眨巴,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来找东西”。 “起来”。简离看这楼里太暗,地上的那点火光似乎也支撑不下去,他身上没有火折子,回头看看,刚刚想叫由作的名字,却想起自己是一个人来的,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蜡烛,“你站着别动”。 扶晞刚刚起身,她听话的站着,心里暗暗嘟囔,“殿下怎么来了,他不是该在皇宫……”。 简离就着手上的蜡烛将灯台上的蜡烛逐一点燃,昏黄的火光让室内的温度都升了几分,放下蜡烛,简离转身走到扶晞面前。“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我是来……”,扶晞没来得及说完话,简离就一眼瞧见了她光洁白皙的脖子,他走近半步,“血玉呢?”。 或许是太近,简离对于扶晞显得更为真切,“应该在楼上”。 简离的脑袋转得很快,就凭扶晞这一句话,他就大概推出了前因。平静的问道,“即便是看书,也该注意一下自己随身的东西,那绳子不牢吗?怎么就掉了……”。 或许是简离说得太准确,扶晞的脸蹭的就红了,红到了耳朵根子,她老实回话,“下午看书累了,就把玩了一下”。 “上楼去找找,本殿不上去”。简离盯着她的耳朵看了几眼,随后随口说道。 “嗯,是!”,扶晞转身向上。简离叫住她,“等等!”,他转身走到灯台,取了一筒蜡烛递给扶晞,“本殿记得,楼上没灯台”。 扶晞觉得挺暖,她不及简离心细。不再磨蹭,快速上了楼,她记得自己今天是在哪看的书,很快就到了那个地方,血玉没丢,就静静地躺在书架边。 今天扶晞看书看得累了些,休息时取下脖子上的玉把玩,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就听见扶瑶在叫她,她肚子饿了,赶着要去吃饭,扶晞忙着起身同她一起离开,走时落下了血玉,晚上休寝时才发现,她珍重那块玉,担心弄丢就赶来了寻。 简离怎么会来她不知道,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她的心提到嗓子尖,看到是他的那一刻,她又完全的放松了,似乎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有他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扶晞迟迟没下去,简离虽不至于担心,但还是感觉有问题,他抬腿上楼,几步就上去了,楼上的窗没关,月光透进来,月色与蜡烛的光混合,扶晞站在窗口,不紧不慢的回头,那一刻,简离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他转头收起一刹那的惊艳。 清冷的声音倒是同这月光很是登对,“找到没有”。 扶晞抬手,血玉绳子挂在她的手腕上,她笑盈盈道,“找到了”。 “怎么不下去”。简离的重点没有放在血玉上。 “我发现这血玉放在月光下看很漂亮”,不知是不是这突然的发现让她太开心,扶晞说着就把血玉递给简离,“殿下要不要看看!”。 鬼使神差的,简离走近几步接过血玉,他透过血玉看月色,确实很漂亮,温和的橙黄,柔亮柔亮的。“嗯”。把玉还给扶晞,他不意的勾勾嘴角。 扶晞一直想问这玉是哪来的,此刻想来,应该是简离给的。她默默接过。 简离轻声道,“戴起来”。 扶晞听话的戴上,她之前收过程理的玉,因为扶清的话,她把玉收起来了,原以为不会再戴上,没想到不久后,还是要戴一块,虽然不是同一块玉。 “你身体可都好了?还有没有,疼过”。 扶晞知道简离问的是之前在清风的状况,虽然很多东西她不记得,但是她知道自己吃的那颗药是让她身体疼痛的很大一个原因。“早好了,没有疼过”。 “真的?”。简离有些不太相信。 “嗯!”。扶晞重重的点头。 简离知道不是,但他还是宁愿相信,因为再问下去,难堪的是他自己,毕竟让她吃药受苦的人是他,他又有什么理由来问她好不好,好又怎么,不好,他又能怎样? “戴着这块玉,对你有好处,你好好戴着,别丢了”。简离的叮咛在扶晞听来是关怀。她很是受用,再次重重点头,“殿下赐的东西,我一定好好珍重”。 简离眉毛上扬,“谁告诉你这玉是本殿的”。 扶晞愣住,不语。 “不知道也没什么,过些天,你就知道了”。 不打算再留下,简离走到楼口,他回头,“还不走?”。 直到离开宝华楼,扶晞都是云里雾里。简离看着月色渐渐隐去,估摸着这里到屏澜的距离。他不知扶晞在看他。随意的开口,一句话让扶晞顿住,“本殿要去屏澜,你带路”。 纵使扶晞不明白,却还是乖乖的听话了,她点点头,拘谨的转身,“有条小路,很近”。 简离不多话,“带路”。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表明心迹 风轻云淡或许是一种选择,也或许是一种态度。 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与你有什么关系? …………………………………………………… 在屏澜门口,简离一句话也不说就转身要走,这时天已经微白,扶晞鼓起勇气想要留住他,可是刚刚吐出一个殿字,她就乖乖闭上了嘴,她想做什么呢?她能做什么呢? 留住简离?她能吗?就算留下了,她又该说些什么,简离这是在送她回来吗?扶晞不敢想,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那么好运。 好事总是不会那么轻易降临到她身上的,她总是这样想,可是往往这样之后,她又会反驳自己,她遇上简离不就是最好的事?她能够得到程理由伽的照顾关怀不就是她最幸运的事? 可是现在算什么呢?她能够想成是简离在送她吗?毕竟他没有来这里的任何理由,而且他现在立刻要走,也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吗? 扶晞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乱成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是她一直都想也不敢想的,偏偏又是真切存在的,她没有觉得那一切是梦的理由。 简离听到扶晞的声音,虽然只是一个字,他没有回头,但是到停下没有再继续走,微微侧过脑袋,犹豫了一下,他慢慢问,“有事?”。 扶晞欣喜,她没想过简离会停下,还回应了她,她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殿下来屏澜没事吗?”。 “如果送你回来算是的话,那就是有”。简离坦荡的回答,没有太多的情绪。 “殿下……”,扶晞来不及继续问他别的,简离就打断他,“送你回来一是因为你身体还没痊愈,二是因为本殿无事可做”。 即便这样,扶晞心里也没有太多失落感,她还是一副欢喜的模样,“我明白”。 简离轻笑,带着一丝嘲讽,“你明白什么?”。他转身对上扶晞的眼,看着她,他感觉周遭的一切都是柔软的,“你太小,有些事情,你根本不明白”。 “我会长大的!”,扶晞说得很认真,虔诚的眼睛里闪着盈盈的光。 “长大?”,简离低头浅笑,“有些东西不是长大就意味着能够明白的,就像有的人,他明知道有些东西的肮脏,可是他依旧不能改变,所以,长大不代表解决”。 “可是不长大就可以了吗?不试试怎么知道?”,扶晞知道简离和她说的不是一码事,但是她还是执着的认定自己的想法,“肮脏的东西不会无缘由的产生或消失,可是如果不去面对,不去试图解决,那它就会一直按照它的方式存在着……即便长大了,也不一定会明白,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我长大的权利啊!”。 简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绝对她说的没错,不是完全认同,但是他也没有全盘否定。他知道她与人不同,或许是那份天真,让她没有丧失自我的判断能力和见解,他欣赏她的这一点。 “那好,等你长大吧”。这绝不是妥协,只是简离对她的一种认可,不是观点上的,只是单纯的对她这个人。 “所以,殿下能不能不要因为我还小,就看轻我……”,扶晞在简离面前始终有些不太自信。 “本殿倒是一直想要看清你,不是轻重的轻,是清楚的清,有些时候,你要勇敢些,不要畏畏缩缩,浪费了你的聪明”。 “殿下可以容忍怎样程度的勇敢?”,扶晞紧张的问。 简离撇过头想想,不过没有想太久,“尽你所能”。 “我喜欢殿下,一直一直仰慕着,就像一个求佛者渴求得到真谛一样,殿下之于我就是绿洲与沙漠”。扶晞快速的说出她藏在心底已经很久的话。她原本有许多许多话要说,可是说出口的只有这些,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善于交谈的人,特别是在简离面前,可是在怎样羞于启齿的话,有了简离的勉强可以称之为鼓励的话语,扶晞放纵了自己。 风花雪月的事情简离虽没有经历过,但是多多少少也是了解的,但这样直白的话他却是第一次听见,一时之间的窘境让他不知所措,不过也仅仅只是那一时之间,他反应过来之后淡淡的笑笑。 扶晞期待着简离的回应,哪怕是一句斥责也好。可是简离就是不说话,她只能低头涩涩的说道,“我的勇敢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若是知道你要说这个,本殿就会告诉你,勇敢要用在该用的人身上,你这样,太冲动,也太稚嫩”。 “殿下不相信?”,扶晞拘谨起来,方才的勇敢也只是昙花一现,简离太能影响人,更能影响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 “相信,可是相信又能怎么样呢?你觉得本殿该怎么处理你的感情?时间久了,你会明白你的所谓仰慕,都只是昙花罢了”。简离太美好,让扶晞觉得周身的清风明月都只是他的陪衬,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那个霁月清风的男子。 简离的一段话让她无话可说,她方才想到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有多么的不顾后果不切实际。简离说得对,她说了又怎样,他相信又如何,他能怎么对她?她期盼的是什么,连她自己,都还没想明白。 “我很后悔”。她咬牙挤出这句话。 “后悔什么?”。 “在不适合的时候说了不恰当的话”。她骤然抬头,她的骨子里是极其自尊的,这样丢脸,还是在他的面前,她强忍着眼里闪烁的晶莹,倔强的不肯再低头。 简离两根手指下意识的动了动,他走近半步,“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慢慢凑上前去,简离抬手,食指的指腹轻轻碰上那滴快要掉下来的晶莹,“很讨人喜欢”。指尖的温度冰凉,扶晞闭上眼,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简离的唇已经印上来,吻在眼角上方。很青涩的感觉,简离是情难自控,扶晞是初涉人事。 没有过多的缠绵,只是轻轻的一个吻,扶晞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涨红了脸。她一直睁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把简离脸上的所有都看了一遍,他低着头,她看着他的睫毛的时候还在想,似乎她的更长一些。 分开后,短暂的尴尬,简离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略显得阴阳怪气的说道,“仰慕可以有很多人……你也没有多喜欢本殿,只不过是因为本殿在你最落魄的时候出现了,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情况,还会有这样的人,你或许会觉得现在的一切是那么的荒谬可笑……”。 “再等着大一些,你会知道这世上有太多东西令人着迷,你会因为你想要的东西而放弃你拥有的东西……你还小”。 简离用手堵住扶晞的嘴巴,“你不用急着说不会”。他退后转身,临走之际回头,扶晞张张嘴,“殿下会对所有人这样吗?”。 “不会”。简洁明了的回复,“本殿只会对有用的人这样,恰好你有用,很有用”。 看着简离离去的身影,扶晞喃喃道,“太小……”。 简离说得没错,扶晞确实太小,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感情才来得快而纯粹,她没有浮华的心思,只是简单的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卑微了,喜欢到听到对方说自己于他是有用的人,她还会下意识的窃喜。 她期盼着长大,长成他想要的他喜欢的那种人。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之谓谁 走路别回头,身后风景再好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再看也只是徒增烦恼,更甚者,或许会因为一次回头而浪费自己走来的一路。 一路艰辛,何苦重头再来。 …………………………………………………… 继那晚宫中夜宴回来后,简离就再没进宫,也没出淮王府,浔阳被下令禁足后也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四皇子府,不过三两天都会给简离写封书信,无非是些牢骚话,他遣人送信也有让人带过口信,他想要简离过府,去他的四皇子府,同他聚聚,简离一般都会回他的信,也都是些安慰的话,他问的东西,简离也都会回答,只是从没想过要去他府中。 继那晚之后,扶晞再没见过简离,唯一听过的关于简离的消息就是他似乎动怒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责罚了由作,据不知道几个人传来的消息,当时的场面可谓惨烈,一百杖,由作生生的就受了,一声也没吭过。 简离一向不会这样,这次动怒倒是让府中的下人都惊了一惊,连平时最受器重的由作都这样了……这个消息传开后,府中下人行事都变得谨慎,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不如简离意,只是有些人的担心似乎都多余了,一天下来,他们连遇上简离的机会都没有,又哪来得罪? 扶晞每天就在屏澜,宝华楼,厨房,前院这几个地方穿梭,每天的生活都很平淡,如同一切没发生以前,她还是会看看书,看不懂的地方就搁下不看了,不用当值的时候她就去前院转悠,看看程理,和他说说话,一般回去的时候都会带走一些吃的,回到屏澜就几个人一块吃。或许是时间长了,大家都不再提之前的事,扶晞和扶清也再有话可聊,她们都十分有默契的不去提起之前的不愉快,气氛渐渐不再尴尬。 扶影有时也会说几个笑话来听听,不管怎样,众人都会很捧场的跟着笑笑……日子过着过着也就这样了,大半个月过去,几人偶尔提起扶暖,不会再伤春悲秋,扶瑶有时也会生气的骂几句,“臭丫头,就这么把我们给抛下了!”。过后他们又都会衷心祝愿,祝愿她一切安好。 扶晞去厨房,偶尔几次会看见由仲,那时她心里都会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她怯怯的退到一边,又满心期待的抬头,不过每一次都没看见她想到的那个人。由仲手上提着食盒,刚开始扶晞以为是送去给简离的,某次问了以后才知道是给由作的,他受罚之后一直卧床,生活起居暂时不能自理……简离自然有专门的人伺候,他不只是不出王府,还一直没有出流云,吃喝洗漱都由人送去流云,最多也只会在流云里的院子走走。 或许是这段日子太平静,有时扶晞都会想,是否一切都还是初时的模样?一切,又似乎真的还是初时的模样,只是少了由伽和扶暖。 今天是第二十三天,扶晞没有记时间的习惯,但是从那晚简离送她回屏澜还吻了她开始,她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在心里默念一句,今天是……如今已经二十三天了。 如今没有了之前的燥热,多了些清凉,同之前相比,扶晞多穿了件衣服,每天的黑夜来得比以前早,白天也是。瞧,不管发生了什么,四时会照常变换。不管发生了什么,日子都是要过的。 扶晞今天下午当值,她只用吃了午饭以后去宝华楼就好,今天下午就她一个人,每天最闲的就是这个时候,她可以继续看她的书。 她没想会过这个时候会遇上简离,在那件事情之后的第二十三天。 经过鹤水榭的时候,她远远看见简离走过来,她心里一紧,脸上有些红晕,这个时候她应该站到一边给简离让路,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直到简离走过去,她的心都一直跳得很快。她的心在叫嚣,快些走吧快些走……可是同时她又在想,能不能不要就这么走了……看吧,她就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人。 简离没有回头,只是在距离扶晞一两丈的时候停下,他平缓的说道,“跟上来,扶晞你随本殿走”。 扶晞猛的抬头,她看向由仲,似乎在向他求证,她不确定自己所听到的。由仲看着她,只一句,“还不跟来!” 。扶晞立即跟上去。 简离将她带到了春照阁,时隔这么久,扶晞又来了,她还记得上次的情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依稀是昨天。 进门的时候,简离让由仲等人都在外面守着,让扶晞陪他进去。进去以后,他淡淡的看了扶晞一眼,“会不会磨墨?”。 扶晞点点头,她想她应该是会的,就走近书桌,简离看着她,闭眼点点头。“磨吧!”。 扶晞顺着砚延磨,简离执笔在桌上的一摊纸上写字,扶晞磨完墨就站到一边,看到简离写字,她避嫌的低下头。 过来良久,简离都没有对扶晞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她一眼,扶晞偷偷的看了几眼门边,发现什么都瞧不到以后,她老实的收回脑袋。 “你的命,是本殿救的,是吧!”,简离总是在扶晞想事情想得入神的时候打断她。 突然的问话,让扶晞一时无措。她顿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以后,她慢慢的答道,“是”。 “那么,你愿不愿意做件事,为了本殿,尽心竭力!”。说这话的时候,简离已经走到扶晞的跟前,他有意忽略那天晚上的时,不然,他这个时候就该问她是不是喜欢他,再问她愿不愿意办件事……这样更有胜算不是吗? 不过对于简离来说,似乎不需要,因为他一直很自信。 扶晞一抬头就看能看见他的眼睛,简离的眼睛极具魅惑,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同以往一样,很是温和。这个时候,本该被迷惑的扶晞不知怎么就是头脑异常的清醒起来,她知道简离要她去做的事情一定不是轻易可以办成的,可是有了清醒的头脑又怎样?扶晞还是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对上简离,她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简离一直在笑,他的眼睛也是。他自信,他又自信的资本,他知道扶晞不会拒绝,他早就吃准了这一点。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继续沉沦 明知道继续沉迷会万劫不复,可还是不愿醒来。 她一直都保持清醒,可仍旧沉溺,沉沦。 …………………………………………………… “很好,本殿就知道你不会拒绝”,简离满意的看着她,随手从桌上拿过来一张纸递给她,满满的都是他的字。“你记熟这上面的东西”。 扶晞接过,她没有去问这纸的用途,也还没去细看这上面的内容,她就已经僵立当场,简离轻飘飘的几句话让她如入寒冰之地,在初秋就让她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冬日的特有寒冷。 “你记熟它,方便你办事,迎合那个人并让他喜欢你,就是本殿要你做的事”。 扶晞手里一紧,那张写满字的纸就那样皱了一角,她震惊的抬头看向简离,她试图看穿他,却发现自己是白费力气。简离依旧浅笑吟吟的看着她。好像他方才说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是谁?”,可笑的是扶晞这个时候她说的不是拒绝的话,反而问他,那人是谁。 简离平缓的回,“本殿的哥哥,四皇子浔阳”。 扶晞不说话,可心却在不停的叫嚣,他竟要我做这样的事,他要我去取悦别人,他的哥哥…… 简离并不介意扶晞这样毫无顾忌的看着他,他对上她的眼睛,他眼底的自信让扶晞明白,他知道,他知道她不会拒绝。她们,都知道。 即便如此,扶晞还是想要问一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因为你最合适,别人都是局外人”。 “难道我就是局内人?”。 “已经是了”,简离眼睛瞟向扶晞手上的纸,扶晞也看了看,她的手轻微的抖了抖。 看她不说话,简离继续道,“明日他会来,你知道该怎么做”。简离不是用的问句,而是陈述句,他肯定了扶晞的能力,他想,有些东西不必他多说。 扶晞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她张张嘴准备说什么,简离似乎料到她要说的话,他在她开口前说道,“你只需要按常去宝华楼就好,其余的事情本殿都会安排好,比如宝华楼里的其他人……”。 “知道了……”,扶晞就要问出口的话就这样悉数咽了下去,心里一阵难受,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 她眼里的落寞,简离尽收眼底,他抬手理顺扶晞的发尖,很慢,很轻,一如他的话,“这件事情很简单的,你别怕”。 扶晞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头。 离开春照阁的时候,扶晞捏紧手里的那张纸,她自己知道,她确实会像简离所说的那样,竭尽全力的去为他做事,不管她有多不情愿。 去了一趟宝华楼,那里没人,所以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去的,没人知道她不在的那段时间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没人在,正好给了她一点空间,她拿出那张纸,细细的研读。 “四皇子浔阳,生于元保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元保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那岂不是和殿下只隔一天……略通医术,喜欢吃甜食,讨厌喝茶,喜欢绯色,蓝色,讨厌黑白……”。 在宝华楼把纸上的内容读过不知几遍,直到背下,扶晞便烧了那张纸,看着它成为灰烬,扶晞一点点抛掉,让它们飘散风中。 多余的,扶晞没有想过,她只知道自己同意了,那就没必要再去想为什么,她只能想自己要怎样,才能办好这件事。 也没有多想简离的目的,她只知道,这是他要的,而她能给,那么她就尽全力去做好了。 那一天,无论是在宝华楼还是屏澜,扶晞嘴里念的,心里想的,梦里见的,全是那张纸上的,那一刻,扶晞简直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了解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从没见过面的四皇子浔阳。 晚上吃饭的时候扶晞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粥就搁下了,等着扶瑶几人吃完,她们一同回去。 在回屏澜的路上,她们遇上了由仲,他告诉她们简离让负责宝华楼的人统计一下宝华楼里残缺的书籍,明天出府去济成街看看,若是看见了残缺的书就买回来。还给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二十几部书,由仲递给扶清,“这是殿下交代的,纸上的书是一定要带回来的……”。 “能出府!”,扶清和扶瑶都是一阵惊呼,听得出来,话里满是惊喜。 扶影和扶晞凑上前看了看扶清手上的纸,扶晞听到由仲说这消息的时候就心下一沉,这么快就来安排了。扶影拿过纸,“这么多,怎么找啊!”。 “知道有困难吧!真当出去是让你们玩儿啊!”。由仲急着回去复命,今天的饭还没给由作送去呢!他一直都很敬重由作,这回能照顾他的饮食,他很开心。“殿下说了,因为有难度,所以你们可以去三个人,留下一个人看守宝华楼就好!”。 “啊!只能去三个人!”。扶瑶皱眉叹息。 “三个人出去还不满意呢!都走了谁看着宝华楼啊?这个是苦差,谁去谁蠢……”。由仲不知道她们的心思,他知道她们都想出去玩儿,可是他知道这个事情可不好做。 “就三个人吗?”,扶瑶觉得应该不可能真的只让她们三个人出去。 “明天早上你们去王府门口候着就好,由倛会带你们出去,他陪你们一起”,由仲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明智,简离原本是让他陪着去,他以给由作送饭为由推脱了,简离就让由倛去,想想如果是他去,他可不被累死,到时候他拿书不说,估计还会被三个一心想着玩的人给整得烦死。 由仲不打算和她们说太多,他快速的说完话就转身离开了,原本他就是准备去厨房拿食物,等送去给由作了,再去屏澜找她们的,哪知道半路上遇见了。 等到由仲离开,扶晞率先说,“你们三个去吧!我不大想出府”。 扶瑶以为她是把机会让给她们,她摇摇头,“那怎么行!”。 扶影也皱眉,“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干嘛不去啊!”。 “我原本就不喜欢出去的……”,扶晞笑笑,四个人并肩走着。 扶清犹豫了一会儿,她轻声道,“你们出去吧!我留下,今天扶晞当了一下午的值,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扶瑶扶影都不回话,算是同意了扶清的想法。扶晞浅笑,随即吐舌说道,“才不要,你没听由仲刚刚说吗?这个可是苦差,想让我好好休息那就别让我出去”。 扶清还想说什么,扶晞抢道,“就这么定了,你们三个出去,我还有套书没看完呢!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我正好明天看……”。 之后几个人还是讨论了好久,直到回了屏澜,三个人还是在纠结谁留下的问题,扶晞看着她们三个,她苦笑着摇摇头。不管怎样,她都是不可能出去的,即便没有简离要她做的那件事,她还是不怎么喜欢出去,因为只有王府能给她安全感,待了这么久,她早就把王府当成她自己的家,外面的世界,统统与她无关。 直到入夜,扶晞看着她们还有些犹豫不定,她直接说道,“反正我明天不去,扶瑶你要给我带吃的,扶清你要给我带盒胭脂水粉,扶影你要给我带个好玩的物什……”。她嘟着嘴看着她们几个。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后看向扶晞,异口同声的答道,“好!”。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美人如画 有些事情,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你不想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好了。 …………………………………………………… 第二天,几人都早早的起来了,昨晚约定好要出去的几人都兴致勃勃的,在梳妆镜前磨蹭了好一会儿,扶晞看着她们打扮,也起了心思,一如往昔,扶影帮她梳头发,一个简单的堕马髻,额前配了根细绳。 扶瑶见她难得这样,还唠叨着要给她涂脂抹粉,扶清也在一边起哄,扶晞这回没有拒绝,任由她们在自己脸上捣鼓。 “今天这是刮了什么风?扶晞自愿给我们瞎捣鼓!你就不怕……”。 扶晞贼兮兮的笑着看向扶影,“怕什么?”。 “我们几个把你画成大花脸啊!哈哈哈,哈哈……”,扶清用眉笔在扶晞眉间点了一点,用的红粉,一颗红豆就这么种在了扶晞眉间。 扶晞也没有立即擦掉,她笑吟吟的说道,“你们若是真的那样整我,我今日铁定不让你们出屏澜,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出府去,哼……”,她作怄气状,嘟起嘴巴,不过这个状态没有维持多久,她就自己破功了。 扶瑶配合着,“哎呀呀,我好怕啊!晞姐姐可要放我走!”。 “那还不赶紧伺候起来!”,扶晞收起笑意,她一副正经端庄的姿态看向站在旁边的三个人。好熟悉的画面,好熟悉的语言,扶晞在一刹那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游戏玩起来没完没了,三人立马严肃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是!”。话一说完,就在扶晞脸上忙活起来,扶清首先就把刚刚自己给她点上的那颗红豆子给擦掉了,拿起眉笔,认真的给她描眉。 其实也没什么好上妆的,扶晞的皮肤很好,可以说是吹弹可破,白皙幼嫩,扶影简单的给她抹了些水粉,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红润些,扶瑶把她的头发放下来重新梳,这回不是梳堕马髻,她给扶晞整了一个最简单的散发,扎上几根小辫子,额间多了个月牙配饰,那东西是扶瑶的,她如今给扶晞用上了。 “瞧瞧,瞧瞧!我们的扶晞可是个十足的美人呢!”。扶影在一旁打量,看着扶晞明艳的脸,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毫不吝啬的夸赞。 扶晞不好意思的低头,她娇嗔的拍了扶影一把,“净胡说!”。 “扶晞不只是个美人胚子,还是个羞姑娘呢!咱们别逗她”,扶清忍不住笑笑。 “就知道取笑我,也不知你们在我脸上做了什么!定是五颜六色,色彩纷呈的……”,扶晞羞涩得紧,就一直没有看镜子,此刻扶影扶清这样说她,更是让她低下头去。 扶瑶微微用力把扶晞的头扶正,“你看看呀!水灵灵的,怎么不漂亮了!”。 扶影一边憋着笑,一边皱眉,“瞎说什么大实话!”。话是对着扶瑶说的,却是说给扶晞听的。 “我一向只说大实话,哪来瞎说啊!哈哈……”。 扶晞半推半就的抬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着实觉得与平日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张脸,不变的眉眼。“还以为你们把我给画成猫了”。 “什么猫不猫的,你仔细看看你,多好的一张脸”,扶清以为她没仔细看,还特意指了指镜子。 扶晞或许是看多了自己的脸,所以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眼睛说不上很大,但是在她的脸上却是大小刚刚好,偏圆且亮,黑白分明,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亮,眼睫毛像小刷子,闭眼的时候可以真切的看见阴影,标准的鹅蛋脸,可能年纪还小,两颊还有些肉肉的,这样倒也好,不然就太瘦了些。她的五官单看好看,组合在一起同样好看,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很惊艳,之后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舒服。 “扶晞你快快长大吧!到时候我娶你!”,扶瑶说出一番豪言壮语,她拍拍扶晞的脸蛋。 “你娶我?”。扶晞还没意识到她的玩笑,她指着自己,随后想明白,她抱住身侧的扶瑶,脸贴在她的肚子上,娇嗔的说道,“瑶公子可要说到做到,晞儿等着呢!”。说到这里,她不禁脸红,说起来这些情节她可是在宝华楼的书里见过的。 “哎哟,扶晞你个小妮子你从哪儿学来的呢你!”,扶清扶影两人算是见识到了,听着扶晞柔柔的声音,骨头都酥了。 扶晞吐舌,“书上学的……”。 扶瑶脸红,“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以后可不能……”。 “不能什么?”,扶晞瞪大眼睛看着她。 扶瑶支支吾吾的回道,“可别,一个人偷着看了!要分享!”。 几人哄笑,“坏丫头!”。 “好了,不闹了,你们快些去吃饭,吃完了就去王府门口,不是有人陪你们一起出去?可别让别人等急了”。扶晞想着自己和她们玩闹似乎耽误了许久,不知是否会误了她们的事。 扶清想想,“也是,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几人看向扶晞,扶晞摇头,“我就不去了,我还不饿,想坐一会,你们几个先去吧!”。她还有些东西没准备好,而且注定是不同路的,这个时候分别就好,何必要延后呢! 也没有多说,几人都告诉扶晞,一定会带回扶晞想要的东西回来。扶晞笑着点头。 等她们走了,扶晞深深吸口气,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摸摸自己的脸,喃喃道,“真的有她们说的那样?”,回头看着凌乱的床铺,她径自走过去一一收拾好,而后躺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默念昨天背下的东西。 四皇子,四皇子……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殿下想要的,我一定要帮他的,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够取悦你呢!到底,要怎样…… 简离今天没有特地早起来,也没有多晚,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跑到小隔间里去练武了,隔间里的布袋子被磨破了,有个小口子,简离定神看了它十余秒,难得的咧开嘴笑了笑。由作承诺过,只要他将小隔间的布袋子打破十个,他就会帮他去莫生求一种秘药,治心病的。 这个布袋子是第九个,快了,很快就好了。 想到这个,他就想起了由作,当时正在气头上,罚重了些,按照他的性子,肯定在受罚的时候完全不抵抗,不然不会躺了几天还没好。 该去看看他了。 离开小隔间,简离简单的沐浴,换了身简便的衣服,已经变天,他多穿了件半袖长衫。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年华正好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什么时候结束,我只知道,一切都已经开始。 …………………………………………………… 由作本就住在流云内,只不过是离简离的屋子有半个院子,简离让人进屋子去清理东西,他提着厨房送来的早饭去到由作的屋子。 简离过去的时候,由作还躺在床上,是趴着的,他的背压不得。此刻换了干净的衣服看不见,但当时受完刑可是惨不忍睹,他愣是一声没吭,也没晕过去,直到送回住处,府里的大夫给他处理了伤口,他才昏睡过去。说是昏睡,其实就是晕了。 想一想,当时是怎么就要罚他的呢? 一个迟来的消息,几句不该他说出口的话,几个不能被提起的人,还有,不该有的猜测,由作全有了。 简离给过他机会,让他别再说了,让他出去……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简离只要撂下这几句话,由作准会闭嘴,即便再不想,他也会听话的出去,可是这回不同,他依旧要顶嘴,依旧要触怒他,依旧要“直言不讳”! 当时简离是怎样的心态呢?他当时真的想要杀了他,如果手边有足够杀人的东西。由作又是怎样想的呢?如果简离真要杀他,他肯定不会躲。他领棍子的时候不也没有防御吗! 简离转身关好门,把吃的搁在桌上,“今天的药换了没有”。 由作在察觉到有人进来的时候就回头看了一眼,以为是由仲,不曾想是简离。他用力想要起身,闷闷的回了句,“还没”。 “药在哪儿”。简离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屋子里扫,看见药罐子都搁在窗台边上,他径直走过去拿药。 由作没有拒绝,他不再试图起身,那样太累了,只是动动胳膊把单衣给褪下,甩到一边。 简离看了看药瓶子上的字样,按照比例调对了一下,端着盘子走到床边坐下,整个过程都进行得很好。 由作今年也才二十四岁,可是他的皮肤却是很粗糙的那种,身上有许多伤疤,新的旧的,剑伤鞭伤……简离这是第一次下令打他,也是第一次看他身上的伤,不是没有震惊,可是慢慢的就平复了,简离自己,也有这样的伤痕,不过过了几年就淡了。而且他用过莫生的秘药,给自己蜕过皮,所以身上的那些丑陋和不堪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简离先用药水给由作擦洗了一遍,应该是很疼的,可是由作并没有吭声,如同那天。简离偷偷瞟了他一眼,“不疼?”。 “忍得住”。由作吐口气。 “忍不住就叫出来,忍着不好”。简离动作放轻了些。 由作略一停顿,他扯过枕头,“殿下不也忍了好些年,这些年殿下可曾想过要叫出来?”。话一说完,他立刻咬紧枕头。 简离自然明白他说的什么,他拿着手巾狠狠的按下去,药水这回是真的与由作的血水相融了。“这么喜欢咬枕头,那就咬紧你的枕头!”。他明知由作看不见,可还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由作忍了过去,他松开枕头,侧头靠在上面,吐着粗气,“这枕头味道不错”。 简离把染血的手巾扔在一边,换了一块干净的轻轻按在流血的地方,“你是觉得自己的血太多,还想流些?”。 “血再多,也不能这样流的”,由作放乖一点,他木着一张脸。 简离得意的笑笑,他拿开手巾,见没有流血,就又重新换了一条手巾给他用药水擦洗,擦完了就洒药粉子。“躺一会儿再自己把衣服穿着”。 由作动动脖子,他扯过衣服,动作缓慢的穿上,简离看着他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忍,由作是什么人,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伤?至少在简离身边这是第一次。 穿好衣服,由作坐起来。 “你老实躺着别起来”。简离厉声警告。 由作老实坐着不动,简离将床边的小桌子收拾了一下,拿开药瓶子,端过进来时放在桌子上的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端出放在小桌子上。“吃吧”。 “今天的伙食比之前都要好!”。由作对吃的没感觉,但是今天特别有胃口。 “你的意思是之前的东西都很难吃”。简离看着面前的吃的,他觉得平平无奇。 由作不说话,早就付诸行动,端起一碗清粥喝起来,有些凉了,不过味道很好,口感俱佳。 “本殿走了,你好好休息”。简离看着他吃得挺开心,心里颇为满意。 由作没抬头,他眼睛向上瞟了瞟,等到简离走到门口的时候问道,“今天是不是有……”。 “是,浔阳今天会来”。 “殿下准备怎么做?”。 “扶晞,本殿安排了扶晞去见他”。简离突然间想要知道扶晞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惶恐不安…… 由作眨眨眼,“她行吗?”。 “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呢!”。简离一锤定音。 扶晞在自己屋子躺了一会儿,觉得也该出去了,她抖擞精神自行到厨房吃了点东西。 这个时候也该来了吧……扶晞说的是四皇子,也是简离。 在厨房遇上由仲,他正提着食盒,应该是去给由作的,两人说过话,算是认识,所以扶晞对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他也一样点头回应她。 今天厨房烧菜的大娘笑嘻嘻说她有些不一样,问她是哪儿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扶晞笑着回应。离开后她低声问自己,“真的不一样……是哪儿不一样呢?他会看出来吗?”。 花一样的年纪,正是最好的年华,扶晞在这个年纪遇上了她觉得最好的人,却也是对她最不好的人。 这时简离正朝前院去,浔阳今天要来,他怎么都该到前门去迎一下的。 这次是不期而遇,两人撞个正着,简离没有让人跟着,他不喜欢那些他不熟悉的人跟着,由作卧床,由佳由修离开了,由仲去办事,新来的由倛就免了。 两人相遇,是简离先发现对方的,他的眼睛相当好,看见扶晞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人还是那个人,就是有些许不一样了,至于是哪儿不同,他一时也说不清,就是让人看着健康了些。以前的她,太白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正式开始 这世间的事情,往往都有个前因后果,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发生。 什么叫做巧合?哪来那么多的巧合?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能是我。 …………………………………………………… 扶晞见到简离,她慌忙的退到一边,简离走近,他低头看着路旁的那个人,“怎么,怕了?”。 “没有”。扶晞的声音很低很轻,可是简离听得到,清清楚楚。 “那你后退什么?”,简离不打算放过她,她后退一步,他就逼近一步。 扶晞站定,她倔强的对上简离的眼睛,“只是正常的让路”。 简离抿嘴笑笑,“本是一路人,不必让路”。 “呃?”,扶晞愣住。 简离越过她走过去,“去宝华楼吧!你应该也是”。他突然觉得去前院没了意义。 “殿下本不是这个方向的……”,扶晞转头看看,他们是相向走着,此刻简离转身换了方向。 “本殿突然改了主意不行吗?”,简离没想到她突然胆子大起来,愣住片刻,随后提高声调,不等她就径直向着宝华楼走去,他不相信她会不来。 扶晞看着简离的背影,她这样想,他总是骄傲明媚的,他总是自信飞扬的,他总是美好的存在着,真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扶晞看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她想过很多次,他会不会走着走着就回头了,回头看看她……或者说,会不会哪一次她回头的时候,可以看见他。 发了一会儿呆,扶晞一直站着不动,简离察觉到身后没人跟上来,他皱皱眉,回头看向扶晞,“还不跟上来!”。 扶晞本是歪着头,看到简离回头,听到他的话,她立即摆正姿态,正经而认真的答道,“是!”。而后简离转身,继续向前走着,扶晞加紧脚步跑向他,她嘴角慢慢浮上一丝丝笑。 到了宝华楼,按照简离昨天的安排,人已经被支开了。扶晞跟在简离后面,他挡住了她的阳光,她乐于如此。 简离在一楼的窗户边站了一会儿,随后上了二楼,上楼时看了扶晞一眼,扶晞会意,立即跟上,实际上就算简离不说,扶晞也会跟着他,她喜欢跟着他走,踩着他的步伐走。 “给你的东西记熟了吗?”。简离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轻轻的问道。 扶晞点点头,“都记熟了”。 “好”,简离回头看向他,“很快他就该来了”。 “殿下不用去……”。扶晞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用”,简离似乎永远能够猜到扶晞的下半句话是什么,他很笃定的回答,而后觉得扶晞或许会不知道原因,他作了解释,“书信上写过,本殿会在近柳亭设宴,他可以直接在哪儿等,有人会领他去”。 “那我……殿下要我去近柳亭吗?”。扶晞想,自己该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出现在那个四皇子面前。她需要说什么,做什么。 “不必,本殿会引导他来这儿,所以你只要好好等在这儿就好了”。 原来一切都设计好了,还细致到了这样的境地,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不,不对,应该是有什么是她知道的?他什么都没告诉过她,她也不曾去问,这是无条件信任吗? “我可不可以……问殿下一个问题?”。扶晞认真的看着他。 简离摊手,“可以”。很随意的腔调,很慵懒的姿态。 “为什么是我?殿下笃定四皇子会……会满意我吗?”,扶晞说不出喜欢的字眼,又实在找不出一个词代替喜欢,最后只能用了满意。 或许是意料中的问题,简离没有考虑太多,扶晞话音刚落他就说道,“你不用顾虑太多,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走就好,一定会的,他会满意你的”。简离也不知该用什么词,既然她用满意,那他就随着她好了。 跟着自己的心走?如果她真的跟着自己的心走,怕是就不会这样听话了吧。 简离太有本事,他对扶晞的影响力永远超过他自己想到的,扶晞抵不住他的笑,那样魅惑美好,浅淡得不得了,扶晞下意识的点头,不知是不是简离话里透着太多肯定,以至于扶晞也觉得四皇子会“满意”她,一定,一定会。 简离盯着她的眼睛,很快的问道,“四皇子是谁!”。 “浔阳,殿下的哥哥”。 “他喜欢什么?”。 “绯色,蓝色,甜食……”。 “讨厌……”。 “黑白,茶”。 “生辰”。 “元保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 “……”。 “……”。 核对了几个问题,简离放心的点头,“你很聪明”。 扶晞不知这样算什么聪明,也不知道这样的聪明是幸还是不幸,心里一阵伤感。 “你准备得很好……”。 “这是,我该的”。 简离想想时间也该差不多,他同扶晞说不用去迎浔阳,可不会真的不去迎他,此刻该着手准备了,他简单的又说了几句嘱托的话就离开了。又一次留给了扶晞他的背影,扶晞再次无所顾忌的看着他,看着他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二楼,三楼……扶晞想起了那次惊险的密室,她记得自己听到的所有,她记得自己认识到的不一样的简离,谜一样的简离。 一个人是不是伪装久了就变不回原来的模样?一个人面具戴久了是不是就摘不下来了?他会不会累呢?他为什么要那样呢? 简离在伪装,那么她呢?她就没有吗?人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张面具,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知道的人是幸运的,不知道的人是悲哀的,扶晞是前者还是后者? 去到前院坐了一会儿,喝了两杯茶,浔阳就来了,时间不早不晚,简离看着他,慢慢笑起来。 浔阳可知简离为他准备了一份礼,这份礼简离准备了许久,今天正式拿出手,正式送出去。浔阳你接得住吗? 从今天开始,三个人的游戏正式开始。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血玉归属 风起,吹迷了谁的眼。扬起了谁的发。凌乱了谁的心。 …………………………………………………… 浔阳来简离府里一般不需要通传,而简离也早有了吩咐,让人领他去前院正堂。简离坐下没多久,他就来了。 他胖了一点,看样子是在自己的府邸里过得不错。 简离没有起身去迎他,不单说两人都是皇子,身份平等,如果一定要排辈,浔阳该给简离行礼,因为他已经担了一个淮王的名分。浔阳已经被剥夺爵位,比简离低两级。不过一直以来,没人去计算这些,简离没有追究,同时,也绝不会自降身份。 “坐吧,四皇兄”,简离指指自己底下的一张椅子,随后看向周边,“奉茶!”。 浔阳摆摆手,“不要不要,本殿不喝茶,别忙活了”。他一直讨厌喝茶,简离知道,所以他对着浔阳解释道,“不是茶叶水,是梅子茶,用露水煮的,味道很是不错”。浔阳听是这样,他才点头,“五皇弟费心了”。 简离同浔阳坐了一会儿,茶水点心送上来之后,简离让伺候的人都退下,浔阳喝了几口水,或许是感觉不错,他连着喝了两杯,简离倒是没喝,就是拿着一块糕点吃起来,今天他把自己的早饭送去给了由作,连着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现下倒是真有些饿了。 “一直让你来,等不来你,我便自己来了”。浔阳翘起腿,手撑在小桌子上,笑呵呵的同简离说话。他前天写的一封信告知简离他今天就会来。 “前几封信还听四皇兄你说自己可能真要被闷个一两月,当时还有在想是否真要准备准备”。简离低声浅笑,放下手里的半块糕点,这糕点太甜了,吃多了感觉有些腻,简离喝下一杯梅子茶水润润嗓子。 “准备什么?”。 “去你府上啊!”。 “那我正该再忍耐几日的,五皇弟你还从没到我府上去过呢!”。浔阳这个样子有些幼稚,显得同简离十分熟捻,简离虽然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可以很快适应。 “那可真该再让四皇兄被禁足一段时日,话说这个时候还没到惩罚的时间吧!”,简离眯起眼睛,半问半说。 “可别说这种话,关了这些日子我可都快无聊死了,每天都是睡醒就吃,吃完就睡……”,浔阳想起自己难受的那些日子,露出一张厌恶的脸,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压惊,“好在母妃还有乐贵妃娘娘向父皇求情了”。 “哦,这样……”,简离点头。乐贵妃什么时候插手浔阳的事情了,难道是承锦要求的? 浔阳从进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他见此时交谈慢慢沉下来,便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皇弟,你府中的扶晞,她可是已经完全好了?”。 简离先是一副不明白的模样,而后恍然大悟,“我明白皇兄的意思,她确实好了,我一会儿就让人去取玉来……不不不,现在就让人去……”。 “别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浔阳抬手拦住他,他原本只是想问问扶晞的消息,岂料简离说起血玉,这不说还好,一说他就想起了庆帝同他说的话,他面露尴尬,“五皇弟,以前的事情你不计较,但是我却觉得很不好意思”。 简离沉下脸,他听得出浔阳意有所指,只是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自己想到的事情。“皇兄你……”。 “血玉本该是你的,如今要还,也该还你”,浔阳不拖拉,直接言明。 “这些事情都过去了”。简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原本清甜的梅子茶此刻变得有些涩,简离皱皱眉,忍着咽下去。 “你不计较,我很感激”。浔阳表现得很诚恳,他是认真的。血玉他戴了这么多年,突然知道是他“抢”了别人的,不管他原本知不知情,他此刻都觉得难堪。 “是谁的就该是谁的,它从来不曾属于我,我不强求”。简离只是咽不下那口气,但这个时候,他看着浔阳这样,就觉得血玉的事情,似乎可以淡了。 “不管怎样,这块玉从今天起就不再是我的了,皇弟你别……一定别再交于我”。 简离看他说得认真,也不再纠结下去,他淡淡道,“既然你我都不要,那便一直给扶晞戴着吧!”。 浔阳不知说好还是不好,反正他心里是同意的,犹豫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玉是皇弟你的,自然由你决定”。 “我再近柳亭设宴了,此刻……”。 “此刻还早,要不四处走走,我很想看看皇弟你的府邸”。浔阳适时说道。 “好”。 简离府里的构造同浔阳府中大不相同,毕竟是重新设计过,一场大火几乎烧毁了所有,有的东西没了就真的没了,有的地方还能修缮就在原基础上修整一番,也有此前没有的建筑慢慢建起来。浔阳看着一些景致啧啧称奇,“若是当初我的府邸也来一场大火,那该多好!”。 “四皇兄说糊涂话了”,简离瞥了他一眼。在他看来这场大火,怎么都不会在浔阳府里烧起来。旁人看来他是因祸得福,可是谁又知道他不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呢?若无由作,或许他就真随了某些人的意了。 简离一直都是领着浔阳在南边转悠,浔阳虽说不熟悉,但是有些路他是认得的,他原想着转着转着转到宝华楼去,可是如今距离宝华楼却是越来越远,他心里越发着急起来。 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是看不着,就越是想要见上一面,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握在手心。 自从西郊一别,浔阳再没同扶晞说过话,自从上回看过她憔悴痛苦的模样,浔阳就一直想要再听她唠叨,不管怎样,好起来就好。 简离怎么会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就是知道才一直带着他绕圈子,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到宝华楼。他就是要逼他,他就是要让他知道,这是再他的王府,扶晞也是他府中的人,想要去哪儿,想要见什么人,都是他说了算,浔阳只有跟着走的份儿。谁让他自己憋着不肯说呢! 终于还是忍不住,浔阳突然停下,好像想起什么来,他睁大眼睛看着简离,“五皇弟!”。 “怎么了”。简离淡然处之。 “我一直想看一本书来着,可是,可是……”。浔阳着急,说话也慢慢不着调。 简离等了一会儿,还是等不出一个完整的答复,他轻轻说道,“有什么书会是皇兄你想看却得不到的?又会有什么书是我有,而皇兄你,没有的?”。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又添烦恼 本以为是初见,谁知道一切都错了。 …………………………………………………… 浔阳一时无言,只是整张脸都红透了,他还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完全不是简离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落了下风,若是简离真要对他步步紧逼,恐怕他只能步步后退。 “哈……”,简离笑笑,“同皇兄你开个玩笑,怎么真的认真了?你想要的,皇弟我怎会多问”。 浔阳也笑开来,他一记轻拳打在简离的肩头,“你真是……”,他稳住心神,而后说道,“我只是听闻皇弟你看书颇多且每看一本都会作批注,我这是偷懒呢!想着有你的批注,我会看得轻松些……”。 简离缓缓点头,“原来是这样,那皇兄你要什么书?我虽会批注,但也不是回回如是”。 “孙子兵法”,浔阳早就想好了。 “好”,浔阳要书正中简离下怀,不必他再想由头引他去宝9华楼,“这书分许多册,皇兄都要吗?”。 “自然是都要的”。 “那我这就让人去取来,也好待会儿送到皇兄你府上”。简离步伐放缓。 浔阳抬头,“不必麻烦,不若我亲自去一趟,也好看看皇弟你的书楼,或许会有其他的书,届时一并带走,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简离坦然笑笑,“那是此刻便去?”。 “嗯!那个……对了,我还要去验收成果呢!”。 “皇兄说的扶晞?”。 “是,虽然你说她已经大好,但是我还是想要看看”。浔阳太急,一时忘了自己还有这么好的一个理由。不过这个时候想起来也不算晚。 简离一边调头走一边说道,“忘了同皇兄说,她虽然好了,但是病时的事情都记不大清,有人提起她都会头疼”。 “我只看看,不会提及”。浔阳有些担忧,而后一想她当时病的不轻,有这种后遗症也很正常,时间久了也就好了。 兜兜转转,简离同浔阳终于走上了去宝华楼的路,简离心情不错,他心里暗暗盘算接下来的事情。浔阳心情大好,暗暗舒了一口气,他期待着同扶晞见面,也不知她看见他会说些什么,也不知她知道他的身份后又会是怎样的,她送给他的那个铃铛也正揣在怀里,他一直带着,从来不离身。 扶晞自从简离离开,她就一直守在窗前,她看着楼下的一切,她想要那个四皇子快些来,再快些走,一切都快点结束。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她没有去算计过别人,也没有这样带着目的想要讨好别人。可是接下来,她要用上她背下的那些东西,尽全力去让一个人满意。 看见两个人走来,虽然还有些距离,两个人都是一粒粒的看不清脸,但是扶晞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简离,他们慢慢走近,扶晞快速转身蹲下去,她闭上眼深深呼吸,拍拍自己的胸口,不紧不慢的下楼,她心里一直在默念浔阳的名字。 交谈声越来越近,扶晞努力收复自己的情绪,她尽量保持一个平时的状态。一本书她拿下来又放上去,这样的自己,她厌恶至极,可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要忍着。 简离入门时站了一会儿,他定住看着浔阳,“差点忘了,今天宝华楼没什么人,今个一早都出去了”。 “都出去了?”。浔阳赶紧进去。 “不是,还有一个扶晞,顾念她身体刚好,就没让她出去办事”。简离轻飘飘说出口,跟着浔阳一道进去。 扶晞正好转身,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抬头看了一眼简离和浔阳,她眯起眼睛,而后错愕的睁大,之后又快速的收起脸上的惊讶,她缓缓跪下,“扶晞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眼熟,第二眼看过去又觉得奇怪,再一眼看过只觉得不妙。 简离很满意扶晞的表现,他轻声道,“这是四皇子,你也该向他请安”。 扶晞沉稳的答,“是”,而后念道,“扶晞见过四皇子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起来吧!”。简离留意浔阳的表情,意料之中的喜悦,“你去把孙子兵法取下来,全套”。 扶晞点头,她转身走向楼梯口。 浔阳急忙问道,“你去哪儿啊!”。 扶晞怯怯的看了他一眼,转而对着简离答道,“孙子兵法在二楼,我去取”。 简离对着浔阳说道,“让她去取吧!皇兄你可以看看这一楼的书,看看有没有想要看的”。 浔阳点头。此时扶晞已经上楼,她一上楼就沉下里脸,心里一道道刀口呼过,“怎么会是他!那个人怎么会是四皇子,殿下的哥哥!”。 “如今要怎么办?我似乎得罪过他,我怎么还能去取悦他,讨他欢喜呢?”。 “看他刚刚的样子,应该是记得我的,可是……可是我那天好像对他不敬了,他会不会秋后算账?殿下知不知道这件事的?我要是办砸了这件事怎么办!”。 不容她想太多,简离和浔阳还在楼下等着,扶晞只能随机应变,现在要快些把书找到,她知道书在哪儿,所以找书不难,只不过孙子兵法一套有些多,她只能分几次拿下来。 楼下浔阳不停的转悠,时不时抽出几本书翻开看看,简离背手看着他,浔阳没一会儿就回头对着简离笑笑。 简离有意离开,他开口问道,“皇兄找到要看的书了吗?”。 “……没有”。 “还要继续找吗?”。 “当然要!”。 “那恕简离不能相陪了,我突然想起府中还有些事情没有吩咐,耽误不得,此刻要去处理一下”。简离相信浔阳不会拒绝,“皇兄若是不嫌弃就先在这儿看看书,待会儿我来迎你,一同去近柳亭用饭”。 浔阳点头,他心里大喜“既然耽误不得,那就快去,我没事的,在这儿看书也挺好的!”。 几句话的功夫,简离匆匆离开,下了几层台阶,他抬头看向二楼的窗口。“只有你才能办成这件事”。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矛盾升级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生气是可以这样的,特别是男人。 像个孩子,无辜到极致。 …………………………………………………… 浔阳耐着性子磨蹭了一会儿,估摸着简离走远了他才一步做两步的走到楼梯口。 扶晞正端着几本书从楼上下来,看见浔阳,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逃。迅速的转身,回到楼上的一个书架后面。 “哈……你跑什么呀!”,浔阳笑笑,他加紧步伐上楼,刚才还在放缓,如今就是两步并做一步走。上去以后他一眼就看见扶晞,扶晞正直愣愣的瞧着他,见他走近,她慌着跪下,“见过四皇子殿下,恭请殿下寿安!”。她手上的书啪的全掉到了地上。 浔阳走近弯腰,他一边捡书,一边拉扯扶晞,“跪着做什么?快些起来!”。 扶晞抢着捡书,然后起身退到一边。 浔阳一个劲的在扶晞眼前摆手,“怎么不记得了?我是浔阳,你忘了?西郊西郊,西郊那个!”。 扶晞心里骂了自己几百次,怎么就忘了呢!当时他确实告诉过他的名字,她怎么就忘了?简离告诉她四皇子的信息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觉得熟悉,怎么就,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多希望这一切都错了,多希望四皇子和西郊那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浔阳原本答应简离不会提起她生病的那些事情,但是见她一直不说话,他以为是因为那场大病,就试探性的问,“你不是已经病好了?怎么变化这么大?”。问题没完没了,他只是希望扶晞可以回他一句。 就这么几句话,扶晞就明白了许多,她终于知道简离话里的意思,为什么她最适合,为什么只能是她。就因为她和那个四皇子有过交集,原来,他一直都把事情计划得很好,可是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一声,为什么要让她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原本充分的准备在这个时候变得毫无作用。 扶晞已经安于做一颗棋子,可是她连自己前进的目的和目标都不知道,一切都只能随机应变。 “殿下费心了,我的病早就好了,不足挂齿”。想了许久,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算是得体吧!不会得罪浔阳,也算是回复。扶晞是这样想的。 浔阳有些尴尬,他茫然的看着扶晞,“西郊,西郊啊!”。他一次次提醒,就是生怕扶晞忘了,怕她忘了他是谁,他是西郊的那个浔阳。 扶晞咬牙,她显然不明白浔阳的意思,不只不明白,她还误会了,她以为他想追究她在西郊对他无礼的事情,“西郊的事情是我的错,当时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所以有所冒犯,希望殿下不要怪罪,我……”。 浔阳的眼睛慢慢变得暗淡,“我没说这个”。 扶晞一直端着书,她的手有些酸,可是在浔阳面前,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是不敢动的,只能忍着,微微的抬头看了浔阳一眼,冷冷的一张脸,“那殿下想要说的是……”。她不停的在脑里回想自己背的东西,浔阳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要说些什么才能让他喜欢。 “你在西郊是怎么叫我的?”。 扶晞欲哭无泪,“我真知道错了,殿下你……”。 “我一直都没用皇子的身份对待你,你为什么不能收起你的烂性子?你忘了你在西郊怎么叫我的,你没叫过我殿下的!”。浔阳声音提高了几分。他像个孩子,鼓着嘴瞪着眼,眼里的委屈磨掉里他的怒气。 扶晞面对这样的浔阳有些不明所以,她不敢用平常人的姿态去对待浔阳,上回西郊已经是错,这回她怎么敢还那样对他。她不懂,也不敢,除了在简离面前,她一直都没有很大的胆子。 她有一腔孤勇,却仅仅是对简离而已。 扶晞听明白了浔阳的话,他确实一直用的“我”,而不是该有的“本殿”,可是这能代表什么呢?对扶晞而言,这不算什么,如果不是他说,她根本就注意不到,发现不了。 浔阳讨厌她的沉默,他一把端过她手上的书搁到一边,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可刚刚把手放上去,还没用他预想的狠狠捏着,他就不忍心的放开了手,“抬头看着我!”。 扶晞犹豫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又低下头。 浔阳大声说道,“抬头看着本殿!”。 “是”,扶晞本能反应的回了一句,而后抬头看着浔阳,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浔阳苦笑,“你是不是病傻了?”。 扶晞正正经经的回答,“没有”。 “这么拘谨,不像你了”。浔阳恳切的声音让扶晞惶恐。 “我……”,扶晞脱口想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之前会那样只是因为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她一直这样,变得是他的身份,不是她的态度。刚刚说了一个字,她就住了嘴。 “你什么?你一直殿下殿下的,让我不自在,一点也不,真的……”。 “殿下是主子,我是奴婢,如果我对你不敬,是重罪,做错了一次,不能错第二次”。扶晞做不到对浔阳放开。她不能尝试用另一种态度去对待他。只能遵从原则,反正不做错就好了。 “张嘴闭嘴都是殿下来殿下去的你烦不烦啊!”。 扶晞见他生气,她越来越摸不着底,当真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比简离还难以捉摸。温顺的跪下,“殿下息怒”。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要气死我!你是不是因为这是在王府,所以才……你都送我铃铛了,怎么就……”,浔阳感觉自己都快要被逼疯了,他用力拉起扶晞。 扶晞错愕的看向他,“铃铛?”。浔阳眼底升起一点光彩,“是是是,就是这个!”,他放开扶晞从怀里掏出那个铃铛,递到扶晞手中的时候,扶晞还可以感受到上面的温度。 “殿下没给福子戴上?”。扶晞懵懂的看向他,眼睛一闪一闪的,很亮。可是浔阳此刻恨透了这双眼睛这张脸。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浔阳怎么会反应不过来,他怎么会不懂。扶晞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他清楚明白。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生厌恶 有的人的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可是这并不代表这情绪是因为冲动生。 始于情终于情。 …………………………………………………… “殿下,那天或许是我说……”。扶晞太傻,她在一个人身上花尽了心思,以至于在别人身上她看不到一点异常,也一点也不明白别人的心思。急着解释,她却忽略了浔阳越发阴冷的脸。他一把夺过刚刚放在扶晞手心的铃铛,“你别说话,今天我没来,你什么也没说!”。 扶晞知道浔阳生气了,但是依旧不明白是不是自己惹怒了他,如果是,那么又是因为什么?她忙着想要解释清楚,想要浔阳息怒,“可是扶晞说错了什么?殿下你可不……”。 “错了错了,都错了!”。浔阳再也忍不住,扶晞一声声的“殿下”入耳,他刚开始只觉得不习惯,可现在却觉得异常刺耳。铃铛被他紧紧的握在手心里,他的拳头捏得越来越紧。 扶晞被吓了一着,虽然面上没什么大的反应,可心却是着实空悬起来,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殿下责罚吧!是……是扶晞的不是,我错了”。说完就准备跪下,却被浔阳一把拉住。“我说了,你记住了!今天我没来,你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或许是看着扶晞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自欺欺人太过可笑,渐渐的连话也说不下去。缓缓送开扶晞,没有了拉扯,扶晞重重的跪了下去,这一下疼得厉害,她不禁轻叫了一声。 浔阳轻“哼”了一声,而后慢慢弯腰贴近扶晞的耳朵,闷闷的道,“你主子奴才倒是一直谨记,分得清楚……是本殿错了”。他站直摸摸自己的额头,随后一步步后退。 扶晞心里叫苦,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除了在西郊那次无礼,还有什么地方得罪过眼前的这位爷,为什么她还没来得及说过几句完整的话,就要被迫的跟着他的思维走,一直摸不着头脑就算了,还要看着他忽阴忽晴的脸。可是即便这样,她又能怎样呢?她只能诚恳而真挚的认错,认她不明不白的错,“是我的错,殿下惩罚便可,扶晞,毫无怨言”。 浔阳的手捏得骨头作响,他将手里的铃铛狠狠的扔在脚边,“你就一直跪着,看着这枚铃铛,对着它说你错了,直到本殿满意为止!”。 扶晞猛然抬头看着浔阳,她不明白浔阳为什么要这样羞辱她,即使真的是因为前段时间的无礼,他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让她挨板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承认自己是卑微的,可是骨子里的自尊却是还在的,“殿下这样的惩罚叫人匪夷所思!”。 “你不是动辄便要跪下吗?你不是喜欢认错吗?你不是把主子和奴才的身份分得很清楚吗?本殿这是成全你!”。浔阳居高临下,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个样子让扶晞从心里讨厌。她闷声道,“我不尊不敬,理该打板子,殿下赏我板子,我一定欣然接受!”。 “你敢违抗吗?你不是一直记着本殿是殿下吗?怎么现在敢说这样的话!”。 “这是在淮王府,我是淮王府的下人,做错了事自然有人罚我,不必麻烦四皇子殿下!”。扶晞不卑不亢,她不是笃定简离不会把她怎样,恰恰相反,她相信简离会很严厉的对待她,可是她愿意,她宁愿被简离下令打个半死,也不想做浔阳要她做的事。 还有一点,她要让简离知道她有多不讨喜,这个四皇子有多不待见她,所以她做不了那件事,不是不做,是真的做不了。 浔阳被彻底激怒,他一手推开搁在小架子上的几册孙子兵法,书册散落,有一本还掉下了楼,他再次握紧拳头,极力忍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说什么!你以为这是在简离的府里,本殿就不能罚你了?你以为他能保住你?妄想!本殿告诉你,若是本殿开口,他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扶晞刚开始看着浔阳对她好颜好色的时候还有些惶恐不安,此刻看着他震怒却觉得安稳,或许她期待这一刻很久了,他生气了,对她不满意了,也就代表一切都该结束了,若是相反,那她更不知道之后要怎么应对。她宁愿一切早早开始,匆匆结束,也不要这件事情有后续。她的牙齿在舌头上轻轻划过。 “你怎么不说话,怕了?”,浔阳不屑的哼了一声,他见她不说话了,心里微微软了些。 扶晞对上浔阳的眼,“不是怕,是求之不得!”。 浔阳震了一下,他抽了口气,扬起手又生硬的放下,“你等着!”。憋出几个字后转身离去。 听着浔阳急匆匆下楼的声音,扶晞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她瘫坐在地上,背上自己半湿,不是被浔阳给吓的,是被他给折腾的。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按了按发麻的小腿,而后缓缓起身,默默的收拾了地上的书放回原处,掉到楼下的那一本有些破损了,扶晞单独放了起来,若是这次以后没事,她还能跑能跳,那就想办法把它补好,若是不行,那就不行吧。 看着静静的躺在地上的那枚铃铛,扶晞犹豫了一会儿把它捡起来,她随手摇晃两下,铃声清脆,想了想到底是自己的东西,便放进了小荷包里收好。 简离离开宝华楼以后就一直待在前院,喝喝茶看看花,吃上几块糕点,乐哉悠哉。算计好了时间,准备赶过去,却有人报信说浔阳朝着这边过来了,看面色,似乎有些不对,他思虑片刻,便继续稳稳的坐着。 浔阳一路走来,怒气冲冲的,刚刚离开宝华楼的时候,他心里在叫嚣,“不知好歹的丫头,非给你苦头吃不可!”。更有甚者,“杀了她!”。可是走了大半路,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心里的火慢慢降下去,怜惜又慢慢的起来,“她才刚刚好,这样是否太过分?”。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浔阳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怀里。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他的脸就僵住了。 他自嘲的笑笑,“本殿居然抢了福子的东西!”。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下来,“一只狐狸……”。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接你回来 心动了,一切都在动。 回不了头了,那就,一路走下去吧。再黑的路都会有人走的。 …………………………………………………… 扶晞不知道浔阳和简离说了什么,她只知道简离同她说,“你做得很好”。 浔阳终究没有留下吃饭,他同简离说了些话便离开了,简离没有强留。 简离虽然不知道他们二人在宝华楼发生了什么,总之事情还是按照他预想中的轨迹在发展,他也就不打算深究。直到浔阳离开,直到新添的茶水变凉,他还在想浔阳对他说话时的那抹黯淡的神色,夹杂着愤慨,怨气,不忍,嫉妒……他从来都不是那种复杂的人,有什么情绪都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可这个时候却在极力的压制,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当时看见浔阳,简离第一句话是,“四皇兄可找全书了?”。 浔阳侧站着,他将两手拣在后面,食指的指尖在拇指上狠狠的刮了一下,“本是看到了许多中意的书,后来却又都不想要了”。 这样耐人寻味的话简离快速揣摩了一下,他想自己应该没有想多,浔阳话中有话,他似若无意的轻轻问道,“花费了一番功夫找到的,怎么就不想要了?”。 “不属于我,我也读不懂”,浔阳顿了一下,而后又不甘的说道,“原本以为我是能看懂的,之后随手翻了两页,发现里面的东西我之前都理解错了”。 简离不可能放过浔阳说话的情绪,他捕捉到他脸上细致的神色,心里大概有了底子,“读不懂就放弃了,未免可惜”。 浔阳微微一震,他略一低头,几不可闻的说道,“若是依旧是错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简离的回复同样几不可闻,但是却直击浔阳心底。 他叹口气,“你说得没错,那场病太严重,有些东西她都记不得了……”。即便是病那也是西郊之后的事情,可浔阳宁愿相信她是忘了,他宁愿以为一切都没错。 简离眉头一挑,“皇兄说的是扶晞?”。他并不在意浔阳突然的转换话题。 浔阳不说话,点点头。 “皇兄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她不该忘的,或许正是因为不重要,她才忘了……”。简离轻轻的一句话将浔阳瞬间打到冰洞里。 浔阳苦笑,他看着简离如墨的眼睛,突然感觉自己看到了扶晞,都是一样清亮的眸子,黑白分明的珠子,说话也都挺直。 他闷闷道,“这回找书没有收获,我可否向皇弟你讨一个……嗯,恩典”。 “皇兄言重了”,简离郑重的答。 “我想带走扶晞”,他担心简离以为他这是再向她要人,怕他不同意,他忙着加了一句,“只几天就好”。 “原因”。简离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 “我想试试”。他肯定而坚决,眼里没有丝毫躲藏。 “时间”。 浔阳有些欣喜,他迟疑了一会儿,而后快速回答道,“明天”。 简离抬头看向他,浔阳看不明白他脸上的神情,“明天我便着人送扶晞到皇兄府上,五日后,我亲自去领她回来”。 “好!”,这回没有多余的迟疑。 浔阳离开后,简离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开,他想扶晞应该还在宝华楼。去到那儿的时候正好见她在二楼窗口站着,远远的就看见那个人,她一直站在那里吗?她在想些什么呢? 扶晞知道浔阳离开后,简离会过来,但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快,至少也该到下午的,他们不是还要在近柳亭用饭吗?难道是浔阳说了什么很严重的话,简离震怒就赶过来了,可是为什么浔阳没跟着呢?他该跟来才是,看着她被重罚他该满意才是,他不是很想羞辱她吗?看着简离的距离越来越近,扶晞觉得自己该去楼下迎他,她轻轻叹口气,摸了把自己的脸,不疾不徐的走下楼。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简离正好进门,扶晞原以为这样会吓到简离,没想到他还是一副没事发生的模样,淡定得很,轻轻的一句,“怎么下楼了,在二楼不是很好”。扶晞低头,原来他也看见她了。 “跟着”。简离自顾自的上楼去,扶晞没有片刻犹豫就跟着走了。 到了二楼,简离站到了扶晞最初站着的地方,他转头对着扶晞说道,“你做得很好!”。她错愕的抬起头,浔阳到底说了什么?简离说她做得很好,这明显不是来罚她的,可是浔阳临走之前明明说让她等着,那样的语气摆明就是要整死她的,怎么现在却是这样的。 扶晞愣着,简离继续说道,“本殿不管你是怎么让他那样的,总之继续保持”。 “可是四皇子殿下他明明很不满意的”。扶晞到底忍不住,她脱口而出。 “不满意什么?”,简离轻笑,“你只看到不满意,却没看出在意吗?”。 扶晞仔细回想,简离继续说道,“你今天好好收拾一下,明天本殿着人送你去四皇子府”。这样的一句话,让扶晞心胆俱裂,她震惊的看向简离,硬生生的跪下,似泣还休。简离似乎预料到了这一幕,他面上没有丝毫涟漪,他也不打算让她起来,“只是五天,很快会回来”。 纵是如此,扶晞也还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她不想离开,不想离开简离的身边,不想到那个奇怪的人身边。她的五官几乎是纠到了一起,眉头深蹙,“能不去吗?”。 “你要违抗吗?”。 “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简离继续问。 扶晞不语。 “如果本殿坚持,你会如何”。 “我去”。 简离拍拍扶晞的额头,很是怜宠的样子,“很好”。 “殿下要我去做什么呢?是四皇子殿下说了……”。扶晞深信一定是浔阳说了什么,一定是。 简离直接略过第二个问题,他淡淡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去那边待五天就好,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五天后,本殿会去接你回来”。 接你回来,接你回来……多大的诱惑,她是可以回来的,他说了他会去接她,他说的话她都信。一直都,深信不疑。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且行且惜 这个世上有两个她,一个喜欢他的她,一个他想象中的她。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 在地上跪了许久,让扶晞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受力不均,她想动动腿,可手脚根本不停使唤,她的注意力一直在简离身上。简离的每一句话都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却都足以让扶晞心心念念。他浅浅的笑着让人如沐春风,可眉宇间的那股傲气和深深的疏离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简离似乎真的不打算让扶晞起来,他捕捉到了扶晞脸上的不适,却依旧没想过要她现在就起来,他要她跪着,他要她记住谁是主子。不管在哪儿,不管面对的人是谁,她都要记着。 “我还有价值吗?利用的价值……”,扶晞这是第二次这样直白且不留余地的问简离,没有质问那么强硬,没有询问那么可有可无,她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简离,一刻也不离,她努力的,或者说是倾尽全力的想要看明白简离,“四皇子是真的很厌恶我,殿下,你不知道……”。 简离没有回避,他俯视着她,一双眼慢慢眯起,沉默了许久,久到扶晞以为他不会回答她的时候,他突然缓慢沉稳的说道,“或许是你没有在意罢了”。 “就这样而言,殿下觉得我还有用吗?”,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重要,扶晞想问,无非是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价值,对于简离是否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可是最悲哀的恰恰是这个,她承认了简离对她的利用,她接受了简离对她的利用,她安于被利用,或者说,乐于被利用…… 简离脸上没有生起一丝涟漪,他转头看看窗外,抚过窗户上镂的杜若花,随后转身,淡淡的说道,“起来吧!”,他动手去扶起扶晞,但见她行动有些困难,便又说道,“跪了良久,若是腿麻了,便坐着吧!”。 越是听见简离这样说,扶晞越是想要站起来,不曾想,她的腿是真的麻到了那种起不来的地步,她还没站起来就要跌下去,简离眼尖,他抢着过去扶着,扶晞的脸顿时就生成一朵朵红云,简离不以为意,只是小心的将她安放在地上。 那一刻的温柔竟让扶晞觉得,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是这样的想法刚刚生成就被扶晞给掐断在肚子里,他对所有人都好,他也对所有人都会笑。 在扶晞坐下以后,简离也坐了下来,就在扶晞半丈外,很近,却又始终有不可企及的距离。这是简离一贯给人的感觉。 或许是意识到方才扶晞的问题,自己还没正面回复,他坐下后便说,“你做得很好,这正是本殿想要的”。 “是四皇子殿下主动提出的吗?”。 “是”。干净简洁。 “殿下……可曾拒绝,或者一丝丝犹豫?”。 “不曾”。简离的话说得这样的直白,直白得让人有些痛恨。 扶晞黯然。原来她就这样便被人“借”去了,五天,五天很快的,可是在扶晞听来却是不一般的漫长。原来他是这么的爽快……究竟是因为他的爽快,还是因为她本就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人呢? 她想起简离说过会去接她回来,这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扶晞抓着这根浮木,紧紧的抓着,“殿下说过会去接我回来!”。 “嗯”。 简离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皱起眉头,他在想,这样藏不住心事的一个人,去了那边会不会暴露?这样一个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她会不会把事情搞砸?这样一个单纯的人,会不会太蠢了些,自己又是不是把她给想得太聪明了些?这样一对明亮纯净的眼睛,会不会从此以后浑浊下去? “殿下会不会食言?”。 “不会”。 “若是四皇子殿下不肯放人呢?”。 “由不得他”。简离的语气平顺,可纵使如此,还是让扶晞觉得霸气。 扶晞珍惜这样的机会,她继续追问道,“那么,若是殿下去的时候我已经半死不活了呢?”。 “他不会的,你放心……”。 “我说的是如果”。扶晞坚持。 简离停顿,缓缓回道,“舍不得的”。 舍不得的是谁?他在说舍不得她吗?还是……扶晞心头狂跳,她屏住呼吸,“是殿下舍不得?”。 早料到扶晞会问,简离挑挑眉,一双笑眼弯弯,他微微俯身,侧头附在扶晞耳边,说话时的热气呼在扶晞面颊上,可扶晞感受不到一点。 他的声音清冷纯净,扶晞斜眼瞟向他不带一丝尘埃的眉眼,那样干净的一个人,那样一个温暖的人,他说出的话怎么就那么冷呢?冷到别人的心里,最底层的那个位置。 他说,“有时候,本殿留下一件东西,并不是有多舍不得,而是她是属于本殿的,那么,本殿就绝不放她走,纵使无用,本殿也会让她毁在自己手中……”。 原来,他就这样不屑,不屑于骗她,不屑于对她说一句好听的话,不屑于隐藏自己的一点点情绪,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太直白,太伤人的直白。 那天,简离早早的就离开了,而扶晞却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直到出去的人回来,直到扶瑶来寻她,她才同她一起回去。那时已经黄昏。 这一路上,她们什么话也没说。倒是扶瑶走得很快,扶晞虽然察觉到,但也不以为意。 回到屏澜,扶清扶影她们正都等着她们二人,小桌子上摆了许多吃的,可扶晞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努力的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拣了块饼子吃,吃了两口,但见扶影扶清扶瑶三人都面露忧色,她放下饼子,试探的问道,“怎么了吗?”。 她们几人相互看看,却是什么都不说。扶晞越发觉得奇怪。本以为她们都是奔波了一天,都很累了,但是想着她们还有时间去买这些东西,就该是还好,心情也该不错。 “扶瑶你说……”。扶影推了扶瑶一把。 “是你看见的,你说!”。扶瑶低头躲避。 扶影争道,“只我一个吗?你不一样看见了!”。 “我眼神不好,许是……许看错了!”。扶瑶依旧躲闪,支支吾吾的更加让扶晞心生不安。 最后还是扶清开口,她犹豫着的说,“我们看见扶暖了”。 “什么!”,扶晞瞪大眼睛,她原本没有精神,整个人都有些萎靡,听见这句话,她立即站起来。“她好不好?你们怎么看见她的?她还在京都,是她来找你们吗?不对,她根本就不知道你们会出王府……”。她一个人一连串说了许多话,最后又小声的问了一句,“她好吗?”。兜兜转转,她还是问了最初的问题。她好不好?于她们几个而言,最重要的恐怕是这个吧。 扶瑶走过来,她拍拍扶晞的手臂,“坐下说吧!”。扶影走到门边开门看了看,而后小心的关上门。 扶晞见此,一股不安的念头就这么升腾起来,在她心口萦绕。 “她不好,很不好”。扶影眼眶里水汽蒸腾,她轻轻说。 扶瑶咬唇,“说不定看错了”。她捂住扶影的眼睛。 扶晞当下问道,“由仟没有好好照顾她吗?”。 扶清摇头。 “她在哪儿?”。想来想去,扶晞觉得自己最该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花朝院”。三人同时说出口。 “那是什么地方?”。扶晞不解。听名字还蛮风雅的,朝阳明媚,花开似锦。 扶清红脸,她凑到扶晞耳边说了几个字。就那么短短的几个字让扶晞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阿鼻地狱,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那天不看住她!为什么不拦着她!为什……么……。 扶晞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她豆大的泪水划过,火辣辣的疼,火辣辣的羞恨。“她怎么,怎么会……”。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如蒙大难 欢爱欢爱,欢的是什么?爱的是谁? …………………………………………………… 还未入夜,扶晞就跑出了屏澜,她要去找简离,她要见他。无论如何,她都要求他,做什么都好,她一定要让他同意帮她,他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把扶暖找回来的。 她知道简离除了睡处,最常去的就是春照阁,现在时间尚早,他一定还没去休息。 这样一段距离不长,一来一回也要不了多长时间,可此刻对于扶晞而言,当真是太遥远,太漫长。她只觉得自己还不够快,远远不够。 今天出去补齐宝华楼里的残本和没有的书确实是一个苦差,但是到底有个男人在,由倛是一个老实人,今天搬东西拿东西的事情几乎都是他做的,扶清扶影扶瑶三人刚开始还有在认真办事,之后就自顾自的玩去了。东逛逛,西瞧瞧,由倛无奈跟着,好在他算聪明,雇了人将找到的书籍先送回淮王府,他守着几个疯丫头四处玩了会儿。 他出来的次数也算多,时间充足的时候也会在外面吃上一顿饭,他领着三人去大吃了一顿,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准备回府,可扶瑶却说又东西要买,其余两人也都附和起来,由倛说不过她们,想着时间还算充裕,便有陪着她们去买东西。 一个要买吃的,一个要买用的,还有一个要买好玩儿的,也真难为由倛了,他一一带着他们去了,当然了,他还做了挑夫的活儿,把东西全拎自己身上了。 路遇花朝院,由倛的脸蹭的就红了,他虽没有进去过,但是大抵是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的。扶影好奇,便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扶瑶指着招牌问,“这是,花什么呀?后面两个字念什么?”。 由倛红着脸,“朝院,花朝院”。 “干什么的地方?卖花的?”。扶影问了两句便抬头看。 “不……是,是卖花的”。由倛避重就轻,他想拉着几人离开,奈何手中的东西太多,他没办法。 扶清看着由倛的羞涩模样,大约明白了些,她拉起两人,“走吧走吧,没什么看的!”。 扶影却站着不动,只直楞楞的看着花朝院二楼一个小台子,扶瑶顺着看过去,她当即就呆住了。 一化着淡妆的如花女子,手扬淡紫色锦帕,她脸上堆满笑,在她身侧还站着一个男人,一个满脸堆油,略显猥琐的中年男人,他的手在她腰际游走。 那着装打扮怎么会是扶暖?那张脸不是她又是谁?那扶瑶只是那么一眼,那两人就进去了,无论扶瑶是蹦是跳,都看不见。扶影不同,她看了许久,她的眼睛一直射在那两人身上。 “你们别站在这儿了?这……这个地方,不是你们待的!姑娘家的,怎么能……”。由倛羞涩,他小声劝诫。 扶影立即回头问他,“怎么不能待了?姑娘家又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你说话,快说啊!”。 由倛不明所以,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看着周围慢慢集聚的人,深知不妙,只是把东西分了几件到扶清手上,他一手拉一个,把扶瑶和扶影强迫的拉着走了。“扶清快跟上来!”。 等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扶瑶一把甩开由倛,她性子急,“你刚刚说姑娘家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待在那儿!”。 扶影也追问道,“你告诉我,那儿到底是做什么的!”。 由倛和扶清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这么激动,她是女儿家,即便知道也不便说出口,只能由倛说,“就是卖花的……”。 “什么花?”。 “为什么姑娘家不能待在那儿?”。 两个人的逼问让由倛招架不住,他无奈道,“就是卖花的,花是姑娘,买家是……嫖客”。说到这儿,他又小小的激动起来,“那儿的姑娘不是你们这种!你们是干净的,她们是脏的,所以我才……”。 “你胡说!”。扶影气得发抖,她指着由倛的鼻子骂。“明明,明明……”。她说不下去,她不能说。 扶影和扶瑶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扶清还不知情况,她本着劝架的意思,“好了好了,我们别说了”,她看向扶瑶和扶影,小声道,“由倛说得没错,那里面的女人都不正经的,我们不能在哪儿站着的!”。 扶瑶急得快要哭起来,“不是的……”。 由倛最见不得人哭,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忙着安抚扶瑶,“好了好了,是我错啦!是我不对!我不该,不该……”。他想不出自己到底不该干什么,说着就没了下文。 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可是几人的心里都有些不平静,等回到了王府,自己是下午。 由倛回去复命,其余三人回了屏澜,坐了一会儿,扶影扶瑶两人把看见的都告诉了扶清,三人不知所措。这时她们才发现扶晞不在屏澜,没怎么想,扶瑶起身要去宝华楼。 出门前,扶清问,“要告诉扶晞吗?”。 “自然是要说的”。扶瑶点头。 扶影道,“你先别说,回来了,再,告诉她吧”。 花朝院是什么地方?扶清是怎么对扶晞说的? 她说,“就是窑子,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那里的女人都不大干净……”。岂止是不大干净,平常妇人家听了,都会嗤之以鼻吧!那里的女人没了将来,没了家人,没了拥有孩子的机会,没了良缘,没了良人,没了,所有。 只要有钱,谁都可以进去走一遭,只要能得钱,那里的人愿意将任何一个人领进自己的屋子。男欢女爱,风花雪月,纸醉金迷,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场交易。 那种地方,扶暖怎么能,怎么会,怎么可以待在那种地方!扶晞现在很想杀了两个人,一个是由仟,一个是,自己。 再远都会到,再漫长都会结束,扶晞在春照隔门口喘着粗气,当看到守在门口的由仲和由倛的时候,她的泪就混着汗水一起流淌。“殿下,在吗?由,由仲,你可不可,以,去通报一下,我,我要见……”。 “你进去吧!”,由仲让路,他看着扶晞这个样子有些不解,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 “你不拦我?”。 “殿下说过,你要来就让你进去,不能拦着你,也无须通报”。 扶晞不多话,她平复自己的呼吸进去。 简离正在画画,虽然天还没黑,但是阁里点了蜡烛,屋子里亮堂堂的。 扶晞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在泪花里看人,再努力也看不清,扶晞着急,却又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只含糊的吐出两个字,“殿下!”。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君子一诺 没人逼她,她自己选的路,为什么要你承担?你会不会太仗义了些? …………………………………………………… 简离抬头,第一眼便看见了扶晞脸上的两样东西,一是他很多年没见过的泪,而是一个狠辣的巴掌印。他蹙眉,搁下手中的笔,走到扶晞身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怎么?谁动手打你了?”。他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扶清?”。 扶晞不知道简离怎么会以为她被人给打了,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以为是扶清,还能叫出她的名字,可是她无暇去顾及这些,她跪在简离面前,“求殿下派人去一趟花朝院!”。 “花朝院?什么地方?王府里似乎没有……”,简离对于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一概不知。 “就是窑子,你们寻欢作……”,扶晞也没吞吞吐吐,她直接就说了出来,语未毕,她又觉得自己大胆了。可面上没有过多的羞涩。怎么能用你们呢?他虽也是男人,可绝对不是那种男人。 简离脸一阵红一阵白,瞪了扶晞几眼之后,他铁青着脸,厉声呵斥道,“放肆!”。简直惹人火大!试问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他可是连王府都不怎么出的人,简离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心里对这样的地方深感不齿,他厌恶别人把那种地方和他扯上关系。 扶晞仰着头,她干净的眼里半是泪花,声音里却听不出哭声,“扶暖在那儿!扶暖在,她……求殿下可以,可以……”。说着她便跪在了简离跟前,同浔阳说的没错,她似乎太“爱”给人下跪。 简离退后半步,他看了几眼,随后越过扶晞走到门边,一手轻推带上门,他一声嗤笑,“你凭什么觉得本殿要帮她,你忘了是她自己出府去的,她不同意没人逼她!”。这话说得太狠了些,难道人尽可夫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是这的确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若不是她自己擅自出府,也不至于沦落到那般田地。 这个消息对于简离而言,一点冲击力也没有,因为扶暖与他而言什么也不是,唯一可以打在她身上的烙印就是叛逃者。 “是,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那天没有拦着她,她就不会这样了!我不能让她继续待在那种地方,不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扶暖会在那里,为什么由仟没有照顾好她,可扶晞知道了这些就不可能不管,那人是扶暖啊!是她们的暖暖啊! 简离蹲下身,“这于你有什么关系?你就是喜欢把这些罪孽扛在自己身上,你就这么喜欢碰那些脏水?”。 “不管怎样,扶晞求殿下,我……”。 “你凭什么求本殿?你有什么可以求本殿的?”。简离打断她,他嘴边的一丝冷峻,眼里的阴沉都让扶晞觉得心寒。她倔强的抬头,“殿下忘了,扶晞是有利用价值的人,对于有用的人,殿下是否该恩待呢?”。 “这是威胁”。简离没用问句,只是一句陈述的话。 扶晞重重的点头,“殿下想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掷地有声。 简离有掌控局势的能力,他看着扶晞如此,心里有些淡淡的一跃而起的欢喜,他没表现在脸上,“喔!是了,你确实是有用的人,本殿确实该……”。看着扶晞眼里冒起来的希望的烟火,简离转道,“可是本殿问你,如果本殿依旧不答应你,你还会做那个有用的人吗?”。 扶晞愕然,她低头。会吗?如果简离不愿帮她,她还会甘于被利用吗?她是因为要简离帮她去做些事而帮他的吗?她是有利要图的那种人吗?她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她会的,她还是会的,不管简离怎么对她,不管简离会不会帮她,她都是会的。如今就在于她要不要说呢?要不要如实的告诉简离,她心里的答案…… “会”。一个字,洪亮坚定。说完了她也没有后悔。 简离听到了意料中的也是想要听到的答案,他淡淡道,“先起来吧!”。 “殿下……”。 “你自己都说了不是吗?就算本殿拒绝你,你也还是会去做那件事,那么本殿何必自找麻烦,惹自己一身脏呢!”。他说得极是随意。 扶晞涨红了脸,她争道,“有多脏?即便是那样的地方,也是有……”。 “那好啊!既然这样那便别力求改变了,维持原状不是挺好?”简离打断她,“多说无益,你回去吧!收拾些要带去的东西,好好休息,明天有你受的”。 “那殿下可否同意给扶晞几天时间,就在回来之后的那几天,几天就好!”。 “怎么?”,简离猜测她想做什么,“你想亲自去,花朝院”。 扶晞沉默不做声,算是默认。 简离脑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他片刻后说道,“扶晞,如此吧!五天后若是一切顺利,本殿便应你所求,你要自己去也好,你要本殿着人去也行……你呢!现在必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搁下,全心全意的去面对接下来的五天,如何?”。 “好!”。扶晞忙着答应,她深怕简离会后悔,改变主意。“却是有些东西没有收拾,我这就回去收拾,不打扰殿下了”。话音未落她就一溜烟跑了出去,这样不知礼,完全不是之前的性子。胆子打了不少。 简离不怒反笑,他回到书桌前,继续加了几笔。在眼睛上描墨,这两笔添上之后就算完工了。 画中的女子温婉恬静,眉眼间俱是风情,看着看着,莫名的就是觉得舒服。那人是颜沁,是简离的母亲,是住在松云的沁夫人。 “我们母子今年一定可以一起过年,离儿想念母亲的拿手菜了,还有母亲做的甜酒……”,简离喃喃自语。 秋风醉,离人深意深几许。 离开时是什么状态,回去还是什么状态,扶晞关上门,扶瑶三人都走上来。 当时扶晞突然抽了自己一巴掌把她们都吓着了,之后她跑出去,她们三人都出去找过,现在也才刚刚回来。 扶瑶知道她是自责,她揽着她的腰,轻轻说道, “扶晞你别怪自己”。 “也许是她们眼花呢!现在我们别乱想,说不定,说不定是自己吓自己呢!”。扶清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一个人看错也就罢了,两人就不大可能了。 扶晞不知该怎么同她们说,两码子事情都压在她的心上。“我会去的,我会去花朝院”。 “你说什么呢!”。扶影呵斥她。 “忘了同你们说了,今天你们出去办事的时候,四皇子殿下来宝华楼了,无意帮他找到件东西,他便指我去四皇子府当几天差,殿下,他也同意了,我明天就去”,看着她们几人做懵然状,扶晞又说道,“我刚刚去求见了殿下,他说了,若是此行我能,能让四皇子满意,他便会在扶暖的事情上费心”。 “真的?”,扶影一会儿喜一会儿忧,“这个差不好当吧!那个四皇子怎么会说出让你过府的话?他府里总不至于缺人,殿下还这样重视,愿意为此答应你插手扶暖的事……”。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五天之约 等价交换的意思就是我拿一件我最重要的东西换一件你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从没人说过,我和你之间根本不会有等价交换。 什么叫做人人平等,人人生而平等,那都是骗人的鬼话!这世间的人与人分得可清楚了。有高有低,有贵有贱。 有的人什么也不用做,生来便拥有一切,有的人要靠自己拼搏奋斗,努力争取才能得到一切,有的人即便努力了也没用,还有的人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你是哪一种呢? …………………………………………………… 瞧瞧,扶影就是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的不妥来,扶晞恍若失了心神,她一瞬间瞳孔涣散而后凝聚,“不小心得罪了四皇子,这回去他府邸,或许是抵之前犯的错”,扶晞知道她们都不明白她是怎么就得罪了那个人,随后看向扶清扶瑶,轻轻开口,“记得那次西郊,我们遇见了一个来找小狐狸的人吗?”。 扶瑶直道,“记得记得,那狐狸叫什么来着……福,福子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扶清的着重点与扶瑶不同,她关注狐狸,她关注人。 扶晞点头,“是,那人叫浔阳,就是四皇子”。 “他今天就是找上门来算账?”。扶影惊色。 “应该是”,扶晞看着众人,她不知道这算不算骗了她们,可她说的也都算是实话,只不过有些东西省掉了,“不过你们也别担心,只是五天而已,殿下也说过他会去接我回来,想那四皇子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当初那算是什么得罪,他又没告诉我们他的身份!”。扶不平,愤愤然。 “我们的殿下这是给四皇子一个交代”,扶清叹气,“难为你要……”。 “别这样说,即便没有扶暖的事情,我也拒绝不得,如今只是借了这个事情,向殿下提前讨了恩典”。 扶影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应该是明天早上”。扶晞想了想,淮王府似乎离四皇子府还有些远,简离要送她过去,定然是一早就去。 “你快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们帮你收拾行装!”,扶瑶知道扶影问时间的意思,她转身忙活起来,既然已经改变不了,那就好好应对。“哎,五天……要带几件衣裳?还有吃的,你都带路上吧!那什么……”。 扶晞走过去揽住她,盈盈一笑,“你以为四皇子府会不给我饭吃?即便是路上吃,你这么多东西我也吃不完啊!”。揉揉她的脸蛋,“我肚子现在真的饿了,你别收拾了,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再说,乖!”。 这样的气氛让众人以为回到了从前,可是数来数去就是少了那么一个人,她们的心都很沉重,特别是在今天还得知了那样的消息之后。 努力的做着自己可以做出的努力,比如强颜欢笑,至少不能再让身边的人难受了,她们的想法大同小异。只是扶晞心中多了一丝忧虑和坚定,有了简离今天的承诺,她说什么都要让四皇子满意。打或者罚,再不然就是羞辱,都来吧都来吧!她准备好了,她不怕。 自淮王府离开,浔阳吩咐一个随从回四皇子府,自己则匆匆入宫。入宫了,午膳自然也就是在宫里吃的,今天在淮王府的事情他没有告诉明玉芙,自从那次宫宴结束,浔阳就禁足在自己的府邸,今天才算是得了自由,他答应晚上会入宫吃饭,今天来早了,明玉芙很开心,她没有问血玉的事情,也没有提起那天晚上,只是一个劲儿的张罗着饭菜,她本是不会下厨的,以前学着是为了做给她的夫君,也就是庆帝,不过吃的最多的是她的儿子。 浔阳不把不开心的情绪带到明玉芙眼前,他还是以前那副天真的模样,紧紧的抱了抱自己的母亲,躺在躺椅上,枕在自己母亲的腿上,像个三岁孩子。在饭桌上的时候他也不掩饰的指出玉仁酥虾球味道重了些,燕窝豆腐不够嫩,松煸鲈鱼太咸,还对着用的碗筷指指点点,说颜色不讨他喜欢。明玉芙一一记下,口里念着,“你不喜欢,母妃就改改,总有一回你会满意的”。 “哎呀母妃,阳儿只是不想你劳累,你怎么就不懂呢!”。他夹起一筷菜心送到明玉芙碗里,“这些东西让膳房的人准备就好了,宫里不缺厨子”。 “膳房离撷露殿有点远,如今天也变凉了,这菜一路过来都不热乎了,再好吃的东西也都失了味儿,没准还会坏肚子!”,明玉芙一直没吃东西,光顾着夹菜给浔阳了,此刻浔阳给她夹了筷菜心,她忙不迭送进嘴里。 浔阳老老实实的吃饭,其实他肚子没那么饿,可是看着一桌子的菜,他怎么好弗了明玉芙的心意,只能装出一副大快朵颐的模样来,他闻言撇撇嘴,“哪有那么夸张,膳房离着谁的宫都不近,别的宫不也都吃得很好?再说了,殿里不还有小厨房,小厨房里也有厨子,母妃你吩咐他们就好”。 明玉芙端起浔阳手边的一个空碗,给他盛了半碗鸡汤,她熟练且小心的把表面的油给撇开,“母妃做的饭菜都尚且不能全如你心意,何况他们!你出宫后就不能时时到母妃这儿来,入宫的次数也不多,难得来一次,母妃还不能让你满意?”。她轻轻搁到浔阳手边的位置。 他喃喃道,“阳儿本来也就没那么想出宫的,更没想过要那么早就封……”,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浔阳封口不再继续,看着手边的汤,他想,这汤一喝,自己哪还吃得下菜呀!他把汤拿开,像是对着明玉芙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待会儿喝”。 “你不喜欢?”。明玉芙不知是说的那一个,浔阳也不清楚,他沉寂了一会儿,端起那碗汤三两口喝完,“不是不喜欢,只是一时间吃到的东西太多,有些接受不了”。 明玉芙夹着一团蜜汁肉末正想送到浔阳碗中,听着浔阳的话,她僵了一会儿,随后还是稳稳的放到了他的碗里,“吃不了了,就歇歇,母妃给你的,都是你该得的”。 “阳儿凭什么该得?”。 明玉芙缓缓咽下一个菇子,她带着一些强制性的霸道,淡淡的说道,“你身上留着明家的血,你是我明玉芙的儿子”。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时而天真 有一种花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在半梦没醒的时候盛开,在恍然大悟的时候凋败,这朵花,叫喜欢。 …………………………………………………… 当天午后,浔阳在宫门关闭之前离开,尽管明玉芙有留他,但他还是坚持要走。 回到四皇子府,奉绣正在门口等他,浔阳很欢喜,他下轿便跑到奉绣身边,和她一同进去。 奉绣抱着福子,浔阳接过之后他的脸沉了沉,随即又恢复笑容,他放下福子,任它向着府内跑去。 “今天怎么不逗逗你的福子了”,奉绣在一旁看着,她轻笑着问浔阳。 浔阳瘪瘪嘴,“这小家伙让我不开心,我不想抱它了”。他总是这样,奉绣也见怪不怪了。 “行了行了,你不喜欢就不理了,饿了没有,去吃饭行不行?”。 奉绣和宜兰一样,都是明玉芙未嫁给庆帝时的贴身婢女,明玉芙嫁给庆帝后,她便跟着入了宫,一直服侍明玉芙,也伴着浔阳长大,浔阳出宫开府,明玉芙担心内务所指派的人照顾不周,便让奉绣跟着出来了。浔阳对她的感情很深,待她如同姐姐,又像是半个母亲。 同样的,奉绣对待浔阳一直很好,除开尊敬,更多的是疼爱,宫内知情的人都说浔阳是在奉绣手上活下来的。 那年明玉芙因为和庆帝有了小矛盾,她赌气出宫回明家,庆帝多番派人去请,又赏了许多东西给明家,她才在半月后浩浩荡荡的回宫,在小路上却突然发作,怀孕八个月,按理说这也不算早产,当时正是一个尴尬的距离,正在半路上,要返回明家是不可能的,要火速回宫怕也是痴人说梦,奉绣当机立断让人分成三拨,一行人快些回宫去通知庆帝,一行人立刻原路返回去告知明家的人,最后一行人守着她们。 那地方很空旷,四处没有人家,只是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破庙,奉绣让轿夫稳稳的抬轿到破庙。所有人都在外面守着,只有明玉芙和奉绣在里面。 等到庆帝带着太医过来的时候,明家的人也刚刚赶来,那时候孩子刚刚出生,哭叫声响彻破庙,众人留在外面,庆帝独自进去。当时明玉芙昏睡过去,奉绣抱着孩子,她用自己的外衣将他包裹着,脸上还有些血迹未清,皱巴巴的一张脸,让庆帝看得心疼。 等回到宫中,庆帝赏赐了奉绣黄金十箱,宫外府邸一座,奴仆五十人,令牌一枚,让她从此宫内宫外同行无阻,同时允诺她随时可以离宫,过自己的人生。 奉绣谢恩之后表示,她是明玉芙的人便一辈子都是,她愿意一生服侍,终生不离。庆帝颇为感慨,又赏了她十盒明珠和千两白银。 或许因为浔阳是在她的手上出生的,奉绣一直以来都拿浔阳当作自己的亲人,她也总是懂他的,开心或者不开心,浔阳都骗不了她。 当夜,浔阳告诉奉绣明天府里会多一个人,奉绣笑笑,“又是皇上赏的?府里人够多了,哪里还有要安排的地方”。 “不是不是,是我在五皇弟府里要来的人”,浔阳喝完一口甜汤,急匆匆的解释。 奉绣回忆了一下,“五皇子殿下……府里的”。 “你明天就知道了!”,浔阳用袖口擦擦嘴巴。 奉绣瞪了他一眼,“多大了,锦帕不是搁在你手边吗?”。她没有在意浔阳的话,也不再去想明天要来的人是谁,她只急着把锦帕递给浔阳。 浔阳痴痴的笑笑,他接过帕子擦擦手,“反正要去洗澡了,到时候也要换衣服,这衣服再脏一点也没什么的!”。 “我是担心你袖口太脏,把不干净的东西带进嘴里……”,奉绣重新拿起一块帕子亲自给浔阳擦嘴巴,擦着擦着,最后把整张脸都给擦了一遍。浔阳乖乖坐着不动,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招呼。“阿绣真好!”。 奉绣眼里荡漾着柔波,就像一个母亲一样,她轻轻的说道,“你喜欢便好,你若开心,阿绣就一直对你好”。 “所以啊!阿绣你就快点吃饭,你看,一直都是我在吃,我吃完了你也没吃什么,和母妃一样。阳儿不喜欢的!”。 奉绣顿了一会儿,她连声道,“好,我吃”。 浔阳笑着给她夹菜。这样一副画面比上午要轻松许多。 奉绣吃着吃着突然问道,“阳儿,娘娘她可告诉你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情?”,浔阳仔细回想,“没什么呀,母妃她什么也没说”。 “哦”,奉绣继续低头吃菜。看来娘娘是不准备这么早告诉他。 “阿绣,是什么啊?你一定知道对不对”。浔阳不是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主,他要是上心了,就一定会刨根问底。 奉绣放下筷子,“也没什么,就是明天府里会多几个人”。 “什么意思?”。 “阳儿你也快成年了,到了择偶的年纪,内务所会送几个人来让你先熟悉熟悉,有些事情也会有人教你”。 浔阳脸红,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怎么会不懂呢!送来的那几个人,无非就是给他试婚用的。什么叫试婚,他三年前就知道了。那些书他也曾偷偷看过,不过这单纯出于好奇,他还记得当时偷看的时候他紧张得不得了,手心里全是汗。当夜还做了怪梦。 奉绣看着浔阳的脸偷偷笑了,这孩子……“阳儿真的是长大了”。 “阿绣不许笑我!”,浔阳涨红着脸。 “好好好,不笑你”。 场面挺融洽。这顿晚饭的最后一个话题就这样结束。 夜深,浔阳已经沐浴完躺在床上,他想着明天,明天扶晞会来,对此他有些小小的期待。可期待过后又是担心。 我今天做了那样的事,是不是吓着扶晞了?她会不会……不不不,不是我的错,是她……她又有什么错呢?本来就是我想多了。可是,可是她得罪了我,让我丢了脸面,我说什么也要整整她的………… 可是这又怎样,我到底是在干什么,我到底想做什么?她根本,根本就不喜欢我,一切都只是我的误会。 但简离今天也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或许,或许她真的是,因为大病一场,有些东西她忘了……或许吧,或许是这样吧。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约定开始 你说让我放了你.呵.放过你……有谁放过我了吗. 你越是这样.越是让我想要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否如今的都只是幻影.又或者当初西郊的那个人才是. 为什么偏偏要的.偏偏就昙花一现呢. …………………………………………………… 第二天一早扶晞便起來了.昨夜就将东西收拾好了.无非几件衣服.另外.扶晞把脖子上的血玉取了下來.她带上了程理送给她的玉.她记得程理同她说过这玉是求來的.她希望这块玉可以佑她度过这五天.那样.她就可以去找扶暖了. 她同屏澜的几人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转到春照阁.简离也是一样.他早早的就等候着. 扶晞不为别的.她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再看看他.简离沒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多了些深意.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后.简离就让由仲带她离开. 出门后.由仲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我先去前院让人准备.你直接到王府门口就好了”.他在离开之前说道.“不用急.你可以慢慢走”. “好”.扶晞点头. 有了由仲的话.扶晞便真的走得很慢.一点也瞧不出赶路的影子.经过近柳亭的时候.扶晞看到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走过來.领头的人是府里的英娘.她是协同程理管理王府内务的.扶晞很少见她.对话也很少.她身后跟着五名妙龄女子.她们都低着头.扶晞看不真切. 英娘越走越近.扶晞退到一边侧身站着.“英娘”.扶晞微微躬身.英娘沒说话也沒停下.只是转头对着扶晞点点头.算是回应.她径直往前走.跟在她身后的五名女子不约而同的偷偷瞟向扶晞.扶晞也趁机打量了一下她们.这样看了几眼.扶晞可以断定这些人不是王府的.因为她从來沒有见过. 那几人看着都要比扶晞大上几岁.两三岁或者三四岁.这都说不准.五人都是面容姣好的妙人.脸蛋漂亮不说.打扮也很是出彩.扶晞一时看呆.她抱着欣赏的目光逐个看去.只觉得第二个人与众不同.眼里既有好奇与探究又有欢喜同紧张.那人除了偷看扶晞.也有四下打量左右. “还看什么.日后若是争气.那便好好做个讨喜的人儿.若是再多点福气.得殿下喜欢.你们大可留下來.届时这王府有什么是看不到的.”.在拐角处.英娘发现身后的几人放缓了脚步.沒有跟上她.她转过身子.冷冷的责难.闻言.那五人立即摆正姿态.半垂着头. 看到这个.扶晞想那些人肯定是受过**的……这些人是做什么的.难道是新进來的下人.不消多想.那行人已经走出近柳亭.扶晞也就放下了心思.她加快步伐想着王府大门走去.由仲已经等候在那儿. 自从來到王府之后.扶晞就甚少离开.特别是这个时候.这样的情况.她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地方被抽空.整个人都有些不适应.门口的两大尊石头狮子庄严肃然.门口侧边停着一辆马车.由侦正坐在前头.扶晞知道他.他之前是照顾府里一池子锦鲤的.之后简离让人把锦鲤都给放走了.沒想到现在负责出行的事情.由仲率先上了马车.扶晞紧随其后. 淮王府和四皇子的府邸都在京都脚下.但是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着实有些远.这一路上有些沉闷.扶晞和由仲什么都沒说.帘子不时被风吹起.扶晞偶尔看见外面. 马车行过长街便开始颠簸起來.那时扶晞觉得.原來坐马车的滋味这样不好受.由仲虽然什么话也沒说.但是他给了扶晞一个油纸包.扶晞看了两眼.里面是馒头和甜饼. “起得这么早.肯定沒吃东西”.由仲才说一句话.扶晞就拿起一个包子吃起來.或许在这个时候行动是最好的感谢.扶晞又拿出一个饼子之后把油纸包递还给由仲.“谢谢”. 由仲把东西收拾好.他憨憨的轻笑.“这一路挺长.你吃完就歇歇”. 扶晞笑着点头.他说的在理.此刻她确实该好好休息.不然待会儿怎么面对那个陌生的环境.又怎么应付那个多变的人…… 南国的规矩是皇子未满十六岁不得出宫开府.未到十七不得封王.未至十八不得议政.这浔阳虽然和简离一样都打破了规矩.在十六岁之前就得以出宫.但它不像简离受封淮王.所以他的府邸并不是什么王府.而是四皇子府.也正是因为这个.简离才能在庆帝面前自称儿臣.因为他自己是王是臣. 下了马车.由侦待着沒动.扶晞和由仲一起下了马车.由仲让扶晞先等等.他去让门口的人通传. 扶晞见多了淮王府的建筑之繁琐.铺陈之细心.可以说是低调的奢华.这四皇子府又是怎样的呢.仅仅只是看了一个门口.扶晞就可以用一个字去形容.“豪”. 门口两座比她还要高的玉狮子让扶晞看得眨不來眼.狮子嘴里含着的小球是珍珠.鸡蛋大的珍珠不知要在多少颗珍珠里面去找.这样活灵活现.真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不多时.由仲便向扶晞招手.示意让她过去. 带领由仲和扶晞在四皇子府游走的是见训.扶晞一路数着.她们穿过了六扇小门.走过了四个亭子.行过了一座短桥.终于在一个空旷的院子里停下. 那院子的中间.大概是中间的地方吧.那里有一座小高台.三面都放着武器.刀枪剑戟.绳棍鞭锤.无一不全.高台之上.一个身穿绯色中衣的人正在舞剑.虽然离着有些远.扶晞看不大清楚.可是不难猜出那人是浔阳.这四皇子府的主人. 约摸站了一盏茶的功夫.浔阳总算停下來了.他将剑放在高台下的小桌子上.不快不慢的向着扶晞这边走來.随着他的步伐同时过來的还有三个人.他们中一个拿着衣服.一个端着茶水.一个小心的给浔阳递上衣服.浔阳边走边穿上外衣和褂子.递衣服的递衣服.擦汗的擦汗.递茶水的递茶水.竟是各司其职.丝毫沒有冲突.才十几步路的距离.浔阳走过來的时候已经仪表得体.神采飞扬. 见训率先过去行礼.而后轻声说了几句话.浔阳点点头. 随后.由仲连同着扶晞跪下行礼.浔阳面上淡淡的.沒什么表情.他轻声“嗯”了一下.招招手让他们起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只闻其声 每个人脸上都戴着好几张面具.在不同的人面前戴不一样的脸.说不一样的话. 时间长了.就摘不下來了. …………………………………………………… 浔阳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人.他沒有立刻让他们起來.那一刻他晃了神.由仲不以为意.他缓缓说道.“按照五殿下的吩咐.人已经送到”. “嗯.起來吧”.浔阳一怔.随后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送他”. 由仲弯腰.“谢四皇子殿下”.他最后看了一眼扶晞.转身便走.浔阳在他走了两步之后叫住他.“回去告诉五皇弟.本殿谢他.”. 由仲闻言转身.鞠了一躬.“是.”. 看着由仲和那个带路的下人一前一后的渐行渐远.扶晞的心开始不安.从这个时候起.她再沒依靠了.她要独自面对之后的一切.想到这里.她把头放得更低了. 浔阳将扶晞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扶晞这样.好像谁在欺负她似得.可是明明他什么也沒做.也沒人欺负她.他跨步越过扶晞.而她依旧站在那儿沒动. 他不耐的冲她嚷道.“还杵在那儿干什么.跟着呀.”. 扶晞抬头看了一眼.立即跟上.随同刚刚服侍浔阳的那几人走.这一路上.扶晞小心又小心的打量府里的建筑.她想凭借着这个.快速的记下王府的路.就像当初刚到淮王府那样.她要学着自己记下路.那样才不会迷失.才不需要动不动就求人帮忙.浔阳走得时快时慢.扶晞把握不了这样的节奏.一路狼狈.她哪里知道浔阳是有意的.每经过一个拐角.浔阳都会加速.他只是想趁着那样一个机会.仔仔细细的看一眼扶晞.看看她在这个只认识他的环境里是怎么应对的. 可惜.他一直都沒看见她的目光向他转來.她看左看右.就是不曾看向浔阳.浔阳一边喜于自己可以不用回避的看着她.一边气恼她的毫不在意. 就像去见浔阳的那条路.扶晞又在数她经过了那些地方.每到一个建筑.她就把那个名字默念三次.一直到浔阳停脚.扶晞一共走过两座不知名的短桥.一条明隐长廊.一个云水亭.路过一个风路园.最后看到的这个地方是敬晖堂.他们停在走廊上.距离门口还有四五步.扶晞斜着看了一眼那个高挂的扇形匾额.黑底金字.刚劲潇洒.很漂亮的字. 浔阳停下來.其余人自然就都沒动.这门口也沒人守着.扶晞虽然不知道浔阳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进去.但再不明白.她都不能说什么.也就只管老老实实的站着.隐隐约约的对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开始放下思绪.专心去听. “我不敬就是不敬.殿下再宠你.你也只不过是个下人.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给你敬茶.”.是一名女子的声音.这声音初入耳时只觉得过于尖细.而后听下去.就听出里面的轻蔑与不满.除此之外还有半分傲气和半分娇气. “放肆.你以这样的身份入府.不正是为了服侍殿下.让你敬茶是为了让你学习奉茶之道.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做不來.你还怎么留下……”.依旧是一名女子.不过前者的声音明显比这个要稚嫩许多.这人的声音平缓有力.如同流水淙淙.言语里有些压制的意味.随意听了去.觉得是对前者的呵斥.可若仔细听.便觉得是安抚. “这样的身份.是什么身份.我爹是定安侯.我是于家的嫡女.我两个哥哥一文一武也都是朝中重臣.我姑母是平江王妃.你呢.你又是什么.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你觉得这样的我给这样的你奉茶算什么.天大的耻辱.”.她们之间对话很快.这人回话句句带刺.扶晞在外听得这一字一句无不觉得伤害. “你如今还只是试婚之人.如果殿下不喜欢.你便会被送出府.由内务所给你择偶.你懂不懂.”.她的语调提高.语气也稍微重了些.可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在劝诫那人.要她别太过分.明白自己的身份.否则后果堪虞.可是效果似乎不怎么好. 依旧是带刺的话脱口而出.那人带着一点娇纵的意味.“哼.你以为我会怕.”. “沒人要你为这个怕.可是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我现在虽然是试婚女.可日后必然是殿下的正妻.这是淑皇贵妃娘娘亲口许诺”. “休妄言.”.那人似乎有些急.可依旧堵不住前者的嘴巴.“我沒胡说.让我先入府这本就是娘娘的意思.是她说这样可以先培养感情的.否则你以为.我这样的身份会來做试婚女.”. 听到这里.扶晞暗暗的为那名女子担起心來.她深深觉得那女子真是蠢过头了.即便真的是内定的人.也不能这样不知收敛啊.真是不知道按着她这样的性子.要怎么和浔阳相处.如果浔阳真的不喜欢她.不要她了怎么办.浔阳不要她.那她只能被退回去.可是做过试婚女的人.还有什么人家会要.也只能由内务所代为择偶.所嫁之人要么身份低微.要么已经有了妻房.她嫁过去也只是做妾室……这样的的风险.她也真是胆大.难道她就对自己的身份背景信之不疑. “住嘴.奉绣劝于大小姐你此刻还是安分点的好.”.听这话应该是有些生气了.她是奉绣.那人姓于.听她的话.她似乎对于内定这件事是知情的.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这个姓于的小姐.按照正常人早就怒了.这样一來.之前的对话也就解释得通了.奉绣一直隐忍压抑.就是为了让这个于小姐收敛锋芒.哪里知道她根本听不进去.娇气傲然得很.奉绣说话小心.应该是这屋子里不止她们两个人.还有不知情的旁人.应该也是试婚的人选. 扶晞抬头.她看见周遭的人要么紧锁眉头不说话.要么额头冒汗.看样子都是被吓到了.这自然不会是被里面的对话给吓到.应该是因为浔阳.扶晞扯着头看过去.虽然看不清浔阳的整张脸.但也依稀可以看见他的脸色不好.拳头紧握.有些发白.身体不自然的带点微微抖动.这个模样.应该是被气到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未见其人 如果一个人犯错太明显.那么你就该动脑子想想.那人是真的愚蠢至极.还是聪明绝顶. …………………………………………………… 浔阳生气是因为什么呢.因为里面那人的娇蛮无礼.还是他的人生被主宰. 里面的声音还沒停止.气氛近乎剑拔弩张.“该安分的是你.日后我必然是要做正妃的.到那时你定然……”. “定然如何.”.浔阳怒气冲冲的快步走进去.扶晞自然也是跟着的.这是她第一眼看见敬晖堂里的格局和场面.里面有六个人.五个年龄相仿的女子.还有一个年龄略大些.凭着声音.扶晞很快知道这人应该是刚刚说话的其中一人.而且肯定不是于小姐.这是扶晞第一次看见奉绣.她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她沒有梳发髻.只一个简单的中分.青布缠发.这便是沒有嫁人.她的外貌并不算出众.但也不差.至少看着挺舒服.水色绸子做成的衣服.挺是飘逸. 扶晞偷偷追随浔阳的目光去看.他进來的早.肯定看到于小姐动嘴.所以知道谁是她.浔阳半边身子挡住.她看不见他面对的人.只是越发的好奇. 浔阳进去以后.奉绣急着行礼.浔阳拦住她.“奉绣不必……”.他让她安生站着.不必行礼.他随后直视于蕴薏.“你说.定然会怎样.”.他语气不善.于蕴薏听得很清楚.但她沒有很怕的模样.依然傲然直立.她比浔阳矮半个脑袋.可气势却丝毫不输浔阳.她对着浔阳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别过脸去.不说话. 这样子.扶晞就知道了谁是于小姐.可她依旧看不见她的脸. “殿下來了.你们怎么还不行礼.”.奉绣一句提醒.除开于蕴薏.其余四人都跪下给浔阳行礼问安.见状.奉绣有些着急.她紧张的看向于蕴薏.低低的说道.“快跪下.”看这幅模样.她果然是知道内定的事情的. “要我同一群庸脂俗粉做一样的事……办不到.”.她不买账.极是不耐的回了一句.她这话说出口.跪在地上的几人都咬了咬牙. 扶晞暗自想.既然奉绣和于蕴薏都知道.那么她们为什么不好好配合一下呢.再说了.这个于小姐总归是要讨浔阳喜欢的.她刚刚可以蛮横.可是如今在浔阳面前.为什么她还是不知道收敛呢. 浔阳背手狠狠的捏着拳头.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藏不住眼里的那点厌恶和嫌弃.“定安侯家的女儿竟是你这样的.是谁.是谁教得你这样.”. 于蕴薏依旧是背对着浔阳的.她丝毫沒有要回头的意思.扶晞勉强可以看见她的衣着打扮.甚是素雅的白色.除却黑发.她身上全是白色的.唯一的点缀就是头发上的粉色发带.扶晞突然想起.浔阳是讨厌白色的一个人.这个于小姐恐怕是易來难留了. “我就是这样的教养.殿下不喜欢吗.”.她很是好奇的问出口.好像这个真的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題.“不喜欢就不喜欢罢了……不管殿下喜不喜欢.有些东西都是改变不了的.比如你我”. 浔阳忍不住的抬手.而后放下.他恶狠狠的说道.“你妄想.”. 奉绣实在是按捺不住.她走近浔阳小小的扯动他的衣袖.“殿下……”.她的话欲说还休.浔阳把头低下.奉绣说了什么.很多人好奇.可沒人知道.一番耳语之后.浔阳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最后就是一脸怅然.他对着于蕴薏的背说道.“你之前是怎样的.本殿不管.可如今在本殿的府里你就该好好学规矩.从明天起.你……”. 浔阳这边说着话.扶晞小心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四名女子.她们虽然都低着头.但是扶晞看到她们脸上的不悦和愤慨. 于蕴薏一直沒有身转.她两拳紧握.指腹有些发白.奉绣见她一直沒动.她走上去轻轻同她说.“殿下沒怪罪你的失礼.你快谢恩.來……”.说着.她便拉了一下她. 于蕴薏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碰她.特别是她讨厌的人.此刻奉绣过來扯她.她一把就打开奉绣的手.“别碰我.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知道.不必你一个奴婢來教.”.她心里的怒火一直沒褪.她用力的推了奉绣一把.这一下奉绣她沒有防备.所以被推之后.她很无措的要倒下.好在浔阳立即扶住她. 浔阳紧张的问.“阿绣.阿绣你怎样.”.他脸上写着担心与气愤.自然了.担心是给奉绣的.气愤是给于蕴薏的.扶晞还沒听见奉绣说什么话.她就已经听见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声. 是谁打了谁. 是浔阳打了于蕴薏.他放开奉绣.一把拉过于蕴薏.狠狠的在她脸上招呼. “你竟然敢打我.”.于蕴薏不可置信的看向浔阳.她单手捧着脸.一字一问的指责他.“你凭什么打我.你以为……”. “你以为本殿不敢吗.你是定安侯的女儿又怎样.你的两个哥哥一文一武又怎样.你姑母是平江王妃又怎样.你可不要忘了.你如今是在本殿府中.你不过是个试婚女.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浔阳一阵冷笑.“说來说去.你知道什么叫做试婚吗.就是在本殿大婚之前.和本殿行房中事的人.大婚之后.若是沒有本殿的一句留下.你的名字就会被送往内务所.到时候你的人生就会完完全全的被主宰.这样的一个你.有什么资格在本殿的府里撒野.现在还动了手.简直目中无人.”. 于蕴薏同样还浔阳一个冷笑.“恐怕最后一个才是最重要的”. “是又如何.要你管.”.浔阳早就忍不住.此刻火气正盛.他身后的那批人也不敢拦着他. 奉绣眼见情况越來越糟.他微微提高声音.“殿下.奉绣有话要说.”.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重新认识 扶晞沒想到.只是第一天.浔阳就送了她这么大的一个礼. …………………………………………………… 奉绣先说了一句话缓住场面.浔阳很快看向她.“阿绣……”. “殿下息怒.这些都是刚由内务所择进來的人.她们不懂规矩.要慢慢教.一时之间有些桀骜.都是正常的”.奉绣看了一眼于蕴薏.很明显.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奉绣会亲自教.殿下不必费心”.说完了.她又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那四个人.“你们也都起來吧.”.跪了这么久.真是难为她们了. 这个圆场终究是由奉绣來打.不过这对于蕴薏似乎并不受用.恐怕这个时候最感谢奉绣的该是刚刚起身的那四个人. 浔阳意识到奉绣是在稳住他.心里的火稍微小了些.可他转眼看向于蕴薏.见她还是一副不领情的模样.他咬着牙厉声道.“奉绣的话你听见沒有.你有将本殿放在眼里吗.”. 于蕴薏挑眉.“殿下眼中有我吗.”. “沒有.”.浔阳答得很快.毫不掩藏. 扶晞对浔阳的印象.如果只是停留在西郊的话.那么就是呆傻.如果是昨天.那就是小肚鸡肠又喜怒无常.而此刻.她却觉得他似乎不是她以前所想象的.至少那不是全部.她沒见过什么大场面.也不了解朝堂上的事.但她心里明白.生在皇家.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们皇家人最大的追求便是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坐上那至尊的位子.这位于小姐.扶晞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父亲还有哥哥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她说的姑母平江王妃是什么來头.可她很清楚一点.浔阳似乎很在乎这个奉绣.而奉绣又一直在维护这个于小姐.那么她就一定不是等闲人.浔阳的母亲会亲口许诺她正妻之位.也无非是为了帮他巩固地位.可现在一切都还沒开始.就成了这样的僵局.看來.这场政治婚姻无论结果是怎样的.他们的过程注定波折. 于蕴薏似乎对于浔阳那么肯定的回答沒有太多意外.她坦然道.“所以殿下不能强求我的眼里一定要有什么人.所以我做什么你也不必管.毕竟你也看不见我.是不是.”. “你.”.浔阳手指向于蕴薏.阴阳怪气的说道.“真是诡辩”. 于蕴薏还准备回话.却被奉绣直接打断.她快速的说道.“殿下你累了吧.先回去休息.这里的事情奉绣都会帮你解决的”. “阿绣.我……她.她……”.浔阳见奉绣这样说.知道她是为了暂时隔开他和于蕴薏.可他哪里愿意就这样罢休.但看着奉绣恳切的目光.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是不甘心的瞪了于蕴薏一眼.看这样子.浔阳是会听奉绣的话.只要于蕴薏见好就收.不要再顶嘴.今天的事情就会这样过去. 只可惜于蕴薏似乎并不接受这样的说辞.她也不是但求相安无事的人.她拍拍手掌.“奉绣说得是.殿下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反正你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毕竟你的话无关紧要.根本就不必再费口舌”.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闭嘴.”. “闭嘴吗.殿下受不了了.这可怎么行.我到底是要做殿下的正妻的人.殿下即便喜欢不了.也该习惯才是.否则日后咱俩如何共度一生呢.”.说这话的时候.于蕴薏终于带上了一点柔情.更加有些许魅惑. 浔阳厌恶的回道“够了.你不用说了.别说是正妻.就算是试婚.你也沒资格.现在就走.你立刻离开.本殿着人……”. 奉绣扯了浔阳一把.“殿下.”. “难道阿绣也要我和这样的人过一生吗.”. 于蕴薏不理会奉绣.她追问浔阳.“殿下说得是真的.”.她走近半步.“既然殿下无心于我.那么便请殿下亲自去向淑皇贵妃娘娘言明.以免耽误了你我.”. “求之不得.你这么想最好.”. 直到这个时候.扶晞才隐隐约约的看到于蕴薏的脸.但由于有几重人挡着.她还是看不太见.只是在她向前走了半步的时候.她才看了她的半张脸.仅仅只是半张脸.她就已经想到了花容月貌. “都别说了”.奉绣指了指浔阳身后的一个人.“见智你带着她们都出去.”.这里面所说的她们自然不包括于蕴薏.如今这个时候头脑清醒的.当属奉绣. 浔阳气鼓鼓的回头.对着见智眨眼.见智便同其余几人.一起领着另外四名试婚女出去.扶晞也出去了. 敬晖堂的门关上.扶晞等人都站在门外.她时不时会听见几句叹息声.多是那些姑娘的.也难怪.还刚刚进这府.就遇上这么些事.还有个这个厉害的角色.看來她们留下來的可能性都不大.未來怕是都要由内务所替她们选择夫婿的. 那一日.扶晞不知道他们在屋子里说了些什么.等她们再进去的时候.浔阳和于蕴薏都坐着.奉绣站在浔阳身边.他们脸色都不太好.也都沒什么表情.但看这个样子.浔阳是妥协了.不然.奉绣也不会神色坦然. 进门的时候.扶晞仔细的看了几眼于蕴薏.她脸颊上有很明显的巴掌印.虽然有些红肿.但丝毫沒有减损她的美貌.反倒多添了些柔美.这是她最美好的年华.也是她最绚烂的年华. “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半个字.若是日后有些闲言碎语从旁人嘴里说出來……黄泉路又或奈何桥都少不了你们的.”.奉绣厉声厉气.全然沒了之前的平和.或许是太过认真.扶晞吓得立即收回了目光.她老实的低下头. “好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走了”.浔阳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急着要离开. 奉绣轻声道.“殿下先别走.既然都來了.就在这里认识认识这些人.免得我待会儿又领着她们去找你”. 浔阳不吭声.他重新坐下.算是给奉绣的答复. 奉绣一个眼神.接下來就有人逐个上前. “青州抚台向光泰之庶女.向莺.年十七”. “槐化县县丞易初之长女.易心柔.年十七”. “凤平县县丞胡学翁之庶女.胡遥雪.年十八”. “陵州总兵房守徽之庶女.房君兰.年十六”. 听着四人都说完了.于蕴薏不情不愿的站起身.走到堂中.“京都定安侯于从源之嫡女.于蕴薏.年十七”.说完也沒等浔阳表态.她就回到位子上坐好. 这时.扶晞大致就懂了.这五人除了于蕴薏.其余人都不是嫡女.要知道嫡庶长幼的区别是很大的.在一个大家族里.妾室的身份与下人无异.即便有子女.也沒有多大的作用.妾就是妾.妾室生下來的子女地位也不高. 浔阳看也沒看于蕴薏一眼.他对着奉绣道.“知道了.你为她们安排住处吧.”. 奉绣笑着点头.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摆脱危机 是啊.同样是皇子.他会做的事.他也会做. 此时此刻.他该是温香软玉在怀.还是手牵佳人赏花呢. …………………………………………………… “向姑娘和胡姑娘你们同住在明水园.见学见合你们一会儿带路.送她们过去.至于易姑娘和房姑娘.你们就同住在沅水园.见资见睆你们领路.”.奉绣看着几人.她沒有犹豫的说出四个人的住处.看样子是早就想好了.此刻按原本安排的说就好了.停顿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于姑娘.你住在问月楼.待会儿见智见新领你去”. “不行.”.浔阳忽的起身朝奉绣看过去. “始终要这样.那里是最适合不过的地方.不是吗.”.奉绣一句话让浔阳无话可说.于蕴薏冷冷的看着.她似乎已经不准备再说任何话. 问月楼.在哪儿呢.为什么浔阳这样抗拒…… “算了算了.随你吧”.浔阳无力的坐下. 要领路的几个下人都到外面去候着了.此刻.堂上只剩下八个人.扶晞这个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沒说过的局外人显得很是突兀.人一下子走空.奉绣的目光开始移到扶晞身上.其实从浔阳带着她进來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只是当时浔阳和于蕴薏闹得不可开交.她无暇去过问. 这个时候她终于得空.她问向浔阳.“殿下.这位.她不是府里的人吧.”. 浔阳随意的扫了一眼扶晞.“她.她是五皇弟府里的下人.昨夜我同你说过的”.浔阳话音未落.堂里的几人都将目光转向扶晞.此时此刻.扶晞觉得有些难堪. “五皇子殿下府里的人.殿下你.你要來做什么.五殿下把人送给你了吗.”.奉绣连着将几个问題抛向浔阳.浔阳也不着急.他抬手倒上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缓缓起身.他在奉绣面前停了几秒.扶晞以为.他是要回奉绣的话.哪里知道他转而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扶晞看着他.他木着一张脸.一点多余的神情都看不出來.“你说说看.本殿是因何领你入府的.是五皇弟送的.”.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是整个内堂都可以听见. 扶晞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奉绣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被三言两语瞒过去.如果照实说.提起旧事是否会再度惹怒浔阳呢.如果不说实话.她又该怎么搪塞过去呢.她能不说话吗.只怕沉默更会惹人非议.她还要在这里待五天.这五天她要怎么度过.浔阳为什么要把问題抛给她.这个时候扶晞想到的第一个人是简离.如果他在.如果他知道她要面对这么人.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被浔阳的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他会怎样想呢.不行.她不能让他瞧不起她.她不能让他失望.扶晞心里几百个声音在叫嚣.她看了奉绣一眼.如她所料.奉绣确实盯着她.“因为我……”. “主子问下人话.下人应该跪下回话.你竟然还站在那儿.真是尊卑不分.难道你家主子就是这样教你的.”.于蕴薏在扶晞回话之际突然发难.语气很重.可是她却并沒有看向扶晞这边.而是很随意的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扶晞一时愣住.堂里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转移.见扶晞沒反应.她突然拍了拍桌子.狠气凌厉道.“还不跪下.”.那模样.俨然她已经是这里的主人. 扶晞立即跪下.她的眼珠子快速的转溜了几圈.心里慢慢有了底子. 浔阳瞪了于蕴薏一眼.暗碎了一句.“多嘴”.而后他看向脚边的扶晞.他冷冷道.“你那么听她话做什么.她如今什么也不是.起來.起來回话.”. 扶晞缓缓起身.她一张温顺的脸波澜已定.“回殿下的话.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切听命于主子.五殿下说殿下你指明让我來.他沒有意见.我更不能拒绝.一切都是主子的意思.我只是唯命是从”.她知道自己这样说不能让任何人满意.但总是要比之前什么都不说要好.巧妙的避免了直接回复.还把问題重新抛给浔阳.让一切回到原点.让浔阳自己去说.这样可以不得罪任何人.看得透的人知道她在逃避.看不出來的人只会说她是个榆木脑袋. 堂里沉寂了片刻.这每一分每一秒.扶晞都觉得万分难熬.直到浔阳开口.“是我自己要她來的.她在当值的时候偷懒.还在言语上得罪了我.虽然那时她还不知道我身份.但是我就是看不惯.所以随便找了个名义把她要來.准备治治她.五皇弟起初为难.而后同意让她來五天.五天后.五皇弟亲自带她回去”. 扶晞不知道浔阳这样说会有几人相信.但是她只要一个人相信就好.她觉得只要奉绣相信就好.不管那份相信是敷衍还是真心. 奉绣思虑片刻.“就这样.”. “就这样”. “那殿下想要她在什么地方办事.府里暂时沒有需……”. “待在我身边.既然说了要治治她.那自然要自己來.她原本就是打理书阁的人.我就让她好好收拾收拾那些书”. 扶晞原本以为奉绣会出言阻止.沒想到她会说.“到底是五殿下府里的人.殿下你适可而止.至少让她回去的时候能跑能跳……”. 至少让她能跑能跳……这是什么话.扶晞打了个冷颤. 浔阳满意的点点头.“知道了”. 扶晞一直注意着奉绣的动静.她忽略了别人.此刻不经意的转头.却发现于蕴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里有些期许和探究.这样的眼神让扶晞觉得不适应.她别过头回避. 奉绣看了一眼堂里的众人.她走到门外吩咐道.“都进來.领几位姑娘去她们的住处.”. 几人进门.站着的四名女子都半跪给浔阳行礼.“拜别殿下”. 于蕴薏见此.毫不掩饰的嗤笑.浔阳只是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他转眼看向门前的四名女子.“都起吧.以后不用行这种虚礼了”.几人沒有犹豫.不约而同的回了句.“是”.随后转身出门. 等到她们都出了门.浔阳这才回头正视于蕴薏.“怎么还不走.这椅子舒服得让你起不來身.”.奉绣走近.她偷偷对浔阳做了个摆手的手势.浔阳只看了一眼. 于蕴薏一眼也沒瞧浔阳.她依旧玩着自己的手指头.淡淡的说道.“累了.不想动.休息够了.自会离开”.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蕴薏深深 聪明人做事总会把一切都计划得很好.比如简离.比如于蕴薏. 他们的算计.有些人未必懂.懂的人未必有能力化解.化解不了.就只能默默承受.乖乖认栽. …………………………………………………… 于蕴薏要继续坐在那里. 沒人会说要她立刻就走的话.浔阳或许是懒得说.他问完之后就再沒看向她.好像她的回复无关紧要.好像大约猜到她会有怎样的答复.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多嘴.问她做什么.管她要做什么.坐便坐好了.随她. 倒是扶晞多瞧了她两眼.她心里是羡慕这样的人的.可以随心所欲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要就是不要.要就是要.也毫不掩饰的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都不必在乎别人的目光.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热闹是别人的.矛盾是别人的.冷清是别人的.都与她.沒有干系. 奉绣也看了于蕴薏两眼.心里有些担心.可随后想想.她到底是在大家族里成长起來的.轻与重.她该是懂得的.或许是有些自我的思想.让她不甘心这么被人牵着.等时间长些就好了.毕竟她也已经妥协了.不是吗. 一个女人一生到头.最大的期盼不过是想要谋个好的归宿.奉绣想.浔阳这个归宿不好吗.怎会.既然她已经走进了这个四皇子府.那就表明她心里已经接受这段联姻.现在的不如意不过是些小性子.时间长了.她就会懂得什么是她的天.那时候她会学着讨好浔阳的.也会全力维护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会不懂. 想罢.奉绣心里的石头落地.她看向浔阳.他正准备离开.她准备同他一起走.再交代几句话.但见杨普走了进來. 扶晞着眼看了看來人.那人身材高大.微微的有些肚子.皮肤黝黑.一张偏向国字的脸.依稀可以看见下巴上的胡茬.铁锈色的一身红衣.一件轻纱半袖.头发梳得齐整.第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严谨木讷.他走进來看了一圈.目光沒在扶晞身上停留太久.只是站在浔阳面前意思意思的行礼.而后低声说道.“宫里來人了”.声音虽然小.但是扶晞还是听得见.或许他沒有把声音压得更低是为了让奉绣听见. 浔阳并沒有介意他的突然出现.也不甚在意他的话.只是回头看了奉绣一眼.随后问道.“來人是谁.知道目的吗.”. 那人许是知道浔阳会问什么.他沒有多想.快速答道.“有些面生.姓高.带着圣旨和朝服.应该是來宣读封王的旨意的”. 奉绣沒有感到奇怪.但浔阳有些不解.他回头问奉绣.“不是还有一个月.怎么现在就來了.”.奉绣沒回答.她问向杨普.“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前院.他们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甚为疲惫.我让人准备了茶点.现在过來请殿下过去”. 现在时辰尚早.宫里到四皇子府到底有一段距离.想來他们是天沒亮就出发.自然疲惫不堪.奉绣点头.“你处理得很好”.她侧头看了看浔阳.他虽然衣冠整齐.但是要去接旨.这样到底有些不重视.“殿下抓紧时间去换件衣服吧.我同杨普一块过去.短时间先应付一下”. 杨普不知道來人是谁.可奉绣和浔阳却都知道.宣读圣旨是重任.不会交给一个丝毫沒有地位的人.那人姓高.肯定是秦值的干儿子.他是庆帝跟前的新宠.未免得罪.不能轻易怠慢.浔阳虽然很少应付这些东西.但他知道接旨和封王都不是小事.自己穿着常服过去.始终不好.他稳稳的回了句.“好”. “于姑娘若是还沒休息够.便多坐一会儿.见智见新都在外面守着.于姑娘什么时候休息够了.就什么时候知会他们.他们会带你去住处.那里已经打扫干净.也安排了下人”.说完.奉绣就同杨普一起离开了. 奉绣前脚刚走.浔阳就准备离开.他对着扶晞吩咐道.“你跟着本殿”. “殿下不是要去……”.扶晞觉得这种大事.自然不会让她看见. 浔阳闭眼.“让你跟着就跟着”. 扶晞这回沒有多说话.只是点点头.浔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大步流星的出门去.扶晞在出门之际停留.她回头瞥了于蕴薏一眼.却见于蕴薏正盯着她瞧.略有深意.扶晞立即回头.她看着浔阳的背影.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她刚刚的话不是无意的.她是有心助我. 扶晞进四皇子府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财大气粗.她设想过浔阳住的地方是怎样怎样的华丽奢靡.一定会让她叹为观止.等真正看到的时候.她确实小小的吃惊了.却不是因为真的看到了多么华丽的铺陈.相反.她根本就沒有进去过.一直站在门外.她的惊奇是因为浔阳的住处在水中央.是的.就是一个悬空在水上面的屋子.它有个恶俗的名字.叫做卧龙居.卧龙.指他自己吗. 也正是到了这个卧龙居.扶晞才明白浔阳为什么刚刚听到奉绣安排于蕴薏住在问月楼的时候.那样排斥. 问月楼.卧龙居.两者之间除了仅仅相隔不足二十米.非常近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想要去卧龙居必须先去问月楼.只有进了问月楼的门到.才能打开偏门走短桥.这桥便是通向卧龙居.扶晞进去问月楼的时候还在门外多站了一会儿.她盯着扁额看了好一会儿.浔阳当时就瞪了她几眼.沒好气的说道.“不用看了.这就是问月楼.你之前听到的那个.”. 此刻扶晞守在卧龙居门外.浔阳进去了好一会儿.虽然门沒关.但是扶晞还沒想过要进去.她就老老实实的站着.不时的瞟几眼对面的问月楼.想着于蕴薏什么时候过來. 浔阳换衣服很快.他出來的时候扶晞还在发呆.他轻咳了两声.扶晞转头.但见他此时穿的衣服与之前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之前比较随意.这个时候就稍稳重些.玄色圆领长袍.袖口和领口都有繁琐复杂的花纹.胸口是一个上古神兽.扶晞有些记不得了.只知道是在山海经里见过.腰带上有几块汉白玉点缀.腰间配着荷包.玉佩等等. 扶晞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她突然想起.封王.这是要封王.既然浔阳要封王了.那么简离呢.他们只隔一天.如今四皇子府送來了试婚女.那么淮王府是不是也会……扶晞骤然眼睛睁大.她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今天早上她离开前.也曾在淮王府里见过五名之前从未见过的姑娘.那是.那是.那个方向是……春照阁啊.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未得先失 五天.第一天就已经如此难熬.接下來该怎么度过呢. …………………………………………………… 扶晞突然停下.浔阳走了几步后发现.他回头看向她.“怎么不走了.”. “我.殿下是去接旨的.我是否就不需要去.”.想來想去.扶晞实在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推脱.她此刻心乱如麻.整个人都安定不下來. 浔阳转正走近.“不过是接旨罢了.有什么是你去不得的.”.这话说完.浔阳就觉得自己失言了.在他心里.似乎封王也沒什么.可明明.接旨是大事. “我只是一个下人.那种大场面我沒理由在场.况且我……”. “况且什么……况且你本就不是四皇子府的人.你沒必要为了本殿能够封王而欢喜.是不是”.浔阳一字一句.毫不含糊. 扶晞的拇指狠狠的掐了食指一下.她低声道.“殿下是怎样想的.那就怎样认为.我.我不反对”. “不反对是因为不敢.还是本就如此.”.浔阳不肯作罢.低头追问.他认真的看着扶晞.她倔强的神情印在他的眼里.回避的眼睛刺在他的心头. 扶晞反问.“重要吗.”.她不待浔阳回答.抢先说道.“不管重不重要.此刻殿下快些去前院才是大事”. 浔阳不理会扶晞的话.他沒头沒脑的说了一句.“福子只在你怀中温顺过.这府里沒人能让它亲近.从西郊回來.它很想你”. 扶晞疑惑.眯眯眼睛不说话. 浔阳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原以为你只是忘了铃铛.沒想到你从來沒费心记住什么.连福子也忘了”.他想起扶晞说那铃铛其实是给福子的.握紧的拳头瞬间松开.原來只是他一个人在圈子里跳不出去.他自己画的圈子.只圈住了他而已. 扶晞想了想.她从腰间取出铃铛.就是那天浔阳扔在她脚边的那个.“我不知道殿下是如何看待这铃铛的.但扶晞当时就是将它交付给殿下.让殿下给福子系上的.我以为殿下明白的”. “你一直带着.”.浔阳突然感觉又有了希望.可希望之后又是失望.他忘不了这铃铛是给福子的事实.而且扶晞也再一次提醒了他.浔阳推开.“是你的东西你就自己收着.即便是给福子的.那也该你亲自交付”. “是”.扶晞乖乖点头.她哪里懂得浔阳眼里的期望.她哪里知道浔阳是等着她坚持把铃铛交给他的.她就这么快的同意了. 浔阳鼓起腮帮子.“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扶晞沒有注意他称谓的变换.她以为浔阳又在玩什么花样.于是如同拨浪鼓般摇头. 浔阳着急.他又说道.“我说了.你听不明白是不是.这里不是淮王府.为什么你就……”. 扶晞打断浔阳.“殿下始终是殿下.我怎么敢直呼殿下的名字.不.不只是不敢.还是不会不能.绝不可能.”. “殿下殿下.沒完沒了了是不是.”.浔阳拳头捏紧.指尖发白.“五皇弟到底是怎么管教下人的.居然能让你随时随地都循规蹈矩.”. 浔阳抢过扶晞手里的铃铛.不顾她的目瞪口呆.直接揣进怀里.“你站着不许动.就在这个短桥上站着.本殿不回來.你就不许离开.”.他说完就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扶晞已经习惯了浔阳的异常对待.不管他怎么对她.是好是坏她都一个态度对待.站就站着吧.反正她在宝华楼看书的时候.也大多是站着的.一站一个小半天的情况也很多.她不怕. 等到浔阳离开.扶晞开始慢慢细想.浔阳.浔阳他是四皇子.他和简离只隔着一天.如今他要封王了.如今他有试婚女了.如今他快要大婚了.扶晞从來就不是个讨喜的人.她有她的小心思.也有自私的时候.明明简离和她遥不可及.可她却总是妄想许多.明明简离于她高高在上.她却总想干涉他的事情.明明她无权过问.可她就是不甘心.她有着她的占有欲.卑微的占有欲.难怪今天英娘要那样说.得他喜欢就可以留下來.得他喜欢就可以任意穿梭王府…… 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五名女子都是精挑细选的吧.他对人那么好.肯定会好好对她们的……扶晞咬咬下唇.她还是心急如焚.她知道他是殿下.是皇子.他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王妃.还有妾侍.可是.她依旧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就像她的东西她一直珍惜着不舍的用.可是却轻易被别人拿了去.任意使用.就是那种不平衡和不甘心.可明明.那东西不是她的.那人从來不属于她. 他会不会也像浔阳这样政治联姻呢.他那样的一个人.他有他的抱负.他也会为之努力吧.扶晞还记得自己在密室里听到的那些.她至今不明白简离的母亲是怎么回事.可她相信一句话.不会有人甘于平凡.更何况生在皇家. 就在扶晞还在短桥上想七想八的时候.她不知道她早就被一个人看了许久. 于蕴薏來了好一会.见智见新送她过來之后就离开了.她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就來了四个婢女.她嫌屋子里太闷就到楼外站着吹吹风.沒想到一转眼就看见了扶晞.她一动不动的站在短桥上.于蕴薏问了身边的婢女那边是什么地方.和珺告诉她那儿是卧龙居.是浔阳的住处.她点点头.略有所思. 而后她相继找了几个理由把四人都给支开了.她站在楼外的小空地上看了扶晞许久.见她一直沒注意自己这边.就缓缓走向她. “见过于姑娘”.扶晞见她走來.她低头微微弯腰. 于蕴薏不咸不淡的说道.“你就请安而已.我以为你会谢谢我”.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扶晞身体僵住.微微的风吹在脸上.让人感觉良好.扶晞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往上移.再看向于蕴薏的时候.她正含笑看着她.扶晞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笑.只知道是让人很舒服的那种. 扶晞确实该谢谢她.今天在敬晖堂如果不是她的那段话.暗中挑出主子和下人的关系.想必扶晞也想不出把问題丢给浔阳这一招.或许她也不会安稳的站在这里.如果过不了奉绣那一关.她接下來的日子会怎样.不想可知.临走时.于蕴薏对扶晞深深一笑.她相信扶晞注意得到.扶晞也在那个时候就明白.于蕴薏确实有意帮她.她的话不是巧合. 此时此刻.这里沒有什么旁人.扶晞向着四处看了看.于蕴薏抿嘴.“她们都被我给打发了.沒人在这儿”.她说着点点扶晞的脸.“还有.你可别跪我.因为我懒得说什么煽情的话.也不会扶你起來”. 扶晞忍俊不禁.她点点头.随后说道.“扶晞多谢于姑娘解围.这个恩情扶晞永不敢忘.日后于姑娘但有吩咐.扶晞绝无二话”.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广大明远 世上从來沒有两全之法.要顾全一个人.便总会辜负另一个人. 君王又如何.谁都会有戏言的时候.谁都会有背弃的时候.不是你就是别人.只是刚刚好.这回轮到我. …………………………………………………… 浔阳和扶晞在短桥上耽搁了好一会儿.他离开后就直奔前院.匆匆忙忙赶到.到的时候只看见八名小太监站在门口.浔阳舒口气.简单整理领口和袖口方才进去. 进去时.屋子里除去两个服侍的人.就是杨普奉绣和高坤海.杨普站在一旁.奉绣和高坤海坐着.她们轻声在交谈.浔阳进门时留心听了一两句.都是些客套话. 红木大桌子上放着一个锦绣盒子.挺大的.里面应该是朝服. 见浔阳进來.奉绣立即起身.她同杨普都微微弯身行礼.随后站到一边.高坤海也是立即起身.不过他是等奉绣等人行完礼才说话.一面跪下.一面恭敬的说道.“奴才高坤海见过四皇子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浔阳越过高坤海走近几步.坐下后低声道.“高公公请起.不必多礼.让你久候.是本殿怠慢了”. “谢殿下”.高坤海起身.掸掸两膝上的灰.他抬头.“何來怠慢.是奴才要多谢殿下热情招待”.说完看了看桌上的茶点. 浔阳随即扫了一眼.他扯开一丝笑.“应该的”.他看了一眼奉绣.随后对着服侍的两人吩咐道.“你们收拾一下.退下吧.”.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浔阳略微直白的问向高坤海.“听说高公公这回來是为了……”. 高坤海搭腔.“是是是.奴才把正事给忘了”.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小布帛.“殿下大喜.请接旨吧.”. 浔阳也不含糊.直接跪下.杨普和奉绣也一并跪在浔阳左右.“浔阳叩请圣听.”. “天佑国祚.南国宏昌.今国泰民安实乃祖宗奠定之基业.朕虽德不敢比肩先祖.贤无法企及圣人.但自问事事秉承祖意.以祖宗之规矩.划己于方圆之内.南国古训.皇家子孙.凡年过十八.德行无亏者.皆可以封王拜将.开府门于宫外.今皇四子浔阳.即刻至十八.人品贵重.资质咸优.堪为表率.今赐予其子爵爵位.特封其为广明王.万望四儿能想民之所想.忧民之所忧.不负圣意”.长长的一段话.高坤海一路说下來也不带喘气.他宣读的时候眼睛其实沒怎么看圣旨.那上面的东西他读了一宿.早就烂熟于心.他把布帛卷起來.交付给浔阳.“朝服华美.早便备下了”. “浔阳叩谢父皇圣恩.”.浔阳接过圣旨后重重的磕过头.而后才起來.他扫了两眼桌上的盒子.沒有要打开的意思. 高坤海笑笑.“殿下已经是王爷了.奴才恭喜.”. 奉绣也在一旁说道.“是啊.殿下日后就该自称本王了”. “还沒到册封大典.一切都还做不得数的”.浔阳摆手笑笑.笑过之后低下头.手里紧紧的撺着那份圣旨. “不远啦不远啦.皇上已经定了日子.就在下个月初.也沒几天了”.高坤海拱手回答. “也就是提前了十余天.”.浔阳不经意的问.他问完之后看向奉绣.有些疑惑. 高坤海老老实实的答.“是”. 奉绣回了浔阳一眼.而后对着高坤海说道.“这回有劳高公公了.路途辛苦.不若吃完饭再走.”. 杨普也在一边搭腔.“府里已经备下了饭食.高公公可以稍作休息.马上就可以用饭”. “不了不了.奴才这边宣完旨.还要去趟淮王府.若是此刻留下來.怕是今天不能在日落前赶回宫去复命了”.高坤海笑着推辞.说着还从另一只袖管里取出同样的明黄布帛. “高公公这是要去五皇弟的府里宣旨.五皇弟当年不是已经受封了吗.怎么如今还要接旨.是父皇晋了他的位分.”.浔阳一连串的问題脱口而出.让高坤海有些应接不暇.他顿了顿答道.“五殿下虽说早年受封.但毕竟当时沒到年纪.祖宗规矩不能破改.所以一直以來五殿下都是担着淮王的虚名.沒有真的称王.现在到了年纪.自然要正式的再下一道圣旨的”. 浔阳低头喃喃道.“原來是这样……”.嘀咕了一会儿.他抬头道.“那好.本殿便不强留高公公了.正事要紧”. 奉绣有意阻拦.她移动几步到门口.“高公公留步.如今时间尚早.公公大可……”. 浔阳不理会奉绣对着他眨眼睛.他看向高坤海.“本殿送公公出门”. 高坤海也不多加推辞.“谢王爷.”.浔阳浅笑.他走在前面开路.奉绣也不便拦着.只能跟着浔阳一起.一同送高坤海等人到四皇子府大门口. 看着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奉绣轻拍了拍浔阳的手背.微有怨念的问道.“殿下为什么不极力留下他.此人有利用价值.殿下要好好把握.”. 浔阳装作听不见.他径直走回前院偏殿.杨普还守在那里.浔阳让他下去准备些事宜. 等到奉绣进來.浔阳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我讨厌那样的人.能忍耐着对他笑已经不易”. 奉绣叹口气.“殿下不能任性的.那人是……”. 他皱眉.“我知道.他是秦值的儿子.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他是个祸害.真不知道父皇因为什么宠信他.”. 奉绣端的一副谨慎的模样.“殿下慎言.”. “在自己的地方有什么说不得的.我本來就不喜欢那些谄媚的人.阿绣你又不是不知道”.浔阳在奉绣面前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奉绣又叹一口气.这回她不再说什么.她知道浔阳不喜欢.今天已经有于蕴薏的事情让他觉得不如意.此刻可不能再让他不开心了. 眼见着奉绣不再说话.浔阳沉默了一阵.而后又突然问道.“阿绣.为什么我明明不久前被撤了爵位.怎么这么快又被赐予了.还能提前封王.”.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名分落定 封王不只是做给群臣看的.也是给天下人看的. 谁能提前封王.谁的名字就会在四国传开.天下人都会留意那个名字.这是权力的开始.很多人心里明白.只是嘴上不说. …………………………………………………… 奉绣早就知道浔阳想问什么.她在屋子里踱步.转身到浔阳身后.“是娘娘向皇上讨的旨意.这样可以让殿下得到更多大臣的支持”. “什么时候得到的.父皇这样轻易就答应了.”.浔阳转身看着她. “在殿下得以解除禁足的时候.那时候就准备了.因为全英伯和威远将军回來了”.想了想.奉绣又加了句.“凯旋”. 浔阳顿时就明白了.“原來是托了外公和舅舅的福.他们几时回來.”. 奉绣点头.“下个月就该回來了.捷报是半月前就传回來的.按理他们当时就启程了”. “阿绣和母妃一个宫外一个宫内.母妃是怎么把消息告诉阿绣的.”.浔阳盯着奉绣.他第一次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她. 奉绣别过脸.“这个自然是有办法的.殿下不用知道”.她而后不快的道.“倒是沒想到皇上一连下了两道旨意.这样真是便宜了五殿下.”. 浔阳皱眉.“那本就是他该得的……”. 奉绣低头禁声. 沉默了一会儿.浔阳拉着奉绣的手.“好了阿绣.我肚子饿了.午饭准备好了吗.”. 奉绣眼里满是欢喜.“早就准备了.你想吃.随时都可以”. “阿绣陪我去”. “好”. 这头.四皇子府欢欢喜喜.那头高坤海急匆匆的赶去淮王府.他原本想第一站就去淮王府.奈何秦值告诉他.让他先去四皇子府.这下他心里想着.“此刻快用饭了.不知这个时候去是否会打扰到主子”.虽说封王是喜事.但高坤海见着秦值给他两道圣旨时脸上凝重的表情.他心里明白这里边儿有问題. 当夜他看那两道圣旨的时候.发现其中的言语多是相同的.前面无非都是一些套话.后面就是人名和封位.五皇子早就被封了淮王.圣旨上写的也沒变.依旧是淮王.而四皇子则是广明王.他那时不明白.之后问了秦值. 秦值的答复是.“淮是淮城.是封地.也就是说封王后过不了多久.他就要离开京都.回封地去”. 虽然只说了这么一段话.可足够高坤海细细揣摩. 高坤海到淮王府的时候.正值午饭时.简离让人安排下去.招呼八名随从太监去吃饭.又单独给高坤海准备了一桌.高坤海说明來意.想先办完正事再谈其他.简离执意.“吃饭才是正事.吃饱了你才能声如洪钟.本殿才能听明白你说的什么”. 这时由作虽然还沒大好.身上的伤也还需要日日换药.但已经能够下床走路.若是不动手不做些什么事.那就与常人无异.他带着高坤海用完饭以后就來到了春照阁.简离那时正在看书.虽然今天高坤海进门的时候什么都还沒说.他就已经知道了他的來意.执意让他们去吃饭.是为了支开另外那八个太监. 此刻.简离也不多问什么.由作端着一个锦绣盒子.简离坐着沒动.他看着高坤海从袖管中取出一卷布帛.稳稳的递到书桌上.简离拿过來看了两眼.随后放在一边.他走过去打开由作手上的盒子.里面正是王爷规制的正紫色朝服.三颗珠子镶边的紫金冠.五孔穿玉的黑色腰带.踏浮祥云的黑色绣金软底鞋.吊着白红黑三色穗子的玄铁令牌.一个小篆书写的淮字就那么直接了当的印入简离的眼睛. 等了这么久.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虽然早就有了淮王的名分.但只是在这个时候.简离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是个王爷.这种感觉就像.有人给了你一个箱子.你知道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可是却打不开它.只能耐心等着.等着等着等了好几年.等到你开始恐慌.害怕这个箱子被收回去.或者被别人夺走.在这样的煎熬里纠结反复很久.终于在今天.在这一刻.这箱子里的东西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你.安心多于喜悦. “估计你又是昨夜接的旨意.今天一早出的宫吧.”.简离收回目光.他盖上盒子.拍拍高坤海的肩. “是.昨日皇上下了朝就拟旨了.这圣旨是干爹在晚上交给我的”.高坤海看着简离走向桌边.他也跟着走了几步.“两道旨.一道是给四皇子.一道是给主子你”. 简离沒有高坤海想象中的诧异.他很淡定.“嗯.你先去了四皇子府.应该是秦公公的意思”. “主子如何知道的.”.他不解. “刚刚猜测你是一早出宫.你沒否认.可按着这个时间.你一定还去了别的地方.依你心思.应该会先來本殿府邸.可先去了别的地方.应该是有人指点.那人只会是秦公公”.简离示意由作去门口守着.由作点头走出去. “可主子似乎猜到了四皇子也会受封.”.他忍不住想把自己昨夜的分析说给简离听.一个淮王.一个广明王.天差地别四个字足够概括. 简离自嘲笑笑.“本殿还是大抵猜得到些许”.当他得知浔阳禁足解除了.就有些疑惑.当时着人调查才知道了那个捷报.在那个时候简离就知道.有些东西.怕是改变不了了. “主子知道四皇子的封号吗.”.他有些许着急.好像遭遇这样事情的人是他自己.“是广明王.不是任何一个城都的名字”. “本殿明白.参照二皇子和三皇子就可以明白.所以.本殿一直都是懂的”.简离不大愿意叫那两个人皇兄.二皇子李从善是敬平王.三皇子李泽成是丰王.他们一个在京都做太平王爷.一个在丰城做王爷.敬平王平日接触的都是宫内的大臣.在权力中心游走.丰王在丰城.有一座城池作为属国.这几年下來.实力渐长.但这很大一部分归功于他背后有人为他打点.前任丞相的外孙.谁不关照些.何况他母亲还是尊贵的隽妃. 私下想來.简离有什么.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无心之举 因为沒有后路.所以我的每一步路都要谨慎小心.三思而行. 因为沒有依靠.所以我不能期望自己像别人一样.事事有人打点. …………………………………………………… 丰城离京都不远.只隔着一个横城.而且地域辽阔.往來货物交易频繁.又是一个特殊的关卡口.南部群山环绕.一直以來都极为富足.当地百姓生活安康. 李泽成在丰城做王爷极为舒坦.可是简离能和他比吗.且不说淮城远离京都.地远路偏.与一直以來对南国虎视眈眈的孚国只有一道城墙之隔.不过三十里地便可以投石攻打.再则.简离不像丰王.他沒有强大的母家.在朝内也沒有支持的大臣.到了淮城能不能治理内部都是一个问題.遑论御外. 这一系列问題.高坤海想了个透彻.简离何尝不是.他早在几年前得淮王之名的时候就对淮城仔细了解过. 四国表面虽然一派和气.但内里早就波涛汹涌.孚国是在马上得天下.兵力强大.向來野蛮.至尊之位一直都是能者居之.沒有一点稳固性.即便是坐上了那个位子.也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性命.对于临近的淮城也是多番滋扰.一直以來.淮城总兵因为以和为贵的想法就一直未曾抵抗.也就是如此.孚国的野心也越发膨胀. 简离总也想不通.到底庆帝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封他做淮城的王爷.到底是想随便给他个王位将他一脚踢开.还是真心想对他好.他不可能不知道淮城的情况.也不可能沒想过简离会面对什么. “父皇让二皇子留在京都.这是知道他吃不得苦.让三皇子去到丰城.这或许是变相的让他衣食无忧.让四皇子留在京都.该是淑皇贵妃的意思.也或许是父皇本身就舍不得他”. “主子可想过改变.”.高坤海直言不讳.想法也算是大胆. 简离自嘲笑笑.“变.如何变.”.他抬手以掌心对着自己.慢慢捏拳合拢.“父皇的心思谁能左右.再则.凡事都是有利有弊.去向淮城未必只害无利”. “那.主子准备一封王就离开.”.高坤海知道其实即便封了王.也不必立即就去封地.可以推迟几年.就看简离愿不愿意. 简离想起太子承诺给他的.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立即离开再不回來.或许会突生变故.滞留一段时间”. 高坤海若有所失.有些恍然.简离转头看向他.“你在担心.担心本殿离开.你需要重新找个依靠.”.他大胆看向简离.轻轻点头.“奴才不否认有这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对主子的惋惜”. 简离长舒一口气.他不愿在这个问題上继续探讨下去.他重重拍向高坤海的肩.“放心.即便本殿离开了.你也不会失去依靠”.这句话意有所指.简离心里想的是太子.但是他不明说.他暂时还不想让高坤海知道他与太子之间的联盟. 高坤海鼓气点头.不再言语. “由作进來.”.简离对着门口喊了一声.由作很快就走到简离面前.简离指指高坤海.“送他离开”.随后他看了高坤海一眼.低声道.“与你一起來的小太监.身量最高还有站在最后面的那个本殿都在淑皇贵妃宫里见过.去年宫宴也见到他们在淑皇贵妃身边伺候……或许是本殿多虑.也或许是巧合.但你要注意”. 高坤海一时间骇然.他用力点点.“坤海明白.”. 离去前高坤海告诉简离.封王在下月初.他和浔阳同时封王.简离听罢.点点头. 简离虽说让由作去送高坤海.但他自己也是待不住的.茫然的看了几眼锦绣盒子.他便向着前院去.到了前院时.正好看见高坤海一群人出淮王府大门.简离转身走进偏殿.他知道由作已经发现了他.到时候自然会过來这里找他. 果不其然.简离随即支开了偏殿服侍的人.他定睛看了由作一眼.状若不经意的问.“伤可好了”. 由作想让简离安心.他转动转动胳膊.“还有些疼.不过全赖殿下赐药.恢复得很快”. 几年的朝夕相处.简离怎会看不明白.他垂下眼眸.“你以后别提那些.本殿也就不会这样了”. 由作想说自己无法保证.但是看着简离有些落寞的样子.他顺从的点点头.“好”. 简离起身.走到由作身边.“后天.就后天吧.你陪本殿去趟花朝院”. 由作本想问那是什么地方.而后他想了想.便有了些印象.虽然他不曾去过那个地方.但是对于京都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是有过了解的.他木木的问简离.“殿下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简离看他这模样.知道他定然知道那里.他言简意赅的答.“办事”. “内务所今天不是已经送來五名女子.难道那些还无法满足殿下的……啊.”.由作捂着自己的肚子.低哑的叫唤了一声. 简离看着自己的拳头.“不许乱说话.”.这种力度也能让由作叫出來.看來由作真的伤的不轻.“去哪儿只是找找人”. “哪个男人去那儿不是找人.”.由作嘀咕完立马后退.简离打了个空拳. 简离不作解释.他想起來今天英娘过來通报的事情.当时扶晞刚刚离开.他想着她去了之后的情景.他在想她去了以后会面对的人和事.就沒有心情去见那五名女子.当即便让英娘将人带走.也随意给她们安排了住处.他当时沒有指明说让谁住什么地方.只是给了英娘三个地方.让她安排. 一个琴水台.一个绿薏阁.一个燕月园.也不知道英娘是如何安排的.这都过午了.也该去见见那几个人了. 简离想想.就按照距离远近选择好了.先去燕月园.再去琴水台.最后去绿薏阁. 简离只知道自己今天沒有见那几个人.殊不知那几个人都因为简离的不见而惶恐.别说午饭沒吃.就是连茶水都沒喝过.一个个待在住所里想七想八.唯恐自己立刻就会被遣送离开.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匆匆一面 纷纷扰扰.在这个时候.有谁的心会是平静的. …………………………………………………… 燕月园相比其他两个地方.同前院最近.这个地方简离不常去.当初王府重建.府内建筑简离大都重新命名.简离站在这里的时候看见了月亮.他随性便让人将这里称作燕月园. 许多次路过.可简离都不曾进來.仔细想想上一回.那还是在一年前.简离曾在这里赏过月. 简离让由作由仲跟着.由仲端着大大小小的礼盒.都是从王府的库房里取出來的.简离想今天闭门不见.到底是无礼.送些东西也好. 英娘的安排是让燕月园和琴水台都住两个人.而绿薏阁则住一个人.在燕月园和琴水台都安排了八个服侍的人.而绿薏阁则是四个. 简离过去的时候.燕月园门口正站着由僖和由伂.他们有一搭沒一搭的说着闲话.看见简离过來都有些惶恐.毕竟前段时间由作受罚的事情可是在王府传开了.简离只当沒看见.他径直走进去.目视前方. 两间屋子一个小院和一个小厨房.这就是燕月园的格局.淮王府像这样的客屋格局多是一样的.当初简离担心莫生的人分心.就让他们全力打造地下及密室.至于这种沒什么的客屋就按照以前的格局统一建造. 简离进去的时候.那两人都在院子里.一个坐在小花亭休息.一个在四下走动.不知是在做什么.几个在一旁服侍的人眼尖.他们率先过來给简离请安.“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那两个人先是一惊.而后慌忙的过來.规规矩矩的行礼.简离点点头.让他们都起來. 起來后.简离细细的看了她们两人一眼.毕竟这是未來的不知几长时间里要待在他的王府里的人.初看过去.都是挺漂亮的一张脸.但简离对她们的印象就在这里.他让她们抬起头來.他仔细的看了看她们的眼睛.而后有些失落的低下头.都沒有.她们都沒有像扶晞一样清澈纯净的眼睛. 简离让由仲一人给两个盒子.他平声道.“本殿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两人接过东西谢过恩.眼神交流了一番.其中一人走出半步.轻抬眉眼.很是漂亮的一张脸.身量不高.在简离面前更加像个小孩子.她声音很柔.带着一点颤.“家父是殷城总兵黄成展.我是庶女黄以卿.今年.今年十六了”. 简离思索了一番.殷城总兵黄成展似乎是个六十有余的老头子了.沒想到还有个这么小的女儿.“本殿知道了”. 见此.另一个人上前半步.她沒有黄以卿的柔弱.整个人看起來爽朗一些.她抬头看着简离.眼里有些倾慕.“家父京都太史令谷明寅.我是嫡女谷琳琅.今年十七”. 听她这么说.又是嫡女的身份.简离仔细想了想.他记得自己在去年的宫宴上是见过太史令的.太史令也算是朝中有权位的臣子.她是嫡女.是否当时也去了.他试探的问.“本殿可曾见过你.”. 谷琳琅压制不住的欣喜.她眼里堆满笑意.“见过的.在去年.琳琅曾见过殿下风采.”. 那时地位悬殊.座位隔得远.本不该有机会见面.但是简离迟來又早早离开.所以谷琳琅见过简离两次.那时看他风采过人.对着众人的询问也坦然作答.不乏刻意刁难.他也应付得极好.那时她便一心载了下去.如今风采更胜从前.谷琳琅从他进來的那一刻.便心喜如飞. 简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不作逗留.只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也拦下了要相送的两人.他径直向着琴水台去. 琴水台前有条岔路.向前即是琴水台.向右可以去清风.向左可以去屏澜.其实这两个方向还可以去许多地方.可简离第一时间就只想到了这两个. 这里住着燕城的州台应克文的长女应娉婷.她如今十八岁.算起來还大简离一个月余.还有燕城总兵邢唯的庶女邢秋露.她今年十五.很小.说话时怯怯的. 这一回和方才一样.简离不曾多逗留.只问了名字.留下了东西便离开了. 简离对这些事情本就沒有兴趣.如今只想快些结束.绿薏阁离着他的流云挺近.他想.正好去了之后可以回流云去沐浴. 这一回有些不同.他还沒进门就听到了琴声.是凤求凰.很老的曲子.这琴声中规中矩不算很好听.却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來.简离放慢步子.他不管是谁在弹琴.他都不想打扰. 越走进去.琴声也越清楚.简离看见那人的时候只觉得很眼熟.他觉得是自己见过的人.脑海里有个模糊的影子.他再快要想起來是谁的时候又觉得不是.仔细看去.他摇摇头. 那人看见简离过來.并沒有立即停止.而是把一整首曲子弹完才罢手.她走出來对着简离行礼.“见过殿下.殿下寿安”. “起吧.”.简离让她起來.又问了她他一路问过來的问題. 那人答.“家父京都定安侯于从源的庶女.我是于蘅薏.今年十六”. 简离想想.觉得名字似乎也有些耳熟.不过仅仅只是耳熟.简离想不大起來.但是想想她父亲是定安侯于从源.也就觉得沒什么.必然是在某一次宫宴上见过听过.也只能是这样. 见简离盯着她看了几眼.于蘅薏问道.“殿下在看什么.”. “只是好奇.好奇定安侯的女儿怎么会來这里”. “殿下想问的是定安侯的女儿怎么会做试婚女是不是.”.她的直白与胆大让简离再一次清楚.这是定安侯的女儿. 他也不否认.“是”. 于蘅薏笑笑.“殿下沒听清楚吗.我是庶女”. 简离不说话.也不打算再留下來.他照旧让人留下东西.转身欲走.于蘅薏急着留下他.“殿下可曾记得.记得……”. 简离调头.“记得什么”. “记得……殿下曾经许诺一个人会功成名就给她看.”.她眼里带着期许. “不记得”.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推波助澜 这世上从來沒有什么沒由來的恩惠.有的只是精心算计.这是聪明人的游戏.不会玩的人.或早或晚都会被踢出局. …………………………………………………… 于蕴薏让扶晞不要给她下跪.扶晞也就不跪了.但她的谢辞却是说得极为真诚.因为她的心是真诚的.扶晞从确定的知道了于蕴薏是在帮她.她就很想谢谢她. 虽说于蕴薏比扶晞要大上许多.但是她们两人身高无差.两人站在短桥上.远远看去.只看得到一双倩影. 于蕴薏上下打量了扶晞几眼.嘴里呼呼的回着话.很是随意.“你是个聪明人.若非你听得懂.我即便提醒了你.你也不会利用”. 扶晞脸红.她正欲告诉于蕴薏其实她沒有她想的聪明.于蕴薏就张嘴问她.“你几岁了.”. “快.快十五了”.扶晞刚开始沒反应过來. 于蕴薏有些吃惊.“这么小.”.她惊叹扶晞年幼.心下想到.“那人怎么让这么小个孩子來这里.他让她來做什么的.用意一定不纯.他就不怕被她搞砸了.”. 扶晞以为于蕴薏吃惊的是自己的身高.确实.在淮王府同龄人间.还沒人比她高.她低头看看自己.又摸摸自己的脸.“可能我比别人长得快些……”. 于蕴薏应付的笑笑.“确实……确实挺高的.你才十四岁.就已经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了.这么水灵的脸.再过几年可怎么得了……”.说着.于蕴薏把手抚上了扶晞的脸颊.扶晞下意识的后退.犹豫了一会.沒有躲开于蕴薏的手.于蕴薏也只是意思意思的轻轻划过.她突然凌厉的看着扶晞.“说说吧.你家主子是怎么送你过來的.嗯.”. 扶晞愕然.她微微张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于蕴薏抬手抚上短桥上的围栏.“偌大的四皇子府.深得圣宠的四皇子.有什么会是缺的.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地方会得罪四皇子.又有什么惩罚是不能在淮王府实行的.我是该说你家主子的本事大呢.还是你的.”. 扶晞提起警觉.她谨慎而缓慢的回答.“不敢当”. 于蕴薏冷笑.“能让四皇子要你回來.你有什么不敢当的.”.看着扶晞忽变的脸色.于蕴薏心里叹道.“到底还是个孩子.经不住别人的三言两语.这样的人.那个人怎么放心用……”.她状若恍然大悟.“哦.我都忘了.你还小.十四岁.只是个孩子.所以有些事情你做不出來……所以.这些事情都是有人教你的是不是.”.她话风一转.前进两步.扶晞步步后退.她步步紧逼. “我不知道于姑娘在说些什么.正如你所教我的.我只是个下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同样的.也沒人教我什么.我知道于姑娘很聪明.但是有些事情.或许都只是于姑娘想多了.”.扶晞听她似乎想套话.她便立稳脚跟.狠狠的回了她一眼.几句话忽轻忽重.拿捏得宜.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能提及简离啊.她是绝不会让人对他不利的. 于蕴薏看她这样.她心里满意.这样才好.虽说还太嫩.无法抵挡别人言语上的攻击.但是至少她心里还是明白的.至少她还是个嘴硬的.原來那个人的选择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看向扶晞.目光不再像方才那样锐利.稍稍柔和了些.“你忠心为主.这是好的.一直这样才好”. 扶晞不敢放松.她整个人依旧紧绷.于蕴薏扯开一抹笑.“皇家人的游戏永远都不是表面上所看得到的那样简单的.不管他们的初衷是什么.目的只有一个.你即便小.也有十四岁了.其中的意思不必我再多说”. 扶晞一时无言.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真的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于蕴薏似乎不像扶晞她刚开始想的那样刁蛮任性.愚不可及.有些事情.她不只是心里明白.她也敢说出來.她太坦然.在她面前.扶晞瞬间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怎么.这就说不出话了.”.于蕴薏试探的问问.而后笑笑.“也罢.你确实还太小.总有一天.你会懂得该怎么应付人和事.你会长大.你的心还有你的脸”.她拍拍扶晞的脸.由衷的赞叹.她也不多说什么别的.只留给扶晞一堆疑惑.她错愕不解的盯了于蕴薏几秒.随着她的手离开她的脸.她也挪开眼睛. 于蕴薏眼睛半眯.向着远处看了看.她嘴角浮上一丝笑.稍纵即逝.随后她拍拍巴掌.摩擦了几下.“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话啊.”. “什么.”.扶晞下意识问出口. 于蕴薏满脸笑意.“你说过日后只要我开口.你都会帮我的.”. 扶晞抛开刚刚的疑问不谈.她用力点点头.“说到做到.我绝不反悔”.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能说这样的话.我很开心.所以决定再帮你一个忙.你要记着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话音未落.于蕴薏摩擦了半天的手掌就在扶晞脸上招呼起來.狠狠的一巴掌.毫不留情. 扶晞來不及反应.來不及问一句你说什么.更來不及躲开.她就硬生生的挨了那一巴掌.这一巴掌于蕴薏用了九分力.抽得让毫无意识和防范的扶晞向着一边侧倒过去.虽说还不至于摔倒.但是也跌了好几步. 当下.扶晞的耳朵就嗡嗡作响.整个脑袋就那么放空.所听到的声音也都好像有了回声.她听见浔阳的声音.还有于蕴薏的声音.他们在吵架.是他在呵斥于蕴薏.于蕴薏在顶嘴.她狠命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浔阳和于蕴薏在争执什么.浔阳身后的四个人似乎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他们手足无措. “放肆.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怎么不能打.她不过是个下人.还是别的府邸的下人.”. “你管她是哪儿來的.到了本殿的府邸.那就是本殿府里的人.那容得你动手.”. “殿下说是四皇子府的岂不更好.我打一个自己府里的下人怎么了.”. “闭嘴.本殿还在.那容得你……”. “我怎么了.不过是打了一个下人.值得殿下这样激动.”. “…………”. “…………”. 他们大概说的就是这些.再说了什么.扶晞有些听不明白.她扶着围栏走近.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窃窃私语 有些事情不是你能不能做.而是可不可以这么做.有些人不是你会不会懂.而是你愿不愿意去懂. …………………………………………………… 于蕴薏要做什么.扶晞怎么会不懂.她在听到浔阳声音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她要干什么.浔阳厌恶于蕴薏.至少现在是的.所以于蕴薏出手打的人.浔阳一定会唱反调的去维护.那样子.扶晞或许会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好过一些.只是她不懂.于蕴薏为什么要这么帮她. 一次或许是一时兴起.可是两次就是尽心尽力了吧.她为什么这么做.沒人会无端端的去帮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扶晞从來不觉得这样的事会在她身上发生.她想起于蕴薏说的让她日后帮她.试问她能帮她什么.她竟然这样笃定. 扶晞扶着围栏走近.她看见浔阳急匆匆向她走來.也看见了浔阳背后站着的于蕴薏的脸.她嘴角上扬.只是那么一刹那就沒了.扶晞肯定了心里的想法.她想.于蕴薏这样帮她.她到底不能辜负.怎么也该好好配合才是. 不过眨几次眼睛的功夫.浔阳已经走到扶晞眼前.他沒有表现得过分激动.伸出手想扶扶晞一把.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他扫了一眼扶晞的脸.忽的回头看着于蕴薏.他眼里的锋芒让于蕴薏心里打了个激灵.“即便是打人.你也该给本殿个理由”. 于蕴薏收住脸上的怒意.她不像刚刚同浔阳争执时强硬.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些.“殿下连这样的小事也要过问吗.”.不只是声音变柔了.就连神态也更柔了.她说着便走近了几步.站到浔阳眼前. 或许是因为她放低了姿态.浔阳也不像刚才那样生气.他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心里想或许真是扶晞做错了什么.她那个人太死脑筋.很有可能不经意间得罪这个女人.“小事.”.浔阳问了一句.他闭上眼睛沉寂一会儿.而后说道.“她到底是五皇弟府里的.到这儿來也不过几天.你打了她.本殿到时如何交代.”. 于蕴薏又走近一步.她把手搭上浔阳的臂膀.“殿下干什么要管那个五殿下.这个丫头也不过是个下人.即便打死他.想必也沒人说什么的.”. 浔阳厌弃的瞧了瞧依附在他身边的于蕴薏.很是不耐的别过身子避开她.他压低声音道.“她做错了什么.即便要罚也该吩咐别人去做.还有.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打死她也沒什么.你要本殿还给五皇弟一具尸体吗.”. 于蕴薏看透了浔阳眼里的厌恶.她丝毫不介意浔阳的躲避.依旧贴上去.眼里全是魅惑.双手在浔阳腰间游走.想一想.若是平时.这样的事情她是绝对做不出來的.当初看那种书的时候.她可是涨红了脸.心里眼里全是一个人.此刻却用在另一个人身上.呵……当真讽刺. “你做什么.”.浔阳毫不留情的推开她.“不要以为你这样讨好本殿.本殿就可以真心接受你.”.他狠狠的瞪了于蕴薏一眼.又回头看了看扶晞.见她整个人还有些意识不清.他有些疑惑.可想了想.于蕴薏是将门出身.自小该是练过.这一巴掌下去必然让扶晞发一阵子蒙.他低声问了一句.“你怎样.”. 扶晞不说话.只是闭了闭眼.算是答复. 于蕴薏虽然被推开.但是并沒在意.她整理整理袖口.张扬的笑着.“我做什么.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殿下不喜欢吗.”. 看着于蕴薏近乎疯魔的脸.浔阳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他回头拉住扶晞的手.“跟本殿走.”. 于蕴薏立马打开浔阳的手.她扯过扶晞.“殿下刚刚不是还在问蕴薏为什么要打她吗.我现在就告诉你.”.说着便扬起手在扶晞脸上左右开弓.声音响亮.扶晞就这么又被打了两巴掌. 如果说刚刚开始的那一巴掌只是让扶晞脸部发麻.那这两巴掌就直接把扶晞给打蒙了.说她此刻眼冒金星绝不为过.她的嘴角被咬开.右脸颊上有两道细密的口子.红红的但沒血流出來.应该是被于蕴薏的指甲给划开的. 扶晞嘴里说不出话.只是心里在想.这打得也太狠了些.看來根本就不必我配合.我只需要不说话就好了.这才來第一天就挨了三巴掌.真希望这样有用.接下來的四天可以快些过去.不然就白挨打了. 浔阳见状.立刻上前扯开她们.他站在扶晞前面.挡着于蕴薏.看着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四个人.大吼道.“还站着干什么.把这个疯子带走.听到沒有.一群蠢货……”.四名随从被骂得狗血淋头.都是不敢说话.刚想走上前去拉开于蕴薏.就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于蕴薏继续走上前.浔阳在她走近之前呵斥道.“于蕴薏你疯了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沒有本殿.还有沒有你未來的夫君.不是刚刚还想讨好本殿.你就是这样讨好的.”. 扶晞站在浔阳身后.她偷偷睁眼.看着于蕴薏一脸怒气.这样逼真的神色让扶晞质疑自己刚刚的想法.于蕴薏真的在帮自己吗.她真的是在演戏. 直到浔阳不再说话.于蕴薏试探的问出口.“是殿下说的.难道殿下忘了.殿下说带她來是为了好好整治她.我这是在顺着殿下的意思啊.难道我错了.”. 浔阳无奈的摸摸自己的额头.“那是本殿自己的事.哪里需要你插手.”. 于蕴薏追问.“什么意思.”. “你不用管.总之今天的事情本殿记着.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你都别再做这样的事.想要讨好也请你先想想明白本殿的喜恶.比如.本殿不喜欢黑色和白色.你今天却穿了一身白衣”.浔阳看着不远处端着东西走过來的一群人.他快速的说道.“今天的事本殿不会同人提及.你最好也别说.老老实实待在问月楼就好”. 于蕴薏低头冷笑.她抬起头一脸茫然.“蕴薏明白”. 浔阳回头看了一眼扶晞.随后有些责难的对于蕴薏说道.“本殿沒想过你一个姑娘家.下手竟然这样重.”.他料想于蕴薏不会再对扶晞动手.他越过于蕴薏走到问月楼门口.那四名随从也都跟着他.他看着來人.手里都提着吃的东西.他拿过一个盒子.“本殿饿了.这个本殿就拿走了”. 于蕴薏看着走远的浔阳.她转头对着扶晞笑笑.而后严肃的说.“你记住你说过的话.我帮你可从來不是什么善心大发”. 扶晞当然明白.她点点头.低声道.“殿下过來了……”. 浔阳快速走过來.他对着于蕴薏说道.“你的午膳來了.东西很多.本殿拿走一盒.你不介意吧.”. “蕴薏都是殿下的.一盒东西算得了什么”.于蕴薏说着又想要靠近.浔阳在此之前首先退后.他对着扶晞道.“能好好走路吗.”. 扶晞点头.“可以”. “回卧龙居”.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皆为凡人 有人这一辈子都看不透别人的一张脸.谢谢你.让我知道原來他是这样的. …………………………………………………… 到了卧龙居.扶晞想起來淮王府的春照阁.也想起了清风和流云.那里同这里明明一点也不一样.春照阁简单素雅.大方清净.这里的装潢很是大气华丽.看外表还看不太出來.进到里面.扶晞真心觉得四皇子极其阔气. 浔阳问.“怎么得罪她了.”. “我不知道”.扶晞想不出能蒙骗他的理由.只能这样搪塞. 浔阳也沒多想.他只觉得于蕴薏那样无常的一个人.端的是一张刁难人的脸.想必扶晞什么也不做也是可以惹她不爽的.也或许她只是在拿扶晞撒气.他指指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盒子.“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在这里你还不熟.你吃吧.”.他的话有些不连贯.可大意就是让扶晞吃饭. 扶晞已经摸索到和浔阳相处的方式.她知道自己不能和他顶嘴或者违背他.他说什么照做就是了.何况刚刚于蕴薏还为她演了场好戏.只要扶晞按着这条路走下去就不会再有什么风波.这样想着.扶晞听话的拿过盒子. 浔阳看着她的脸有些不忍.他低声继续说道.“你就住到风习去.那里沒有什么人.本殿让人为你准备了单间.你一个人.不必觉得拘谨”. “谢殿下……”.扶晞低头咬咬唇.眼睛半眨几下.“殿下需要我做什么.现在我……”. “今天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回风习去吧.你出门就会有人带你过去.需要你做什么.你明天就知道了”.浔阳眼睛忽明忽暗.他看了看左右.每一句话都是不经思索说的出口.而后他都觉得不是自己说的. 扶晞乐于这样.今天确实是遇到许多事.很多东西她一时都消化不了.一个不同于以前的浔阳.一个让人惊艳的奉绣.一个耐人寻味的于蕴薏.这三个人带给扶晞的冲击太大.信息量也太多.她需要好好静一静. 微微点头.她轻回应了一声.既不多说什么.也不多看什么.转身就出了门去. 可能是早就吩咐好的.一出门口.就有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侧头看向扶晞.不轻不重的说道.“随我來.我带你去风习”. 经过问月楼的时候.扶晞特意放慢了脚步.她看见站在门口的于蕴薏.心里一颤.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于蕴薏对着扶晞手里的盒子多看了两眼.随后明了的笑笑.扶晞对她点点头.全程沒说什么话. 风习离着卧龙居并不远.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屋子很多.看样子不像是给一个人住的.倒像是淮王府的屏澜那样.给下人住的.有许多单间. 带扶晞过去的那人将她带到之后.扫了几眼.“都是空着的.你随意挑一间住着.殿下吩咐过.你对这里不熟悉.所以不要乱跑.明天我会來这里接你.到时候会给你安排事情”. 扶晞问.“谢谢.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见峭”.他答完这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扶晞对于这里沒有太大的好奇心.她沒有去看每间屋子.只随意挑了个中间的.那边朝向不错.可以晒到太阳.推门进去.里边挺空的.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再沒别的东西.扶晞沒精力去看别的屋子是否也这样.也沒空想为什么不准备椅子.她肚子饿了.饥饿已经完全超过了于蕴薏那三巴掌带给她的疼痛. 來时她的包裹便交给了王府守门的人.此刻她手边除了一个盒子.她一无所有. 她将盒子搁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碟酥饼和一壶梅子茶.这很对扶晞的胃口.她站着吃喝.动嘴巴的时候觉得带着轻微撕扯的疼痛.她皱眉.摸摸自己的脸颊.可以摸到两条突出來的肉.扶晞想起了自己被由仁掌嘴.那时她也是毫无防范.硬生生的挨了打.是不是她就是天生挨打的命. 她用指甲在那条突出來的肉上面按了按.很疼.疼到她呲了一声.疼到她暂时忘记了得知简离有了试婚人的消息.她再沒吃东西的yuwang.放下手里的半块饼.她彳亍的走到床边.蹬掉鞋子爬上床.她坐到床角.整个人缩起來.她把脸搁在膝盖上.眼睛直直的盯着门口. “殿下他此刻怕是已经封王了.试婚女算什么.他还会纳妃.纳妾.我怎么能妄想.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我算什么.不过是个下人”. 每个人都是矛盾的也是自私的.正如扶晞.她有所有人都会有的小心思.她的喜欢是纯粹的也是自卑的.在简离面前.她总是卑微的.她将简离看得很高.高到云端.同样的她把自己放得很低.低到尘土.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想过许许多多的以后.是的.她想过.她想过和简离的以后. 从进淮王府的第一天起.她就想过了.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她压制过.可要放弃又太难.她一面毫不留情的打击自己.一面又心存幻想.她想着那一天她可以走到简离面前.她可以被简离记住.她可以被简离喜欢.一点点就够了.多蠢的人.可情就是如此.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有人说过.坚持做一件事情.久而久之就会成为习惯.扶晞想.简离就是她的习惯.她总是很自然的想要靠近他.即使是在进过密室以后.她听到了他的秘密.她知道了他不曾展现的一面.她还是沒想过要放弃那份喜欢.面对他.她总是卑微却又勇敢着.她在他面前谨慎又小心.可又在他面前敢于尝试一切.看吧看吧.她就是个矛盾的人. “五天.五天我一定可以熬过去的.我一定要让四皇子满意.只有那样.殿下才会满意.殿下认可了.扶暖的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扶暖.暖暖……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会让你离开那种地方.五天.五天要快些过去.快些过去才好.”. “由伽.由伽你在哪儿啊.如果你在.是不是就可以早一点救出扶暖了.你现在还在躲风头.一定过得也不好……那天你就有些反常了.我居然沒察觉出來……”. 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在扶晞脑海里驶过.简离耐人寻味的话.扶暖的天真无邪的笑脸.由伽沉重压抑的眼神.他们交叉着在扶晞的脑里进出. 她累了.早就累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赤红花开 你看死了我是不是.你就这样吃定了我.看准我会答应你.做你所说的一切事. 原來我什么也不怕.只除了你离开.只担心你不在. …………………………………………………… 软烟罗有一种颜色是雨过天青.糊在灯笼纸上.那灯笼透出來的光就是绿色的.周围的一切都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冷冽的风不断的从扶晞的领口和袖口灌进去.她冷得上下牙关打颤.抱紧双臂.扶晞看着前面的人.她不知道那人在夜幕下站了多久.小心的询问.“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转过身來.扶晞看不着他的脸.他戴着青铜面具.凶神恶煞的一张脸.让扶晞隐隐感到不安.她退后半步.那人只说了两个字.不带一点感情.“冷吗.”. 这声音.扶晞一听就知道是谁.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话语除了他还会是谁呢.扶晞掩不住欣喜.她上前两步.摇摇头.“不冷.”. “可你刚刚明明冻得发抖”. 扶晞不再抱紧双臂.她搓搓手心.抿嘴笑道.“刚刚不知道是殿下.所以有些害怕.心里有些凉意.如今知道了.就觉得还好”.这样轻佻的言语说出口.让扶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胆了. “扶晞.帮帮我.帮我.”.他依旧如同方才那样站着.一动不动.近乎哀求的语调让扶晞的心一阵抽紧.他抬手摘下面具抛在一边.神情痛苦. “我要怎样才能帮你呢.殿下……”.那一刻.扶晞的声音是极轻的.轻到她自己都担心简离听不听得到. 简离嘴角微微勾起.他抬腿缓缓走近.走到扶晞跟前.面前.眼前.这个时候已经在他的脸上找不到痛苦.一点也沒有.他的眼睛温软柔和.笑起來的时候.眼睛好像也是在笑.扶晞看着他.她想找出一个可以形容他的词.可翻來覆去也找寻不到一个可以囊括他的词汇. 扶晞在等着简离的答复.她在等他说要她做的事.满心期待的等着.因为她想要他满意.她此刻沉浸在他的笑里.下一刻却在整张脸上写着惊恐.痛苦从她的瞳孔扩散.她从头到脚都可以感受到一阵寒意.冷到股子里的那种. 她低头看了一眼.几朵红花在他的腰间开得漂亮.她抬头看着他.他依旧是笑着的.就连眼睛也是弯弯的.暖暖的像冬天的太阳.春天的风.好干净的眼睛.好干净的人. 怎么可以呢.怎么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呢.明明那把刀是他拿着的.明明那把刀正插在扶晞的左腹.明明是他触不及防的给了她一刀.那些红色的花开在简离的腰间.也有几朵落在了他的腕口.红得那么彻底. 这个时候太静.静的扶晞可以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一滴一滴.滴滴答答. 扶晞來不及问他为什么.來不及喊一句疼.甚至來不及鼓起勇气丢掉眷恋一把推开他.简离就将那把不知几长的尖刀抽了出去.扶晞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她沒有低头看伤口.只是把手按在了伤口的地方.腰微微弯了一些.简离的脸在扶晞眼里变得模糊.有些晶莹滚烫的东西脱眶而出.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一言不发. “我要你帮我.让浔阳自毁前程.你好好取悦他.让他满意.最后.你的命便是陪嫁”.丝毫沒有不适.他手里的刀不知是被他收了起來.还是扔了.他低头擦擦自己的手.冷冷的说出这句话.随着这句话.扶晞的心也凉透了. “为何是我.”. “他在意你你看不出來吗.因为他在意.所以只有你能办成这件事”. “为何殿下不问问.问我愿意不愿意.”.她眼里哀伤多过疑问. “你一定是愿意的.毋庸置疑”.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自信的.自负的.总归是自傲的. 扶晞抬头.她哽咽了一声.疼得呲了一声.“为何.”. “因为你喜欢了我”.简离扶住扶晞的肩膀.他目光如炬.“因为你是喜欢我的.所以你会的”. 扶晞抽了一口冷气.她自嘲的笑笑.听听.瞧瞧.他说了什么.他说她喜欢他.所以她会的.她一直知道他是聪明的.如今才知道他聪明到了这个地步.正如她一直知道她是卑微的.今天才知道自己卑微到了这种程度. “是.是啊.我喜欢你.所以为你死.哪怕你亲手杀了我.我也是毫无怨言的.我的命本來就是你救的.为你死也沒什么.可是我真的不想.不想去做那样的事.我不想去取悦你以外的人.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可至少现在你是知道的.可为什么你还要我去取悦别人呢.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很不喜欢那样.我不想算计那个人.也不想同他虚与委蛇.我什么都不想……”.扶晞一手按着伤口.一手抓住简离胸口的衣服.她害怕.害怕自己下一刻就支撑不住.一头倒下去. 简离的脸陡然变化.他扯开扶晞的手.冷冷的看着她.“你要违背我.”. “不是……”.她抹抹自己的眼睛.她要清楚的看着他. 简离一把抓住她.死死的捏住她的手腕.“有些事情我还忘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是不是.你去了那间密室是不是.说.”. 扶晞语噎.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不是有意瞒你”. “你果然知道.”.简离甩开她.扶晞跌坐在地上.她看着地上的一小滩血迹.眼睛慢慢挪向自己的左腹.那里还在源源不断的流血.她感到自己越來越累.越來越无力.他一步步后退. “不是的.不是的.我……”.扶晞对着半空扯了一把.她试图扯过简离.可是枉然. 简离愤恨.他沒有停住后退的步子.“你竟然知道那么多东西.本殿小瞧了你.”.他的眼里还有一丝害怕.他怕别人知道他的秘密. “殿下你别走.我不会违背你.那些事情我也可以悉数忘掉.”.她意识到简离称谓的改变.她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噩梦难忘 一直以來.我都分不清过客和路人的区别.它们都是不得结局的.如今我知道它们依旧是有区别.一个至少曾经相聚.而后离散.另一个只是路过而已. …………………………………………………… 不知是哪來的风吹动着床头的轻纱.有一下沒一下的撩动着扶晞的手脚.她的脸被轻纱遮住.这样让她的呼吸更加急促.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她的呼吸声和咿呀梦语. 陡然的睁开眼睛.扶晞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摸自己的左腹.沒有伤口.沒有想象中的疼痛.是梦. 她拂去脸上的轻纱.轻轻翻了个身.摸摸自己的后背.湿透的衣裳紧紧贴在她的身上.黏糊糊的让她觉得很难受.这时已经是后半夜.她依稀可以看见门口的惨淡月光.门还是像她进來时那样敞开着.看样子是一直也沒人來.她就睡到了这个时候.缓缓闭上眼.她几不可闻的叹口气. 扶晞此刻一句话也不想说.一个动作都不想再做.门开着就开着吧.身上黏糊糊就黏糊糊的吧.这里沒人來的.这里也不是淮王府.不是她什么时候想沐浴就可以沐浴的.更何况她连换洗的衣服都沒带在身边.不知道会不会被扔了. 人人都说日所思夜所梦.我如今这个梦算什么.梦里的殿下会杀了我.梦外呢.于姑娘说得沒错.我的到來绝不是主子的一时兴起.皇家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可能如表面那样简单明白.他让我來这里.他让我取悦那个人.他让我让那人满意.无非是为了在那人身上打主意……梦里面他说.他要那人自毁前程.这究竟是我自己的猜测.还是确为他的想法呢.如果.如果殿下真的知道了.知道了我去过密室.我听过他那样一番话.他会怎么做. 她抬手拂去额头上的冷汗.又一个翻身.看着门口的那点光亮.她默默祈祷.“快一点吧快一点吧.白天黑夜都过得快一些……”. 可能是在梦里受惊.此刻醒來她怎么都无法入睡.原本动也不想动.这个时候却辗转反侧起來.在床上佯睡了一会儿.看着外头渐渐亮.天渐渐白.她定定神想起昨天那个见什么的人同她说过來带她去办事的地方.她利索的起床.整理好了床铺后.她大步出门去. 站在大门口.她突然想起那人的名字.见峭.这府里的男子原來都是从见的.不知道女子又是从什么的. 因为还不熟悉这里.所以扶晞还沒有洗漱.她等着那人來. 见峭特意來得很早.他担心扶晞不习惯.以致起得晚.他來得早些也好给她一个起床的时间.他还在想自己还不知道她住在风习的哪一间屋子.是否还要一间间去敲门.哪里想到过來的时候.扶晞已经站在门口. “你很早啊.”.见峭对着扶晞点头.扶晞浅浅一笑算是答复.她见见峭转身要走.忙开口留住他.“等一下”.她小声问道.“请问这.洗漱要去哪儿.”. 见峭回头.“风习里不是有吗.”.看着扶晞尴尬的笑.他才想起她是刚來.根本就不知道.他进门去.带着扶晞去后院.“你去吧.我去前门等你”. 小小的折腾了一下.扶晞总算洗漱完毕.她对见峭道谢.随后跟着他走.因为还沒有多熟悉.扶晞又是个慢热的人.所以这一路又是无话. 经过问月楼的时候.扶晞看见几人进进出出.看样子是服侍的人.虽然扶晞沒看见于蕴薏.但想她估计是也起來了. 到了卧龙居.同样看见几人进进出出.见峭站到门口去.他低声对扶晞说.“等送早饭的人进去又出來.你就可以进去了”. 扶晞点点头.乖乖站到一旁. 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浔阳一人.桌上大大小小七个盘子.他低着头.手放在桌子下面. “见过四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浔阳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你过來抱着它.本殿要吃饭了”. 扶晞虽不明白.但还是走上前.她承认看到福子的那一刻.她是欢喜的.西郊一别她虽然沒有想起浔阳.但是对于这个小东西.她还是有念叨过的.她点点头.沒半分犹豫就接过浔阳手中的福子. 小狐狸呀小狐狸.你好像胖了些.扶晞抱着它退到一边.再也沒看浔阳一眼.浔阳则是一直盯着扶晞瞧. 原來你这么好打发.我竟还不如福子讨喜……浔阳笑着看.心里有些怨念.他不想破坏这个气氛.慢慢动起筷子.机械化的吃着东西.用余光打量扶晞.她的脸好像沒事了.不过脸颊上还有浅浅的痕…… 扶晞其实是感受得到的.即便浔阳已经很小心.她想别过脸.但是想到昨天的梦.她咬咬牙.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低头看着福子. 浔阳草草吃完.他站起來.扶晞走近把福子递还给他.可他并不打算接过.“本殿记得同你说过.这个小东西从來不亲近旁人.可它不只不咬你.还在你怀里很温顺”. “我记得”.她点头. “有些事情是本殿错了.但是本殿并不后悔”.他意有所指.他相信扶晞明白. 扶晞抱着福子的手紧了紧.“殿下说的是铃铛的事情.那是我错了.是我沒有说清楚”.她摸摸福子颈部的毛.很软.小东西正瞪大眼睛看着她.圆溜溜的很可爱. 浔阳知她有意避开.他苦恼之余.冷静想了想.最后淡淡问道.“你的脸好些沒有.本殿见你脸上有两道红痕”. “原本就沒什么事.多谢殿下费心”.扶晞昨天就想看看自己的脸.她在这里沒有看见镜子.所以一直沒有看自己的脸.如今听浔阳这样说.她有些担心.想摸摸看.但手里抱着福子.她抽不开手. 浔阳不像之前那样冲动.在扶晞面前.他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此刻突然冷场.他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气氛难免变得尴尬. 他斜眼看到书隔上放着的那个包裹.心想.总算找到了话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风波不断 一直以为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已经用完了.不曾想.还能遇见你. 该说些什么好.能得你帮助.胜我十年阅历.有你提点.我会走得很稳. 谢谢.于姑娘. …………………………………………………… “这是你的包袱.昨日你去了风习.府里的下人大多还不知道.就把东西送到本殿这了”.浔阳指指. 扶晞侧目.正是她的一干东西.她点头谢过.碍于怀中的福子.她沒有立刻过去拿东西. 浔阳缓缓过去拿來.他搁在椅子上.“你东西挺少.怎么不多带些.也好……”. “只是五天.足够了”.扶晞想五天她能带什么來.带多了怕还会被人说.只要有换洗的衣服就够了.她只是随口解释.殊不3知这话听到浔阳耳里却是大大的讽刺. 他眼神闪躲.凄惨惨的扯开一丝笑.“是.五天罢了.也沒什么太多的东西需要带來”. 福子已经不安分起來.在扶晞怀里不停的翻动.扶晞尽力稳住它.她转移话題问道.“殿下需要扶晞做什么.來这里五天.终归是要做些事情的.当初……是我不懂规矩了.殿下教训的是.所以如今殿下有所整治.我都是绝无怨言的”. 浔阳的脸更阴了些.他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番.他不想扶晞就这么离开.所以必须在这屋子里找些事情让她做.“去.去把书架子上面的书搬下來.长久沒看过了.上面必然会有很多灰尘”.他努努嘴.指向扶晞书柜.自己走向她.接过她手里的福子. 扶晞忙不迭把福子递还.她转身看去.这卧龙居里有四五架书.她以前在宝华楼不是沒有做过搬书的事情.所以这个完全不算什么.她不多话.只是对着浔阳点点头就过去了. 架子上的书多是半旧不新的.扶晞从下往上的搬书下來.每一册都小心摊开放着.她发现书里多是有笔记的.否则也都是有一些折角.这些书浔阳都看过.还如此认真.扶晞有些怀疑.她总觉得他那样不够沉稳的性子是看不下这些书的.如今这些书上的痕迹或多或少都打了扶晞一巴掌.她狭隘了. 想起于蕴薏说过的话.扶晞觉得这也算是证实.皇家人.沒有一个简单的. 浔阳不知道扶晞的心思.只看到她做事麻利.以为她这是为了赶紧离开.她这是又多不情愿.多不情愿和他待在一起.福子能让她暂时忘记之前.会心微笑.他呢.此刻他只能带给她厌烦吗.她就这样抵触他. “够了.你不用搬了.”.他对着忙碌的扶晞低声吩咐.微微别过脸不再看她.“不用搬了.你去吃早饭吧.这些.待会儿会有人接着做完的”. 扶晞已经学会不再多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也习惯了他的无常.她抖抖袖子.慢慢走过去.“谢殿下.”.拿起包袱走出去. 离开卧龙居.依旧有人给扶晞带路.她庆幸浔阳还给了她这点权利.否则她在这个四皇子府怕是将寸步难行. 经过问月楼.这回看见了于蕴薏.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扶晞.嘴巴动了动.扶晞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小心吐出两个字.“风习”. 四皇子府的下人年纪都偏大.不像淮王府.小的老的都有.扶晞这种十四五六岁的也都占了一小半.简离不喜欢用宫里安排给他的老人. 由于有见峭带着.所以她去厨房的时候避免了遇见太多人.到时见峭问她想吃什么.扶晞不知能有多少选择.她先表示谢谢.随后答道.“随便.我不挑食”.见峭同样沒吃饭.他给扶晞在厨房的院子里寻了个空桌让她坐下.又去拿來食物.一人一份.他沒留下.独自在另一处吃起來. 那顿早饭吃得很舒服.简单而满足.一碗瘦肉粥.两个馒头.清淡爽口.很对扶晞的胃.她有意吃得慢些.因为她还不想太快回到卧龙居.她还不想太快去面对浔阳. 在扶晞用这样的小心思的时候.她不知一场麻烦正找过來.是府里的管事之一邱群.他似乎还不知道扶晞是哪來的.只知道沒见过.以为是府里新添的下人.无意见到她.只觉得这张脸挺不错就多看了两眼.这越看越挪不开眼.心里有些念头慢慢升起來. 他注意扶晞许久.看她身边沒人.便轻咳两声.一脸严肃的走过去.毫不留情的呵斥道.“你把四皇子府当什么.茶馆么.吃饭都这么慢.我看与你一起來的人都走了.比你后來的人也都吃完了.就你还磨磨蹭蹭的.你不知道遵守四皇子府的规矩吗.”.一大段的指责让扶晞目瞪口呆.周围坐着的人也都看过來. 这个场面让邱群很满意.他就是要看到这个.他要让扶晞首先就对他有一种害怕.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把她套牢.他是这么想的. 扶晞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她不是害怕.只是因为她还沒有反应过來.甚至因为他说得太快.她有些东西还沒听清楚. 邱群趁势继续说道.“这样的人就该好好管教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否则日后这幅样子被殿下或者奉绣看到.一定会被严惩.”. “你在说什么.”.扶晞愣愣.她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左右.确切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在和她说话. 邱群瞪大眼睛.“我说了这么久.你你你.你居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见峭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立刻赶來.“怎么了.邱副总管.”. 突然见到见峭.邱群还沒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对于浔阳身边的人.他一向客气得很.他挤眉弄眼的笑笑.“沒什么.就是有个下人不守规矩.我训训她.教育教育.呵呵……”. 见峭沒同他笑呵呵的.他一脸正经的问.“她怎么不守规矩了.”. 邱群本就打算敷衍过去.他状似熟捻的推了见峭一把.又是笑呵呵的说道.“我只是训训话.很快就好了”. 见峭不耐烦.他继续问.“她怎么不守规矩.你快说.”.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祸起厨房 如果躲不了.那就迎接吧. 反客为主我总是懂得的.也知道在这里是可以运用的. …………………………………………………… 见峭微微向前走了一步.给了邱群压迫感.他冷着声音道.“邱管事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说她犯了什么规矩.”. 邱群面对见峭的质问.半天也沒说出一个所以然來.面对浔阳跟前的人.他还是有所忌惮的.如此.他便只能先把扶晞给推出去.他指指扶晞.怒视着她.“这个小丫头她存心旷工.我看了她许久了.她……”. 见峭打断他.“她是我带來的人.她吃了多久我很清楚”.他不打算和邱群纠缠.一句话把他给堵死. 邱群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暗骂.自己好歹也是个管事.他礼待见峭.可见峭却丝毫不给他留点颜面.这口气让他怎么都咽不下.他挺起胸脯.粗粗的吐了几口气.“见峭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故意责难她吗.我.我是那种人.”. 见峭看看扶晞的桌子.上面的碗碟已经大空.看样子她已经吃完了.他低头唤她.“吃完了就走.跟着我走.”. 扶晞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她连连点头.听话的跟在见峭后面. 邱群见状.更是怒火中烧.他一把扯住扶晞的手.用力把她甩到一边.“走什么走.我是府里的管事.府里所有下人都要听我的.不管你在谁跟前做事.你都要听我的.”.他把后两句话说得特别重.意思很明白.你见峭虽说是在殿下身边办事的人.但终究是下人.而他是管事.按道理见峭该听他的. 见峭回头瞥了邱群一眼.“邱管事你这是什么意思.教训也已经教训了.难道还不放人.”.他看了扶晞一眼.虽然被甩开.但是沒摔倒.也就沒伤到. 邱群冷笑.他挡住扶晞的去路.对着见峭说道.“教训.我还只是说了两句.这算什么教训.下人呐.不好好管管.是不会长记性的……”. “是吗.那邱管事觉得要怎样管.才能.让她长记性呢.”.见峭略带讥讽的问. 这个时候.扶晞总觉得自己不该说话.她听得懂他们两个人的话中话.这场暗里的硝烟绝不是因她而起.她不过是导火索. 邱群回头.有些得意又有些猥琐的看着扶晞.干笑了两声.“这个嘛.我要好好想想”.他走近两步.一只手掐住扶晞的脸蛋.一轻一重的捏了捏.扶晞刚开始还沒意识到.等他两根手指掐住她的时候.她胃里一阵翻滚.她撇头.厌恶的看了看.她一手拍掉邱群的手.“别碰我.”.她的语气很生硬.可以听出她的不愿. “你居然打开我的手.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我这是教育.呵……你以为谁愿意碰你.”.他一句话比一句话难听.扶晞忍着不再理会他.她别过脸去. 见峭趁机拉过扶晞.“邱管事日理万机.有时候要适当休息.不要对任何一件事亲力亲为.否则太累.比如现在.随便一个小丫头都可以打掉你的手”.他推了推扶晞.“我们走”. 扶晞走在见峭前面.他在她身后拦着.那么邱群就算再追上來.也动不了她.她回头看了一眼.邱群正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的.有些可怕.见峭低声道.“转过头去.好好走路”. 回到卧龙居.浔阳正在看一本书.有些入迷.扶晞连同见峭一起进去了.他依旧懵然不知.最后还是见峭请安.这才让他抬起头來. 书架上面的书都已经摆放整齐.福子已经不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浔阳放下手里的书.他原本一直是焦急的等着.等着扶晞回來.可等久了就有些累.拿起一本书.这才刚刚看入迷.他们就回來了. 见峭见浔阳抬头.他就退了出去.只留下扶晞一人. 扶晞自问已经摸到了浔阳的性子.她原想浔阳又会对着她说许多话.可是沒有.他们一直都是安静的.沉默了许久.浔阳指指扶晞的包袱.“你的东西.你走吧.今天已经沒什么事了.你回风习吧.”. “嗯”.她点点头.心里满是欢喜.相比待在浔阳跟前.她更加愿意一个人.风习虽然一个人也沒有.但是她乐得清闲. 走过一次的路.她已经会走.出门时.她对着刚刚转身要走的见峭说道.“不用了.谢谢.那条路我已经会走了”. 扶晞离开后不久.奉绣就派人过來了.“见旭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起來吧”.浔阳揉揉眉心.“你到这儿來做什么.”. “奉绣姑姑让我來殿下这里带一个人过去”.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浔阳听得很清楚.他不甚在意的问.“阿绣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再说.她还管着王府.有什么东西她自己拿走.有什么人也一样”. 可话刚刚说完.他就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抬头低声问道.“带谁.”. “扶晞”. “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 浔阳想了想.说道.“她不在.你不用在这儿等了”. 见旭抿抿嘴.“听说殿下让她住在风习”. “你要去风习找她.”.浔阳以为说她不在.见旭就会灰溜溜的回去告诉奉绣.说她不在.一句不在就够了.哪里想到这个见旭是非要找到人不可了. 浔阳斥问.“你的意思是还要找去风习.”. 见旭惶恐.他低头说道.“这是奉绣姑姑的意思.她说了.如果在殿下哪儿找不着.那就去风习.总之一定要把人给带过去”. “奉绣干什么要见她.”. “不知道”. 浔阳闭眼.他看在椅子上眨着眼睛想了想.他突的起身.“本殿想见阿绣了.你同本殿一起去”. 见旭点头.他心里想.带不去一个下人.殿下过去也是一样的.他首先开路.浔阳抖抖袖子.他走到门口.“见峭见偌你们跟上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风云突变 谁都注意得到的东西.你却从不放在心上. 即便有人一次次的提醒你.你也总是一次次忘.为什么呢. 因为你的心早就不再自己身上了. …………………………………………………… 奉绣派人去浔阳那儿找扶晞的时候.杨普刚刚到敬晖堂.那时奉绣面色有些不好.堂内沒有旁人.他就问了几句.“你怎么了.看神色有些不对劲”. “殿下领了个人进來.你可知道.”.奉绣想.这消息虽沒传开.但是当天杨普也算是见过扶晞的.他一向警觉.对于陌生的面孔会有很深的印象.想來他该知道. 杨普点头.“你说的是淮王府的那个丫头.我那天沒多看.但是也有留心”. 奉绣带着一点激动的告诉他.“你知不知道邱群刚刚來说什么了.他说见峭与府中下人有私情.他说见峭维护扶晞.同他作对.”. “什么.”.杨普显然不明白奉绣在说什么.而后转念一想.应该是邱群还不知道扶晞是淮王府的人.或许以为是府里新进的下人.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呢.邱群那人的话多半有添油加醋的.不能全信.奉绣也不是不知道.她这么激动干什么.即便真的像邱群说的.见峭同扶晞有了私情.那也不过是下人的事情.“邱群的话只能听听.不能全信.说不准是他自己在见峭那边讨不來好.就胡说八道來了”. 奉绣知道他一知半解.开口解释道.“邱群那人或许爱说些沒有根据的胡话.但你注意沒有.他说见峭和扶晞一起.殿下他竟然让见峭陪着她去吃饭.你不是不知道殿下从不让见峭去服侍旁的什么人.只要他在府中.就定然是让见峭跟在身边的.如今他让见峭去陪着另一个人.那丫头回住所也是见峭送去的”. 杨普若有所思.他低头眯起眼睛.“殿下信任见峭.他让见峭去做这些事情.足见他对那丫头的重视”. “我就是这个意思.那丫头不过是个下人.还是淮王府的下人.昨天你不在.我问殿下干什么要人进府.殿下说的是那丫头得罪了他.他要整治整治.可如今哪有看他整治.那明显就是托词.殿下这样用心.我.我有些担心”.奉绣越说越激动.最后两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担忧的看了杨普一眼. 杨普低声问了一句.“你准备做什么.我进來的时候隐约听见你在吩咐什么.你.想好对策了.”. “我让见旭去殿下那儿.我要见见那个扶晞.我不管她是真单纯.还是假天真.也不管她是带着怎样的目的來的.我都要她自己回去”. “这事得看殿下.若是殿下不肯呢.”. 奉绣不经意冷冷笑了一下.“呵.那就让她从哪來回哪去.我说的回.可不是回淮王府……”. 杨普问.“要不要我去处理.”. 奉绣摇头.“先别急.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说不准她回去了呢.我们先等她來吧.她在殿下哪儿.我让见旭去了.也说了若是带不回人.他就不用回了.殿下知道是我让那丫头來.一定不会拦着”.说完话.她欣慰的笑了笑.有些暖. 两人坐了一会儿.见旭有些气喘的跑进來说人來了. 当浔阳进來的时候.奉绣有些诧异.她探头向着浔阳身后瞧了瞧.看见除了见峭和见偌.再沒旁人.她的笑僵在了脸上.杨普起身.连同奉绣一起行了礼.站到一边. “殿下怎么來了……”.奉绣喃喃道. “阿绣不喜欢吗.”.浔阳天真的问. 奉绣摆手.“哪的话”. 浔阳自顾坐下.“不是就好了”.他看了杨普一眼.问奉绣.“阿绣让见旭过去找扶晞來.”. “是”.她点头. “为了什么事啊.”.浔阳继续问. 奉绣不答反问.“殿下沒让她來.怎么反倒自己过來了.”. “她不在.做完了该做的事.沒什么吩咐了.我就让她回风习了”.浔阳看似随意的答着.内心却在想许多东西. 奉绣皱眉.“殿下让她住风习.偌大的风习.就她一个人.”. “怎么了.不行吗.”. “府里有下人的住处.风习空置那么久了.殿下怎么……”.她心想.莫非担心她的感受.担心她刚刚來…… 浔阳瘪嘴答.“就是想吓吓她.让她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儿.她肯定会怕”.声音渐渐变小.他心上像是被重重大了一拳.是啊.那么大个地方.就她一个人.她会不会怕呢.他可以保证.当初让她一个人住在那里.是真的想她好的. 奉绣就着点点头.嘴里念叨.“哦.原來是这样……”. 杨普适时说道.“听说殿下从五皇子哪儿要她來是为了整治她.这样.这样可不太好.到底是五皇子那边的人.殿下可别下手太重啊.”. “我哪有……我知道的”.浔阳点点头.“杨普你说的是.我原沒想到这点.此后不会了.一定让她好好回去”. 奉绣随声附和.“是.是该好好回去”. 浔阳來敬晖堂走了一遭.感觉心情大好.他想去躺风习.看看扶晞在做什么.“好了.我回卧龙居了.阿绣杨普你们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吧.”. 奉绣和杨普退后半步.“恭送殿下”. 等浔阳走远了.奉绣对着门口唤了一声.“见旭进來”. 杨普和奉绣对视一眼.他低声道.“你去趟风习.把扶晞那丫头叫來”. “现在去吗.会不会和殿下撞上.”. 奉绣警觉的问.“什么和殿下撞上.”. 见旭愣愣的答.“殿下刚刚在外面和见峭说要去风习.让他跟着”. 杨普眼色深了些.他压了压奉绣的手.转头对着见旭说道.“知道了.你不要去了.不要和别人说起.你出去吧.”. 奉绣看着见旭出去.她轻轻叹口气.“看來是我们低估了”. “看來还是需要我出手”.杨普动动手指头. “小心行事”. “知道”.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皆为利往 夜太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难以忍受. 夜太短暂.只是一瞬就发生了太多事.过去了.走远了.不见了. …………………………………………………… 扶晞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今天要遇到多大的考验.她也不会知道许久以前带给她一场风波的东西.如今会是救她性命的宝贝. 刚刚回到风习就迎來了于蕴薏.于蕴薏在扶晞面前说话从來不拐弯抹角.扶晞回话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你可否明确的告诉我.你家殿下……”.说到这里.于蕴薏停顿了一下.她脸上有些伤感.“你家殿下他的目的.或许.或许我可以帮忙”. “我也不清楚.殿下他什么也沒多说”.扶晞犹豫.她看到于蕴薏的神色.心里突然就堵得慌.“有些东西.我猜测过.但是不知道”. 于蕴薏惨惨一笑.“你的猜测.”.她看着门外远远站着的两个婢女.“或许是对的.不过你不敢……不对.你是不愿意相信对不对.”. 听得于蕴薏这样说.扶晞肩膀无意识的抖了抖.“我只是不愿意在还沒得到证实之前就相信自己的猜测”. 扶晞不知道于蕴薏來这里的意图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问她简离的想法吗.她明明可以想到.要么扶晞不说.要么扶晞说出來的根本不能满足她.她为什么要來. 于蕴薏轻摇摇头.她不再纠结这些.“好吧.不管怎样.我都会护着你.让你好好的离开四皇子府”. 扶晞不解.之前她不便多问.此刻这里沒有旁人.她们不必每说一句话都环顾左右.更加不必多番猜测试探对方的心思.她大胆问出口.“于姑娘为什么这样帮我.你完全不必这样的.若说只是为了一个日后相助的承诺.我不信”. “为什么呢.因为啊……”.她低头垂眸.眼里一半娇羞一半讽刺.“你是那个人府里的人.你是那个人派來的人.你是那个人成事的环节之一”. 扶晞顿时就觉得脑中的那根紧绷着的弦彻底断开了.“那个人……”.她盯着于蕴薏的眼睛说.“你说的是殿下.是淮王府的殿下”.这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于蕴薏依旧回答她.“是.是他.除了他.还有谁可以指派你.”.想起那个芝兰玉树的男子.于蕴薏满心欢喜.可看着自己眼下的处境还有身份.她只留下满心不平.还有无限讽刺.为什么妹妹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到他的地方.做他的人.而她却不止要把喜欢藏着掖着.还要处心积虑去做些她自己讨厌得不得了的事情.比如讨好浔阳.比如尽力去魅惑浔阳.她想起在家时.自己的父亲私底下同她说的话. “纵观局势.四皇子和五皇子前程无限.嫁与这两人都有荣华可享.但仔细分析.还是四皇子占上风.他有着五皇子沒有的背景和依靠.如今送你去四皇子府.是为了你的未來.你只有做四皇子的正妻.未來才有机会坐上更高的位子”. “送你妹妹去淮王府不过是保险.这是为父的第二手准备.不管怎样.我们于家败不了.你要明白”. “爹一直疼你.不会让你吃苦.已经同淑皇贵妃娘娘达成协议.只要你去.你便是日后的王妃.沒人能够撼动你的地位”. “你妹妹不过是庶出.焉能同你比.”. “你放心.不会有意外的.爹会给你的未來找一个最稳固的保障”. 她不是沒有反对过.也不是沒有过争吵.但最后都拗不过自己的父亲.她到底是大家族里成长起來的女子.见多了名利场的來往.她知道自己的婚姻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可她的妥协只对于父母.她的想法就是.既然她不能主动去否定这场政治婚姻.那就让对方主动.她被动等待就好.所以她做尽惹浔阳厌恶的事情.她就是要让他无法忍受. “我明白了”.扶晞恍然明白了于蕴薏最初呈现的那种形象的意图.她终于可以理解于蕴薏给她的前后反差.她终于懂得于蕴薏为什么护着她. “你懂了什么.”.于蕴薏眼里有些期待. 扶晞自顾说道.“于姑娘之所以这样护我.是因为你中意……你中意殿下.你猜测殿下送我來有他的想法.虽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可你还是想助他一臂之力.还有你故意装出一副任性妄为.嚣张跋扈的模样.这都是为了让四皇子厌恶你.让他主动提出不要联姻.只有这样你才能全身而退.也只有这样你才同殿下他有机会”. “是吗.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你应该了解到了我的性子.我不想做的事情沒人能逼迫我的.我怎么就同意入四皇子府了呢.”. “于姑娘确实是随性之人.但是绝对做不到随心”.扶晞沉了一口气.她闭眼片刻说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來.于姑娘生于大家.长于大家.必然有些东西是无法割舍的.这自然不是说于姑娘有多稀罕那些.只是说于姑娘做不到身无旁骛.心无旁骛”.她的声音很轻.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指不停动着.右手拇指指甲在食指指腹上刮着.她心里有满满一腔话.快速的总结了一下. “好一个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來.利与名即是几代人毕生所求”.于蕴薏心里一惊.原來这些东西这么容易就被看透.还是个十五岁都沒有的小丫头.而后淡定的想了想.毕竟自己给了太多的提示.毕竟有些事就是这样简单.不过是有些人将自己圈了起來以致看不穿罢了.她浅浅笑.“我知道你不笨.他看中的人怎么会笨.你只是太嫩了些.你经历的东西太少.可看现在这样子.你以后经历的东西不会少”. “在于姑娘这里.我学到许多”.扶晞从心里钦佩眼前这个女子.若不是尬于身份.她真的很想和她好好聊聊.若是她能不弃.她真的好想同她好好学学.“我大概知道于姑娘为何那般在意我的承诺.扶晞可以发誓.那个承诺任何时候都是作数的.只要于姑娘日后有吩咐.只要不伤害我在意的人.我一定遵从”. “我信你”.于蕴薏点点头.她心里颇为激动.可却沒表现在脸上.她向着门外探头.站在远处的两个婢女依旧站在远处.动也沒怎么动.“你接下來几天必然主要活动在卧龙居.那里离问月楼不远.你我……你懂的”. 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了一眼.于蕴薏继而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离开了.这府里耳目太多.我不得不多做些准备.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扶晞明白她的意思.她坦然回复.“于姑娘动手吧.既然要动.就不必绕眼子.既然门外站着两个人.那便做给她们看吧.下人的嘴巴是最快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夜幕之下 快入夜了,入夜以后,做的任何事就都容易了。 …………………………………………………… 送走了一个于蕴薏,又来一个浔阳,今天果然不是什么太平日子。扶晞这样想着,而后又立马反驳自己,哪里是今天不是什么太平日子,根本就是来这里的每一天都不太平。 她的脸还有些红印子,这是于蕴薏刚才留下的。算起来于蕴薏打过扶晞三回,每一回都算是有预谋的,或多或少扶晞都知道,可每一回扶晞都觉得于蕴薏是对她下了狠手,如果不是用了全力,她哪能一打一个巴掌印,一个一个响亮啊! 浔阳一来就看见了,他也没多想,一猜就知道是于蕴薏,他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于蕴薏,她步履匆匆,没注意到对面而来的他,浔阳也不想同她打交道,就没叫住她,在来的路上他还在想,于蕴薏从那条路上回来,她是去了哪儿?那条路能够去哪儿呢!她才来四皇子府,对这里的一切根本不熟悉,若是没人带路,她或许会在这府里迷路。 一进屋子他就看见了扶晞微微红肿的两颊,不必说,这肯定是吃了巴掌的,看着这脸,最少也是吃了两个。“于蕴薏她凭什么打你!她要对你动手,你可以躲啊!”。有些质问,这样的语气让扶晞觉得,似乎受了“委屈”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浔阳。 她不去想浔阳怎么一张嘴就知道是谁打的,她只用想好的说辞去糊弄浔阳,“是我做事不小心,说错了话,受点罚是应该的”。 浔阳若是有胡子,此刻必然要气的吹胡子,他低吼道,“你是不是傻啊!你有什么能得罪她的?她又有什么事是要你办的,还找到风习来了,根本就是找麻烦的!”。 “本来就是我说错了话,她罚我也是应该的,诚如殿下所言,我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值得于姑娘她跑来风习指责呢?”。扶晞目不转睛的看着浔阳,她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倔强,微微不愤的神情煞是可爱。 “你犯贱啊!没事喜欢找打是吧!听你这话我真的就手痒痒了你知不知道,你见过那个人被人打了,还要为那人开脱的?本殿是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衡量,你怎么就不懂呢!”。他几乎咆哮。“你知不知道本殿,本殿……”。 扶晞不知道浔阳为什么这么生气,她忍住心里的不满,低低的回复道,“我不知道”。 浔阳恶狠狠的回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最好永远别知道!”。他摔门离去,扶晞扔了一记无力的眼神,无奈又疲惫。 扶晞走到床边坐好,她闭眼回想了一下今天的事情,今天与她而言最大的事情就是她知道于蕴薏的想法,她终于感觉自己在这个领域和圈子,多了一个盟军,她不是孤军奋战, 她有人分享有人懂。 扶晞的记忆力很好,看过一遍的书她可以一字不差的背下来,见过一次的人可以仔仔细细的描绘出来,走过一次的路就再也不会忘。她凭着记忆去了厨房,今天饭菜很丰盛,还有鸡汤喝,吃了晚饭后,扶晞便回到了风习。 她今天睡得很早,因为很累,莫名的觉得困乏无力,她倒上床就睡去了。那时窗外还有残阳,等过了一会儿,夜幕降临,这间屋子也渐渐黑了,屋子的唯一光亮便是月亮,一道黑影走进风习,那人身材壮实,他不知道扶晞住在哪儿,就一间间的找,最后摸索进了扶晞的房间,那个时候扶晞睡得很沉。 那人看到扶晞月色下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笑,森森的。 在月光下,那人的脸也逐渐清晰明了,是邱群。 “嘿嘿,吃了那个药必然会昏睡一段时间,我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才过来的,不到天黑,哪能啊!哈哈,你说是不是!”。邱群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这扶晞的脸,她的脸细嫩光滑,邱群不由得多摸了几下,他今天在厨房看见扶晞时,就已经对她有了企图,在他看来,当时要不是见峭多管闲事,他早就得手了。 这样的事情他没少做,府里有好几个丫头都被他给糟蹋了,有的人忍气吞声,有的人愤然离去,有的人自尽离世。这件事情一直处理得也算好,奉绣和杨普或多或少都是知道一点的,奉绣觉得邱群是明玉芙安插到内务所的,以前也有在明家办事,总归是自己人,不管他做什么,只要不闹大就好,杨普想这种事情奉绣也不管,自己也就不便插手别人的闲事,他也本着不闹大就好的心理,把这件事情自动略过。 扶晞虽然昏昏沉沉,但是并不代表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她听得到有人在说话,也感觉得到有人在摸她,她想反抗,可是根本起不来,莫说动手,她就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没想到你一个人住在风习,这可是大大方便了我,以前那群丫头都住在一块,我还得找时间……”,邱群一面窃喜,一面动手解开扶晞的衣服,他没有点蜡,就着月光看,扶晞的肌肤如同白玉,触手温软,脖子细而嫩,衣物半解,若隐若现的锁骨极具魅惑,再往下,再往下就是她小小的柔软,他一阵心驰荡漾,抿了抿干燥的嘴,他站起身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继续解着衣服,不过没再解扶晞的,他开始脱自己的。 邱群的手之前一直在扶晞脸上和脖子间游走,触感太明显,扶晞不由得皱眉,她用力的抬起眼皮,看见一个人影在自己床前,她艰难而努力的问,“是谁?你是谁!”。 “你醒了?”。邱群停下手里的动作,如今他可是只穿着一件单衣,他一阵怕以后又觉得无所谓,心里更添乐趣,醒着更好,他可不想在一个什么感觉都没有的躯体身上运动,“也是,我怕你吃多了,第二天醒不来,所以没给你下太多那种药,不过你现在就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扶晞继续问,“你是谁!”。 邱群得意而**的笑笑,他蹲下身子,凑到扶晞面前,“看到没有,是我呀!小美人儿……”。 “滚……出……去!”,扶晞闭上眼不去看他,他那副神情令人作呕。 邱群不介意,他握住扶晞的手,一根根手指头轻嘬起来,“我若是走了,谁与你做欢喜的事情?哈哈……”。 扶晞猛然睁开眼睛,她用力挣脱想要甩开邱群,可那点力气根本连抽回自己的手都做不到。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坐以待毙 束手无策是一种让人难过又痛恨的绝境,可若是真有办法,谁又愿意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况? …………………………………………………… 此时的两个人,一个兴奋难耐,一个痛苦焦虑,一滴清泪从扶晞眼角滑落,她用力去咬自己的嘴皮子,刹那间的疼痛让她的四肢有了些许力气,也只是些许而已。 邱群还在一边脱衣,只剩下一条裤子的时候,他迅速的跳上床,扶晞还在一边挣扎,邱群是风月老手,他也以为扶晞是以前他遇见的那些女孩子,无力抵抗的时候只要听得三两句甜言蜜语,自然会老老实实的屈服,若是能够不用强,他还是习惯“你情我愿”的,他不再大胆的动手,只是轻撩扶晞的额头,扶晞额头上的几缕头发被他撩拨来撩拨去,“小丫头,你听话,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嗯,听话!”。 “不许碰我!”,扶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眼里模糊一会儿又清晰,清晰片刻又再模糊,屈辱的泪花顺着脸颊流下,她羞恼又愤恨,焦急又无奈,最后又是恳切的请求,“求你了,你走吧!你走吧,不要,不要……呆在这里”。那样的话她说不出来,她无法直接说让邱群离开,让他放弃那样念头的话。 “哭哭哭!哭什么!你若听话,我可以让你在四皇子府平安一世,好吃好住,那些脏活儿累活儿,我全都可以让别人帮你做!”。邱群有些烦躁,他的手顺着下滑,停在扶晞的脖子间,刚刚没看见,她的脖子上还系着一根红色绳结,一眼瞟过去,不过是一块普通平常的玉。 扶晞收住眼泪,她心里知道此刻来软的,是绝对不行了,她必须想个办法,一定不能让自己的清白落在这个人手里。 邱群见她果然没再哭,心里大喜,以为她这便算是从了他。捏着扶晞的脸掐了掐,“这就对嘛!”。 “我问你句话”。扶晞状若淡定的问他。她的眼角依旧有残余的泪珠。 “你问,我一定好好回答”。邱群心想,这丫头无非是想问些关于未来自己是否会对她好的话,这种时候,他自然会把话说得很满,事事顺着她。看着那张娇弱的脸,邱群更是心神荡漾,他心里暗道,“这可是比以前的那些丫头强多了,这张脸,这具身体……”。 “你觉得一时之欢重要,还是命之恒久重要?”。扶晞转过头,认真的看着邱群,这个三十余岁的男人,他的眼角有着岁月的痕迹,人模人样,内心丑陋如斯! “当然是……”,邱群警惕的看了扶晞一眼,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说了?我帮你回答吧!当然命更重要了对不对?没有命,哪还能去享受那些美好的事物呢?”。扶晞继续认真的问,“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扶晞,我的名字与这个府里的女子都不同,毫无相同的规律”。 邱群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眼门边,“你什么意思!”。 “你是四皇子府的人,你该知道的,这风习是没人住的,偌大的一个地方,就我一个人住,你……不觉得奇怪?”。扶晞看到了希望,她乘胜追击,一句句话鞭笞着邱群的身心。 “你是什么人?”,邱群盘起腿,屁股在床上微微挪动,离扶晞有了一小段距离。 扶晞浅笑,“如今才问我是谁,你真的是反应有够慢啊!”。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渐渐回来,手脚也可以稍微的动一下。“我提醒你一句,不管我是谁,我都是你不能轻易动的人,你家殿下说过,会让我平安无事的回去,你如今是要挑战你家殿下说的那句话吗?”。 邱群背后发凉,他一股脑跳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穿起来,特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是邱群得罪了,是邱群无礼,希望姑娘忘了这些龌龊的事……”。 扶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解药”。 “没有没有,这个没有解药,只需要睡一觉就好了”。邱群还觉得不够,他又补充一句道,“我没给姑娘下毒,真的,真的没有”。 “你快离开,我不想看见你”。扶晞抿嘴,用力的别过脸,不去看他。“今夜你没来,我也没醒过”。 邱群不再多说一句,他衣服也都还没穿好,急匆匆离开。 这个算不算危机解除?扶晞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担心再出现什么状况,不敢再睡,她艰难的动动手脚,拢好领口的衣服后爬起床。当她想要过去关上门窗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 “你还不离开!站在哪儿做什么?”,扶晞定定心神,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这个时候她必须保持清醒。“你不怕……”。 “你胆子挺大,嘴巴也挺会说话,邱群居然被你糊弄过去了”,那人背着光走过,扶晞看不清他的脸,可这声音这句话很明显就不是邱群。 等他走近,扶晞刹那间觉得眼熟,而后她想了起来。“你是杨,杨……”。 “杨普,四皇子府的管家”。杨普走近,他看着扶晞一步步后退,她后退他便一步步逼近。 “……杨管家到这来做什么,如今时间不早了,也该没什么要吩咐的吧?”,扶晞心里有些发毛,她声音里有些颤抖。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比刚刚那个要难对付的多。 “你真是死到临头还不放弃?真是顽强呵!”。杨普嗤笑,“我本来要进门的,却看见邱群来了,未免坏事就在外面等着,听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若是邱群成事了,你也就不必死了,奈何……你说我是该说你能言善辩,还是时运不济?”。 “为什么?四皇子下令的?”,扶晞慌张的摇头,“不会,不会的,四皇子他不会……”。 杨普是练家子,他能够做到让一个人毫无外伤的死去,此刻对着一个小丫头更加没有难度,他只需要动动手掌,或者麻烦一点,给她吃点药,不管怎样,杨普都有办法让这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 他和奉绣也想过,或许会不好交代,但是想起之后可能发生的状况,他们决定要冒这个险。 扶晞跌坐在床上,她单手撑在床板上,心里想着,今天注定没命了,但好在面前这个人没有之前那个人的想法,她总归可以干干净净的死去。在无法选择的情况下,这也未免不是一件幸事。 她闭上眼睛,两手放松,等着死亡的来临。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绝如缕 世界太小.总有一些人你不认识.可你认识的人却与之相熟. 等待是一件漫长的事情.等待死亡是一件焦虑的状态.害怕它來.害怕它不來.害怕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害怕还沒來得及等待就已经开始或者结束. …………………………………………………… 沒有等到预期中的疼痛.只是等來一句质问.“你脖子上的玉坠是谁给你的.”.这声音自然是杨普的.扶晞睁开眼睛.她率先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翠绿的玉.是程理给她的.她从淮王府出來就戴上了. 原本她是用手拢着领口的衣服.方才等着杨普动手的时候她就松了手.也就被杨普给瞧见了她脖子上的玉. 杨普知道她是淮王府來的.自然也想得到这东西是谁给扶晞的.可是他还是想要确认一下.“你和程理是什么关系.”. “你认识理叔.”.扶晞反问.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同杨普同时落音. “我只知道他有个侄儿.何时他又多个侄女了.”.杨普挑了一眼.“他待你很好”. 扶晞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得杨普又问.“他在淮王府过得好吗.这些年可有提起过姓杨的友人.他可有娶妻.”. “理叔一直如我初见.沒什么改变.我未曾听过他提起姓杨的友人.什么友人都不曾听说.据我所知理叔未曾娶妻.一直沒有”.扶晞一一作答.心里已经明白.这个姓杨的友人指的就是杨普.他们都是皇子王公的管家.以前应该都是在内务所当值.此前有沒有交情扶晞不知.但看如今这样子.一个本來要杀她的人突然就停了手.应该是交情不浅. “我以为你会为了保命而说他提起过姓杨的.也就是我这个友人.我还以为你会大肆吹嘘一番.沒想到你沒有……”.杨普自嘲的笑笑.“他怎么会提起我.恨都來不及吧.”. 扶晞在杨普说话的空挡已经把领口扯正.腰间的带子也系好了.手上动着.耳朵听着.她已经明白.程理和杨普有一段往事.至于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知道太多就不安全. “杨管家你是不是不准备杀我了.”.扶晞天真的看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都是颤着的.“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題.可是我知道.每一个都是你已经知道答案的”. 或许无心.或许有意.杨普自动忽略扶晞的前一句话.他问道.“你怎知我都是知道的.明明我是在问你”. “四皇子府和淮王府相隔虽远.但是到底都是在皇城脚下.都是身处京都的人.要知道另一个人的消息有多难.即便是躲着不见.也总归有无意听到对方消息的那天.你问我理叔过得好不好.你问我他娶妻沒有.表情都是淡然无意的.表明这些的答案是什么你都不在意.不在意的可能有两个.一是你本就不在意.二是你早就知道.所以就不稀罕听我说了.可只有你问他有沒有提起一个姓杨的友人的时候.眼里有些回避.你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可是你又想听我说.对不对.”.扶晞两颊的肉绷紧.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杨普.看着他又面无表情到神色恍惚.再到若有所思. 都是身处京都的人.要知道另一个人的消息有多难.即便是躲着不见.也总归有无意听到对方消息的那天……多么现实的话.杨普上眼皮一阵不受控制的跳动. “你很聪明.知道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我想你所猜测的还不止这些”.他微微走近.“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不准备杀你了.你觉得我会怎么回复你.你要不要再猜猜.无论对错.你都会知道我会怎么做”. “如果可以.我选择不猜.你说了只有我猜了.你才会做出你的选择.那么我不猜.你就一直都不知道我的答案.你就一直也不能做出你的决定”.扶晞摇头.“如果能选择.我还不想死.我想活着.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还想贪婪的看到以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的太阳和月亮”. “嗯.勉强许你不猜……”.杨普一时失声笑出來.“因为对生命有强烈的渴望才会怕死.你好好活着吧.戴着这块玉坠子干干净净的活着.”.他后退转身. 扶晞以为杨普离开.她直到这个时候才敢略微放松一些.一直僵直身体很累.“吓死我了”.她低声嘀咕.却不料杨普又走了回來.他神情严肃.眼睛里带着一点审视.慢慢开口.“我可以保你接下來的几天平平安安.你离开以后就尽量不要再和殿下还有四皇子府扯上关系.明白吗.”. “我明白”.扶晞连声答应.又重重点了几个头.她犹豫着张嘴.“理叔可以知道我和你……”. “不可以.”.杨普果决的打断她.“你不许告诉他.你回去了就如同平常一样.记住我和你只是匆匆见过数面”. “好”.扶晞想了想.应允了他.“杨管家.我可不可以问你.你和理叔……”. “你不是已经问了.”.杨普讪讪笑道.“以前我拿走了他一些东西.如今我会用一生为他守着他的东西.好好守着.”.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扶晞注定不能再睡.她目送杨普离开后关上门窗.一个人坐在床上冥想.自己这一生.太过不幸也太过幸运. 从有意识起就是孤身一人.沒少挨打挨饿.同样是做乞丐.她是最失败的乞丐.讨不到吃的不说.讨到了也会被抢走.因为年纪小.又是一个人.她根本无力反抗.有时连睡觉的地方都沒有.在那几年里她学会了抗压.也学会了一个人.一个人做任何事.她那时不爱说话.可她心里是期盼着有一个人出现的.她希望有一个人能够陪着她.和她说说话……这是不幸.此后遇上老乞丐.得他照顾.有了第一个名字小九.她不用再担心沒地方睡.因为老乞丐会在破庙给她留一个位子.即便再小也足够她容身.她也不用再担心沒东西吃.因为老乞丐教给她正确乞讨的方法.再不济他们也可以去抓野味烤着吃.她也不用担心再被人欺负.因为老乞丐会帮她当着那些人.有老乞丐.扶晞的日子过得好了许多.这是幸运. 老乞丐死后.扶晞失去了依靠.可纵然沒了老乞丐的保护.她也还是可以生活的.不至于再像以前那样被人欺负.她懂得如何照顾自己.唯一一次是当所有住在破庙的乞丐都知道要破庙避寒的时候.她出了破庙.那天下着大雪.那天是老乞丐的祭日.老乞丐死在除夕前夜.扶晞是要去给他祭奠的.他生前喜欢喝酒.扶晞把讨來的钱存了许久.等着那一天.她买了一小壶酒.老乞丐埋在荒郊.沒有碑沒有标记.只是一个小土堆.可扶晞记得.她记得五步外有一棵树.老乞丐埋在哪儿的时候她看了许久.她还在树上刻了字.沒人陪她一起去.她就一个人去.找了老半天.白色的雪花一片片落.她看不见小土堆.就只能靠树去辨认.荒郊野岭那么多树.小土堆也被雪给覆盖了.她只有一棵棵树扒着看……… 回去的路上.她的脚已经冻得不能走路.倒在路上的时候.她哆嗦着爬向墙角.那时她以为自己的一生会就此结束.那时她觉得自己这一生所有的幸与不幸都完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开始布局 兜兜转转.我们总跳不出这个圈子.來來去去.我们遇到的也总是那么几个人. …………………………………………………… 或许是真被扶晞的话给吓着.也有可能是真的回去以后仔细想过.邱群真是收敛了许多.特别是在他领着人去给浔阳送早饭却看见了扶晞在场的时候.他心头一阵狂跳.偷偷瞟了几眼扶晞.见她根本就沒看自己这边.他的心才渐渐定下來. 邱群率人离开后.卧龙居又是只剩下扶晞和浔阳两人.浔阳担心她饿着.就让她先去吃饭.吃完了再过來.扶晞这回谨慎许多.她到厨房以后.快速的端了一份吃的.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草草的解决.她可不敢再喝什么汤.只是吃了大锅里的粥.想着这要下药也是不能.虽然心知邱群不敢再做那样的事.可她心里觉得还是防着的好. 在回去卧龙居的时候看见了奉绣.她刚刚从门里出來.身后跟着杨普.后者脸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奉绣多看了她两眼.扶晞弯腰行礼.而后站到一旁去. 扶晞昨夜不曾见到奉绣.就沒多想.此刻看到了心里难免猜想.杨普昨天沒说缘由.只是警告她以后别和四皇子扯上关系.这就代表这件事情和浔阳有关.可今天來见到浔阳.只看他微微有些气愤.却并沒有异样.那便可以知道昨天下令的人不是浔阳.毕竟如果真是浔阳下令要杀了她.杨普应该也沒能力轻轻松松说动他.可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奉绣在四皇子府的地位不低.浔阳对她的态度也不像对一个下人.看样子连杨普这个管家也是处她之下.那么杨普要动手做什么事情必然不会瞒着她.也很有可能就是奉绣的主意.她为了什么呢.应该不是扶晞有什么地方得罪她.想來想去只能是因为浔阳.虽然只是來了几天.可扶晞还是很深切的感受到了奉绣对浔阳的关爱.不是下人对主子的维护.而是真心的关心与爱惜. 如果真的是奉绣下的决定.那么杨普决定放过她.就肯定要同她解释一番.扶晞好奇.他是怎么说的呢. 奉绣只是看了扶晞两眼.她沒多说什么.径自离开.杨普也沒多瞧她.好像昨天的事情根本不曾发生过一样. “还不进來.”.浔阳探着头看到扶晞.他扯着喉咙喊道.“既然來了.怎么还不回來.莫非你想怠工.”. 扶晞赶忙进去.如今浔阳就是喜欢变着法子让扶晞去做这样那样的事.一个上午扶晞就搬了三次书.浔阳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敬晖堂里的人都被支开.奉绣和杨普二人都喝了杯清茶.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奉绣率先开口.“你确定我们可以让那丫头做眼线.”. “我们不行.殿下可以”.杨普目视前方.眼神有些游离.“自古以來情是最厉害的绳索.你可以看出殿下在意她.她自己难道看不出來.”.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殿下才是用情的那个人对不对.你可不要忘了.我们的殿下不管做什么.他都坚持不了.最后都会妥协.比如那位于姑娘.他不是很讨厌.最后不也还是接受了.所以.不管他有多在意那个丫头.我们都会有法子让他最后舍弃.还有.你能担保殿下他此刻在意.以后也会一直在意吗.”.杨普停顿一下.他认真的看着奉绣.“我们要的.不过是那个丫头为我们办事.你要知道.你要看看清楚.如今殿下最大的隐患是谁.不是太子.是那个一鸣惊人而又深居简出的淮王啊.此人必须防范”. 奉绣身体晃了晃.可依旧有些质疑.“你确定那个丫头有那么大作用.还有.她真的会因为殿下.而为我们办事.这事关殿下.我们不能……”. “越是卑微的人.越是容易被打动.同样的.也是这样的人才不容易被人怀疑.她们的眼睛是最亮的.她们的消息也是來得最快的……我不能确保那个丫头会因为情而转到我们这來.但是她至少会因为利益……”. “你是指……”. “她肯定是会明白殿下的心意的.一旦明白.她要么小女儿心态就此动情.要么精明心态加以利用.你想想.沒人会愿意一辈子供人驱使的.如果有机会成为人上人.谁不拼尽全力抓紧那根线.”.杨普斜眼看着奉绣.见她正在深思.“如果她真的沒有这么做.那也只能说明她是个蠢人.这样的人.我们随时都有办法处理.如今与我们有利.与殿下有利.我们何必多加插手.到时候还要找个合理的理由去应付五皇子.还有殿下.他此刻正是上心的时候.若是被他察觉.又是否会让他……”. “我知道了.就这样吧.”.奉绣点点头.其实真正让她同意的.是杨普未说完的那句话.是啊.此刻浔阳还是认真对待的.她看得出來浔阳是真的用心了.至少此刻是.如果那个丫头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他一定不信.对着外人他或许不会声张.但是他自己呢.他会查.他会追究到底.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奉绣知道浔阳或许不会为难自己.但是她不想他到时候伤心难过. 扶晞的命就此保住.杨普对于自己的舌头还是挺有信心的.不过他如今说的.也不全是信口胡來的.若是真的能好好牵引这条线.未尝不能钓到大鱼. 对于扶晞而言.在四皇子府的每一天.她都过极其漫长.而对于浔阳而言.似乎快了些.五天.很快就会过去. 简离在自己的府中也一直沒有闲着.之前吩咐范清做衣服.他着人去看了看进度.差不多完成了一半.这个进程已经算很快了.他想着到底慢工出细活.就派人过去传话不必太着急.可以慢慢來.务必要做好. 除此之外.简离又让潜伏在自己身边的莫生中人分别去跟踪朝中掌权的官员.其中以掌管兵部调遣的王随志和管理刑法的蔺启为主.当然.他也让人去将内务所送來的五名试婚女的身份给查探了一番. 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简离之前就吩咐过由作的.他想先去趟花朝院看看.他此前从未去过这样的地方.如今要去了.他心里有些抵触.又有些期待.因为好奇. 当夜.他和由作一齐换了衣服.偷偷出了府.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艰难抉择 同样的一天.有人期盼.有人等待.有人抵触…… 扶晞只觉得安心. …………………………………………………… 约定的日子到期.这一天扶晞整个人显得特别有精神.初來的两天状况不断.之后有了于蕴薏的坦白.杨普的暗助.扶晞的日子才过得舒坦了许多. 奉绣认为收买人心是一件长久的事情.她既然同意了杨普的想法.那就不会过多介入.一切采取顺其自然的办法. 接连两天.浔阳让扶晞做了许多劳累的事儿.可往往都是忙碌一上午.休息一下午.他给她一个下午的自由.尽管他已经暗示了不下五次这段时间他允许她随意走动.也“说漏嘴”的把自己下午会去的地方告诉了扶晞.但扶晞回回都是吃完饭就回风习去睡觉.一睡就是睡到第二天早上. 因为在风习睡着了.也就懒得去吃饭. 只是几天.扶晞就习惯了一天只吃两顿饭. 算來算去.最让扶晞高兴的就是今天.她一想到今天简离会來.她就感觉莫大的安心.就像一个人到了陌生的环境.身边一个认识的人也沒有.在彷徨无助而又缺乏安全感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特别信任的人在你眼前.他一直在等你.时间到了.如今他來接你.带你离开.所有的不开心不愉快.所有的危机与不安全都可以抛下.满心的防备也都可以卸下. 苦尽甘來.毫不为过. 今日卧龙居的门关得死死的.这让扶晞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來得太早了.准备在门口候着的.启料守在门口的人告诉扶晞.浔阳已经到前院去了.扶晞在诧异之余.一阵欣喜.“一定是……”.她忍住后面的半句话.给那两人道了别.匆匆赶到前院. 不过几天.扶晞就把前院、卧龙居、问月楼、敬晖堂、风习、厨房这几条线路给转熟了.此刻去到前院完全沒有压力.去的路上正好碰上浔阳.他还沒到前院.他回头看见身后的扶晞.深深的看了一眼.悠悠道.“你就这么急切.跑这么急.也不怕摔着.”. 扶晞静下心回道.“我只是按照往常去到卧龙居.听见博说殿下你去了前院.所以才赶來的”. “原來这样……”.浔阳有意发难.“那本殿此刻想回去了.你跟上來吧.”.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回走.经过扶晞的时候见到她有片刻的抖动.他停住了脚步. “前院就在不远拐角处.殿下既然來了.何必转头离开呢.”.扶晞咬咬牙. 浔阳眼里有些落寞.但还是向着前院去了.扶晞走在最后头.她的目光越过见诚见管两人.紧紧看着浔阳的脚跟.生怕他又反悔要掉头回去. 到了前院.浔阳让见诚见管守在外面.扶晞再次看见邱群.他询问浔阳早饭要在何处用.浔阳随口回道.“问月楼吧.本殿待会儿就过去……”. 邱群得令.他带着众人离开.临走时偷偷瞟了扶晞一眼.见她根本无意看自己.他也放心离开. 在几天之前.浔阳还是异常抵触问月楼这个地方.此刻却让人把早饭布置在那儿.扶晞不知道这是浔阳无心的一句话.还是心里早就这么决定.她心里都隐隐的感到不好.她知道于蕴薏的心思.浔阳妥协这段有预谋的联姻并且接受她.无异于断她全部念想.她微微皱眉.恍然有所思.这幅模样尽让浔阳看了去.原本他还不知缘由.但粗略一想.觉得扶晞有可能是吃味了……思细极喜.他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问月楼里住着的那个人.”. 扶晞被他这么突然一问.略显茫然.她下意识的点点头.等明白过來的时候方觉得要解释也晚了. “本殿就知道你是懂得的.”.浔阳笑着抿唇.他连着走了两步.与扶晞仅一步之遥.他快速的问道.“你记不记得本殿随身的人.”. 扶晞在浔阳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快速回答.“峭诚博管.”. 浔阳满意的点点头.“本殿就知道你不是无心之人.有些东西你一定明白.只是不愿说出口.本殿懂的.你要守规矩就守吧.你要做到安分守己就做吧.本殿也习惯了”. 他的话让扶晞一阵心慌.她不是傻子.几天相处.她有数次撞破浔阳偷偷瞧她.她也可以感受到他的有心照顾.虽然有时候是有些暴躁.但那多是基于有分歧的时候.虽然浔阳也总让她做些无聊的事.但是她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的隐忍.每每她离开卧龙居或者是他的身边.她也可以看到他眼底的不舍.一如现在. 扶晞低头. “嗯.我明白.但是我……”.虽然声音明显压低.但是浔阳还是听得到.这话让他精神抖擞.全然沒再顾及她还有沒说完的后半句话.她想说的是.她明白.但是未必领情.她受不起.也不愿受.这世上.她只对一人心存爱意.也只想被一人喜欢. “扶晞.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好好回我”.浔阳认真的看着她.“你能容下于蕴薏吗.”. 扶晞的耳朵最先捕捉到的就是浔阳的自称.已经不再是“本殿”.而是“我”.以前的她还不会注意.可此刻她怎么会不明白.她抬头看着浔阳.他神情认真而紧张.他问她这句话必然就是作足了准备.他是在为她考量.正如浔阳所言.扶晞是懂得他的心意的. 浔阳担心.他担心扶晞被欺负. 扶晞深知自己此刻的回答有多重要.她甚至可以凭借自己的回答预料到于蕴薏的去留.虽说不能完全断定.但是浔阳肯定会为之努力.可是扶晞能说什么呢.她敬佩于蕴薏.她不想像于蕴薏那样姿意张扬.美好聪慧的女子被名利的枷锁给困住.可反过來想.如果于蕴薏真的如愿了.那么她自己呢.于蕴薏那样聪明.一定会得简离喜欢的……还有.她不想欺骗浔阳.她也知道于蕴薏的背景对浔阳很重要.她不想做毁人前程的事情…… 浔阳真的给扶晞出了一个大难題.他的话.扶晞只能有两种回答.一个是容得下.一个是容不下.可是不管扶晞回答那一种.都是变相的承认了自己喜欢浔阳.这样说**裸的欺骗.扶晞无法知道浔阳对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喜欢.但是她可以感觉出他的认真.所以她才越发为难.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涌上心头 不知是风吹起.还是未曾停.平静的心再也静不下來. …………………………………………………… 不等扶晞回话.外头就传來了见峭的声音.“殿下.于姑娘请见.”. 浔阳皱皱眉头.本想说让她回去的话.但是一低头看到扶晞朝他点头.他为难的喊道.“进來吧.”. 于蕴薏让一同來的人待在外面.她独自进去.人还只踏进门槛半步.话就先传到了浔阳扶晞耳中.“殿下命人把早饭布置到了问月楼.蕴薏不甚欢喜.”. “喜欢便喜欢.你到这儿來做什么.”.浔阳并不瞧她.只是身体转了个方向面对她. 于蕴薏看见扶晞在场.倒还沒有奇怪.她坦坦然继续说道.“听闻殿下还不曾和……试婚之人一同用饭.说來.蕴薏算是第一人.蕴薏觉得独自己欢喜还不够.该还报殿下才是.便亲自过來一趟.想迎殿下过去.”.这段话说得很是得体.这是浔阳脑海中的名门淑女的形象.可浔阳并不喜欢.不止如此.他还觉得好笑.因为于蕴薏之前带给他的印象仍在.或者说是挥之不去更贴切. 说着话的同时.于蕴薏向着扶晞走近.浔阳眼尖.他快步走过去挡在扶晞跟前.扶晞这时只能看见于蕴薏的半张脸.一如几天前的初见. “殿下这是做什么.”.于蕴薏痴痴的笑了.“怕我再打她.”. 浔阳不说话.眼里满是警惕.他一直小心的防着于蕴薏. 扶晞自觉的走开两步.她从于蕴薏进來还一句话都沒说过.按规矩.她该给于蕴薏行礼的.“见过于姑娘”.她微微欠身.算是行礼. “还以为你有人维护就会忘了规矩……”.于蕴薏含笑点头.“还好.有人忘了.你却自觉”. “看來你是记得最牢的.”.浔阳将手负在背后.他不耐道.“你的心意本殿领了.这会儿还有事.走不开.你先回去吧.”. 于蕴薏本來就是带着目的來的.怎会轻易离开.别说是浔阳此刻三言两语的打发.就是他真的愿意同她一起回去.她也会想办法留下.因为她知道.扶晞今天会离开.是那个人來接她. “殿下有什么事.”.于蕴薏瞟了一眼扶晞.“蕴薏可以等”. “今日我会离开.以后不会再惹于姑娘生气”.扶晞自然知道于蕴薏话里的意思.她知道自己今天会走.她想见简离一面.“也不知道淮王府的人什么时候來.于姑娘真要等.”. “要等”.于蕴薏坚定果决.她转身看着门口.“为了殿下.我等.”. 扶晞明白了.她低下头不再说话.她羡慕于蕴薏的大胆.可以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心里话.纵使旁人或许不懂.可扶晞是明白的. 浔阳突然心里有些振荡.这个女人是真的在努力吗.她真的想要讨好自己.她想要让自己喜欢她.他或许是可怜于蕴薏的这份心意.他正眼看向她.微微点头.“想留下.那便留下吧.”. 约定的日子.不经意翻篇. 简离还沒到四皇子府大门口的时候.就有人过來给浔阳通报.浔阳是亲自去到大门口迎接的.这段时间.前院正厅里就只剩下于蕴薏和扶晞.于蕴薏看着浔阳远去的身影.微微叹口气.“扶晞.我好怕”. 扶晞身躯一震.“于姑娘怕什么.”. “你也看见了.他虽然还是不肯瞧我.但是神情里再沒之前的厌恶.昨日他在问月楼停留了片刻.我故意迎合他.暗暗激怒他.他虽有怒意.但也都忍住了.今天.他还让人把饭食置办在问月楼……”.她无意识的咬了咬下唇.“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照不宣.我好担心念想成空”. “四殿下他当初在敬晖堂那般生气.可最后还是妥协了……”.扶晞试探的看向于蕴薏.“是因为奉……”. 于蕴薏不无怨念的道.“他在这府中.怕是最听那女人的话.明明已经很讨厌了.可最后还是接受了.昨天我套话的时候.他无意透露.是那女人让他來的.不知是说來什么.”. 扶晞暗下叹气.能说什么呢.无非是分析局势.再大力夸赞于蕴薏.一步步拉住浔阳的心.让他尝试着接受.看浔阳今天这态度.应该是不再极力排斥了.那么浔阳问她的话.她该怎么回答呢. 于蕴薏留给扶晞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回去了.什么也别说.这就是我要你帮我办的事.记住了.关于我.你什么也别说.”.说完她就躲到了闪身进了内厅. 试婚女人选一般不会外传.若非最后得以留下.那么那个人只除了该皇子王公.其余人均是不知晓的.这是为了保留该女最后的尊严. 浔阳不知道送到简离府中的试婚女有那些人.诚然.简离也不知道浔阳府中的又是那些. 五天.整整五天.简离见到扶晞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扶晞.到这边來”. 扶晞当下如同切洋葱.眼睛火辣辣的.什么话也说不出.她下意识抿紧嘴巴.这连日來的辛酸和委屈.一股脑的全涌上來.她说不出话.只是眼神已经表达一切.她不顾浔阳呆立当场.立即便小跑到简离身边.嚅嚅的唤了声.“殿下……”. 或许是扶晞的反应太出乎意料.也可能于蕴薏对于浔阳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他竟然忘了.忘了刚刚还有个于蕴薏在.如今有个于蕴薏离开. “本殿在……”.简离有些失措.他同样沒想到扶晞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你怎么了.”.久久等不來扶晞的回答.他于是抬手拉了扶晞一把.把她安置在自己身后.沉沉的说了两个字.“别怕.”. 浔阳看着眼前的这幅画面.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再明白不过了.再明白不过了……是自己太蠢.是自己太蠢…… 简离斜眼瞟了瞟浔阳.他意识到自己一瞬间的失仪.忙转换情绪.“皇兄.扶晞这丫头失礼了.越之代她向皇兄陪个不是”. 扶晞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她听见简离赔礼.连忙自己也应和起來.“殿下恕罪.是扶晞失态了.”. 浔阳四处看了下.右手撑在椅子上面.看着眼前的简离和扶晞两人.他定定神.缓缓道.“你有什么错.皇弟有什么错.不过是.不过是……”.声音越來越低.最后半句话也就这样掩了下去.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灰意冷 今天你会來.我很开心. 我多想你來接的人是我. 扶晞.你可知我有多想做你. …………………………………………………… 浔阳眼珠子悠悠转了几圈.落到扶晞身上.他就此再说不出话來.扶晞被他看得如同被针狠扎.一下比一下疼.她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比说什么话都要管用.或许他的那个问題.也不必扶晞回答了. “扶晞.你做什么这样委屈.是四皇子府不好吗.是……”.简离再问不下去.因为他瞧见了浔阳满脸忧色.他心知浔阳不会亏待她.可扶晞按理也不是这样不知大体.不能稳重的人……应该是发生过什么事.简离撇头仔细的看了看她.初进來时沒仔细看.如今这一瞧.只见她嘴角有个细细的破口子.脸上还有两条细密如同红线的印痕.这幅模样.这种神情.实在是留人遐想. “沒有沒有”.扶晞一直摇头.“只是久久未曾见过殿下.我有些……”.她顾及浔阳在场.便沒再说下去.如果此时沒有旁人.她一定会大胆的说.因为太久沒见你.我有些.不是.不是有些.是很.是很想念. 浔阳再也看不下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眼里也是火辣辣的觉得刺痛.他转过身去不去看他们.紧紧隐忍.五官都快皱成一团. 简离明了.他点点头.低声道.“想來皇兄也不会为难你.他秉着管教你的心态让你來这儿.看看……不过五天.你确实听话了许多”.他这话是说给浔阳听的.虽说放低了声音.但到底都是处于一室.哪有听不到的道理. “皇弟哪的话”.浔阳转过身來.此时脸上已经沒什么表情.他现在只想快些送走他们.他此刻不想再看到.听到.任何.一切. 简离也沒打算和他再客套下去.目前他已经不准备在浔阳身上下心思.因为有了太子这个盟友.只要太子愿意帮他.他就不必做这么多事.他知道操之过急不好.表露得太多也不行.他正打算说几句道别的话离开.哪里料到杨普在外急呼有事禀报. 浔阳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转过头对着门外喊道.“进來.”. 扶晞原想这就要离开了.顺着见见杨普也好.因为他帮过她.救过她性命.更因为他是程理的友人.她想好好记下他.哪里想到.杨普她见是见到了.还见到了她此生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邱群. 邱群衣衫不整被人绑着.嘴里塞着白布团.可一直也沒消停.咿咿呀呀的不停说着什么……两名面生的下人架着他进來.杨普让那两人出去.他看了看厅内.最初他只问了人浔阳在哪儿.听说在前院他就立刻來了.沒想到会有外人在. 扶晞他是知道.可简离他不曾见过.第一眼看去.只觉得这人长身伟立.他看着他竟还需要微微的仰视.他生了一张好生俊俏端正的脸.再一眼看过去.又觉得这人剑眉星目.气质超群.周身带着一股冷冷的寒意.可偏偏嘴角是笑着的.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第三眼看过去只见得他从头到脚的米白色软麻衣.内衬是浅灰色.腰间系着玉盘带.袖口领口均有祥云符文.几缕头发搭在肩头.清逸飞扬.好一个翩翩佳公子.他这么细细的看了几眼.有见着扶晞站到他身后.立时跪下行礼.“杨普见过四殿下、五殿下.殿下寿安.”. 简离看了看浔阳.浔阳皱眉看了看衣衫不整.满嘴胡言的邱群.他转头对着杨普道.“你先起來.这是怎么回事.邱群怎么这个样子.怎么如此失礼.也不顾及有贵客在……”. “是杨普失礼了.沒有想到五殿下驾临.请恕罪”.杨普向着简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赔罪礼. 简离也不是什么爱为难别人的人.他笑笑便作罢了.原本也沒想着怪罪. “有赖皇弟你不介意.我实在惭愧.”.浔阳看着邱群.不管他怎么了.这个样子终究也是不好.想來也不是什么说得出去的好事.他只是有些奇怪.明明刚刚还见着他.也吩咐过他去办事.怎么才这会儿功夫.就这样了.杨普向來稳重.不可能随随便便把人绑來. 客套话说完.浔阳问杨普.“这是怎么回事.你快些给个交代”. 杨普冷冷的看着邱群.他虽早就知道他的行径卑劣.但从沒想过会闹出人命.“殿下.邱群他**府中下女.就在今日.就在方才……那女子名叫得如.來四皇子府一年不足.她今年十五.永远十五了……”. 浔阳瞪大眼睛问.“真是邱群做这样的事吗.”. “确是无疑.那女子……”.杨普还想继续说出细节.比如他是如何知道.比如那女子死得多么冤枉.比如邱群又是多么卑劣.比如这种事情发生过多少回…… “不可能.”.浔阳一语否定.他不信邱群会做这样的事.他走到邱群身边.准备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本殿不信他做这样的事.你们绑着他.塞着他.怎么不给他个解释的机会.说不准.说不准是你们搞错了.”. 邱群看着自己的主子.他感觉自己可能要得救了.停止了摆动.任浔阳在他身上摸索绳结. 杨普在一旁急呼.“殿下可传召人证.若不是事情闹大了.杨普也不会把事情呈现到殿下面前啊.”. 扶晞看着眼前一切.她只觉得心寒.那个女子死了.她死了.死在十五岁.可是浔阳问都沒问这一点.他就那样笃定的否决了.他自我选择的忽略了这一点.他因为相信邱群.就否定了另一个受到的委屈.一个人的清白与生命就这样毫不足惜.即便邱群沒有对她做过那样的事.她也是相信的.因为她相信杨普.那么浔阳呢.他自己手下的人.他自己会不清楚吗.他难道不知道杨普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你说是府中下女.一个下人的事情.你们自己不能解决.做什么要搬到本殿面前.”.浔阳回头瞪了杨普一眼.“既然要本殿管.那你就别多话.”. 可笑又可悲.浔阳是不是就这样要一路维护下去了.他是不是真的要因为他自己的信赖就把别人的生命给忽略掉呢.因为是下人吗.因为是卑微的人就不必在意.可.都是人啊. 扶晞有些站不稳.她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一只有力的臂膀适时扶住了她.回头抬眼.是简离.他沒有低头看.只是不做声的扶住扶晞.而后又轻轻的抽回手.他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切.表情冷漠.眼神锐利.嘴角挂着一抹自带冷意的笑.是嘲讽.是不满.是蔑视.是愤怒.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无言以对 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彻彻底底的让他输.再无还手的余地. …………………………………………………… 邱群一被解开束缚.他就大声喊冤.“殿下我是冤枉的.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相信我呀.”. 浔阳看他泪眼汪汪.心中顿声不忍.邱群以前本就是明家的下人.只是明玉芙为了让多一个人照顾浔阳.才把他安插到了内务所.然后通过内务所把他安排到了四皇子府.算起來.浔阳也算是认识邱群很多年了.浔阳记得自己第一次陪同明玉芙回明家省亲的时候.第一个过來陪他玩.给他吃民间小吃的人.就是邱群.如今在这四皇子府.邱群照料他的衣食也有几年了.如今杨普说他**下女.他是绝计不愿相信的. 同时.他也不能相信.一旦他相信了.那么他这罪也就坐实了.如果此刻只有他自己在也就罢了.他可以私下处理这件事.可是如今简离在.如今扶晞在.简离同样是皇子.又是有封号在身的王爷.他不能让邱群的罪名在这个时候坐实.否则**下女.人命一条.怎么也是死罪…… 那女子是死在杨普面前的.不只他一人看见.还有他身后的几名下人.连同越來越多的看热闹的下人.统共三十余人.那女子死在邱群房门口.屋内只有邱群一人.显然他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衣衫不整的跑到门口.看到那女子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才恐慌起來.在他跑进去关上房门之前.杨普便让人拿下了他. 今日奉绣不在府中.到底是关乎人命. 便寻到了浔阳这里. “殿下.府内三十余人.连同我都看见了那女子死在邱群房门口.这是人证.”.杨普是个有心机的人.但是面对浔阳.他只有一腔热血.“那女子的尸体还在……”. “够了.”.浔阳一声呵斥.他一大早起來.早饭都还不曾用过.方才又经历了扶晞的事情.此刻本就心烦意乱.杨普越是说得具体.越是让他恶心.“本殿什么也沒看见.你们凭什么说是邱群逼……杀了那女子.就因为那女子死在邱群房门口.笑话.”.这样的态度.明显就是要维护到底. 邱群原本是想认错了事.求浔阳饶命.此刻他竟是想要推得一干二净了.“殿下英明.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原本只是打算回屋睡个回笼觉.哪里想到出了这档子事.一出门就看见那死……人了.我.我也是被吓到了”. 浔阳挑眉.他斜眼看了看简离的方向.见简离不甚在意.低头在看着自己的手指.他转头问杨普.“你可听明白了.一切都是误会.与邱群无关.”. 杨普咬牙.“殿下.此事……”. “此事已经解决了.那女子你安排一下后事.若是她还有家人.那就多给些银两”. 简离已经差不多猜出浔阳会说些什么.也大概知道这件事情最终会怎么解决.他已经不打算再听下去.即便不满.那也是别人府里的事.与他无关.既然决定了暂时同浔阳维持关系.那就不要正面冲突的好.他撇头看了看身后的扶晞.只见她身子微抖.拳头紧握.眼睛直直的盯着那邱群.这是第一次.简离第一次在扶晞眼里看到了要杀人的那种怨愤. 邱群从进來.他的眼睛就一直放在他的救命稻草浔阳身上.他根本沒想到会突然冲出來一个人.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无耻.”.扶晞怀揣着愤恨冲到邱群面前.竭尽全力的给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下去.她的右手手掌就麻了. “你.你.”.邱群回头.他这时的眼里充斥着各种元素.不解.愤怒.诧异.惊恐.害怕.看清是扶晞以后.他连忙掉头向着门口爬去. 杨普虽然诧异.但是也知道或许这件事扶晞可以解决.他默默不做声.整个人往门口那儿一站.挡住了邱群的去路. “你……扶晞你这是做什么.”.浔阳呆立了片刻.他带着一点恼怒质问扶晞. 简离察觉出了扶晞的异样.他走上前.按了按浔阳的手臂.“别打断她……”. 扶晞不顾浔阳的质问.她问杨普.“杨管家.得如是怎么死的……”. “她撞向邱群房门外的石柱子.一句话也沒说”. “她死的时候.衣物可还……”. “衣不蔽体”. 浔阳怒视杨普.“你住口.”. 扶晞猛得回头.“你闭嘴.”. 浔阳被她吼得吓住了.他回头看简离.简离示意他别说话. 扶晞走向邱群.邱群不敢看她.不停的躲闪.他害怕扶晞.因为她知道.或许她现在只用说一句话.他就会被坐实**的罪.只要她说.可是.她会不会说呢……扶晞趁他目光躲闪.一把扯开他的衣服.原本他就是衣衫不整.一件单衣连腰腹间的带子也沒系上.所以.沒费多大劲.扶晞就扯下了他的衣服.邱群的上身就这么裸露在众人眼里. 纵使之前有简离出言.这回浔阳还是压制不住.他大声问扶晞.“你在做什么.”. 若是往常的扶晞.她是肯定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可是如今不同.她的心里被愤怒充斥着.她满心的想法就是要戳穿这个无耻小人的真面目.还那枉死的得如一个公道. 邱群在衣服被脱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扶晞是怎么想的了.“还给我.”.他想从扶晞手里抢过衣服.奈何扶晞手快.一把将衣服扔了出去.门口有杨普挡着.他根本出不去.遑论把衣服捡回穿到身上. “你身上这些伤痕是怎么來的.你脖子上.背上.腰上的这些明显是新添的伤是谁抓的.不要说是你自己.不要说你有自虐的倾向.我绝不相信你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人除了伤害别人.还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扶晞一字一句都是吼出來的.她逼得邱群一直向着墙角躲.“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最爱做那些龌龊的事了吗.你不是说你什么也不怕.”. 这些话.不只逼得邱群向着墙角躲.还让在场的简离和浔阳都为之变色.今天的扶晞太不正常了.简离双拳握紧.眼里闪起一丝火花.他心里不停的默念.“不是不是.一定不会是最坏的结果.一定不是……”. 同样的浔阳不是傻子.他也意识到了扶晞的异样.只是心里的防线还沒打开.他还沒想明白扶晞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还在想.邱群是什么地方得罪扶晞了…… 扶晞依旧在问.不过这回声音放轻了些许.“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对得如用药了.你是不是也告诉她你会好好对她.你是不是也对她说你会让她在四皇子府好吃好喝.粗活累活都不让她做.”. 什么叫“也” .说这个字眼的前提是什么.简离觉得自己有些无力.他立刻转头瞪着浔阳. 浔阳瘫软的往后靠了靠.正好坐到椅子上.他额头上的汗一颗颗冒出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心生悔意 沒有无缘无故的爱.简离在扶晞最需要一个人给予温暖的时候拉了她一把.所以扶晞爱简离. …………………………………………………… “沒有.沒有.我什么都沒做过.你别.别胡说.”.邱群朝着扶晞怒吼了一句.可随后又在扶晞强而无畏的气势下溃不成军.不停的躲闪. “不承认.”.扶晞瞪了他一眼.“你敢做不敢认难道就不会觉得心慌.”. 邱群被逼得退无可退.他跪在扶晞面前.连声求饶.“扶姑娘.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说了.别说了……”. 简离快速的走到扶晞身边.他拉回扶晞.轻轻在她耳边说.“别怕.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扶晞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迸发.她紧紧抿住自己的嘴巴.克制自己不去哭.可眼睛还是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 浔阳站起身.他想走到扶晞面前.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沒那个资格.“扶晞.他……”. 扶晞以为浔阳还想要维护邱群.她指着邱群问浔阳.“殿下觉得这个还不够是不是.殿下为什么这样维护他.杨管家在四皇子府也该有许多年了吧.殿下觉得他是那种胡说八道的人.即便是太信任这个人.殿下也该问一问其余的人证吧.为什么问也不问就说一切都是误会.殿下知不知道就这样否决一个人的性命.真的很令人心寒.”.扶晞不愿意叫出邱群的名字.所以一直回避着. 浔阳顿时哑口无言.扶晞意难平.她虽然沒有见过那个得如.可是她听了一次就记住这个名字.得如得如.多温婉的一个名字.她才十五岁.该是和她差不多吧……她人生在十五岁终止.她走得不甘心.撞石柱子的那一刻.她该很疼吧…… 扶晞一步步走近墙角的邱群.她连着几天都可以察觉出这个人有意无意的偷看她.应该是怕自己把那件事说出去吧.原以为他还是怕的.沒想到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其实做这种事情.邱群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今天运气不好.碰上个烈性子的.他沒想到那女子趁着自己穿衣服的空挡跑了出去.他还沒來得及追出去就听见了声音…… “你猜猜看.如果那天晚上你得手了.我会怎么做.”.扶晞已经顾不得在场的人.她从冲出來抽了邱群一巴掌那一刻开始.就沒准备回头.今天.她是拼死也要邱群认错.拼死.也要给那个未曾见面的.十五岁的得如.一个公道.“我会和你同归于尽”. 扶晞擦擦眼角的泪.她用力呼吸.声音还带着些许哽咽.“我猜得如就那样衣不蔽体的冲出去自尽.为的就是要让你得到应有的报应吧……我相信我不是第一个你动心思的.得如想必也不是你第一个得手的.可是.我想要得如是最后一个.你不承认.沒关系.有人护着你.沒关系.我还在.我还活着.我发誓.总有一天.你会有报应”.说完.她转头看向简离.是的.她看的是简离.不是浔阳.她相信简离.方才在简离脸上看到的那嘲讽与不满.冲击着扶晞的心. 简离再次走近扶晞.轻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后他看向脚边的邱群.他的眼神似剑.锐不可当.直刺邱群的心.“本殿很想看看.你的命有多大.”. 邱群心头狂跳.赶忙爬向浔阳.他抱着他的腿.含糊不清的哭喊.“殿下.殿下救我.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我根本就沒碰那个……我那晚上走了.我什么.我……我什么也沒做啊.”. 浔阳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來.只是眼神涣散的看着扶晞的方向.嘴里有一句沒一句的念叨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简离轻“哼”了一声.今天的事情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在扶晞说“也”这个字眼的时候.他才认识到自己心底的感觉.原來.扶晞是有那么一点分量的.他隐忍着回头.“皇兄.扶晞出言顶撞.我先代她认个错……今天的事情都是皇兄府内的事.我不会管.也管不了.我出了四皇子府的大门.那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只不过.我希望皇兄可以给记得的人一个交代.”.说完.他拉起扶晞的手.“跟着本殿.我们回……家”. 这个孩子真的是受苦了.虽然简离在送她來之前就有想过她会受罪受委屈.可从沒想过她会受这样的苦.有些话简离怎么都不会问出口.事情已经在扶晞和邱群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质中清晰明了.他不想再提起让她痛苦的那段过去.能现在就忘记是好事.如果忘不了.那就做到不再提起.把一切交给时间.会忘记的.会忘的. “皇弟.”.浔阳挣扎着站起身.沒一会儿就又跌坐下去.他喃喃的唤道.“扶晞.别走”. 简离缓缓回头.“有什么事.皇兄可來淮王府.我同样亲迎.”. 杨普说了几句话就出门去送简离和扶晞.一直送到大门口.简离带着由作和由仲.他们一直在外等着.简离让扶晞和他一起坐马车.临走之前.杨普轻声对扶晞说了句“谢谢”.扶晞回道.“是我该谢谢你”. 简离听着.但是不过问. 邱群之前不怎么敢说话.在简离等人离开后.他开始极力为自己辩解.“殿下.你信我.方才都是那个丫头胡说的.真的.我什么都沒做.一切都是……”. “一切都是她在胡说八道.是吗.”.浔阳笑笑.他扶着邱群起來.“起來吧.起來说话”. 邱群笑开眉眼.他一边说着.“谢殿下”.一边起身. “去把衣服捡回來穿着吧.”.浔阳指指门口. 邱群看了一眼自己.沒穿上衣.着实有些狼狈.他连着答是.连忙又转身出门去. 浔阳在他出门时站起身.他转身走进内厅.当下就看见了躲在内厅屏风后的于蕴薏.他惊问.“你怎么.你沒走.全听见了.”. 于蕴薏不想搭理他.本想狠狠的撇过头.却想自己和扶晞不一样.她还要努力争取浔阳的讨厌.便露出一副娇羞的模样.答道.“我听殿下说去迎五殿下.想着不便见外.便躲在内厅了”. 浔阳不作怀疑.他直从于蕴薏侧边走过去.“你就待在内厅.本殿不叫你.你不许出來”. “为什么.”.于蕴薏见浔阳取下了墙上的一把宝剑. “沒有为什么.不要出去就是了”.浔阳留下这句话便撇下她出去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就此放过 总的來说.是我给了你胆子.所以你造孽结下的苦果.我也得吞下. …………………………………………………… “殿……殿下怎么突然拿起了这龙泉剑……小心.小心失手伤了……自己啊.”.邱群捡完衣服回來.就看见浔阳执剑而出.他手上穿衣的动作慢了下來.怯怯的道.“邱群如此不便在殿下面前待着.不若.邱群先去换身衣服.”. “都是男人.有什么是看不得的.”.浔阳将剑抽出來.剑鞘扔在桌子上.“这龙泉剑本殿记得是……”. “是宗书大人前年送的贺礼”.邱群抢着回答.他顺势擦擦额间的汗. 浔阳随意的“哦”了一声.又随手凌空砍了几下.正好是对着邱群的方向. “殿下饶命.”.邱群以为浔阳要对他动手.他吓得一把跪在地上.眼睛珠子瞪得极大.片刻也不敢眨. “怎么.心虚了.”.浔阳敛眉.低声呵斥.“你色胆包天.府内有谁管着你吗.你若喜欢一个人.娶她便好了.为什么要毁人清白.”. 邱群在浔阳面前坚持不松嘴.他拼命摇头.“我什么都沒做.殿下信我.”. “信你.呵……”.浔阳用剑面扇了邱群一个嘴巴子.“本殿就是太信你.所以才到这般……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你是当本殿忘了.还是你觉得本殿蠢得无可救药.无法从那几段话里总结出一个原委.”. 邱群还想再辩解.但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只能不停的磕头.以求得到浔阳的宽恕. “把你怎么对待扶晞的.何时何地.全都说出來.一点细节也不能遗漏.”.浔阳蹲下身体.把剑搁在邱群脖子上. 邱群斜眼瞟向脖子上的剑锋.他心里觉得为难.却又不敢不说.便含含糊糊的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给说了出來.至于浔阳所要的细节.他怎么敢说.他只说了自己用药.入夜后偷偷进入风习……其余的则是能漏则漏. 浔阳听着这些.心里已然恼火.他看见邱群神色紧张.言辞闪烁.便觉得他有所隐瞒.他站起身厉呵一声.“你敢瞒着本殿.若是本殿日后问起.知道你言不完全.你就真的沒命了.”. 自浔阳携剑出去.于蕴薏就贴着内外厅的墙.时不时的也会探出头偷看.她听到邱群所描述的卑劣行径.心里觉得一阵恶心.若是她处理这件事.哪里还容得邱群继续说下去.直接送出去让人杖毙.她可不会亲自动手杀他.那只会让她觉得脏了自己的手.再次贴近墙壁细细听.她心里直呼不妙.浔阳这话的意思是不会杀他了……否则.哪來的日后.想必要放了他了.当然.不排除浔阳是为了套邱群的话.但他若真只是为了让邱群说出全部.完全不必如此.大有别的办法. 邱群不是傻子.于蕴薏能听懂.他自然也懂.若是瞒着.怕是日后会有大麻烦.可顺着浔阳的心意说了.是否会更加惹怒浔阳.他略一思索.咬咬牙便把那天的对话乃至动作全都说了出去. 浔阳听完只觉得自己的心揪着疼.他手一抖.剑便顺着邱群的肩滑下去.邱群此刻的心都是吊着的.他这是在赌命. “你该死.”.浔阳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狠狠的一脚踹在邱群胸口.说话的空挡就挥舞着拳头上去了.“本殿中意的人你也敢动心思.”. 邱群又惊又喜.他惊的是那个丫头是浔阳喜欢的人.他喜的是浔阳动手打了他.这就代表暂时浔阳不会杀他.否则怕是早就唤人进來了.哪还能打他.想到这一点.他扎扎实实的受下了浔阳的打.嘴里一句话也不说. 躲在内厅的于蕴薏听着邱群的话.她的脸微微发烫.虽说她也曾在嬷嬷的指导下看过男女之事的书.但那到底是纸上内容.此刻听着一个男人描述出來.感觉是大不一样的.羞涩之后.更多的是愤怒和担忧.她听见浔阳说扶晞是他中意的人的时候.她沒有一点惊讶.只是愤怒.只因为她知道浔阳现在这样是决心要放过邱群了.对于一个这样无耻下流.轻薄过自己在意之人的人.他居然就此放过.实在让人不满.担忧.担忧的是浔阳对她的态度.浔阳已经会正视她.而且也不避讳的在做他要做的事.他明明知道她在内厅.却沒有隐藏他的情绪.这是因为什么.接受还是…… 于蕴薏开始害怕.她害怕浔阳留下她.她担心浔阳就此接受她.她一想到日后.也许很快.她就要和浔阳做那样的事.她就恐慌. 打累了.浔阳就撒开手.他愤懑的指着邱群.“本殿不杀你.但你也别指望本殿会就这么放了你.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你可以在这几日想想.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邱群不停的磕头.嘴里也一直念叨着.“谢殿下.谢殿下……”. “不许看大夫.不许吃药.不许把你今天告诉本殿的事情说出去.你老老实实回你屋待着.本殿会安排人去送饭.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什么都不用做”.浔阳起身走开坐下.声音平缓了许多.眼睛里却依旧带着利剑一般的杀伤力. 邱群一一允诺称是. 等着邱群离开.浔阳才缓缓的走向内厅.于蕴薏直愣愣的看着他.“殿下就这样放了邱群.”. “你觉得不应该.那女子是自杀的.人命与他无关”. 于蕴薏失望而又愤怒的问他.“殿下的意思是只要他不伤人性命.那就都是无罪是吗..”. 浔阳认真问.“这样不可以么.”. “可以.可以.你是殿下.怎样都是可以的.”.于蕴薏咬牙切齿的说着.“据说那人还是殿下在意的人.难道在意的人被无耻之徒羞辱.殿下都觉得无所谓吗.”. 浔阳诧异了一番.随后想了想.是自己说出口的.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直言不欺 什么情况下问一个人话.心里希望他能说实话.又纠结的担心他所说的不是自己要的. …………………………………………………… 于蕴薏看着浔阳理所当然的脸.知道他是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决定都认为是应该的.包括放过邱群.不知道扶晞知道后.心里会怎么想. 既然说了是自己在意的人.那他怎么容得下欺负她的人在自己身边.一顿打就把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了.这里头还有一条人命呢. 浔阳对于于蕴薏的责问不以为意.他只是奇怪她为什么对这件事这样上心. 先离开的是于蕴薏.她已经无法容忍自己和浔阳共处一室.她想要离开的心已经更加强烈.一是因为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简离.看见他风采更甚从前.但依旧干净.二是她已经见识到了浔阳的不靠谱.扶晞是他颇为在意的人.知道她被人欺负他尚且可以轻描淡写的将事情翻篇.那么她呢.即便他已经不那么讨厌她.可是终究沒有喜欢啊. 于蕴薏在离去的路上一直紧锁眉头.她心里暗语.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托付.爹他真的是老了.识人不明.我若是再不离开.只怕到时木已成舟.为时已晚.终生恐误. 喧嚣的街市让扶晞的心感到久违的踏实.以前她喜欢安静.如今她却渴望这样的声音.热闹而繁盛.只因她不想再一个人了. 简离坐在她斜角.自马车起行.简离就开始闭目养神.这是他的习惯.扶晞虽然不清楚.但是看到他闭上眼睛.她也不去打扰.只是静静的听着外头传來的声音.时不时的瞟简离几眼.相比以前.她停留在简离脸上的目光变长了些.每看一眼.她就觉得安全稳当. “你恨本殿吗.”.简离沒有睁眼.他只是微微转向扶晞.迟疑了一会儿.又说.“恨本殿把你送到那虎狼之地.明明知道会有危险.会有难以应付的人和事.却还是执意送你去……”. 扶晞怔住.她抿抿嘴.灿然一笑.这是连日來最舒心的笑.“不恨了”. “不恨了.那就是恨过”.简离这时才睁开双眼.他定睛看向她. “不算是恨.只是不理解罢了”.扶晞低头眨眨眼.随即抬头.眼睛依旧是清亮无瑕.“当我在四皇子府遇到困境的时候.心里都会有一刹那的埋怨.可是只在那一刹那.还沒生成什么念头就被湮灭了”. “那些不干净的事情.你少知道的好”.看着她的眼睛.简离突然间很想守住扶晞的天真.她是个内心干净的人.以前有些误解和偏见.如今看她.她已经又是另一模样了. “可我也是当事人啊.行事者怎么可能置身事外.”.扶晞沒注意到简离脸色的变换.她认真的问起來. 简离看着她的脸.那两条红丝清晰存在着.时时提醒着简离.这姑娘曾经面临虎狼.她怎么度过的.当事人.当事人……这三个字就这样牵扯出了扶晞今天说的那些话.简离一句句回想.心里越发觉得愧疚.“你的脸.还疼不疼.”. 扶晞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不疼了”. “倘若四皇子他不能公正处理.本殿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一定把你受的委屈给讨回來.”.他当初那样信誓旦旦.他告诉扶晞她不会有事.说这些也无非是看准了浔阳对她的在乎.他相信浔阳会照顾好她.可是却沒想到会让她…… 听着简离的话.扶晞觉得自己所有的委屈都不再是委屈.看着他眉头紧锁.扶晞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一半是为了宽慰简离.一半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我什么也沒失去.我……他什么为沒來得及……就被我给骗了”. “你骗他.”.简离知道扶晞想要表达什么.他觉得那是多余的.但是对于扶晞是怎么“骗”过去的.他却很想知道. “因为一个人住在风习.我言语不明的告诉那人我的身份不简单.他害怕.就离开了.所以我……”.扶晞很在意这一点.她希望简离知道.她还是干净的. 原來如此. 扶晞看着简离.她突然想起來浔阳.她冷冷道.“这还多亏四殿下他厚恩.若不是能一个人住.我也……”. “你似乎对四皇子很不满……是因为介意他的放任.导致底下人……”. “不是.”扶晞大胆的打断简离.“我只是对于四皇子对下人生命的态度耿耿于怀”. 简离不假思索.“得如.”. “殿下记得.”.扶晞眼里顿时闪起光芒. “正如你.本殿记得”. “从头到尾.四皇子都不曾提到得如的死.他的生气只在于邱群的欺骗.若是不小心忽略.我只能说他沒有真正重视人命.如果是刻意为之.我只觉得心寒.他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会知道清白对于一个女子有多重要.所以他一点也不把别人的自杀当正事”. 简离不说话.他一面赞同扶晞的说法.一面觉得自己沒资格发表看法.如果今日面临这一切的人是自己.他或许也不能公正.或许也要顾虑许多. 察觉到简离的犹豫.扶晞这才想起.简离同样是她口中的高高在上的人.她原本想解释.可却鬼使神差的问.“如果是殿下.殿下也会这样吗.”. “或许会”.简离沒有考虑太久.他不打算瞒着扶晞. 扶晞微微有些失望.可她失望之余又觉得.简离沒有骗她.知道了答案.她开始主动扯开话題.“我还需要做什么.”. 简离点头.他用低若如蚊的声调说道.“以后不会了.你不用再做这种有危险的事” 扶晞追问.“殿下说什么.”. “沒听见便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他轻言敷衍过去. “可我觉得很重要”.扶晞执意.她不愿漏掉简离的每一句温情的话.毕竟他温情的时候就不多. 简离促狭的笑笑.“听见了就收在心里.干什么非要问个明白.”.这样的神情是不属于简离的.至少在扶晞看來.是不符合简离的.他不常这样.他这样说.扶晞就不问了.不过话匣子既然打开了.扶晞也就不会放过她这几天的心头事了.毕竟是简离答应过的.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唇枪舌剑 你去哪儿. 我陪你. …………………………………………………… “殿下答应过……”. “本殿知道.而且已经去过.扶暖已经不在那儿”.简离正色. “殿下去过.我说的是花朝院”.扶晞听见简离说扶暖不在哪儿的时候.心里一阵欣喜.不在哪儿.那就是之前都是误会.可随后她又想.简离说的是“已经”.已经的意思就是曾经在.如今不在.也就是说扶影和扶瑶她们看到的是真的.“她如今在哪儿.”. 简离的思绪被扶晞突如其來的几个问題给打乱了.他凝眉正色.一本正经的告诉她.“本殿的的确确去了.那里沒有扶暖.只有秋思.那是她的花名.她如今不在.其余的本殿也不知道”.这几句话已经证实了一点.扶暖离开王府后的一段日子确实是待在花朝院的.她沒有离开京都.她一直都在. “请殿下让我去.”.这时马车刚刚停下.扶晞撩开帘子准备出去.简离一把将她拉回來.他厉声呵斥.“你要去什么地方.那种地方是女子该去的吗.你还是个孩子.”. 扶晞心急如焚.她口不择言的冲着简离低吼.“扶暖不也在哪儿吗.她也是女子.她同样是孩子.”. “你沒听到吗.本殿说了.她此刻不在.她已经不在那儿了.”.简离不理会她的失控.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不许她下车.外面的人隐隐约约听得到一点.他们都退得远远的.也不上前.也不说话. “沒人逼着她出王府.是她自己选择的.你干什么拿她和自己比.”.简离的手微微用力.直到听见扶晞呲了一声.他才松手. 扶晞闭着眼揉揉自己的手腕.“如果我拦住她.她就不会出去.她出王府这件事真的有问題.如果不是有苦衷.沒人愿意把自己给卖掉.”.她一改从前的温顺柔弱. 简离脖子上的筋络显现.他克制自己的情绪.眉间的川字越來越深.“可本殿已经说过了.她不在那儿.她已经不在.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可是殿下答应过的.你答应过……”.扶晞细语低喃. 简离见她声线放低.自己也柔和了些.他抿抿嘴轻声道.“本殿在那儿看到的全是媚俗的笑.个个都让人敬而远之.不让你去.是不希望你遇见那些麻烦.更何况你又是个孩子.便更加不适合去……”.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这话说出口.连扶晞都有些难为情.撒娇的意味太明显.软软嚅嚅的声音. 简离料到她会说什么.他快速的答.“可你是女子”. 扶晞咬咬嘴唇.不再说话. 两人待在马车里.扶晞沒有要下去的意思.简离也沒有要离开的念头.就这样沉寂了一会儿.扶晞开口问.“殿下知道清白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吗.”. 简离一边思索扶晞问这话的意图.一边回答.“清白之于每个人都是重要的”. “四皇子府的得如.虽然我沒见过她一面.可我想我是懂她的.我们都是女子.深知清白是比性命还要紧的东西.她为什么死前不将自己的衣服穿好.”.扶晞沒有抬头.她自己自说.“我想她为的不是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她要的是留下证据.好让人换她一个公道.若是我.若是我……怕是沒有她那样的果决.但我们最后的归宿必然是一样的.”. 简离肩头微微抖动.他咬着牙根说道.“别说了.你不会像她的.以后都不会有那……”. “我无意告诉殿下我遇见这种事会怎么做.我只是想……”.扶晞这时方才抬头.她眼珠子滚动两圈.已是两行清泪落下.她感觉到.便别过脸去.用指背和指腹轻揩两下.再回过头來时.眼角泪痕可见.唇角还有几颗牙齿印.“我只是想告诉殿下.但凡女子.都会对自己的清白珍而重之.扶暖更是如此.她平时经不起打趣调侃.说过两句便会脸红.这样的她怎么会自愿去到那种地方与人陪笑逗乐.”. 简离有意忽略扶晞话里的重点.他漫不经心的答.“天子脚下.还沒人敢强买强卖的.花朝院规模不算小.应当也不会做这样的勾当……”. “不管前因.我相信扶暖不会甘愿留在那个地方.我想带她回來……”.扶晞看了看简离的不算友好脸色.知道自己这个试探的结果是失败.她转而说道.“即便不能让她再回王府.也不能让她继续留在那儿……”. “她现在已经不在那儿了.你沒听明白吗.”.简离不耐的回.对于扶暖的问題他早已经厌烦.想起自己的“花朝院之旅”.那晚他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就仓皇离开.之后的信息还是由作转头回去打探出來的. 扶晞抓紧说道.“我知道.可殿下能够确定这一点.那么必然也知道她如今的去处.我虽然不具体了解花朝院.可听殿下说的花朝院规模不小.那么一个姑娘不在了.能有几种可能.无非是死了.或者被赎出去.殿下沒有直接说她死了.那么她就只有可能是被赎走.而她做这行的时间这样短.绝对还沒有能够自赎的能力.也就只有是被人给赎走.殿下不是愿意一知半解的人.所以……”. “所以你觉得本殿一定知道她的下落是不是.”.简离看着扶晞点头.他叹了一口气. 扶晞趁着他沉默的时间说道.“我比同龄人都要高.若是沒人说.一定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年龄.还有.还有我……”. “还有你女子的身份呢.”.简离像是训斥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你认为这个该怎么解决.”. 扶晞大声道.“我可以以男子装扮见人.必不会有人知道的.”. 简离冷冷的抽一口气.他欲言又止.撩开帘子出去.对着帘内低声道.“先下來.什么都别说.回去休息.晚上到流云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女扮男装 许多事情都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它有它的轨迹.谁也阻止不了. …………………………………………………… 五天.不长也不短.扶晞等着它.扶瑶扶影扶清也都等着.她们算好了时间等着扶晞回來. 回來以后.扶晞不说话.她们也不问.倒头睡觉之前.扶晞无端的说了一句.“事情还沒完.我今天还会出去一趟.我一定找到扶暖”.众人听过就搁在心里了.她们都不吵扶晞.各自去忙自己的事.等再回來的时候.扶晞已经不再屏澜.这一夜.她们谁都睡不着.连床也沒沾.都围着桌子坐着.屋里的蜡烛和油灯都点着.屏澜渐渐暗下去.几乎所有的屋子都灭了火.唯独她们这间一直亮着. 扶晞沒和她们几个打招呼.独自去了流云.门口只有由作守着.他看了扶晞一眼.随即带她进屋. “你可想清楚了.一定要去.”.简离连着问了两次.其实他心里知道这时多余. “要去.”. “你可能什么也找不着.因为她已经不在”.简离眼尾扫了一下站在旁边的由作.他会意进里屋. “要去.”.简离沒问扶晞一次.扶晞都会在心里问自己一次.答案是一致的.她要去.虽然知道真有可能去简离所言.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追寻不到.可她如果不去.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好.这是你要的.本殿答应过.如今不会拦你”.简离指指扶晞身后.“换上衣服吧.”. 扶晞转头.由作拿着一身衣服.扶晞接过抖开看了看.是一套男装.她贴着比了比.简离在一旁看着.“是你的尺码.你上回留过……本殿让由作去成衣坊买的”. 闻言.扶晞一阵脸红.她自然知道简离说的上回是什么时候.“我.我去……”. “去吧.利索些”.简离别过脸看着门口.由作同着简离一起.扶晞不多话.她闪身进到里屋更衣.简离的屋子简洁清雅.同他的人一样.床边小桌子上还搁着几本书.青绿色的床帷.抬眼就可以看见床柱上雕刻着杜若.扶晞猛的就想起來那个人.那个密室里的画中人.简离的母亲.这样喜欢一种花.应该是很爱他的母亲吧.简离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喜欢杜若……还有.身份卑微. 屋子有一面等人高的镜子.光可鉴人.不同于一般的铜镜.扶晞对着镜子换衣服.她一直羞于如此.此刻却很想好好看看自己. 男装穿着要比女装舒服许多.沒有很多带子和假襟.只是一件青绿色棉麻单衣.一条白色编绳腰带.扶晞想.既然要装男子.那头发自然也要散下來.她快速的解开头绳.把辫结打散.扎起一个高高的丸子头.用之前绑头发的带子把头发固定. 好在扶晞还未发育完全.所以穿着宽大的衣服并不太容易看出胸部.她两手拍打拍打自己的脸颊.随后鼓起腮帮子.睁大眼睛.这幅模样实在不会出现在一个男子脸上.她又拍拍自己的额头.“扶晞啊扶晞.今天你说什么也要想办法问出扶暖的下落.”. 扶晞进去有一会儿了.由作问.“殿下真的让她去.”. “你看她这样子.拦得住吗.”.简离无可奈何. 由作低喃.“若是真的要拦.她只会乖乖听话.怎敢违抗.”. 简离不理会这个.他知道由作想说什么.他既然选择小声说.简离也可以当做沒听见.他确实不想强迫扶晞.她想去.他便由着她. 扶暖不是找不着.只是简离不想再深挖下去.由作说.扶暖被一个朝中四品官给赎走了.沒说姓名.那是由作暗示这个人暂时不能碰上.简离明白也就不问了.可是扶晞不愿罢手.简离思忖.由作知道可以知道的东西.扶晞未必可以知晓.只要到时她查不出什么.也就会知难而退.等她死心了.也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殿下真的让她一个人去.”. “你觉得呢.”.他做不解状反问由作.随后正色.“怎么可能.当然要由你随行.”. 由作并不意外.他只是奇怪简离不去.随后一想.也是上回去.简离就是仓皇而出.他对那里的厌恶都已经实实在在的表现在了脸上.这回怎么可能再去.他点点头.“知道了”. 等了一会儿.由作自顾说道.“她是不是进去太久了……”.简离不说话.只是眨眨眼睛.他倒沒觉得扶晞进去太久.他知道女子与男子不同.通常费时较长.由作想回头瞧瞧.但又觉得不妥.他皱皱眉问简离.“是否需要我进去催催.”. “不必……”. “不必了.我好了”.扶晞落落大方的走出來.她有意将说话的声线提高几分.也有意压着嗓子.让声音听着粗一些.“殿下觉得这样可行.”. 这边两人齐回头.由作听声音只觉得好笑.一眼看过去.心里立道.“好个俊俏的公子.”. 简离心头荡漾.他眼角稍弯带笑.倒不是觉得她这身装扮比平日好看.不过觉得少了些束缚.头发高高的扎起.更添清丽.这哪里是个女子.分明是个小少爷.细细看过去.这又哪里是个小少爷.分明还是女子.是个天真可人的小小姐.其实这幅样子是根本不能去那种地方的.明眼人还是可以一眼就看出端倪.真难为她刚刚还要憋着自己的声音了. 见着简离不说话.由作又别有意味的看着自己这边.扶晞不知所措.她追问道.“殿下觉得这样可行.”. 简离回过神.“行吧.”.他走近扶晞.“就是太白了些”. 扶晞认真的回道.“我可以去蹭点锅灰.那样就不白啦.”. “算啦.就这样吧.不必麻烦了.”.简离后半句话很小声.扶晞听不见.却被由作听了去.“反正怎么看也是个女子……”. “嗯.好.我.我是不这样就可以去了.”. 由作搭腔.“走吧.殿下让我……”. “本殿让由作去打点.他先去.你同本殿随后”.简离打断由作.他转身走上前拍拍由作的肩.“去吧.”. 由作楞了一会儿.对于简离前后的话.他还沒消化过來.只听到扶晞惊问.“殿下也要去.”.他看着简离不说话.他等他回答.因为他也想问. 简离漫不经心的回答.“不能去吗.本殿想去看看.看看你如何查得扶暖的下落.难道连这也不.行.吗.”. 扶晞重重点头.“行的.行的.”.其实她同意得不能再同意.有简离在.她会感到安全许多.心里也有了底. 由作默默转身离去不说话.只是心里暗暗笑骂.“临时变卦这种事情真是做得越來越多了.”. 简离之所以说让由作先行去打点.自己和扶晞随后是因为他要去换身衣服.自己身上这件太容易表露身份. “你等着.本殿去换件衣裳”. “……好.”.简离走得太快.直到他进去.扶晞才沉沉的应了他一声.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意外走失 为什么要陪着去.由作问都不想问了.一个了然于胸的答案何必去理会那人的回答呢. …………………………………………………… 一条路隔着罢了.两条长街竟然是天与地的差别. 相比花朝院这条街.对面的就太冷清了.门市早关.人影全无.而花朝院这条.间间屋子高挂红灯笼.门门都有好几个人守在口子边上.扶晞站在不远处抬头向上看.离她最近的不是花朝院.是寻芳楼.招牌是圆的.寻芳楼几个字被花簇拥着.旁边的两个大灯笼透出來的红光让人觉得十分喜庆.门口站着几个穿着绸缎.裹着纱衣的姑娘.衣服被风吹起.扶晞看着这些并不觉得飘逸.她只想去问问.“你们冷吗.”. 一眼扫过去.人流最盛的是隔壁那家.看看招牌.得欢谷.得欢得欢.好快意的名字.人生一世.为的不正是享得欢乐.扶晞还沒意识到这是一条花街.她以为这里只有花朝院.她还以为这里是一个个吃饭的地. 简离推了她一把.轻咳了两声.“这不是你要去的.花朝院在拐角巷子口.咱们快些过去”.说完他就动身走了两步. 扶晞呆呆的点点头.她跟紧简离.路过寻芳楼和得欢谷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因为好奇.她还想探头看看里面的究竟.不知是不是因为见到她流连.得欢谷门口的一位姑娘竟抓起了她的手.热情的邀她进去.那姑娘的声音酥酥软软的.一口一个公子.叫得格外亲热.“公子不必犹豫.同我进去吧.嗯……來來來.公子.奴家必定伺候好你.來呀.來……”. 看着门边上的男男女女.还有看着她调笑的人.扶晞头脑发热.她突然想起來扶影和扶瑶向她描述过的情景.她突然觉得自己摊上麻烦了. “不必了不必了.这位姐姐你松开我.我还有事.就不……”.扶晞看着走得有些远的简离.她莫名的不想让他知道.她想自己解决.她红着脸低着头.声音低沉. 那姑娘乐呵呵的笑道.“到这儿來.还能有什么事儿啊.來吧來吧.奴家成你好事.行吗.”.说着她又拉紧扶晞的手把她往门口推. 扶晞不好意思动手.只是挣扎了几下.她抬头看向那姑娘.“姐姐你松开我吧.我不是要來这儿的.我.我不想那样的.”. 唇红齿白.两颊飞花.眼睛里像是镶嵌着两颗闪亮的星星.这样端正俊俏的脸.已经很久沒见过了.那姑娘看得是一阵心动.她抓住扶晞的手更加紧了些.声音也更柔了些.“公子别怕.你不想做的.咱们都不做.你想做的.奴家定依你.好不好.”.说着.她的手慢慢揽上了扶晞的腰. 扶晞吓得跳开.她退后几步.闪到一边.“姐姐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进去.我走了我走了……”.她话音未落就跑开.跑到了拐角处.她沒看见简离. 她和简离走失了. 这一刻.除了心慌.她什么感觉也沒有了. “怎么办.怎么办……”.刚开始的时候.扶晞的目光还一直放在简离走得方向.可是因为得欢谷门口的人太多.而那姑娘对她又是动手动脚.她一时分心就沒继续看着.这一转头再追过來.就沒看见人了.她怎么办.她是待在原地等着.还是去到刚刚走失的地方呢. 抬头.她看见了花朝院.一个同样人群密集的地方.形形**的人都有.不时就有几顶轿子落地.门口同样站着几位姑娘.二楼的阳台上有好几批人站着.扶晞记得.她记得扶影曾说过.她就是在那个阳台看见过扶暖.她那时是不是也像现在站在上面的那几个姑娘一样呢.被陌生的男人抱着.乐不可支.不时就倒上一杯酒.递给对面的又或者身侧的男人.陌生的.不堪的.满脸横肉的…… 鬼使神差的.扶晞缓缓的走近.走近.再走进. “公子要听曲儿吗.來來來.随奴家进去……”. 扶晞一言不发.随着那人进去.到了里面.又是另外一副景象.歌舞齐俱.來來往往都是人.男人.女人.她在牵引下进到一间屋子.屋子里光线昏黄暗淡.她坐到一张椅子上.面前的小桌上都是糕点和水酒. “公子看着挺小的.怎么不说话.”. “是服侍得不够好吗.奴家可再去唤几个人來”. “公子要不要听曲儿.还是看看舞呢.又或者.公子想要直入主題……” “公子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扶晞瞪的眼神清明.“我要秋思.”.她记得简离告诉过她的.花朝院只有秋思.沒有扶暖.秋思是花名. 那人面色一顿.有些尴尬.大抵是沒想要自己揽进來的一位客人.任凭自己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突然间开口还是在问另一个人. 扶晞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她只是见她不回话.又问道.“秋思在不在.我找她”. “公子这是何意.”.那姑娘说着便要哭起來.她哽咽道.“是夏露服侍得不好吗.公子为什么.为什么……”. “好姐姐你别哭”.扶晞慌乱起來.她拍拍夏露的肩.想安慰她.哪知夏露依势准备靠在她的身上.扶晞那敢让她靠啊.她连忙起身退后.“夏.露姑娘.我.我只是來找人的.无意做什么.我知道秋思姑娘她被人赎走了.我只是想问问.她是被什么人赎走的”.说完话.扶晞全心看着夏露.她想从夏露的表现中看出一些端倪. 夏露靠不到扶晞身上.她失落的扶住桌角.听到扶晞的话.她满眼失望的看向她.眼里的泪盛得满满的.像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掉在地上.“公子既然知道秋思被人赎走了.你又何必还.还对她那么上心.”. 听她这么说.扶晞心里莫名的被填满.如今算是确定了一件事了.扶暖确实被人赎走了.她还活着.眼前这个夏露姑娘她既然肯搭腔.那么自己一定也可以让她透露出扶暖的下落.到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不经意的笑笑.再看向夏露的时候.见她满心期待的看着自己.并且还动手解起了自己的衣服. “夏露姑娘你.你要做什么.”.扶晞两手拣到背后.她慢慢后退.慌张的看了看门口.屋子里光线很弱.不知道是一直如此还是有意为之.也正得益于这个.扶晞才一直沒被人看出问題.此刻对于扶晞而言.正是紧要关头.她该怎么办.继续问下去.还是赶紧逃走……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想杀人 别担心.我已经会处理一些事情了.有些东西.我是可以面对的. …………………………………………………… 由作在花朝院对面的屋顶上等了许久.他沒看到简离过來.却看见了扶晞.只有她一个人.虽然奇怪.却也想.可能是简离的意思.或许他不想出面.也或许扶晞要求要自己解决.总之原因多了去了.他也沒想过会是因为走散. 看着扶晞被人牵引着进去.由作还在想.“她也太大胆了.殿下就这样放心.”. 直到看到简离慌忙的身影.他才觉得不对劲.那个丫头进去已经有段时间了.怎么还不出來. 由作一个翻身下去.他快步到简离身边.“殿下.”. “你一直在这里.”.简离脸上冒着细密的汗珠.他沒看由作.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他的眼睛一直在转悠. 由作答.“是”. “这种地方.这里到底有多少家……”.简离依旧在看四周.他的拳头微微握紧.他刚刚已经跑了半条街.进了七家妓院. “这里有十六家.城外还……”.由作不知道简离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 “扶晞不见了.快找找”.简离这时才看向由作.他眼里的慌张清晰可见.“我刚刚找了七家”. 由作瞪大眼睛.他指着对面的花朝院.“扶晞进去了.我以为……”. “你继续在外面等着.如果一个时辰我们还沒出來.你就进來.切记不要暴露身份”.简离不等由作说下去.他转身快步走近花朝院. 简离面色不善.他现在只想快些找到扶晞.找到她找到她找到她……找到了又该怎么做呢.他想了想.估计是要掐死她.那个蠢货.明明让她跟着.怎么就丢了.是故意的.怕自己插手阻挠吗.傻子.身上一点银子也沒带.也敢进这种地方……不知道.不知道她穿帮了沒有……蠢货蠢货蠢货蠢货.他在心里骂了无数次蠢货.到了花朝院门口.看着向他迎上來的女人.他直接给瞪了回去. 进到里面.不消片刻便有人向着简离奔过去.简离无论是那张脸.还是周身的气度都让人看了一眼就不能轻易挪开.看到他身边沒人.更是让人放心大胆的走过去.这样的人.别说是不赚赏钱.即便是倒贴.她们也都是愿意的. “都走开.”.简离厌恶别人靠近自己.特别是陌生人.他喜欢干净.不喜欢别人的味道沾染到他的身上.更别说那些在他看來极为庸俗的脂粉味.他想到扶晞还安危不明.稍稍压制自己的情绪.又平心静气的说一句.“失礼了”. 被简离给吓住的五个人听到这句话.又慢慢缓和过來.她们相互瞪了对方几眼.或许在这里也是将等级的.其中一人对着另外四人对了口型.另外四人再不愿意.也都灰溜溜的离开了.留下的那人走近简离.娇滴滴的说道.“公子方才好生吓人.发生何事了.怎么如此气愤.”. 简离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他快要封王了.一个皇子出现在妓院.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传出去都不太好.更何况有谁愿意相信他是为了來找自己府里的一个下人.再说.由作刚刚守在外面.若是这里边发生了什么.这里的人定然躁动.由作肯定是知道的.他察觉不出异样.那就是扶晞还是安全的.估计还好好的待在这里面.如今他只要找出她就好……他轻咳一声.缓缓神说道.“吓着姑娘是……在下的错.在下想给姑娘道歉.不知有沒有个清静的地方”. “有.自然有.”.那女子脸上笑开花.她挑衅的回头看了看依旧注意她这边的几人.她转头对着简离说道.“公子这边请”.她领着简离上了阁楼. 上楼的时间.简离把一楼大堂给扫了几遍.扶晞不在下面.他自顾说起话.“姑娘住几楼”. “奴家住二楼东厢”.她以为简离是心急.觉得太远.她抿嘴笑笑看向简离.不再回头也不怕摔. “哦”.简离点头.“那姑娘的花名就是以夏开头了”. “奴家夏月.公子知道这里的规矩.”.她感觉简离有着她之前看见的那些男人沒有的一种气质.干净高贵.不像是经常出入这个地方的人.今天也不过第一次见到. “我不久前來过一次.那时知道的”.他上回进來还沒见到几个人.也还沒听到几句话就出去了.这些东西是由作告诉他的.春开头住三楼.夏开头住二楼.秋冬住一楼.店里的老板住四楼.四楼有雅间.一般招呼有來头的人. 简离想想.扶晞也不是有能力去四楼的人.而一楼方才也看过了.倾巢而出.沒有一间是关门的.如今也就是二楼和三楼了.不知道扶晞在哪儿. “我怎么未曾见过公子.”. 简离环顾二楼的每个房门.有四个是关起來的.这就证明里面有人.他一门心思在寻找扶晞上.听人问话.随意答道.“或许姑娘你那时正在忙”. 这句话说得好生伤人.正在忙.这里的女子能够忙什么.虽然是事实.但是这话太过刺耳了.夏月一时凄笑.奈何简离根本就沒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依旧打量着这里的门.夏月只当他是急了.也不再故作矜持.她加快脚步带简离到她的房门. 简离站在门口示意让夏月先行进去.夏月温顺.听话的踏步进去.简离随后入内.他转身关上房门.上好门栓.这一举动让夏月竟有了一丝脸红心跳.如同第一次.如同遇上心上人一般. “公子……”. “姑娘可否告诉在下三楼可有客人.如果有.是那些客人.”. 这两个问題來的太突然.和夏月预料中的接下來的情况差大了.可她再不明白简离的意图.也还是如实作答了.“春则姐姐出去宴客了.春平姐姐和春苑姐姐在楼下.春莴姐姐在四楼雅间伺候……伺候客人.此刻只有春沛姐姐一个在三楼.屋里的是城北做绸缎生意的黄老板”. 简离心里舒缓了一些.他复问道.“姑娘确定.这是什么时候的情况.会否有偏差.”. “我在公子來之前一直沒有客人.所以我一直都在大堂.这些情况不会错”.夏月似乎想宣示什么.当她说到自己在简离來之前沒有客人的时候.语速很慢.声音很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简离. 简离不为所动.甚至根本就沒察觉到她的不同.他点点头转身要走.夏月大为不解.“公子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简离转头停下來.他似乎想起什么.从腰间取下钱袋放在桌上.这是出门时准备上的.还分文未动.九锭金子.足够让她给自己赎身. 夏月只看了一眼.只是钱袋就让她明白.自己今天遇上的是贵客.她同样动身走了两步.“公子什么也不做就要这样走吗.”. “该做的都做了.还有些事情姑娘帮不了我”.他推门出去.“有人曾对我说.清白之于一个女子很重要.姑娘若是想.大可拿着钱赎回自己.还有.你也大可当我还沒走.难得清闲.何必再下去揽客.留在屋子里好好睡一觉吧.”.离开时给带上了门. 简离离开后便沿着走廊去找.四个房门依旧紧闭.扶晞会在哪儿呢.他四下看了看.周围沒人.楼梯口也沒人.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喊了一句.“秋思姑娘.原來你在这里.”.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醉意撩人 当你担心一个人担心到了极点的时候.你就会想快点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哪怕是她正处于危险.至少你知道她怎么了.她处于怎样的一种状况.你也好.去救她. 最怕的就是一点消息也沒有. …………………………………………………… 简离静静的等着.他看着关紧的那四道门.突然就开了一道.出來的那人.不是扶晞又是谁.她还能主动开门.那就是她沒被人控制.可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她脖子上那一条条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她脸颊发红.看样子是喝了酒.还喝过了头.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秋思在哪.扶暖在哪.”.扶晞含糊不清的问话.她扶着门槛.眼神迷离.环顾四周的时候.简离已经快速的向着她走了过去. 简离原本满心想着.若是找到了她.一定要一把掐死她.可如今看见了她.他又下不去手.只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都是屁话.当简离到门口的时候.屋里传來一句句叫唤声.“扶公子出去干什么.快回來.快回來呀……”. “一会儿就來.一会儿就來.夏姐姐等我.我还有话.还有话要……”.扶晞揉揉眼睛.眼前的人还看不大清楚.她就被人抱紧了.靠在那人怀里.她觉得很安心.是熟悉的味道.杜若的味道. 简离向着里屋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眼睛.里面一位姑娘一丝不挂的坐在椅子上.她的头趴在桌子上.简离这个方向正好看见她的侧面.想也沒想.简离单手抱住扶晞.一只手关上房门.他后退几步倚在走廊栏杆上.扶晞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他嗅着扶晞头发的味道.淡淡的清香.还带着一丝不难闻的酒气.再往下.就是她的脖子.酒味越來越明显.简离皱皱眉.“你是喝了多少酒.”. “不多.半壶.不对不对.添过一次.所以是.一壶.一壶半.”.扶晞还能回话.只是沒有力气再抬眼睛.她头有些疼.便向着简离的怀里凑了凑.“还是不对.是两个人喝的.所以……还是我喝得多.一直是我在喝.她在脱衣服.我不能脱衣服.我不能脱衣服你.你知不知道.她不愿意喝酒.她沒得脱了才喝酒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同我回去.你醉了”.简离怜惜的揉揉扶晞的后脑勺.“回王府去.以后不准乱跑”. 扶晞撇着嘴皱着眉在简离胸前磨蹭了一下.“不行不行.秋思还在呢.我刚刚听见有人说……”. “那是我说的.她不在了.你别想了”.简离说着就按了按扶晞的脑袋.低声道.“别不老实”. “我不要走.我都问到了”.扶晞不安分的挪动位置.她的手搭在简离肩上.这样的姿势倒像是扶晞把简离压着. 简离浅笑着.不在意的问.“问到什么了.”. “我.我知道扶暖去哪儿了.我知道秋思被谁赎走了.我知道……”.扶晞以前不是沒喝过酒.实在是今天喝得太凶.以至于现在说话颠三倒四.若是旁人听了去.定然不明所以.可是简离明白.他佯装震惊.而后颇为赞叹的说道.“好本事啊.”. 扶晞抿嘴傲然的笑笑.“当然”. 简离觉得这样的姿势于他太不公平.便一个转身反转过去.于是就有了简离压着扶晞.扶晞靠在栏杆上的画面.简离弹弹扶晞的脸.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对面的门却开了.一声厉呵.“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扶公子.”. 转头看去.正是是方才里屋里一丝不挂趴在桌子上的姑娘.她的脸颊泛有红光.应该也是喝过酒的.总结扶晞方才说的话.这姑娘应该是喝得不多.她已经穿好了衣服.估计是见扶晞开门离去久久不回.便想出门找找.岂料一开门就看见简离压着扶晞. “扶.公子.”.简离看着身下的扶晞笑了笑.心里暗赞.“居然骗了人家姑娘.这么久也沒穿帮.好家伙……”. 见简离不为所动.夏露立即冲上去要扯开简离.她见扶晞被他紧紧搂着.心里更加慌乱.以前也不是沒有遇见过有断袖之癖的客人.院里也有些长得清新伶俐的小男孩子.十三四岁的.有时也会被叫出來陪酒……如今看这幅模样.定然是这个男子偶然看见了扶公子模样俊俏.心里起了邪念…… 简离哪是那么容易就会被人扯开的.他抱着扶晞向旁边走了两步.“姑娘你别插手.这个人我……”. “不行.”.夏露果决的打断简离.“公子见谅.这位扶公子也是花朝院的客人.绝非陪酒作乐之人.请公子松手”. “我只是要带她走.姑娘不必紧张”.简离打横抱起扶晞.就要带她下楼. 夏露拦在楼口.“这位扶公子是夏露的客人.我沒有将人不明不白送给其他客人的道理.请公子放下.”.她焦虑的看了几眼昏睡的扶晞.心里叫唤着.“扶公子扶公子.你快醒醒啊.”. 简离解释.“我与她是认识之人.姑娘不必怀疑”. 夏露丝毫不理会简离.她走上前用手中的汗巾擦擦扶晞的脸.简离本是闪躲了一下.看夏露如此.他倒是有些意外.不过看扶晞嘴角确实有些……晶莹的液体.想來距离她喝酒出來也有一会儿.这个肯定不是酒.那么就只会是哈喇子了. “公子.扶公子醒醒.你醒醒.随夏露进屋好不好.”.夏露斜眼瞟了简离一眼.她温声道.“这位公子.你怀里的扶公子确是奴家的客人.他此刻喝醉.但到底记得是同谁喝酒的.我不想她一醒來.却是在他人怀中”. 简离眉头跳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啊好啊.我还有……”.扶晞的腿轻轻晃动.她睁开眼大叫.“我还有事情沒问呢.”. “别说话.待会儿好好睡觉”.简离抱紧了一些.这话里带着几分宠溺.他自己浑然不知.夏露听去却是一阵发麻.要把扶晞“救”下的心思也就更强烈了. “院里不乏一些陪酒的男童.公子若是想.夏露可以着人为公子安排.只是这个人.你不能带走.”.这个时候.她的语气强硬了几分. “你误会了”.简离的脸骤红.他心里是又羞又怒.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和一个风尘女子争起人來.而且还会被人误会成……不再多说.他抱着扶晞就要走.想來这个夏露也是拦不住的.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何慕何离 殊不知这世间的心动不只在那一瞬.一瞬后你以为心动不再.可渐渐的发现.心动从未离开. …………………………………………………… “夏月姐姐快过來帮忙.”.夏露见着夏月出门.她探着头向她呼喊.只愿她快些过來帮忙.帮她应付一下这个“难缠”的简离.她也好从中救下她的扶公子. 夏月刚刚开门.见着简离还沒走.又见到夏露正同他纠缠.还在想是不是夏露也看上这位富家公子了.却又听得夏露这样一番话.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她急忙走过去.嘴里念叨着.“公子这是……”.当她看清简离怀里抱着一个人的时候.她诧异的看向夏露.“夏露你刚刚说什么.”. 简离已经觉得不妙.他已经看见有一道门微微的开了.估计是他们争执太久.给里面的人听见了.这样下去不行.他看看怀里醉得一塌糊涂又酣睡正甜的扶晞.不理会夏露和夏月二人.径直走进对面的.也就是扶晞刚刚出來的屋子.提腿关门之际他低声道.“先进來”. 显然.简离这话是对夏露说的.可夏月同夏露对视一眼.双双进门.同时.夏露又在夏月耳边说了些话.虽听不清说的什么.但见夏月面色不佳.想來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关好门.简离把扶晞放在椅子上.让她趴在桌上睡.哪知.离开简离怀抱的扶晞登时就不满意了.她睁开眼.无力的锤桌面.“不要.不要.”.也是.相比简离这个人肉靠枕.桌子哪能让她觉得舒适. 简离无奈.他又把扶晞给抱起來.让她站着靠在自己身上.这回夏露就不满意了.她直指着床铺.“有床.我可以服侍扶公子……”. “她怕是不会让人服侍”.简离冷冷的看了夏露一眼.不过还是把扶晞放到了床上.动作迟缓而小心.他心下想到.今天若是不好好解释一通.怕是不能平静的出去了.挑挑眉.他转而对着夏月道.“夏月姑娘可否同这位姑娘说说.我与床上这位却是相识.我到这儿來.就是为了寻她”. 夏露转头看向夏月.“夏月姐姐.你认识这位公子.”. “我.我……”.夏月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但简离对她的恩德她犹记于心.看向夏露.她劝解似得同她说.“夏露.这位公子不是会哄骗人的人.他说与这位……扶公子相识.那必然也是相识的”. 夏露执拗的别过头去.“姐姐怎么能断定他不是哄骗人的人.要知道來这儿的男子可全都……”.她一时打住.留下尾音一來是她觉得床上的那位扶公子就不是刚刚她想说的那种人.她可不能因为一句话就否定人家.二是看简离通身衣着清雅华贵.想來也是大户人家.她不能这样明着得罪人.三來她见夏月说话时一直看着简离.想想估计是她曾经的恩客.她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打人家脸.不过她对扶晞上心是真的.今天她是说什么都不会让人随随便便就把她带走的. “姑娘方才也看见了.她一直依偎在我身上不愿离开.这足以证明她对我的依赖.她认定我对她是沒有威胁的.姑娘你还在担心怀疑什么.”.简离转头看了看扶晞.见她睡眼惺忪.一副要睡不睡又要醒不醒的模样.两只眼睛怎么都睁不全开.看着比平时小了一半不止.长长的眼睫毛像两把刷子.一扫一扫的.两颊还是泛红的.煞是可爱. 简离看向扶晞的神情自然一点不落的印进了另外两人的眼里.不过她们一个是纯粹的关注简离.一个是因为关注扶晞而不得不注意简离.夏月看见了只觉得奇怪.她可不信简离真的如夏露所说的那样有断袖之癖.夏露则不同.她已经完完全全把简离想象成了一个有异常癖好的不正常男人.可能是如今心里眼里全是扶晞.所以她自动忽略掉了简离的一切.包括那张脸. “扶公子不过是喝醉了.识人不明”.夏露在说话的空挡绕过简离.走到床边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扶晞.心下怨道.真不该让公子喝那么多酒的…… “是吗.”.简离不禁失声笑出來.他也走到床边.伸手在扶晞眼前晃了晃.扶晞用力抬手想握住他.简离得意的笑.“这也是识人不明.”. 夏露仍是不信的.她轻轻拍打扶晞的脸.“公子别睡.公子……离君离君……”. 简离脸色一沉.“你叫她什么.”. 夏露一愣.随后想明白什么.她睁大眼睛道.“果然.公子你是在乱扯关系吧.连扶公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同他是相识人.夏月姐姐.快带这人出去.找來睦姨.让她给这人安排男童伺候.”.这时.夏露连一句“公子”都不想叫出口.她直称简离“这人”. 夏月一阵尴尬.走到简离身边.“公子你还是……”. “你刚刚叫她什么.”.简离不理会夏月.他定身看着夏月.“说.”. 许是简离此刻的面色不好.许是他的气势太强大.夏露有些动摇.她低头退后半步.犹豫了片刻后看向夏月.她正对着她挤眉弄眼.她咬咬牙说道.“我叫离君.我叫扶公子离君.他的名字是扶慕离.我唤他离君有何不妥吗.”. “她告诉你的.她说她叫扶慕离.”.简离心里收缩加快.一紧一松好难受.“她是怎么说的.怎么告诉你的.什么慕.什么离.”. 夏露断定了心中的想法.她已经决然不会让这人带走扶晞.想來这人再有本事.也不敢再花朝院胡來.她毫不顾忌的说道.“倾慕的慕.离人的离.够了沒有.你口口声声说同离君相识.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名字.”.说完.嘴角一丝讥讽. 简离全然不顾.他只听进去八个字.倾慕的慕.离人的离……离人指谁.是自己吗.一直知道她喜欢自己.只是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 “我居然不知道她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简离浅笑. 扶晞意识不清.她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她努力的试图抬眼.可眼皮子重重的.她实在是不能完完全全的睁开.她下意识的动手.无力的摸摸自己的脖子.这屋子虽然光线昏暗.但若想不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还是要多费些心思.喝酒之前.她制定的惩罚是在脖子上画线条.用的是画眉的笔.她故意几个问題回答不上.脖子上也就多了几条线. 当夏露要在她面前脱衣服的时候.她急中生智说是要玩个游戏.夏露哪有不依她的.当即便同意了.扶晞说要一人问对方一个问題.回答不上就被画线条.或者喝酒.夏露觉得喝酒无趣.便加上了脱衣服这一条.扶晞犹豫了一会儿.说惩罚自愿.可以自行选择.不曾想夏露直接选的就是脱衣服.初时扶晞还觉得不好意思.都不敢抬头见她.而后喝酒喝多了.人也放开了些.就不怕了.不时还会指着夏露道.“姐姐你好漂亮.”.这话只是她喝醉之后的话.可夏露却是听得像吃了蜜糖似得.笑得花枝招展的. 当然.扶晞也不傻.她不会一开始就问秋思的下落.她循序渐进.先问了许多典籍.再然后问关于这花朝院的消息.最后问了近來发生的有趣的事.最后的最后她问到了秋字打头的女子…… 夏露与她不同.她问的全都是关于扶晞的问題.譬如. “公子你今年多大.”. “十五”. “公子平时喜欢做什么.”. “看书”. “公子是住哪儿的.”. “城西”. “公子的全名是.”. “……我姓扶.名慕离.倾慕的慕.离人的离”. “扶公子.我……可否唤你离君.”. “随姐姐喜欢”. “离君家中可有妻房.”. “不曾有”. “离君可有喜欢的人.”. “有”. “谁.”. “不能说”. “那好.你受罚吧.选什么.”. “我喝酒”. “离君不觉得热.”. “我觉得还好.还有.姐姐你还是不要叫我离君.我觉得好怪”.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加解释 除却走丢这件事.今夜还算美好. …………………………………………………… 简离大概知道该用什么办法來证明自己了.他相继看了夏露和夏月一眼.随后不顾夏露的阻拦.把扶晞扶了起來. “姑娘不必紧张.你们都在这里.我想动她也是无法得手的”.简离说话时声音总是温和动听的.扶晞转眼看着他.即便不清醒.她还是会注视着他.简离又说道.“我姓简.单名一个离.姑娘记住了”. 夏露和夏月都不知道简离要做什么.只见简离拍拍扶晞的脸.轻声唤她.“扶晞扶晞.扶晞扶晞”. “嗯.我在呢.”.扶晞动动嘴巴.她还是动手摸了摸脖子. 简离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随后继续问扶晞.“你喜欢谁.别说称呼.你说那人的名字.他叫什么.”.问完了他心里一紧.突然想到.扶晞所说的离人会不会是由伽.出门在外.不是离人是什么. “……简离”.扶晞沉寂了一会儿.轻轻的说出两个字.就这两个字就足够了.简离心满意足的闭眼.嘴角勾起一抹笑.而后抬眼看向夏月和夏露.她们都是一副错愕的表情. 简离再问.“你看看我.我是谁.叫我的名字.快……”. 扶晞又是一会儿沉寂.她揉揉自己的眼睛.抬手摸上简离的脸.她笑呵呵的说.“我摸到了你的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嘴巴.是你.哈哈……真的是你.”. “那你说说我是谁”.简离也不打断她.任她在自己脸上招呼.“我和你喜欢的人是什么关系.”. “你是……”.扶晞两手捧着简离的脸.小心谨慎的说.“你是简离啊.你是我喜欢的那个简离.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你……”. 简离又问.“是不是很累.要不要睡觉.”. “要”.扶晞呆了一会儿.她目光迷离的看向站在床边的夏露和夏月.低声喃道.“两个夏姐姐.原來是梦.又是梦.也只能是梦了……”.说完她就扑到简离怀里.两手紧紧抱着他.脑袋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搁着.看样子是真的以为是梦.想好好睡一觉了. 夏露和夏月都是看得目瞪口呆.夏露原來只是觉得简离这个人不正常.好龙阳.可是如今这个状况真真是让她措手不及.她的扶公子.她的离君.居然也…… 简离不多说话.他本就不想解释什么.反正以后也不会再來.更不会再同这两个人有什么交集.他抱起扶晞.让她安稳的睡在自己怀中.走到门边的时候回头问.“姑娘可否指条路.比如.后门”. 夏露伤心不已.根本就不肯理会简离.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熟睡的扶晞.难怪呢.难怪他不愿意早早入梦.行周公之礼.难怪他连衣服都不肯脱.难怪他都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題.原來只是來这找人的.还是个男人. 夏露是难过.夏月是可惜.她可惜简离这样清风霁月的男子居然有这样的癖好.心里同样有些感慨.难怪他进來的时候面色不佳.言语不善.难怪他不近女色.任我如何撩拨都不为所动.难怪他上楼的时候左顾右盼.难怪他只问我些问題就要走.什么也不做.怕他只是來这里找人的吧.原來.原來如此…… 最后还是夏月带头领过去的.她到底不像夏露.入这个院子的时间不过两年.对外界还有些憧憬.应该是真的对扶晞上心了.不过如今怕是真的伤心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憧憬.夏露扑到床上去哭.夏月楞了一会儿.而后开门带着简离从另一个楼梯下去.又带着他到了后门.前头热闹.后头寂静.对比真是鲜明.简离道谢后.便大步离开.同由作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总不能让他再进去跑一趟. 夏月看着简离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转身对着一木柱子后面说道.“出來吧.我知道你也跟來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一人就缓缓出來.是夏露.她眼睛红肿.应该是哭过了.夏月走上去拍拍她的背.“真喜欢上了.”. 夏露不说话.只是咬唇点点头. “做咱们这行的.不能有太多想法.即便他.他喜欢的是女人.也未必会……”.夏月停了一会儿.“你明白吗.”. “夏月姐姐.你不知道离……扶公子他有多好.文采.风度.人品.性情……都比我见过的男人强上百倍.”.夏露抱住夏月.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嘴巴瘪瘪的.很委屈的样子. 夏月又是一声叹气.她拍拍夏露的背.“知道了知道了.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我们怕是一辈子也走不出这个地方”.她眸子深了深.“即便有了足够的银子.我们也出不去了……清白.谁不想自己干干净净的.我们这身子已经脏了.出去也是无依无靠……”. 长夜漫漫.又是一阵感慨.这恐怕是她们交心的第一晚.其实身处风尘.感情都來得很快.因为她们都寂寞了.看多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听多了甜言蜜语.溢美之词.她们都累了.只要一点尊重与真心.她们就会坠入情网. 男欢女爱在这里算什么.女人付出了爱.男人却只为得欢. 由作花朝院外等得心急如焚.奈何简离有令.他又不能违令.所以也就只能干着急当简离抱着扶晞从小巷子出來的时候.由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殿下.扶晞沒有……”.由作看了看扶晞.见她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心里的担心就此放下. 简离眨眼又摇摇头.示意由作别说话. 由作会意.他带着简离走.他早就准备好了马车.上回也是如此.简离逃出來后.就是在马车里等着由作的. 简离因为抱着扶晞.所以上车时有些艰难.动左腿不行.动右腿也不好.由作要帮他.奈何简离不许他插手.最后还是简离先把扶晞放上去.最后自己上去了再挪位置.扶晞此后一直都是保持着窝在简离怀里的姿势.可能是因为喝多了.她睡得很熟.一直沒醒.简离在黑暗中看不到扶晞的脸.他就静静的去听扶晞的呼吸.均匀有致.她沒有说梦话这一点让他有些意外. 由作驾着车.他不时向后撇几眼.到了淮王府.下车又是一个大工程.简离在车里缩手缩脚的待了很久.手脚都麻了.不能乱动.他就在车里休息了一会儿.小心的动了动手脚. 挪动式的下了马车后.简离用力的眨眨眼.他都困了.此刻的淮王府只有门口的几个大灯笼在昭示主权. “殿下.她……”.由作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題了.王府的人此刻应该都睡得很熟了. 简离抬腿.“夜深了.此刻不好送她去屏澜.她睡清风”. “是”.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艰难抉择 幸福來得太快太突然.让扶晞觉得不真实. …………………………………………………… 醒來的时候.扶晞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她躺在床上.眼睛睁开闭上好几回.转眼看着这个陌生又带着一点熟悉的地方.她蹭的起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物.都还完好.她这时才觉得头疼得厉害.摸了摸脑袋.她继续睡下.翻了个身.不消片刻就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來的时候是午后了.扶晞可以感受到窗边的斜阳.她翻身对着门边.模模糊糊的看着一个人向自己走來.他背着光.直到走到了床边.扶晞才看清他的眉眼. “你睡了好久”.简离把手贴向扶晞的脑门.“你昨夜醉得厉害.浑身都是烫的.睡了一觉已经沒事”. “谢殿下关怀”.扶晞端正的坐起身來.当她听见简离说到“全身”两个字的时候.她就脸红得不行.昨天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似记得似不记得.但总都有个模糊的影子.她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可具体的却想不起來.可能是宿醉方醒.等她头脑清醒一些.昨夜的事都会变得明朗清晰. 扶晞如今至少还记得昨夜的荒唐.虽说她自己心里明白.可在夏露眼里.她可是个男人.所以夏露对她用的招数也都是对付在男人身上的.扶晞玩游戏的时候以想看着她为借口.硬是让她坐到了自己的对面.有了一张桌子的距离.她才觉得自己的身份可以藏得久一些.想來.昨夜她除了问出扶暖的去向.她还学到了好些东西…… 想起夏露.扶晞脱口问道.“我怎么回來的.昨天不是……”. “你能怎么回來.自己回來吗.”.简离端的一张严肃的脸.言语里却带着几分宠溺.他看着扶晞一直仰着脖子同他说话.想她该会累.便在床尾坐了下來.“以后不许乱跑知不知道.”. 扶晞顿时生起两朵红云.她软嚅的说道.“我当时被人缠住.看着殿下未曾走远.就觉得……我不想麻烦殿下.想自己解决.哪知道一转眼就看不见人了”. “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这就不麻烦人了.你知不知道这样让人很担心.你才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本殿担心一个不小心.你就……”.简离这时才有了一些生气.说话的时候也带着怒气.可话说到了后面.声音就慢慢轻下去了.“总之以后.别这样了”.他坐近了.伸手刮了刮扶晞的鼻子. 在扶晞满心慌乱.心头如同几万只小鹿乱撞.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不是又在做梦的时候.她的手不自觉的想掐自己一下.简离看见了觉得好笑.却沒有阻止. “会疼.我沒做梦.这是真的.”.扶晞依旧难以置信.她把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又在简离眼前晃了晃.简离笑吟吟的看着扶晞.重复了她刚才说的话.“会疼.你沒做梦.这是真的”. 扶晞忍住想要问的为什么.她知道有的时候.不问为什么.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如果问了.谁知道对方会怎么说.谁知道那个人回答的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当你很满意一个状态的时候.就默默接受好了.不要把一切都问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保持这一切最好的办法. “睡过了早饭.可别再错过午饭了.本殿让人留下了.你先洗漱吧.”.这话不是问扶晞的.他只是说了一句.便朝着门口去了.扶晞看着他亲手把屏风拉开.这样就隔住了自己这边. 简离让等在门口的人轻手轻脚的进去.扶晞蹑手蹑脚的到屏风后面.她探出头偷偷看着外面.有人组装了一个大木桶.六七个人提水进來.一桶桶倒进去.而后又有人进來.直到七分满的时候.又是一批人进來.又是在水里撒花.又是滴香露.这样的场面.扶晞还是第一次见.她回到床上坐着.两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脸.“这是怎么了……”. 等听到关门声.扶晞才敢走出去.看着水汽蒸腾的屋子.浮着杜若花瓣的水.还有准备好的衣服鞋子.等人高的镜子.精致的梳妆台.黑眉笔.红胭脂.打底的水粉……这一切女子用的东西.她再次惊叹.这到底是简离吩咐别人去做的.还是他的细心. 屋子里沒有了别人.扶晞脱衣下水.头发也散开了.水温适宜.不烫不凉.浸在里面很是舒适.闭上眼.扶晞细细的回想这些天來发生的事. 在四皇子府.浔阳其实也沒对她如何.不过是安排了一些重活.可往往只是辛苦一上午.轻松一下午.要说最最让她感到痛苦的.还是邱群潜入的那个晚上.想一想如果那天她就那么不吭声.是不是现在的自己就只是一具尸体.还有就是昨天.离开的时候.她昨天是不由自主的就冲了过去.一巴掌打向邱群的时候.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他糟蹋了人.却不承认.他糟蹋了人.却不承认…… 后面和邱群对质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语无伦次.每一句话都是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她一点也沒來得及酝酿.所有的情绪就在那个时候爆发. 一天了.不知道浔阳是怎么处置邱群的.会不会.还是放了. 扶晞越想越深.而后不甘心的闭眼.她把头倒靠在木桶边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脑海里想的又是另一回事.昨天的事. 扶暖的下落已经问到了.确实是被赎走了.按照夏露的说法是给人赎去做小妾了.那人是朝中官员姚立天.他的官职说不上大.但到底是个京官.那么接下來的事情.扶晞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她哪里有什么办法去要回扶暖.别说是官了.即便是普通人.她也沒钱去赎回扶暖…… 如今她唯一的办法.就是简离.她唯一可以寻求的人也是简离.在她认识的人里.这件事也只有他有能力去做. 可是他会不会帮忙呢. 简离原本就不喜欢扶晞插手扶暖的事.这个扶晞是知道的.可是她始终不能放任扶暖不管.如今简离已经对她不同.他对她好.很好. 可是这样他就会帮忙了吗.扶晞可以利用这一点吗.她从來.就不是带着目的去喜欢简离的呀.如果这回扶晞抱着这样的心思去求简离了.那他会怎么看待她.会不会瞧不起她.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她.会不会就此收回他对她的关照. 扶晞想得头疼.她快速洗把脸.而后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沐浴.穿上衣服. 她沒有去用准备好的那些胭脂水粉.一是因为沒心情.二是她不会.一个连发髻都要假手于人的人.怎么会精心的去涂脂抹粉.只怕涂來抹去.不如什么都不弄的好. 打开门.门外除了简离.谁都沒有.他一转身.给了扶晞一个暖暖的笑.真诚而又美好.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携怒而来 有时.人就是自视甚高.于7是就丢了拥有的一切. …………………………………………………… 自那日起.简离对扶晞的不同就传开了.王府里谁都知道简离对她特别关照.可或许是畏于简离.所以沒人敢來询问她.或者私下讨论.不过是遇见了就会躲着.碰上了就会自觉的低头. 除开与扶晞同住的那三位以及简离身边的几人.府里的下人都是不理不看不问的做派.对了.还有程理.他还是一贯的对扶晞好.扶晞从四皇子府回來的第二天他就放下事情去了屏澜.看着扶晞无碍.他又说了许多话.扶晞几次想要告诉他自己在四皇子府的所见所闻.最后都忍住了.当然.她也沒有说起杨普.只是略微提了几句奉绣.程理似乎不知道奉绣的能力.他眯着眼睛想了想.随后挑开话題. 府中人对扶晞的态度大变.扶晞从未对此感到荣耀.她也未曾对此觉得烦恼.不过是少了些打招呼的人罢了.该交谈的还是在交谈.该碰面的依旧在碰面.她心里最大的麻烦事是扶暖.她无法放弃扶暖.所以她愿意赌上自己这个得來不易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的幸福. 如今她在等.等一个好的时机.等一个只有简离在的时候.等一个简离高兴的时候.她再说出这件事.同时她还要想好一切应对简离可能询问的话題.她一定不能在说话上被简离牵着鼻子走.那样最容易把思绪打乱.简离那样聪明.如果她不做好准备.一定会被简离带进圈子.然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即便说了也会立即被反驳回去…… 熟悉了简离的套路.扶晞不得不再扶暖的问題上慎重再慎重.又因为去了一次四皇子府.看了几次风雨.扶晞心里明白.身处皇家.说话做事都不一定是表面上的意思.很多人很多事看似无足轻重.可或许同样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可能.扶暖是被京官给赎去.那个官无论大小.都是京官.简离这些年深居简出.从不和朝中官员來往.他说不定都不认识那个人.这样的话.让他如何去说.如何处理呢. 扶晞一直都知道.她的殿下不简单.简离有怎样的抱负.她在那个密室里听得一清二楚.至今难忘. 虽说简离待她与别人不同.可在王府的差事她还是要做的. 今天就是晒书的日子.扶影和扶清先去了.扶晞和扶瑶她们先去厨房领吃的.随后再去. 天有不测风云.谁都沒想到今天一场雨毫无预兆.说來就來了.扶晞和扶暖站在屋檐下躲雨.这里真的是一个尴尬的地方.距离屏澜已经有段距离.不能指望了.在瞧着厨房.同样是一段不短的路.说什么都会淋雨.这雨也沒有要变小的趋势…… “这雨下得也好.省得我们去搬來搬去.”.扶瑶撅撅嘴.拍着扶晞的肩说道.“她们会不会现在忙着收书啊.”. 扶晞静默片刻.“该是不会的.她们只是早我们一步过去.这个时候应该才刚到沒多久.不会那么快就搬书出去的”. 扶瑶点点头.沒再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向了不远处.扶晞顺着看过去.是三位女子.一个打头跑过來.两个在后头跟着.后面的那两个是扶香和扶原.虽然沒有一起共事.不算熟.但扶晞记得.只不过打头的人是谁呢.从未见过.而且看衣服也不像是下人. 扶晞不知道算是情有可原.那是因为她有段时间不在.可扶瑶怎么能不知道.她扯扯扶晞的手.“快看下.待会儿要行礼的.那是一小主子……”.她话还沒说完.至少扶晞还沒明白.那边的人就过來了. “见过应姑娘”.扶瑶给扶晞一个眼色.扶晞顺着也说了一个. “你就是扶晞.”.应娉婷很不情愿的睨了扶晞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而后小声嘀咕.“鸡安敢染指凤凰”. 声音不大不小.扶晞听得清清楚楚.同时在场的另外四人也是听得清楚.扶晞当时脸就煞白.扶瑶忍不住抬头瞪了应娉婷一眼.扶晞忙扯住她.此刻她心里大概明白眼前这个是什么人了.和于蕴薏一样的人.又是完全不同的人. 看着扶晞沒反应.倒是身边的扶瑶有了火.应娉婷更加觉得不快.她早些天就想会会扶晞.她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简离多次召见.还让她在流云休息.据说.简离还同她一起沐浴了.简直不知羞耻.听到这些的时候应娉婷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疯了.一个下人就这样猖狂.她以后还怎么和一起來的那几个女人斗下去. “怎么不说话.默认了.下贱胚子.你也只配做下贱的事.”.应娉婷有意激怒扶晞.她一來想看看扶晞能忍到什么时候.二來她要抓住扶晞的把柄.她早就想找个机会整治扶晞了.“依旧不说话.那就代表别人说的关于你和殿下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了.” “什么事.”.扶晞的软肋在简离.听到有关简离的事.她不能不问.“应姑娘听到了些什么.都请不要相信.有些事情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呵……是吗.”.应娉婷见着扶晞上钩.她走进两步微微仰头.紧紧盯着扶晞的脸.“你用了些下贱的手段勾引殿下.比如共浴.比如主动献身.让殿下一时沉迷.难以知返.”. 扶晞抓着扶瑶的手越來越紧.她忍耐着.咬牙说道.“应姑娘别听这些话.全是胡说八道.当不得真的.”.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是真的呢.”.应娉婷身后的扶香和扶原拼命的向着扶瑶还有扶晞使眼色.让她们忍耐忍耐.而又轻微的去扯动应娉婷的衣角.暗示让她少说几句.适可而止.奈何这对于扶晞扶瑶有用.可对于应娉婷却适得其反.她感觉到身后两个丫头的表情明显有问題.细细一想.自己才來沒多久.而这几个人本就都是这里的.自然认识.她们几个是在看她笑话. 应娉婷更加是怒火中烧.她挥开扶香扶原二人的手.“别动我.吃里爬外的狗东西.”.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言下之意 水面清圆.雨落无声. …………………………………………………… 一声呵斥.扶香扶原都不敢再动.应娉婷冷哼一声.她转头指使起扶瑶來.“你.你去取伞來.”. “我.我去哪儿取伞啊.”.扶瑶看了看外头的雨.这一出去直接就洗了个澡了.这个短廊两边都沒什么建筑.要去拿伞也要走很远.让她去哪儿拿伞啊.扶瑶心里怨道.这人分明就是要整我.我又不傻.才不去呢.她摇摇头.娓娓道.“应姑娘恕罪.我去不了”. “你敢不去.”.应娉婷料到她不会同意.可声音还是提高了几分.她这话倒是向着扶晞说的. 扶晞抬头看向她.她心里明白.这应娉婷是冲着她來的.她今天再怎么忍耐都是逃不过这一劫了.舒口气.她坦然道.“我去吧.应姑娘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应娉婷笑.“总算有个做事的”.她酸酸的白了身后的扶香扶原二人一眼.“你们也要学着才是.”. “扶晞你疯了.”.扶瑶扯住扶晞.“这么大雨啊.你一出去肯定生病……”. “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如果沒有人送伞來.我们一天都走不了”.扶晞拍拍扶瑶的手.慢慢掰开她的手指.“放心.我去去就回.待会回了屏澜.我泡个热水澡就是了……”. “我和你一起去……”.扶瑶摇头.“你原本不必替我的.”. “拿伞而已.人多反而不好.我一个就够了.”.扶晞走到屋檐底下.她已经感受到清风拂面.几滴雨水滴到额头上.顺着脸滑下. 应娉婷在一旁冷冷道.“磨叽什么.还不去.”. 扶晞深吸一口气.她想这里虽说距离屏澜要近些.但是路不好走.而且途中能避雨的地方也少.所以还是走厨房那条路比较好.路上说不定会遇上几个人.借把伞也好.再不济.她大不了一口气跑到前院…… 扶瑶拦不住她.也碍于应娉婷在.到底她算是半个主子.她不能违抗她.心里只能不断念叨.一定要让扶晞在路上遇见人.一定别生病.一定……… 刚刚踏出去了两步.扶晞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大雨给她的压力.噼里啪啦的打在她的身上和脸上.几缕短头发贴在额前.她捏起拳头.准备跑起來. “回來.退回來.”. 身后的声音.那样熟悉.扶晞却不确定是对着自己说的.她只是慢了下來.直到再次听到那个声音.她才回头. 是简离.他站在她之前站的位置.看着她这边.对着她说道.“回來.快些回來.”. 可能是觉得扶晞动作太慢.简离看了身边的由作一眼.由作快速的跑出去把扶晞拉回來. 扶晞回來.应娉婷等人都随之后退一步.整个水人儿.她们怎么敢靠近.扶瑶碍于简离在场.她迟疑了一下.随后见简离沒看扶晞这边.只是挥了挥袖子.她便走上前.急切的低声道.“扶晞你这样会生病的.”. “沒事的”.扶晞拧拧衣服上的水.她对由作点点头.随后看着简离的方向.“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嗯”.淡淡的应了一声.简离沒瞧她.他径直走向应娉婷.“本殿记得你是应娉婷”. 应娉婷十分欢喜.她雀跃的道.“是.正是娉婷”. “这雨下得突然.若无人路过.你该怎么办.”.简离神色淡然.言语温和.却只有由作听出问责之意.他不满应娉婷遣人冒雨为她拿伞.那人还是扶晞. “殿下关怀.娉婷受宠若惊”.她一脸娇羞模样.在人看來.与之前判若两人. 简离别过脸.对着由仲道.“给她们两把伞.另外.你护送她们回去”. 由仲本就还拿着简离用的伞.他将两把伞交与扶香扶原之后.自己又从由俱手里拿过一把伞. “雨过路滑.你小心护送”.简离说完对着应娉婷道.“沒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伞不多.你自己用一把.她们二人合用一把.由仲会送你们回去.回去了.就好好待在屋子里.出來得多.事也多……”. 应娉婷自然知道简离给她用的是什么伞.她看着伞柄上面刻着一个娟秀的淮字.是花字体.一时之间她还看不出是什么花.羞涩的点点头.她得意的看了扶晞一眼.又像是宣告似的看了扶香扶原两人一眼.那眼里似乎写着说.你看.殿下是宠我的.他理都沒理会那个什么扶晞.她原來也不过如此.百般羞辱刁难也不会反抗.我才是你们的主子.我一定会留下來.一定不会只是试婚之人. 等她们远去.简离又转头对着由俱道.“你拿着由作的伞送她回去.然后再多带一把伞回來”.她指着的人是扶瑶. 扶瑶看了扶晞一眼.立马摇头.“我可以和扶晞共用一把.不必人送.”. “殿下的意图是要伞.给你们伞让你们自己回去了.难道你们还要再指一个人送伞回來.”.由作难得对着扶瑶说这么话.还是出于解释. 扶瑶点点头.“哦……可是扶晞全身都湿了.不能一直这样.还是我等着吧.”. “你先回去吧扶瑶.帮我烧好热水.快去……”.从说了请安的话后就一直沒再说话的扶晞终于又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虽然觉得冷.可此刻一个哆嗦也不敢打.她怕劝服不了扶瑶.她怕自己有一点不适.扶瑶就会执拗的不走了. 好在扶瑶是个容易糊弄的人.她听到扶晞说要烧水.立马就同意了.她对着简离说了一句.“谢殿下”.随后转头对着由俱道.“走走走.我们快回去.”. 等着她们都走了.由作也早就明白简离的意图.他走远好几步.到了一个墙沿守着. 扶晞原本一直觉得冷.此刻却紧张得不得了.连冷这样正常的生理反应都逐渐丧失. “知不知道本殿为什么要先给她们伞.让她们都回去.”.简离不等扶晞回答.他自己先说了.“因为本殿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啊切.”.扶晞忍不住.很煞风景的打了一个喷嚏.“殿下.我.我明白”.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是非之人 简离的心总是漂浮不定的.不能怪他.毕竟他心头最大的事情还沒解决.如果一切都尘埃落定.或许他会更多的考虑自己的心. 在一切还沒确定之前.他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要给自己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 “你明白.或许你是明白的”.简离眸子闪了闪.他走向扶晞.手指娴熟的挑了挑扶晞额前的细发.“你能容忍应娉婷吗.”. 扶晞不由得心头跳动.简离问了她一个棘手的问題.浔阳也问过.可扶晞的感觉不同.她认真而诚恳的抬起头看着简离.谨慎又小心的问.“殿下觉得我的想法很重要吗.”. “不重要.你的想法左右不了本殿的决定”.简离很快的截断她的话.而后又眉间一软.“不过是随口问问.你可以不回答”. 扶晞沒有很失望.因为她从來就不敢妄想自己在简离心目中的地位.她神色敛了敛.“出于自己的考虑.容不下.因为她容不下我.如果她在.我的日子必不会好过.倘若她日后有机会掌权.我或许一个不如她意.便会死得很难看……”. 简离很快就听出扶晞这句话的重点.她说出于她自己的考虑.她容不下.那就是她还有出于别的考虑.“那容得下是因为什么.”.能直接了当的问出口.这是简离觉得和扶晞待在一起比较舒服的原因. “出于为殿下考虑.是容得下的” .扶晞低头闭上眼睛.“我想.殿下也是容得下她的”. 简离知道扶晞对自己的心意.从花朝院回來.他就再沒怀疑过扶晞对自己的心.他只是有些意外扶晞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她能够为了他容下一个对自己有威胁而且又不喜欢的人.应该也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心思.略过扶晞的第一句话.他又问.“你怎么知道本殿会留下她的.”. “应姑娘虽说……任性了些.但是她性子直.也沒有太多心眼.她不喜欢我.沒有丝毫藏着掖着.有什么要做的.也是不做掩饰的就表露出來了.殿下三言两语就让她露出羞涩之颜.一个举动就让她欢喜.这样单纯天真的人.不管殿下此刻还喜不喜欢.她都适合留下”.扶晞看着简离方才的态度就知道了.她终究是懂他的.所以看到他对自己刻意的冷落.心里反倒开心.只有当着应娉婷的面冷落自己.那才可以转移应娉婷的注意.他终究沒有把她放在一个极端的位置.不管出于什么想法. 扶晞说的和简离自己心里想的丝毫不差.试婚女虽说都可以在大婚后遣送出府.但历來规矩都是要留下一个两个的.简离无法得知这些人是否有被刻意安插的.也不知道是否有居心叵测的.他在自己地位还不稳固的时候不能留下太聪明的人.只能选择留下单纯天真.易于掌控的人.应娉婷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即便有时她说的话.做的事有些惹人不快.但到底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不去理会就是了. “你很聪明”.简离抿嘴笑笑.而后用手指摸了摸扶晞的脑门.凉凉的.看來该让她快些回去了. 扶晞大胆的问.“聪明人会讨人喜欢吗.”. “会.怎么不会.”.简离直接回她.至少他是欣赏聪明人的.“怎么沒带上血玉.”.一眼瞟见她脖子上的细绳.低眼往下.看见的却不是应该存在的血玉.而是一块不算贵重的翠绿的半玉.简离略微有些不悦. 扶晞楞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上回去四皇子府的时候就摘下了.搁在屏澜了”.她还是沒说为什么沒带.她能说是因为太珍重吗.她能说是因为碍于哪些流言蜚语.她无奈摘下的吗.她能说是因为觉得程理送的玉更有心意.更适合她自己的身份吗.她能说觉得自己不配吗. “今天回去就带上.不必露出來.但你要带着”.简离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严厉.他又加了一句.“血玉可以暖周身气血.你带着有益无害”. 扶晞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以后能躲开应娉婷就尽量躲开.她粗枝大叶.一切情绪來得快去得快.过段时间她会忘了你这个人.也就.不会找你麻烦了”.简离这话说得极轻.可却又沉沉的.让扶晞觉得特别有分量.而后又听到简离说.“换季了.以后出门多穿件外衫.这样不会受凉”. 这算是关心吗.扶晞心里溢满丝丝甜意.无意识的别过脸.掩饰脸上的那朵红云.扶晞突然想起扶暖的事情还沒解决.她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殿下.我想……”. “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于蘅薏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在扶晞身上转悠了好几圈. 简离转过头.轻轻的说了句.“起吧.不必多礼”.挑眼看了看她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两人.都拿着伞.却同样是衣衫半湿.看样子是走得挺急.淋雨了. 由仲随后过來.他给简离行了礼.怯怯的看了一眼简离.看这模样.想來是由仲透露了自己的行踪.而于蘅薏就势赶了过來. “怎么这样急着赶过來.是出了什么事.若是真有什么事.你吩咐下人通传就好了.比如由仲”.简离瞪了由仲一眼. 于蘅薏吐吐舌.“是我自己要來的.即便由仲他不说.我也会跟着赶过來.殿下你别责难他.”. “不责难也就不责难了.随你了”.简离随意的答. 于蘅薏笑笑.她走近简离.凑到他手边.一手搭上他.“我今天看到一本十分有趣的书.想说与你听”. “什么书.王府里的.王府里沒有本殿沒看过的书”. 看着他们十分熟捻的样子.扶晞不由觉得分外刺眼.说的话也沒什么过分的.可在她听來.也是十分刺耳的.她别过脸不去看不去听.可偏偏于蘅薏要找上她.“这是哪位.怎么全身湿透了.有些眼熟……”. 听她这么说.扶晞渐渐想起眼前这个人.她刚刚來王府.也就是扶晞去四皇子府那天.她们见过的.她就是那个让扶晞觉得看着与众不同的人. “她是扶晞.府里的下人.你沒怎么出门.沒见过也算正常”.简离适时的解释.他此刻想让扶晞先行离开了.毕竟她身上全是湿的.这样不好. 于蘅薏退后一步.“她就是扶晞.”.试探的问着.带着一点戏玩的意味.同样还有着深深敌意的眼睛. “怎么了.不行.”.简离不多理会.他对着扶晞道.“不用等着由俱回來了.你拿着由仲的伞回去吧.”. 扶晞此刻也想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轻轻应了一声.点点头.接过由仲递过來的伞转身离开. 身后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过來.是那个意气而又稚嫩的姑娘.“她就是扶晞.她就是你近來在意的人.我姐姐的敌人.”.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选人行房 很快就可以开始.而一切都将随着开始而结束. 这未必是最好的结局.却是他最想要的. …………………………………………………… (在开始之前.请让我道个歉.昨天沒有按时更新是我的错.因为私人事件.我不小心删掉了存稿.一时间沒有补上.真的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同样的.这不是凑字数.这不是凑字数.这不是凑字数.重要的事说三遍.这个不用统计到正文里.好了.小祝不说废话了.请看文.谢谢支持)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对于整个淮王府而言.同样对于简离而言. 距离试婚女到府已经十天.在别的府里.王公早就同那些试婚女行了周公之礼.简离却迟迟不行其事.英娘和程理都明里暗里说了一两回.都被简离三言两语给应付过去了.他们都深知这种事情说多了会适得其反.也就不再多言. 人人都道这个日子遥遥无期.却不曾想今天早饭结束.简离主动提起了这件事.他让英娘着手准备.程理也在一旁听着.他听完后.立即让人去那三个处所通报. 这个消息算是喜事.不过一个时辰便在王府传遍了.不止传遍了.还被传得极为生动. 由某对由某说.“殿下让英娘准备行房的事情”. 又一由某对扶某说.“殿下要行房了.他今天就让英娘去准备了.”. 扶某对另一个扶某说.“殿下为了行房事准备了许久.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又一扶某对一由某说.“殿下终于可以行房了.听说是让人准备在燕月……那边.程管家都让人过去通传了……”. “殿下要去于姑娘那边了.我看见程管家派人去了……”. “殿下今天要一人御五女.他让英娘去准备了……”. “殿下昨天去应姑娘那边了.今天势必也会……”. “今天殿下肯定会去谷姑娘那边.我赌一钱银子.”. “我压于姑娘.你压谁.”. “我压五个.五个全要.”. “我压一个.那來那么多呀.你忘了咱们殿下还是个……”. “來來來.我压五个.你压几个.扶晞.來來來.來玩一把.”.由倦看着扶晞.他指着面前的小桌.上面已经压放着差不多二十余两的银子. 扶晞还沒见过这么多钱.她尴尬的笑着推辞.“不必了.我不会玩”.快步进到内室拿了吃食后.她小心的问身边的扶影.“他们在玩什么呢.什么压五个压一个.”. “殿下今天要行房中事了.他们在赌殿下去哪个姑娘哪儿.又或者.殿下去几个姑娘哪儿……”.扶影说着就自己羞涩起來.她把头放低.拉着扶晞快步走. 扶晞任由她拉着走.她手里的红豆包子在快步走的过程里掉到地上.沒人注意.扶晞茫然的看着空空的两手.手指几经抽动.最后握紧了拳头.心里感觉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堵得慌. 走出了厨房.扶影慢慢停下來.她吐了一口气.“不用赶了.我们慢些走吧.”. 扶晞抽出自己的手.她转身跑开.“你先回去吧扶影.我早饭刚刚跑丢了.我回去再拿一份儿.不用等我.”. 扶影看着她飞快的跑着.自己也不好再追上去.摇摇头就转身离开了. 去哪儿.去哪儿.该去哪儿.能去哪儿……她说自己要去厨房拿吃的.当然不会是真的.漫无目的的跑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其实在四皇子府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个问題.浔阳是个皇子.简离同样是.他们都会有试婚女.迟早要大婚.迟早会和不同的人有花前月下.那些人要么是端庄贤惠.要么是名门闺秀.要么是将相之后.不管怎样.都是大户之家.不管怎样.都不会是…… 于家的.应家的.谷家的.邢家的.黄家的……今晚应该……简离站在窗前.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窗板上敲着. 由作在身后站着.简离回头问.“你觉得本殿该去哪儿.”. “殿下的事.我怎么能决断.”. 简离抿嘴.“今天指的人.将是留下來的.你应该知道什么人适合留下來”. “其余人就不留下來.”.由作意有所指. “不让人留下.何必糟蹋人家.”.简离明白他的意思.他挑眉.“除了我们和那些女子的家人之外.沒人知道试婚女的身份.到时候和内务所打个招呼.她们可以暗里遣送回家.到时还可以好的姻缘.不必委屈嫁他人作妾.这不是很好.”. “于家”.由作一锤定音. “于蘅薏.”.简离冷笑.“因为他的父亲是定安侯于从源.”. “殿下在朝中沒有人脉.如果可以和于家建立姻亲关系.这是大有益处的”.他早就将那五人的身份调查清楚.心里清楚什么简离有好处.什么可以得到最大的利益.“于家是最好的选择.殿下不能错过”. “于家有更好的选择.我们不过是备胎.何必把他们作为首选”.简离眸色深了深.他转过身对着由作.看他不解.也深知他必然不解.慢慢开口解释道.“于蘅薏是于家的庶女.你是知道的.你知道于家的嫡女送去哪儿了吗.”. 对上简离嘲讽的眼睛.由作略带试探的沉沉道.“四皇子府.”.简离点头.过后他又问.“殿下怎么知道的.”. “于蘅薏说的.她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她崇拜她姐姐.她姐姐喜欢我.据她说.很喜欢”.简离对于那个人是有一点印象的.可能因为只是匆匆一面.可能时间隔得太久.他已经想不起那个据说很喜欢自己的人的脸.只能凭借看着于蘅薏的脸.慢慢的去回想于蕴薏的样子. “于从源那个老东西的算盘打得真好.他知道如今是什么局势.他就把宠爱的大女儿送到了浔阳那儿.把小女儿送到我这里.两边都不忘讨好.如果两边都买了他的人情.那么不管最后是谁得权.都能保他于家不倒.在朝中有什么想法也都会有人迎合他.可是他给我的局势也太明晰了.他看重的是浔阳.又或者说他看重了明家.所以他把大棋下到了浔阳身上.而我.不过是备胎.他想看看我怎么选.是不介意这些.选择向他靠拢.还是拒绝他的……恩赐”. “那.殿下决定怎么做.”.由作知道.按照这个情况.也就是绝不可能留下于蘅薏了. 简离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改变心意 前方是哪儿. 不知道. 你要去哪儿. 我.我要去……那个地方.我恐怕一辈子也到不了. 有些人.怎么都走不近.有些地方.怎么都到不了.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舍弃不掉. ………………………………………………… 扶晞跑累了.她渐渐的放慢.直到停下來.看着不远处的清风.她艰难而用力的闭上眼睛.心里紧张.手下意识的想抓住一些东西.却什么也沒有.她漠然的低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一步步后退.走了几步就回头.缓慢而又无力的往來时的路走着. 扶晞能做什么呢.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又一次的自以为是了.简离要做什么.要走怎样的路.从來就不是她可以更改的.他也从來不属于她.她这样的危机感.会不会太可笑了些. 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一个原本就很远的人离自己越來越远.她害怕往后会更远.远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距离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沒过多久.这一次让她更加觉得无力.也越发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与可笑.照着她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怕是离发疯不远了. 回到屏澜.扶影也在.她们都是下午当值.扶影见她好一会儿沒回來.随口问她吃了沒有.扶晞依着平时的语气回应自己吃过了.她坐着看了一会儿门.而后见扶影和衣睡下了.她便也躺下了.扯过被子蒙着头.她听见自己混沌粗重的呼吸声.沒由头得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真的睡着了. 守着清风的人一直沒变.扶晞跑过去的时候虽然沒有走近.但还是被他们瞧见了.毕竟是在王府被人编排过一段故事的人.他们都记得扶晞的模样.清风同流云很近.一番思量过后.守在门口的两人猜拳定了一人去流云通报.去的时候.简离正准备出门.听完那人的话.他又退了回去.一旁的由作不知道简离在想些什么.但他心里隐约猜到简离可能要做些变动了. 简离走到里屋.踱步走了几圈.他淡然的问由作.“太子抵得过一个君王的青史名留吗.”. “于当朝君王而言.抵不过”. “那好.咱们就不要后路了.咱们要一往无前.不能回头了”.简离清冷的声音在由作耳畔响起.他侧头贴着由作的耳朵.“我要知道那人有多喜欢我.值不值得我走这一步”. “谁.于家的.还是扶晞.”.由作清朗的眼睛一下子明了.他知道自己多问了.扶晞还需要证明吗.不需要. 简离眨眨眼.“走吧.去见见刚刚乱跑的人.正好在那个时间她去过四皇子府.她或许见过……于蘅薏的姐姐”.微微歉意的低头.他如今还不能通顺流畅的叫出于蕴薏的名字.因为陌生.因为模糊. “殿下应该先去见见于姑娘”. “于蘅薏”.简离不解.“为什么.”. “殿下不是已经决定了今晚要去应姑娘那儿.既然于姑娘有可能会被留下來.那殿下今天难道不该先去慰问一下.也可以从她嘴里问问关于她姐姐的事情”. 未必会留下她.你想太远. 这句话简离沒有说出口.他自己直接反驳掉了.他知道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另一番思量.之前想的已经被打翻.于蘅薏这个人.至少在自己心里是已经要被留下了.那么扶晞的话是怎么说的.也就无关紧要了.说得好.也就是锦上添花.说得不好.也影响不了什么. 于蘅薏会被留下來.不是因为她背后的于家.而是因为她的天真和她所说的那些话.她的姐姐……嗯.按照她的说法.她的姐姐应该是正竭尽全力的想要离开四皇子府.如果她真能如愿.按照于蘅薏所描述的那种性格.怕是会对自己投怀送抱.于家能阻止吗.若是连她同浔阳的这等大事都不能促成.怕也阻止不了她的不顾一切…… 从今天开始.于蘅薏也是一步棋.一步能够自己挡住一些牛鬼蛇的棋.日后这颗棋怎么走怎么用.全拿捏在自己手里. 人生在世.有许多东西都是重要的.比如良知.可那又怎么样呢.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每个人都会想要自己和身边的人好好的.简离为此努力了这么些年.不可能因为要利用一些无辜的人就收手.顶多也就是会难受罢了.难受过后也就沒什么了.坏事他做了不少.坏人他做了不只一次.多一回就多一回吧.反正他的手也已经不干净了.有什么都由他來承受好了.只要最后能够得偿所愿.安稳的接回母亲.他可以忍受一切. 太子不过是一个让他稍微安心的要素.简离还是做不到把一切都压到太子身上.他还有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他身后还有一些跟随了许久的人.他们的身家性命也都在自己身上.即便他们不怕死.可简离不想让那些跟着自己的人.就那么沒了.他身后还有他的母亲.她苦了那么久.她等了那么久……所以简离赌不起.他是真的怕. 能够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简离除了用命赌.他还知道什么时候该信人.什么时候要疑人. 什么都沒有的时候.他只能信.有了筹码的时候.他要谨慎. “走吧.”.简离耸肩.“去趟绿薏阁”. 彼时的绿薏阁.几挂子檀香还未烧尽.院门开着.主屋的门紧闭.于蘅薏支开了服侍的人.独自待在屋内.她捧着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手边搁着甜水和新鲜的果子.翻页的时候就随手拈一个塞进嘴里.吃得急了.就喝口甜水. 她的日子倒是过得舒坦的.只是不时会皱眉.來的时候听的教诲还在耳畔.有于蕴薏的.有于从源的. “小妹你一直知道姐姐的心思.你一定要留心那个人.知不知道.”. “等着姐姐.姐姐会离开四皇子府.到时候换你回家.嗯.”. “记住姐姐的话.在姐姐來之前.你别告诉那个人姐姐同你说过的关于他的事”. “………………”. “老幺.你别怕.试婚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相信爹.那个人不会对你不好.他不敢的”. “……你只要尽力讨那个人欢喜.其余爹都算好了.你放心吧.于家人.绝不会被送去又被送回.”. “老幺啊.你的依靠是爹知道吗.于家才是你的依靠.你要记住这一点.只有爹才是对你最好的人.你不管人在哪儿.心都要在于家才行……”. 最后的最后.她沒听于蕴薏的话.也违背了于从源的话. 因为她从來的第一天就把于蕴薏对简离的爱慕告诉了简离.她提到了于蕴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的姐姐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來的第三天.她就违背了于从源.因为她已经不再于家了.无论是身还是人.她想留下.她把一颗心栓在了简离身上.她要全心全意的待在他身边. “姐姐.你留在四皇子府吧.千万别出來……”. “爹.希望你能发挥你定安侯的作用.让我留下.让我留下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因妒生恨 你这是第一次主动问我话.说的却是姐姐的事.我犹记得第一次见你.为了同你多说几句话.为了了解你这个人.我也是和你聊的姐姐. 那个时候.我是为了让你对我姐姐好奇.从而对我好奇.如今呢.如今你來问因为姐姐是为了什么呢.你真的看中她了. …………………………………………………… “你怎么來了.程管家遣來的人刚走不久”.于蘅薏半分无意半分存心.她不称呼简离做殿下.只叫他一个你.她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去迎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果子.走到简离身边的时候.她踮起脚把果子递到他的嘴边.“很甜.你吃一个好不好.”. “烧了很多香还把屋子闭着.这样不好”.简离从进门的那一刻就闻到了檀香味.因为太重了.所以有些喘不过气.微微皱眉.他低眼看着送到唇边的果子.脑袋向后退了一些.但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拿在手里却沒吃.“你以后不能直呼本殿.你要唤殿下”. “一直待在这里倒不觉得香味浓郁.看书又迷了进去.也就觉得不打紧”.于蘅薏尴尬的把手拣在背后.然后又转身背对着简离走向小桌边.拿起一个果子准备放到嘴里.可到了嘴边却又放下了.她眼睛闪了闪.“直接沒那样称呼.你……殿下不也沒说”. “有人在.总要顾全一下.女孩子的脸面薄”.简离随手推开一扇门四扇窗.“如今沒人了.就要提醒一下.总归不能叫人抓住话柄”. 通通风.简离感觉好多了.他实在想不通如今这年头.还有小丫头喜欢檀香.这难道不是些颇有年岁.而又喜静的人所好.难道她是从小耳濡目染. 于蘅薏转身走向简离.她恢复往常娇俏的模样.天真的拍拍简离的手脖子.“殿下刚刚还沒回答來这儿做什么呢.不会只是为了给我开门开窗吧.”. “自然不是”.简离也不拐弯抹角.他直奔主題.“你上回说你姐姐喜欢本殿.也曾说过一些你姐姐做的事.如今本殿还想知道.你姐姐知道你來这里.她可曾对你说过什么话.比如.嘱托”. 于蘅薏有了一丝的闪躲.难道他知道了.还是他已经同姐姐会面了.不.不会的…… 这些怎么躲得过简离.他瞬间提起警觉.不过声音还是暖暖的.“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沒.我沒有.”.于蘅薏怕他就此离开.忙扯住他的手.一瞬后又松开. “是什么都沒说.还是你沒有不想说.”.简离可谓是循循善诱.于蘅薏方才抓住他的手.他本可以躲过.但是沒有.他只低头看了一眼. “姐姐说.姐姐说了让我不许把她的情意告诉你.还有任何任何有关于她对你的……都不能”.于蘅薏咬牙.她暗暗生恨. “可是你说了.你是不想你姐姐的满腔情意被辜负.又或者说不想看着它热烈的存在.却又沒人知道是不是.”.简离觉得自己大抵是知道了于蘅薏的意思.他心里再次对那个身处四皇子府的姑娘生起好奇之心.“你姐姐把那些心思都说与你听了.知道你要來淮王府的时候.你有沒有紧张.比如怕你姐姐误你.”. 于蘅薏点头不说话.简离就当确是这般了.他走到桌前.随手放下那个果子.拿起笔写下了于蕴薏的名字.“你來看看.是不是这样写的”. “是”.于蘅薏咬牙.她瞥了一眼被简离随手搁下的果子.失落的回头.轻声道.“姐姐的名字是说要像莲子的心一样好好收藏.妥善安放.蕴薏蕴薏.写來顺手.读來顺口.爹他取得真好……”. 简离这才觉得气氛有些不寻常.抬头看了一眼.这才想到于蘅薏庶女的身份.大抵猜到了些.他佯装漫不经心的说.“蘅薏也很好.莲心伴香草.有贤人之心.君子之德.清香雅静.这样的人很少.因少而方觉贵.因贵而引人夺”.随手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于蘅薏三个字.游龙走凤.于方才的字体决然不同.可同于蕴薏三个字摆在一起.毫不逊色. “殿下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也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的名字的寓意竟是……这样好.”.于蘅薏两手放在背后.他紧张的握住.死死的掐着. 于蘅薏在于家的身份并不高.因为她沒有一个身份高贵的娘.也沒有一个值得说出口的母家.她是庶出.一辈子都是庶出.说得好听些.是二小姐.说得不好听.她不过是高等婢女.不是正室所出.根本上不了宗谱.这么些年虽说沒有受过什么欺凌.吃穿用度也都不差.可有些东西禁不起对比.她沒受过欺凌.可不代表沒有过委屈与落差.人前她从不说半句不好.性子也是儒弱那种.只有在陌生人面前.她才会稍显活泼. 在于家.于从源很少正眼瞧她.连带着其他人也都如此.只除了于蕴薏.她很疼她.经常拉着她到自己闺房同睡.吃穿也常常一起.正室卫孃刚刚开始是不满意的.可自己女儿喜欢.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私下也会明里暗里的提醒于蘅薏.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于蘅薏每次都是点头说明白.可事后真要慢慢疏离却是抵不过于蕴薏的真心. 于蕴薏是真心喜欢自己这个妹妹.她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告诉她.她爱慕了简离几年.她就在于蘅薏耳边唠叨了几年.其实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再多的感动都压不过嫉妒.于蘅薏嫉妒于蕴薏.深深的嫉妒.她不止一次的暗里破坏于蕴薏的好心情.做些于她不好的事.可是似乎每回她都会因祸得福.她活得越好.对她越好.于蘅薏就越发嫉妒. 当知道于从源对她们二人的安排的时候.于蘅薏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低下.她生在于家.当然知道浔阳和简离之间的区别.她再一次是被用去做备胎的.她看着于蕴薏苦恼的模样.她不经意的问.“姐姐想不想和我换.我们可以在途……”. 于蕴薏当时打断她说.“我想.可是我不敢.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于家有事.我们生在于家.这么些年能吃穿不愁.活得安逸快乐.都是因为有祖宗的基业.爹多年的筹谋和战场的生死相搏.我不能.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就做出有损于家的事.我听爹的安排.我要让自己处于被动.让四皇子处于主动.我要于家站在事外.只有这样.我才能心中无愧的追寻自己所要的.小妹你记住.不管怎样.我们首先是姓于的.”. 简离后來是怎么离开的.于蘅薏全然记不住了.临走时说了什么也记不清了.于蘅薏收起桌上写着名字的两张纸好生收了起來.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她走到小桌.把刚刚简离随手放下的果子拿起來.细细的看了一眼.慢慢的吃了下去. 细细咀嚼.每咬一口.她都在心里想一句话. “姐姐你当初不愿意换.今后也休想换.你说得不错.简离他确实很好.你也说得沒错.见过他的人.了解他的人.很难不喜欢上.所以.我喜欢了”. “姐姐你要做于家的女儿你就好好做的.我无所谓.反正爹他也沒当我是女儿”. “爹.相比于家.我更想留在淮王府”. “我会留下的.一定会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南国旧事篇一 往事如烟.不过是对于某些人而言.若要真的说起來.如烟的不过是些沒人记得的事.真正重要的.谁人会忘. …………………………………………………… 元保三十年.南庆帝危. 宣宜殿里充斥着龙涎香和各种药汁混杂的味道.混杂的味道并不好闻.有人觉得难受却说不出來.比如庆帝.有人觉得难受却不敢说.沒空说.比如忙活的太医们. 内室里不停的有太医和太监婢女來回走动.一碗碗的浓药端进又端出.一盆盆的混杂难闻的呕吐物一次次的被清理出來. 紧闭的门窗使得整个内殿更加沉重晦暗.这样的气氛只用紧绷两个字实在是形容不够. 昏黄的烛光与墙上的金珠辉映.原本华丽的装饰此刻让人眩晕. 黑檀木制成的雕花床散发出隐隐的香味.这香味.平日里有安神的奇效.可现在.这殿里的每个人都是急得如同断头台上的死囚.沒有一个人会去理会这香味.闻到了也只觉得心烦意乱. 如果床上的那个男人性命有碍.那么.这内殿的每一个人.都要陪葬. 此刻的宣宜殿外殿站着六七十人.简离.也在其中.即便他的地位再低微.到底还是个皇子.到底还是庆帝的儿子.在这种时候.他是要在这里的. 今天早上庆帝突生昏厥.宫中各人都各起心思.位分高以及有子嗣的妃嫔宫娥都要在场.整整两个时辰.沒有哪一个的心静下來过.毕竟.庆帝的安危会改变很多东西. 看着一拨拨的人进去又出來.端坐在主位上的皇后耐不住性子了.“站住.罗太医”. 一声令下.站住的不仅仅是一个太医了.其它众太医也都停下步來.各个都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罗志笃拱起身子.小心翼翼的应声.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沒个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圣体有何碍.”陈裳珺声音不大不小.却是让整个外殿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在等着罗志笃的答复. 罗志笃向其它众太医投以眼 色.众太医们都面面相觑.他无奈.只得低声说.“回娘娘的话.皇上是中毒了.毒性來的猛烈.臣等用药拖住了毒性.现在.现在并无性命之忧”.或许是说到中毒以后就沒了底气.后面一句并无性命之忧说得越发小声.听到的人并不多. “中毒......怎么可能...什么叫现在并无性命之攸.难道说时间长了.就...……”.闻言.皇后立时瞪了罗志笃一眼.底下坐着的人也都坐不住了.站着的人也都在恐慌中议论起來. 罗志笃本就心里泛虚.现在面对皇后的责问.立时就连腿也软了.跪在地上.其它众太医也都跟着跪了下來.不住求饶. “皇后娘娘饶命.恕罪......皇后......” 随着太医们的讨饶声不止.外殿里的众人也都极度紧张了起來. “都是一群沒用的奴才.现在求饶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啊.”说话的是明贵妃明玉芙.在这一众人里.她的威望不下于皇后.皇后也只是睨了她一眼.并未说些什么. “是是是.明贵妃娘娘说的是......”.其余的妃嫔们也都随声附和起來. “都起來吧.”皇后厌烦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位太医.终是让他们起來了. “皇上中的什么毒.你们这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吗.”.乐妃褚拉奉乐从椅子上站起來.问向刚刚起身的罗太医. “回娘娘的话.不是臣等解不了毒.而是...而是...”罗太医再次看了看其它几位太医.他们也都是面露苦色. “而是什么.你倒是说呀.”明玉芙看见几位太医都面露难色.心里更加紧张起來.她担心着担心里面那个人的安危.她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个什么心态.她只知道自己是真心的担心. 罗志笃看了一眼皇后.好像是在询问她的意思. 皇后眯了眯眼说.“但说无妨”. “是...不是臣等解不了毒.而是臣等根本就不知道皇上中的是什么毒.臣等不敢轻易用药啊.”.罗志笃边说边跪了下來.把头放的很低.不再抬头. “你说什么.”. “连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养着你们这群奴才有什么用.” 罗太医刚刚说完.陈裳珺和明玉芙就同时发话了. 一时之间.整个外殿议论纷纷. 坐在下沿的十几个皇子也都议论起來.这里面当然沒有简离.沒有人搭理他.他也不理睬别人.对于罗志笃的话他也并沒有认真听.与他而言.殿里那个男人的生死和他沒有什么关系.他生.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一点.他死.他的日子也不会难过一分.他只是少了父皇而已.对.只是这样而已. 皇后瞟了一眼堂下.最让她闹心的不是众人的议论纷纭.而是她的儿子.南国的太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沒有表现出一点儿伤心难过.不仅如此.他竟然还和三皇子讨论起日后登基的事宜.真是蠢极. “都给本宫住口.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样了.还有一点宫妃的样子吗.平日里就不分尊卑.不守礼节.现在这个时候还要闹腾.” 明玉芙本來就烦心.现下听见皇后训着话.眼色却是对着她的.话头也是直指着自己.更是怒上心头.不分尊卑不守礼节.这说的谁呢.她凭什么要对一个贱商的女儿恭敬有礼.不去招惹她就不错了.难道还要自己真向别人那样对她朝夕请安. “皇上圣体攸关.我等一众妃嫔都是心急如焚.担心之余就此事之对策相互议论一下.有何过错.姐姐你可不要无的放矢”.明玉芙说着.重挥了挥袖摆.眼里尽是不满. “放肆.本宫是皇后.你居然敢……”.平日里明玉芙凭着父兄在朝里的功勋.又有庆帝的宠爱.一直都不把陈裳珺放在眼里.但也沒有过正面冲突.陈裳珺也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无礼.现在她明玉芙竟当着这么多妃嫔的面斥驳她.她自然不会再依她了. “臣妾如何了.臣妾只不过是把心里话给说了出來.有何不可.是不是呀.太子殿下.”.明玉芙说着便转头看向了坐在下沿的太子.皇后的儿子. “唔.本宫……”.原本在底下同三皇子窃窃私语的太子被明玉芙问得一头雾水.他甚至都沒听清明玉芙说了些什么. “贵妃慎言.”.陈裳珺当然懂得明玉芙的意思.她不能让她的儿子有失.这样的失德失孝会让他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料. “有何不可言.身为太子.天下垂范.却在其父皇有性命之攸时与弟弟商议登基之事宜.此乃不孝.皇上圣体违和.你身为东宫正主.不思解毒之法.以救龙体.此为不忠.做为一个储君.应当耳聪目明.可是却不知长辈言语为何.此乃不智.太子啊太子.你这个样子该如何让底下的弟妹学习呢.”.明玉芙知道皇后已经明白她要说些什么.但是.她不会因为皇后的一句慎言就真的闭嘴. 看着眼前的这个太子哑口无言.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她真是好不畅快.更让她开心的是.陈裳珺也都哑口无言了. 果然.她的质问.让底下的众妃嫔们再次议论纷纷. 太子至乾虽然已经二九年纪.但是面对这样的质问也是说不出话來. 母亲是皇后.自己又是嫡长子.一出生便被封为东宫正主.平日里都有母亲的照顾.哪里见过这样的风浪.明贵妃的犀利言语和众宫妃的议论让他难以进退.他只得站起來把目光投向他的母亲. 皇后自然是明白他的.可她在这个时候不能帮着他.毕竟他是真的说了失德之言.连自己都听见了.她定然不能再说是明玉芙听错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还帮他.只会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到时候.明玉芙一句管教不严会让她这个皇后不只颜面尽失.恐怕还有易主的风险.想到这些.陈裳珺便只是在心里暗骂了句“沒用的东西”. “明皇贵妃说的是.太子的行为实在是有失.失了典范.让他的弟弟妹妹们笑话了.本宫身为皇后.自是要严惩他.但现在皇上圣体还未脱离危险.便先禁其足一个月.扣其半年月俸.待到皇上康复.再让皇上來惩戒”.皇后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着明玉芙说的.如此一來.明玉芙她也就不便再说些什么了. 众人听见皇后这样说.也就停息了议论.渐渐静了下來. 太子至乾也明白确实是自己失言.让人抓住了小辫子.面对这样的惩处也就不便再说什么.只一句“儿臣失言失德.谢母后教诲”.便退了回位子上乖乖坐着. 见众人都安分下來.皇后开始把目光投向罗志笃.“还沒有解毒之法吗.”. “回娘娘的话.臣等不知道皇上中的什么毒.所以.不敢随意用药”.依旧是小心的言语. “难道你们就看不出來吗.皇上现在是个什么症状.你们就不能推断一下.”.听着太医们一个个的托词.明玉芙早就耐不住性子.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紧急.她早就让人把这几个太医拖出去砍了. “回贵妃娘娘的话.毒分很多种.不同的毒又有相同的症状非常常见.所以.一时半会儿难以推断出皇上所中何毒.如果随意用药.可能会导致情况更加严重.倘若推断错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罗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心的答道.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南国旧事篇二 一个人最好别被人盯上.倘若不幸被个有本事的人盯上了.那就别难逃了. …………………………………………………… 一听这话.明玉芙身子一软靠坐在椅子上.皇后也失语了. “那就先找源头.皇上不适之前用过什么东西呢.”.说话的是乐妃.她应该是此刻头脑最为清晰的那一个. “乐妃说的是.秦值.你终日跟在皇上身边.今天皇上毒发之前曾经用过什么.”.皇后对乐妃点了点头.便转眼问道一直站在一旁的秦值. 一旁的秦值闻言.寻思了一会儿.随后走到皇后跟前.回道.“回娘娘的话.皇上今个除了早膳什么也沒用过了”. “那便只可能是早膳出了问題了”.陈裳珺如是说. “皇上中毒.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御用的早膳怎么会出问題呢.此事定要彻查.”.明玉芙听到秦值说的话之后.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了.庆帝的膳食怎么会有毒.重重把关.想要下毒并非易事.能下毒之人.定然是宫中人经手之人.也必然不会只是个小人物. “这个时候.妹妹还是先想办法救皇上的好.先不要管那些了.就算要管.这也是本宫应该处理的事”.陈裳珺端起桌上的一杯茶细细的茗了一口.似安抚似压制的对明玉芙道. “现在不查.难道要等到皇上康健再查么.姐姐觉得.到时候还有什么可查的.姐姐何故这样回避.臣妾甚是不解啊……”. 很明显.明玉芙并不买陈裳珺的账.不仅如此.她还将矛头引向了陈裳珺.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眼里还有沒有规矩.本宫是皇后.是南国的皇后.你有什么资格.同本宫这样说话.你放肆.”. “如今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为皇上找到毒源.还不能确定此次是否人为.或许只是阴差阳错.追查的事情可以先放在一边.贵妃娘娘也是心急所致.万望皇后娘娘切勿动怒” .眼见着陈裳珺和明玉芙的关系已经是剑拔弩张.褚拉奉乐立时出來.站在她们二人之间.一番言语即是附和了陈裳珺.也是安抚了明玉芙. 明玉芙看了一眼褚拉奉乐.又忿忿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终是别过脸去.示意不再争论. 陈裳珺见状.也只是又抚了抚茶杯.对褚拉奉乐道.“你说得不错.乐妃先回到位子上坐下吧.”. 褚拉奉乐闻言.便又坐回了位子上. 经此一言.外殿再次恢复表面的寂静. “秦值.皇上今天早膳吃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陈裳珺再次问起一旁的秦值. 秦值听到陈裳珺问话.立时正过脑袋.对着陈裳珺道.“奴才记得.皇上今天用了御膳房送來的燕窝薏米红豆粥.马奶豆腐乳......还有莲子糕.金玉满堂...都是些平常的东西.和往常一样”. 秦值此刻的心里也是急的.这皇上以前都沒出什么大问題.怎么独独今日就不适了呢.难道真的是有人下毒.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第一个性命不保的不是皇上.估计就是他秦值了.想到这里.秦值不禁心里打起颤來.想他这么些年來.连个干儿子都沒收一个.这要是真的受到牵连.他可是连个送终的人都沒有啊. 闻言.众人都静了下來.唯独褚拉奉乐.她侧头低低的向罗志笃问道.“罗太医.这些东西有沒有相克的.会不会是皇上吃了两样不能同吃的东西.所以才会不适呢.”. 褚拉奉乐不是南国的女子.她本來是战俘.是庆帝在征战边境小国的时候缴获來的.原本是要服役的.但是庆帝见她姿色清丽便留在了身边.几年过去.为庆帝生下九皇子后便晋了妃位.在后宫中一直未曾争宠.也未曾有过独宠.也就一直不咸不淡的过來了.此刻听了秦值说的这些东西.她向罗太医问出这么一句话來. “回乐妃娘娘的话.臣方才也有想过这一点.不过.如果.皇上今天真的是只吃了这些东西的话.是不会中毒的.这些东西里.沒有什么相克之物”.罗太医在心里诧异后宫中竟有这样理智的妃子的同时.面不改色的回应了她. “那就应该是有人早膳上面动了手脚.秦值.皇上今天早膳有剩下來的东西嘛.”.明玉芙在听到褚拉奉乐和罗太医的交谈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每回都会有剩下的东西.今天更是食欲不佳.每样东西都只是浅尝辄止.所以还剩了好多呢.”. “那就好.请皇后您示下.让人去检查一下”.明玉芙沒有正眼瞧着陈裳珺.只是不温不火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陈裳珺也沒在意这些.方才褚拉奉乐和罗太医的对话.她也听得很清楚.她放下手里端着的茶杯.侧眼对身边的一位宫女道.“飘儿.你同秦值一起去找崔长寿.将今天皇上剩下的吃食寻來.让罗太医检验”. “是.飘儿这就去”. “奴才这就去”. 陈裳珺身边的飘儿和侧后的秦值都随之应声.正待去时.却听见了太子至乾的话. “早上的东西……都过了这么久.那些东西会不会都倒掉了.”.一直沒再说话的太子至乾悠悠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话音刚落.外殿里依旧沉寂.可过了不久.就陆续有了笑声.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刚刚开始声音很小.而后就是一群人. “宫里的规矩是不能剩下多余的食物.所有剩下的东西都会在第二天拿去潍城河分给皇城里的受饥的乞丐.太子哥.你不知道吗.”.浔阳认真的给至乾解释着. “太子不要再说话了.给本宫安分的坐着”.陈裳珺看着众人隐隐的讥笑.心里像被火烧.她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蠢到了这个地步. “浔阳当真是聪明……”. “必定是贵妃娘娘教导有方……”. “四皇子年纪这样小就把宫规记得这样熟呢.” “芙姐姐好福气...” 一时间.外殿里响起了众妃嫔对明玉芙和浔阳的溢美之声.浔阳见有人夸他.也就跟着乐呵.至于明玉芙到是沒怎么在意这些.只是定定的看了眼陈裳珺.她喜欢看着她恼火的样子.在她看來.陈裳珺根本就不配坐这个后位.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她凭什么.况且.她明玉芙在庆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就在一起了.论资排辈.她凭什么.难道就是因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愚不可及. 至乾是真的不知道.他是担心他们白跑一趟.所以才提醒这么一句.谁知道会这样呢.看着周围人对弟弟的赞美.听着母后对自己的训斥.他很是苦闷的说了句.“本宫本來就不知道.又沒有人告诉我.母后你也沒教我这个啊.” 这一段话更是惹來了众人的感慨.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们心里都在想着.这太子.也太不靠谱了. “够了.你闭嘴.”.陈裳珺现在真的很想一巴掌拍过去.但是碍于面子.她只是压制着情绪.低声呵斥让至乾闭嘴. “母后.儿臣真……”. “秦值.还站着干嘛.还不快去.”.至乾还沒把话说完.陈裳珺就无视了他.对着身边的秦值厉声道. “是.奴才这就去”.原本是抱着看最后一场“戏”的秦值.被这突然的一叫给吓了一跳.但还是沒有表现在脸上.他很快的平复了心情. 飘儿和秦值都急忙往御膳房赶. “站住.”.明玉芙在他们正准备踏出门口的时候.让他们停下. “姐姐怎么了.怎么让他们站着.”褚拉奉乐不解的问明玉芙. 明玉芙只是回眼看了她一眼.随后转向陈裳珺. “姐姐.现在已经断定了是早膳有问題.那么你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派两个人去.管用吗.如果动手脚的人就是御膳房的人.你这一举动岂不是提醒了他们.若是他们毁了证据.该怎么办.”. 一字一句都是针对陈裳珺而去.话中有话.有点头脑的人都听得明白. “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本宫吗.”.听到明玉芙这样说.陈裳珺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姐姐这是说得什么话.妹妹只是担心皇上罢了.多一点揣测又有何妨.不过.姐姐你也不必这么快就想到自个儿身上去.难不成.姐姐是心虚了……”.明玉芙虽是笑着说出这些话的.但是.她眼底的寒意陈裳珺看得清清楚楚.殿里也沒人把这话当玩笑话. 再一次的针锋相对.众人都不敢随意插话. “妹妹想干什么.这种揣测又是何居心.”.看着底下的那些个妃子多半是想要看笑话的.陈裳珺更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受到了轻视. “妹妹能有什么居心.姐姐应该最清楚.妹妹方才所说的.确实是为皇上考虑的.妹妹只不过是想要为姐姐你分忧罢了”.明玉芙正是知道陈裳珺的顾虑.所以才一再抓住她的痛脚來打.她知道陈裳珺最稀罕的就是面子.但是.她就是要让她在后宫众人面前颜面尽失.她也要让后宫众人都知道.谁.才是这后宫的主人. “你...你.”.陈裳珺此刻气急.对着明玉芙的话竟是哑口无言. “皇后娘娘.明贵妃娘娘所说也不无道理.秦值是皇上身边的人.飘儿是您身边的人.让他们二人一同前往.定会惹人揣测.非议四起”.褚拉奉乐一边对着陈裳珺解释劝扶.一边又转头对明玉芙道.“芙姐姐.妹妹说得对吗.您就是这么想的吧.”. 褚拉奉乐这么一说.即是为陈裳珺保全了颜面.又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将自己暗中推到了明玉芙那一边.她的想法.明玉芙又岂会不明白. “乐妃妹妹说得对.本宫就是这么想的”. 陈裳珺找到了一个台阶下.自然也就不顾及别的什么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那么.乐妃觉得应该如何呢.”.陈裳珺将话语全投给了褚拉奉乐.也算是还给了她一个人情.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南国旧事篇三 有赖你的信任,否则也没办法坐山观虎斗。 我乐得轻松自在。 …………………………………………………… “妹妹觉得,不如换下飘儿,让明皇贵妃姐姐身边的奉绣去吧!再找个明目,就说是皇上很满意今天的早膳,明皇贵妃娘娘想要亲手做给皇上吃,所以,要御膳房将今天皇上剩下的吃食交给她,好让她好好研究一下。如此一来,也就不会让人有所揣度了,如何!”,褚拉奉乐说完便斜眼瞟了一眼明玉芙,看见她嘴角的笑意,褚拉奉乐这才正视陈裳珺。 “如此,甚好,就让奉绣去吧!妹妹,你意下如何?。”陈裳珺对于此举也很是满意,第一,可以撇清嫌疑,第二,若是中途出了什么问题,这个责任就得她明玉芙担了。 明玉芙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带着浅浅笑意对陈裳珺说,“既然姐姐都发话了,妹妹又有什么不从的呢!”,话毕,她就侧头对身后的奉绣道,“阿绣,你随秦值去吧!可记住了,这是关乎皇上安危的大事,不容闪失!” “是,奉绣明白”。 秦值和奉绣离开后外殿便静了下来。 只是不时的可以听见内殿传来的**声。 陈裳珺听见了,半晌后侧目对罗志笃说道, “罗太医你再进去看看皇上,看看需不需要再进几碗药!”。 闻言,罗太医拱手弯身道“是,臣这就进去”罗太医同其余几位太医先后进了内殿。 看着一众太医都进去了,浔阳坐在凳子上开始不安分起来。 “母妃,我想进去看看父皇,他好像很痛苦!”,坐在底下的浔阳冲着明玉芙低声说了起来。 浔阳这句话虽然是压低声音说的,可是坐在前面的几位都是听得到的。 陈裳珺再听到这句话之后,瞟了一眼至乾,见他居然对他弟弟的话毫无警惕也毫无表示,不由地瞪了他一眼。 明玉芙听到儿子这么说,其实内心是很欣慰的,但是更多的是想到了其中的厉害关系。皇上病危,在这个时候表孝心可不仅仅是得到美誉那么简单了。 “想去看你父皇吗?”,对待自己的儿子,明玉芙到底是收起了锋芒,温和从容,低眉慈目。 “想”,浔阳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欣喜,些许诚挚。 “那好,你去同你母后说吧!”。明玉芙没有权力允许浔阳进去探望皇帝,有这个权力的只有皇后,在这个时候,她不得不低头,将决定权交给了陈裳珺,整个外殿这么多妃子看着,想她也不会不让浔阳进去,哪有不许儿子看老子的道理! 浔阳闻言起身,缓步至陈裳珺的面前,轻声道,“母后,浔阳想要进去看看父皇,和他说说话”。 明玉芙想得到的东西,陈裳珺自然也是可以想到的,她知道皇上一向都不喜欢至乾,觉得他难当大任,早已有易主之心,现在,若是真的让浔阳进去了,恐怕,至乾的地位堪危。她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陈裳珺微微勾起,笑笑道,“浔阳真是懂事,你当然可以进去,不过,现在里面肯定很乱,母后先让你太子哥进去看看情况,之后再让他领你进去,如何?”。 浔阳只是简单的想要进去看看他父皇,没有想太多,更没有他母妃和陈裳珺那样的心思,谁先谁后与他而言,都是一样,他也就随口答到“好,就依母后的意思”。 “不行,姐姐如此有失公准”明玉芙自然懂得陈裳珺想要干什么,她又怎么会让她占这个便宜,得此先机。 “皇上昏迷已久,太医在里面也忙活了许久,浔阳还小,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至乾毕竟年长些,又是太子,让他先进去看看,随后再带浔阳进去也不迟!”陈裳珺对于明玉芙的反对是早就料到了的,但是,既然连浔阳都同意了,试问她又能说些什么!此刻也就是随意回复她。 明玉芙听见皇后这么说,自然是不会依的,将手中的茶杯掷到小旁桌上 ,自得道,“浔阳这孩子聪明着呢!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进去了,也添不了乱,姐姐多虑了!”,随后便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至乾。 陈裳珺将此尽收眼底。半晌后,极是不悦的道 “妹妹这是在说太子愚钝吗?”。 “妹妹我可没这么说”。明玉芙再次端起桌上的茶杯,不紧不慢的喝起来。 浔阳见她们二人如此争论不休,直是站起身来,对着明玉芙说道 “母妃,让太子哥先进去吧!反正我也只是想要看看父皇!”。 “真是乖孩子!”见浔阳如此说,陈裳珺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浔阳!”明玉芙极是恼羞的低呼了一声。 “好了,既然浔阳都说了让他太子哥先进去了,妹妹你就别阻拦了。至乾,进去看看你父皇,和他说说话。”陈裳珺斜眼瞟着明玉芙,看见她此刻气急的模样,陈裳珺的心里真是笑开了花。 至乾走至浔阳跟前“不就是进去看一下吗?有什么好争的,走,太子哥带你进去!”。 “真是好哥哥!”,见状,明玉芙面上也尽是得意,一句话说得分外舒心。 “至乾!”,同先前的明玉芙一样,此刻的陈裳珺也是气急。 “怎么了母后?”,至乾很是不明白的看着他的母后。方才,弟弟说要进去看父皇的时候,底下的人都称起孝顺懂事,明贵妃也很爱怜的看着弟弟,怎么现在他做出大哥的风范,母后就不能够称赞称赞他呢? 陈裳珺自然不知道至乾心里的想法,即便知道了,她也会骂他愚蠢。她现在真的很想她早夭的小儿子,他小时候那样聪颖,如果他还在的话,一定能让她省心不少。绝不会像至乾这样,时时刻刻都在气她,拼死为他争来的机会都不知道要好好把握。 “太子,你母后只是因为你父皇而烦心,与你无关的”,褚拉奉乐适时的安抚了太子。陈裳珺看了她一眼,虽然只是淡淡的,却也有些许感激。 至乾见陈裳珺没有再看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做错了,但他知道一定是自己又惹她生气了,于是怯怯的说了句“母后,儿臣带着四弟进去了” 陈裳珺抬眼看着至乾,定了一会子,又看了看坐在下沿的承锦,道“把你九弟也带进去,他也有许久没见过父皇了吧!”。 “是”,至乾见他母后没再烦他,心里很是欢喜。一声“是”掷地有声。 明玉芙见陈裳珺让至乾将承锦也给带进去,知道她这是在给褚拉奉乐一个顺水人情。也是暗示性的拉拢。她怎么会让陈裳珺得逞呢! “姐姐,既然都已经进去三个了,索性让所有皇子都进去吧!这些皇子们都还是孩子,让他们在这候着这么久了,着实是辛苦他们了,平日里也难见到他们父皇,现在若是只让他们几个去见皇上,难免会让他们心里有怨怼之情,还是让他们都进去吧!”。 明玉芙这话一出,底下就全是附和之声,说是附和,也不算准确,应该都是冲着自己的利益来的。 陈裳珺见状,知道自己已经阻止不了,索性就同意了,向身后的飘儿使了个眼色。 飘儿会意,对着内殿唤了几声罗太医。 罗志笃虽人在内殿,但他知道他对皇上已经没辙了,只能等着秦值和奉绣带着东西回来,如此下来,他也只能时刻注意外殿的情况,听到有人叫他,他连忙走出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南国旧事篇四 父慈子孝.这样的画面.于简离而言.不过是讽刺. …………………………………………………… “臣在.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陈裳珺指了指底下的几个皇子.“众皇子们想见见皇上.你领着他们进去罢”. 罗志笃原本想说庆帝现在的状况不宜见人.但是.看着皇后都同意了.众位妃子也都眼巴巴的看着这边.他也就沒敢说.只是连声点头.领着十三个皇子进去. 因为门窗紧闭.内殿比外殿要闷热许多.灯台上的火光与殿里的金饰相应.显得整个内殿昏黄不明. 罗志笃将他们十三皇子带到榻前后便退了出去.守在了第二层帘帐外. 先说话的是太子至乾.他站在最前面.“父皇.父皇.父……”. “谁.是谁.”.庆帝听见耳边有人言语.呢喃了两声. 至乾见庆帝睁了睁眼.便又凑近了说.“是儿臣.至乾”. 奕准不语 .只是低低的呢喃了两句. “父皇.儿臣是至乾.”. “哦...”.细不可闻的声音.就连贴在跟前的至乾也都听得很是吃力. “父皇.母后让儿臣进來看看您.您还好吗.”. “......嗯...罗...罗志笃呢.”.庆帝慢慢的睁开了眼.见罗太医不在.便轻声问起至乾來. 至乾见奕准醒转.连忙答道.“罗太医守在外头呢.父皇找他有事.儿臣帮你叫他.”. “...不必……了.扶朕起來吧.躺了好久.身子不大爽利”. 至乾闻言立即上前扶着.站在前头的二皇子泽成也赶忙上前帮忙. 奕准瞧了一眼泽成“成儿也來了”. “是.父皇.儿臣担心父皇的圣体.央了母妃.同着众兄弟进來了”.泽成凑上了前去.说着的同时.手也沒闲着.不时的顺抚奕准的后背. 听泽成这样说.奕准先是轻缓的拍了拍泽成的手.随后抬眼向泽成身后看了一眼.见众皇子都杵在那儿.他宽慰的笑了笑.可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是哪儿不对他却一时悟不过來. 见奕准坐起身子.三皇子从善也凑上了前去.硬是从至乾和泽成中间挤了进去.“父皇.儿臣很是担心你.您觉着怎么样.现在好点儿了吗.”. “嗯......好了许多了”.奕准的声音里透着疲惫.说着的同时又闭了闭眼.准备再躺下去. 泽成见状.立即扶住了奕准.挪开了玉枕头.将床上的另外两床锦被扯过來放在他的背后慢慢的放下.使得奕准能够缓平的躺下. 奕准躺下后.嘴角微微勾起.“成儿.你母妃也在外面吗.”. “是的.父皇.母妃也很担心你.一直守在外头呢.父皇要见母妃吗.儿臣去……”. 泽成沒有料到.他的话还沒说完.奕准就打断了他. “你母妃此刻定是在为朕担心万分.她一向娇弱.你出去守着她吧.告诉她.朕安好”. “父皇.儿臣愿意陪父......”. “沒有朕的传召.不许任何人再进來叨扰.出去吧.”. “是”.泽成缓缓的退后.回头看了看其余的皇子.不甘的出去了. 见到泽成被使唤出去.从善心头大喜. 他一向与泽成不和.平日里沒有少在至乾边上吹风.只可惜至乾向來都是沒有什么隔夜仇的.今天同他说了.他明日便可以忘得干干净净.在这件事情他沒有少烦闷.心里早已经将至乾骂了个通透.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断然不会放弃同至乾的往來.他深知自家母系地位不高.自己又不得奕准宠爱.如果不依附与太子至乾.他很难在这深宫里像个皇子一样活着. 奕准抬眼瞧了瞧杵在床侧下沿最前面的浔阳.吃力的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过來. 浔阳会意.赶忙步至床边.从善不情不愿的退开.让出了位子.至乾原本就被挤到了奕准脚边.也就不用给浔阳腾位置. 奕准缓缓的抬手.抚上了浔阳的鬓角.替他抚顺了鬓边落下的发丝.随后无力的垂下手.轻言道.“你以前不是最多话的.怎么.从方才进來.你都沒吭一声”. 浔阳看了一眼奕准.随后低下头道.“儿臣只是想进來看看父皇.并不想打扰.见父皇如此.儿臣很是担忧.”. 奕准沉稳的拍了拍浔阳的肩.眼睛里放下了帝王的威严.满是疲惫.“父皇明白.好阳儿......你...你母妃呢.”. “回父皇的话.母妃在外殿呢.母后召了许多人守在殿外.但凡有品阶或是有为父皇孕育子嗣的宫中女眷都守在外头”.浔阳以为庆帝担心沒人陪着他.便把外头的情形说了出來. 奕准听见这话.不由得怒气上涌.急剧的咳嗽起來.至乾和浔阳急忙为他拿锦帕并轻抚后背.站在下沿的几位稍稍年长的皇子也都试图围过來. 庆帝待顺过气來.他只急急骂了道.“愚蠢至极.愚蠢至极.朕.朕.此地无银.此.此地……咳咳.咳.咳咳咳……”. “父皇怎么了.”.至乾递上锦帕.不无关切的询问起來. 庆帝把对皇后的怒火撒在至乾身上.此刻真是见着就烦.他不领情的将锦帕扔在一旁.无力的靠在锦被上.侧过头去.不愿理会至乾. 至乾见状.只当是庆帝不舒服.他更加担心.又道.“父皇是不是感觉不适.用不用儿臣让罗太医进來瞧瞧.”.言毕.便准备出去叫人.奕准连忙制止了他. “不用了.朕很好”随即又看了看浔阳和从善.轻言道“你们三个先行出去吧.告诉他们朕很好.不...不用...咳咳咳...不用太紧张...”. “是”.看着庆帝的神色不愉.三人都知道不能再多言留下來的话.至乾和浔阳都缓步离开.从善走前为奕准掖好了被角.轻声道“父皇.儿臣告退”. 奕准沒有抬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微不可听的声音道了句“嗯”. 外殿坐着的皇后.明贵妃等众人见着进去的皇子一个个出來.都想知道里面在谈些什么. 陈裳珺原本想要进去瞧瞧.但听得最先出來的泽成道.“母后.父皇说了.沒有他的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她也就罢了心思. 现下.见太子也出來了.陈裳珺连忙问道.“乾儿.你父皇说什么了.”. 至乾扫了一眼在座的众宫妃.道.“父皇说.他很好.让母后和众位母妃们不用过分担心.”. 闻言.众人也都安安分分的坐了下去.开始盘算其他. 正文 第二百章 南国旧事篇五 因为不曾得到.所以生怨. …………………………………………………… 内殿里.几个年龄尚小的皇子都跟着说了几句慰问之词.便一同出去了. 只剩下.十三岁的五皇子简离.十二岁的六皇子元翀.十一岁的七皇子子都.十岁的九皇子承锦. 简离以前不是沒有见过奕准.但为数不多.仅有的四次都隔着数十人.他只能隐约看见奕准的身形.除了知道他长着两只耳朵.一双眼.一个鼻子.一张嘴.简离对他的父皇一无所知. 元翀的身子骨也不大好.他走向前畏畏缩缩的说了几句话.庆帝看着觉得可气又可怜.便道.“翀儿你最近停药了.”. “沒.沒有.还在吃呢.”.元翀回话的时候低着头.他同庆帝总有些距离.他不大喜欢直视庆帝. “怎么沒见你八皇弟.他不是一向同你交好的.”.庆帝似乎想讨元翀开心.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他很是怜惜他. 元翀惊慌失措.以为庆帝在责怪八皇子连寿.他忙为他请罪道.“八皇弟他前几日受寒.这几日见不得风.就沒出宫门”. “好了好了.你别怕.你自己身体也不好.觉得不舒服就回自己寝殿去休息.不必守在这儿知道不知道.”.庆帝说了会儿话.感觉自己好多了.至少比他不停的喝药要管用. 元翀闻言.立即退出去. 庆帝撑着床板起身.定定的看向站在床沿的三个皇子.他掠过简离.看向了七皇子子都.他对子都招了招手.子都会意.稳稳的踏步走至床边.庆帝又示意让他坐下.他也就坐在了床边. “都儿最近可还有勤学骑射.父皇月前交给你的任务完成几许了.”. “回父皇的话.都儿一直都有在勤练.已经可以很好的驾驭小白驹了.虽然还未能让它跑起來.但是.稳稳的骑在它身上.慢慢的前行都是可以的.早已经不用教习师傅牵引了.”.看着庆帝赞赏的目光.子都的声音里越來越有底气.“至于父皇让都儿写的《论语》心得.都儿也早在两日前便完成了.只是还沒來得及交给父皇”. “都儿.都儿你竟学得这样快.好.好.甚好.不.不过都儿切不可骄妄.过两日.父皇还会让都儿去完成几件事情的.”.庆帝的眼里满是笑意.不过.说着说着便又威严起來.但是.任谁.都可以看见那威严里的宠溺. 子都见状.诚挚的点了点头.信心满满的答道“都儿明白.”. “都儿这样聪颖.父皇甚是开心.”. “父皇会因此而开心.如果.母妃还在的话.她是不是也会为都儿感到欣慰呢.”子都的眼里写满了期待.他期待着奕准的答复. 子都出生时.他母亲静良人由于出血过多.回天乏术.都还沒看一眼自己刚刚出世的孩子便撒手去了. 当时庆帝在外征战.待回來时.静良人已经下葬两个月余.对此.庆帝愧疚非常.于是.他追封静良人为静妃.又以贵妃的礼仪迁葬. 再后來.庆帝将子都养在自己的宣宜殿西春阁里.另外安排了人哺育他.还亲自教他识文断字.直到前两年才在宫里择了块地方.为他大肆修建寝殿. 至于子都.他也并沒有让庆帝失望.自幼聪慧过人.恭谨谦良.庆帝对于这个自己一手教出的孩子.满意的不得了. 方才.子都在外殿看着明玉芙对浔阳的宠意怜爱.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是以才问起庆帝來. 庆帝见他问起他母亲.便又念到“这孩子.一出世便沒了母亲.自己又将他养在了自己的寝宫.沒有让他感受到娘的疼爱.他...应该是很苦的吧.” 这样想着.庆帝不禁又心疼起來.“都儿......你...你母妃...她定然是高兴的.她若是知道都儿你......”. 子都眼见着庆帝的表情由喜转忧.知道肯定是自己的话让庆帝忧心了.他连忙收拾情绪.握紧了庆帝的手.轻声道.“父皇.是都儿的不是.都儿.让父皇担心了.都儿沒什么的.都儿有父皇便足够了.都儿不会忘记父皇的教诲.一定以父皇为榜样.日后.外战沙场.守我南国疆土.内治朝野.保我朝内政安定”. “好都儿......好...咳咳咳...好...你...”.庆帝闻言.深感欣慰.一时之间血气上涌.竟是又急剧的咳嗽了起來. 子都立即为奕准抚背.底下的承锦也帮忙递上锦帕.只有简离.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眼前的画面让他的心一抽抽的刺痛起來.他羡慕.他嫉妒.他恨......眼前的父慈子孝通通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局外人.他沒有慈爱的父亲.他自己也不是个孝顺的儿子.不是不想做.只是沒人给他个机会. 他只能和他地位低下.凡事逆來顺受的母亲.在这个宫里受人白眼.任人欺凌.只因.他的母亲是个宫女.即便生了他.即便为南国的君王诞下了皇子. 因为奕准的一次意乱情迷.简离的母亲成了宫中众人眼中的笑话.茶余饭后的笑谈.因为奕准在第二天就把她给忘了.也就沒有给她一个封号. 婚前失贞.足以让她成为众人眼中的不洁之物.即便那个人是奕准.是皇帝.更何况.他还把她给忘了. 简离的存在.着实让整个后宫包括庆帝.都吃了一惊. 当宫人将怀孕七月余的颜沁带到皇后面前的时候.皇后原也只当是如同宫人所言.该宫女与宫中侍卫私通孕子.准备将她按照宫规处理.乱棍打掉她肚中的胎儿. 可皇后又怎会想到.眼前的人急于保护肚中的孩子.竟会告诉她孩子是皇帝的. 惊诧之中.陈裳珺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更是不知道.为何这件事情竟传到了太后那里. 太后将颜沁从陈裳珺这里带走.又领到庆帝的面前.庆帝看着眼前的人仔细的回想.似乎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庆帝的贴身太监秦值也加以了肯定.又在确对了时间后.终于确定.颜沁肚子里的.确实是龙种. 太后出于皇族子嗣单薄.需要开枝散叶的想法.只对庆帝说了一个“留”字.便拂袖而去. 庆帝一向恭孝.便尊了太后的意思.让秦值将颜沁重新安顿.想着.待到麟儿百日.再一并册封.谁曾想.简离出生后不足两个月.便逢太后薨逝.庆帝为表孝道.下令全国三年内不得嫁娶. 三年.足够一个人忘记许多事情.比如.庆帝忘记了册封的事情.或许是真的忘了.也或许.是因为不想记起.所以选择去遗忘. 当年.若不是太后的意思.庆帝根本就不会留下颜沁母子.于他而言.那是耻辱.他不能让他的国人知道他是一个乱性的国君.所以.他根本就不愿意提这件事.现在.忘了也就忘了.宫中众人见庆帝无意提起.也就都绝口不提此事. 于是.简离和他母亲也就顶着这样尴尬的身份过了十三年.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南国旧事篇六 不是沒有感到委屈的时候.只不过沒人在乎.也就沒必要展露了. …………………………………………………… 在沒有丝毫人情味可言的深宫.简离和他母亲除了很少为一日三餐发愁.他们需要为许许多多的事情发愁. 松云院偏僻.沒什么人走动.离着太医所又远.所以沒有几个钱打发.根本不会有人來诊断.莫说太医.就是医学生都沒有.因为这个.他们不敢轻易生病.生病了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春夏的时候日子还会好过些.但是一旦深秋入冬.他们总会领不到御寒的棉衣棉被.就连木炭干柴也是很少领到.所以在入秋的时候就要开始收集落叶.以供过冬. 每个月的例钱拿到手里的时候.往往已经被内务所的太监管事扣下大半.因为这个.颜沁就时时需要刺些绣品交给杜衡或者春喜.让他们去私下贩卖. 简离记得颜沁有一次刺小香囊的时候扎到手.当时她第一个反应不是给自己止血.而是把手上的绣品搁到腿上.手摊开隔得远远的.她担心血滴到香囊上.那个时候.简离最恨的就是刺绣.他曾经握着颜沁的手说.“母亲.离儿以后绝不会再让你碰针线这类东西.”.他从不说大话.所以他说的是以后.他知道自己如今委实沒有能力让自己的母亲不做这些. 颜沁喜欢杜若.所以常绣杜若.所有绣品中.杜若最为传神.她每年都会给简离绣一个杜若的小香包.简离的每件衣服领口内衬里也会绣上一朵杜若.简离初时是不喜欢的.他觉得花这种东西适合女子.而后的很多年.他却格外珍爱.睹物思人.他看不着人.便也只能看那杜若. 此刻.宣宜殿内.简离面无表情的看着离他不算远的.无力的躺在床上的男人.这个人给了他生命.也只给了他生命. 岁月还沒有在他的脸上留下风霜的痕迹.但中毒到底也是一次受罪.此刻庆帝脸色白的骇人.额头不时有细密的汗珠冒出來.想來.虽说有太医用药暂时压制住了毒性.但身体上的痛苦必然少不了. 简离一动不动.他在想.这个人.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南国权力最大的那个人.于百姓而言.他是帝王是国君.于众妃子众皇子而言.他是夫君是父亲.可是于母亲和我.他又是什么呢.我和他之间完完全全是一片空白.他沒有教导过我任何东西.也不曾对我说过话.他或许.不.是一定.他一定不知道我的声音是怎样的.如同我对他一样一无所知.会不会……会不会他连我的存在也都.不知道呢. 这一回.庆帝还是略过了简离.他对着简离旁边的承锦招手.“锦儿过來.到床边來”. 承锦走过去沒有抬头.简离仔细打量他.这个兄弟他第一次见.其实这里许多兄弟他都是第一次见.相信那些人也都是第一次见他.他之所以会注意承锦.是因为他刚刚低低说了几句话.许是以为沒人会听见.当抬头看见简离望向他的时候.他惊恐万分.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简离也不过听见含糊几句话罢了.比如.好在不多.沒事的.不会.沒人…… 承锦走到床边后一直低头.他手指在被子上画圈.庆帝见状也不怪他.只问.“锦儿下个月生辰.你想要什么.”. “能吗.”.承锦定定的望着庆帝.庆帝原以为承锦不过是问他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哪里想到他下句话是.“那个时候父皇还在吗.她们都说父皇很快要……”. “承锦慎言.”.子都沒想过承锦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忙出言制止他.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庆帝可能是沒力气了.他沒有应有的怒容.只是半眯起眼睛.扯起一抹惨淡的笑.半哄半骗的问道.“是谁告诉你的.是谁乱嚼舌根子叫你听见了.來.告诉父皇”. 承锦低头不语.微微退后.子都看了看庆帝的眼色.他扯了承锦一把.承锦低声道.“不能说”. 见到这个状况.庆帝也不再问了.心里想着.多半是今早事出突然.自己沒來得及吩咐什么.皇后就把众宫妃皇子聚集到宣宜殿來了.声势浩大人多嘴杂.难免议论.一些无知妇人乱嚼舌根子却叫个孩子听了去.又记在了心里……这个皇后.真是…… 子都同庆帝的想法是一样的.人多了.议论难免.可这样的话被庆帝听见了总归不好.想了想.他俯首低声宽慰道.“父皇不要放在心上.您是天子.一定能福寿安康.长乐无极”. 对于子都的话.庆帝虽说不怎同意.但是总归是欣慰的.他轻吐出一口气.缓缓道.“带着你九弟出去吧.出去以后.什么也别说.知道吗.”. “都儿明白”.言毕.子都轻手轻脚的带着承锦出去.走到门帘时.承锦回头看了简离一眼.只是匆匆一眼.却有无限思量. 庆帝在他们出去后便稳稳的靠在锦被上.不再言语. 简离见状.便也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他觉得自己此刻无论是自行离开.还是自行上前.都有可能是错的.既然说会错.做会错.那他就索性不说不做.反正他又不是沒有像如今这样狼狈过. 在此之前.每逢庆帝的寿宴.顶着皇子名头的简离还是被要求到场.可到了之后.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遗忘.都不会有人安排他的座位.可他又不能擅自离开.是以.他就只能在场外站着.直到寿宴结束.从正午到黑夜. 有时他会被宫中有品阶的宫人打趣调侃.有时他会被來來去去的王公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有时他会被喝醉的官员当成伺候人的宫人…… 或许是人都走空了.内殿不再像刚刚进來的那样闷热.简离虽然什么也沒说.但是他还是在意的.他想來把尊严看得紧要.他不想自己被人当个傻子.他很想问问.问问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能对他像对那些人一样.简离不求他慈爱有加.即便是一贯严厉.大加谴责也好.只是别像现在这样.陌生.无视. 一次次的握紧双拳.又一次次的松开.手心里的汗从开始到现在就沒停过.黏黏的感觉让简离感到恶心.恶心完又是烦躁.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想.不再念. 正文 第两百零二章 往今对话 今夜起风了.屋外秋风瑟瑟.屋内却是一片暖光.灯红帐暖.佳人在畔.春光无限. 有人满腹愁绪.有人满心欢喜. …………………………………………………… 秋天的气息越來越浓.简离什么也不做.只在窗口站着看远方.发丝随风舞动. 由作走近.轻轻开口.“殿下刚刚去了绿薏阁的消息传开了.如今府里人普遍认为殿下今夜会去那儿”. “嗯”.暗应了一声.简离思虑片刻.而后薄唇轻起.“不管如今外边怎么传.计划不变.还是按原來的决定”. “殿下如此.是不会碰于姑娘了.”.由作停顿.“既然决定留下.那么不管以后如何.这于姑娘都……”. “都如何.都不会有人相信她是完璧.”.简离冷道.“将一个于家不重视的人留在自己身边是祸不是福.他们只会尽心利用.我想要的不过是给于蕴薏一个偷梁换柱的机会”. “若是那位于姑娘不能成功呢.”. “不能成功……不能成功就再弄假成真吧.”.简离抬头皱眉.他轻叹一口气.“于蘅薏她活得有些累.若她是带着目的來的.怕日后留在这淮王府.会更累”. 由作身子一顿.“那.我现在吩咐下去.让人准备”. 简离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淮王府这边为了行房的事情都忙活起來.四皇子府则一直沒有什么消息传出來.奉绣私下找过浔阳.同他提起这件事.浔阳要么装傻.要么说再等等.好不容易说通了.于蕴薏那边又出了事儿.她不慎跌入池子.发现及时救了起來.却受了寒.生生睡了两天都还是迷迷糊糊的.奉绣的本意就是让浔阳同于蕴薏成就好事.这样一來也就搁下了.浔阳也不着急.嘴里还念叨着说.“于蕴薏沒好起來.他什么也不想干.”.这话叫奉绣听着是欣慰得不得了.她虽巴不得浔阳早些成人.但是浔阳同于蕴薏之间有进展却是她更想见着的. 另外.四皇子府还出了一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是浔阳着人将邱群送进宫了.入宫之前要办的事是浔阳亲眼见着办的.连那个老师傅都是浔阳特地从宫里请來的.沒交代别的.只说了一句话.“处理得干净些.什么也别留下”. 浔阳让人把邱群送去宫里的时候.于蕴薏也在.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浔阳的手段. 不管邱群怎样求情.怎样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的脸色变都沒变.冷冷的踹开邱群.他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是总想本殿带着你入宫去.这回去了就不用回來.你怎么不开心.你不是总念叨着以往在明府的日子.不是也有提起过本殿的母妃.这回就是让你去伺候她.你不愿意.留你一条命.你还不满足.”. 在邱群被拖出去的那一刻.浔阳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哼出來的.“从今往后你就断了所有欢爱念头”. “殿下不怕这样的人留在明皇贵妃娘娘身边会生出祸端.”.于蕴薏还未从刚刚的场面中脱离出來.她低头眨巴眨巴眼睛.收复心情.“你是早就算好这样处置他.还是今天临时起意.”. “本殿昨日就修书送去母妃那儿了.这样的人怕是根本见不到母妃的面了.哪來机会生事”.他回过脸看着于蕴薏.“早就想好了.那天就想好了.一剑杀了他太便宜.这样能让他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犯下的错”. 他的错到底在于害死了得如.还是差点糟蹋了扶晞. 这样的问題于蕴薏不会问.因为已经毫无意义. 夜來得快.简离吃过晚饭就去了琴水台.不是绿薏阁.也不是燕月园.他直接去了.按理说由作已经去通知过了.那么那人就该准备好了. 门口沒人守着.这是简离安排的.他推开门进去.支会由作也不必守着.进屋子的时候倒是犹豫了一会儿.琴水台住了两个人.他忘了问应娉婷住那间了. 好在按照惯例.简离选中的人的房门口要撒上莲子和花生.简离细细看了一下.不难找到.他在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动手敲了敲门.“应姑娘睡下沒有.”. “沒.沒睡下”.应娉婷早就看见简离投在房门上的影子.她的心头一直乱着.在红烛光的映照下.脸显得格外红艳.她说话有些急.舌头打转.“殿下.殿下进來……吧.”. 简离最后看了一眼外间不算太圆的月亮.他推开门.缓缓入内.自从这里住进了人.他就再沒來过这屋子.看着红透透的屋子.他不知道是原本就这样.还是因为今天这个日子.而特意布置成这样的. 隔着一串珠帘.简离认真端详起应娉婷的脸.比整烧着的蜡烛还要红.从简离推门进來.她就一直闭着眼.简离走近.轻轻捧起她的脸.她的眼睛闭得死死的.不知怎么.简离有了一时迷乱.他在应娉婷额头蜻蜓点水般一吻.而后顺势坐在床边.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应娉婷方才一刹那的颤抖.她很紧张.简离也是. 应娉婷羞涩.她不敢睁眼直视简离.简离见她如此.只觉得分外可爱.也不强求她睁开看看.他动手摘下自己和应娉婷头上的发簪和吊饰.屋里十二根大红烛烧得晃眼.简离快速的吹得只剩两根.床边的两根. 回到床上坐着.两人都脱下了鞋袜.应娉婷睁开了眼.但是低着头.简离迟迟不动.应娉婷咬牙开口.“殿下喜欢娉婷吗.”. “唔……”.简离愣神.他眨眨眼.不讨厌就算是喜欢吧.他答.“喜欢”. 应娉婷脸红得快要滴血.她缓缓抬手.主动为简离宽衣.这些都是在自家府里的时候.老嬷嬷教导过的.可自己做起來.还是不能自然.“娉……婷爱慕殿下.娉.我服侍.殿.殿下”. 简离轻轻按住她的手.柔声道.“本殿自己來”. “嗯”.她咬牙应了一声.随后自己脱起衣服. 简离的衣服沒有女子的麻烦.他相比应娉婷也沒有那么紧张.所以脱得也快些.随手将衣服抛到床角.他上身脱了个精光.白皙结实的胸膛被应娉婷无意瞟了去.她手上的动作越发缓了.简离不说话.就静静看着她.他想的不是今天上午那些复杂的东西.他只是觉得对不起眼前这个女子. 他不爱她.他只是觉得她适合.不会给自己带來太多麻烦.才留下她.可这一留下.那就是她的命运从此和自己系在一起了. 从前他说过.“母亲.我和那个人不一样的.我不会辜负爱我的人.也不会随意忘记真心对我的人.更加不会随意介入了别人的人生.” 从前他也说过.“母亲.若是有天遇上我喜欢的人.我是一定要陪她到老的.我会为她遮风挡雨.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如今他只能说.“母亲.我怕是不能做到那样了.我还是介入了别人的人生”. 想着想着.简离轻轻开口.“你别怕.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为你遮风挡雨.绝不让你受半点伤害.你放心”.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好事多磨 莫名的就想起了那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是需要刻意.才能不想的人. …………………………………………………… 应娉婷衣裳半解.听着简离这样温柔动人的情话.她猛得一头扎进简离怀里.红了两颊.湿了眼眶.哽了喉咙.他哑着声音道.“得此郎君.娉婷此生无憾.”. 两人一时情动.简离抱住怀里的人儿.他慢慢放下她.两人一并倒在床上.简离欺身上去.他一吻落在应娉婷的右脸.慢慢下滑.脖子.锁骨……一路向下.他把头埋在应娉婷的肚子上.小腹平坦.简离知道应娉婷还是紧张.他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应娉婷也死死抓住他.简离一路向上.他轻轻的在应娉婷脖子间嘬了几口.慢慢吻上她的眼睛.眼角湿润.简离不敢用力.应娉婷出于本能的轻吟出口.她顿时觉得羞愧.简离似乎受了鼓舞.他动手解下她还穿在身上的衣服. 两人肌肤相贴.均是一味的发烫.应娉婷感觉到了对方的火热.心里又是一顿娇羞.伴随着的又是一阵轻吟.她睁开眼.看着埋头在自己肩头的简离.她两手紧紧搂住他.简离抬头.他两手撑在床板上.他想再看一眼身下的人.此时应娉婷已经沒再必要.她睁着大大的一双眼睛看着简离.她的手在环在简离的腰间.看着那张脸.具体來说是看着那一双眼.简离立时沒了兴致.他翻身下去.倒躺在应娉婷旁边.粗粗的喘着气. 那双眼不是不美.相反很是动人.可是简离心里在叫唤.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我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是什么呢.闭上眼.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一双眼睛.大大圆圆的.很干净.清澈得像刚刚出生的孩子.不时的转动.很有灵气.再然后是一张脸.扶晞的脸.看清楚那双眼.看清楚嵌着那双眼的脸.简离惊得坐了起來. 应娉婷还沉浸在不解中.她还不明白简离刚刚还吻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翻身睡下去了.她就又看见简离坐了起來.丢來矜持与羞涩.她也起身.不顾及身上未着寸缕.她靠在简离手边.娇声问.“殿下怎么了.”. “别动我.”.简离惊愕的转头.他一把甩开应娉婷.自己也向着床角靠了靠. 应娉婷倒在床上.她错愕简离突然的转变.这样的神情和举动和刚才判若两人.实在是…… 简离自知自己刚刚错手了.他动动嘴却还是沒说什么. “殿下.我.是我做错了吗.”.应娉婷小心的问.她看了看两边.极度局促起來. “沒什么.与你无关”.简离拉过锦被.轻轻盖在应娉婷身上.他找到自己的衣服披上.又重新拉过一床被子.转身背对应娉婷躺下睡着.同应娉婷隔了半个人.很清冷的声音传來.“睡吧.”. 就这么沉寂了片刻.应娉婷已经泪湿了半个枕头.她忍住哭声.开口问道.“殿下告诉我.告诉我.我哪儿做得不好.好不好.”. 简离沒回头.“你沒什么不好.是本殿不好”. “殿下为什么.为什么……”. “睡吧.本殿累了”.简离又向着床角缩了缩.提醒的说道.“还有.你别吹灭那两根蜡烛.本殿不喜欢黑暗”. “我.我……”.应娉婷咬牙.她蠕动过去抱住简离.紧紧的不肯松手.委屈的大喊了一声.“殿下.”. 简离深叹一口气.他转身用力钳住应娉婷的手.深深的看了她两眼.不解.羞愤.不甘心.渴望.害怕通通写在脸上.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啊. 起身下床.简离还沒抬脚.应娉婷就急匆匆的喊着.“我错了殿下.殿下别走.我不.我不再……你了.你不要……”. 简离走了两步.他吹灭了一根大红烛.整个房间的光线都变弱了.转身走到床边.他低下头拍拍应娉婷的脸.暖暖的笑说道.“本殿沒说要走.即便要走.也要穿好衣服不是.”.说着.他瞥了瞥床角的衣服. 应娉婷顺着看了看.瞬时破涕为笑.她大胆搂住简离的脖子.“你别走你别走.”. “嗯.不走了”.他的声音轻轻而沉稳.好像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他不能辜负真心对自己的人.一个男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该让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哭.即便那个样子.或许自己会因为感受到了重视而开心.简离再次上床.他同应娉婷睡在了一个被窝.应娉婷未着寸缕.这个样子.实在是个祸害. 简离去吹灭了一根蜡烛.这就是他打算完成刚刚未完成的事情的准备.应娉婷却是沒再那样想了.她只是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抱着简离睡着.这也是简离第一次被颜沁之外的人抱着睡.他微微有些不适应.挣扎着动了一下.哪里知道应娉婷比他动得还厉害.他退一点.她就进一点.他推开一些.她就不停的往他怀里钻. 两人又是一番折腾.最后就又折腾上了.简离又是一次欺身而上.这一回光线微弱.简离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扶晞.他近乎发疯的叫唤着应娉婷的名字.娉婷娉婷.娉婷娉婷…… 简离叫的每一声.应娉婷都会回应.两个人再次纠缠在一起.简离穿上的衣服也再次被脱了去.出于本能反应.两个人在对方身上摸索.里屋慢慢升起不寻常的气氛.qingyu的气氛. 应娉婷的腿自觉的攀上简离的腰.一切的一切本都该是水到渠成.奈何门外的一声声急呼. “殿下.殿下.殿下……”. “别叫了.在外面候着.”.这个声音.这个时候.还能是谁呢.这个时候.这个样子.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也只能是出了大事…… 简离摸摸自己的额头.他无奈的闭眼又睁眼.从应娉婷身上下來.他快速的穿好衣服.临走之际. 他低头附到应娉婷耳边.“好好睡一觉.该做的.早晚会做的.别怕”. 深吸几口气.稍微整理衣裳又平复自己的心情.简离推开门出去.他迅速关上门.转身看着门外台阶下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人心不古 终身误.终生恨. …………………………………………………… “绿薏阁出事了”.台阶下的由作难得的有些慌乱.他见简离出來.忙走上前去.凑到他耳畔.“于蘅薏自尽了”. 简离回头看了一眼门内.又看了看另一间屋子.他小声问.“救下沒有.”. “如今情况不明.由仲刚刚过來通报的.是看守绿薏阁的人发现的.已经把消息封锁起來.也让府里的大夫暗中过去了”. “很好.你留在这里.到了后半夜再过去.本殿先过去”.简离整理衣袖.他自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走了三两步又回头.他对着由作做了个手势.而后敲了敲门.“娉婷”. 屋里的应娉婷一听见简离的声音.立即从床上爬起來.她用被子裹住自己.“我在.”. “你好好休息.本殿明天再來看你”.今天注定不会回來.简离担心她傻等自己一夜. 赶到绿薏阁的时候.简离大可以看见守在门口的十余人.看见这个场面.简离莫名想起几年前庆帝出事那回.也是围着许多人.简离记得庆帝病好之后对着废皇后破口大骂的时候也说过这一点.召集这么些人.完全就是此地无银.纯粹属于唯恐天下不乱.他压着心里的三分怒气走过去.在众人跪下行礼之前让他们都退下去.他对着由仲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几个是这里服侍于姑娘的人.这两个是谢大夫带过來的助手.这两个是任大夫带……”.他指着那些人一一介绍. “不必说了”.简离打断他.“里面情况如何.进去多久了.”. “任大夫出來过一次.他说止住了血.而后就进去了.算下來.已经半个时辰”. “好了.除了你们.还有别人知道……这个吗.”.简离看了在场的几人一圈.随后看向由仲. 由仲摇头.“沒有了”. 简离点点头.他又把绿薏阁给环顾了一圈.心里暗叹.好在这绿薏阁一个住了于蘅薏一个人. 门打开之后.简离看着谢取和任典出來.他们都是满头大汗.见着简离.忙要行礼.简离制止了.他看了谢取一眼.低声道.“过來说话”.说着.他转头走向走廊暗处. “于蘅薏情况如何.伤在什么地方.”. “于姑娘割伤了手腕.两条口子.好在沒割断经脉.已经止住了血也包扎好了.未免伤口裂开.接下來的两个月都不能用力.好好休息也就沒事了”.谢取说着便叹口气.想想那伤口就觉得触目惊心. 简离认真听着.随后又问.“可以看出是用什么割的吗.”. “应该是摔碎了杯子.我进去的时候还看见了沒來得及收拾的破杯”. “嗯”.简离点头.“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能对外透露.你吩咐一下.本殿就不多说了”. 谢取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几人.他点头.“明白”. 一干人等散去.简离挑了一间屋子坐下.四个下人战战兢兢的跪着.由仲守在门口. “谁发现的”.简离随意把左腿压在右腿上.轻轻问出口. “回殿下.是我”.一人颤颤巍巍抬头.“扶暕”. “怎么发现的”.缓缓问出口.简离的食指和无名指一前一后在桌子上轻敲起來. “我.我从窗口偷看.看到的”. 简离身子前倾.继续问.“为什么偷看.”. “殿下……殿下今天來过一趟.我们.我们都以为今夜殿下.也会.也会來.就说了些恭喜的话.沒.沒想到……”.扶暕停顿一会儿.抬头看见简离直勾勾的看着她.她忙道.“于姑娘自來的这些天.每天都睡得很早.可今天却一直沒吹灯.我.我……我好奇.就……”. “你们沒人听见摔杯子的声音.”.简离厉声问. “沒.沒有”.四人齐声称沒有. 简离摆摆手.“好了.沒事了.你们去休息吧.都不用留在这里伺候了.今夜发生的.你们都不许透露一个字.明天该做什么就还是做什么”. “是”.众人巴不得如此.相继行礼.随后一同退出房门. 简离在四人离去后起身.走到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于蘅薏的房间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就走了过去.轻轻开门又轻轻关门. 走到床边.于蘅薏似乎睡着了.床头还有一条条染血的白布条和一盆血水.应该是刚刚止血和清理伤口用的.简离挽起袖子将东西都一并端出了里屋.搁在门口的花架旁.走回到床头.简离低头看了看于蘅薏包着布条的右手. “睁眼吧.本殿知道你沒睡着”.简离搬了张椅子到床前一尺远处坐下.他看着于蘅薏手指微动.“本殿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导这样一场闹剧”.冷冷的声音.不留余地的直刺于蘅薏的心. 她缓缓睁开眼.一双眼如同死水.她的头半偏向简离.嘴巴动了动.却沒说话.挣扎着起身.右手不便.简离看在眼里.却沒有要起身去帮忙的意思.于蘅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也就不再看简离.只自己一个人艰辛的撑着床板坐起來. “说说看.为什么……唔.自杀”.简离对于自杀这一个词明显的不满意.但是他找不出一个别的词來代替.“猜猜看.因为本殿沒來.”. “我羞愤”.于蘅薏别过头.靠在床板上. “鬼扯.”.简离起身.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说实话”. 于蘅薏咬咬嘴唇不说话. “你不是左撇子.可是你的伤在右手.本殿猜你是不敢.怕用了右手会失手.你进这屋子之后就沒出去过.外面的人一直注意着这里.却从未听见你摔杯子的声音.你自來这里.每天都睡得早.今夜却一直沒熄火.这一点你是想故意让外面的人注意到.你若是真想自杀.何必多此一举”.简离语气虽然不佳.可到底觉得如此对待一个孩子不好.他顺手倒上一杯水.递过去给她. 于蘅薏震惊当场.她说不出话來.也接不住简离递过來的杯子.简离只得扶住她的头.给她喂进嘴里.“你的做法实在不够好.但本殿很好奇.想知道为什么”. “我想留下.留在淮王府.留在你身边”.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又闻蕴薏 秋意浓.意几重. 或许以前我所想的东西都错了. 比如人心.有些人.根本不像见着时那般单纯. …………………………………………………… 第二天.简离从绿薏阁出來的消息在王府传开.人人都在私底下议论.简离一夜间.两地奔波.这样的话也传到了简离耳朵里.他轻蔑的一句.“无聊”.就算是作了回应. 也是在这一天.简离吩咐人送十盒珍珠.两棵珊瑚红树.八匹云锦去应娉婷的住处.又另外安排了两个人过去照顾.有人说.这是简离的恩宠.也有人说.这是简离的补偿. 应娉婷是单纯外放了些.但是她不蠢.收礼的时候.她脸上笑盈盈的.不管有什么不愉快.总不能叫底下人瞧了去.欢欢喜喜的送走來人.又赏了底下人.她独自在屋子里带着作画.一幅水墨山水.一幅草长莺飞.画到第三幅的时候.她突然就停了笔.抬头看了看窗.再低头的时候.一滴滴滚烫的泪滴在画作上.晕开了墨.黑的红的夹杂在一起.好凝重的颜色. 将打湿的画揉成一团扔进桌旁的火桶里.她转身走进卧房.一头扑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放声大哭. 简离昨夜一直沒合眼.从绿薏阁出來.他就直接回了流云.本想沐浴完好好睡一觉.哪里想到沐浴完就毫无睡意.穿好衣服就去了春照阁. “立刻去查于蘅薏.连带着和她有关系的人.全都一清二楚的告诉本殿”.这是简离昨夜对由作说的最后一句话. 只是一个晚上.由作就把关于于蘅薏的所有信息写成了一个小册子.送到了简离面前.简离一面看.一面听着由作的汇报. “于从源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于苌荣.次子于苌苼.长女于蕴薏都是正室所出.三子于苌荀是如夫人所出.次女于蘅薏是妾室所出.因为是妾室所生.所以于蘅薏在定安侯府……虽说衣食无忧.但是和正室的几个子女相比.差距很大.于从源也并沒有多疼爱她.所以她一直属于儒弱的性子.其母在六年前就病死了.于蕴薏对她很好.而她也……”. 简离关上册子.他问.“我不想知道于家的家谱.你在册子上写了许多不详.这是什么意思.”. “不详就是不能确定的”. “比如”. “……她曾经在一次家宴上设计让于蕴薏出丑.但是被于蕴薏巧妙应付过去.也曾一次推于蕴薏下河……”. “这样的事情有几次.”.简离不怀疑这些事情的真实性.他只想知道有几次. “有依据却不能完全确定的有五次.沒有依据的有一次”.由作如实做答.其实他已经查得很清楚.但是未免出错.他就把不能确定的事情写了不详. 不能确定的意思就是沒有得到于蘅薏本人的点头. “于蕴薏呢.她沒有察觉过这些.”. “沒有.于家沒有一个人.怀疑到于蘅薏身上”. 简离冷笑.“呵.好手段”.他想起了昨夜那个人信誓旦旦的一句话.“姐姐可以帮殿下的.我也可以.我可以比姐姐做得更好”. “殿下还决定留她下來吗.”.由作知道简离不喜欢麻烦.像于蘅薏这样表里不一.心机颇深的姑娘.就是个麻烦. “不知道……留……”.简离摸摸自己的额头.他觉得好累.“不了.划掉她的名字.封王之后只用留下应娉婷一个人.其余人都送走.现在这段时间.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每天暗中守在她四周.绝不许她再出事.至少在送她离开前”. “明白了”.猜到结果的由作点点头.他收起简离桌上的小册子.拿出火折子点燃.随后扔进桌旁的火桶里. 看着它烧成灰烬.简离起身.“就这样吧.”.他话音未落就走出了流云.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由仲和由倛.“宝华楼”. 或许是因为扶暖的事情还沒解决的缘故.待在宝华楼的几人都沒有去讨论关于简离行房的事情.扶晞也不会多嘴去问.就如往常一样.各自干着各自的事.该打扫的打扫了.该挪动的挪动了.扶晞就独自去了二楼看书.扶瑶也在二楼待了一会儿.最后做不到像扶晞那样看书入迷.也就下去了. 简离到的时候.她正在打瞌睡.因着简离让由仲由倛两人都放安静些.所以简离的到來就显得有些悄无声息.扶瑶也就睡得安稳.环顾了一眼.简离作了个手势.他让由倛守在门口.让由仲守在楼梯口.他轻手轻脚去了二楼. “见过殿下.殿下.怎么到这儿來了.”.扶晞不是聋子.她听见了响动就在楼口看了一下.知道是简离來了.她做好了请安的准备. 这样守规矩.倒是让简离有些诧异.他面色不动.轻应了一声.随后越过扶晞.走到窗口.他一把推开.迎风站着.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上回也是这样的情景.只不过是两人都换了衣服. “你怎么看待昨夜的事”.很是随意的语气.好像并不在乎答案.他连头也沒回.静静享受着清风拂面. 扶晞愣住.“什么.”. “你不知道.”.简离这才回头.他把窗户半关上.“关于昨夜.有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传來传去都传到了当事人.也就是本殿这里.你却不知道.”. “我.我不曾……”.她要怎么说呢.她可以说从昨天开始她就不安了吗.今天一早只要听到那些话題.她就会避开吗. 简离走近.“有些人说本殿荒淫.一个晚上要奔波于两个地方.也有些人说本殿不够厚道.还有人说.他们说.本殿威武……这些个流言.你怎么看待的.”.他第一次这样用开玩笑的口吻同扶晞说话. “殿下说了.这是流言.那就定然同事实不符”.扶晞脸微红.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殿后半夜去了绿薏阁.那里住着于蘅薏.她挺有手段.留住了本殿”.简离认真的看着扶晞的表情变化. 果然.听见于蘅薏这个名字.她首先是微微抬头.而后眼里闪过诧异.最后她问.“于蘅薏是哪个于哪个蘅哪个薏.”. 简离浅笑.“于蕴薏的于.于蕴薏的薏.至于蘅这个字.你可以猜”.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随心随性 年少情怀总是来得干净纯粹,只是在那一个时候,那一个地方,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无关利益。 …………………………………………………… “本殿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你不必问什么,也无需担心本殿问你什么”,简离走近伸手挑挑扶晞鬓角的发,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扶晞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她没在意简离靠近,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殿下知不知道于姑娘她,就是,就是四皇子府的于姑娘她很喜欢殿下你,她嘱托我不要告诉你任何有关于她的事情,她说,她……”。 “什么都不必说”,简离按住扶晞的肩头,“该知道的本殿都知道了,她既然不想你说,你就不必说了,来日方长,她自有机会亲自说”。 “殿下你的意思是……”,扶晞顿了一下,简离继而低头靠近,他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她若是真有那么喜欢,真肯放弃眼前的大好前程,真能不顾一切奔赴而来,我可以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她想要的,本殿想要的,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简离说话时,扶晞的耳朵轻颤了一下,听到简离说这样的话她只觉得难以置信,什么叫做互惠互利?什么叫做各取所需?感情是拿来利用的吗? “殿下,于姑娘不是……”。 “不是什么?你想说什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古便是这样,你想说那个于蕴薏做任何事都不为利益吗?”,简离一声冷笑,“谁能做到这样洁玉无暇?”。 扶晞一阵脸红,因为简离说的那一句话正是她自己曾经对于蕴薏说的,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虽说她自己是反对这句话的绝对性的,但是她无法反驳这句话的普遍性,她知道世人多逃不过一个利字,有人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有人是为了维护他人的利益,总之逃不过…… “你呢?你留下是为了什么?”。 “你说你喜欢本殿,这可是利益?本殿于你而言不正是最大的利益?”。 “你想说感情是干净的,可是你敢说你留在淮王府从来就没想过别的吗?”。 “你没有利用过程理吗?你没有利用过由伽吗?你接受着他们对你的好,可曾想过这也是利益?”。 “还有扶暖的事情,你没有利用过本殿吗?”。 简离喜欢靠在扶晞肩头的感觉,他想再找出一些话来,让他可以待久一点,可是想来想去也说不出一点好听的话,每一句都直刺扶晞的心。 “是,我没资格说那样的话,因为我自己彻头彻尾就在为了利益奔波”,扶晞奋力推开简离,她承认简离所说的,可是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透红着脸,通红的眼,狼狈至极。 “本殿没说你这样不好”,简离试图拉回她,他轻而易举的扯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想把她拉回到自己怀里,可刚刚动手准备这样做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这样是不对的,他没理由这么做,突的一愣神,他松开了手。“你这样实属正常,每个人都有奔波于利益的权利,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让自己的奔波不至于白费,你没错”。 扶晞看着简离抽回去的手一阵错愕,不像之前感觉到的那样细嫩柔和,也不像一直以来看见的那样软润无暇,不仅如此,还有些粗糙,握住自己的时候,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刚刚还可以看见虎口上有疤痕,看那样子,应该有些年头了。 简离追随扶晞的目光,自然知道她的注意力到了哪里,他瞬间失色,不自然的把手拣到背后,他抽口气抬头又侧过脸去看别的地方,眼角的余光却看向扶晞,见她也是一阵慌乱的转换视角。 “咳咳……”,轻咳两声,简离正视扶晞,“本殿有事同你说,你以后不打扫宝华楼,换个差事好不好?”。 这样的语气让扶晞有些不适应,她心里暗念,殿下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是发现了我在偷看他的手,想要转换话题吗? 简离见扶晞不回答他,以为她还在想方才看见的,他心里一阵犹豫,咬咬牙两手握住扶晞的肩,轻声解释道,“以前的时候弄伤了手留下的,之后用了些药水,可以掩盖手上的痕迹,最近这段时间没用,就显现出来了”。 这个时候的扶晞心里有太多东西,她不会知道简离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告诉她这些,很久以后得某一天,当她回想起今天,她很后悔。 “殿下要我做什么呢?”,扶晞想起简离之前让她去四皇子府,不知道如今是不是又要让她去做什么事呢? 简离愣住,随后说道,“春照阁,同样是整理书籍,你可以整理那里的东西”。 这个调换出乎扶晞的预料,她没想到简离说的是这个事情,让她刚刚紧张了好一阵,深怕简离要她再做之前做的那些事。 “不说话是代表同意?”,简离有些不确定扶晞的态度。 自从上次花朝院一行,简离就对扶晞变了很多,扶晞作为当事人,她自然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心里明白,以简离的身份,有什么调换是完全不用通知自己,也更加不必询问的,可是他不仅问了,还是带着那样的神情,她心里是欢喜的,可是还有些不安稳。简离之前的话还时时敲打着她,她无法确定自己想的,她担心是自己多想,到头来又是一次自取其辱。 简离重新问一次,“你不想离开宝华楼?”。 扶晞思虑了一番,而后点点头。 “本殿不逼你,不想离开,那就不去了”,简离松开手,他淡然道,“过不了多久,过不了多久……如果那个时候我的心愿可以达成,那么我以后都要随着自己的心走”。 “嗯?”,扶晞不理解的抬头看他。 简离什么也不再说,他只浅浅笑,随后转身离去,上来的时候楼下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一样,不过扶瑶醒了,她一本正经的守在门口,看着简离离开,好好的行了礼。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模棱两可 有一种痛苦.它不显于表面.可是它如同一颗汲取了充足养分和阳光的种子.一个劲的深根发芽.总有一天.它会让人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 “殿下.于姑娘一直嚷着要见你”.由作顺手关上房门. 简离闭眼低声一句.“疯子”. “殿下不去吗.她的情绪不太好……”. “我若是去了.只怕她的情绪会更加不好”.简离抬头思虑片刻.“你继续盯着她.别让她再整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來”. “是”.由作点头.随后转身想要离开. “等一下”.简离走到桌子边写了一封信.洋洋洒洒的几个字.“带去给她.应该可以省你不少麻烦”. 简离沒有折起來.由作一眼就可以看到.好好对自己.方有资格到最后. “她是聪明人.看了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之前那场闹剧不过为了引我注意.哪里想到被一举识破.她如今一反常态的闹腾不过是破釜沉舟.她想留下.原因复杂.可我偏偏不会让这样的人留下.所以.不管她怎么闹.我都不会过去了.你也不必把她死之外的消息告诉我.如今只需要等到几天后的封王大典.结束以后.立即送她离开.到时候木已成舟.万事无痕.任她说什么做什么.有何种手段.都无力挣扎”.简离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他喜欢聪明人.但是又极为厌恶太过聪明.又工于心计的女人. 由作点点头.应允了一声.随即退下. 应娉婷收下简离让人送过去的东西后就一直待在屋子里.不让任何人进去.说是在潜心作画.简离过去的时候也只见到房门禁闭.听着下人的话.他点点头.随后让人不要通传.统统退下. 叩响房门.简离一言不发. “不是说过不许打扰吗.”.应娉婷不耐的低吼了一句.沒听到回复.却又听见敲门声.她走近几步.查探性的问.“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是.可以进來说话……”. 简离这才推门进去.两扇门大开着.看了看吃惊的应娉婷.他笑问.“闷在屋子里是你作画的习惯.”. “不是.的”.应娉婷忘了行礼.简离也不在意.他径直走向书桌.看了看摊开的两张画.“画得很好.可以让人裱起來”. “让殿下见笑了.不过是一时兴起.游戏之作”.应娉婷慌忙的走过去给两张画纸翻面.她担心自己在上面題留的字被看见. 简离有意好好看看那两张画纸.他拿起两张画纸转身背对应娉婷.这样她便有心无力.不能阻止他看.“游戏之作都可以画成这样.那要是认认真真画起來会怎样.”.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云胡不喜.云胡不喜.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体康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得以常相见……本殿记得这是有三愿的.你是忘了.还是……”.简离的重点完全不在应娉婷在意的那几点上.她慌忙抢下. “是我自己不写的.我不敢妄想”.应娉婷突的想起听到的流言.心里无限委屈. “你有了中意的人吗.”.简离直白问出口. 应娉婷脸红低头.结结巴巴的回道.“是.是啊……”. “哦……”.简离若有所思.“你放心.本殿不是棒打鸳鸯的人.你心里如何想的.那就一直保持下去.不必因为如今的处境而放弃.等封王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一切都会好起來”. “殿下在说什么.”.应娉婷猜到一点.但是不敢肯定.但是又过于担心简离的误会.所以也就大胆问出口.“殿下是不是曲解我的心思了.”. “不是这样吗.”. “我确有意中人.但那人并非远在天边.而殿下也不存在棒打鸳鸯一事.”.她倔强着一张脸.言辞肯切.唯恐简离明白不了她的心思. 简离全然一副不懂的模样.想了片刻.他自顾自的说道.“有些事情不能拖.更不能欠.有什么事情沒完成本殿心里很清楚.应姑娘的画很不错.你说这是游戏之作.本殿希望封王之后.能够看见你的杰作.嗯.”.他认真的说完话.看着应娉婷一脸懵懂.他浅浅轻笑.而后转身离开. 简离的话总是模棱两可.他给了自己两条路.一条随心.一条随势.如果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太子真能帮他成事.那么从此.他再不必做那些违背心意的事情.如果不能.那么他将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试婚.按道理必须要有人留下來.简离无意去和几人周旋.应娉婷是最适合.于蕴薏是计划之外的人.若是真能够帮他.那就算是意外之喜.若是不能也就罢了.至于于蘅薏.就算了吧.把这样的女人留在自己身边.早晚受其所累. 简离心里默念.但愿.但愿一切可以如愿.但愿我可以不用辜负太多人.但愿我可以随心而行.但愿我不必辜负自己.请容我自私.人本來就是.自私的啊…… 自此.应娉婷再沒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扶晞不习惯目前的变化.但是不可否认.对于简离对她的举动.她是喜欢的.不管带着怎样的目的和初衷.至少她离他更近了.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她可以自然的感觉到他的情绪.她可以知道他面对她的时候是开心还是烦恼. 扶晞知道.简离对她好.不同于以前认知的那些好.他似乎对于这一点.很小心翼翼.他不太愿意把这样的心思展露再别人眼前.可是扶晞.她是可以感觉到的.也正是因为那份小心翼翼让她觉得这样的心思很细腻.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但她珍惜每一天. 所有人都在等.简离在等.应娉婷在等.于蘅薏在等.宫里的一批人也都在等.他们都在等封王那天的到來. 好戏就要登场.众人的命运也将在那一刻发生逆转.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风雨前夕 一切的一切,在如今统统是个笑话。 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所有。 …………………………………………………… 封王是个大日子,在别国是怎样的,暂时不清楚,总之在南国就是登基,受储,封后,封王,这四个仪式是全国上下要一同庆祝的。 今日与扶晞无关,可是她还是很早就起来了,确切的说,她是一夜没睡,她知道今天对于简离而言,很重要。 简离昨夜见了她一面,真的只是匆匆一面,说的话不过几句,扶晞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明天过后,最好的结果是能够带你见一个人,最坏的结果是我再不见你”。 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扶晞想了一夜都不明白。她也在等,等着简离所说的“明天过后”。 昨夜简离歇在了流云,很早就睡了,当然,按照他一贯的习惯,他看了几页书,脑子里把封王的事情想了一遍。 同时,他也想到了扶晞,他至今面对扶晞时无法左右自己的行为语言,他总会不受控制的说出一些话来,事后会懊恼一阵,而后又觉得没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他会觉得这一切很快会过去,他不会一直被个丫头左右,可是渐渐的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 可有些事情,就是逃不开,断不了。他想着利用扶晞,可是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总对自己说,要结束要结束,不能这样下去,可是说完就忘了,下一次,再下一次,他还是会做出不受控制的举动。 从花朝院回来,他就再不能克制自己,他曾看着她的睡颜,一次次的告诉自己,“这个人是在乎我的,她说的喜欢,也是真的”。 “但愿能成功,那么我便不必再满腹心机,我可以带你去见母亲,如若不然,我就又要带着心机见人行事,多年的谋划也要开始付诸行动了,那样我便只能放下你,再不见你,断不能再让你扰我心神,你不在我身边,相信你会更安全”。简离说完这一句话,他便把书盖在脸上,沉沉睡去。 清风送爽,简离一早起床,开窗看了看外面的山水,他满意的笑笑,这一次穿衣服,面对那些叮当响的配饰,简离没有感到不适,他自然的抬手让下人给他穿戴。 “马车都已经备好了,殿下吃了早饭就可以出发了”。由作办事稳妥,简离看了一眼,点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得到了简离的同意,由作看了看门外,由仲会意,他让下人分成两拨进去。 简离换到窗口的位置站着,他对由作招招手,“你去趟范清那儿,问问衣服做好没有,只是问,即便还没完成,也不要催,那边离着宫里近,待会儿我们宫门口见”。 “明白”。由作点头转身离开。 用完早饭,简离站了一会儿,他回到里屋床边,他从枕头下拿出杜若荷包放进怀里。 启程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今天是封王的日子,举国同庆,所以大街小巷都是三五成群的人,他们原本是玩得开心,等见到简离的车架,他们都聚集到了两条街边,掀开轿帘一角,简离看着外面的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都是陌生人,可越是这样的陌生人,简离才不用挂着一张脸相见。 到了宫门口,由作已经等在那儿,见到简离的车架,他驾着马走近,由仲见是他,便让开了一条道。 “殿下不必担心,已经在做最后的工序,今日午后就可以送到王府,我让他交给程管家,管家应该会送到流云,殿下今夜回去就可以看见”。由作掀开半面帘子。 简离点头,“很好”。 今天不必上朝,可官员们还是要入宫,封王需要百官见证。简离入宫时也遇见了许多官员,其中一位是太医院首座罗志笃,他恭敬的给简离行礼,“见过王爷,恭请王爷玉体安康”。 “罗太医言重了”,简离笑笑,“本殿还不是王爷”。 “名分早定,如今不过是正式的宣告天下,这一声王爷,名正言顺”,罗志笃又弯了弯腰。 “随罗太医了,不过本殿终究觉得,今日过后才是本王,规矩不可乱”。简离一贯的温和,带有距离和陌生的温和,却让人怎么也挑不出错处。眼前的人是当初那件事情的见证者,不只是那次考验,还有让简离后悔一生的那件事,因此,简离从心里是抵触罗志笃的,他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和当初毫无区别,卑贱到底。 “殿下说得是,殿下说得是……”,罗志笃也没觉得怎么,他只当简离谨慎,脸上笑着,嘴里念叨,“微臣太医院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罗太医慢走,本殿就不送了”,简离一面对着身侧对他行礼的官员点头示意,一面回应着罗志笃。 简离这回只带了由作由仲两个随从,其余两个随同仪仗队留在宫外了,等到了稍微清静的地方,由作开口问,“殿下先去哪儿?是回一趟瞿宁殿,还是先去皇上那儿?”。 “不必去瞿宁殿了,直接面圣吧!既然不用上早朝,这个时辰就该在宣宜殿”。简离前往的方向也一直是宣宜殿,太久没去过那个地方了,从以前的刻意回避,到如今的主动前往,不知道庆帝看见他,会是何感想。 距离封王大典还有两个时辰,诸位皇亲国戚、高官贵臣早就陆陆续续进宫,有些去了自己的寝殿歇息,有了到别殿品茶,也有些在大殿等候。 太子六天前就入了宫,奈何有因,一直被软禁在正阳宫,不得外出也不得与外界联系,就连要面见庆帝也是不行,他知道今天对于简离至关重要,也明白今天过后,政局就会改变,可无力回天,只盼望简离可以到这正阳宫来,只要他来,他就会明白自己被软禁,他也就会明白他们之前的盟约已经有了大变故。 宣宜殿还是那个宣宜殿,多年过去,丝毫未变,简离站在门口,秦值从门里出来,“殿下可以进去了”,说完这句话,他就退到一旁,让开大门的位置。 简离不说话,只是闭上两眼,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右脚已经迈步。 每走一步,都有一个声音。 是那些人。 男人或女人,长或幼,温和或犀利。 “你是朕的儿子,谁想让你死?谁不许你活?”。 “未免差误,试毒之人最好是血亲”。 “你若敢去试毒,母妃就立即服毒,从今往后,再不理你”。 “母后,我是你亲生儿子,你为何要害我?”。 “来人,将六皇子送回他的寝宫,没朕的旨意,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五皇子深明大义,是皇上之福,天下之福”。 “这味药会不会下得太重了些?这样会落下病根的……”。 “若不如此,你我都得死,这个殿里的人,谁也别想活着出宫!”。 简离踏完最后一步,他抬头看向稳坐在雕龙椅上的庆帝,庆帝未尝抬头,简离如星如月般的眼睛忽闪了一下,缓缓低头,沉稳的念道,“儿臣见过父皇,恭请父皇圣体安康”。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失之交臂 怪我自己太大意.忽略了那个女人和明家.我早该想到.她怎会轻易罢休.又怎会对封王一事放手. …………………………………………………… “你不喜欢入宫.可从明天起你便要日日进宫.可会觉得不适应”.庆帝指了指自己右下侧的位置.简离微微弯腰.随后坐下. “人总会变.沒有什么适应不了的”.简离的眼睛在宣宜殿外阁扫了一圈.他记得自己坐的这个位子当初坐的是明玉芙.那个时候她还不是皇贵妃.那件事以后.她晋了位分. “三天前宫内就开始准备.你应该來看看”.庆帝对着门口呵斥.“不许进來”. 简离转眼看过去.正是高坤海.他手上端着食盘.上面搁着茶水点心.听见庆帝的呵斥.他迟疑了一下.随后转身离去.“父皇有话说.”.他以为庆帝有话.不想被人打扰. 有皇子來.上糕点茶水乃是正常.庆帝不过眼尖.他看见了送來的点心里有莲子糕.一直以來.这都是对于简离的禁忌.或许简离本人沒有那么重视.但是庆帝是绝不允许这个东西再出现在简离眼前的. “只是父子谈话.不喜欢被打搅.想來你也对茶水点心无感.不吃也罢.”.庆帝起身.简离也跟着起身.“走.去看看你的王服.也看看大殿.那是你以后要常來的地方”. 简离退后半步点头.“是”. 王服放在大殿里.封王时赐予简离.再在之后穿上出來敲响五层阶梯上的鼎.礼仪算是完成.庆帝带着简离走过.一一告诉了他.简离也用心记下. “今日之后.你便要改改自称了.其实以前便可如此.沒人会说你不是”.庆帝带着简离往回走.快到时间了.他也该去换身衣服了. “都已过去.今日不谈昨日”.简离淡漠的垂了垂眼. “好了.你不必跟着了.趁着时间未到.你大可在宫里转转.或是去会会你的兄弟们”.庆帝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随后加了句道.“不过最好能是在大殿周围.误了时辰可不好”. “是.儿臣明白”.简离早便等着这一刻.他弯身送庆帝.看着一行人远去.他回头看了看由作.“去趟正阳宫”. 路经敷曲殿.承锦正从里面出來.“五皇兄.”. 简离停下去看他.又看了看他背后的宫殿.“一直不知道.原來你住在敷曲殿”. 承锦知他说的实话.并非打趣.他做个伤心模样.“原來五皇兄是这样的.你我兄弟.你连我属那座宫殿都不知道的”.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真的今天才看见”.简离无奈笑笑.“你知道我入宫不多的”. “是啊.”.承锦灿然一笑.挨在简离身边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就是知道你入宫不多.我才沒有怪你……不过.你以后要天天入宫.可要做我这殿里的常客.”. “恐怕沒那个时间”.这话不是出自简离口.承锦和简离两人双双寻声看去.正是浔阳.他向着简离走近.“我听着宫人说你向着这个方向.方才还在想你是去哪儿的.沒想到是來见承锦的”. “不是”.简离心下想到.如今承锦知道自己不是來找他的.那么如今要这么说.肯定是瞒不过的.但是他也不能说自己是去找太子的.毕竟在外人眼里.沒人觉得他们之间有多熟络.他用心想想上回去到东宫的时候看见过什么建筑.“隐玉楼.听闻是宫内最高的建筑.想登上去看看.吹吹风”. “不错哎.”.承锦立即附和.他抓住简离的手臂.“带上我吧.还从沒和皇兄一起去过呢.”. 简离看出浔阳眼里的笑意.他看了看两人.“一起去吧.而后一起去大殿.这里虽然距离大殿不远.但是我们也不能忘了时辰”. 上楼的时候.三人都留下了随从. 隐玉楼说是宫内最高的建筑.确实不假.统共九层.每一层都有侍卫把守.百余年前.南国的京都不在这里.是之后迁都过來的.而这里原本是做瞭望台的.迁都以后就变了用途.平时用处不大.宫中稍微有点地位权势的人都可以上去.夸张的说在这里可以看见整个宫城.若是眼睛好.说不准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行人. 上到五层的时候.三人提议歇息一会儿.简离推开窗子去看外面的大好风光.承锦也跟了去.浔阳声称自己恐高就不过去了. “四皇兄.你懊恼吗.”.简离突然回头问他.“若非血玉之事.你原本也该今日封王”. “什么.”.浔阳愣了愣.随后随意的答道.“原本就不该如此.本不是我的东西.我得不到也是正常的.无所谓了”. “你这样想.有人不一定这么想的”.简离意有所指. “你是说我母妃.”.浔阳似乎想起什么來.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开口.“简离你听我……”. “说什么说.好了好了.我们也歇息够了.继续上楼吧.”.承锦打断浔阳.阻止他再罗里吧嗦下去.“我们还有四楼沒上呢.再不抓紧.待会儿就沒时间啦.”. 简离爽朗温和的笑笑.“皇弟说的是.我们走吧.”. 浔阳想想.大概也是自己多心.未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不再提之前的话.擦擦额头上的细汗.缓缓起身.“走吧.我也觉得再不加紧就会误了时辰”. 三人并行.把守的侍卫.鲜少出去.不大认识浔阳.也完全不知道简离.不过承锦來过几次.所以看见是他.他们自然都乖乖让路. 上到九楼.承锦一把推开面前的窗子.他笑嘻嘻把外面指给简离看.“皇兄你看.这风光是否大好.”. 简离对着浔阳点滴啊模具.示意他也去瞧瞧.浔阳尴尬的摇摇头.“我不大敢.你去吧”. 看着他脸上的汗珠.简离轻问.“沒事吧.”. 浔阳摇头.“我沒事.不用管我.我坐在这里休息休息就好”. 简离点点头.他走向窗边.看着眼下的风景.他嘴角慢慢勾起.“确实是大好风光”.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形式不妙 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就是打破他所有的期望。 ……………………………………………………… 封王大典如期举行,简离按照程序换好了衣服,庆帝也亲手为他戴上了冠子,中间插着的玉簪,众人称其为定乾坤。 整个仪式进行得很好,没有一点纰漏,简离每一步都进行得稳妥。 一直到晚宴的到来,简离才有时间去看宴会上的每个人,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没有见到太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太子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是去为那件事做准备了吗?简离看着原本该坐着太子的空位深思,不过数秒,他低下头看着面前的酒杯。 是承锦,他一手拿着一个杯子给简离祝酒,“皇兄,从此刻起,你便是王爷了,以后日日都要入宫,我便能日日去你的瞿宁宫寻你” 。说完话,他就一饮而尽。 这一幕让简离有了一刹那的暖心,真心还是假意,他总还是分得清的,不多话,简离接过承锦递过来的杯子,同样是一饮而尽,“你若当真日日来寻我,怕是不过几日,我便要开始躲着你”。 “别别别,千万别”,承锦知道简离鲜少开玩笑,忙不迭的说道,“日后我少去烦你便是了,皇兄你可别躲着我!”。 简离笑笑,他放下杯子,似无意似有心,又是一眼看向太子的位置,依旧无人,他的眸子微微转了一圈,随后淡然的坐下同承锦说话,“今天忙活了大半日,到了现在才能好好说会子话,怎么没看见四皇兄?”。 “他?他不是在…”,承锦一边搭话,一边四下张望,很轻易便看到了浔阳,“那儿,在那儿,你看!”。 “原来在呢!”,简离斜眼看了看承锦,随后又问道,“待会儿就要敬酒了,似乎没见着太子,他不是该坐在父皇右下侧的吗?”。 “太子?”,承锦附和了一句,随后小声回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听我母妃说是做了什么事惹父皇生气了,如今东宫是严禁严出”。 “哦,这样啊…”,简离眯了眯眼,他拢在袖口的手微微收紧。 借着如厕的功夫,简离同由作会面,“所有计划停手,你去一趟东宫面见太子”。虽知由作的行事作风,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加了一句,“小心行事”。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莫名不安 命运的齿轮按照原本的轨迹运动,一圈又一圈,从不曾为人变快或变慢。 该来的终究会来。 一如现在,它来了。 ............................................................... 看着眼下的欢乐景象,明玉芙一点也看不出不开心的样子,相反,她脸上的笑意倒是满满的,一直看着简离的方向,宜兰走上前她都不曾注意到,“娘娘,都办妥了,按着那个神情,不到宴会结束,她便会结束自己”。宜兰低语,明玉芙把头转了转,嘴角含笑“很好,本宫知道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有了作用,但是本宫要的,是事发今夜,所有的好戏都要在今夜开场才对”。 “那么,待会是不是让看守的人松懈些,否则这大殿怎么能传开那个消息”。 “当然了,你下去安排一下,有任何消息都要传上来,咱们可不能堵了孝子的耳朵,不只要他听见,本宫还要让皇上和这满殿的大臣都看看孝子的反应”,明玉芙在心里预想了一下,眼里慢慢荡漾开了笑,宜兰也是,她们似乎在说一件有趣的事,不知她们嘴里的孝子是谁,她又是谁。 这时简离刚刚把由作派出去,他在承锦为首的几个皇子的轮番轰炸之下多喝了几杯,好不容易得了空,他赶紧咽下几口菜,他不是酒量好,只是平日不常喝,也就没什么人见过他的醉态,如今多喝了几杯,立马就上了脸,扶着额头揉了揉眼睛,他正想离席去洗把脸吹吹风,就看见于从源向着他这边走过来,手里还端着酒杯,看样子是为敬酒而来,看了看他来时的方向,正是浔阳的位置,简离坐正,心里暗道,“这个老狐狸,看样子是真打算两边讨好了,我是否要告诉他我的决定呢......”。 “下官恭贺王爷大喜,一杯薄酒,先干为敬”,话音一落就干了杯中酒,圆满得体。 简离笑笑站起身,微微点头示意,“多谢侯爷”。 这四个字不咸不淡,让于从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简离抢占先机,低声说道,“内务所的安排侯爷怕是不知道,侯爷的小女儿正在本王府中,试婚的人选,本王着实不知道还有侯爷家”。 于从源故作惊讶,随后一喜“是吗?下官,下官竟不知眼前淮王爷是......”。 “侯爷先别说话......”,简离似有意似无意的转了转脸,脸上有些为难,如今殿上各自寻欢,喧闹得非得面对面才能听清话,可简离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话,“本王与侯爷这翁婿怕是做不成的,本王一直没......正是打算到了明日一并将人送回,侯爷可以动动手脚......本王这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这是何故?”,于从源严肃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刚刚在浔阳那边吃了闭门羹,如今这个刚刚受封的淮王又说出了相仿的话来,“是小女她任性了,不受管教。以致王爷不喜吗?”。 “不是不是,侯爷误会了”,简离心里想好了一套说辞,“于姑娘温婉可人,天真烂漫,她很好,怪只怪命运弄人,本王心有所属”。 于从源觉得这是简离在搪塞自己,他微微有些不悦,不过也没表现在脸上,只是开口问道,“是哪家的姑娘?王爷的身份完全可以一并收入府中,难道说王爷打算终身只要一人吗?又或者说,王爷要把五名试婚之人都遣回去吗?”。 “倒也不是,实在是命运作弄,本王喜欢的不是别人,同样是侯爷的女儿,不过不是府中那位小女儿,而是侯爷的嫡女,想她嫡女的身份,自是不会做试婚女的”,简离斜眼看了看于从源,正是一副下意识吃惊的样子,他继续说道,“一次宫会,本王对姐姐一见倾心,此刻当真做不出留下妹妹的事情,请侯爷见谅”。 “王爷,这,这是......”,于从源试图挽回,可是简离的理让他实在无从下口,他又不能告诉简离于蕴薏正作为试婚女待在浔阳的四皇子府,这样一来他就没理由不知道于蘅薏在简离府中,“王爷不要过早下决定,其实下官的小女儿聪慧可人不输她姐姐,相反她姐姐从小任性,小姐做派,很少为他人考虑,王爷实在不必因为匆匆一面而画地为牢”。他一直以来疼爱于蕴薏,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真是无比挣扎,可是面上又要摆出一副真诚的样子。 简离摸透了他的心思,顾不得冷笑,他同样真诚的说道,“妻子是用来疼爱的,娶回家中以后自然要万分呵护,她的性子如何便当如何,本王都能包容,一见倾心是缘,不知道侯爷觉得本王与其是否有份?”。这下把问题扔给于从源,看他如何去想了。 此刻于从源心里起了万般想法,方才浔阳提起蕴薏那样厌恶,看样子是真的不喜欢,而这个淮王又是看得出真心,他肯定是不会留下蘅薏了,可是蕴薏是和明皇贵妃娘娘说好了的,而且明显浔阳有明家作为后盾,我这若是跟着淮王站队,那就是与明家为敌...... “王爷的心思,下官左右不了”,于从源尴尬的笑笑,“缘分的事情下官同样决定不了,有时,双方想法很重要,不能只是顾及一人......”。 简离点头,“侯爷说得是”。 送走了一个于从源,简离这才坐下来,他刚刚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额头冒了些虚汗,不知道是因为喝酒喝多了,还是有些透不过气导致的,他闭上眼静下心来,心跳得有些快,这样莫名的感到不安,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太子今日没来,是不是事情有变呢?我虽然让由作先停手,可是我自己却不想停下来,今天是最好的机会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封王恨夜 午夜梦回,你是否会想起多年前的那些人?你是否会想起那些在你身上葬送了大好青春与年华的女子? ………………………………………………… 简离闭眼凝神,他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只能成功,不得失败,否则以后要请求就难了,今天是封王大典,群臣都在,庆帝向来好脸面,如果自己坚持,在众人面前他很有可能妥协,自己的要求不多,只是接一个人出宫,只是要他承认一个人的身份而已。 原本想着有太子协助,自然可以得到一批大臣的附和,这样一来,成功的几率就会大上许多,可是如今太子不在,情况不明,到底该不该说呢? 抬头看时,明玉芙不知站在面前多久,简离顿了一下,而后规矩的起身给明玉芙行了个礼,“简离见过明皇贵妃,恭请娘娘玉体安康”。 “淮王今日大喜,怎么不见喜色呢?”,笑靥如花是明玉芙给人的第一感觉,她身后没人,此刻大殿里都是各自欢喜,倒是没有太多人注意这边,原本坐在简离身边的几人也都相继离开座位,简离抬头向上看,庆帝不在。 “你父皇有些醉意,他出殿透风了”,明玉芙看见简离的目光,随口解释,“秦值陪着,刚刚出去没多久,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简离皱眉,他不动声色,“谢娘娘告知”。 明玉芙很少和简离说话,这样面对面交流还是第一次,她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心里着,这个孩子啊,从今夜开始,就再也没机会出现在这里了,可惜了…… 简离回避明玉芙的目光,他轻咳了两声,“娘娘来简离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告诉简离,父皇的去向吧?”。 “自然不是,只不过是想劝你把握机会”。明玉芙意有所指,简离自然明白,但是他不能确定,所以只能先装傻。 “机会?”,简离浅浅笑了会儿,“简离不明白娘娘说的什么机会”。 “本宫言尽于此,淮王你懂便可,咱们不必打哑谜,有些事情想做便要做,日后再想怕是没这样的机会了,你自己也明白,今天是最好的时机,嗯?”,明玉芙退后两步,她轻轻把头向着窗户的地方点点,“你的机会来了”。说完话就不做停留向着高位走去。 简离看向窗户那边,是影子,这样的队伍也只能是庆帝,他回来了。 这种情况,简离是不必特意起身过去行礼的,看着庆帝入门,靠近的几人都是微微弯腰示意,简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庆帝身上,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直到庆帝坐上高位,简离才把目光转向明玉芙。 “可以确定她方才说的话就是我一直策划的事情,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她不应该帮我,而且她该明白她这样说可能会打消我的念头,为什么她还要来对我说那样的话呢?难道是变相的阻止我?不会,不会的,她明知道我如果真的在殿上说出那样的请求,很有可能会被训斥,这样与她有益,与浔阳有益,她怎么会……”。 “我真的要放弃吗?不行,这件事原本就策划了多年,就算没有太子帮忙我也要做的,如今如果因为太子的变故就搁下,那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个女人说的对,今天是最好的机会,我决不能放弃”。 短短的时间,简离想了无数种可能,他缓缓的看向门边,由作回来了,但是出去容易进来难,简离对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什么也不必说,直接去准备天象奇观。 早在一年前,简离便命人去寻找奇术师,可以制作一种烟雨,能够在燃放以后在空中持续半柱香的时间,这种异象只会让监天阁分析,简离花了半年的时间亲自设计图案,火舞凤凰,这一回,简离要这个天象奇观推自己一把,也推庆帝一把。 由作停顿了一下,他站在门口久久不动,简离觉得不对劲,出了大殿找了僻静的地方,“出了什么事?太子那边你暂时……”。 “我根本没见到太子”。由作直接打断简离,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安了。 “没见到太子?”。 “因为皇上在那边,未免……所以我没有轻举妄动,等皇上离开后东宫又加严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简离低头沉思片刻,“好了,不用管太子了,你继续准备天象,我进去后会掐准时间的,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真的要…”。 “想太多就会百事不成,我们就是顾虑太多所以做任何事都畏首畏脚,今夜是最好的机会,我不能放弃,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如今就是要赌这一把!”。简离双手拣在背后,他俊俏的脸上写满了倔强与笃定。 由作不再多说,他点点头,“我这就去,天象很快就来”。 简离看着由作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他闭上眼让自己尽快平复心情,随后大步流星的走进大殿。 计算好了由作的速度,计算好了天象出现的时间,计算好了有关天象的消息传到大殿的时间,计算好了一切,算准了一切,简离凛然的走向大殿中间,他眼里的决然不容无视,规规矩矩的行礼,标标准准的问安。 “父皇,儿臣有请”。 庆帝笑着问道,“简离你有何事,直说便是了”。 “儿臣想要为自己的母亲讨一个名分”。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庆帝瞬时收起笑意,他盯了简离几秒,随后低沉道,“淮王醉了”。 “儿臣没醉”,简离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做儿子的已经封王,儿臣不求母亲位分的高低,只愿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请父皇成全!”。 “来人,扶淮王去后殿休息,他醉了!你们都是死人吗?”,庆帝不理会简离,直面呵斥身旁服侍的奴才。 简离直视庆帝,当殿门口传来通报的声音的时候,他心头一喜,天象来了。 庆帝不耐烦的说道,“进来进来,这个时候有什么好通报的!”。他其实现在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有人来打破僵局,他是很满意的。 “启禀皇上,松,松…松云院里,松云院里的夫人去了”。那人说话带着颤音,也是,在这样大喜的日子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找死吗? 简离猛的睁大眼睛,他缓缓回头,愣了两秒后迅速跑到那人身边,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口,“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梦断乾坤 唯一的线,断了。 简离问,人死了,还会有以后吗? 你怎么回答? 努力的学着拥有,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一 切。 ……………………………………………………… “你在说什么!你胡说什么?”,简离呆滞的看着来人,双手紧紧捉住那人的领口,深怕一个不小心这人就逃了,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他丢下一句,“你疯了,若是再敢胡说,本王要你…要你,死…”。 甩开那人,简离端端正正的跪在殿中,他抬头看着庆帝,眼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只是一味的重复,“求父皇应儿臣所求…”。 庆帝失措的看着简离,他不自在的环顾左右,沉寂了片刻,他正色问道来人,“你说谁去了?”。 那人下意识的看看简离,简离一言不发,只是从背面看去,身子抖了抖,那人退后半步,怯怯的看向庆帝,小心的答道,“松云院的那位夫人,她,她去了,院里的奴才方才跑过来通报的,说,说是……”。 “胡闹!如今是个什么日子?你怎么敢把这样的消息传上来!”,庆帝止不住怒斥,他狠狠拍了案面,“自行下去领板子!”。 那人已经是吓出一身冷汗,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他忙着跪下谢恩,磕了十余个头,忙不迭的起身出去。 简离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他依旧重复着一直在重复的话,“求父皇应儿臣所求,给母亲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看到这幅样子,殿中大臣多是不敢再多嘴,即便是策划一切的明玉芙也没想到简离会是这幅模样,勉强熟悉的几个皇子多是碍于庆帝,不敢多话,浔阳和承锦显然还接受不了如今这个局面带来的冲击。 “你这是个什么样子?”,庆帝忍不住责难,他知道简离有些接受不了,但他认为自己作为帝王,便该有帝王的尊严,皇子也要有皇子的典范,不能叫天下人笑话,让他答应简离的请求,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本就不该有这样无理的请求,自己不罚他便是恩典,只要他见好就收,那便算了,自己还是可以当作一切不曾发生过,“你是皇子,如今更是王爷,凡事都要……”。 简离执拗的打断庆帝,“作为一个王爷,我可以又怎样的权利?”。他的眼睛里已经不单单是空洞无神,反多是绝望。 “你如今拥有的一起的都是这个身份给你的!没有朕,你什么都不是!”,庆帝显然没有意识到简离会打断他,还是这样生硬的语气,看着那样决然不屑的一张脸,他指着简离怒骂,“你的权利,朕可以给,也可以收!”。 “那么如果没有我,父皇你如今会是在什么地方呢?”,轻蔑的笑,不屑的笑,从容的笑,一时间,简离嘴角微微勾起,三分轻蔑,三分不屑,三分从容,还有仅存的一分冷。他捏紧拳头,身体在刹那间绷紧,一步两步三步,走近庆帝。 “你放肆!”,庆帝骤的起身,他顺手抄起案面上的一个酒杯向着简离扔过去。 承锦瞪大眼睛,他脱口喊出一句,“皇兄!”。 简离轻身躲开,自嘲的笑笑,慢慢回头,他垂下眼眸,而后随性的抬头看向承锦,“好早就想告诉你,不必如此唤我,我不配”。 不等人说话,简离继续抬头看着高台上站着的庆帝,他冷笑,“皇子,王爷,权利,呵…天下社稷,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私欲都满足不了,还谈什么为了黎民百姓,一个人如果连自己想要维护的人都保全不了,又谈什么社稷?你说的不错,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的身份也是你给的,你想要拿回去,随时都可以,可我从来就不欠你什么,我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拿命赚回来的,我欠你的早就用第一条命还完了,没有我给你试毒,你还能坐在这个地方吗?”。 这样的场合,不是谁都可以来的,如今坐在这个大殿里的人也多是当年的见证人,即便有些人没有参与,但是也都很清楚当年的事情。 那是动荡的一年,庆帝中毒,皇后太子被废,皇后举家问斩,太子被幽禁在莲庭,几位宫妃被晋了位份,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被封淮王,一个新的太子诞生。 庆帝深深的看了简离一眼,他缓缓走下去,走到简离身边,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朕要打醒你,疯子”。 简离痴痴的笑,呆滞了片刻,他邪气的勾起嘴角,“打醒我?这是梦吗?第一次梦见这样的场景……”。 庆帝和简离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殿上众人的神经,他们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如今就像是简离和庆帝的专场,“龙影卫,拿剑来!”。 一团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到庆帝身边,递给他一把剑后又不留痕迹的离开,见到这个情景,更加没有人敢妄动。 庆帝瞪了几眼边上蠢蠢欲动的承锦和浔阳,他阴沉的说道,“谁敢上来阻拦,一个下场,连同母家族人!”。 “如果这是梦,那就让我快些醒来,如果不是,那就让我把你给我的一起的,统统还给你,我们母子,什么都不欠你的…”,简离闭上眼睛退后半步,他抬头挺胸直面庆帝,又或者说,直面他手上那把剑。 宝剑出鞘,银光游走,庆帝眼里的是杀气,他握紧手里的剑,向着简离头顶一挥,乾坤断,青丝散乱。 “朕不杀你,你说朕欠你一条命,朕今天还给你,你如果愿意,你依旧是淮王,一切如旧”。他不平的把剑扔给一旁的护卫,转身走向高位。 一步,两步,庆帝刚刚迈出第三步就迅速回头,他打掉简离抢去的剑,瞪了护卫一眼,转头看向简离,只见他右脖子边上已经开始渗血,一道小指长的口子,只是不知道深几分,抢得及时,所以伤口不深,此举让殿上的一众宫妃掩面,年小的皇子公主也都大惊失色,有的还惊恐的叫出了声。 简离冷冷的看了看那把剑,他瘦长的手指缓缓摸向自己的脖子,猩红的血和简离惨白的手,两相比较,格外刺眼,简离双眼刹那模糊,他一时失语,发出几声咿唔后,只说了一句话,“不是梦,母亲,你终究不要我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夜色染血 这个时候,简离只需要一个人陪着他,陪他伤,陪他痛,陪他度过这个黑夜,可是,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再也没有了。 …………………………………………………… 当扶晞再见到简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宫里派人来传话,说是简离今夜不会回来,想来,应该是封王大喜,宫中欢庆,留人过夜,所以淮王府早早就关上了大门,王府里的人做完了手头的事,也都早早睡下了。 扶晞一直睡不安稳,醒来一次后便再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她耐不住性子翻身起床,想四下转悠转悠,说不定转累了就能快快入睡,也说不定回了屏澜她就能够睡着,总之不能再这么待下去,反正今夜简离也不会回来,即便她去了屏澜,他也不会知道。 出了门,向左是简离的居所流云,向右是自己原来的居所屏澜,扶晞习惯的向左走,可是走了几步后恍然发现自己走错了,她忙转身离去。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见他,即便是在黑夜里,光亮不甚,她也可以一眼看出简离。 简离正从不远处的一堵围墙上跳下来,扶晞惊叹之余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去行礼,才几句话的功夫,扶晞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发现了不寻常,心头十数个疑问等着解答。 不是派人来传话说不回来了吗?怎么深夜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回来了不从正门进来,而要去翻墙呢?为什么身后没人跟着?至少,至少由作应该在啊!还有,为什么,为什么他走路一瘸一拐的…… 如果再走近一点,扶晞会发现简离眼里毫无生气,她如今只是看见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只是看见他即便一瘸一拐也不曾放慢,三步并作两步走,还跃上了屋顶,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扶晞眼前。 “殿下他…”,扶晞觉得这种时候自己不适合跟过去,但是又压制不住对简离的好奇心,她走近刚刚简离翻过的那堵墙,当她看见顺着墙壁流下来的血迹的时候,她登时睁大了眼睛。抓着灯笼柄的手紧了紧,她提着灯笼看了一路,一个个血印子触目惊心。 抬头看了看简离跃上的屋顶,这是她刚刚回避的路,“殿下回流云了?”,多不得犹豫,扶晞立即提着灯笼向着流云去。 好在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没有太多巡逻守卫的人,加上简离一向不喜欢有闲杂人等出现在流云,所以这一路下来,扶晞可说是畅通无阻,等她到流云门口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扶晞微微喘气,看着房门紧闭又没有一点光亮的流云,她心里打起退堂鼓,看了看门口,没有一点血迹,“是不在这里吗?”,她把耳朵附到门上,低声说道,“殿下!扶晞有事求见…”。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声音传出来,她闭上眼睛一把推开房门,静默了一会儿,她提着灯笼四下看了看,没有人,连个人影也没有,没有血迹,血腥味儿也没有。 扶晞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从灯笼里取出蜡烛,逐一燃着了屋里的蜡烛,再度环顾房间,还是没有人,慢慢走近里屋,扶晞凝神看向床上,这个她下午还来过的房间,这个她还碰触过的床,上面空无一物。 衣服是她同另外四人亲自拿过来的,也是她按照程理的吩咐亲自放到床上的,此刻怎么就没了呢? 走近到床边,扶晞摸了摸床沿,无意识的扯了扯嘴角,“殿下果然是回来过的,他拿了衣服,去了什么地方?那衣服,那衣服是女装,女人?女人!能让殿下在意的女人……”。 扶晞瞳孔涣散,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母亲……”。她猛得抬头在房间四下张望,看到打开的窗户,扶晞走过去仔细查看,窗口的地方有未干的血迹,血迹多是在窗外,看痕迹,该是从外进来时留下的,“殿下他是从这边进来的,所以他没有在门口留下血…我跑过来的时间不算长,这样的时间他会去了哪儿?他能够去哪儿…”。 没太久的功夫,扶晞冲出门去,她脸上写着笃定,她知道了。 能够去哪儿,还能是哪儿,他拿了要给母亲的衣服,自然是去见他母亲了,那个密室。 “殿下受了伤,情况有些不对,他回来的也不对劲,身边也没个跟着的人,这个时候不能让他一个人,不能,不能…”,心里念叨着,扶晞一股脑的向着宝华楼跑去,她不知道那个密室的另一个入口在哪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流云里,她没有时间再去寻找,也不能一个人瞎琢磨,最快的办法就是利用自己所知道的。 宝华楼就是最快的途径。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生死关头 从前看不清道不明的,在这一刻,统统明了。 …………………………………………………… 这条路扶晞走了近千次,她即便是蒙着眼睛都能顺顺利利的走过去,更何况如今这个情形下,她更加不会多做迟疑。 扶晞不停的喘着气,但腿却没有丝毫停歇,而是麻木的迈动,不再如之前那样谨慎的看四周,她直接推开门进去搬出十余本书,铺平以后静静地看了打开密室的机关两眼,她嘴里轻轻念叨了两声,“殿下…”,拉动珠子,楼里一阵响动。 她没忘记密室里的机关,所以开门的时候趴在了地上,感觉到背后没了动静她才起身,一进门她就看见了简离,扶晞料想的没错,他确实在这里。 对于扶晞的闯入,简离似乎毫无知觉,也理应如此,一个已经近乎癫狂的人专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怎么会注意到周身的变化,更何况他和扶晞之间还隔着一个大圆柱。 简离的头发全都散了下来,衣衫不整,挂满勾玉和香包等物饰的腰带扔在一旁,外面的袍子也被脱下扔在脚边,他的脚确实受了伤,白色的短靴上尽是泥土,混杂着血迹,他的眼睛血红,空洞无物。 密室里的画像全都被摘了下来,一副一副都被卷好,和那十几套衣服一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地上。 “殿下…”,扶晞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她找到了他,他确实在这里,可是这样的一个他,着实让人心疼。 简离听到人声便立即握紧了手里的剑,寻声看去,眼里的杀意让扶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好似不信的眯眯眼,“是你?”。 “是我,殿下你怎么了?”,扶晞冷静的站在原地,她小心的询问,看到简离手里的剑上有好几个小缺口,心里大感不妙,这个情形一定是出事了,而且一定和他的母亲有关,这个时候她能说什么呢?不管说什么,她都要想办法把简离带出去,不能让他待在这里,至少不能让他一个人,“由,由作怎么没和殿下一起回来,他怎么,怎么不在殿下身边?”。 简离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他半步半步的向着扶晞走近,带着审视看她,连问话也全然是审问的口吻,“你怎么在这里…”。 扶晞紧张的抿抿唇,她试图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看殿下你独自回来,就想来看看你…”。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字一个字,简离又重复了一遍,他已经走到了扶晞的面前,说完话以后,他毫不留情的用三指捏住扶晞的下巴,满目冷意。 “我,我担心你”,扶晞自然知道他问的什么,但是她怎么能告诉他,她早就发现了这个密室,还偷听了他的秘密。 简离看着她的眼睛一阵慌神,他闭闭眼睛再睁开时又是一阵冷意,他一把甩开扶晞的脸,退后一步,举剑搁到扶晞的肩上,与脖子之间仅有两寸之隔。 “你平日里不是很聪明,怎么现下却糊涂了?”,似有若无的冷笑,简离厉色怒吼,“说!你怎么到这儿来的?是谁派你来的吗?居然在我这里潜伏了这样久,真是,看不出来啊……”。 “没有,我从来不是谁派来的,殿下你忘了,是你救了我,我…”,扶晞抬头认真的看着简离,无意间侧头看见了大圆柱的另一面,全是零乱错杂的剑痕,看来这剑上的缺口就是这样来的。 “还在狡辩!”,简离直接打断扶晞,又把剑又挪近了些,他用剑面重重拍打了一下扶晞的脖子,登时扶晞的脖子便是一块红痕,“这个密室王府没几个人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后面的门,宝华楼…你什么时候知道这里的?”。 “不久前…”,扶晞知道简离这是注意到了自己身后的石门,她心知这是绝计瞒不过去的。 简离又是用剑面重拍了一下。 扶晞吃痛,她咬牙不出声,之后又道,“真的是不久前,当时宝华楼大风起,我离开前看见门口的钟铃没有声响,出于好奇便看了看…”。 “又是出于好奇,我便下来看了看”,简离面无表情的补充了两句,“是不是这样,你还进来了对不对!”。 “我…”,扶晞想着如今是非常时候,不能惹怒简离,凡事先把他带出去了再说,她便准备否认,总之知道的越少越好。 奈何简离连给她说谎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再一次打断她,“别忙着说谎,你若是不曾进来,又怎么能够一次就活着进来,门口的箭雨早便将你射了几个窟窿”。 扶晞无奈点头,她这一点头,简离原本快要松手的剑立刻握紧。 “你知道了这里,那么你便一直留下吧!”,他眼里的腾腾杀意让扶晞睁大了眼睛,她不曾想到救自己和杀自己的会是同一个人,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把命还给他,这一生也就算了,似乎是一瞬间,她把生死情爱都抛开,静静地闭上眼睛。 不曾想,没等来死亡,却听到了剑掉落的声音,还有简离的声音。 “由作你大胆!”,简离预备捡起掉在地上的剑,却被由作扔过来的暗器打得伸不出手。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扶晞从没见过人这样厮杀,动作迅猛,招招对人要害下手,他们是真的想杀了对方? “真好,我教给你的东西你如今全都用在了我的身上?”。 “你若不拦着我,我也不会对你动手,如今我什么也不是,对于那个地方也应该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们都不必在我身上耗费心力,你自可以回去!”。 “我拦住你是不想看你万劫不复,你打伤侍卫跑出来,如今已经被通缉,他们第一个要搜的地方就是这里,你真想这样下去吗?”。 “那又怎样,我已经没有了所要追求的东西,他们要如何便如何好了,万劫不复是不是?我也很像看看万劫不复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比现在还痛苦?”。 “你背着…跑了那么久,你到底把她怎么了,你难道不怕她被搜出来?”。 听到那个她,简离出手又狠辣了些,扶晞在一旁看着难免受苦,比如被他们的动作无意波及,由作一掌打在她的肩上,纵使是收了力,也还是让她整个人半昏半醒,没支撑一会儿就倒在了地上,眼睛眨眨就是不闭上。 简离动作慢下来看了一眼,由作轻笑,“总归是舍不得,看来即便没我拦住你,你也杀不了她…”。 简离侧目看他,“胡说!”。 由作若是真要出手,简离根本不是他对手,和他过招这么久,一是想拖住他,二是想要让他冷静。此刻看来已经不必,他使出七成力打在简离肩头,简离一时承受不住倒在扶晞身边。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入迷途 一件事都有两面性,利与弊,得与失,片刻之间,谁都不知道以后。 ………………………………………………… 简离倒下后正好对着扶晞的脸,一瞥眼就看见她脖子上的红印,额头上粘连着几缕头发,动动嘴巴咬咬牙,简离回头瞪了由作一眼,“你看我杀不杀得了她!”。说完就两手掐住扶晞的脖子,猩红的眼,他心里一直向着一个声音,“你不是喜欢我吗?那就陪我一起走吧!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你冷静点!”,由作立马赶上前去扯住简离的手。 扶晞根本没有说一句话的机会,她紧紧皱着眼皮,两腿无力的蹬着,手指在地上试图抓住什么,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了她这一辈子都不想看见的场面,“是殿下,他要杀了我…”,慢慢抬手,扶晞试图搭上简离的肩,还没完成这个举动,连咿咿呀呀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她就再一次晕了过去。 由作根本无法阻止简离,无奈之下他只能用力一掌将简离先给打晕。 两人双双晕过去,倒在一起。 由作一根根掰开简离的手指,又试了一下扶晞的鼻息,虽然微弱,但是尚算平和,知她无碍,由作又看了看简离,“真是不想活了?想拉个人陪你?”。他转头看了一眼这间密室。 如今宫里怕是已经乱了,今天晚上已经出了这样的大事,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敢去奏告庆帝简离逃出了瞿宁殿,也没人敢去奏告庆帝,他打伤了侍卫,偷走了他母亲的尸体。 这个时候王府还是安全的,可是难保天一亮会没人来查封王府,这个密室知道的人不多,目前就呆在这里好了…想到密室,由作眯着眼看向扶晞,她是怎么进来的,跟着简离进来的?不可能,如果有人跟踪,简离不可能没察觉,抬眼看到石门,原来是这里… 由作低头轻叹一声,收起地上的剑,他转身离开。 在由作走后不久,扶晞就挣扎起来,她是被疼醒的,要命的头疼再一次光顾了她,“疼,嗯啊,嗯,好疼…”,她缩到墙角,两手抱头,一闭上眼就可以看到强光里闪烁的人影,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有人牵起她的手,那个人的手很柔很暖,声音很轻,“你别怕…会有人带你逃出去…别信任何人…你不能屈辱的死…最好是活着,能活着就好好活着…要记着你的名字,要记着你是…”。 手里的温暖不再,人影渐远,扶晞无力叫唤,她的意识越来越薄弱,努力的敲打自己的脑袋,可是效果甚微,模模糊糊的看见依旧昏迷在地上的简离,她下意识的说出,“我要活着,我要好好的活着,你,你别杀我,别,至少…至少别是你…”。 余音仍在,扶晞却又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密室,天已经大亮,一睁开眼,扶晞就看见了杜若花,雕刻在床板上的杜若。 这是简离的床。 听到脚步声,扶晞看着来人,她脱口问道,“殿下呢?”。 “你醒了”,由作放下手里的水盆,一步一缓的走向扶晞,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一边递给递给她,一边说道,“你先吃一颗,这几天再有不舒服的时候就再吃一颗”。 扶晞乖巧的吃下,又将瓶子收到腰包里。 “就这么听话,你不怕是毒药吗?”,由作挪过一张凳子坐下。 “你想杀我,何必浪费药材”,扶晞讪笑,小心再问,“殿下呢?”。 “用不着你担心,挺过昨天,再重的打击他都可以承受”,由作沉了眼眸,声音也低沉了些,“主动请罪总比等人来抓的好,从此以后,他是真的无所顾忌了…”。 “有些事情…”。 “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就想我没有问你怎么知道那个密室一样,你只要知道你的命保住了”,由作打断扶晞,他起身出门留她一人,“收拾一下出来,去看看蓝天白云,或许不久,这个王府就是牢笼了”。 简离在扶晞再度晕过去不久就醒了,那时由作也在,那时他已经没了杀人的心思,呆滞的看了一眼由作,他起身说道,“有人来了…”。 “不,宫里还没你想得那么乱,否则王府不会这样平静”。由作站在那堆衣服前,试图挡住简离的视线。 “哦,原来还没有来”。简离径直走向那堆衣服,由作拦不住,他蹲下去随手拿起一套,轻手拍拍上面的灰迹,“你回莫生之前再帮我做一件事吧!”。 由作不说话。 “我母亲,我把我母亲藏在了五渡河下的冰窖里,那地方是你们莫生的地方,我希望你能把那地方守住,从今以后,别让任何人进去”。难得的有了一丝神采,即便是这样的时候,由作也觉得是好的。 “殿下真的觉得要这样下去了吗?”。 “殿下?呵…还能怎样呢?嗯?”,简离轻笑。 “虽然没了王爷的封号,但是你还是皇子,你还是殿下,你还有自己的势力,你还有莫生”。由作迫使简离看着自己,简离连一丝反抗都不曾有。 “可我没了母亲,你明知道那是我做一切的源头,如今源头没了,我还有必要做什么吗?”。 “没有必要吗?你还活着,你恨的那些人也还好好的活着,夫人她人死了,可是却无牌无位无墓,如果你这样颓废下去,那么她在以后的清明寒食,连一个祭拜的人都不会有,你明明还有后路,为什么不给自己机会?”。 简离眼里燃起一丝火光,稍纵即逝,“可我已经把自己的后路都给堵死了,昨夜不只我一人遭难,还有太子也受累了,如今朝中局势已变,而我还逃了出来…”。 “只要你去认错,一切就还不算晚,一切都有补救的机会”。 “认错,你该明白,我若真的做出了这一步,就绝不仅仅是认错而已了…”,简离瞥了一眼地上的扶晞。 “那么,殿下你真的甘心吗?你认输了吗?你甘心那些人继续登高位,你忍心你母亲无碑无墓,无人祭拜?”。由作这一句话直接击打着简离的心。 简离两手紧握成拳,静默了片刻,“怎会”。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切成空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更何况简离不是兔子,从来不是。 …………………………………………………… 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人都觉得是一场梦,恶梦,美梦,因人而异。 简离封号被夺,禁足瞿宁殿,太子被下令幽闭东宫,承锦当殿受二十板子,罚半年供给,左丞相被贬斥,降为六品闲官,此下还有二十余名官员或被降级或被斥责,浔阳被提前封王,明家全族受赏,明家子弟均得世袭承爵资格。 想来,还是简离太低估了明玉芙,还有整个明家的能力,真不知道昨天夜里给简离的大礼,他们准备了多久,算得真好,首先给太子扣上一个收受贿赂,买卖官位的帽子,让他被禁足,消息不得流通,再想办法换掉东宫的守卫,给太子出宫门的机会,一个迟来的报信带来的结果或许比不来还要糟糕,奈何那个时候的太子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他只想着要赶紧阻止简离按照原计划进行,他要告诉他,如今的朝局已经大变了。 算好时间,把简离母亲死去的消息送到大殿里,送到简离,庆帝,群臣跟前,算好简离失去理智的时间,又在这个时候以大势之力对天象官施压,其实也不必施压,天象官就在现场,他知道该怎么审时度势,简离失势,他自然不会再按照简离的意思说话,凭着多年的经验,他自然可以临场编出一段有利于明家,有利于浔阳的话来,更何况明家刚刚带着捷报回来。 那个时候的简离,即便猜出了大概,他也没精力再去应付了,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见他母亲,他要去见她。 庆帝让简离回位子坐好,简离只顾着出殿门,一股脑的动手打伤了几个人,御前闹事,群臣皆在,真是半点颜面都不给庆帝留, 庆帝当即命人拿下简离,殿内场面一片大乱,太子在外一直寻找机会进去,眼前已经乱了起来,他咬咬牙就进去了,这一来,事情就闹得更大了。 太子被禁足,他是如何出来的?他大力给简离做保,他们是什么关系?太子做保,一应臣子随声附和,这些臣子是否都已与太子结党? 庆帝迁怒于太子,场面更加混乱,太子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走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他心里懊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死死按住简离,一片片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们都被算计了,都被算计了,你我身边皆有耳目,我们要冷静,这不算完,这不算的!”。 明玉芙适时几句耳边风,庆帝扬言要废了太子,左丞相老泪纵横,立时跪下,一口一个,“太子乃是国之根本,不可轻易废除”。 承锦也跪了下来,他为简离还有太子求情,话还没说完就被庆帝给训斥了,庆帝立即着人把他压到了后殿。 这个时候所有为太子申辩的人都是庆帝心中认定的太子那一边儿的人,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数十人,心中生来忌惮,他一手捧起来的太子,居然有了这样的势力了?越想越气,庆帝快步走到太子身边,看着扭在地上的两个人,庆帝一人给了一脚,怒吼一句,“逆子!”。 一夜之间连着下达几道圣旨,庆帝甚至动用了御林军,为了拿下他的儿子… 庆帝昨夜就封锁了殿里的消息,用了什么手段,不必细想。 昨天夜里,瞿宁殿就没安静过一刻,简离被压着进去,还用了锁扣,脚链,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简离就逃了出去,侍卫都在外面守着,暂时没人知道,但是为了抢夺尸体,简离还是打伤了好几个侍卫,背着尸体偷跑出宫,难免受伤。 一路跑到五渡河,简离扭开机关,下了地宫,他知道这里有冰窖,原本是用来用刑的地方,但是长年不用,也就废弃了,简离知道这个地方,但是这次却是第一次来。 简离逃出,这个消息一直没人传到庆帝的耳朵里去,因为没有人敢,所有人都在等着庆帝醒来。 天明,一个新的消息传到了庆帝耳朵里。 简离进宫了。 庆帝诧异了一番,看着宫人瑟瑟的答话,他细想了一下,而后嫌弃的踹了那人一脚,“不许妄动,让,让他在,在他的瞿宁殿待着,朕早朝后过去见他”。 那人答了是,刚回退了两步,庆帝又唤住了他,“等等,你记着,简离他今天没有进宫,他一直在宫里,他从没出去过”。 跟在庆帝身后的秦值垂了垂眼,眉梢动了动,等着那人离开后,他低声道,“皇上慈爱,终是不忍心的”。 “想想那个孩子,还是命苦的,这么些年他在坚持什么,朕会不明白吗?”,庆帝叹叹气,“上朝吧!昨夜动荡,朝中大臣变动,该要好些日子才能平复了”。 “是”。秦值低眉,他走到门口,尖着嗓子朗声道,“行!”。 回到瞿宁殿,宫人们神色不变,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简离冷笑过后关上殿门,径直躺到床上去,他很累了,往后还有许多需要应付的事情,所以现在他要好好休息,否则这宫里的人精,他一个也应对不了。 虽说庆帝传过话让人不得声张,但是简离回来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明玉芙等人耳里,她扯下头上的发钗,睨了伺候的鹊儿一眼,“手艺越发不好了,出去出去,全都出去,没有传唤不得进来!”。 鹊儿不知道方才的公公耳语了些什么,惹得明玉芙发怒,她只心中明白与自己无关,这样就很好了,她忙不迭的请罪,然后退出里屋去。 “自己又进宫了,他准备做些什么?”,明玉芙随手拿起胭脂盒,小指捻起一些又轻轻吹散,“本事倒也大,都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能让皇上封锁消息护着你…本宫倒要看看,不堪一击的胭脂被吹散了还能有何作为!”。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划地为牢 一无所有的人做任何事都是赢,因为没有输的东西,得到的便都是赢来的。 ………………………………………………… 庆帝下了早朝就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他没有直接去见简离,而是先去了东宫。 召来把守的宫人询问了几句,问一句太子可又闹腾过,宫人答至昨夜回来再不曾,问一句太子如何出得东宫,宫人答昨夜非其值班因而不知,问一句五皇子来过几次东宫,宫人答只见过一次。 庆帝敛眉,远远看了两眼紧锁的太子寝殿的大门,拂袖离开,不过走了几步路,他便回头对着身后的秦值耳语道,“以整顿东宫为由,将这十日里与东宫有接触的宫人悉数杀了,由里到外换上在宫内至少待了二十年的宫人”。 不等回话,庆帝冷色离去,刚刚抬头的秦值隐约还听到庆帝一句咒骂,“好一手棋…”。 简离这头睡了一觉,这是他这几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日,醒来的时候想起自己还没吃过饭,就走到门边开了一小扇,“准备饭食过来”。 庆帝过来的时候正见着宫人从瞿宁殿里出来,他看着那几个食盘讶异了会儿,随后就轻咧嘴笑了会儿,命人不许声张,庆帝独自推门进去。 “简离拜见父皇,恭请父皇圣安”,简离声音平稳,不起波澜,他跪在距门口三尺的地方,庆帝一进来就看见。 “什么时候跪着的?你怎么知道来的是朕?”,庆帝这时看见简离,便没了刚刚门外的笑意,他想起简离昨日的忤逆就像在此刻狠狠踹上他一脚,不让他起来,庆帝径自走到小案边,缓缓坐下。 简离在庆帝走开后,撕开一抹笑,带着冷意,带着自嘲,他跪着转了身,“门关上就跪下了,估摸着时间父皇该来了,能够不通传就进来的不用想也知道该是谁”。 “你似乎心情不错,还没忘记吃喝”,庆帝看着小案上的两盏茶,一盏去了一半,一盏半盖着,还冒着热气,揭开盖,果然还是未动过的。 “这世上谁都可以亏待,唯独不能亏待自己”,简离心中抽动,他想起了他母亲。 “亏待?你是觉得朕亏待了你!”,庆帝听到这个词,心里是有一丝愧疚的,但是经历了昨夜,他这个时候更多的是厌烦。 “作为一个父亲,皇上确实不曾亏待我,至少我是在这宫里被养活的,吃的喝的都是您的”,简离声音冷冷的,这话听在庆帝耳里更像是埋怨,“但是…”。 一个但是,引起了庆帝的关注,他正目看着简离,简离前一刻还是毫无所谓,下一刻就是犹如尖针麦芒,“但是作为一个帝王,皇上你确实亏待了我,简离以命相搏,保全了您的圣体,救命之恩,简离不求得到太多,只是想接一个人出宫,难道这也不行?”。说出这样的话,简离早已不打算和庆帝再讲什么父子之情,一点点愧疚根本不能让庆帝做些什么,他早该认清这个现实。如今他要的,是最实际的利益。 “朕已经给了你…给了你权势”,庆帝拍案起身,“你还想要什么!”。 “权势?呵!可笑…”,简离直起腰杆,“这么些年,为了保护自己,我真的很疲惫,且不说还在宫里的时候我不喝的药浇死了多少株花草,就说宫外开府第一个月,一个月,只是一个月就来了四批刺客,往后的一年里,刺客,大火,下毒,我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次,而我明知道是哪一些人,却不能声张,因为你不会管不能管不愿管,你要的就是我自求多福,假若我死了,你也只会叹一句我没能力保护自己”。压低自己的声音,他留了一点余地给庆帝和自己。 “你可以向朕提请,你去了封地,能害你的人就不会,不会有太多机会”,这个时候,庆帝早就没了刚刚的气势,简离说得不错,他确实都知道,他也确实都没有介入。 “封地?只怕我会死的更快吧!”,一声冷笑,简离的眼睛像一根又尖又利的刺,直刺进庆帝的心里,“若是没有强硬的母家势力,谁能轻松掌控一片地域,天高皇帝远,谁会真的把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放在眼里,更何况,淮地的总兵早几年前就已经不受控制,我去了要么是被传回来说是“病死”,要么是被宫里的那些人吹风说我造反,不管怎样,稍有不慎,就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简离时常会想,受封淮王,究竟是天意,还是有心…”。 看着庆帝的表情,简离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庆帝也是知道的,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封自己为淮王,心里一阵恶寒,他又道,“捧起一个人,打压一个人,这就是平衡,为了巩固一个人,放权给另外两个人,您这真是用心良苦”。 庆帝一下子瘫坐在软垫上,他直愣愣的看着简离,当年他一举赐封简离为淮王有许多原因,不只是因为简离当年以身试毒,还因为他要巩固朝中的势力格局,至于淮地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封简离为淮王正是因为他对于简离没有太多的父子之情,他可以硬下心肠。给了他一个名分,可以压制淮地,可以巩固朝局,可以打压明家,他日简离前往封地,若是可以平复动荡还好,若是不能,反倒出了什么“闪失”的话,他也可以“天子一怒为亲儿”,直接举兵镇压,在这一步棋里,他从未想过简离会怎样,因为他早已经编排好了他的结局。 “你是朕的儿子,朕不会…”,庆帝说不下去,他挥挥手,“你先起来,你起来,过来说话,坐着说话”。 简离咬牙起身,“皇上不会?皇上当初也曾说过一句话,你说我是你的儿子,你要护着我,没人能害我,你要我活着,好好的活着,可是…可是最后我还是要已经保护自己,倾尽全力也只能让自己如履薄冰的活着”。跪了太久,腿早就麻了,每走一步都是如千万根针刺入肌理,紧紧咬牙,面部绷紧,简离走到庆帝面前,“皇上若真能对我像儿子般,那该多好,可惜你只是当我是一颗棋子,有用即用,无用即抛”。 “你放肆!,简离站在庆帝面前,如同一座高山压近,让庆帝有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拍了拍桌子起身,试图逼退简离,可是刚刚就起身就对上了简离的眼睛,这双眼,他对不起。 沉寂了片刻,庆帝再次瘫坐在软垫上,简离闭眼,他知道快要结束了,当年以身试毒他赢了,今天唇枪舌剑他也赢了,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输,所以只会是赢。 “你昨夜出宫了,朕封锁了消息,你如今,只要将…”,最终还是松口,庆帝也没想过要处死简离,他要的是面子,一个帝王的尊严。 “不可能,我不会把母亲交给宫里的太监”,简离目光坚定,“皇上的底线我知道,所以从未正面触及,简离的底线,皇上也该知道”。 “皇上?你如今连一句父皇都叫不出来了?”,庆帝佯装怒意,而后又觉得可笑,他知道简离根本就不怕自己生气。 “简离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身份,所以叫皇上才最为稳妥”,他挑眼瞥了庆帝一眼,随后别过头去,“我相信皇上经过一夜也该看清楚了昨夜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如今的局面似乎又不受掌控了,所以,皇上还要用我对不对,棋子有用便该留下”。 “即便如今王位不再,你也是朕的第五个儿子,是南国的五皇子,该有的还会有,该在的也还在”,庆帝仰头看着简离,此刻就像一个输家,可明明他什么也没输,简离才是失去一切的那个。简离的话,庆帝只当他说的气话,全然不往心里留。 “事情还没完,皇上决定如何处置我”,简离末了又加上一句,“我母亲的尸体,谁都不许动”。 “行,朕会抹掉你母亲在宫内所有的痕迹,昨夜的事情不会再有人提起,但是你…”,庆帝停顿,“朕没办法再给你一个王位,你只能是五皇子,这半年内,你要幽禁在你的府邸”。 “两年,我要幽禁两年,两年内我的府邸不准进不准出,即便是死人也得埋在府里,所有生活用品皆又人门口传递”。简离决然的说完这么一段话,他退后一步,堂堂正正的跪下,响响亮亮的给庆帝磕了三个头。 “好”。 “还有,我要从宫内带走几个人”。 庆帝略显迟疑,片刻后问道,“是松云里的那几个?”。 “是”,掷地有声,简离相信庆帝会答应,毕竟他说过他要抹掉简离母亲在宫里所有的痕迹,杀了或是交给简离带出去都是一种手段,把无关紧要的人送给简离做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 “可以”。 划地为牢不失为一种自保,昨夜的风雨半年时间不足以淡忘,简离要两年时间,给自己两年,给知情人两年,两年后他会回来,到了那个时候,他要的就不会再是自保了。 庆帝答应了简离,谕令很快下达,在旁人眼中,这是庆帝对简离的惩罚,这个五皇子算是完了,可是简离知道,这是自己的又一次赌局,很庆幸,他没输。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君在何方 蓝天白云,朗月繁星,从此于我无关。 ………………………………………………… 庆帝的旨意没有那么快下达,简离也就没有立刻回府,他的行动暂且还算是自如,他出宫前去了一趟几多年都不曾回的“家”,松云一切如旧,只是人都不在了,悠悠的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脸部绷紧,慢慢走到里屋,看到那幅杜若刺绣床帏,他的脸再也绷不住,背部不住的抖动,重重的跪下,“母亲,儿子说到做到,一定会让你入皇陵,生前无份,死后有名……是哪些人逼死了你,我把他们的名字一笔一划刻在心里,终有一日我要让他们全都跪在你跟前,一生一世”。 亲手换上松云的门,简离与过去作别。 庆帝的旨意传达到淮王府的时候,简离刚刚到府,他亲眼见着淮王府这个三字匾额被人给摘下来,嘴角轻蔑,这三个字如今他已不屑,内监给简离让路,简离堂堂正正走到正堂,他让传旨内监延后宣读圣旨,又让程理将王府里的人都给召集过来。 人陆陆续续的聚集过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个王府的人都排排队站好了,人这个时候扶晞站在一个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的地方,幸得她的个头比同龄人都要高上一些,所以微微踮起脚,她可以看到简离,一夜之间,简离似乎又变了一个人,扶晞只觉得他越发陌生了,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她甚至不能分辨出他眼里有什么东西,她连他看着的是那个方向都不知道。 除了几位试婚女不用来,王府的人都这样聚集起来,扶晞想来也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她找寻着程理的身影,希望他可以透露一些东西,她也好随机做出一些应变。 想是这样想,简离却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他扫了一眼台阶下的一众人,“门前的匾额被拆下来了,想来你们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必知道,本殿如今给你们每个人一条路,每个到库房领两年的俸银,带着你们的身契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天高地远,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这段话放出来,底下立时就像炸开了锅,有的人明显不太相信简离说的话,有的人脸上已经笑开了花,也有的人迟疑了片刻便争着说不愿离开,也有的人闷不作声,扶晞就是那不说话的,任凭旁边的几个人怎么和她说话,怎么和她抒发心中的痛快… 扶晞只是看着简离的脸,简离的眼,她第一次这样狠狠的盯着一个人看,她第一次这样大胆的狠盯着他。 简离目光流转,看似随意的扫了地下的众人,不经意间就对上了扶晞,他看着她,停留了两秒,随后继续说道,“本殿没有说笑话,愿意离开的可以立刻跟随程理一起去库房,拿好自己的东西就可以走,愿意留下的,那便再也别想离开,即便是死,也得埋在这里,本殿不强迫人”,他说着就看向程理,“你也一样”。 这段话说出口,底下就有人叫唤着,“我,我要离开,我要走!”,一个声音起来,就有更多人跟随着。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即便此前在这个王府里待着再安逸舒服,终究是伺候人的活计,终究是被奴役的日子,谁不想拥有自己的身契,谁不想随着自己的心走,谁又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程理,你领路吧!你现在就带着他们去库房”,简离转头看向来传旨的几人,“几位公公,在还未宣读圣旨前,他们的去留应该还是可以交由本殿做主的,现下想来可能还要耽搁一会儿,劳烦你们了,不如你们一同去库房,看中哪件东西,只管拿下…”。 庆帝将旨意交给传旨太监的时候就吩咐过,简离有什么意思,他们只管满足照做,此刻简离的要求根本不算大,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虽然不知道简离为什么突然被废黜,但是不管怎样,他还是个皇子,如今恩施下来,他们心里只会是欢喜,哪里会有什么怨言,于是也就笑呵呵的承受了,领头的传旨太监说道,“殿下折煞奴才了,原本殿下的东西奴才们是受不起的,但想殿下此刻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们,我们也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了”,言毕就欠了个身,带着身后的众人一同随着程理离去。 先是一大波的人离去,而后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至后就有几人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还没呆住就又离开了,倒是有三两个人去而复返到简离跟前,“殿下,奴才对殿下是忠心的,但殿下刚刚给的一条路太过诱人,请原谅奴才不义”。简离不作言语,只是点点头,他好好记住那几个人的脸,这几个人倒是说了心里话。 扶晞身边的几个人也一样,谁都没有要留下来的心思,能够离开,终究是离开的好,拿着两年的俸银,手头宽裕做什么不可以,她们也是有家的人,能够回到亲人的身边,自然是最好的。一开始她们都劝服扶晞一同离开,而后实在劝不动,又眼看着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她们担心剩下的人越少,倒时候没有“掩护”,她们也就走得不自在,毕竟在王府的生活向来不错,于是就歉疚的看了扶晞最后一眼,携手离开。 简离看了看剩下的人,除了由作和平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底下站着的不过十一个,“你们如今都不离开,日后最好也别后悔,本殿方才说了,今日不走,他日就是死了也不能离开”,他这样说简直就是在胁迫他人离去。 “不离开,不,不走,奴才愿意留在王府”。 “奴才王府外也没亲人也没家,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还是留下的好”。 “我从来就做惯了伺候人的活,在这府里几年,也习惯了”。 “奴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落叶归根,是哪儿就哪儿了”。 “我只会烧菜做饭,我和老家伙都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我不会后悔的,殿下让我留下吧”。 一声声一句句,充斥在简离的耳朵里,唯独没有一个人的声音,“好,你们都回去歇着吧!以前如何,现在照旧”。 众人离去,唯独扶晞留下。 简离走到扶晞身侧,轻轻问了一句,“为什么留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留下”。 “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我无处可去”,扶晞回答得很快,她直接忽略了如今的留下,回答了为什么要留在王府。 “程理素来疼你,你若要走,他岂会真的只给你两年俸银,有了钱财,哪里不能去哪里不是家”,简离狠狠心,他方才看到扶晞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此刻他只想给扶晞最后一次机会,让她离开,他便不把她放在那个计划中。 “可是没有你,那些地方都没有你”,扶晞脱口而出,顾不得此刻在什么地方,旁边站着什么人,她又是怎样的境遇。 简离皱眉,他附身到扶晞耳朵边上,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可本殿昨夜差点杀了你,你若不走,早晚死在本殿手里!”。 “那年雪堆里没死,昨夜也没死,想想我还是赚了,所以即便现在就死了,也没亏什么”,扶晞执意留下,谁都不能改她心意。 “好,你最好记住你今时今日的话,日后别说后悔”,简离转身走开,回到原来的位置,从这一刻一直到传旨太监回来,简离不言不语,更不再看扶晞一眼。 传旨太监各自都收了好处,特意晚一些过来,多给简离一些时间,可是给的时间再多,还是要来的,简离对着领头的太监点点头,传旨太监会意,正式宣旨。 “传圣喻,君有言,皇五子李简离醉酒失言失德失行,不堪典范,上天下意视为不详,今废黜淮王位,撤其一切职权,留宅院,以五皇子府为点,禁足其内,两年内不许任何人出外,一切应用品皆由人于门口递送,望五皇子反省自身,修身备德,谨言慎行”。 “谢,圣,恩…”,简离接下圣旨,冷风拂面,嘴角左处玩味般的微微勾起,十足的轻蔑。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去又或留 你要留下?可以。 我只希望你永不后悔。 …………………………………………………… 不过一个时辰,整座府邸就空了,简离感受到了从没感受到的安静,抬头看看天,万里晴空,似乎一切都过去了。 扶晞和扶影扶瑶等人道别,送她们到五皇子府门口,“别担心我,我本就没有家人,即便出去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待在这里比什么都好”。这是她对她们说的最后一句话,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守着,腰间都配着刀,容不得扶晞她们多说什么话。 回到府里,谁也没去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故,扶晞也不准备问,她回到屏澜,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莫名有些惆怅,一声叹息被简离听了去。 清清浅浅的一句话, “你后悔了?”,简离看见了扶晞,便跟在她的后面走了过来,因为隔着五六米远,扶晞也没太大警觉,也就没有发现。 扶晞愕然,她缓缓回头转身,“没有,只是有些感慨,以后这样大的屋子,就我一人了”。 简离走近,细细的看了一眼,扶晞脖子上的掐痕仍在,这是他的“杰作”,他不禁就想起了她在浔阳府里待的那五天,那五天肯定过得也不好,恰恰那也是他的“杰作”,以后,以后或许他还会做这样的事。 四指缓缓附上去,轻轻摸了两下,简离盯着扶晞的脖子,淡淡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碍事的”,扶晞有些受宠若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内务所还会专门送二十个人来,届时他们会统计人数,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你还可以离开”,简离抽手,他转身背对着扶晞,闭上眼。 “我说过,我本就是没有家的人,这里是我唯一想待的地方,我哪儿也不想去”,扶晞走到简离面前,认认真真说出这番话。 简离睁开眼看着扶晞,“本殿以后还会做更多伤害你的事情,也会让你做更多违背你意愿的事情,你现在不走,以后会后悔的”,他心里的算盘早就打好了,可是他不想把扶晞放上去。 “再不想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过了,况且,我最不想的就是去到没有你的地方,如今还能留下,留在你身边,这样已经很好”,扶晞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离开,她很清楚自己要得是什么。 简离整个人猛的就如同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他三两步走到门边,半身倚靠在上面,沉寂了两秒后恢复到以往的清冷,“记住你今天的话,即便你以后怨我恨我,也别后悔”。话音刚落,他就迈腿大步离开。 扶晞看着简离离去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说着,“我不会后悔,不会”。 简离离开屏澜不久,由作就出现了,“内务所很快会送人过来,殿下想好那五个人要留下谁了吗?”。 “本殿从不强迫人,即便是要留下利用,也要那人心甘情愿,以前她们或许会想要留下,可是如今这个情形,怕是心不如初了”。简离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先去于蘅薏哪儿,如今她很重要”。 简离没有想到会在绿薏阁看到五个人,她们五个试婚女悉数在这里,进门的时候,她们五个都是一愣。 同时,简离很快捕捉到了她们五个人脸上的表情,距离门边最近的是谷琳琅,她看见简离有些兴奋,其次是应娉婷,她似乎有些失落,黄以卿和邢秋露两个人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都只是慌张的,最后是于蘅薏,她似乎有些得意,嘴角微勾。 五个人都是简单的给简离行了礼,简离显然没想过会同时看见她们五个,趁着她们行礼的时间吐了口气。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简离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先随口问了一句。 几个人里最先开口的便是应娉婷,她眼里写着不安,“刚刚去前院瞧了瞧,不约在路上遇见了,便一同过来了这里”。 简离轻吐两字,“前院?”,随后睨了众人一眼,“都该听到旨意了吧!”。 “身边服侍的下人都离去了,有会儿没回来,按着好奇的心思便去了前院,是以听到了…听到了旨意”,谷琳琅搭腔,停顿了一会儿,复又问道,“殿下所犯何事,何以责罚如此之重!殿下本该…”。 “本该怎样?如今已然如此,何必再谈从前,你们都在这里也好,也省得本殿一一去问了”,简离打断了谷琳琅的话,三两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因为你们身份特殊,所以方才本殿没让你们去到前院,但是和他们一样,你们想走,本殿不会强留,很快内务所的人会过来统计人数,你们想离开的,可以在那个时候离开”。 见他们都不说话,简离又着重的强调一句,“如今不走,这一辈子都走不了”。 如此一来,最先开口的是应娉婷,她又上前两步,到了简离跟前,“我已经是殿下的人,殿下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我绝不离开!”。 “你还不是,你自己很清楚”,简离皱皱眉,有些许为难。 “在娉婷心里,早便是了”,应娉婷坚定不移。 简离一顿,他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拉过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后,那一刻,他很清楚的感觉到应娉婷的手颤了颤,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激动。 随后说话的是黄以卿,她环顾了一下左右,怯生生的说道,“我,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我好怕,求殿下…”,一句话结结巴巴也还没说完,她便跪在了地上,她或许是以为简离在试探她们,可是她眼看着府中下人悉数离去,她心里知道这是大变,虽然远离皇室,但是权力斗争,亘古不变,她也是长于一个大家族的,心里十分明白一个人一旦失势,日子便会很难熬,想想她自己还有漫长的岁月,她心中很是恐慌。 见着简离不说话,黄以卿心中更是惶恐,因为害怕,所以声音很小,她细声念叨着,“我错了我错了,殿下别怪我殿下别怪我…”。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承蒙厚爱 给了你们走的权利,却并不代表你们要留下就可以留下。 …………………………………………………… 简离声色清冷,眉间突的一软,他蹲下身扶起黄以卿,“本殿说过不会强留,你想离开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怕,本殿会和内务所的人交代,你尚是完璧,你只要通知你的家人过来接你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万事无痕”。 黄以卿仍旧是惶恐,她小心的抬头看简离,惨凄的一张脸,眼里还有泪花打转,牙关几度离合,最后憋出一句,“谢殿下”。 邢秋露原本害怕,不敢说话,但见简离如此,她又心生犹豫,掐着自己的手指头不知该不该上前,该不该开口,试婚本就是一件不甚光彩又极其冒险的事情,但上面的旨意下达下来,她家中无奈,才会将她送予内务所,如今有机会离开,她自然很想要离开,可是入这府里的那一刻,她便觉得简离一人胜过她以前见过的所有男子,方才又见他那般言语,心中的天平更是倾向了简离这一边,女子一生,但求一个好的归宿,简离才貌双全,如今他将选择的机会给予自己,自己自然要好好把握,更何况刚刚宣旨的时候她也在,她分明听见的是两年内不许离去,何来一生之说,再说了,既然打定主意要跟一个人,那么自然也是算上一生的,那么这一生去哪儿不是去? 在邢秋露暗自思虑的时候,谷琳琅率先开口,“我想留下,留在殿下身边”。 简离只看她一眼,便言,“本殿知道了,既然有了决定,你…你便先回去吧!”,言毕,他转头看了应娉婷一眼,随后又看向黄以卿说道,“你们也都先回自己的居所吧!”。 几人都没再说什么,依着简离的意思,相继欠了个身,便都退了出去。 邢秋露见她们都走了,大胆抬头看向简离,“请殿下让我留下”。 简离一愣,他原本以为说出了那样的话,定然不会再有什么人愿意留下,如今的局面实非他所想见。 “好,你也回去吧”,简离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 等到整间屋子只剩下简离和于蘅薏的时候,于蘅薏才开口说话,“只剩下你和我,该有多好”。 简离只当没听懂,他自顾倒一杯茶,“如今不正是只剩下你我了”。 “殿下想我留下吗?”,于蘅薏走到简离身侧,她挽住简离的手臂。 “今天,想”,简离不理会她的举动,不妨碍他喝茶,便由她去了。 于蘅薏也不问简离为什么只是今天想,是不是昨天前天的时候都想让她离开,她只是越发用力的挽住简离的左手臂,生怕他会离开,“不管你是想还是不想,我都会留下的,无非活人或死人罢了”。言下之意,就是简离如果要送她走,她便会死在这里。 这句话让简离觉得慎得慌,他放下茶杯,一根一根掰开于蘅薏的手,“你这样会让本殿忍不住去想,你之前所说过的所谓思慕,究竟是你姐姐,还是你”。 “我会比姐姐更喜欢你,她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她无论何时都会把于家放在第一位,可我,却是把你放在第一位”,于蘅薏说得极为诚恳,她的心思和言语实在是不符合她这张乖巧的脸,简离只看她一眼,便要起身离开,出门前转身看向她,“承你厚爱,合作愉快”。 离开绿薏阁后,简离去了谷琳琅的居所,谷琳琅看见简离的时候,面上是欢喜的,可简离的话一出口,她就笑不出来了,“你的名字会和黄以卿在一起,本殿不会留你,你该回家去”。 “为什么?”。谷琳琅向来心直口快。 “本殿失势,人尽皆知,你来了本殿这里,你父亲不会不知道,如今本殿要买个人情给你父亲”,简离也不隐瞒,“本殿知道,这样还不足以收揽你父亲,但他至少会感激,感激本殿还他一个女儿”。 “人情?”,谷琳琅自然懂得简离的意思,可是她没想过简离要对她说得这样直接,“若是要说收揽,殿下留下我岂不是更好!”。因为同样的直来直往,所以谷琳琅这句话里充斥着酸意。 “成为翁婿关系或许更好没错,但是,本殿并没想过要留下太多女人”,简离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她谷琳琅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多年以后,她会感激他的。 “你!”,谷琳琅气急,她扭身转过脸去。 “说到底,谢你这份情意,但是本殿如今受不起,与其和多个女人分享一份爱,不如以后自己选个好夫婿,本殿终究不会是你的良人”,简离语气放轻,忍不住带上一点劝告,言毕即转身离开,不再给谷琳琅一点说话的机会。 初见的那天,他便看懂了谷琳琅眼底的光彩,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情意,但是他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因为她只看见了自己光彩的一面,她不知道自己的为人,如今虽说逢了变故,她依旧没离开,但是日子久了就不会了,她会后悔的,她会心生埋怨的,日后她看清自己的时候,更加会后悔。 既然没有能力给人幸福,何必耽误人家,简离感激她对自己的情意,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激,他就对她与其他人不同。 比如于蘅薏,在简离看来,他们之间不过合作,他知道于蘅薏在于家过得不甚满意,她只不过是一时间乱花障眼,觉得自己是她的希望,所以将满腔热情与心意都投注到了自己身上,她是因为利益出发,而谷琳琅是因为情,就冲着这点,简离就不会留下她,因为他知道自己以后要面临的是什么,跟在他身后的人同样会有碍。 不能承受的便早早别去招惹,不能给予以后的便别再心心念念,简离从再次踏入宫门的那一刻就决定了放弃所有,他要留下于蘅薏,是因为她是很重要的一步棋,他留下扶晞,同样因为她是很重要的一步棋。 成大事者,不可拘泥于小节,更不可沉溺于情爱,只有斩断自己这样的念头,才能一往无前。 如今失去的,都将会回来。 十倍,百倍,乃至更多。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血海深仇 你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你自以为能够轻松应对,但一切总归是你的以为。 ………………………………………………… 内务所的人来了去,去了来,送来一批人又带走一批人。 简离在高楼里站着,从窗口看出去,见着她们离开,见着大门关上,这里面有情愿的,比如黄以卿,有不情愿的,比如谷琳琅,不知道她是不是相信了简离所说的话,比如邢秋露,她自始自终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放离,明明她是说过要留下的,明明简离也是同意的,可是再多的话都已经问不出口。 “事情处理好了吗?”,简离也不看向由作,只是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由作上前小半步,“两位老人已经安排好了住处,按照殿下的意思,住在单独的汉水院里,也另外指派四个人过去照顾,今晚应该就会安排好,留下的那几位姑娘重新安排了住处,于姑娘在广云阁,应姑娘在芳仪院,至于府里的人手安排事务交给了程管家”。 “还有呢?”,简离微微侧目。 “地底下的事情也在进行中,我已经向莫生发出了讯号”。由作如是说。 简离转过身对着由作,“我说的是扶晞,如何安排她的?”。 由作顿了一下,“让她回去了,她会如何,程管家应该会安排的”。 简离摆手,“暂时别安排她,半个月后让扶晞这个人消失,重新给她一个身份,送她去地底下”。 由作迟迟不答复,只是过了几秒后看向简离,“定下了?非如此不可?”。 简离不语,只是点了一下头。 “会后悔的”,由作轻语。 “我去办点事,你不用跟上来”,简离走到楼梯口时停下,“她不会后悔的”。话音一落就大步流星的离开。 看着简离的人影渐去,由作自语,“你会后悔的…可如今这样也是好的,对谁都好”。 扶晞离开前院后就乱走了一通,走来走去最后到了程理的住处,门是关着的,往往这个时候都是程理在的时候,她在门外不远处踱步想着是否要进去,来回走了一个圈就看到了开门出来的程理。 “来了怎么不进来?”,程理轻声说着,随后对着扶晞招招手。 扶晞不好意思的扯出一个泛着淡淡苦意的笑,两食指打着圈,四五步走进屋子。 坐下刚刚喝了半杯水,扶晞盯着杯里剩下的水,木然的问道,“理叔怎么什么都不说?”。 程理静静的坐下,沉寂了片刻后,只道,“你不也什么也没问”。 “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夜之间.....”,扶晞再说不下去,她只两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程理,眼里溢满了不解与渴望,她知道程理是明白她想说什么的,她希望他能够直言告诉她。 “一夜?”,程理带着丝丝苦意的轻笑,"这世上从没有什么能一夜便成的事情,多得是你不知道的日积夜累......“,言于此,程理话锋一转,目色凌厉的盯着扶晞说道,”扶晞,从前我便教过你一言一行须得谨慎,一举一动须得留心,今日之后你更要懂得,不可说的话别说,不该做的事别做,不能做的事别做!“。 ”理叔!我......“,扶晞有些着急,但看着程理眼里的认真,她忍下即将问出口的话,心知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 扶晞临走之际,程理又交代了些话。 ”扶晞,不管之前如何,也别想以后如何,你就顾及眼前好了“。 ”府里的人大多都离开了,以后你会很忙,也就不会多想了“。 ”如今这个府里,相熟的人不多,你切不可轻易相信别人,更别多言“。 简离话别由作就去了汉水院,他们是简离如今这个世上最想照顾的人。 叩开门,简离抬眼就看见了杜衡和春喜两人,他们双双站在门口,就像知道简离要来似的。 没有多说一句话,两人看见简离就重重的跪了下去。 两个人的年岁都大了,花白的头发在冷风中飘舞,不知道是颜沁的死给了他们太大的打击,还是从宫里出来一路颠簸,两人都是憔悴得不行,似乎这风再大一点就能把他们吹倒。 同样没有一句话,简离眼里的泪就落了下来,他快速的走到他们两人跟前跪下,拼命的想忍住泪,不曾想只是让它更加肆无忌惮的夺眶而出,”简离来晚了“。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后缓缓起身半蹲后扶起两人。 春喜早就泣不成声,杜衡满脸愧疚,”小殿下,是我没用,没保护好沁夫人,是我没能及时通知殿下,是我......都是,都是我的错“。话还没说完,杜衡就预备再跪下去,简离立刻扶住他。 ”若是杜公公和春喜再跪一次,简离就在这里跪一天一夜,跪两次,简离就跪两天两夜,简离说到做到“。简离咬紧牙关,认真诚恳的说出这句话。 闻言,杜衡和春喜俩人更是一脸愧色,春喜脱口而出,”小殿下使不得“。 简离强笑,而后扶着两人进到里屋去。 让他们两人坐下后,简离也坐到了他们的对面。 ”我母亲离开前可曾说了什么吗?“,简离此刻提起这个,心里绞痛,一阵一阵的。 杜衡看了春喜一眼,春喜收收泪,”沁夫人是服毒去的,死的时候,死的时候极其痛苦,可是.......",说到这里春喜就再也说不下去,她泣不成声又很想告知简离,这个样子让简离很是心疼,他心里又痛又酸,起身走到春喜跟前,轻轻的拍拍她的背,“嬷嬷说不下去就别说了”。 春喜努力振作精神,“沁夫人咬牙说,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你,她要你好,要你好好......”。她抹泪继续说道,“沁夫人话还没说完,就去了,走的时候,一直盯着门口,一直一直盯着”。 简离一晃神,身子向后倒,毫无依仗的倒在地上,眼睛模糊又清晰,“我的.....我的母亲,母亲......"。 杜衡和春喜见此立马起身跪倒在简离身边,扶起简离后四下看看他有没有伤着,简离只觉得整颗心疼得无以复加,他难受的抓住自己的胸口,想说话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咿咿呀呀的发出声。 见此,杜衡心疼的抱住简离,”小殿下别怕,杜公公在这儿呢!杜公公在“。春喜早就不忍心看下去,她死死蒙住自己的嘴巴,让自己忍住不再哭。 简离牙关打颤,他盯着杜衡眼睛,他努力的想要发声,越努力越痛苦,”我,我.....要知道“。 杜衡明白简离想要问什么,他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小殿下你别慌,我来说“。 简离急切的点头。 ”前段时间就一直有人去松云,我很清楚的记得来了四次,每一次都是来人和沁夫人单独聊天,门外有人把守,我们无法靠近,也就无法知道来人和沁夫人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每次沁夫人都会沉郁,我们几次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就在那天晚上沁夫人就服毒了,那个时候我们都慌了神,很快我就想到要去请太医,春喜留下守着沁夫人“。杜衡想到那天奋力去请太医的情形,那一晚,恐怕是他跑得最快的一次了。 ”毒“,简离小心而努力的吐出这一个字。 春喜接话,”一切都像是有人计算好了时间,沁夫人刚刚合眼一刻就有人进来,不由分说的带走了沁夫人的尸体,还把药瓶子,茶壶,水杯等等一切沁夫人房中的东西都带走了“。她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巾,”这是我当时给沁夫人擦血用的手巾,当时我用完就别在腰间了,没人知道“。 简离接过手巾,一点点的捏进手心,力度大的手指发白。 突然间天旋地转,简离忍不住吐了一滩血,眼前发黑倒在杜衡怀里,紧握的拳头也随之松开。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心身俱损 为什么我会这么笃定的认为你会帮我呢? 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 …………………………………………………… 简离晕倒的事情很快就在府内传开了,十之有八的人都知晓了这件事,包括扶晞。 府内有专门的大夫留任,今天刚从内务所过来,可能是因为年轻,还没经历过什么大的场面,所以给简离诊脉的时候格外紧张。 由作其实也会医术,但他知道,这个府里总归需要一个单纯的大夫。 这人年轻,粗略的问了几句是刚刚学成由内务所规划职务的,糊里糊涂的就来了这里,想来也该是糊里糊涂的,否则稍微清明一点的人,谁会愿意来这里。 祝之庭细细确定后回头看向由作,“殿下他这是七情过度,悲则心急,而肺布叶举,上焦不通,荣卫不散,热气在中,所以出现全身无力、四肢发软的状况”。这一段话是他根据以往书上内容两相对应总结出来的,一句话说来,他就是没有治病经验,如今的一切都只是书上知识。 “别背书,说简单点”,由作轻咳一声。 “吐血晕倒,瞳孔涣散,殿下这是心肺受损,怒火攻心,一切都是伤心所致”,祝之庭说着说着又背到书上去了,“气息短促,脉若游丝,很严重啊…”。 由作点点头,“好了知道了,就是情绪太激动,心肺承受不住”。他看着祝之庭觉得好笑。 “对对对,是了,就是这个!”,祝之庭很开心,几乎就要拍上手掌了,由作一个眼神扫过去,他立马就意识到自己过激了,“殿下这样就要好好休息,我待会儿开个补气的方子,一日两次,好好休息,近期别再受激,不出半月便能大愈”。 “去吧!”,由作依旧点头,“你去开方子然后让人带你去库房拿药,药熬好就送来吧!”。 祝之庭开心的点点头,随后拿起医药箱子离开。 见着人走远,由作倒好一杯水缓缓给简离灌下去,而后又倒好一杯放在床头桌上,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喂给简离,继续喂下一杯水。 由作给的药是他自己受伤时吃的药,补气血用的,想来简离如今这个状况也是可以吃的。 不过一刻简离便醒转了,完全睁开眼后,简离盯着自己床帷上的杜若花。 “心伤致命,殿下须得克制”,由作走近,扶简离坐起来,而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手帕,“殿下晕倒后,是杜公公背着你出来的,遇上了府里的下人才通知了我,我送杜公公回去,春喜把这个交给了我”。 简离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看过一眼就不再去看,“麻烦你…”。 “我知道,我会让莫生的人查出毒药的名字的”,由作小心的叠好手帕揣进怀里。 “杜公公他们怎么样,我让他们担心了”,简离扶着床板起身,四下走了两步,吐气吸气尽力平和自己的气息。 “我有好好安抚他们,未免他们担心,府里大夫一来我就让人过去说殿下已经醒转”,由作继续倒上一杯水递给简离。 简离乖乖的喝下,点点头,“好”。 “殿下今天别再出去了,近期,近期也…”,由作近似商量的口吻。 “不行”,简离果断的拒绝,不容一点商量的余地,他洗了一把脸,穿好衣服。 “你该多多休息,有很多事情都可以以后再做”,由作由衷劝告。 简离走到房门口,“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时不待我,如果我已经放松,怕是以后要带着悔恨长眠了”。话音刚落他就毫不犹豫的迈步离开。 由作无奈跟上。 才到转弯口就发现简离已经停住了脚步,稳稳地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他。 走近了才知道,并非如此。 沉沉的一句,“让开”,不带一丝情感,简离如今气力不足,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扶晞站在这里很久了,她自听到简离晕倒的消息就到了这里,她踌躇不前,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直到看诊的大夫出来,她问了几句话后就知道了简离的状况,也就更加不敢进去打扰,她怕吵醒他,怕他不能好好休息,但是他在这里,依旧昏迷不醒,她就哪儿也不想去。 “殿下去哪儿,需不需要人跟着”,扶晞看着简离的面色还是发白的,而且她也记得刚刚那个大夫说过,简离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如今他是要去哪儿呢? 简离伸手把扶晞推到一边,一句话也不说,径自离去,由作什么也不能做,只给了扶晞一个眼色,示意她别多话。 扶晞因为没有想到简离会推开她,一时承接不住便跌坐在了地上,她看着简离离去,下意识的喊了一句,“殿下!”。 简离顿住,他转头回来,缓缓蹲下身,轻轻捏住扶晞的两颊又放开手,冷冷的说道,“本殿只会为有利用价值的人留步,你好好想想你的价值在哪儿!”。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留下扶晞一个人,细细的咀嚼简离留下的那句话,“利用…只剩下这些了吗?”。 这是扶晞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失魂落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冰凉冰凉的,脑袋顶像是被开了个口子,一桶桶的冰水毫不停歇的灌下去。 她起身走回去,路上没有再遇见一个人,直到回到了屏澜,有一些新入府的人,她们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推开原先屋子的门,抬眼就看见了三个人围坐一桌,她们原是在谈论什么的,见到扶晞进来便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颇是牙尖嘴利,没好气的冲着扶晞叫嚣道,“进来怎么不知道敲敲门?谁教你这样的礼数?”。 话一出口,那人旁边的一个就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明显是觉得这话说的过分了。 内务所来的一批下人虽说不上熟识,但也都是相互知道姓名的,一起来到了这里就三三两两的自成了一体,安排好了差事她们就自行选了屋子,手上的活儿干完了就坐下来一起聊聊天,聊得自然也是关于简离今天晕倒的事情。 按理说下人是不能议论主子的,扶晞来的时候她们心里都是一阵发虚,只不过又见着扶晞和她们不是一拨,想着人多势众,也就不怕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人命在手 那个噩梦再一次玩弄她的思绪,从前的一幕幕一桩桩都浮现出来,此刻她想做的不过是见血。 ......................................................................................................................... 扶晞无心理会,轻声说了句,“抱歉,以后不会了”,随后走到自己床边,看着床上的一堆行李她又傻眼了,她人还在这里,行李也都还在呢?怎么她们就不知道这张床有人呢? 扶晞此刻无心与人争吵,她闭闭眼睛随后简单的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扶暖的床上空着,她就转到扶暖的床上去。 脑袋里还是乱糟糟的,她懒得多说一句话,脱了鞋袜就上床休息,扯过被子蒙着脑袋,这个空间就是独属于她的,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安心。 那三人见扶晞如此,心里各自思量,但也大都觉得扶晞是一个逆来顺受,很是受欺负的人,方才牙尖嘴利的人更是得意,在她看来扶晞的态度给她无形的树立了威信。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有人开了话头,她们就继续了方才的话题。 “今天我是亲眼看见那个情形的,一个老头背着殿下跑,殿下衣服上好像还有血…”,其中一个说得绘声绘色,面部表情也是夸张得不得了,“半张脸都染了血,整个人都很无力的,感觉像是不行了…”。 “怕是真的如你所说的了,你看,到了现在还没消息传出来,怕是被封锁了吧!”。 “是不是因为被废了而承受不住啊?这身体这么差,也太没出息了些”。这个说话时有些惋惜又有些不屑。 “哼,就这么死了倒好,咱们也就不用留在这里了,我听我上头那个姑姑说这位爷算是废了,以后再无可能踏足朝堂,你们说说,主子没出息,咱们这群人还有什么盼头呢?”。 “当初要不是为了五十两赏银,我才不同意来这儿呢!”。 “我倒也不是为了银子,是为了我家里,我小弟犯了事儿,如果我能来这儿,全家都能得到恩赦”。 “现在啊,咱们只能盼着那位爷快点大限,他没了,咱们才能有盼头不是!”。 “就是这个理啊!要我说…”,那人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另外两个人直勾勾的看着她,眼里还有些恐慌,她停顿一会儿,颤颤的问,“你们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被人扯住了头发,还没想着反抗就被拽到了地上,疼得叫出声,看着一张略显狰狞的脸逼近自己,那人的眼珠子充斥着血色。 “谁许你们咒他了?”,扶晞分开腿压坐在那人肚子上,凌厉的眼神扫向另外两人,“他若真有什么事,你们都得陪葬!”。 那两个人都吓傻了,因为她们是真的亲眼看着扶晞猛的起身,一步步走过来的,她的眼神虽然凶狠,但却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她的眼睛里忽有忽无的血色,一会儿清明,一会儿充斥整个眼球,可怕的狠。 被扶晞压着不能动弹的那个疼痛过后就是愤怒,她死命挣扎,挣扎无果就冲着那两个人喊道,“傻站着干嘛呀!快过来帮我啊!拉开她拉开她…”。 扶晞脑袋里一阵一阵的疼,像是有千万根针在肆意的游走,完全不受控制,她两手抱头,“又来了又来了…”。 被压住的那人趁机推开扶晞,连滚带爬的远离扶晞,跌跌撞撞的起身之后,她跑到了另外两人身边,她睁大眼睛问,“她是不是疯了?”。 另外两人都是呆滞的模样,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回复道,“不不,不,不知道”。 扶晞拼命的撞头,企图以痛止痛,但是毫无效果,那种头疼的感觉一直存在,有增无减,不只是身体不受控制,连思维也一样,“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母,母亲不是,不是我…我没有…好疼啊!”。 疼得受不了,扶晞撑着床板子上床,打开一个小柜子,她费力的摸索出了一把剪刀,哆哆嗦嗦的想自杀。站着的三个人以为扶晞想对她们动手,都吓得尖叫,一声一声的凄厉无比,其中一个胆大,她抽起一把凳子对着扶晞就打过去。 一凳子打在扶晞的背上,虽然因为害怕有些手软,但这一下子打下去,肯定还是疼的,扶晞有了一丝清明,脑袋里混混沌沌的,她忽的转头,一步步走向那个人,手里的剪子握紧。 “你咒他,我要帮他杀了你!”,话音未落,剪子就已经插进了那人的脖子,剪子拔出来,热血喷涌出来,大片大片的都喷到了扶晞脸上,身上。 那人努力的堵住自己的血口,不可置信的盯着扶晞,浑身抽搐的一步步退后,没两步就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初时抽动得很激烈,慢慢的停了下来,时不时的抽动一下,直到最后一动不动。 另外两个人是真的已经吓傻了,拼命的想跑,但是不止迈不动腿,就连支撑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瘫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鲜红的血顺着扶晞的脸滴在地上,滚烫滚烫的,她眼里模糊了一阵,再感受不到疼痛的感觉,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只看到两个人跪倒在她面前,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她轻轻的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黏糊糊的,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滩刺眼的红刺激着她的大脑,在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红。 扶晞眼前一黑倒在地上,闭上眼之前她看见一个女人在对她招手。 好不容易靠近了些, 她努力的睁开眼皮想要看清楚,来来去去也不过一个人影在眼前晃悠,最后实在没有了力气,无奈的闭上眼,耳边闹哄哄的有人在吵,她在人声中昏死过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扶晞已逝 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扶晞了。 从今天起,你只能活在地下。 ……………………………………………………… 扶晞醒转过来已经是两天后,在这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现实里,又像是在梦里。 断断续续的她能听见一些对话,声音熟悉又陌生,遥远又接近。 “她怎么会这样?是不是那个药的副作用?”。 “不知道,应该不是,只有吃过几次的人才会有身体上和意识上的失离状态,可她才吃过一次”。 “她能和你们莫生的人比吗?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可是那也不该这么早就出现,失离往往会有一个为期较长的潜在期,不会这么早就发作”。 “哼!她如今都能杀人了,那以后还会做出些什么来?这个潜在可真是…”。 “如今该怎么办?她在屏澜杀了人,这个消息已经封锁不下去了,除非把那些人都给杀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也不用找理由了,就说她失手杀人,就该以命抵命,提前送她下去吧!”。 “真的决定了?”。 “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以为我还会回头吗?”。 “明白了”。 “地下的进程如何了?莫生的人来齐了吗?”。 “该来的都已经来了,还有一些也已经在路上了,殿下放心”。 “好…”。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扶晞以为是在夜里,她摸索着想要下床,可是一脚踩下去就是冰凉凉的水,她立马缩了回来。 “你醒了”,一个毫无情感的冷冷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声音的是一颗颗石头,每一颗都准确无比的打在扶晞的身上,力道不小,每一下都让扶以痛得叫出声,她想躲也躲不开。 “你如今在一张石床上,四周是水,水深多少你可以自己试试,水中插着几根竹竿,竹竿上吊着食物,想做任何事都自己尝试,七天后你还活着就可以离开这里,如果活不下来,也不会有人给你收尸”,那人的声音就此消失,整个空间安静得让扶晞疑惑,方才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和她说话。 扶晞快速的冷静下来,刚刚那些石子打在身上的感觉那样真实,这足以证明如今她没有做梦,更没有死。 那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她细细的揣摩其中的意思,四周都是水她刚刚已经真切的感受到了,水深是多少她不能轻易去尝试,因为她不会游泳,一旦溺下去了,恐怕那人也不会来救她,她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七天,她得在这里呆上七天,还必须是活着的,否则她就得在这里呆上一辈子了。 “你还在吗?”,扶晞大声的喊出来,回应她的是她自己的声音,那个人不会再理她她早就想到了,她说这句话就是想看看自己处在的是一个多大的空间,就回音看来,这里空是挺空的,但不算太大,而且属于围绕型,不然不会有回音,还来的这么快。 思虑的过程中,扶晞小心的向着自己四周摸索,从石床开始,一寸寸的摸过去,直到摸到水边,每个方向都试一次,最后她就知道了这个石床长约两米,宽约一米,床上除了刚刚那个人扔过来打自己的石头,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摸床的时候有石头不小心掉下去,咚得一声闷沉沉的,扶晞灵光一闪,她将床上的石头全都聚成一堆,只听她轻轻的一句,“保命的石头…”。 在还没有把握找到竹竿上的食物的时候,她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保留体力,想罢,扶晞躺下身子闭上眼,倒也不是在睡觉,就是想理清自己的思路,好好想想现在的境况。 她的记忆现在有些混乱,晕倒以前的事情她只是零零星星的记得一点,她记得简离推开了她,她记得自己回了屏澜,她记得自己见到了几个陌生的面孔,她记得自己似乎和人起了争执…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不记得为什么起争执,不记得起了争议以后发生了什么… 还有些什么呢?扶晞睁开眼后皱皱眉,她想起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的那些对话,片刻后她轻轻闭上眼,眼角有两滴清泪落下,“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要送我来的地下”。 简离在由作的强迫下好好休息了两日,到底因为底子不错,年纪又轻,这两日便调养了个大好。 他那日原本在于蘅薏的住处,但是因为扶晞的事情而匆匆离开,又忙着和由作一起想对策,她终究是杀了人,还被整个屏澜的看见了,甚至还有两个认证。 死的那个虽说也只是个丫头,但是到底是内务所刚刚送来的,调了档案来看,她父亲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世袭而来,复杂的亲属关系网,简离如今失势,根本没有万全的把握压住这件事,惶论保住她。 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绑上石头扔进府里的九曲池,池子足以溺死人,只是府内众人除了简离以及由作,谁都不知道这里是地下的入口之一,扔的地方把握好,下面自然也有人接应她。 这样也好,早晚要送她下去,如今这个理由,甚好,简离这样想。 他记得那日赶去屏澜的时候,他记得那日看见扶晞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时候,他还以为死的是她,那个时候,他又是一阵血起上涌,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近,轻轻抱起她。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走到门口的时候看着屋角里蹲着那两个人,她们嘴里一句句一声声,“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那个时候他想过要杀了那两个人给她陪葬,可是想想又觉得,她这个人太容易受人欺负了,他不能送这两个人下去欺负她。 等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简离恍然想起自己之前的念头,他自己都觉得可怕,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个扶晞算什么?哪里值得他这样记挂?他很清楚自己以后要走的是一条什么路,他不能让任何人阻碍自己,于是忙不迭的让由作送她下去。 她不在了,他才能安生。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地上地下 你如今能忍受千疮百孔,日后才能坦然面对繁花似锦。 …………………………………………………………………… 今日如同过往,起身穿戴洗漱修面,一切收拾妥当,简离踏足于蘅薏的屋子。 虽说府里人数大减,但是因为内务所送来了一批,所以该有的规制还有,四人服侍着,简离进去以后,于蘅薏一脸欣喜,屏退了下人后挽住简离的手让他坐下。 “那天你离开,我还盼着你第二天便来的”,她一嗔一笑,小孩子似的,“事情可是处理完了?听说死了个丫头,你该叫我去看看的”。 “看什么?你觉得有趣?”,简离不等她答复,径自说自己的话,“本殿来找你是有要事”。这一言便很明晰了,他来找她才是真的因为有事,他来这里是处理事情的,而不是看望她。 于蘅薏嘴角微微一抽,不过也看不太出来,她迅速的调整了自己,笑脸盈盈的看着简离,“什么事儿”。 “本殿要与你正式达成协议”,简离声音里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平淡的说出自己的意图,“本殿总会有出头的一天,到时候你需得给本殿与你姐姐之间搭一条路,有些东西有些事情都得从你这里传递”。 “姐姐已经入了四皇子,不,应该是广明王的府!”,于蘅薏咬着牙说出口,说到广明王这三个字眼的时候她有些得意,可出口以后就有些后悔,她直觉自己不该这样招惹简离。 “正是因为这样,本殿才需要她这条线”,简离直视于蘅薏,眼里的寒光毫不留情的指向她,“不然你以为本殿为什么留下你”。 “你要利用我,需要说得这么明白吗?”,于蘅薏垂死挣扎,拳头紧握,十根手指头捏得发白。 “本殿喜欢坦荡,不想你以后知道被利用,还要来埋怨指责本殿”,简离拉过于蘅薏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又一根根的捏一捏。 于蘅薏心里一酸,她反抓住简离的手,“姐姐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她是嫡女你是吗?”,简离带着一点反问的意味,“你有能力让你父亲日后站在本殿这边?”。 简离的这段话像一块大石头死死的压在于蘅薏的心口,又疼又闷,叫她一点气也喘不过来。 沉默了片刻,于蘅薏恶狠狠的问,“既然是协议,我答应了殿下这个,殿下可以给我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心里不好过,也不要简离好过。 “本殿能做到的,都会帮你办到”,简离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一个声音轻轻的放出来,“成了”。 “我要永远站在你身边,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能离弃我”,于蘅薏一字一顿,说着就走近了简离,靠在了他的怀里,一只手搭上简离的心口,感受着他的心跳,很平静很平静… “好”,简离很快的说出口,他没有立即推开于蘅薏,而是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呆着。 最后还是于蘅薏自己离开,她一笑眼睛就弯成了月牙,“你要记着你今天说的话啊!”。带着一点孩子气似的撒娇。 简离闭了一次眼睛,算是回答。 该办的事情办了,简离也不多做停留,只说一句,“本殿走了,你忙”,就推门离去。 于蘅薏是站在门口看着简离离开的,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人影,她的脸才垮下来,关上门的时候,一颗颗的泪肆意的的流下来,她一把抽了桌子上的桌布,茶杯茶壶碎在地上。 简离的杜若荷包遗落在院子里,他去而复返,听着里面歇斯底里的哭声,他捡荷包的手僵了一会儿,慢动作般的捡起荷包,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最后看了一眼主屋门口,他转头离开。 回到春照阁,简离努力迫使自己静下心来,随手拿起案边的一本书读起来,看着看着,每一个字看下去都有了重影,他静不下来。 越是想要自己静下来,他越是静不下来,不知不觉,思绪就有些迷离了。 门口有声音传过来的时候,他如梦初醒般下意识的看向门口,有些不耐的问道,“什么人?”。 “殿下,应主子来了,可殿下你说过没有召见,任何人不能打扰…”,由侗死死的拦在门口,他是内务所送来的这一批里的新人,年纪轻轻的只知道要听主子的话。 简离揉揉太阳穴,他让由作去处理地下的事务,自己身边的都是些新人,这种情况的处理方式,他们还没摸清,不知道怎么堵住对方,想罢,他起身开门,“行了,我正好要出门,你们不用跟着,守着春照阁好了”。 说完了才看向应娉婷,她站在对面,看到简离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一同走走吧!”,简离走到应娉婷身边。 应娉婷点头,声音里带着些沙哑,“好”。 简离对应娉婷身后的婢女说道,“你们都回去,本殿一会儿送你们主子回去”。 没有叫人跟着,两个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九曲池,石桥弯弯曲曲,扶晞就是从这里扔下去的,此刻她该混乱得紧吧!不明不白的被投身于另外一个地方,据由作说,她必须得通过试炼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训练。 简离的手拢在宽袍大袖里,两掌交叠捏得很紧,静默了许久,应娉婷虽然很想同简离说说话,但也不敢打扰他,一双如水波般荡漾着轻水的眸子紧紧的望着简离。 被看得久了,简离才从自己的思绪里跳出来,“不好意思,本殿失态了”。 “没有,是娉婷失仪”,应娉婷急忙出声,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全然不似之前的天真纯然,也没有一点任性撒泼的意思。 简离心里斗升一丝愧意,他轻轻挽起应娉婷的手,“留你在这里受苦了,你若后悔,本殿会想办法送你出去”。 “殿下不要我了?”,应娉婷抬头两颗大眼睛紧盯着简离,眼泪横流,“女子以夫为天,我当殿下是天,殿下你不能不要我”。 感觉也没多久不见,眼前的这个人就已经憔悴了许多,简离帮她绾绾头发,带着两分温情,“你这说的什么话,以后本殿不说,你也别再说了,好不好?”。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生比死好 你可以对着一个人面若冰霜,也可以对着一个人暖如春夏,不在于时间地点,在于自己和对方。 ………………………………………………… 简离自认很少说这样的话,这一刻却是出于真心,真心歉疚。特别是在看到对方眼里的期盼与欣喜之后。 应娉婷重重的点头,随后扑进简离怀里,两手搂住简离的腰,简离初时想要推开,手刚刚抬起又觉得不忍,便也揽住了她的柔肩。 “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简离低头问她。 “殿下晕倒我很担心,去看了几回,门口都有人守着,说是不许人入内,我也怕打扰了殿下,便没再前往,今日听说殿下出门走动了…”,应娉婷停顿了会儿,脑袋也在简离怀里磨蹭了下,随后又说,“听说殿下去了于姑娘那儿,我等了等也不见殿下你来,便自己找来了,到了门口又不许进,我这才一时间恼了…”。 简离失声一笑,他问的是应娉婷找他有什么事儿,她却一股脑的说了她的相思与吃醋。 不过她的小心思简离没觉得什么不妥。心思不难猜,即便有点心机也是为了让自己怜爱她,没有什么大的坏心眼,鲁莽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这个,简离也不用事事时时防着她。 忍不住想哄哄她,骗她开心开心,“本殿是回来休息休息的,预备着晚间去你那儿瞧瞧你,顺道陪你吃饭的”,简离说得认真,原本也只是想看看眼前这个姑娘笑笑,没想到她直接就离开了自己的怀抱,并退离了两步远。 “殿下你就当我这会儿没来过,你也没见过我好不好?”,带着恳求,应娉婷两掌合起。 简离诧异了会儿,脑子转悠一圈立马就知道了应娉婷的心思,她把自己的话当了真,她担心自己因为现在见了她就不再去她那儿了,这样想来,看着她如今这幅神情,想笑又觉得有些心疼,他压低声音,轻轻道,“好”。 应娉婷听到简离的答复,立马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步步退后,“我走啦!今天我等着,殿下你可一定要来啊!”。 “不用本殿送你吗?”,简离向前走两步,应娉婷连连摆手,他就停住了,“你好好走路,别摔着了”。 看着她离去,简离低呵一声,“出来!假山来见”。说着,简离就走向了不远处的假山。 一团如同鬼魅的影子突然先简离一步到了假山暗处,匍匐在简离跟前,“五十三拜见主子”。 “五十三…”,简离低声念叨了一句这个第一次听见的代号,随即又低声呵斥道,“你不在地下好好呆着,出来做什么?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五十三是想要给主子汇报情况,原本准备入夜来见,但在水口看见主子在这里,我便出来了,躲在一旁没人看…”,一通话说到这儿就停住了,五十三的头放得更低了一些。 简离也没在这点上纠结,他只冷哼一声,“起来吧!好好汇报你的消息!”。 “前几日送来的人有些天分,只要能再撑几日,便可送入生死门试炼,试炼通过即可开始训练”,五十三如是道。 “嗯”,简离克制自己不问太多,可片刻思量之间,又下意识的问道,“如何才算通过试炼,若是通不过试炼呢?”。 “醒来既是过了,不然应该是会死在梦中”,五十三没想到简离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如实作答了。 “能否,能否不这样去试炼,她只是个女子,未免残忍了些”,简离转身,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指骨咔咔的微响。 “莫生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活人死人之别,能活下来的都是有用之人,死掉的都是无用之魂”,他想起这段话是很多很多年前一个长老对他说的,一字不差,他昨日还对那个试炼中的女孩子说过,今天就又说了一遍。 简离觉得自己今天的废话多了些,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轻微的嗯了一声,良久后他又道,“如果没通过,你不用来报了,什么都不必说,下去吧”。 五十三点点头,不再留一声言语,如幻如影般离去,简离再回头想说什么的时候已经再瞧不见他,一句话堵在喉头,他怅然若失。 假山之间就有一道机关,找到石块后的圆石盘左三右五转动就可以打开去往下面的路,五十三回到下面以后就去看了看扶晞的状况,他要看看这个人有没有拿到竹竿上的食物,她是否还是选择保存体力,变相等死。 扶晞躺着的时候仔细回想昨日来的那人对她说的话,莫生,莫生,没有了生,不就只有死吗?腿不经意间动了动,一颗石头落水,扶晞噌得起身,是了,想要活下去,想要挨过这些天,我一定得吃东西的,我既然下来了,就绝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死在这里,生比死好,做个有用的人怎么都好过无用之魂。 想着,扶晞随手抓起一把石子,一颗颗的向四周丢过去,不是毫无规律的,每一下的力度都不同,她根据随之而来的声音判断所处地的长宽,和周围的障碍物。 因为这几天都是在黑暗中,所以眼睛于她用处已经不大,她根本就不能看清什么,她只能极大的运用耳朵,好在这里安静得不得了,一有什么声音她都能听得清楚。 扔完了一把石子,她就开始蹲在地上,沿着圈摸索,每一下都尽力的把手伸出很长,一圈结束,她的手指甲蹭到过一根竹竿,这对于她而言如同喜从天降。 记住了那个地方,扶晞毫不犹豫脱下自己的外衣和外裤下水,水下温度很低,让她对夏天的记忆渐渐失去,她知道自己不能长时间待在水里,必须速战速决快点上去。起先两手紧紧的扒在石床上,而后慢慢的松开一只手,找到平衡点以后根据记忆一手抓住竹竿。 不知道是插得深还是韧性好怎样的,扶晞抓住以后尽力弯曲它,它也没有要折断的迹象,她不算费劲的拿到了上面的包裹扔到石床上,随后重新抓住竹竿,用力的把它压到石床上,用力跃起身回到石床,手上还紧紧的抓着那根杆子。 顾不得停歇,扶晞站起身,用力的扯动竹竿,试图让它松动,不过并没有预想中的容易,奋力了半柱香的功夫,实在是没有了力气,扶晞将竹竿压下贴到石床上,然后盘腿坐到旁边,用两腿的力量压住它。 摸索着自己刚刚丢上来的包裹,可能是习惯了黑暗,没两下就摸到了,扯过来放到腿上拆开,是三个馒头,可能是因为放了很久,所以硬邦邦的,扶晞是挨过饿的人,她知道要细嚼慢咽才会身体有了饱的假象。 这里昼夜不分,还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待多久,在拿不到下一个包裹之前,这三个馒头也不知道需要撑多久,所以她不能吃得太快,吃了半个以后,她重新把包裹包好。 在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湿衣服,好在她下水之前脱下了外衣外裤,这个时候还能选择换衣服,四下看了两眼以后又暗暗觉得自己好笑,别说这里除了自己再无旁人,就是有,在这样的黑暗中,怕是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腿下还压着竹竿,所以动起来不是很方便,不过扭捏几下,还是把衣服换上了,把亵衣亵裤平铺晾着,扶晞心里暗想,“若是再要下水,怕是就要这样把衣服换来换去了”。 等着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扶晞才敢斜着躺下来休息,这一回换了方向,她把竹竿压在自己肩膀那块,两手也用力压在上面,眼睛慢慢闭合,手上的力度却越来越大。 五十三过来的时候,正好见到她躺下,看见她已经拿到了一个包裹,也聪明的想要通过竹竿寻找下一条出路,他便不再用石子打她,随她休息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念地狱 我这么努力的迫切的想要活下来,你不知道因为什么吗? ………………………………………………… 因为一直是在黑暗中,扶晞无法感知自己这一睡过了多久,她毫无预兆的睁开眼,脑海中无限清明,她知道和她说话的人没有骗她,她必须熬过这几天,否则就得死在这里。 她不能,她不想,她不要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她要出去,好好的站在那个人面前,告诉他自己可以活得很好,自己可以帮他。 一阵凉意从背部透到心里,她小心的翻了个身,方才想起简离时脸上的刚毅都不复存在,嘴畔微动,轻轻吐出,“理叔,由伽,你们如今可好…”。 如此过了片刻,扶晞缓缓起身,继续睡着之前的活,不管怎样,她都要牢牢的把这竹竿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一次次的摇动让她慢慢有了规律,手上的劲力也越来越大。 一个把命寄予在一件事情上的人,没有输的理由。 近乎于机械般的动作让扶晞的手已经麻木,毫无知觉,直到一把将竹竿拔出来,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半个身子也靠了下去,一地的石头磕得她的屁股和背部生疼,那一刻的疼痛清晰得让她下意识的把竹竿抓得更紧。 感觉到了那根竹竿带给她的绝对安全感,她才来得及去反应身下的石头带给她的疼痛,脸上的五官几乎扭曲到一起,她轻轻一个侧身转过去,一只手反转到屁股墩拍掉还压在上面的石头子,稍微歇了一会儿就起身。 摸了摸竹竿的底部,足有一尺长的淤泥,看来这竹竿一直是插在淤泥潭里,难怪要费这么大劲才能扯出来,扶晞洗去手上的泥巴,摸索包裹,吃了半个馒头后又开始了扔石子的活计。 也不知道是扔了多久,竟然慢慢有了手感,同时也记住了自己扔出去的石子所得到的声音,左前方四五步处应该也有一根竹竿,右手偏后的两步远也有一根。 扶晞直到这个时候才敢稍稍停歇下来,完全躺下来的时候,全身酸痛,起初她还咿咿呀呀的叫唤两声,而后就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痛到极致会麻木,累到极致会在无知无觉中睡去。 难得睡了一次好觉,扶晞这回连梦也没做一个,醒来以后,她吃了半个馒头又喝了一点水,感受了一小会儿胃部的膨胀带给她的满足感,有了第一次的经历,这回她下水抓住竹竿可谓一个精准,没有选择太远的,就挑了差不多两步远的那个,抓住以后快速向石台靠去。 心里想着是一回事,行动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原本就在水里不好动作,如今手里还多了一根竹竿,偏偏她又不能松手,因为她不只要依靠那根竹竿给予她着力点,她还要靠竹竿上的包裹保命,所以不管怎样她都不能松手。 第一次虽然艰辛,但并没有让她在水里待特别长的时间,这一回不只因为距离,还因为时间,扶晞已经慢慢没有了力气,不小心咽了几口水,让她更加难受。 就在扶晞就快要放弃的时候,腿上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原本是一丝丝的,她也没在意,突然之间撕裂的痛让她奋力一蹬,抓住石台边角就不松手,用力一个翻身,跃上石台。 不停歇的立马摘下竹竿上的包裹,然后压住竹竿躺下,吐了两口水以后粗粗的喘气,这一刻扶晞脑袋放空,只听得见自己极速咚咚作响的心跳声,以及粗重的喘息声。 半迷糊半清醒,扶晞沉重的起身,她想了想就放开了压着的那根竹竿。 这一回扶晞没打算把这根竹竿也给摇出来,她考虑过这个竹竿的留存是否会影响她之后找有包裹的竹竿,但是她认为她如今最重要的是保留体力,而且她完全可以记住这根的方位。 意识逐渐清明,身体的疼痛感也越来越清晰,扶晞没有忘记刚刚在水下的巨痛,摸了摸自己的腿,刚碰上就是撕裂般的疼痛。 指背放到鼻尖轻嗅,血腥味浓烈异常,“怎么会这样,我是刮到什么了吗?”。扶晞忍着痛挪动右腿到水边,用水慢慢清洗整条小腿,随后摸索伤口。 伤口是圈状?扶晞虽然疑惑,但这个时候包扎伤口最要紧,她的衣服都还是湿湿的,没有用处,想到第一个包裹的布是干的,她就把剩下的两个馒头放到一边。 抖动了两下包裹布,就用它把自己受伤的那一块位置给包起来。 “你倒是挺爱惜自己,半大点伤口,还要包扎…”,一个分辨不清楚来自哪个方向的声音让扶晞立马警觉起来,“你是谁?”。 可是还没等到那个人回答,扶晞就想起来了,这个声音虽然只听过几句话,但是很熟悉,“我知道了,你是之前那个人,你说我在这几天得靠自己活下去”。 “还以为你被食人鱼咬过以后,腿还在,脑袋却不在了,居然有这样的疑问”,这一回,声音不再穿透力十足,扶晞勉强可以知道这个人在自己的后上方,于是她立马调整位置。 “什么食人鱼?你什么意思?”,一阵凉意从头到脚打了扶晞一个激灵,早前看过的一本书,鱼者,人食也,罕见凶悍暴戾者,食人也,嗅觉灵敏,十里水域可凭血腥追踪食人。 “你声音里带着害怕,你似乎知道这个”,声音越来越近,轻足点地,就在扶晞面前,“你怕它吃了你?不用过分担心,只不过是几十只还未完全成形的幼鱼罢了,遇到一只两只,吃不了你的”。字面上看似安抚,声音却从里到外透着寒冷,还有恐吓。 扶晞能感觉到有人到了自己跟前,听完他的话,她气愤的站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我根本活不到你说的日子,食人鱼群体而居,石台离水面这么近,我的伤口一天两天根本好不了,血腥久而不散,即便是你刚刚说的幼鱼,我刚刚也见识到了它的凶猛,一旦成行,那还得了!”。 “你不也没死吗?你现在不也没有掉一块肉吗?你现在还有气有力能够站着质问我!那不就证明没什么不可以吗?”,冷冷的回复,一下子把扶晞剩下的话打回去。 沉默,短暂的沉默过后,那个人继续说道,“这里养食人鱼是为了以后处理尸体,这里原本也就不是试炼的地方,如今对你只不过是考验,脑袋好使不能代表什么,你若能运用一切能力最后活下来,那才是真本事”。 依旧是沉默,更为短暂的沉默过后,扶晞开口,“你一直都在吗?”。 “偶尔”,言简意赅。 “如果我快要死了,你会不会出手…”,扶晞小心翼翼的问出口,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等你真的死透了,我就会出手了,把你扔进水里,让幼鱼大吃一顿,快快成形”。 这一回,连扶晞的声音都变成冷冷的了,“可不可以告诉我,现在什么时辰,我待在这里多久了”。 一声冷笑过后,“我看你更想知道你还需要待在这里多久”。 “你的意思是你不肯告诉我,是吗?”,扶晞自己完全清楚他在自己那个方向,直直的对着他,虽然看不见,但她还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方向。 “现在是寅时一刻,不算今天,你还要待在这里三天”,虽然扶晞看不见他,但他可以看见扶晞,她的眼睛清晰明亮,如今眼里的寒光让他都不想长久对视,随即转身背对着她,“还有什么话要问,没有我便走了”。 “没有了,谢谢”,扶晞知道他转身了,她也就不再强撑着站着了,缓慢的坐下。 直到那个人离开,扶晞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包裹没有打开,她摸索过来,感觉沉甸甸的,心里渐渐有了一些安慰,粮食多,她也就不用下水了,她腿上有伤口,水里有食人鱼,她不能玩命。 打开以后,摸了好几遍,她甚至大力的咬了几口,扶晞瞬间觉得自己之前省着吃馒头是对的,因为这个包裹里是石头,在这一刹那,满腔的心酸涌上来,她好像回到了乞讨的那段日子。 总是被欺负,好不容易乞讨来的东西都会被别的乞丐抢走,再辛苦再累她都不觉得怎样,就是不想在累过以后发现本该得到的东西一瞬间没有。 偏偏多数时候她都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无计可施,这也是最让人厌恶又痛恨的一点。 发现未如所料以后的失望是原本期望值的十倍。 眼角有泪流出,扶晞立马仰头擦干泪水,带着一点委屈和一点要强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骗子!”。 一言落地,就听见那个人的声音传来,“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这里的每个包裹都是你需要的,难道就因为你付出了,却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你就觉得被欺骗了吗?认真学,如果你幸运能够从这里走出去,那么在这里学到的一切,都可能是你以后赖以生存的本领”。 明明还是觉得可恨,可扶晞此刻却又觉得这个人说的话句句在理,她原本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随即一言不发。 一念之间,生死攸关。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莫生有讯 因为已然一无所有,所以没有了回头的必要,人被逼到绝境以后,就只有向前走这一条路,走多了以后就会越发期待看到前路尽头。 ………………………………………………… 见惯了的东西,人会慢慢适应,比如黑夜,扶晞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的处在黑暗中,初时会觉得一切都不方便,如今虽说不至于能够黑夜中视物,但是行动自如,对于周遭环境也清楚明白。 无数颗石头扔出去,她已经完全知道了附近几根竹竿的方位,但即便这样,她也已经不准备再下水。 腿上的伤口若不是有包裹布绑着,早就流出足够吸引食人鱼的一滩血了。 见识了这一次,扶晞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够再去挑战它,如今她只希望自己能够有这样的觉悟,食人鱼也能够嗅觉失灵那么几天,别找到自己。 穿上干了的外衣,扶晞又把仅剩的两个馒头揣进怀里,她害怕自己睡觉不安生,一不小心给整下水,那样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原本不知道食人鱼的存在时,扶晞还能安安心心的睡觉,如今却必须带着至少七分警觉浅眠。她此刻心里只盼望这三天快些过去。 才躺上一刻,一声巨响毫无征兆的在扶晞心里狠敲了一下,同时伴随的还有打在她身上的水花子,扶晞瞬间坐起身并且后挪了半步,心里知道这里应该没人,她还是脱口而出,“发生什么事?什么人?”。 没想到很快有人回话,还是那个人,“死人”。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扶晞心底起了一丝丝安慰,无限的恐慌也被淡化,可随之又不安起来,“死人是什么意思?”。 “告诉过你这里原本是什么地方,如今不过是物尽其用,还有问题?”,不等扶晞再说什么,他踏石而走。 他走了,来去无影,扶晞自然不知道,她如今不安至极,“有有有,那人是谁,是男是女,为什么死了?是因为和我一样却没有活到你说的时间吗?是我认识的人吗?是…”。 没有回复的声音传来,反而是另外一种声音,扶晞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感受到很明显的那种水波动荡的感觉,她很快想起,食人鱼群体而居,这么快就聚集起来了,那么扔下来的那个人身上肯定有伤口。 水波的声音,撕咬的声音。 想象力丰富是一种奇妙的存在,有的时候会让人快乐,有的时候却会让人痛苦。 扶晞现在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想象的食人鱼咬食尸体的画面,她似乎还感觉到自己能听见被咬的那人在痛苦**,血腥而残忍,这些画面让她头皮发麻,从心底滋长而来的恐惧让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栗起来。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晞跪伏在地上,明明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东西想要吐出来,吐来吐去就是一些稍微黏稠的液体,再吐下去就是一滩酸水。 扶晞觉得自己整个人头脑发胀,五脏六腑都难受极了,抬起头,身体稍微挺直一点她就瘫倒在石台上,合上眼之前,她还努力的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眼前黑漆漆的,闭上眼就又是那些想象到的血腥画面,一直到她完全失去意识。 简离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后半夜,屋里的蜡烛还在烧着,最后一点了,估计最多一刻就会熄灭,他略带一点慌张的跑过去换上新的蜡烛,十二根蜡烛全都换上新的。 再度回到床上躺下,简离这才感觉到自己的里衣湿了个半透,额头乃至脖子上也都是冷汗,闭上眼,他回想起刚刚自己的那个恶梦,太真实。 心底的声音渐渐清晰,“她是不是死了…”。 再也睡不着,简离起身换上一件衣服,进入隔间,抄起一根长棍就练起来。 天初明,由作敲门未有回应,他推门进去,屋内蜡烛仍在烧着,简离光着膀子躺在床上,呼吸浅浅,一副沉沉梦中的模样。 由作回头将一地的小截蜡烛多看了两眼,转头就给简离把了个脉,脉搏跳动有力,未有异常,见此,他起身离开。 简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高升,身体无恙却睡到这个时候,他还是头一次,开门的时候就见着伺候梳洗的八个人站在门口。 “殿下醒了,进去吧!”,由作在梳洗的人来了以后就一直站在门边。 这一批人虽然都是内务所里调过来的,但是这几天下来也摸清了简离的习惯,简离不开门,他们就站在门口等,原本想也不需等多久,没想到今天这一等就是一个半时辰,除了来往换热水这件事让他们得以活动了片刻,他们就再没乱动过。 八个人整齐有序的进去,领头的开口道,“殿下,这水已经不热了,容奴才们再去换换”。 简离闻言伸手到水桶里摸了摸,温热,“不用了,这个温度很好”。 倒好热水又给简离关上窗户,随后八个人就退下去,站在门口等待。 不让人留下伺候这一点,原本那些人是不适应的,简离说了一次,他们也就记下了。 脱了衣服进到水桶里,渐渐的又有一阵困意席卷,可能是睡得太久了,整个人都有些无力,简离拍打了几番自己的脸,迫使自己振作。 换上一身简便舒适的衣服,简离同由作一起前往春照阁。 “殿下你还没吃东西,送早饭的人原本也是站在门口的,没想到他们把东西拿回去加热的时候殿下你就出来了”,由作快速的补充。 “我还不没感觉饿,应该也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到时候再吃好了”,简离突然转头拍了由作一下,“咱们换条路走”。 由作听从的同时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于蘅薏正带着两个下人过来,手里还提着东西。 转头没走几步,简离就停了下来,由作正纳闷,就又看见这边的前方,应娉婷也正带着两个下人过来,手里同样提着东西,看来都是有派自己的下人来这里打探过,知道简离久未出房门,也没吃早饭。 简离此刻只想到了春照阁和由作好好谈事情,根本没心思去应付人,他再转头,这边的于蘅薏已经快走过来了,也很明显,她看见了他。 退无可退,由作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忍俊不禁,简离转头瞪了他一眼,随即无奈的站在原地等待。 两边的人几乎是同时过来,这条路本就不是什么宽广大道,此刻站了这么些人,顿时就显得拥挤了。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首先开口的是应娉婷,“我带了早饭来给殿下”。 “春照阁,看书”,简离言简意赅,“本殿肚子不饿,就不吃了”。 于蘅薏随即将手上的食篮交给身后的下人,“我陪殿下去看书吧,正巧我也想看了”。 “不必了,本殿喜欢清静,人多反倒看不进去”,简离给由作使了个眼色,“走吧”。 由作无奈做恶人,他看向应娉婷,“应姑娘,请让一下”。 应娉婷眼波荡漾看了一眼简离,见他根本没看自己,就退开了一条路,看着简离潇潇洒洒的离开,留下的人也什么可聊的,径自散去。 稍稍走远了以后,由作不禁抱怨,“殿下这是让我做恶人,其实你明明可以应付一下她们,比如接下她们手里的吃的,或者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她们回去”。 简离扑哧一笑,“你还是由作吗?什么时候会支这种招了?看来你很懂女人啊!”。 由作无言以对。 到了春照阁以后,简离示意由作检查一下周边。 由作窜上房梁和屋顶都看了一遍,确定无人以后进到屋内,“可以说话”。 简离见由作关上了房门,他轻声说道,“不用关门”。 门开着,更能防止有人偷听,明白简离的用意,他顺手又把门开了。 “莫生那边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吗?”,简离说话的同时接过由作递过来的两封信件。 “一个好消息,他们两个都通过了试炼,如今也正式开始了一系列的学习”,由作知道,这件事也算是简离心里的一个结。 简离微微点了一下头,停了两三秒,“告诉程理了吗?”。 “没有”,由作摇头。 “你找个机会吧,不用太详细,就说他如今是安全的”,简离说话的空档,已经看完了一封信。 “嗯,知道了”,由作走近,看到简离已经看完了一封,他补充道,“这是早些年莫生掌握到的信息,如今已经完善了,昨天夜里,下面送上来交给我的”。 简离点头,“用一个死囚给自己的儿子保命,这个蔡晋,胆子可真大…他儿子你们盯住了?”。 “其实无所谓盯住不盯住了”,由作加以补充,“其实他儿子早在几年前就死了,如今在他保护下藏匿的那个人其实是莫生的人,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 “就这一段话,我就有三个问题想问了”,简离对着由作笑笑,“你猜猜!”。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缺爱之人 因为得到的爱太少,所以一旦感觉到中意人的好意,就会无限放大。 这是可悲,也是可怜。 …………………………………………………… “第一,确实是莫生的人杀了他儿子,因为他拉去代替他儿子的那个死囚是莫生里的一名医师,莫生的人这么被外人结果了,莫生定然不会罢休”。由作说完看向简离,简离点头,代表他猜的不错。 “第二,莫生里能人太多,擅长易容的也有,而且他儿子杀了一家二十三口,还被当时班师回朝路过覃城的于从源给撞上了,死罪难逃,那个蔡晋虽然想办法保住了他儿子的命,但是也不敢让他依旧待在覃城,就让他去了其他地方,一年也就见上两三次,所以骗过他并不难”。由作再看看简离,简离又点点头,并道,“继续说”。 “第三,莫生派人装他儿子是因为发现了一件很感兴趣的事情”。由作买了个关子,看向简离,“你猜猜!”。 简离讪笑,“让莫生感兴趣?你这个很难猜到啊!”。 由作正经答复,“蔡晋暗地里养了三万精兵”。 “养兵!三万?他一个小小覃城的总兵,哪来的人手和财物!”,简离震惊过后,试探的问,“他是总兵,手上原本就有四万兵马,他加大了国库拨给他的款向?”。 “不止这个,还有从覃城百姓手里搜刮来的,另外覃城的文武两官是勾结在一起的,两人还有倒卖过一些低等的官职”,由作停顿了一下,“这件事情,于从源当初也知道一点,不过因为知道的不多,又在处理蔡晋的儿子蔡渭的案子,所以没有深究,事后又急着回朝就没管这件事了”。 简离慢慢眯起眼,“这样一来,这一封信就牵扯出了三个人,证据都掌握了吗?”。 “都收编了,不过不在这里”。由作点头。 “这条信息目前我们用不到,但是这绝对不能放过了,以后可以好好利用”,简离说完就装好了这封信,并顺手拆开又一封信件。 “这封是…”,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确定无误后,简离抬头看向由作,“确定身份了吗?”。 由作点头,“如果没有收集完善,是不会拿上来给我的,所以,是真的”。 “派了这么多密探来南国,陈国想做什么!想起兵却解释不通,这么几年,毫不动向…”,简离将信件装好,三根手指头一下下的敲击桌面。 “这些人一直都在边境游走,每一批都在一个地方停留三到五天,根据我的推断,要么是找东西,要么是找人”。由作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挑出一拨人,去追寻一下,不要惊动他们,就看看他们除了在我南国游走外,还有没有在梁孚两国游走”,简离细细想了由作刚刚的话,“还有,陈国以及陈国君主如今的具体情况,我也想要知道,莫生不告诉我皇家秘辛,也不想牵扯各国恩怨,但这个总能告诉我吧!”。 由作轻笑,“这个,可以”。 “好了,除此以外,我还要知道宫里、明家、广明王府、于家这四个地方的动向,我要做到即便身处牢中,也清楚牢外事!”,简离此时心里想着那夜明家为自己挖好的坑,满腔愤闷,拳头慢慢收紧,十指骨节作响,“不甘心,不该是这样的…”。 “知道了,除了宫里的消息需要过滤会来得慢些,其他的我会让人收集好,每天由我送到你面前”,由作选择实话实说,原本莫生就不会随意泄漏皇族秘事,即便那个人与莫生有协议。 简离记得莫生的规矩,听由作这么回答,他心里明白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间没再说什么话,静默了片刻后简离看向窗边,缓缓道,“本殿何时可以下去看看,看看构建如何,看看莫生来的人”。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像是询问又像仅是随意发出的感慨。 由作顺着简离的目光,迟疑了几秒后走到窗边,抽出横木后一把推开,转头答道,“随时都可以”。 简离垂眸,眼睛慢慢来回转动一圈,脸上沉静如水,“明夜,明夜就下去看看”。 由作点头不语。 就此,简离同由作再没说什么话,简离当真拿出一本书来静心翻看,而由作就守在一边上。 午饭是去于蘅薏那儿吃的,没让人通传,却是让人传了一通口讯到应娉婷那儿,说是晚饭会与她同吃,这个主意是由作说的,简离虽然借此调侃了会儿由作,但也还是采纳了。 于蘅薏见到简离来了很是开心,立即让小厨房加菜,简离难得同她说些无关利益的话,“不用了,府里送菜的下人正在来的路上,咱们先坐下吃吧,你别忙活了”。 “好”,两人一同吃饭这还是头一回,简离说什么,于蘅薏不经思考,什么都说好。 这边原本就上了四菜一汤一甜点,简离看了看吩咐来人将送过来的菜留下两道,其余的全送到应娉婷那儿,话是当着于蘅薏的面说的,说完抬头间就见到了由作打的眼色,简离也就意识到自己的欠妥。 “你们今早都来回折腾了一回,本殿总得一碗水端平”,简离说话轻声细语,又长了一张好人脸,淡淡一笑都是春风拂面般让人感觉舒适受用,于蘅薏再是不开心,也都觉得没什么了,孩子模样般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再说,我只是想要殿下你的人罢了,殿下你人在这里,我即便是吃白饭也觉得开心”。 风花雪月的事情经历的少,听了这话,简离微微觉得不好意思,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随手夹了一个放在自己面前的芝麻虾球送到于蘅薏碗里,“吃菜吧!”。 于蘅薏没想到简离会夹菜给她,经过上次的事情,她心里一直觉得简离讨厌她,此刻看着碗里的小丸子,心里暗暗有些激动和心酸。 “不喜欢吃这个吗?”,简离见于蘅薏久久不动筷子,他也就放下了筷子,看向她。 “不是”,于蘅薏回过神,夹起芝麻虾球咬了一口,两口吃完一个,突然间咀嚼慢下来,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简离自己也吃了一个虾球,他留下了两道菜,一个芝麻虾球,一个菌菇包,眼睛瞟了几次菌菇包,却怎么都不下筷,见于蘅薏看着自己,他问了一句,“好吃吗?”。 “好吃”,于蘅薏满眼的笑意。 “好吃就再吃几个,好好长身体”,说话间简离又给于蘅薏夹了两个芝麻虾球,并且夹了一个菌菇包,“你再吃吃这个包子,以前府里的厨子做这个做得挺好的,如今换了人,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于蘅薏点头,简离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即便是后面吃得都撑了,简离给她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她也一点不剩的喝了下去。 这一次,很难得的两个人没有其他过多的心思,就是简简单单的吃饭。 吃完饭,简离还留下来看了会儿书,于蘅薏屋子里有许多书,问了才知道是今天早上从简离那儿离开后,她让下人领着去宝华楼拿回来的,就因为简离说是去看书,她也就想看看书。 午后的阳光最易让人发懒,简离躺在院子里的靠椅上看书,才翻了三十余页,他就被困意席卷,于蘅薏坐在旁边,见此便让人将简离的靠椅搬到树荫底下,动作轻缓,简离睡的浅,张开眼一次,知晓用意后也就继续睡了。 简离醒来的时候一转头就看见于蘅薏在自己旁边睡得正香,两把靠椅挨得很近,她是侧身睡着的,脸正好朝着简离这边,树荫透射下来的阳光一点点照在她的脸上,微风轻拂面,只见她额间几缕发丝飘动,极是柔软的样子。 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子,简离突生觉得她没有那么让人厌烦,心中想想,觉得她再多的小心思也不过是为了过得好一点,虽说调查的结果说明她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子,但是人活于世,总有万般艰难,总有难言之苦,她自来不得宠爱,如今又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让她觉得自己对她好,她受了一点好,就会无限放大,她似乎拿自己当她的浮木了。 缓缓起身,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上了小圆桌,圆桌上茶水糕点都备好了,轻声唤来旁边站着的下人询问方知,这都是于蘅薏吩咐下去的。 简离见于蘅薏睡的靠椅没有软垫,有些疑惑的看向旁边的下人,见对方有口难言的模样,他心里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轻叹一句,“难得安静,满足你想要的好了”,言毕,他抬手拦腰抱起于蘅薏,动作轻缓,步伐平缓,慢慢走向里屋,将她安放于床,转身离去之前,悄悄转身看了一眼,正看见于蘅薏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见着自己转身,她立马闭上眼,简离忍俊不禁。 出院子后,简离才想起由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走了这么久,他居然没出现,转念一想,他可能是去找程理了,想到他们两个都已经通过了试炼,心里五味杂陈,这一步踏出了,就没有回头路了,但是终究还是活下来了,活着就是不幸中的大幸,活着代表一切都还有可能。 想完这些,简离觉得自己该去看看杜公公和春喜,毕竟自己晕倒以后的这几天都没再去那看望一下,他们心里肯定还是担心的,边想边走,很快就到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性命堪忧 人总会对相似之人产生怜惜,但绝非是爱。 …………………………………………………… 迷迷糊糊的沉睡,一直到被阵痛唤醒,扶晞紧闭双眼,两手捂着肚子,没一会儿又去按着胃部,辗转反侧间脸碰到了水,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 这一瞬间,扶晞立马想起了昏厥前这里扔下来一具尸体,不管尸体还存不存在,未来的时间,她都要和死人呆在一起,想想以前看过的志怪小说,她害怕下一秒就有尸体拍她肩膀,整个人不寒而栗。 再翻转一个面,这回她的脸碰上的就不再是水,而是她昏厥前留下的呕吐物,这会儿已经粘粘糊糊的粘在她的脸上。 “还活着…”,从牙缝间挤出这三个字,扶晞扑在水边,捧起水洗把脸,随后又捧上几拨水,清洗了一下石台。 这一睡又不知道睡了多久,真希望能够把剩下的几天一觉睡过去,真想一觉醒来,发现已经离开这里。 心里想想美好的事情,慢慢转移自己的主意力,扶晞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慢慢吃起来,这回到不是她刻意吃得慢,是因为馒头已经硬了,每咬一口都要努力嚼好久。 扶晞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太久没吃西而导致的胃痛,没想到吃完了一个馒头以后,肚子还是一阵阵的痛。 有过这样的感觉,所以她很快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起初心里拼命祈祷,一定不是一定不是,可是身下的那股热流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是的,这个月的月信来了。 犹如晴天霹雳,痛打扶晞的脸,她现在头脑发热,满脑子都在想食人鱼要来吃她了。双腿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会再感受到那热流。 不知道是计算好的,还是怎样,扶晞刚刚准备拿起竹竿,准备用来防身的时候,那个声音就又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扶晞已经习惯了这人的突然出现,她快速答道,“先告诉我坏消息吧!”。 “昨天扔下来的不止是尸体,还有成形的食人鱼,一,二,三太少了,是十条”,很明显,在说数量的时候,他有意要让扶晞感受到万念俱灰。 刚刚拿在手里的竹竿一下就掉在了石台上,扶晞鼻腔一热,辛酸泪涌上心头,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转了两三圈还是流下来了。 “不说话,哭了,害怕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想着调侃扶晞一番,因为觉得无趣。 扶晞两手抹泪,醒醒鼻涕,带着依旧沙哑的声音回道,“如果你要说的好消息是我睡了一天,我只需要再待一天的话,那就谢谢你了,好走不送”。 “脑袋瓜子聪明又怎样,活下去才有施展的机会”,他硬声说话,心里一边暗暗赞叹扶晞的机灵,一边想着是否要给她一个提示。 提示石台上方也悬挂着一个包裹,虽然距离她头顶一丈,不易拿下,但是她不是傻子,总可以想到办法,里面的食物完全够她挨过七天,并且,里面还有一种特制的粉末,撒在身上,食人鱼不敢靠近…… “你走吧,我一定会活着的”,扶晞学着他的腔调,硬声硬气的回话。 “但愿吧!”,他还是没有给扶晞提示,但是他告诉了扶晞他的名字,“在这里我代号五十三,在地面上面对普通人的时候我叫询未,我一般不对不认识的人说这样的话”。 扶晞淡淡的回复一声,“你就是看准了我会死,所以才告诉我的吧!”。 忍住笑意,询未不言不语,悄身离去。 扶晞知道,他不回话就是离开了,她现在不甚在意他的在与不在,最大的心事是自己来了月信,这里又来了十条成型的食人鱼,她该怎么去应对…… 小腹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虽说完全可以忍受,但是难免影响心情,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竿,扶晞迫使自己大脑飞快运转,一直在想应对的方法。 保持一个姿势过了很久,四周一片寂静,扶晞小心的把竹竿放在自己腿上,轻轻的摆动自己的手腕,随后又去摸摸自己的小腿,因为是在黑暗中,她无法看清自己的伤口,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凭借疼痛的感觉来判断伤势。 可能是力度大了些,扶晞疼得“嘶”了一声,她两指摩擦了一下,感觉手指上的液体要比血液黏稠,皱着眉把手放到鼻尖轻嗅,血腥味中夹杂着一点腐烂的味道。 这一下可就不得了,扶晞心里清楚,这是没有处理干净,伤口化脓了,如果这样持续下去,这一块的肉肯定都会烂掉。 她读的书很杂乱,涉及到的东西也多,医书也读过好几本,这种情况下她很明白,伤口一旦不及时处理,后续会很麻烦,剜掉这块肉都可能只是小事,重要的是可能保不住性命。 在此以前,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活着,杂乱无章的梦,梦里的人多次告诉她要她好好活着,她一声声的都应下了,如今她还有简离这一个期待,她不想死,不想悄无声息的就死去。 “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扶晞心里的信念越发强大起来,水里又食人鱼又怎样,如今我可顾不上许多了。 她把包裹布放好,又把裤腿挽高,小心翼翼的把腿放到水里,细致小心的擦洗着受伤的地方,咬紧牙关,忍着疼把受伤那一块地方的血迹脓水全都挤出来。 即便是很用力的忍住,但还是克制不了自身本能的反应,小腿一抽一抽的,微微的**声断断续续,实在是疼的受不了了,她便离了水,一手把小腿轻抬着,另一只手摸索过包裹布,小心的按压在伤口处。 按压了许久,直到感觉没再流血,她就再把小腿放入水中,又一次进行擦洗,如此反复三次,她从衣服上撕下一截,小心的绑在腿上。 虽说这样做了确实把伤口表面的脓疮给去除了,但是扶晞心里明白,这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心理安慰,且不说这里的水干不干净,她这样会不会再度化脓,她就连自己撕下来的衣服都不一定干净。 如今最重要的是需要离开这里,找真正的大夫治疗上药,如此想着,扶晞心里便也不停的默念起来,“快一点快一点…这天快些过去,我一定要活着”。 就这样过了许久,扶晞自己默背了好几本书,她觉得自己再背几本书就可以出去了,心里暗暗欢喜。 可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感觉自己牙关开始打颤,除了脑袋凉凉的,浑身上下都有点火热,这样子忍了一会儿,情况又开始颠倒,脑袋发热,浑身乏力还透着一点凉意。 意识也渐渐的不再清晰,就连自己脚边的水纹开始动荡她都不知道,倒下去的那一刻,她隐约听见了水波的声音,嘴巴一时间闭合,想说点什么却又再说不出。 今天简离按往常处理了一些手边的事,看完了由作送来的几封密函,随后又去汉水院看了杜公公和春喜,陪着他们说了会儿话,吃了午饭。 午后原本是按照昨天想好的要去应娉婷那儿,但是他刚刚从汉水院出来,就传出于蘅薏那边出了事情,虽说有点怀疑是她又在整妖蛾子,但是一想起昨天对她稍微的改观,简离就有些失衡了。 当下便由作去应娉婷那儿传话,说是临时有事不过去了,随后领着两个人去了于蘅薏那边。 在去的路上简离就曾想过,这些很有可能是于蘅薏故计重施,去了以后免不了对她发一通火,但真正看到她的时候,他又觉得是自己狭隘了。 简离瞧了一眼,见于蘅薏侧着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一截手臂露在外面。他退出到门口,那时候府里的大夫祝之庭还守在门口,“她怎么了,本殿见她露出的手腕上全是红疹子”。 祝之庭给简离见了礼,随后正言道,“于主子这是过敏了,她的身体比较敏感,可能是碰了什么不能碰的东西,或者是吃了喝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以致于身体起了反应”。 听了这番话,简离心里暗暗思量,随后又问道,“这个很严重吗?她如今可稳定下来了”。 这种过敏的病症虽说并不多见,但是祝之庭还是学生的时候,陪同老师一起治愈过一起,所以他尚算有经验。 闻言便很郑重的对着简离点点头道,“这种病症因为很少见,所以很多时候都不能对症下药,小人恰曾陪家师一起治愈过一同样情况的人,如今总不至于束手无策,于主子肌肤娇嫩,所见之处均出红疹,这种病虽然不会危及生命,但是瘙痒难耐又不能抓碰,实在是痛苦,小人已经开了方子又上了药膏,慢慢调养便也能好”。 虽然祝之庭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简离也没有打断,但是他总结出了重点就是这个病症慢慢调养就能好。 简离附和了几句,随后点点头,“知道了,那就按你的意思吩咐下去,务必让她无恙,下去吧”。 祝之庭点点头称是,给简离见礼过后便领着助手退下了。 见他走远了,简离又唤来在于蘅薏身边伺候的人问话,“她何时出现这种状况的?”。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难得柔情 想忘不能忘,想要不能要,最是难熬。 …………………………………………………… 小丫环给简离见礼,怯怯答道,“婢子也不知道,就是今天早晨给于主子洗漱的时候发现的,那时还不到现在这般严重”。 “不至现在这般严重是个什么情况?”,简离轻轻问出口,顺带着看了一眼房门口。 “早上的时候还,还能说话,脸上也没有,没有如今这么多…”,说话间,她也想到早上刚刚看到时的心慌,原本还以为这位主子只是脸上起了疹子,没想到手臂上,脖子上也全是,一想到这个,小丫环惶恐的对上简离的眼,“殿下,婢子,婢子可否调离这里?”。 简离见状,轻轻拍拍这个小丫环的肩,“别害怕,不过是身体敏感所致,过些时便好了,这也不会传给你”。 小丫环虽然还是怕极,但是得简离这般安抚,她顿生羞涩,只顾着点头。 简离收回手,随后又言道,“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早些通报本殿?”。 “是,是于主子说的”,小丫环放低声音,“于主子说不想让殿下你看见她这幅模样,便不许人去通传,只不过我们见情况越发严重了,担心她大限…”,话还没说完,她立马就收住了嘴,心里知道这些话不该由她们下人说。 对此,简离了然于心,他又拍拍小丫环的肩,“本殿知道你的意思,你们无非担心她快去了,才想着违逆她,又担心她这是传染之症,不敢再留下伺候”。 被人猜中了心事,小丫环红脸低头。 “不必担心,你也不必继续守着了,回去休息一下,这里的事情不要乱传,回去的时候和你那几个小姐妹也解释一下,这不过是小病,可别因为这个就怠慢了主子,知道吗?”,简离知道她刚刚说的“我们”是指谁,他不想因为这个,这几个小丫头就不好好照顾人了,于蘅薏也是心思敏感的人,他担心她再出什么岔子。 听了这话,小丫环那里还会乱想,她一个劲的点头,“婢子知道了”。 简离点头欲走,走了两步又转头,“对了,你原本不是本殿府里的,府里的规矩你不知道,这里不用婢子奴才自称,你原本叫什么名字,如今还是什么名字,这个你顺带也和你的小姐妹都说一下,也就不用本殿多说了,知道吗?”。 “月儿知道了,殿下”,小丫环见简离转头,立马站直身子,好好答话。 简离见了笑笑,随后走到房门口,轻轻推门进去。 关门的时候,或许是声音惊到了于蘅薏,只听她嘟嘟囔囔的说道,“不是说了,涂了药膏以后就都离开吗?还进来做什么!”,言语中似有火气。 简离想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他也就没再继续关门,而是缓缓走到床边,“心情也会影响病症的,你发火对病可不好”。 听见是简离,于蘅薏立马扯过被子,整个人缩进去,“殿下怎么来了,是谁去通报的!”。 “怎么,下人不听你的,你准备怎么办?”,简离坐到床边,试图扯开她的被子,想不到她拉得死死的,就是不松开。 “让我知道是谁,我杀了她!”,于蘅薏怒气冲冲,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简离只当她此刻是孩子脾气,转眼看到床头有药膏,想来应该就是给她擦的,他轻声哄她,“我刚刚来过,你的样子我早便看过了,此刻还有什么看不得的,你这样躲进去,药膏都擦掉了,红疹子越发不会消”。 眼见着被子抖了一下,简离继续说道,“不过是些红疹子,本殿没觉得有什么,你出来吧,你出来,本殿给你擦药”。 “殿下真的看过了?”,于蘅薏好似不信,除此之外还带着些害怕,她害怕简离真的瞧过自己这张脸。 “真的”,简离拿过药膏,开了盖子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味道。 原本以为,于蘅薏听了会乖乖的出来,没想到她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杀了去通报的人,再丢进水池子里喂鱼!”。 简离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凶狠的话来,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再怎么安慰下去,反倒又因为她的一句丢进水池里喂鱼而想起了扶晞,心里一紧,一时间难以呼吸,转身站起来喘了口气,迫使自己不再想她。 感觉到简离不再说话,于蘅薏以为他恼了自己,随后带着一点讨好的说道,“好了好了,是我不该,我不,我不杀她们,我不过是气极了,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简离说话,于蘅薏在被子里也快要喘不过气来,她露出一个角,一边偷看,一边呼吸。 简离乘机掀开她的被子,并一把扯住抱在自己身上,于蘅薏顿时窘迫,她慌忙的放下床帘,意图躲在里面。 “不用躲了,本殿都说过了,已经看过你的脸了,你别担心也别乱想”,简离把被子放到躺椅上,一把拉开床帘,坐在床边。 那时,于蘅薏正缩在床角坐着,两腿弯曲,一张小脸埋在两膝之间,“殿下你别看我,你本就不喜欢我,若是这下再看见我这张脸,你怕是会更加厌恶了”。 简离听她说这话,心里一阵酸酸的,想来自己之前对她也太不好,让她这样想,他慢慢牵住她的手,起初于蘅薏还有些抵触,而后就随他了。 其实简离也不是有特别的执念一定要看她的脸,只不过是想通过看她的脸这件事情告诉她,不用担心,他从来也不是只认脸的人,他知道任何病症的痊愈都是需要好的心情的,他希望于蘅薏能够心情好一点。 方才在外面问了些话,他心里就慢慢有了一个轮廓,不说十分肯定,但也觉得她的过敏症发十之有八与自己有些关系。 “本殿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任她是天姿国色,那也是不喜欢的,你如今这样,本殿很是愧疚,你让本殿看看,本殿记得深一点,日后对你好一点,不好吗?”,简离牵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一个个突起的地方,也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捏破一个,惹她不快。 于蘅薏微微抬头,露出一双眼睛,低声回道,“你愧疚什么,又不是你的错”。看着简离对着他笑,她才慢慢抬头,露出正张脸,不过片刻便又埋下去,只露出眼睛。 简离这时才真正看见于蘅薏的脸,确实触目惊心,如同她手上的红疹子一样,遍布整张脸,就连眼皮子那里也起了好几颗。 他的眼里一抹惊诧稍纵即逝,随后越发愧疚,“你不能吃虾是不是,昨日为什么不说出来,就算不说,你也可以不吃啊!”。 于蘅薏瘪嘴道,“那是你头一回对我好点,我怎么可能不吃,吃了几口才回想起来,难道我又吐出来吗?”。 “傻孩子”,简离闻言瞥了她一眼,随后又转身掀开床帘用钩子挂住,从案架上拿过刚刚放下的药膏,“你药膏都磨擦掉了,本殿给你擦药”。 于蘅薏目光躲闪,不甚愿意。 简离睨她一眼,低声道,“本殿刚刚不都把你的脸瞧尽了?你此刻还怕什么?”。 “这药膏没什么用,擦了麻烦,不如不擦”,于蘅薏虽嘴上这样说着,但是还是挪了挪屁股,坐到简离身边。 “哪有什么药物能立竿见影的,你擦了药,总能缓解一下吧!听说这个会瘙痒难耐,你看你如今,没什么想抓的感觉吧!”,简离此刻如同哄骗一个小妹妹,耐心至极。 于蘅薏看着简离小心给自己擦药的模样,心里一阵欢喜,听他这样同自己说话,眼睛一下子就朦胧了。 简离刚刚给她擦完一条手臂,一抬头便见她哭了起来,忙放下药膏,拿出锦帕给她擦起来,“怎么还哭起来了,这不是再给你擦药吗!是不是不舒服了,要不要本殿再让祝之庭过来一趟?”。 于蘅薏摇摇头,没一会儿立马揽住简离,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想起我娘了,她以前也是这样给我擦药的,可是她没了,我爹原本就不疼我,我娘也没了,就更没人疼我了”。 简离缓缓抱住于蘅薏,她哭得稀里哗啦,他此刻也是泪眼朦胧,她没娘了,他不也是没了母亲吗?她说的他都懂,他同样也是父亲不疼,母亲离世,这个世上,再没个能放声大哭的怀抱了。 及时收住了泪,简离轻轻拍打于蘅薏的背部,“别怕别怕,本殿会疼你的,你娘…你娘若是知道你现在这样不开心,她会难过的”。 “我喜欢你,我好怕你会讨厌我,那样真的…真的很难受”,于蘅薏伏在简离肩头抽泣,心里一阵难过。 “知道知道了,本殿不会讨厌你的,你不做那些让人讨厌的事情,本殿哪会讨厌你呢!”,简离闭了一会儿眼,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随后拉开于蘅薏,轻声道,“好了你也别哭了,咱们继续擦药,你快快好起来吧!”。 于蘅薏乖乖点头,闭上双眼,配合简离在她脸上擦药。 刚刚擦完两条胳膊和脸,正解开她的单衣欲给她擦背部,就听见了杯碗破碎的声音。 于蘅薏听到声音,知道有人来了,立马躲在简离身后,嘴里还在喊着,“出去,滚出去!”。 简离知道于蘅薏这个时候不愿见人,也确实不便见人,他坐正了身子,挡住她的人,又回过头去看来人。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程门生疑 可以对所有人好,但心心念念一直忧心的也只有一个人。 想起来会笑,想起来会恼,想起来会难受得紧,会有意无意的想起来。 ……………………………………………… 是应娉婷,她一张小脸极是难看,脚边便是打碎的白玉碗,黑汁在地上蔓延,药味浓烈,应该是要给于蘅薏喝的药。 “你怎么来了,这药…”,说实话,简离甚是讨厌药的味道,此刻胃里很是不舒服,脸上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了,不过他可不是责难应娉婷,但是旁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应娉婷紧张的跪在地上收拾碎碗,嘴里解释道,“由作到娉婷那儿说殿下来不了了,我,我听下人说殿下在,在于姑娘这里,我便想来看看,在门口碰见…”。 “够了,不用说了”,简离起身给于蘅薏放下床帘,他闻到药味就想到多年前的自己,听到药碗摔碎的声音更是会想起当年,实在忍受不了就想出去。 那曾想应娉婷一时紧张,收拾碎碗的时候就割破了手,原本的惶恐与忍耐在这一刻泄掉,眼泪花子肆意流淌。 原本知道简离不来她那边的时候就很不舒服,得知他在于蘅薏这里就更不悦了。 气冲冲的赶来,又见到了送药的,她正好端着药进门,一进来就看见于蘅薏令人惊心的脸,这还是其次,她主要是看见简离在给于蘅薏脱衣服,一时间接受不了就摔了碗,如今简离没给她好脸色,自己又割破了手,在此以前,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简离此刻哪看得见这个,即便是看见了怕也顾及不了,他急冲冲的夺门而出,扶着墙角作呕,由作此刻正在门边守着,见到简离如此,他便立马跟了过来,给他拍背,“怎么了?”。 干呕了片刻也不见呕出什么东西,简离直起身子深呼吸,好半天才回复由作,“问到药味了,看到那个摔碎的碗,有点不适应”。 没一会儿就见到应娉婷失魂落魄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右手上还淌着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她似乎全然不顾,只盯着简离的方向,她脸上带泪,一副凄惨的模样惹人心怜。 简离示意由作去小厨房端一盆水来,他走上前去扶住她,挽着她走到树下小桌旁坐下,拉起她流血的手看,“是不是刚刚收拾碎碗时割破的?有没有碎渣子在里面?”。 应娉婷点点头又摇摇头,没说一句话。 由作把水盆搁在桌上,还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和一块布绢,简离心领神会,把应娉婷的手放到水里慢慢清洗。 血迹都洗干净了以后,清楚看到是哪一块地方在出血,虽说只是食指破了,但口子既长又深,这个情况不能轻视。 简离拉起她的手,将食指对着水盆挤了一会,听见应娉婷一声轻呼,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得把脏血挤出来,不然会出事,忍一下”。 应娉婷依旧不说话,只是听简离的话,尽力忍住疼。 简离一边处理伤口,一边看向由作,“你进去看看于蘅薏怎样,别掀开她的床帘,站在边上问问就好,没事儿你再出来”。他这样说,一是担心自己刚刚那样出来,于蘅薏会乱想,二是有些话要问应娉婷,怕她见着有旁人在,便不愿回答。 见着由作进了屋子,简离又对着应娉婷开口,“进来了也不吱一声,她脸上起了疹子,自然怕见人,你反应太大,她会乱想,不利于身体恢复”。虽然字面上是责怪,但是语气上却没半点苛责的意思,他知道应娉婷平日的性子,这个时候一句话也不说,怕是心里难受得紧。 “我不知道是这个情况,我以为她,她是…”,应娉婷委屈的辩解,话说了一半便再说不出口。 简离耳朵听着,手上小心的给应娉婷的伤口撒上药粉,他当然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无非是和自己最初一样,觉得于蘅薏是装病。 眼见着应娉婷此刻一张小脸快皱成一团,还不肯喊一声疼,简离便知这药粉可不是什么温和的药,他想说出口的一点苛责也就说不出来了,反倒成了安慰,“让你忍着点,不是说要你一声不吭”。 应娉婷和简离贴坐着,她虽说同简离还有比这更亲密的时候,但那时心慌意乱,根本没敢仔细去瞧他,此刻离着这样近,她两只眼睛可就完完全全盯住了他的脸,那还顾得上疼,她心里惟愿这样的时刻能久一点。 包扎好了以后,简离刚刚放下应娉婷的手,应娉婷就反手握住了他的,一阵错愕后,他不动声色将手抽回,“你手上有伤,这段时间注意别用力,别沾水,还有,你最近别来这里了,也别在下人面前乱说话”。 见简离这样维护于蘅薏,应娉婷心里顿生不平,着急说道,“娉婷方才不是有意的,只是被于…姑娘的脸给吓着了,又,又看见殿下再给她脱衣裳,我,我不喜欢这样…”,她到底是被娇养起来的,此刻说这番话,心底的傲气与不屑全都写在了脸上。 不喜欢这样?怕只是不喜欢自己对别人这样。简离明于心,随后说道,“本殿方才不过是再给她擦药,如同方才给你处理伤口一样,你这是生哪门子气,再说,她本就与你一样”。 应娉婷在简离面前总还是温顺的,如今听简离这么说,她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是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好了,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回自己住处吧,下午日头毒”,简离说着便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见她身边的丫环都在外头候着,便招了招手,让人送她回去。 离开前,应娉婷朝着简离望了两眼,怯声问道,“殿下今夜要来吗?”。 简离知道她什么意思,原本说好的午后有了变故,于蘅薏如今又是这幅模样,她自然认为自己晚上会到她那儿去,毕竟行房的事情是传了下去的,也就在这几天。 “不了,今夜有事”,简离自然没忘记自己今天还有大事,一想起这个,他心里就莫名的有些慌乱了,但面上还是一副沉静的模样。 应娉婷刚刚走,由作就从房门出来了,他知道简离有话说,就一直站在门边等着。 “里面没事吧”,简离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由作过来了。 “没什么,只是正常的抗拒别人走近而已,她紧张的拉住床帘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手,大概知道了是什么状况”,由作如是答。 “你的意思是你能治?”,简离把药粉瓶子递还给由作,顺言道。 由作接过,点点头,“让人用盐水给她擦起疹子的地方,每日两次,然后吃点轻罗散,不出十天便能大好”。 简离低声问道, “轻罗散是什么?又是莫生的秘药?”,他前些年吃了许多药,便也粗通医理,知道盐水的作用,但从未听说过轻罗散。 由作点点头,轻声回复,“也不知下面有没有”。 简离微微一怔,刚刚说得好好的,此刻却只想到了扶晞,他不假思索的轻声道,“此刻应该可以下去吧,顺便,顺便问问有没有轻罗散”。 由作缓缓勾笑,将简离眼里的一丝慌乱收进眼底,“随时都可以”。 简离一边起身,一边状若无意的问道,“你见过程理,他没跟你提起过扶晞吗?”。 “没有”,由作知道简离的意思,他也同简离一样觉得奇怪,按说程理平素那样对扶晞,不可能扶晞“死”了,他毫不多问,也不见他为她说一句话,就是提都没见他提。 出了门口,简离吩咐人留守在这里,除却原本的丫环,没有于蘅薏的同意,谁都不许进去。 简离和由作两个则很有默契的往九曲池去,走了稍远些的时候,他继续低声道,“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按理说不会”,由作回忆了这几次与程理的会面,确实不见他提起扶晞,可是又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 “可若真要按理来说,那他就太不正常了不是吗?”,简离放缓步伐,他虽一直回避程理,但是他知道,扶晞“死”去的消息传开了,程理是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可是他没有,不知没有,他都没有听说程理有去过九曲池。 由作沉思片刻,“我会留意他的,他若真知道什么,一定会露出些端倪”。 “如今这个府里可以信任的人太少,一定要搞清楚他此时是人是鬼”,简离说着说着就停下来转过身,扫了一眼周围后低声道,“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程府大火,按照那帮人的心肠,绝不可能留下后患,程崇活下来是因为程理保着他,程理能活下来绝不仅仅因为他有个官职在身,他背后一定有人,这个人要么在朝要么在宫!”。 “可是上回查程家背景的时候并没有查出别的什么来”,由作不是不相信简离的看法,他只是太相信莫生的能力,他认为这世上没什么能够瞒过莫生的消息网。 “越是这样就越是表明那个人的势力很大,你想想,你杀一家人杀得七七八八了,会留下两个后患吗?别说他们不是隐居避世的偷生了,他们可是堂堂正正的活在京都啊!这样直面的冲突,你我前几年居然毫不知情,未免太可笑了些…”,轻轻的一个冷笑,简离闭合双眼,再睁开的时候闪过一抹凌厉,“程家的事情一定不止于表面,至少程理这个人,肯定不简单”。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口不能言 绝处逢生是好事,但绝不是好滋味。 ……………………………………………… 话一说完,简离就转身继续大步走。 由作细细咀嚼简离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细思之下还觉得很有挖掘的必要,跟上简离的脚步,他回道,“我会再查探一下,若有必要…”。 “若有必要,你便要同程理摊开来说是不是?”,略一想想,简离觉得这个也是可行的,毕竟查得太紧,肯定会被对方察觉,还不如在双方关系还不是敌对的时候开诚布公。 略一思忖,简离又补充道,“你先别急,先从他内务所的身份查起,查他身边的人,查与他交好以及交恶的人,再查程家没出事以前,他频繁或者异常的动向,若是毫无发现或者被对方察觉了,咱们再试着明着来”。 由作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又这样走了一会儿,府里下人锐减,这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人,他们继续这个话题又说了一些细节,没一会儿就到了九曲池。 由作率先走到假山处,又跳到假山上四下看了看,确定并没人在此处后对简离打了个手势,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假山。 莫生的机关,由作烂熟于心,快速的打开石门带着简离下去。在下面仅一个狭长的小道就又有三个机关,二十余道石阶走过以后就看到把守的人,由作上前与那人交谈几句,很快就有人过来给他们领路。 简离从有下来看看的想法那刻起,就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领路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也看了一个又一个,他迟迟没看见自己想看的。 忍了许久,他逢见一个人便问,“五十三在哪儿,本殿要见他”。心里想着,他是负责扶晞的,他在哪儿,扶晞便也该在哪儿了。 “五十三?请问主子,是哪一门的五十三?”,六十五说这话的时候,侧眼看向简离身后的由作,他知道由作同为莫生人,他该知道自己什么意思。 简离不解,便也回头看了由作一眼,由作自然明白六十五什么意思,但是他没有同五十三打过交道,所以他无法知道他是哪一门的,只能说道,“就是负责前几天送下来的那个女孩子的”。 “哦,他是药炼门的,他方才去了抛尸池,此刻应该还在那儿”,六十五如是答道。 “什么?”,简离听见这话,顿觉耳朵嗡嗡作响,如同什么东西炸了一般,他克制不住向前半步,“抛尸池在哪儿,领本殿去!”。 六十五有些不解,但见由作给他使眼色,他便立刻领着简离往抛尸池去。 因为简离走得很快,所以六十五不得不加快步伐给他带路,在路上的时候简离压着声音问了一句,“抛尸池是什么地方?”。其实心里明白,但他不信。 “回主子的话,就是处理尸体的地方,因为这下面也埋不了人,只能扔到池子里去,池子里有食人鱼,不消片刻便能处理一具尸体,着实方便些”,六十五仔仔细细的给简离讲了一遍,想着第一次见到这位主子,自己总该周到一点。 哪知道刚刚说完话就听见“咚”的一声,转过身就看见简离坐在地上,由作正扶他起来。 “这…”,六十五上前去想给由作搭把手,由作拦住了,“不用了,只是衣衫绊脚,滑了一下,你带路就好”。 六十五闻言也就不再说什么,只多看了简离一眼,见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心里暗道,“这位主子身体也忒弱了”。 简离此刻身子软软的,心里一阵千回百转,暗暗想着,那个五十三是负责扶晞的,他如今去了那个地方,必然,必然是因为扶晞已经死了,她如今是不是正被抛到池子里,被鱼给吃了呢! 想想当初在上面的时候,人人都道她的尸体永沉九曲池,会慢慢被雨虾吃掉,自己面上毫无波澜,那是因为知道不会,自己知道她没死,如今这又是算什么? 不行,不行的,不能让她…可她却当真是死了,她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才十五岁,哪有可能通得过莫生的试炼,自己早该想到的。 由作扶起简离后见他神思不再,如同木人一般走着,便上前搀扶,见六十五走远了些许,他便凑到简离耳朵边上说,“已经晚了,殿下还要去看吗?”。 一听这话,简离整个人起了激灵,两腿无力又欲倒下,好在由作及时扶住,他咬牙低声道,“要看,即便是死了,我也不能,不能让她的尸体再被鱼给吃了,我不能让她的尸体再呆在这里”。 话音刚落,简离就定了神,他加快步伐,三两步便跟上了六十五,无形间迫使六十五也加快了速度,走到一个圆形环石壁口,他转身对着简离说道,“主子,入了这门,走过一个短道便是抛尸池了,不过短道走尽可就不能再走了,一脚踏空就会掉入池子里”。 “知道了,走吧!”,简离点点头,他这才刚刚说完,里面就出来了一个人。 五十三在短道里走的时候就听见了声音,还以为只是莫生的人而已,一出来便看见了简离和由作,便唤了一声,“主子”。 简离见他两手空空,心中忐忑,眼角眉梢处微微一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由作上前对着六十五道,“好了,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办自己的差事,这里我自己熟悉了”。 等着六十五走了,他又看向五十三,“殿下下来看看地下构造,顺便看看前几日送下来的人,如何,如今是死了吗?尸体也扔下去了?”。 简离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他自己撇开五十三,躬身进入短道,快步走了五六步便见着微微刺眼的光亮,再走了三四步便到了头,脚下无路,低头便看见十余米下的池子。 圆壁上下每隔两米余便有一个错开的一尺长宽的石台板,轻功好的用不上,轻功不到家的,可借力使力,上下游走倒也不难。 池子边缘一处水波翻滚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整个扫了一眼,简离立即便见到了扶晞,在池子中央的一个石床上,她一动不动的躺在上面,见此情景,他心里立时一酸一刺痛。 由作和五十三两个人也不知何时便到了简离身后,简离方才早走一步,没听见五十三的回复,由作知道扶晞还没死便立即跟了上来,五十三虽未大解,但也一并跟了过来。 “殿下,扶晞还没死,这里只是她第一步试炼的地方而已”,由作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宽慰。 见简离一直没说话,由作便状似随意的同五十三说起话来,“池子上插着竹竿做什么?”。 “那是她这几日的食物,拿得到便有得吃”,五十三说着的时候,眼睛扫到了扶晞头顶那个倒挂的包裹,她到现在都没发现,是难度太大了? “这些竹竿都离着她比较远,她如何拿得到?”,由作皱皱眉,“池子里还有食人鱼,她下水也有危险”。 “所以,她能撑到今日,算是本事了”,五十三已经想着很快便要收了扶晞,言语里有一种得到人才的欣喜。 简离扫了一眼,看见几根竹竿距离石床都有些远,触手之处不能拿到,看来只能下水,不过看见她头顶还有一个,虽说距离有些远,但是她手边有一根竹竿,想想办法好好利用应该是可以拿到的啊。 由作同简离想到了一处,他又问道,“她头顶也有一个包裹,怎么不见她拿,是食物够吃吗?”。 五十三一声轻笑,“哪里是够吃的,她这些天全靠四个馒头过活,下水一次被食人鱼咬过以后,她便不再下水了,至于她头顶那个包裹,不是她不拿,是她根本就看不见”。 简离自然记得扶晞下来有几天了,如今听说这些天她只吃了四个馒头,心中一阵苦涩,全身又似脱了力一般,好在是站在墙边,得以依靠一下,又是背对两人,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只不过他并没有发觉五十三最后一句话有什么不妥。 “怎会看不见,她只要抬一次头,或者如现在这般躺下,便能一眼看见,怎么会发现不了那个包裹”,由作与简离不同,听了五十三的话,心里已经大感不妙。 “她此刻便是一个瞎子,如何能看见?不过她并不知道,还以为自己一直身处一个黑暗的地方罢了”,五十三说着也细想了一番,看来给这个扶晞的难度确实大了些,她从没经历过,自己也没给过提示,她一个瞎子如何知道自己头顶有包裹呢! 一言刚毕,一直未曾言语的简离突然转身说道,“她的眼睛怎么了,你弄瞎了她!”,平和之下是隐忍压制的怒火,五十三不知道,由作一听便知,他拉过五十三,自己挡在简离和五十三之间。 “让她适应黑暗,提高警觉度,还加大了试炼的难度,此法一举两得”,五十三只当简离简单问话,对于由作的举动很是不明白。 由作有经验,此刻也比简离冷静,他知道莫生不可能随意将试炼的人整成瞎子,那么即便那人通过了试炼,将来也是个半废,用处不大,他转头问道,“你是药炼门的,你是不是对她用药了?”。 “是啊,给她吃了闭明丹,若不用开明散洗眼睛,她会一直瞎下去,她若通过试炼,我自然会帮她洗”,五十三一时发怔。 简离听了这话方才平息了些许怒气,袖间的短刃也适时收了回去,但还是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用你洗!”。 “主子要让她一直做瞎子?莫生怕是不会要个瞎子”,五十三被由作挡着,看不见简离的神色,自然不明了他真正的意思。 由作插话,“殿下的意思是洗眼睛这种事情让她自己做便好了”。 五十三皱皱眉,开明散不管是用量还是用法都有些麻烦,怎么可能让她自己洗?他心里这般想,但并未这样说,只是点点头,算是表面上应下。 “她如今怎么了,为何动也不动?”,简离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她被食人鱼咬过,腿上的伤口没处理好,此刻冷热交替难受得紧,一直担惊受怕的,也就昏睡过去了”,五十三想了想,又道,“她的运气也是不错,若非我刚刚扔下去一具尸体,那些食人鱼此刻就该吃了她了”。 简离这才明白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水波是什么,心里别扭之余又想着,她知不知道呢?这里有一具尸体,她会不会害怕?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暂除危机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也是会难过的。 你知不知道,看你如今这样,我真的想过后悔。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卑微,我在你背后的时候,也是卑微的。 ………………………………………………… 三人不知不觉在这狭窄的口子站了许久,五十三见简离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想了一想便问道,“主子要下去看看吗?”。 这话一出来,简离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由作站在他旁边,自然看到他的面色,见他久久不答,他便转身问道,“你是药炼门的,这次来了带来了轻罗散?”。 五十三是药炼门的翘楚,此刻听见自己熟悉的东西,便有了些许雀跃,“有有有,轻罗散这种简单的药物,可别说要从莫生带来那种,就是在这里我也可以很快配制出来,你要吗?”。 “那便好,那,小保参,活血丹,玉痕水呢?”,由作随口又说了几样东西。 “前两样自然是有的,只不过玉痕水不便携带,便没有带过来,如果你要,我可以给你配制,两天便能完成”,五十三认真回答。 由作点头,“好,你现在便去取那三样药来吧,每样三瓶,我拿了药便要同殿下上去了”。 “好,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便回来”,五十三说完又对简离说了一句,“主子我去拿药了”。 简离这时才回他一句,“去吧!”。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由作走近简离,“人走了,下去吗?”。 “嗯”,简离回头对着由作闭了一下眼。 眨两下眼的功夫,简离已经站在了石床上,而由作也已经上去了,他给简离打了一个手势,便进入了短道,他准备在外面守着。 简离刚刚转身,便察觉到自己的衣尾被人给扯了一下,他自然知道是谁的举动,近距离看见扶晞的第一眼他就皱起了眉,才短短几天她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衣衫不整,尽是血污,苍白削瘦,脏乱憔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扶晞挣扎着几度睁开眼睛,又无力的合上,五指缓慢艰难的动作,试图再度扯到一些东西,在离地三四寸的“空中”摆动,不足两声的时间便无力的“砸”在了地上。 简离蹲下身的动作,缓慢而又艰难,如同扶晞刚刚摆手一般,他轻轻的抚上扶晞的脸,小心的将她的凌乱的发丝整理一番,贴在脸颊上的别到耳后,贴在额头上的理到两边,还没整理完,他就两腿一瘫,跪在了地上。 扶晞方才还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此刻便又是一动不动的样子。 简离努力的别过头去不再看扶晞,他眼睛一闭一合,再睁开时就微微红了一片,他的喉头发硬,只觉得心里绞痛得厉害,下意识的用手去按压。 扶晞看不见他此时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脖子也是如同镀了一片红色。 憋得久了,喉头一热,简离低头就吐了一口血,吐完以后他急促的呼吸起来,强迫着深呼慢吐,如此反复几次,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他用右手拇指在薄唇上重重擦过,血花子让他莫名觉得恶心。 此时此刻,简离再压制不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跪着将扶晞抱起来,让她靠在已经的怀里,他轻轻的拍打她的脸,他想叫她,却怎么也喊不出一声她的名字。 扶晞咳了几声后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她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人怀里,下意识就觉得那人是询未,也只有是他了,她想离开却实在是没力气,动动嘴巴,甚是费劲的说道,“五十三,询未,我还没死,你看吧,我,我就说,我会活下来的…”。 又累又饿让扶晞觉得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拿命在说,说完一句就觉得快要死了,她尽力的想多说些话,一来让自己清醒一点,二来,即便是死了,她也是个有遗言的人。 简离原本就喉头发硬,一时间发不出声,如今听见扶晞说话,他只盼她能多说几句,再说几句,一直说下去。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还要,待多久,为什么今天会这么久?”,扶晞又咳了两下,咳完便觉得又水滴滴到自己嘴里,咽了下去便觉得舒服许多,“谢,谢谢”。 简离知道这池子的水不干净,可是见她咳得厉害,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想着给她喝一点,这个时候命才是最重要的。 “询未,如果我,死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殿下,我不,想,他,觉得,我没用”,扶晞气若游丝,声音越来越小。 听到扶晞提到自己,简离心里一紧,他低下头把耳朵凑到扶晞嘴边去,听完一整句,他整颗心都觉得在被针扎,千万根针,一齐猛扎上来。 “不会的,不会的”,简离摇头,急急的答复,喉咙处似乎又感受到了一丝腥甜。 扶晞没有力气,也分辨不出这个声音是谁的,只当他是询未,“会的,他会的,他说过那么多,多次,有用才…我,若是死了,你可千万别说,好,好不好?”。 良久的沉寂,简离轻而郑重的答道,“好”。 听到这话,扶晞咧开嘴笑了笑,“咳咳…咳,虽说我也,觉得自己要,要死了,但是我是真的,想活下来的,殿下他,他那么辛苦,我总想着要帮,一帮他,但,我,总没帮到,他…咳咳咳,咳…”。 “别说了,你别说话了,我带…”,简离他说不了接下的话,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带她离开了,她已经接触了莫生,再无中途退出的可能。 简离无奈的闭上眼,又扶额挡住眼睛,紧抿着双唇,将扶晞往怀里搂了搂。 扶晞一阵急促的咳嗽,她用力的推了简离一把,试图推开他,虽然没什么效果,但让简离误以为自己抱疼了她,便将手上的力度松了几分。 “我死了,由,由伽,理叔,会难过,我不想”,扶晞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各处也都又疼了起来,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让她的意识也慢慢清醒过来。 “我也会难过的,你知不知道?”,简离不知道扶晞现在的身体状况,只以为她是没力气。 努力的去呼吸,熟悉的味道让扶晞依恋起这个怀抱,她虽然看不见,但是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个人脸,“殿下”。 “嗯,我在”,简离以为她依旧是迷糊的。 扶晞寻声对上他的脸,缓缓扯出一抹笑,“我做梦了,是不是?不然,怎么会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简离这个时候才知道她方才的那一声,真的是对自己说的,他慢慢感觉到扶晞的身体在轻轻打颤,他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杜若的味道,好真实”,扶晞刚闭上眼睛想歇息一会儿,随即又被耳边的声音给惊醒。 “都说过多少遍了,你没有那么多梦”,简离刚刚说完,就听见由作在上面喊了他一声,应该是提醒他该上去了。 简离没有办法,他心里明白,自己根本没办法拉扶晞一把,此时如果让莫生的人知道了他心里的想法,扶晞往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他对着由作点点头,随后轻轻放下扶晞,在她耳畔说道,“活下去,我会在地面上等你”。 由作下到石床,瞥了地上的扶晞一眼,心里暗暗一惊,但也容不得他再想些什么,他见简离起身了,便立即挽住他,带他上去。 两人刚刚回到短道的路口没多久,五十三就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他给简离弯了个腰,随后把东西递给了由作,“都在里头呢!”。 “好,知道了”,由作接过以后又指了指扶晞的方向随口问道,“这个活得下来吗?她还得多久才算通过?”。 简离转身,两手拣在背后,扫了五十三一眼,随后低头看着自己脚下。 “这个丫头倒是个不错的苗子,今天一过就该进入下一步了,能过最后一关就能开始授课”,五十三估摸着时间也到了,他等着送走简离和由作就要下去把人带上来。 由作点点头,转而向着简离道,“殿下是否还要转转,还有两个地方没去看呢!”。 “不用了,大致看过就可以了,上去吧!”,简离摇头,他见五十三已经给他让了路,便多瞧他一眼,缓缓问一句,“你可有什么本名?五十三这个名字不太好记”。 五十三略一思忖,回道,“询未,我也叫询未”。 “记住了”,简离点头,随后大步离开。 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天还没黑,由作首先出去,确定没人以后才让简离从假山里出来。 “你也看见她了,你觉得…”,简离话说一半便不说了,而由作也不多问,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没有目的地,就是看到哪条路就走哪条。 两人没想过出来的时候还能赶上吃晚饭,由作接了简离的吩咐,匆匆吃完晚饭以后,换了一身衣服悄悄出门了。 简离今天情绪波动大了些,吃了由作给的药后,便老老实实的吃了一顿饭。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浔阳突变 墙内墙外,各有情丝萦绕。 地上地下,各有道路要走。 ………………………………………………… 简离吃完饭,便让由侦将两瓶轻罗散和一张信签送到于蘅薏那里,信签上是用法和用量,顺便让守在那里的人撤下来休息。 原本他想自己送去,但是身体不是很舒服,即便吃了由作的药,他依旧觉得胸闷气短,也就听了由作的嘱咐,早早的回房间休息。 回到流云的时候,屋子里的已经备好了浴桶,想来想去,也只能是由作吩咐下去的,简离也就没有意外,他好好的泡了一会儿,便自顾回到里屋的床上躺下,直到外面收拾东西的声响从有到无,他才安心的闭上眼睛,慢慢入眠。 询未在简离由作他们走后不久,就将扶晞从抛尸池转移到了一间暗房,指了一位姑姑给扶晞洗净身体,又让一位药炼门的女学徒给她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身体上的伤。 因为扶晞起初对碰她的人极度不信任,特别是涉及到脱她衣服的时候,她死命挣扎,莫生里的姑姑哪里会多和她说一句哄骗的话,直接就用了一记手刀打晕了她。 夜间,询未估摸着扶晞该醒转,便准备好了开明散和清水过去。 扶晞醒来的时间比询未预想的时间要早,她其实在有人给她处理腿上伤口的时候就疼醒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什么也看不见,问了两句话也没人答复她,迷迷糊糊的就开始假寐。 听着声音,那个给她处理腿伤的人离开了以后,扶晞已经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她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确定了没有任何伤口以后,她实在想不出,她自己为什么瞎了。 独处期间,她下床试图活动一下,但是每走一步路,小腿上的伤口都扯着疼,走了五六步后,她抬起受伤的右腿,跛着跳回到床边坐好。 因为嘴里有淡淡的苦药味,所以她知道自己肯定是在不清醒的时候被人喂过药了,此刻头也不晕,身上也不冷不热,也不知道这里的人是给她喝了什么妙药。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扶晞警觉的往后一缩,询未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倒是不错,居然已经醒了”,他将手上的东西都搁在案桌上,缓缓走向扶晞。 迟疑了片刻,扶晞试探性的唤了一声,“询未?”。 “除了我,还会是谁?”,询未欲探一下扶晞的额头,却被她一手打开,力道不大,却实实在在的打开了询未的手,他似怒不怒的又说道,“看样子你是全好了,也不必我再帮你”。 扶晞虽然知道询未并无恶意,但她还是不想别人随意碰她,她到底与他不熟,而他到底是个男子,她打开他后觉得不太对得住他,便说道,“除却这眼睛,我已经大致好了,谢谢你们的药”。 询未听却,眉尖一挑,“眼睛?”。自然,在他意识中,他是不认为扶晞会知道她眼睛被动过手脚的,她该依旧觉得自己只是处在一个黑暗的地方才对。 “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让我眼睛没有丝毫伤口,还让我如同瞎子,但是,我知道这应该只是暂时的”,扶晞说着便摸上了自己的眼睛,转动自如,毫无疼痛。 “有人同你说了?”,询未边说边走到案桌边去稀释开明散。 扶晞此刻已经没有刚刚开始的那种警惕,特别是听到询未问她这句话后,她的猜想得以被认证,她就放松了下来。 “之前的时候你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还能解释,如果换了一个地方又清醒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的话,就太蠢了些”,扶晞慢慢摸索移动,找到一个依靠点,“这样考验我,总不能让我成为瞎子吧!否则以后怎么做事”。 询未将调配好的开明散倒入水盆里,又端着水盆放到扶晞脚边,“既然你想得到这么多事,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 扶晞小心摸索,摸到水盆的后用手指向里点了点,试到有水以后,她沉声道,“水…药水?”。 “你会瞎是因为吃了闭明丹,此刻你通过了第一关,自然该让你复明”,询未拉住扶晞的手腕,发觉她又想挣脱就暗暗用了力,将她拉近水盆后又说道,“自己洗,嘴巴闭严实,将脸闷进去,眼睛眨巴几下,透不过气就起来,缓缓再进去继续眨巴,什么觉得眼睛和以前一样了,就不用洗了”。 听见这话,扶晞很开心,用力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她盘腿坐起来,两手摸清水盆放到自己腿上,抿嘴闭气就一脸闷进去,按照询未的方法,如此反复四五次,渐渐的已经能够看见光亮。 询未在扶晞洗眼睛的时候就去逐一吹灭暗房里的蜡烛,一根两根三根,最后只留下一根,还拿着站到离扶晞最远的地方。 “能清楚看见自己的手就不用再洗了”,询未见扶晞利索的将水盆放到一边,转而看自己的手,便继续说着,“闭上眼揉揉自己的眼皮,眼珠子转动几下,再慢慢睁开眼”。 扶晞依着询未的法子做了,她继而转头看向询未,难掩欣喜的笑着说道,“我能看见了”。 询未举着蜡烛缓缓走向扶晞,“你刚刚复明,不能接受强光,好在如今是晚上,你又是在地下”。 扶晞快速的囊括出询未这句话给出的信息量,不过她知道木已成舟的事情不必多问,她接受就好了,定神看着询未,随着烛光一点点的逼近,她初时觉得眼睛微微刺痛,慢慢的就适应了。 见扶晞已经完全适应,询未将蜡烛递给扶晞,他端起床上的水盆,收拾好案桌上的瓶子准备离开,出门之际又回过头对着扶晞说道,“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关,最后一关你若还能活下来,才算是真正活下来了”。 “我,知道了”,扶晞虽是不解,虽是觉得不安,但还是故作镇定的点点头,询未关门时,她立时又说了句,“谢谢你”。 询未看了她一眼,但并没再说什么,关门就走了。 扶晞下床,抬腿跳到案桌边插好蜡烛后回到床上,她侧身睡下,这个时候不禁担忧起来,她很清楚方才询未那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她这几天的考验不过是开胃,明天的才是重头菜。 她这几天已经很艰难了,明天又该是什么呢?已经知道不简单了,至少不会轻松过这几天。 轻轻叹一口气,扶晞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顺势又碰到了自己的耳朵,她想起来那声耳语,“不是梦,确实是他,他那个时候是什么表情呢?他抱着我的时候,似乎还很小心”。 扶晞不知道,询未在给她的那根蜡烛里撒了一小指甲的睡睡粉,随着蜡烛的燃烧,睡睡粉被带着烧起来,香味慢慢飘出来,香味在这个小小的暗房里游荡。 不过片刻,扶晞便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浑身上下都使不上一点力,只是一门心思想睡觉,她嘴皮子几次轻抬,吐出几个字音后死死的昏睡。 睡睡粉适当的用量便是很好的安神之物,用多了也可以杀人于无形,询未的用意不过是想让扶晞今夜好眠,明天好好应对那个九死一生的梦中局。 正夜,广明王府,春熙阁内。 浔阳今天午后从宫里回来以后就将自己锁在春熙阁里,任何人来,他都不开门,即便是奉绣。 奉绣大抵是知道了原因,她让人都撤下,不用守在外面,她知道浔阳一旦钻了牛角尖,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谁都劝不出来。 春熙阁里有卧床,浔阳也有过几次看书看晚了就歇在哪里的时候,此刻也不必担心他若不出来,该睡在哪儿。 浔阳知道外面没了看守的人,他才把心里的怒气撒在春熙阁里的死物上,一把付开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张腿就踢翻桌子,又随手砸了两个花瓶,他瘫软的靠坐在梨花木椅上,嘴里念念叨叨,“真的是,真的是母妃…是我,都怪我!”。 感觉到窗边有声响,浔阳警觉坐正,厉声问道,“是谁!”。 “是我,奉绣”,奉绣从没离开,她不过是大声让浔阳的随从都退下,然后自己躲到了春熙阁侧边的窗边罢了,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以及浔阳的自言自语,她不禁叹了口气。 浔阳顿时局促起来,他迟疑了片刻,然后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栓,对着门外喊了一句,“进来吧阿绣”。 奉绣点头,进门以后转身关上门,“阳儿同娘娘争执过了?”。 浔阳一想到如今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的母亲和眼前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女人,心里就是一阵恶寒,他转身瞪了奉绣一眼,“本王是王爷!你放肆!”。 奉绣没想到浔阳会这样说,她当他是一时生气,便下意识说道,“阳儿是听了哪里的风言风语了吗?”。 “你当本王的话是耳边风吗?”,浔阳顺手拿起最近的一个花瓶狠狠砸在奉绣脚边,虽然并没有伤到她,但这一举动着实让奉绣心里一惊。 一声响声不止惊到了奉绣,也让浔阳稍稍冷静了一点,但是也还是抵不消他现在心里的厌恶,他冷冷的说道,“也对,你自是不必顾忌我的身份,毕竟若没有你,我这个王爷的名头也不能如此光彩的得到”。 若说浔阳方才的举动让奉绣心惊,那浔阳如今这一段话就是奉绣惶恐不安,她定定神后想明白了浔阳这段话要表达的意思,敛了神色后给浔阳见礼,“奴婢方才越矩了,望王爷恕罪”。 浔阳自从简离出事后就觉得不安,他一直觉得整件事都和自己的母亲有关系,同样也和自己有关系。 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目前的局势,但他一直想要知道事实,所以连日暗地查证,又几番进宫去见明玉芙,多次探问,明玉芙起初是敷衍的应付,而后是编些话来让浔阳就此打住,最后实在是被浔阳缠得受不了了,又见浔阳有要闹到庆帝那边的意图,这才对他说了实情。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私心为上 原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旁观者,最后才知道自己是不只是一切的源头,还是彻头彻尾的帮凶。 ……………………………………………… “你是母妃的儿子,母妃的话你不相信了吗?这几日宫里宫外跑进跑出,在母妃这里也三句不离那夜,你以为母妃不清楚你要做什么吗?” “阳儿你到底还要较真到什么时候?母妃说过一切都不用你插手,母妃一定会让你安安稳稳的坐上高位,风风光光的做我南国最得意的人”。 “阳儿,你这样的性子,若不是有母妃为你打点,你如何能快乐无忧至今?” “简离那个疯子有如今都是他咎由自取,没人逼他,他已经疯了,你也是亲眼所见,你何必再为他费心?”。 “你若再这样胡闹,你若真敢闹到你父皇那儿去,我便生气了!你是不是不再顾及我的感受了?”。 “好了好了阳儿,母妃承认确实用了些手段,但是那也都是为了你你明白吗?太子同简离暗地里联手了,我若不主动出击,废了他这条线,那他们将会是你未来最大的隐患!”。 “好,好,即便我不去为你谋太子之位,那简离呢?简离如今这个趋势,难保他日后不会威胁到你,你可知道,你不只是代表你个人,你还代表了我们明家,你身上流的,可是明家的血!”。 “母妃哪里错了,是你太单纯,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你这样迟早会死在简离又或者其他皇子手上,你明白吗?阳儿…”。 “你可知道,若没有你送邱群入宫,母妃不会知道太子同简离的联盟,母妃也没不会提前做这些事,母妃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将一个个石板铺好,让简离坚定不移的踩上去,在这件事情上,你是最大的受益者,也是最有力的帮手”。 “你还提这些做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切尘埃落定,其中缘由你不必太清楚,别问了…”。 “阳儿你听话,你什么也别管,往后的路母妃都给你想好了,母妃不会让你受苦受累,那些碍眼的人,母妃都会帮你除去,那些挡你路的人,母妃都会给你撇到一边”。 “如今,你只需要好好做你的广明王,朝中的势力,你外公和舅舅会帮你扩大,你什么也不必操心”。 明玉芙的话,一声声一句句,都在浔阳耳边如同魔音回荡不休,他整个人的脑袋都快要炸了。 奉绣见浔阳不说话,神色凝重又有些痛苦,她缓缓走到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将他扶着坐下,“奴婢知道王爷这会儿难以接受,但是你细下心来想想,便会明白,那件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任谁也阻止不了,娘娘不过是顺应时势之余为王爷你谋划了一番而已”。 “阿绣你,你们怎么狠得下心!那毒药是宜兰送去的,令是母妃下的,主意是你想的,而我却是最后受益的,这一切,这是作孽啊!”,浔阳抓住奉绣的手,眼里似有不信。 在明玉芙还没有告知他整件事的过程的时候,浔阳是迫切的想要知道的,知道以后,他却后悔了,他宁愿自己从不知道,那样就不会自己也有涉及,也不会发现身边人的狠辣与欺骗。 “太子与五皇子勾结是事实,太子在朝中结党营私是事实,太子涉及贩卖官职是事实,太子对皇上有多处欺瞒是事实,五皇子不思自己皇子身份,不顾及皇上颜面,不按规矩办事,这些也都是事实,他早就预备好了在封王那天请求皇上下旨将她生母封妃,他明明知道这是皇上的逆鳞,这是他自己要作死,与人无尤”,奉绣一口气罗列出太子及简离的几大罪状,她看着浔阳长大,她知道他的性子,自然也知道该用什么法子说服他。 “可是,皇弟的母亲是无辜的,你们不该给她毒药,还劝她去死!”,浔阳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松动,这自然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他要给自己一个原谅明玉芙,原谅奉绣,原谅自己的由头。 奉绣见此,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有了作用,她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个法子确实毒了些,但是王爷不知道的是五皇子的母亲原本就身有恶疾,这几年都是心痛难熬,即便再忍痛撑下去也撑不了多久,再说,她若不死,王爷以为当日五皇子在大殿上会罢休吗?我们不过是给她分析了局势,怎么选怎么走,还是靠她自己想,她死了,如果一定要说因为我们,那我们也不过是成全了她,给了她一个解脱以及保全五皇子的机会”。 一声声“我们”提醒着浔阳,他也是当事人,他挣扎着闭上眼睛,思虑了片刻,将奉绣的话想了又想,越想越觉得有理。 “王爷还记得邱群吗?”,奉绣适时的提起邱群,她要让浔阳彻底的明白,他怪不了任何人,他越要追究这件事,最后也只能怨自己,“娘娘应该也同你说过了,邱群入宫后,娘娘将他调去了宫门司,太子的随从在门禁后回宫的事情也是他用来讨好娘娘的,也正是这件事让娘娘找出来太子同简离有暗线,他们…”。 “你不要说了!”,浔阳突的睁开眼睛,冷眉瞪了奉绣一眼,“我只后悔当初为何没杀了他!他如今还在宫门司当差吗?”。 成功的转移了浔阳的注意力后,奉绣浅浅一笑,而后回答道,“不久前,娘娘将他调到了撷露殿当差”。 浔阳冷哼一声,“他是个祸害留不得!”,此刻他已经将所有的过错归结到了邱群一个人身上,他需要一个发泄点,“还是不要让他再留在母妃身边的好”。 奉绣自然明白浔阳的意思,用一个邱群平息浔阳的情绪,她认为值得,“奴婢明白了,明日便会让杨普告…”,话还没说完,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她不该让浔阳知道一直以来她和宫里的联系方式。 浔阳好像在等着奉绣说,他了然的眨眨眼,“果然是杨普,他是内务所出身,即便已经在外当值,也还是可以回内务所去,既然入了宫,再去一趟撷露殿有何不可…”。 奉绣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浔阳的话。 “好了,已经很晚了,阿绣你回去吧!本王,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不会再钻牛角尖了”,浔阳摆摆手后揉揉自己的眉心,他已经很累了。 奉绣知道如今这样已经很好,至少浔阳还是以前那个浔阳,“奉绣退下了,阳儿你也早些休息,我来之前,于姑娘在这里守了许久,你若是不在这里歇息,可以去她那边,也该让她安心”。 浔阳点点头,轻飘飘的说道,“知道了,我在这里再坐一会儿,一会儿,便去看看她”。 等着奉绣走了良久,浔阳才叹了一口气,“扶晞,扶晞我担心你,皇弟遣散下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就势出来,你如今可还好,你至今有没有想起过我?”。 “皇弟的府邸如今不能随意进出,否则我早便要去一趟,带你出来”。 “两年,两年在此刻是如此难熬,如此漫漫,如此烦躁”。 “邱群,那个欺负你的人,我当日不杀他,是为了让他永远痛苦卑贱的活着,你若知道了我的苦心,当是不会怪我的吧…”。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活过两天,明天,明天这个世上便再无他这个人了,你知道该是会开心的,你开心了,我便开心了”。 “福子这两日都恹恹的,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如果你此刻能在,肯定能逗得它来劲”。 浔阳自己念念叨叨了几句后撑着扶柄起身,提着一柄灯笼离开春熙阁,悠悠的走了几步想起奉绣和他提起的于蕴薏,原本前些时日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些缓和,虽不至于有喜欢的成分,但至少浔阳同她之间不会再剑拔弩张,但是自从简离出事以后,他也没功夫再去搭理她,而她也没再来找他。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还守在外面了?浔阳虽然刚刚想起了扶晞,同时联想起于蕴薏曾经对扶晞的刁难,心里有了不舒服,但是没走一段路就削减了那份不舒服,走着走着也就没有了。 说到底,他也有自己的一份虚荣心。女孩子的青睐会让他倍感自豪,又加上今天突然知道了太多事情,他即便接受了,也是带有强迫性的,此刻他急需要红袖在旁,给他几句温言细语,他心里想要的是扶晞,但她此刻不在,他自然就想到了在身边的于蕴薏,她一向对他殷勤的很,此刻去见她,她该是很高兴的。 浔阳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画面,于蕴薏见到他以后的画面。 殊不知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于蕴薏不去找他不过是因为厌恶,今日过来守着他,也不过是因为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清楚他刚刚从宫里回来,这件事多少都与简离的事情有关,她想从他这里探听到一些与简离有益或者有关的消息。 被奉绣“劝”走以后,她只能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发脾气,发完了脾气就开始为简离担心。 思君未能见,忧君不能现,叹妾多无用,竟不解烦忧,洋洋洒洒几行字她一气呵成,写完默念了几遍,双眼就此朦胧,最后就直接伏案哭起来,压抑又克制,更是难过。 于蕴薏回忆起了初见简离的模样,宫宴上是一个温润如玉的模样,宫宴后的鲁庭偶遇,他暗自伤神的模样就那样刺进了她的心里,她偷听他说了一会儿话,她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皇子,主动走出来同他说话,虽然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但他的风华与才智已经令她折服,她知道他有他的抱负,她听着他对自己说,“我一定会功成名就给你看”。 只那一句,她便一头砸了进去,从此满心就想着他一个人,别的男子再也入不了眼,回府以后,她明里暗里的打听了许多关于简离的事情,她等着再与他见面,没想到宫宴后至今,再无会面。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计上心来 此时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就是做一回蠢人,老老实实做出旁人以为的模样,本本分分讨眼前人欢喜。 …………………………………………………… 浔阳的住处必须得穿过于蕴薏的住处,此前他都是匆忙穿梭不作停留,如今见着屋子里灯火通明,他反倒敲起了门。 “还没睡下吧,本王来了”,浔阳摆手屏退屋外守候的丫环,其中一个小丫环回礼退下时在他身旁低声说了一句,“于主子哭了好久,晚饭也不曾用过”。 于蕴薏没料到浔阳这个时候会过来,她猛然抬头,脸颊上还有点点泪痕,听见他的声音,她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丝厌恶之色。 她自认一直以来观人入微,同浔阳一个府邸相处这么久,又有奉绣从中撮合,她算是已经看透了浔阳这个人,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思深沉,为人处事都喜欢独断专行,旁人的话若是合他心意,他自然听得进去,若是不合,便是没说两句就再没说下去的可能。 从他不杀邱群,反而将其送入宫内那件事后,于蕴薏便对他多了忌惮也多了厌恶,也是那以后,她少有在他面前故意跋扈,她担心自己的有心被浔阳看出来,惹他怀疑,得不偿失。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自私原本就是一个人的本性之一,不过是有的人显露得早,有的人隐藏得深罢了。 于蕴薏能够理解一个人过分的自私,但她接受不了像浔阳这样本就养尊处优,可说得到了许多人的关怀的人,还一心为己。 为了保住身边的人,他罔顾天理的去维护,他只是觉得不能让自己在意的人有失,便昧着良心不去听不去看,将别人的生死荣辱丢在一边,他的私心当不得恰如其分四个字,也不被于蕴薏认同。 于蕴薏迟迟没去开门,浔阳便自己推开了门,关上门走了几步来到案桌前,一打眼便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他登时便愣住了。 起初,门口的小丫环的话浔阳是不信的,他不认为于蕴薏有什么要哭的地方,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今天的异常吗?她对自己怕还没有那样的情愫吧! 如今真的见着了,浔阳反倒不知所措起来,心里一下有了极大的满足感,又觉得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让此刻的于蕴薏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动人。 “怎么哭了,是有什么地方不如意吗?”,浔阳挺直腰杆走到于蕴薏身边,右手指背虚势给她拭泪。 于蕴薏下意识躲开,低头敛眉,顺道又站起来给浔阳见了个礼,“王爷怎么来这里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会歇在春熙阁”。 浔阳只当她是羞涩,便也没觉得奇怪,轻轻回道,“本王不过一时之气,气消了也便好了,听说你今日也守了许久,觉你辛苦,便来看看你”。 今天浔阳出奇的温静,这让于蕴薏惊诧之余惶恐不安起来,如今夜已经深了,她越往下想越觉得不妥,“也没有多久,刚站一会儿奉绣便到了,遣人离开”。 “嗯,你是否生阿绣的气了?又争执不得才自己会生闷气?”,浔阳想当然的想象出来一副画面,低头看了看,正好瞧见案桌上的蝇头细楷。 于蕴薏佩服浔阳的想象,一时无话,她抬头瞧了一眼,见着他正看着自己随笔的小诗,一时惊骇,但转念一想,自己并未在诗中提到简离的名字,便安心下来。 浔阳在心里默念了两遍,随后拿起诗作看起来,笑笑过后放下,一把揽过于蕴薏,任她挣扎也不松手,只当她仍是害羞,或者不愿在自己面前服输,“知道了,本王知道你的心意了,其实本王也没有那么讨厌你,只不过对你最初的印象不太好,后来听阿绣说你那是真性情,本王也慢慢对你改观了,如今知你是真心喜欢本王,那本王也会慢慢试着喜欢你的”。 于蕴薏挣扎了一会儿,终是无果,又听着浔阳这样的话,她猛然间计上心头,如今不知简离如何,自己又摆脱不了这个身份,但是暂时的和浔阳修好便可以慢慢的从他这里探听外面的事情。 他不是中意扶晞吗?但凡他如今还有一点在意扶晞,她都有办法让他对扶晞上心再上心,她要通过浔阳,一点点的了解如今的五皇子府,了解了五皇子府,也就相当于能够了解简离。 于蕴薏想着便贴着浔阳更紧了一些,她听见浔阳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话,但想来也是一些不过脑子又不值钱的废话,她便敷衍的听着,时不时“嗯”几声。 此刻她心里正暗暗想着,“我得找机会回家一趟,不知道妹妹是否离开了五皇子府,若她回来了,我可向她了解一下五皇子被画地为牢前的一些情况,可是,可是若她没有回来呢?”。念及此,她脸上缓缓浮现一丝幽怨,“若真是如此,我倒真希望自己才是庶出”。 浔阳虽说自小到大身边人都对他千依百顺,但是第一次涉及男女情事还是在面对扶晞的时候,可她知道他的身份以后,对他总是诚惶诚恐的样子,如今又不在身边,而于蕴薏的情意和举动已经让他飘飘然。 曾经看过的那些春宫小画顿时就浮现眼前,浔阳立时感觉一阵热气游走在五内,又集中在小腹间,一把拦腰抱起于蕴薏就要走向床边。 于蕴薏被吓得回过神来,她当然明白浔阳如今是什么意思,立马就慌乱起来,她不敢让浔阳看清她眼里的慌乱和抵触,立马两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背上,思绪飞快运转,拼命的想该怎么回绝。 浔阳欣喜又紧张,只得加快步伐走到里屋,将于蕴薏放到床上,他也立马脱掉鞋子上床,放下床帘一个转身就开始脱衣,刚刚解了一个腰带和侧带便听见于蕴薏说道,“记得扶晞那个丫头离开前曾对我私下说过,不喜欢王爷你对我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只是这一句话,浔阳便止了所有的动作,他心里咯噔一下,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她,她说的,她何时,何时说的这样的话?”。 于蕴薏眼见奏效,便继续编下去,“她走的那一日,王爷迎五皇子殿下时,她私下对我说的,她还说…”。停住的时候,她故意低下头去。 “她还说了什么?你怎么不说了,继续说!”,浔阳说话间已经将外衣的侧带系好,见于蕴薏停了下来,他立即催促起来。 “还说很多时候她都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于蕴薏不知道浔阳是怎么对扶晞在意的,所以她不敢编夸张的故事,只能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她说王爷你是个好人,让我别再惹你生气,让我对你好些,好好讨你开心,你也会对我好些”。 于蕴薏的话刚刚说完,浔阳也系好了腰带,他心里如同有什么东西突突的乱跳,低头抿嘴笑起来,或许是因为很欣喜,他抬头对上于蕴薏,咧开嘴笑起来,“还有吗?还说了些什么吗?”。 “再就没什么了,只不过我见她如此帮我,我便问她我打了她,她是否怪我,她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摇摇头”,于蕴薏小心的注意浔阳的情绪,见他只是在笑。她心里慢慢觉得这个扶晞是一条尚算牢固的线,她要捏住这根线,牵着浔阳走一条不归路。 浔阳一边穿鞋子,一边嘟嘟囔囔道,“身不由已,言不由衷…我早该想到她是口是心非”,起身以后他转头对着于蕴薏说道,“今夜晚了,你休息吧,本王回卧龙去了”。 于蕴薏听此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奉信做戏做全套,而且她也不准备就这样放浔阳离开,她微微露出一点不舍对浔阳说道,“王爷方才不是…怎么就要走了?”。 “本王,本王方才不知怎么魔怔了,你,你不是前段日子落水吗?该是还没全好吧!”,浔阳一番解**盖弥彰,不过却也正中于蕴薏下怀。 “是因为我方才的话吗?王爷中意扶晞那个丫头,是也不是?”,于蕴薏作出一副恼火的样子,“王爷看重她什么?她不过是个卑贱的丫环,哪里值得…”。 “你住嘴!”,浔阳不悦的打断她的话,“亏得她还在你多次刁难以后给你指路,你如今还这样背后侮她?”。 “我侮她怎么了,她反正如今被幽禁在五皇子府,如今如何未来如何都不得知晓,即便以后自由了,她也还是个卑贱的丫环,难道我还怕她找我吗?”,于蕴薏将话题引到自己的关注点上,她如今就等着浔阳入套。 浔阳一时气极,但也被于蕴薏的话给提醒了,是啊!扶晞她如今同五皇弟一起待在如同牢狱的五皇子府,她身份卑微,而五皇子府的下人又都换了,她那样的性子,她会不会被人欺负? 五皇弟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他应该也想得到他如今身遭大变是同我母妃有关系的,他会不会因为扶晞同我有那么一丝牵连就降怒于她?一个人被幽禁久了,心里肯定会有怨气的。 不会,不会的,五皇弟来接扶晞回去那次,他也是在乎扶晞的,他总不至于…对了,如果他不降怒于扶晞,那他会不会对扶晞很好?幽禁两年,两年我都见不到扶晞,他们二人如此接触,会不会生情? 不行,不可以!浔阳想到这里,转眼瞪了于蕴薏一眼,“她不会一直呆在里面的,本王一定会让她出来,到本王身边来!”。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收为己用 我若想得到一个人,那便是费尽心思也要得到,任你何等处境,我都要让你到我身边来。 …………………………………………………… 于蕴薏灿灿一笑,“她可是被幽禁的人,王爷有什么办法违抗皇上的旨意,将一个记录在册的人提出来?她可是即便死,也只能埋在那个府里的人,王爷忘了?”。 浔阳觉得于蕴薏的笑是对自己的嘲笑,她质疑自己的能力,也否定了扶晞,他缓缓坐下,冷冷盯着于蕴薏的眼睛说道,“本王总会想到办法的,到时候她出现在这座府里,你可千万别再整出些妖蛾子,相安无事是最好,若是你要做些蠢事,那么本王告诉你,在这座王府,留不下的人只会是你”。 “蕴薏不曾想,原来王爷还有这样通天的本事,不过既然王爷这样自信,那蕴薏也就只能恭祝王爷成事了”,于蕴薏笑盈盈的对上浔阳的眼,“若是王爷真能将那个丫头带出来,那我当然容得下她,我那敢和王爷的心头好作对!”。 浔阳捏住于蕴薏的脸,“最好是这样,你可记住你的话了”,言毕就放开她的脸,起身离开,头也不回。 听着似在泄愤的关门声,于蕴薏轻蔑一笑,沉沉一句,“蠢货!”,她下床走到门边插好门栓,回到梳妆台坐下,看着铜镜中姣好的一张脸上五个红红的指印,她似乎并不在乎,拿起水粉给自己补妆。 “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于家和你,我但求两全”,于蕴薏放下水粉,走到案桌后坐下,重新抽出一张纸,执笔写上,“愚人总自愚”。 这一夜于蕴薏再无睡意,穿着衣服躺在床上想着明日该如何去过,后日又该如何去过,她如今依旧是试婚女的身份,还不能随意出王府,可是她又必须得近期回于家一趟。 除却于蕴薏,浔阳也是毫无睡意,回到了卧龙,他都没有沾一下床板子,坐在外屋设想了一个又一个的办法,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扶晞带出来。 他很清楚这件事情没办法明面上办成,只能暗地里去做,如今的首要,是他要同五皇子府取得联系,最好的就是他自己能够进去一趟… 对于无事可做的人而言,短短一瞬都能长得跟什么似的,对于于蕴薏和浔阳这样愁绪满怀又心有谋划的人而言,一夜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只会深感时间不够。 天明,天光,大亮,广明王府里的下人该做什么都做什么,一切秩序如同往日,同样的,五皇子府也一般无二。 简离照旧醒来以后去了一趟小隔间,大汗淋漓的出来,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中途由作遣退守在门外的下人,敲门进来后给他说了一些外面的情况,又再度带来了一个信封。 只从上次看过这样的心信封,简离自然明白这样信封里的消息有多重要,原本靠在木桶板上的他也立时坐正,接过由作递过来的干毛巾擦擦手,这才又接过信封。 里面只有信纸一张,信的内容也不长,不过是三行字。 红砂,无解,产自孚国,服用后全身酸痛无力,慢慢失去五觉,直到视听嗅触味逐一失去,丧命,全程一刻钟,因而此毒也称红砂一刻。 简离缓缓将信纸揉入五指之中,哑嗓道,“红砂一刻,五觉尽失”。他只看一眼,便明白这信上说的毒正是毒死她母亲的毒。 “这毒在南国从未听闻,就连莫生也没有,莫生是调出了往年的消息卷宗才找到这个毒的痕迹,在孚国,即便不是皇家,至少也该是位高权重者才有这个毒”,由作见简离起身,便退到一边,防止水花溅到身上。 “连莫生都要费工夫才能查出来的药,那个女人怎么会有?”,简离一针见血,随后他拿过干毛巾擦脸,由作也就此帮他擦擦后背。 “我一开始也很疑惑,而后想到她父兄都曾带兵镇守边关,大小战役都有,或许是战利品”,由作不假思索。 简离擦干身上的水后,拿起旁边小凳上的衣服裤子穿起来,睨了由作一眼,“就只想到这个?为什么想不到会是他们同孚国勾结,孚国送给他们的礼物之一”。 “这…”,由作刚想反驳,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便止了话匣子。 “红砂一刻,过程中如此痛苦,他们…”,简离坐在小凳上穿鞋袜的手一僵,抬头与由作对视一眼,“他们就如此恨我,用这样的毒让我母亲连死都不得安生?”。 由作顿首,“或许他们的真正用意并不在此”。 简离凄然一笑,“是了,这药服用后准时一刻丧命,他们或许只是要把握我母亲死去的时间,根本,根本就不在意她是否会痛苦”。 不等由作回话,简离又问道,“这药,莫生能配出来吗?”。 “药的配料大致清楚了,但是方法需要研究一段时间,而且还有好几味药是孚国才有的,所以…”,由作话说一半,他想简离也该明白。 简离点点头,“那就让莫生尝试一下吧,我也不强求它,但这药,我总会得到的,不管通过怎样的途径”。 “你要它做什么,如今这个时候,也不必…”,由作心里明白简离要这药的意图,但总觉得太早了些。 “会有用的,迟早会用上的”,简离看见自己袖口的一朵杜若,他微微眯起眼睛,手指在花纹上细细摩擦,像是在回答由作,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轻轻缓缓的,“我若是得了这个药,便会将它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不是那群人用,便是我用”。 由作暗叹一口气,他适时转移话题,“自从上回多位官员被罢免被贬谪以后,朝中官职空缺,庆帝出了皇榜文书,说是要任用新人,今年年末以及明年年初之际都会在京都开考,每轮都有三道试题,试题由庆帝亲出,三代以内身家清白者皆可参加,取优者直接授予官职”。 “开考取优是为了防止以明家为首的各大家族安插自己人,三代身家清白,这也无非是要了解该学生是否与朝中官员沾亲带故”,简离点头分析,心里也认同了庆帝此举的可行性,“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次的主考大事,庆帝要亲自阅卷了,对吧!”。 “没错!”,由作也是点点头,而后又道,“阅卷分为三批,第一批由庆帝身边的太监去筛选,以身家为筛选条件,估计就是会剔除,与以明家为首的几个大家有关系的学生,第二批由太学里的学士去阅卷,优秀者可留下,第三批就是直接由庆帝阅卷”。 “如此严谨的过程,通过皇榜文书来通晓各方,其实已经是断了一些人的歪心思了,怕是以明家为首的那些人都得急得跳脚”,简离边听边整理衣冠,此刻已经是穿戴整齐,他转头对着由作挑眉,“庆帝身边的太监…你说秦值会让谁和他一起?”。 庆帝身边的太监自然是秦值,秦值如今死命提拔他的干儿子高坤海,自然做什么事情都会带上他,而高坤海又是简离的人,那么自然,这次若是简离的人去参加考试,第一关无条件也就过了。 “要安**们的人去参加吗?”,由作问出口后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如今他们手边能用的人本就不多,若是算上由伽由修,且不说他们学识是否过关,就是可以过关,他们如今也在训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若是让莫生旧部去参加,那也不太可能,除却学识年龄背景以外,还有太多的阻挠外因,首当其冲的就是莫生中至今无人为官。 简离摇头轻笑,“当然不是,我是要通过考试的人,成为我们的人”,说着,他闭眼挑了一个眉,嘴角左侧斜勾,心里已经慢慢有了想法。 由作也是聪明人,自然很快就明白了简离的意思,选择批次的时候,见的不只是文卷后的身家背景,也会见人,那些人知道自己第一关必须要眼前的人首肯才能通过,自然会将全部希望投注与此。 而高坤海在宫内沉浮已久,识人的本事总是有的,到时候谨慎挑几个能为人所用的,暗里提醒示意一下,自然能收几个人来,即便其中有意外,不能收为己用,也能得一份人情,这个买卖高坤海不会不懂怎么做。 这人一旦听了高坤海的话,也就是如同听了简离的话,他日简离得以出府,自然会以大势之力出现,而那些人官海沉浮已有时日,即便不再念及高坤海的提拔之恩,也会懂得审时度势站到他这一边来。 由作会意,“知道了,我会近期寻个机会,去一趟宫里的”。 “如今距离开考还有时日,你也不必急于一时,我们输不起,所以每一步都要稳”,简离摆手,“你近期出府次数不少,不便再冒险,我们等等好了,过几日吧!”。 “好”,由作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他递给简离,“这是莫生的秘药,我答应过你的,我知道你早就打破约定好的沙袋了,虽然你没说,如今似乎也用不上,但是我不会失约”。 半掌大小的一个鱼形黄玉瓶子,鱼嘴上是一颗珍珠大小的白玉石瓶塞,简离接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小物件沉甸甸的,看了良久才收进怀里,牙关轻启说了句,“谢谢”。 由作点头,随后打开门窗,朗声唤了人过来收拾东西,而他则随着简离一起走。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稳我心神 有些时候,我们明明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同样知道如此这般的重要性,可我们也依旧有可能不去选择自己该做的事,该走的路。 知道不该这样,却又如同鬼使神差。 事事由不得自己。 ………………………………………………… 离开了流云,脱离了人群,简离突然说了一句,“两年,两年的时间,我只有自己争气,才能谈及以后”。 “你知道我是不甘心的,如今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搞垮明家,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所以我求你,如果日后我但凡有一点不理智的时候,被无关与此的事情干扰的时候,你都一定要站在我的对立面”,简离突然停住转身,一脸认真的看着由作。 由作大概想得到,简离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害怕,他知道他说的不理智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下,也知道他说的无关与此的事情会是什么,他害怕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见由作迟迟不答复,简离也低下了头,“你是局外人,本也不用陪我经历这样的风波的,当初在密室你对我说的话,我时时记在心里,我知道在哪个情况下,你本也可以就此放弃我,然后回去复命,可你没有,所以我如今求你,一是因为你是局外人,你能够将许多事情看清楚,二是因为我相信你,我信你会帮我到底”。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从那个地方出来,本就不容易被情绪扰乱,我只知道要帮你”,由作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这里空旷,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相信这也是简离放心停下说话的原因,“这是你与莫生的协议,我会帮你做出正确的决定的”。 简离放下心中大石,再一次沉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就此心照不宣,一路上不再提起这件事,只是不咸不淡的说几句旁人听了去也不要紧的碎语。 此刻的地下,扶晞因为睡睡粉的缘故,睡得正香,也没有人来找她做什么,她也很安全。 只是询未醒来以后来扶晞的这间暗房看过两次,这一次再来,便是第三次,扶晞还是昏睡的样子。 询未倒上一杯水泼了扶晞一脸,扶晞皱眉,眼皮子动了几番便睁开了眼睛,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摸摸自己的脸和眼睛,湿了一手,“我怎么…”,一转眼看见询未手上的杯子,她立时明白,肯定是他泼过自己了,“是不是要做什么了?我睡得太久了吗?”。 “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泼你一脸水”,询未放下杯子,指了指案桌上的东西,“我来了三次,你都没醒,第一次带来了洗漱的东西,第二次带来了吃的,第三次…带来了药”。 扶晞顺着询未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缓缓下床走过去,喝过药休息了一天,身体没再有大的不适,至于腿上的伤,虽说走起来还是隐隐有些疼,但却不是不能忍受的,她走到询未身边的时候,带着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得这样死,其实你可以叫醒我的,泼水的话,我衣裳都湿了,这还是新衣裳呢!嘻嘻…”。 询未见她已经能走,似乎无恙,便也点了点头,自顾走到床边坐下,“给你用了睡睡粉,你一直没吹蜡烛,也就吸了不少,不给你来点刺激的,你不会醒,还好我没用多,否则那才是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睡睡粉?”,扶晞刚刚走到案桌边,听见询未到话,她立刻转头,“你给我下药做什么?”。 “习惯而已”,询未不想解释太多,他适时加了一句,“不是和你说过你今天还要通过一关吗?你快点洗漱,洗漱完吃饭,吃完了就…可以开始了”。 扶晞这时才想起来询未昨天就告诉过她的事情,心里立马就跟被堵住了似的,转头乖乖的洗漱,洗漱完了,看着旁边的一个馒头一碗白粥,她觉得鼻头一酸,暗暗想着,“这个说不好就是最后一餐了,饿了好几天,我也该吃顿饱饭了”。 询未见扶晞看着吃的一直没动静,还以为她是觉得吃的太寡淡了,可别说她身体大创,如今只能吃清淡的,就是能吃大鱼大肉什么的,这里也不会给一个还没完全通过试炼的小丫头吃啊! 这会儿又见她肩头耸动,不知是怎么了,询未叹口气,“算了,我去给你拿只鸡腿来吧!”。 扶晞两三口塞下去一个馒头,正在努力咀嚼,突然听见询未要给她一只鸡腿,她猛的回头,含糊不清的大声道,“急堆!”。 询未被扶晞此刻可以说是狰狞的面孔给吓着了,刚刚站起来就给吓得坐回去,反应过来以后,他起身走近,嫌弃的看了扶晞一眼,拿过她手里的半碗粥,“吃完了再说话,怎么跟头猪似的,吃东西吃这么急?”。 扶晞想反驳他,奈何嘴里的馒头还没咽下去,她只能努力的加快咀嚼速度,直到完全咽下去以后,她才说道,“我饿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看到吃的,我当然吃得快了!”,说到“看”这个字眼的时候,她还瞥了询未一眼。 询未皮不笑肉笑,把粥递给扶晞,“喝吧,慢点喝”。 扶晞也觉得有些被噎着了,她乖乖喝了两口粥,觉得嗓子舒坦了便对着询未摊开手,“鸡腿,你说的!”。 “哪来的鸡腿,你听错了”,询未别过脸去,用余光打量扶晞,见扶晞一脸失望,便回过头对她说,“今天的试炼通过了,就给你吃鸡腿,不骗你”。 询未眼见着扶晞变得更加失望了,可是转瞬间她又挺直腰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郑重其事的说道,“好,我若通过了,你可一定得给我吃鸡腿”,说完,她就三口喝完半碗粥。 扶晞放下碗,实在找不到手帕就用袖口擦擦嘴,一脸坦荡的说道,“走吧,我准备好去试炼了”。 “你去哪儿,在这里就可以了”,询未看着扶晞一脸不解,便又说道,“这一关,只是让你吃一种药,我不是说过,我这第三次来,带了药来吗?”。 “吃药?”,扶晞突的就想起来简离也是给她吃过一次药,吃了那药以后的滋味,真是让她想忘都忘不掉,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绡络?”。 询未听见扶晞说出了这个药名,他一下子就提高了警觉,“你知道绡络?”。 “我记得自己之前吃的那个药就是叫绡…络,怎么,了吗?”,扶晞见着询未的脸色忽变,她一句话也就说得吞吞吐吐起来。 “你居然吃过绡络?还能活着…”,询未讶然,想来这个丫头也不会骗自己,随后带着一点赞赏的意味对她点点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人物,哈!”。 询未自己虽从没吃过绡络,但他从师傅手里学过这个药的方子,也参与过配制,同样的也见过那些吃过这个药的人的反应,他当然知道这个药的霸道。 莫生里别的门系的人只知道这个药吃了会经历身体上的痛苦,而后的两天会有风热或者风寒的症状,但是药炼门的人却知道,这个药会在一定时间内将人体内的血悄悄散出去,底子差的人若是没有良药调理,根本活不过三日。 吃药以后的痛苦程度都是因人而异的,底子越差,意识越薄弱,痛苦度越强。 虽说至今他还没见过有人吃了这个药以后死掉,但是这并不代表这个药不会让人致死,莫生的人能够活下来,那是因为有人在旁专门调护,又有莫生的秘药补其身体气血。 同样,莫生里的人的身体素质,哪里是眼前这个小丫头比得上的!如此看来,今天这关,她通过的可能性似乎大了许多… 扶晞只是从询未的话里大概知道,自己当初吃了那个药又能活下来,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她却不知道询未此刻在想些什么。 莫生前段时间确实送过一粒绡络到这儿,应该就是给她吃的,可是不对呀!时间这么短,又没有人帮她调理,她怎么可能活得下来?询未心里又疑惑起来,盯着扶晞看了许久。 询未想来想去,总也想不到其实扶晞能活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早就吃过了绡络这个药,身体里对这个药已经有了抗性。 不过,也不怪他想不到,这件事情本就匪夷所思,而且就连作为当事人的扶晞自己都不知道,她不记得,有些事情,她早便忘得干净,岁深日久,若无机缘,想起来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此外,扶晞又有天下仅一的血玉相助,身体里的血液根本就是在固元守本,完全没有流失的机会。 “你看够没有?”,扶晞一手横挡住自己下半张脸,一手在询未眼前晃荡。 询未回神,“好了,不看了,吃药吧!”,他说话的同时从腰间拿出一个翠绿色的玉瓶子,平摊在手掌递向扶晞。 “这药是不是也和绡络一样,会让我觉得很难受?”,扶晞接过药以后直接倒在手掌心,定睛看了两眼,随后抬头问了询未一句。 “可能吧!”,这个问题询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药虽然是他配制出来的,但是他没吃过,只见过吃它的人的模样。 “哦”,扶晞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之后闭眼吃下了手中的药,吃完以后问询未,“这药叫什么?”。 询未给扶晞倒了一杯水,走过来递给她,见着她听话喝了下去以后,他认真的回答,“失魂”。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梦里筑楼 心里的房子缓慢建起,房子里装着过去的记忆。 横木一根根搭下来,心中的记忆也慢慢升腾起来。 ………………………………………………… 失魂这两个字刚刚从询未嘴里吐出来,扶晞就感觉自己出了点问题,浑身没有力气,就连手中的杯子也拿不稳,询未眼疾手快给接住了。 “你,你…我…”,扶晞感觉眼前的询未一直在动,速度越来越快,而她自己也不停的向后退,一步两步,摇摇晃晃,弯着腰弓着身又向前一步。 扶晞闭上眼睛试图摇晃两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才闭上眼睛就感觉看到了无数的火花,立刻睁开眼,又感觉眼前的所有都在旋转,不断的放大缩小,再度闭上眼,又是一片刺眼的光。 询未一步步走近扶晞,他知道药效已经来了,他在扶晞要倒地之前扶住她。 扶晞如同在水中找到了一根浮木,将询未当作自己全部的依靠,她仰着头,眼睛几度睁开,看见了询未的脸,他的脸一度清晰一度模糊,一度变大一度缩小,他的声音悠远中还带着一些回音,“睡吧!醒来了就是醒来了,醒来了就结束了,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 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什么,扶晞就闭上了眼睛,询未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再睁开,便知道她已经睡了,他立刻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去。 守了一会儿,见到扶晞平静的脸上开始皱起眉头,他知道,她已然入梦,此刻,他再守下去也没有,他关上门离开,回到药房去调配玉痕水。 扶晞一直觉得头疼,努力的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团迷雾,她摸索着向前走了十余步就踩到了滑坡,一脚滑下就向下掉,这时迷雾已经不在,她很清楚看见自己下面是一潭池水。 这一瞬间的感觉如同心还停在上方,整个人却极速向下,她害怕得闭上眼,咬紧嘴唇,绷直了身体。 扑通一声跌进水里,冰冷的池水让扶晞冷得打寒颤,好在离着岸边不远,池水也不深,她快速的爬到岸上去,地面上绿草茵茵,刚刚上岸她就感觉暖和了许多,走了没几步她就如同身处在春天一般,身上冰冷不再。 眼前这个地方,扶晞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似乎见过,但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本来只有她一个人,突然间就看见好多人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这样的感觉让扶晞觉得压迫又局促不安,她想后退,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弹不得,两条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那群人越来越近,扶晞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要走我要走,我不要待在这里,不要,不要!”,扶晞闭起眼睛,两手堵住自己的耳朵,大声的吼了几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群人已经不见了,只是走过来了一个美貌的女子。 那女子对着扶晞笑意盈盈的,她手里拿着一件漂亮的衣裳,看大小和样式,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还是个小孩子,她走到扶晞身边,在她身上比划了好久,最后对扶晞说道,“母亲又给你做了件衣裳,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母亲?”,扶晞疑惑的对上美貌女子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她却觉得很亲切,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喜欢,很喜欢”。 美貌女子似乎没有听见扶晞的话,只是摸摸扶晞的脸,自顾说道,“怎么不喜欢呢?是不喜欢这个颜色,还是样式?母亲给你改改好不好?”。 扶晞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委屈的感觉充斥着大脑,她的腿还是动不了,一行清泪流下来,美貌女子给她擦去了,这种感觉很熟悉,她很听话的任那女子在她脸上招呼,擦了泪,她又捏了捏她的脸蛋,浅浅笑道,“我家瑜儿这么招人疼呢!不过是写错了一个字,也没人说你,怎么就哭了呢?”。 “可是我写错的是自己的名字,这很丢人,我不要”,这句话从扶晞嘴里说出来,她自己都被吓到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美貌女子柔柔一笑,摸摸扶晞的头,怜爱的说道,“不过是笔法上的失误,算不得错的,大篆本就难写,你才六岁,苛求自己做什么,你哥哥比你大,自然比你写得好一些,他说你丢人,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哥哥?”,扶晞抬手欲握住美貌女子的手,岂料自己刚刚碰上,眼前的人就换了一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锦衣华服,眉眼间都透着一种让扶晞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瑜,我给你带了蜜枣,你乖乖喝药,我便给你蜜枣,如何?”,锦衣少年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在扶晞面前晃了两晃。 “我是谁,你又是谁?”,扶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但她总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熟悉,他的脸越来越清晰,之前那个美貌女子的脸就慢慢模糊了,印象也不再深刻强烈了。 锦衣少年如同方才那个美貌女子一般,无视扶晞所说的话,只是自顾的说着自己的话,方才还是温和的,他此时已经板起一张脸,活像一个大人,“阿瑜你不要和叔叔太亲近了,他对你好,那也是有所图谋,口蜜腹剑便是如此,你再这样听叔叔的话,会让哥哥我担心的”。 “叔叔?为何这样说?”,扶晞已经知道对方根本不会回答自己的话,她如今只想在思绪上努力跟上对方。 对面的少年仍是没有回答扶晞的话,他不知什么时候哭了出来,扶晞看得出来他在极力隐忍,但是他的眼泪还是在刷刷的流,“阿瑜,阿瑜你不要,不要走好不好,你留我一个,我若是想再见你,我若是撑不下去了怎么办?再说,再说你才八岁,你离了我,你还能去哪儿…”。 扶晞见他哭得如此伤心,她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由心而生的一种难过让她也随他一起哭了起来,她哽咽的想说句话,想再试图问问他,可是一睁眼,眼前的人又变了。 这回是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他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的摸了摸扶晞的头,一句话也不说。 想起方才听到的,扶晞只觉得这个年龄的人,该是那个哥哥口中的叔叔,她强制的收住泪,带着一点怯意,尝试的唤了一声,“叔叔?”。 男子与前两个人不同,他似乎可以听到扶晞在说什么,他摇摇头,“瑜儿,你错了,你唤错了,你叔叔去办差事了,他说你喜欢吃这个,便遣人送来了”。 扶晞见面前这个人能够听见自己的话,她欣喜的笑笑,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是一碟精致的糕点,白粉黄绿四种颜色,分别是花鸟鱼兔的形状,个个好看,惹人喜爱。 “后天是你七岁生辰,你想要什么,你尽可以说出来”,男子这时才看出一点欢喜的模样,说话的声音软绵绵的,扶晞觉得多听一句都很舒服。 “七岁?我七岁了…你不是叔叔,那你是谁,是我的谁?”,扶晞仰着头问他。 男子听完,敲了一记扶晞的脑门,“唤错便罢了,我是谁你都不记得了,我是你父…”。 扶晞好似想起了什么,她脱口而出,“阿爹!你是瑜儿的阿爹!”。 男子笑笑,轻点了点后一步步后退,“瑜儿,你母亲在唤你,你回头看看”。随着声音渐远,扶晞再看不见男子的脸,任她一声声的“阿爹”喊出来,也听不到回应。 扶晞的脑袋此时已经是一片混乱,闭上眼自己嘟囔道,“六岁,八岁,七岁…不对,时间不对,年龄不对,顺序不对…是倒过来的”。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在方才那个绿草茵茵的地方,眼前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一颗颗不等大小白石铺地,向前五六步是一座木桥,走过木桥便是一间屋子。 四四方方的屋子,两边屋檐角各停一只云雀,眼睛顺直看下来,沉黑色的两根两人宽的木柱子让人生出一种安全感,朱红色的六开六合木门都关得严实,再抬眼向上看,藏玉楼阁四个金色渡边大字好不气派。 扶晞呆站一会儿,试着动了动脚,惊喜发现行动自如,她不再多做停留,大步走向屋子,她的预感告诉她,屋子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她去了屋子,一切都可结束。 一步踏,一步提,一句话,一人言。 “快过来,外头日头太毒了,进屋子来,给你盛好了酸枣汤”。 “雪停了,你去院子里玩吧!可得加件披风再出去”。 “这个月你若按时完成课业,便许你哥哥带着你出去玩,否则,想也不许想”。 “你为何要作弄你岸哥哥,你明知道他捏你的脸是因为喜欢你”。 “阿瑜,你要的纸鸢我给你寻来了,但我今日不能陪你了,我得去先生那儿,今日是抽查课业的日子”。 “小定瑜,你给我你腰间那块玉佩,我帮你练十天的字,如何?”。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你哥哥受罚吗?他今日孟浪,失了身份,罚他三日,本就该的”。 “你杀了她?你这个孽障,我杀了你!”。 推开门的一刹那,耳边清静,整个世界也安静了,扶晞觉得自己心里慢慢有了一个框架,如同建房子一样,横木一根根搭起来,她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慢了下来。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梦外楼塌 梦里的场景越来越真实,梦中人的脸越来越清晰,虽然这一切还是很陌生,但是我已经知道,我过去做了什么。 多想忘了,可又不甘心就这样忘了,可偏偏真的就忘了。 ………………………………………………… 扶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她却知道自己如今看见的这些人都是谁,她进来的那一刻,也正有一个人出门去,那个男子三十岁模样,高大俊朗,她该叫他一声,“六叔”。 男子停下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说了一句,“定瑜回来了,去劝劝你的母亲吧!你的话她总是听的,叔叔会对你们好的”。话说完了,他便大步流星踏尘而去。 接下来冲过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扶晞记得他便是自己的哥哥,如今他的模样比之前在绿草地上看见的要成熟了一些,似乎是大上岁余。 他跑到扶晞身边来,两手揽住她的肩,着急认真的说道,“阿瑜你听听看他说的是什么话,我早便同你说过,你不能和他亲近”。话说完了,他也走了,似乎追着六叔去的,扶晞还能听见他的碎碎细语,“我杀了你!”。 扶晞着急的回过头,想去追他,却听见里面又一个人在唤她,“瑜儿回来,不许追!”。 回过头,是那之前见过的美貌女子,扶晞已经知道自己该叫她什么,她几步走过去,边走边说道,“母亲,哥哥他说要杀了六叔,他会出事的”。 美貌女子扯出一丝凄苦的笑,淡淡道,“不会的,你哥哥不会真的动手,你六叔…他也不敢将你哥哥如何”。 扶晞走到她身边,若有所思的点头,没一会儿又问道,“母亲,六叔方才什么意思,他让我劝你什么?”。 “瑜儿,若是母亲不在了,你怕不怕那些人?”,这一句话轻飘飘的说出口,谁知道承受的压力与痛苦有几分。 即便是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的扶晞,也以为她不过是在开玩笑,但是见她从小袖中抽出来一把短刀,扶晞立刻警觉,她吓得立马抢过那把短刀,“母亲你想做什么?”。 见扶晞抢去了刀,她也只是浅浅笑笑,又继续说道,“若我不在了,你怕他们吗?你怕待在这里吗?”。 扶晞惊慌失措,她分辨不出来这几句话里的重点,她只能一把抱住对方,小心翼翼地说道,“母亲别走,我怕,我好怕,我不想,我不要在这里”。 女子听见这话,便再也克制不住,她紧紧回抱着扶晞,清泪过脸,痛哭不止,“瑜儿,我的瑜儿,你还这么小,我怎么放心你留在这里”。 “母亲,你别哭了,你别死,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你带我走吧,带我和哥哥走”,扶晞慌张起来,手里的短刀也掉在了地上,此刻她也顾及不上这一点。 “你哥哥…”,女子的泪还在流着,但情绪则慢慢平息了下来,她坚定的说道,“你哥哥不能走,他必须得留下来”。 扶晞抬起头看向她,“那便不走了,我们留下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走,到底怎么了?”。 “你太多事情不懂,母亲如今是非走不可了,而且,母亲的路,你不适合”,女子神色凝重,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决定了什么。 “母亲的路,是什么?”,扶晞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急着推开她,蹲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短刀,她的手刚刚抓紧那把短刀,就有一滴血滴在她的手背上。 啪嗒一声,温热,啪嗒两声,烫手,啪嗒三声,刺眼。 扶晞抬头,正好看见女子也低头看着自己,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但没坚持过一秒,就看到她的脸皱了起来,“母,母亲!”。她立时站起来,扶住女子,两人双双跌坐在软塌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很怕,你知道吗?”,扶晞红着眼睛,带着慌张和怒气,低声吼起来,看着女子心口完全没入的刀,她的泪肆意流淌,带着一点颤音,似询问,似自言自语,“为什么,怎么会还有一把刀,为什么会有两把,为什么我不知道…”。 女子努力的擦去扶晞的眼泪,她的声音同样带着颤抖,“瑜儿你记住了,你要好好的活着,你不能屈辱的待在这里,你在这里,既危险也是你哥哥的拖累…”。 扶晞心里的房子还没建好,许多事情她都不知道,许多人她都只知道一个大概,如今她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在说什么,她只能一直摇头,“不,不要,你别说话了,我不想你死,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瑜儿乖,你听我说,母亲都安排好了,若我不在了,和吉便会带你离开,你听他的话,按照他说的做”,女子已经忍到了极限,她后悔没再仔细的多交代一些话,可是想想,她要对孩子说的话多得说不完,可是她没时间了,若是这个时候不这样做,她会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扶晞见她说了几句话后又咳出了血,她死命点头,“知道了,我知道了,母亲…瑜儿,瑜儿知道,瑜儿会的,会听和吉的话的,会…会好好活下去”。 见到扶晞这样,女子欣慰的笑笑,笑完便又想哭,她摸摸扶晞的脸蛋,此刻她已经气若游丝,却还是坚持着说话,说她认为最重要的话,“你六叔是最坏的坏人,但是在你彻底离开前,还是要听你六叔的话,别招惹他,其余的事情,都教给你哥哥做,就好了”。 扶晞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听的,我会的”,她的头靠在女子心口下方一点,她一直小心的听着女子的心跳声,话语声没了,心跳声,也没了。 源源不断冒出来的血渗透了女子的衣服,印在了扶晞脸上,穿进她的头发里,流到她的眼角边,温热到冰凉,扶晞亲身感受了一次由生到死,她缓缓抬起脸,用带着血污的手去擦拭女子脸上的泪。 “母亲…”,刺眼的红染到女子的脸上,扶晞倔强的想给女子擦干净,可是越擦越红,越擦越多,“对不起,对不起…”。 扶晞瞥眼间就见到了地上那把没捡起来的短刀,她将刀拿过来,边哭边说道,“是我害死了母亲,是我杀了她,是我…”。泪水混着血流下来,脸上的血就像怎么都洗不净一样,粘在了她的脸上。 “阿瑜!”,少年站在门口,睁大眼看着扶晞。 扶晞提着短刀,一步步走近少年,“哥哥,是我,是我杀了母亲,你都看见了,是不是?”。 少年惊恐万分,他痛心的看着扶晞,以及她身后的他们的母亲,见到扶晞越来越近,他似乎想起什么,一步步后退,退出门后将门从外拉上,死死拉紧不许扶晞出来。 “哥哥!”,扶晞见门被关上,那砰的一声巨响震碎了她心里刚刚建起整体框架的房子,顿时所有一切,在她心中又都成了空白,“哥哥你别走,阿瑜好怕,我杀了母亲是我错了,可我只有你了,我不想一个人,我怕,我真的会怕,哥哥!”。 大门纹丝不动,门外也无丝毫声响,扶晞回头,后面没了母亲,整间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提在手里的短刀却还在,她木然的转了一个圈。 看着突生的变化,扶晞说不出一句话,只咬牙将手中的短刀对着自己心口一插到底,如同方才那女子一样,刀刃完全没入。 心里的房子一旦坍塌,她想起来的东西也都再次忘得干净,从真正睁开眼的这一刻起。 睁开眼,扶晞看见的是询未的脸,他似乎很开心,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好久的苦力,全身酸软无力,连说话都感觉很吃力,“我的鸡腿…你说的,要给,我的”。 询未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刚刚来半个时辰,他没想过扶晞会睡这么久,他不知道她的梦的内容是什么,只知道肯定不好。 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又是汗水又是泪水的,嘴角也咬破了,身上的衣服也半湿了,给她把脉,竟发现她的心肺都受损了。 到底该是个怎样的梦,竟让她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伤及脏腑?询未只知道吃了失魂的人都会做一个梦,有的人梦长,有的人梦短,有的人能梦完就醒,有的人睡死梦中。 只有杀了梦里的主心人物,这个做梦者才能醒,很多人都是因为下不了手才会醒不来,扶晞要杀的人是谁呢? 见扶晞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吃鸡腿,询未忍俊不禁,在扶晞手边坐下说道,“贪吃成这样,也不见你身上有哪块儿地方长很多肉啊!”。 扶晞闭眼无语,没力气再和询未争辩什么了。 “不吃了?”,询未见扶晞不说话,顺手给她又把了把脉,气息虽弱,脉搏却是正常跳动无碍,这样也就是没有大碍了。“你睡了快一天了,不饿?”。 回应询未的是扶晞的肚子,咕噜噜一串声音传出,扶晞这才努力的回答他,“就是太饿了才不想说话,你还不给我鸡腿,骗子”。 询未笑笑起身去倒来一杯水,“你先喝杯水吧,我去给你拿吃的来,吃完了休息,明天若是身子舒坦,那就正式教你本事”。 “恩”,轻轻应了一声,扶晞喝下询未喂给她的说,虽说想拒绝他自己喝来着,奈何她此刻实在提不上力,连一句谢谢也都懒得说了,想来他应该也不会在意这句话的。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情未深种 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明知有事发生,却怎么努力也都想不起来。 在自己设下的笼子里兜兜转转,难以逃离。 ………………………………………………… 等着询未离开又过了良久,这段时间里,扶晞昏昏沉沉的眯了一会儿,她老觉得心口堵得难受,缓缓睁开眼,看着不远处案桌上的烛火,她叹了一句,“都用上蜡烛了,这一觉睡得可真是太久…”。 再度闭上眼睛,扶晞开始回忆,回忆自己吃药前后的事情,她总觉得这么长的时间,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做。 前后不过是闭上眼睁开眼的一个过程,醒来以后觉得身体疲惫不堪,除此以外,她一星半点儿的记忆都没有。 失魂,我还记得询未给我吃的药叫做失魂。吃了药以后不久,就觉得人开始犯迷糊,一个头有两个大,一开始还能勉强站住,之后就是连这点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询未抱着我上了床,那个时候我还是有一点知觉的,可是再之后,就一点记忆也没有了,我难道真的只是睡了这么久? 这个药虽然也是让我很难受,但是没有感受到过程,醒来以后就发现一切都过去了,绡络却是让我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痛苦,两者之间很不一样,但是我又还是隐隐觉得,这两个药又着相似之处,都让我… 扶晞刚刚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脑中像是有一根线被扯断了,生疼生疼的,她猛的睁开眼,身体侧翻躺着,两手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为什么还,还是,会这么疼!啊!好,好疼啊!”,扶晞咬牙吼出这句话,像是在问谁,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询未进来正好听见扶晞的这句低吼,他忙放下端盘,冲到床边来,“怎么回事?你觉得哪儿疼?”。他安抚般将扶晞的双手拉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快速给她把了把脉。 “头疼,疼,疼得厉害!”,扶晞控制不住的身体轻抖,牙齿也时快时慢的打颤,她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询未,“睡,睡睡粉…”。 也真难为她还记得自己给她用过睡睡粉,“你想要我给你睡睡粉,让你昏睡过去?”,询未瞪了扶晞一眼,“亏你想得出来!”。 扶晞疼痛难忍,她死死抓住床单,询未拉过她的手,她便狠狠抓住他的手腕,“那便打,打晕我好了,我真,真的快要,疼,疼…”。 询未在扶晞说话的空档,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快速横放到她牙间,也不是这样能治病,不过是能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松开自己的右手,她这力太大,他也疼得厉害。 咬住了火折子,扶晞便不能再说话,她闭上眼扭过头去,准备自己忍耐。 “我给你把脉,你身体无碍,你为什么头疼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没办法给你下药”,询未揉揉自己的手,又拍拍扶晞的肩。 见扶晞比刚才平和许多,询未继续说道,“你先忍忍,忍过去应该就没事了,或许,这是你吃了失魂的后遗症,对了,你是不是想起你自己在梦中杀的人,如今觉得痛苦才头疼的?”。 扶晞一直辛苦忍耐,额头上的细汗一层又一层,突然听到询未说这样的话,她立即瞪大了眼睛,嘴里的火折子也咬不紧了。 “其实你也不必难过,杀人这样的事,日后少不了,更何况你如今不过是在自己的梦境中杀人,再说,那人如今也不会被你梦境影响,一定活得好好的,别想了”,询未自顾的说着,他不知道自己的这段话触发了扶晞的一段记忆。 “我确实杀人了,我在屏澜杀了人”,扶晞回想起那一夜的全部记忆,她记起自己杀了人,因为那人咒了简离,她咒他死,她便杀了她。 “其实她不必死的,我也不知道我那时是怎么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她死”,扶晞的声音带着哽咽,转过头看向询未时,她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人命在手,她觉得沉重又烫手。 询未自有记忆起便是在莫生,他亲眼见过许多人死,他自己也杀过人,在他眼里,万物生死一点也不值得叹惋,所以他没办法理解扶晞此刻的情绪,“你哭什么,什么必不必的,你想她死,也成功的杀了她,这是你的能力,这是好事啊!”。 扶晞目不转睛的盯着询未,很难理解他说的话,“一条人命,她不过是说了我不想听的话,我便杀了她,你说这是好事?”。 “有什么不对吗?你有了想杀她的心思,那便是于你而言,她有了该死的理由,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好难过的?”,询未难得有耐心,他说完起身去拿案桌上的端盘。 “在你眼里,人命,真的轻贱到了这个地步?想杀便杀,不问缘由,唯心?”,扶晞不禁陷入了迷茫,是否她再这里待久了,想法上也会转变成这样? 询未在床边坐下,将端盘搁到自己腿上,对扶晞眨眨眼,示意她起来吃东西,“头不疼了吧”。 扶晞摸摸自己的额角,确实不疼了,她见询未没有回复自己刚刚的问题,便缓缓起身,又问了一句,“我,我以后,要杀很多人吗?”。 “会吧!主子送你下来训练,不就是为了让你掌握杀人,以及保护自己不被人杀的能力吗?”,询未说着便拿起一个碗到扶晞眼前晃了一圈,是两只大鸡腿,黄油香腻很是诱人。 扶晞一直低着头,听了询未的话,她心里明白了大半,低声“哦”了一句,一抬头便见两只鸡腿绕过,又听到询未说道,“欠你的鸡腿,你吃不吃?”。她忍俊不禁,故意板起脸,给询未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拿起一只鸡腿吃起来。 夜间下起了雨,这种事情处在地下的人是很难知道的。处在地上的简离睡得很浅,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皱了会儿眉便醒了。 辗转伏枕之间,简离睁眼起身,他走到门边,开了一角,从门缝中看了看,右手不远处由作的屋子黑漆一片,这个时间,该是熟睡了吧。 回到里屋穿上便装,简离拿上一把伞悄悄出门,他踏出院门才一步,由作也出了自己的屋子。 由作身法轻盈,如鹰似燕,走了一路都不曾被简离发现。 没有举灯,简离走得较慢,直到到了九曲池,他才加快步伐,快速的隐入假山之内,见过一次由作开机关门,简离已经自信完全记住了开启机关的手法。 尾随其后的由作见到简离进了假山,自然明白他去了什么地方,他立时明白简离可能是记住了扶晞在今日还会再进行试炼,他如今下去,应该是想知道,扶晞是否还活着。 可是,他怎么会这样急切的想要知道呢?扶晞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暗暗想了一遍简离曾对自己的嘱托,由作立即进入假山,以前或许还曾对扶晞有过不忍,如今他却是由不得简离了。 简离刚刚下完台阶,便被人拍了一下后肩,他快速转身,并且准备反擒住那人的肩臂,看见是由作,他收手并向后退了一步,“你来这里做什么?”。 由作在简离准备对他动手的时候也后退了一步,此时听见简离这样问,他向前逼近两步,“这话该是我来问”。 “我,我来取玉痕水”,简离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由头,突然被由作问起,他一时就心虚了。 “这种事情,我来做便好,你还是回去睡觉吧!”,由作也不拆穿他,只是越过简离,走到他前头,暗暗遣他离开。 简离深深的看了由作一眼,带着一点不甘,低声说道,“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吧!”。 由作闭眼点头,摆手给简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着他转身离去,又直到听到细微的机关扭动声,他这才向里走入。 拿玉痕水差不多已经是一个惯例,这些年,由作向莫生取药,最多的便是玉痕水,用的人不是他,而是简离。 如今简离找了这个借口下来,初初听去勉强说得通,可是仔细一想,这样的事情哪里需要他亲自下来,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大夜里。 虽说,莫生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小便待在莫生,但是,他们也只能说是少通人事,但是绝不是傻子,有的事情看一遍看不出来,但是多了,他们一定就会明白。 如今简离这样明显的在意扶晞,只会让莫生的人注意到她,更有甚者,对她性命有碍。 更何况,简离之前也曾言明,他不甘心止步于此,他日后要经的事情还太多。 当初既然送了扶晞下来,就该彻彻底底的断了余下的念头,实不该再有牵挂。 趁着如今他还未深种情根,早早帮他断了的好。 这地下的建造其实并非一日之功,多数路径都与莫生内部相同,由作走过一次,便记得清楚,一路上和守卫的人打了招呼,他直接去了药室。 虽说询未说了会在这两天去配制玉痕水,但到今天也不过才两日,这取药还是取得早了些,但由作想着,反正下都下来了,不如就去看看。 原想此刻药室里该是没人的,没想到好巧不巧,里面不止有人,还正是询未。 看了一眼来人,询未立即明白,“玉痕水我已经配好了,你等我一下”。说完话他就拉开了左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四个瓶子。 由作对着询未点点头,随后转头打量了这个药室一眼,“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药室里?”。 “配点治头疼的药”,询未将四瓶药用小布包包起来,递给由作后又说道,“那个丫头出了点岔子,吃了失魂以后,虽说醒过来了,但是醒来不久就嚷着头疼,我给她诊脉,她明明无碍,但头疼也不是假的”。 由作缓缓接过药,又随口问道,“她这最后一关是失魂?还活下来了?”。 “你不信对不对?原本我也想她可能会死在梦中的,毕竟…不过,我知道她吃过绡络,就觉得她该是可以过这一关的”,询未想,绡络这个东西,应该就是由作给扶晞吃的。 “是,她吃过绡络,当时我竟也没想过她能忍住疼,直到昏过去也不见叫出一点声”,语气里有点赞叹,说完了,由作又低下头轻声一句,“不知道她梦里要杀的人是谁”,这句话倒不像是在问询未。 询未听了由作这话,心里暗暗一惊,如今看来,这个丫头不简单,谁人能够忍住绡络带来的疼痛,一点声也不叫出?至少他如今也只听说了扶晞这一人。 “你刚刚说她头疼?这应该不是吃了失魂后该有的状况吧!”,由作回想起自己吃失魂后的情况,明明只要醒了,便与常人无异才对,她怎么还会不适。 “我想也不是,可能是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自己的梦吧!毕竟梦里要杀的人非亲即爱,梦里痛苦,梦外难过,如今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询未可不会像由作一样,去想扶晞梦里杀的人是谁,他只是说出心里的想法,可正是他这段话让由作陷入沉思。 我当初杀的人,是弟弟,那样真实的梦,与现实无异,若是真的回到现实,遇到了梦中情景,我肯定也是会动手了。 “不知道明天她会选择入那一门,虽说不管入了那门,莫生的本事都会多少学习一点,但是选择的门系才是主攻”,询未心里自然是希望扶晞能够选择自己的药炼门,但是按照莫生的规矩,他不能左右她的选择。 询未的话让由作回了神,他眯了会儿眼,随后轻笑,“莫生六大门,看来明天你得好好给她介绍一番了”。 “她脑袋瓜子灵光得很,该是不必我多说了”,询未这时方才觉得,扶晞的聪明是个大好事,否则莫生六大门,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去介绍。 “好了,拿了药我就不多留了,你继续配你的药吧!”,由作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药也拿了,他就不准备久留下去。 “好,慢走不送”,询未也不客套,摆了摆手,勉强算是送了由作。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莫生六门 你证明了你的能力,才能让人高看你一眼,也正因此,你才有了选择的权利。 事实如此,你日后会更加明白这一点。 ……………………………………………………… 有了在抛尸池的那几天,扶晞觉得接下来的这几天简直就舒服到了极致。 相比而言,完全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也不用担心自身安全受到威胁。 扶晞今日醒得比较早,腿上的伤已经结痂,摸上去硬硬的,也不知道脱痂以后会不会有痕迹。 询未端着洗漱用品和早饭过来,正看见扶晞看着自己的伤口皱眉,他放下东西顺嘴说道,“这点疤痕算什么,又不是在脸上…即便在脸上,我也有办法给你隐去,一点也看不出来”。 扶晞虽是在意,也只当询未说的玩笑话,她下床走到案桌边洗漱,边走边笑着回道,“是吗?那就谢谢你啦!”。 见扶晞言语随意,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当真,询未鼓了一边腮帮子,他走到扶晞身旁,略有恼意的说着,“你不信我?你当我在哄你?”。 捏起两指细盐,扶晞仔细的漱了口,又用毛片子清理了牙齿,她灌下一口水,嘟嘟囔囔的回复道,“你生气了?好吧,我错了,我不该质疑你的能力”。 “这话太敷衍”,询未对于扶晞的话并不买账,他拣了一张椅子坐下,慢悠悠的说道,“等你脱痂了,我让你用玉痕水,保管你一点伤痕也看不出来”。 扶晞洗完脸,端着食盘坐到询未旁边的位子上,搁下食盘,她发自内心的说道,“这样的好事我已经不太愿意相信了,这药是不是会有什么副作用,比如疼痛,比如反复?”。 “怎会!”,询未气极,急忙又说道,“这药主子也用过几年了,若是有你说的那些副作用,他怎会安稳用下去,昨日还取了四瓶呢!”。 听见询未这话,扶晞脑子转了一圈,很快意识到他口中的主子是谁,不禁脱口而出问道,“殿下用这药几年了?”。 她这句话是对询未的质疑,她想知道的是简离是否真的用玉痕水多年,而在询未听去,便是扶晞在问他,简离用这个药,用了几年? 询未微一抬头,用心想了想,“几年了?我也想不太起来了,主子第一次拿这个药也不是向我拿,反正,最少也有两年吧!”。 扶晞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妄言了,好在询未并未意识到,她听了他的话,轻轻点头,支吾了几声,而后问道,“这药,真的能够隐去伤痕吗?多久的伤口都可以?”。 “自然是真的,不管多久多大的伤口,都可以,唯一不好的就是,用药以后只是暂时掩饰罢了,时间长了,或者在水里待的时间一长,就失效了,所以,要想伤痕不露,这药得一直用下去”,询未认真解释了一番。 听询未说了这么久,扶晞心里想的却是,“这应该就是我之前无意看见的药了,殿下那时还同我解说了一番,他用了几年这药,药量还大,看来他身上的伤痕绝不止我看到的那些”。 询未见扶晞失神,他就在桌子面敲了两记,扶晞顿时一惊,她瞪大眼睛看着询未,“怎么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询未随口一问。 “我在想,想这个药真的没有副作用吗?”,扶晞想了想,还是问了这个。 询未无奈点头,“真的没有!”。 扶晞抱有歉意的笑笑,几颗贝齿轻咬在下嘴唇上,眼睛弯弯,几分孩子气显露无疑,“我知道了,我就不该质疑你的药”。说完,她就低头吃起早饭来,扒了几口白粥,她怯怯抬头,见询未没有看她,她才安心吃起饭来。 询未一直等着扶晞吃完才说起他来的目的,“你已经通过了考验,身体完全无碍后就要开始学习了,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你想入那一门”。 不等扶晞说话,询未又自顾说起来,“我知道,你不明白我现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先等我介绍完莫生的六大门系吧!”。 扶晞端正坐姿点点头,示意询未可以开始了。 “青兽门,专习轻功,以身法轻快为名,武力上若是不及,这门功夫学得好足以让你保命,你若入了这一门,除了学习其他门派的基础外,会主攻轻功”。 “暗花门,专习暗器,以暗器精巧为名,使用起来让人防不胜防,很少有能逃脱的人,也算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功夫,同样的,入了这一门,你除了学习使用暗器,还会学习其他的,不过,这个是主攻方向”。 扶晞神情严肃,询未的话,她听得极为认真,她很明白自己没有太久的时间去考虑,所以她现在一定要认真仔细听清楚,想清楚。 她知道接下来的选择会决定她往后的路,她一定要选一个适合自己,又能够极大的帮助到自己的。 “六艺门,顾名思义,六艺均学,不过这里的六艺可不是平时认知里的御射一类,而是指的六种兵器,分别是刀枪剑,棍鞭锤,其实武学一通则万通,若是学好了其中之一,其余的倒不会差到哪儿去,与前两门相比,这个进攻性要强一些”。 询未每说完一门,都会在桌子面上敲一下,他每敲一下都会让扶晞的眉毛尖跳动一下。 “查息门,专门统合信息,这一门又分为两种,一个是出门在外收集信息,一个是不必出去,就是待在内部的阁里,将收集来的信息分类汇总,学了这个,会让你的侦查能力提高,并且,危险性比较小”。 因为询未说话的同时也一直盯着扶晞,所以他很清楚的看见她的表情有了变化,在说前面三个门系的时候,她一直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只有说到查息门,才见到她微微摇了摇头。 “药炼门,以研制药物为主,同样的,因为对药理的熟悉,所以医术和毒术是这一门的看家本领,医术学好了,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毒术学好了,同样可以杀人于无形,你…”。询未话还没说完,就被扶晞的一声轻笑打断。 “你就是药炼门对不对,感觉你很想让我进这一门”,扶晞咧开嘴,呵呵乐着,“因为你这几日,对于药物之类的都很敏感,而且你刚刚说这一门的时候脸上有兴奋的表情,哈哈!”。 询未撇嘴,“就算你说对了又怎样,我说的话你不信?你觉得我托大药炼门了?”。 “没有没有,我这几天已经见识到你的药的厉害了,所以,我绝对相信你刚刚对药炼门的评断只不过…”,扶晞促狭一笑,便低下头去。 “只不过什么?”,询未随即问出口。 “只不过确定你是药炼门的以后,我应该就不会加入这一门了”,扶晞不带一点玩笑的同询未说着。 询未不解,“为什么?你记恨我曾让你成了瞎子?”。 “当然不是!”,扶晞不知他会想到这码子事上,与她原意相悖,她立即否认,又说道,“我只是觉得我和你也算是相熟了,我不选这一门,也可以让你给我开小灶,你说是不是?”,说完,扶晞对着询未挑挑眉头,如同捡到便宜一般窃笑一番。 询未瞥了扶晞一眼,“你倒是如意算盘打得好!你就断定我会让你如意?你别忘了你可是我带着的,你选什么,我不一定如你本意”。 “你不会,你也不能”,扶晞轻轻舒口气,“这个决定权一定在我手上,若是你可以决定,你想让我去药炼门,哪还会费心来给我讲这六门”。 “小滑头!”,询未听了扶晞的话,又见她那般得意的笑,他气得锤了一下桌子。 扶晞仍是一时窃笑,不过笑着笑着,她便以手蒙脸,嘟囔道,“好了询未,你继续说最后一门吧,看我到底相中了那一个”。 询未虽是生气,但也暗暗赞了扶晞一把,他轻咳两声,继续说道,“居商门,莫生也不只是打打杀杀的地方,除了历代积累下来的财富,以及任务得来的酬劳,莫生也有专门培养的人才行商,出资是莫生,盈利自然也是莫生,这个身份普通,一般不会有危险,同时,莫生会给人相随,一为辅助,一为保护”。 看着扶晞笑着点头,询未吞吐问道,“你,你不会,你不会要入这居商门吧?”。 扶晞很快回答,“自然不是,我点头不过因为觉得莫生的根大业大,这莫生的主人该是个很有头脑的人,而这居商门,我虽觉得稳妥无险,但我却是决计不会选择的”。 “决计不会选?你明明也说了这一门稳妥无险,你为什么撇下不选?”,询未好奇扶晞明明已经看出居商门的优胜点,特别是她这种目前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而言,那她为什么还要说决计不会选呢? “与我目前的处境而言,毫无意义啊!”,扶晞状若随意,摊摊手继续说道,“我到底还算是这座府邸的人,府里的人数都是被内务所登记在册的,我可以离开这么久,大概是…大概是旁人都以为我死了吧!可即便如此,我日后还是要听命于殿下,我若真是学了经商的本事,一时半会儿怕也帮不了殿下,一来他不会缺钱,二来盈利都归莫生,一个毫无用处的人,真不知道殿下能否留下我…”。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暗花已定 我不想以后遇事只能逃,我想的,是我自己能够面对,我能够自己保护自己,我能够保护别人。 …………………………………………………… 否定了居商门和药炼门,扶晞又开始一一排除其他几门,首当其冲的就是查息门。 “查息门,也算了吧!”,扶晞摇摇头,顺道倒了两杯白水,一杯递给询未,一杯自己仰头悉数灌下。 “刚刚见到你摇头,已经是意料之中了,说说你为什么不去吧!”,询未接过白水,也是仰头灌下,甚是随意的问话。 扶晞笑笑,“查息门为查探消息而生,且不说这一门还有区分,我进去以后,可能还要经过考验来鉴别我适合哪个,莫生的试炼,我有一便不想再二,再说,不管我最后在外还是在内,一辈子都是与各种机密消息打交道,日后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说,很有可能因为触及到了什么大事而没命,所以,这一门,听起来没什么大风浪,实则不然”。 除此以外,扶晞还有她自己的私心,她担心自己最后要被安排去统合信息,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她想见的人。 询未一副沉思的模样,说实话,他在此前从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每日就是专心做自己的事,如今听着扶晞的话,一开始他觉得莫名其妙,细细一想又觉得甚有道理,这些年来,由他送药去赐死的查息门人,前前后后也有百八十人了,实在,不算少数。 轻叹一口气,询未抬头对扶晞眨眼,“继续说,还有两门呢!”。 扶晞见着询未神情严肃又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直小心的看着他,他突然抬头让她一惊,随后缓缓说道,“还有,六艺门”。 “说说原因,我想听”,询未敲了两下桌面。 闻言,扶晞抿抿嘴,继续说出心里的看法,“如你所言,武学这东西,一通则万通,学习六艺不过是是个幌子,重点的该是在精不在多,我如今十五了,从来没有学过什么一招半式的,而武学是最最最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东西,我自认不是这方面的奇才,也没有很好的领悟力,若是想要有所小成,怕是需要很久,我…”。 接下来的话,扶晞不再说下去,她两个大眼珠子盯着询未,诚然一副,你应该懂我要说什么的样子,有幸,询未也确实明白她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她不想等那么久,她想早点学到一些东西,一些能够防身,又能够与人有用的东西。 这一回,不再等询未继续问,扶晞继续说着心里的想法,“最后,就是青兽门了”。 询未抢问一句,“我倒是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去青兽门了,如今我要你说说,暗花门的好”。 “你应该还记得你在抛尸池,拿石头扔我的事情吧!”,扶晞好像料到了询未会这么问。 她见询未点了头,便继续说下去,“我在那里的时候,喊声会有回音,而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很难分辨你在哪儿,这证明那个地方一定不小,可是,那时候你每一颗石头,都准确的打到我身上,每一下都让我疼得想叫出声”。 略微停顿了一下,扶晞看看询未闭眼不语的样子,又说道,“还有你的身法,你不管是来还是走,都让人难以察觉,可偏偏,你是药炼门的”。 询未知道扶晞想要说什么,他撇嘴,“那是因为我聪明,我不止暗器学得好,我轻功也好!”。 “确实,这也可以说是因为你学得好,可你也说了我很聪明,我是不是能够如你一样身兼数长呢!”,扶晞说完笑笑,很明显的玩笑话。 没过一会儿,扶晞就抿嘴,两颊轻鼓,很认真的模样,若在一个月前,她的婴儿肥还很明显,如今却再也看不到婴儿肥的影子,如此这般,倒显得她成熟了许多,“我不想以后遇事只能逃,我也想有能够还手的能力,所以青兽与暗花,我选后者”。 询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睁开眼看了扶晞两眼,就撇过头。 “我不想以后用轻功来逃命,我希望它是辅助,辅助我成事的能力之一”,扶晞平时在宝华楼里没少看书,除了正规的诗书礼艺,还有各种志怪杂书,不说她学到了什么,至少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她人是清醒的,她就能保证自己的思绪是清晰的,正如现在,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反正也不是选了一门,其他的就不能再学,扶晞的想法就是,粗略的会些轻功拳脚可以傍身,重要的是暗器,她已经知道了莫生的暗器制作精巧,询未会这样说,那就绝对不是一般的精巧。学好了这门功夫,就是将主动权掌握了一半。 再者说了,学习使用暗器和学习刀剑等武功不一样,后者需要的是日积月累的根基,前者却重在身法和手法,轻功和暗器相辅相成,只要自己能够在这两门上多上点心,相互转化运用,一定可以较快掌握。 见扶晞坚持,询未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也确实如扶晞所分析的那样,他并没有权利插手她的选择,“好了,既然你选好了门系,那我就安排下去了,最迟今天晚上,就会有人带你去见暗花门系的教导师傅,至于住处,应该还是这间暗房不会变了”。 “另外,这里并不是莫生内部,所以严格来说,你的教导师傅应该,也是和我一样的学成留任人,而不是莫生里的长老”,询未将手边的杯子放回原处,继续说道,“你能通过莫生的试炼,已经很不错了,即便是长老,也会高看你一眼,所以不必紧张”。 询未说话的同时也起身欲走,扶晞见此立即跟着起身,“询未,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你条理清晰,见解独到,我有什么好失望的,只不过是你这边的事情办完了,我也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询未停了下来,突然又想起食盘之类的东西没带走,他又转身去拿。 “询未,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人,也是接触的时间最长的一个,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但我却已经当你是朋友了,你方才提醒我的,我很感激的!”,扶晞知道询未肯定有情绪,即便不是对自己的失望,也一定有些失落。 询未收拾好了东西,转头就看见扶晞认真的样子,他突然就想笑,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淡淡说,“我都说了,你通过试炼就会被人高看,虽说我很想强迫你选我这门,但是算了,还是让你享受一下自己选择的快感好了!”。 扶晞笑嘻嘻的点头,“我很享受!”。 就这样,询未又交代了几句才离开,扶晞也听询未的话,在他离开后好好休息,静等暗花门门人的传唤。 与此同时,五皇子府的府门正是一片混乱,今天是送补给的日子,谁都知道,庆帝下旨将这里圈为禁地,进去均是不允,就连补给都只能在门口递送,何曾想堂堂广明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夺门而入,还附送给后头的人一句话,“父皇下旨这里不许人进去,本王看谁敢进来拿我!”。 外头站着的人,不管是禁军,还是送补给的宫人,均是傻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可这时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想冲进去将广明王带出来,他们不敢,在外头等着也不可能,而禁军也更是不敢妄动,怕让人上报这件事后,庆帝会治他们一个失职之罪。 送补给的宫人可不敢瞒住这件事,他们忙着催促守门的禁军入府,禁军众人均是以白眼回之,而府里的下人也是惊慌。 好在程理路过时见有异样,便走上前来,问清楚情况以后,他立即指了一个人去通知简离,再指一个人去追上广明王,而他则留下来和府外的人交谈。 日子久了,一门之隔,程理早已同禁军头子半熟,他倚着内门框对禁军头子喊道,“岳郊兄弟,你们的防守如此严密,怎么会让广明王轻易冲进来的?”。 禁军头子岳郊也是个粗汉子,听了程理前半句话的抬高,自然也忽略了后半句话的问责。 他立马走近回复道,“程管家,我们这也是防不胜防啊!送补给的来了,我们自然会退守一边,谁知道王爷会从太监后边冲出来,还迅速的入了门”,说着,他还回头瞪了送补给的宫人头子一眼。 宫人头子魏大平也是个看眼色的主,见着程理和岳郊这就聊上了,担心事后问责的时候,他们一窝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立马也上了跟前。 魏大平先是对着程理笑笑,而后十分无奈的说道,“管家,这王爷是何时出现在我们做奴才的中间,我们是一点也不清楚啊!倒是这禁军,他们若是没有一丝放松,怕也不会让王爷轻易冲进去!”。 岳郊一见这魏大平当着自己的面就把责任推到他们禁军身上,立马就跟烧了一团火似的,他把手搭在自己的佩刀上,狠狠瞪了魏大平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魏大平在宫里也没受过这等气,他心里寻思着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若是真推到了他头上,那就是要命的事情,越是这种情况,他越是不能落了下风,想着想着也就不怕他了,他胸膛一挺,全不却步,“人在这里,头也在,看你敢取不敢取!”。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嘴上功夫 一张嘴,会说话的人能用它轻松缓解剑拔弩张的气氛,而不会说话的人,便只会在话说出以后,暗自后悔。 一双眼,懂得观人察物的,即便只是别人的一个眼神,他也能借眼看心,相反者,只会被他人看穿,如此而已。 …………………………………………………… “你这没种的东西!我看就是你们掩护着王爷!否则他怎么会在你们尾后跑出来?”,岳郊立时便将刀拔了一半出来,若不是程理按住了他的手,怕是他已经将刀架到了魏大平的脖子上。 魏大平听见岳郊戳他痛处,同时红了脖子,见着他真敢拔刀,他心里一慌,退了半步,又看见程理帮着按住了岳郊,他便对着程理点头表示谢意。 “两位先别冲动,都是为人办事,上下总有些摩擦,可别放到心里了”,程理站在门里,一手按着一个门外面的人,轻说了几句,他们二人都还买他面子,尚算稳住了局面,他又说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遣人去一趟宫里,把这件事告知皇上”。 岳郊面露为难,他用余光瞟了魏大平一眼,见他也是有些犹豫,对于程理的说法,他们二人都是怕的,就是担心这件事会问责到自己身上。 程理自然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他缓缓道,“这里这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王爷自己冲进来的,作为送补给的宫人,你们不知所措,作为退守一旁的禁军,你们防不胜防,试问谁会怪到你们身上?”。 这段话一出来,岳魏二人低头不语,心里都是暗暗思忖起来,程理见状立即补充道,“事情清楚明白,王爷罔顾圣旨意要冲进来,你们谁能拦住?如今谁都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们若是还不让人去通知宫里,待会儿又有了什么变故,你们才真是担待不起!”。 程理的话句句在理,岳郊抬头看了魏大平一眼,两人心照不宣,想法算是暂且达成了一致。 魏大平对程理稍稍弯了个腰,“谢管家提醒,我魏大平若是这回能够无事,必然要亲自来送酒肉回礼的,这会儿我就先回趟宫里了,这里有什么事儿你们先照应住”。 程理知道此刻不必多言,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此刻,岳郊对着魏大平也算是客气了些,他摆摆手,“公公你赶紧回趟宫里吧!这里的事我会注意的”。 魏大平也不是不饶人的主,他退了怒气,对着岳郊点点头,“那就有劳你了”。随即转身离开,带着其余的宫人一同向宫里赶去。 “程管家,你说里面如今是不是也乱起来了?真不知道王爷为何要进去”,岳郊心中忐忑,看了看程理,又看了看身后的八个弟兄,他们也都是惶恐不安的样子。 程理虽不至于像他们那样恐慌,但是也甚是疑惑,他不知道广明王为什么要进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敢违抗圣意,如今他指派出去的人又没一个回来,而他又不能乱走动,只能先留在这里,一是等消息,二是安抚住府外的人。 简离本是在春照阁,眼睛看着由作递上来的关于程理的资料,手上练着字。 毫无所获四个字让简离停了笔,再度写起来的时候,他淡淡的道,“不用操之过急,慢慢进行,我有时间,我就不信他真能瞒天过海”。 门口有人通报,由作挥手让放人进来,正是程理派过来的由伉,他额头上满是大汗,匆匆给简离见了礼,忙说道,“殿下,广,广明王来了,他冲进府里来了!”。 简离手一松,刚刚醮足墨汁的笔砸在纸上,一个呈圆的墨圈如同荆棘花刺一般向外滋长,他右眼眯了半眯,眉尖跟着一抖,眼睛珠子缓慢的转动了半圈,半晌才抬起头,淡淡的问道,“广明王此刻在哪儿?多久前的事了?”。 由作与简离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快速的消化这个讯息。 “我,我也不知道广明王他如今在哪儿,就是拿补给的时候,王爷他突然冲了进来,进来以后就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我…是程管家让我赶紧来告知殿下的,此刻,已经有两盏茶的时间了”,由伉不知道简离人在哪儿,先去了一趟流云,被告知简离人在春照阁,他又一路跑过来,如今又是大气不敢喘一个,真是难受得要命。 从由伉的话里,简离已经知道了所有他想知道的,他走出案桌虚扶了由伉一把,“知道了,你回去回复程理吧!让他看着处理,本殿这边会留心,你不要多话,知道吗?”。 由伉重重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回复管家!”。 看着由伉小跑出门,简离又同由作对视一眼,低声道,“你觉得他去什么地方了”。 由作挑眉,“我想,无非是宝华楼,清风这两个地方,若是他知道屏澜,怕也会去一趟屏澜”。 简离冷哼一声,“若是找不着人,他就该来找我了,两盏茶过去,他若是步伐快些,此时该是一无所获,心烦气躁了!”。 “要在这里等吗?”,由作低声问。 “他的举动都配上冲这个字眼了,我若是不去主动迎他一迎,未免太对不起他了!”,简离渐渐收紧两拳,右手拇指在食指上用力摩擦。 由作会意,“那我们此刻去什么地方?”。 “去流云,流云毗邻清风,他要找我,也会先寻相近的地方,若无意外,我们会在路上遇见他”,简离说着便挥了挥两袖,先行一步,由作立即跟上。 诚如简离由作二人所料,浔阳入了府以后,首先便去了宝华楼,可自从府内人数锐减以后,这宝华楼便再没人看守,浔阳上上下下两次,确定无人后又立即赶往清风,同样是一无所获。 浔阳记得简离曾说过如同扶晞一般的下人都是住在一个什么地方,可是他不记得那个地方的名字,便放弃了先找到扶晞的念头,转而想去找简离。 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下人,就是路过几个楼院的时间看见过守卫的人,不过浔阳不靠近,他们也不把浔阳当回事,看来他冲进来这件事还没有在府里闹开,并且他们也都不认识他,只当他也是府里的下人。 简离在去流云的路上,刚刚走过一座廊桥,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浔阳,他的嘴角难以察觉的抽搐了一下。 原本在来的路上,简离还在想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他难以置信浔阳竟真能不顾及圣意,任着性子胡来,如今亲眼看见,他才真真切切的信了。 同样,浔阳也瞧见了简离,他兴冲冲的向着他跑过来,“五皇弟,五皇弟!”。 “下人告诉我…”,简离退开一步,同浔阳隔开了一点距离。 浔阳虽然不是心细如尘的人,但是也很快察觉到了简离的有意疏离,他打断简离的话,“五皇弟你我何至生分至此?”。 由作背过身走远几步,着眼看了看四下。 简离不语,算是给了浔阳答复。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心里也是千悔百怨,但是事已至此,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弥补你,你如今对我生分,虽然也是我该的,但我还是希望你别这样”,说着,浔阳便上前一步,搭住了简离的双肩。 闻言,简离心里一紧,细细揣摩浔阳说的话,对不住?他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何来的对不住一说?他千悔百怨?他这悔怨从何而来? 见简离仍是不语,浔阳松手,轻轻叹了一口气,“五皇弟,其实我在你封王那天就有话想对你说的,只不过当时我以为是我多想,我怕你误会,所以才不对你说”。 浔阳的话不清不楚,也不像是有意卖关子,倒像是在诱导简离开口问他,可是越是这种情况,简离越是不会主动问他。 最后还是浔阳耐不住,他自己甩手,一副心怀苦衷又略带愧疚的模样对简离说道,“五皇弟,我知道以你的聪智,肯定早想到当日的一切是我母妃对你的算计,我…我知道,你心里定然是恨的,但是…”。 “但是怎样?但是这一切终究还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吗?还是说,但是我如今已经这样,就不要再妄想其他?”,简离对上浔阳的眼,眼里的质问逼得浔阳不敢再与之对视。 浔阳低头,慌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想说,你不要怪我母妃,你要怪便怪我好了,若是我当初告诉你我发觉的不妥,你可能就不会入了我母妃的套,那样的话,如今,绝不是这个局面的!”。 “哦…我不知道,王爷你说的是什么事,是什么能够逆转这一切”,似冷漠似询问,从称谓到语气,简离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在你封王前的一段时间,我入宫,宜兰不在,宜兰就是,就是我母妃身边的宫女,她,我从未见过她离开我母妃那么久,如此情况,我遇上两次,我私下随口问了她,她说漏了嘴,说是去了松云院…”。 “宜兰出马,必然是我母妃的吩咐,我好奇我母妃怎会同…你母亲有所联系,我留心我母妃的话,她数次提及会让我第一个提前封王,我心里觉得不像玩笑话”。 “两者结合,我感觉你会出事,不过,我想了许多次,始终觉得,一切不过是我多想了,可是…可我没想到,这些都是真的,封王那夜我想为你再求求情的,可我被父皇吓着了,我从未见过他发那样大的火,还牵扯出了太子,还涉联了那么多大臣,我,我只能却步!”。 “你和太子的联系,是邱群发现的,那日我没有杀他,而是送他入了宫,我让他做太监是为了让他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犯的错!他守宫门时,发现了太子随从违了门禁晚归,他邀功的告诉了我母妃,我母妃派人跟着,顺藤摸瓜便查出了你们”。 简离的目光让浔阳无所适从,也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冒险来这的初衷,此刻竹筒倒豆子般,可以说的,不可以说的,统统说了出来。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转再转 从前看似单纯的人,在被激怒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一个人的性情本是如何,那便是如何的,从前你觉得他不错,只不过你们还没成为对方的对立面。 真到了撕破脸面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从不对你发脾气的人有多可怕。 …………………………………………………… “五皇弟!我,我也不知该对你说什么了”,浔阳心知自己刚刚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可这个时候再想改口也来不及了。 在简离看来,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如今浔阳对他说的这番话,丝毫不减他心里的恨意,可在此之外,他最最不能忍受的,是浔阳从头到尾都没提及他的母亲颜沁,他的后悔愧疚没有一点分予他的母亲。 是刻意的?还是他根本就不在意? 对于浔阳,简离已经懒得再给他一张兄弟的脸面,他选择了直入主题,“你如今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总不成是为了说一番后悔愧疚的话吧!”。 “我…我想…不是,我不是,没有,我…”,浔阳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简离自然明白自己的话让浔阳接不下去了,他若是直说自己此行是为了扶晞,那么他之前的那番悔恨就会变得一钱不值,可若是说此行只为了给简离道歉,那后面关于扶晞的话,他就再难说出口。 “有话便直说吧!相信此刻不只我府里的人都在找你,还有宫里也该得知了这个消息”,简离旁敲侧击,一句句话拿捏有度。 浔阳听完这句话,他聚神看着简离,一段话不带喘气,字字清晰,“我想带走扶晞,我知道她是内务所登记在册的人,但是办法我已经想好了,不会牵连到任何人,即便有什么过错我也一力承担,五皇弟,你成全我好不好?”。 简离盯着浔阳,片刻不作声,这样的眼神让浔阳觉得很不自在,他的脸色慢慢变得紧张,又试探般的叫了一声,“五,五皇弟”。 一声冷笑落地,简离抬头大笑起来,甚至笑到捧腹,他缓缓自己的情绪,可神情上却带着一丝玩味,“成全?这词是否用力过猛了?我是什么人,我有这个能力吗?扶晞又是什么人,她值得你这样费心吗?你是王爷,你此前何曾如此卑微过!”。 嘲讽与试探的语气混杂,再夹杂着简离的怨愤和有心刁难,这一连串的问题顿时就在浔阳心底炸开了,他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一双眼睛好像即刻便能喷出火来,再仔细看看,又是像在努力压制怒气,百般隐忍的样子。 “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只要你答应,你我配合,我可以带走扶晞,你也可以破了那两年的禁足,一年,我保证最多如此呆上一年!如何!”,浔阳紧咬牙关,满腔怒火隐忍不发,略显激动的对着简离说他起他的筹码,他深信,面前这个五皇弟,一定也想早日脱离这窘迫的处境。 简离心中已经充斥着恶心,他厌恶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自以为是,但是又很好奇他所说的万全之策是什么,抿嘴鼓气压下心里的别扭,他表现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问道,“你口中的万全之策是什么?”。 看到简离似乎有了兴趣,浔阳也激动了起来,他兴奋的讲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何意?”,简离大惑。 “我为闯入你这府中寻来的借口,便是有人在追杀我!如今,只要你这府中至少死掉一半人,而五皇弟你也受些伤,这前戏便完成了!”,浔阳眼里的兴奋那样真切,让简离几乎以为他在说着什么好玩的事情。 “你这意思是要让我杀了我府中一半的人?你当这是游戏,你觉得好玩?”,在简离听来,且不说整个计划本身漏洞百出,就是杀人这一条就已经如同疯魔。 浔阳以为简离觉得他的计划不够完善,他立即补充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你同意,你就只需要配合我,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就可以不用在这里关两年了!一年,不,不用一年,若是你肯向父皇认错,或许,你立刻便可以恢复自由!”。 “你疯了”,简离对着浔阳摇摇头,他不知道是这段时间浔阳变得太厉害,还是浔阳本就如此,只不过早前他不曾发现。 “你是不是不想杀人,这个也不必你动手,我来之前就花重金请了一个江湖人,我安排他追杀我,只要你同意,我便让他进来,让他替你我杀人!”,浔阳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他见简离向后退了半步,他立马拉住简离,继续说下去,“还是说你不想自己受伤?这个你若真不想,那便,那便算了,你…”。 简离重重推开浔阳,极是鄙夷的看着他,“我从不知道,你居然蠢到了这个地步!”。 浔阳说了这么久,他早就忍不住了,如今简离如此看轻他,他立刻便发了火,怒吼道,“你到底在怕什么!能做的我都做了,你还想怎样?”。 “我怕什么?我怕被你这蠢货拉下水,最后死得更快更惨!我如今想要你这疯子滚出去”,简离见浔阳已经卸下了面具,他也吼了回去。 “我这是在帮你!”,浔阳不愿放弃,他额头上的汗顺着脸滑下来,他快速的闭着眼睛抹了把脸。 简离冷笑,“呵!帮我?难道半点没想着你的私欲?”。 “你!”,浔阳拳头握紧,指骨咔咔作响,“我要你把扶晞给我,你给不给!”。 “你这是在逼我?”,简离一句反问,故作惊讶的模样,但很快就冷下了脸。 浔阳用力别过脸,“你也可以这样想!”。 “哼,如今我再没什么可以失去,你认为我会怕你?”,简离挑眉,一脸不屑,“如今你该仔细想想,没了你计划中我的配合,你的被人追杀是否还能用下去,若是不能,我也很想知道,你这个王爷扛不扛得住违抗圣意的罪名!”。 简离有意无意的提醒让浔阳心里凉了半截,这个借着被人追杀,无奈逃入简离府中的主意,是于蕴薏想出来的,虽说荒唐可笑至极,浔阳当时听了也立即否决了。 但是于蕴薏的说法是,“王爷你背后有明家撑腰,你的外公舅父也都刚刚凯旋不久,再加上庆帝素来宠爱你,只要你明面上给出一个理由,那么即便那个理由再荒唐,也不会有人戳穿你,再说,你冒着这样的风险进去见五皇子殿下,这只会让庆帝觉得你兄弟情深,只要面上过得去,他更加不会责罚你,更何况王爷你做戏做全套,真的花钱请来一个江湖人,事后他只需要在众人面前露一面,然后天高海阔任他逃,谁追得上他,谁又能有确凿的证据说一切是王爷你自导自演?一切,就看王爷你敢不敢了!”。 有条有理的分析,以及信誓旦旦的保证让浔阳动了心,只不过,于蕴薏的这个办法,只不过是让他能够进来见想见的人一面,也不涉及人命,而后面的事情都是他自己顺着想出来的。 他想着既然都要荒唐成这样了,不如就荒唐到底算了,他要借着五皇子府同样不安全的由头,请庆帝加派人手,同时以调查为名,撤换五皇子府所有下人,只要有办法把扶晞带出来,他就有自信能把她带到自己府里去。 在没同简离撕破脸之前,相信他定会配合自己一番,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那自己这个借口,还能用下去吗? 浔阳被简离泼了冷水,脑子顿时清醒了大半,他心里明白,若是没有一个好的由头,他是决计承受不了违抗圣意的罪名的,更何况他还是如此明目张胆… 想来,如今也只能先同简离服软了,“五皇弟,我,我方才是昏了头了,你,莫要往心里去啊!”,浔阳低头抹了一把额头,这段话他自己若不舔着脸,他都说不下去。 简离心里了然,如今浔阳卖乖,是意识到他的路不好走了,他只能对自己服软,事有转圜,能用的人还是要捏在手里,为了转移话题以及调和气氛,他便故意问一句,“扶晞你不要了?”。 “我当然…这,我当然是,是想要的”,浔阳一咬牙,还是说了心里话,他还是要赌一把。 “你能为她做到那一步?”,简离盯住浔阳的眼睛,见他几斤经变化,又犹豫不定的样子。 浔阳不是三岁小孩,自然明白简离这话的意思,“我,我,只要是你说得出的,而我又做得到的,我都会去做!”。 简离勾起一抹笑,转瞬即逝,“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不会用你的办法,那样太蠢了,随时都有可能被人翻盘”。 又一次的打击和明面上被人骂蠢,浔阳不悦的撇头,但又因为简离言语中的缓和,以及他的同意,他也就忍下了怒气,转头继续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安安分分的等着两年过去”,简离知道浔阳会反驳,他立即补充道,“这样最稳妥也最好,难道为了扶晞,你等不了两年吗?”。 激将法,对于智商弱于自己的人而言,快而有效,简离认为用在浔阳身上,屡试不爽。 “我,我当然等得了!”,浔阳很快的答应了。 “那就好”,简离淡淡一笑。 这个神情,让浔阳觉得一切都不曾发生,他们还是兄弟,可是下一秒,他自己就提醒了自己,他们如今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双方,各自为己罢了。 “扶晞不在宝华楼,她去哪儿了,我想见见她”,浔阳自认为自己提出了一个很合理的要求。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助他上位 你敢冒这样的风险,我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只要可以毁了你,能毁了你身后的那群人,情爱算什么?不过是拿来利用的东西罢了。 …………………………………………………… 简离一口回绝了他,“不行,你我如今该在有限的时间里想想,该如何应付你违抗圣意之罪名,而不是浪费时间去见她”。 浔阳本想再争上一争,不料,简离又道,“如今,等着你犯错的人少吗?你是想过不了这关,我送她下去陪你?”。 闻言,浔阳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简离拉了浔阳一把,“我们快去府门口,边走边说”。 “这么短时间,你能想出办法吗?”,浔阳瞪大眼睛看着简离。 “你进来有谁除了禁军和送补给的宫人,还有谁看见?”,简离不管浔阳的质问,问了话就转身离去。 浔阳见状只得跟上,“再就是你府中的人了”。 由作见到他们走了过来,便退到了一边,等着二人走远,他才慢慢跟上。 “你这办法是你自己想的?”,简离问了个题外话。 “算是,也不算是”,浔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回答得模棱两可了。 简离一听便明白,“哪一部分不是你想的?”。 浔阳自认为,如今同简离算是坐在了一条船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老老实实的答道,“以被人追杀这个借口闯入你府中,这个,不是我想的”。 “你的谋士未免太差劲了”,简离知道,能给浔阳想出这件事情的应对办法的,只能是他的身边人,可绝不可能是奉绣一流,他们对此避之不及,怎会让浔阳涉足,可他又从没听说浔阳哪来的什么谋士,他很快锁定了一个人,但又不确定,也不能问得太直接。 “女流之辈,眼界自然也只到这个份上了”,浔阳这句话说出口,也就是把所有责任推给了这个女流之辈,顺道把方才简离的那几句斥责也都卸下了。 简离走在前面,很无力的翻了个白眼,随后又说道,“这个女流,真是谋士之选?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 “她可不是什么谋士,是我府里的试婚女”,浔阳知道试婚女的身份都是保密的,所以他不准备告诉简离这个人的名字。 确定了是试婚女以后,简离就确定了她的身份,也就不再准备问下去了,他转而说道,“你如何同你买通的江湖人联系?”。 浔阳听简离的话,总算是转回了正题,他立马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个烟管,“他在你府的后门不远处蹲守,我把这烟向着天吹,他看见了便立刻来寻我”。 简离不打算接过烟管,就粗略的看了看,他越过浔阳,看见由作神色有异样,还给他打了个眼色,他立即问道,“你说的这个江湖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浔阳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给简离透底,抬头见到简离的厉色,他立即说道,“是被缉拿的死不益”。 “死不益?”,简离显然对于这个名字很陌生,他将目光投向了后面的由作。 “这个人先后在安孚两国犯了事,月余前逃来南国,他据说是奸杀了安国的一名公主,而在孚国又杀了一位王爷”,由作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了简离。 浔阳回头看了由作一眼,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但又想想,觉得这件事之前就有风声传到南国来,简离不闻外事也就不知道,而由作作为一个下人,或许会关注这些东西,他也就不奇怪了。 调头对上简离,浔阳便坦诚起来,“不久前安孚两国都修书过来,让父皇协助拿了这人,父皇便让京都狱司全力追捕他,我…我无意遇上了他,他帮我这事,我便,便给他千金,同时帮他逃离京都”。 “由京都狱司全力追捕,你如何能帮他逃离京都?”,简离觉得京都的安全防线不低,在严守期间,重重关卡若没有正规手续,是不可能轻易通过的。 “此事,京都狱司只是辅助,而我,才是主管之人,我手上有通行的牌子,我给他牌子,便是助他”,浔阳心里也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缓缓说出口,说完就低下了头。 简离忍不住睨了浔阳一眼,本想质问一句,这样的人你也帮?随后一想,自己根本不必管他,况且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扶晞,他也就懒得对浔阳说什么了,调头继续走。 浔阳看着很快就要到廊桥,过了这廊桥便是前院,他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偏他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多问简离一句,连催一催的想法都被扼杀在萌芽之初。 三人相继沉默,就这样走了十余步,简离突然停下,转头问了由作一句,“你可有把握杀了那死不益?”。 浔阳愣住,不知道简离这话什么意思,他也只得随着他的目光去看由作。 “若能让他和我打而不跑,我便可以杀了他”,由作实话实说,若是在武力上,他是可以杀了死不益的,但是若那死不益拼了性命的往外逃,那就说不准了,毕竟他如今身份受限,不能像私下一般随意出入五皇子府。 简离看向浔阳,“你可将出行牌子给了那死不益?”。 浔阳立即从怀里取出一枚半掌大小的铜牌子,“没有没有!我和他约定,他帮我成了事,我才会给他”。 闻言,简离不再看浔阳,继而又看向由作,“如此,把握可大了些?”。 “十分”,由作点头。 简离心领神会,他开始不紧不慢的向前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待会到了前院,你继续按照你的计划进行,等那死不益在众人面前露一个脸,最好能给让他挟持到你,等到他向你要通行牌子的时候,你就说被由作抢去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你要做什么,你要杀了他!我和他之间是有约定的!”,浔阳大骇,他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办法,还不如简离单纯的配合自己。 “不然呢?给你一个机会立功不好吗?对于这种丧尽天良的人有什么好讲道义的?你的所谓道义也不过是你如今想要我单纯的配合你!”,简离停步转头,深深的看了浔阳一眼,有了方才的争执,他如今真想将浔阳此刻的这张脸皮扒下来。 浔阳哑口无言,脸上无光,他与简离对视,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屑。 “他原本就是在逃之人,我让由作杀了他,事后你就说那人威胁你给他通行牌子,你假意允他,而后故意跑来这里,就是为了惊动宫中,这样一来,你可以脱罪,也可以领功,何乐不为?”,简离尽量快速的分析了一把,他眼瞧到自己说话时,浔阳眼角的微微笑意,他轻翻一个白眼。 “我知道了,如此甚好”,浔阳听了简离的话,觉得可行性很大,立即就同意了。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刚刚到前院,浔阳就拿出烟管向天吹,而简离和由作两个就躲在暗处,由作低声问,“你也不必帮他的”。 “他还有用处,我自然要帮他,但若按照他的说法去配合他,这难免会留下隐患,他或许能在那个女人的庇护下安然无恙,但我们就不同了”,简离说话的时候正目不转睛的注视浔阳的周围。 “可是还会有其他的办法,他才做王爷不久,如今这样只会让他根基渐稳”,由作想得远一些,难免忧虑起来。 简离转头看着由作闭了闭眼,“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你还要知道,我今日可以助他上位,他日也可以拉他下马!”。 “那,你真打算让他得到扶晞?”,由作轻轻提醒一句,“她如今已然算是半个莫生人了”。 “看吧,日后总要安一颗棋在浔阳身边的”,简离扬眉挑眼,“这人,不是扶晞,就是于蕴薏”。他知道由作想说什么,他就偏要想办法堵了他的话。 由作眯眼,他已经被简离转移了注意力,“于蕴薏?”。 简离抿嘴轻笑,不再言语。 不过须臾,死不益就到了浔阳跟前,“我已经在门口那些人面前露过脸了,我要的东西呢!”。 半个时辰前的皇宫中,庆帝正与众大臣就不久后的两次考试试题做讨论,关于五皇子府的消息传来时,他勃然大怒。 很快便派遣了高坤海以及一百禁军过去,并且给予高坤海一时之特权,准许进入五皇子府,将广明王带到宫中来。 此刻,派遣的人刚走不久,庆帝无心再作试题讨论,他遣了众大臣离开,他独自一人在殿内走来走去,躁动不安。 庆帝高声唤了秦值进来,他瞅了秦值好几眼,缓缓问道,“你觉得广明王是因何明闯五皇子府?”。 秦值谨慎弯腰,慢慢答道,“皇上猜不出王爷的心思,奴才又怎么可能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说!”,庆帝佯装生气状,“你随意说,朕不会过心”。 “可能,可能是因为兄弟情谊,王爷他,思念五皇子殿下吧!”,秦值说完灿灿一笑。 庆帝挥袖,“可能的原因那么多,你偏偏说了个最不可能的!”。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离世玉碎 你既然坏了规矩又撞上门来,自然该有个妥帖的交代。 有些人,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有些人,也不是你想用就能用的。 ……………………………………………………… 浔阳对着死不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后退,没两三步就撞到了由作,由作扶了浔阳一把,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死不益,“王爷先去旁边等着,寻了机会便出府去”。 死不益从未见过由作,但他向来对他人的眼神极其敏感,此刻在由作的眼睛里他看到了猎捕的讯息,一时紧张起来,听见他的话,他下意识上前两步要一手抓过浔阳,“你还没给我东西,不许走!”。 由作比死不益要快一步抓过浔阳,转身将他缓力一推,推至简离的方向,随后一个后抬腿压在死不益肩上,快速翻身一跃,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死不益身后,右臂一揽用力扼住他的脖子。 “你要的东西在我这儿,想要得凭本事才行!”,由作手上的筋力越来越大,死不益的脸也是通红一片。 死不益也不是吃白饭的,因于由作一系列动作太过快速流畅,他才没机会反攻,如今借着由作扼住他脖子的空档,他两手借力将由作向前一拉,同时他也弯下腰来,便于将由作猛摔到地上,与此同时,他尽力吸了几口气,并说道,“你是什么人?”。 由作知道死不益到意图,他就势倒地,两脚重重踢上死不益的胸口,死不益来不及躲,也就生生的受了这两脚,他倒在一丈外的地上后,憋着一口气迅速站起来,揉了揉胸口。 不等死不益有更多喘气的机会,由作两步奔至他面前,“你不必管我是什么人,只需要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我也想要就行了!”,一记手刀快速落下,死不益着急退后一步,又向左一躲,由作腿攻其下盘,手攻其面首,丝毫不给他停下来的机会。 死不益躲得吃力,只得向后一弯腰,两腿弯折,平躺在地上,试图从由作下盘划过去,哪里想到,由作两手一抓,将他倒立提起来,又是两记快踢,正中他的心口。 由作微微用力,将死不益对空踢了一脚。 死不益轻功不错,但是他一开始因为急切的想要得到通行的牌子,所以没想过要逃,如今则是再无逃走的机会。 可是,即便如此,能拼命的时候还是要拼一拼的,死不益落到地上,脏腑受损,血涌到嘴边,他憋不回去,只是吐的更厉害,他快速起身退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粉子,猛得对着由作撒去。 由作警觉退后,片刻后轻嗅出不过是普通的粉面,他便定住原地。 两人就此有了一些距离,由作倒也不急着上前继续猛攻,而是转头看了简离一眼,似有询问之意,简离也正看着由作,他清楚由作的本事不止如此,他知道由作想问他,是否要在浔阳面前就了断了死不益。 浔阳已经被眼前阵势吓住,他虽说也会些拳脚功夫,在自己府邸的时候也几乎每日都会操练一番,但那也只不过是粗浅的拳脚,哪有如今所见到的这样刺激。 再说他以前虽也听说过由作其人厉害,但也只是认为他办事能力强罢了,哪里会想到他有这手功夫。 死不益看着这稍显空旷的四周,围墙不低,若是一刻前,他想逃谁拦得住?此刻心气受损,根本提不上力,看来只能先自求多福了。 简离微微摇头,给了由作一个示意后,他拉住浔阳的手腕,“同我走,我送你出去”。 浔阳傻愣愣的任由简离拉着走,路过死不益的时候,死不益试图拿住简离,或者浔阳中的一人来做要挟,简离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将浔阳向前一推,随后转身对上死不益,一脚踢开他,正倒在赶过来的由作脚边。 简离只是轻蔑的看了死不益一眼,随后似愠似笑的说了一句,“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说要转身,继续拉着浔阳走。 浔阳回过头来的时候,没看见简离的动作,只听见他的话,再被简离拉着走的时候,他还是沉浸在方才的恐慌中,浑浑噩噩的走着,突然听到简离对自己说了一句,“有些人,没有能力控制的时候就不要招惹,否则最好在他反噬之前废了他,否则你就是个笑话”。 “知,知道了”,浔阳神情恍惚,直到简离又推了他一把,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五皇子府门外。 一转头,正对上数十名宫人,以及压压成片的禁军。 再转头,五皇子府门已经关上,他瞪大眼睛冲上去敲门,可是没敲两下就被后面的人扯住了,说是奉命要带他入宫面圣。 为首的高坤海姗姗上前,给浔阳见了礼后说道,“王爷,皇上还在宫里等着,该是不想久候的,奴才们皇命在身,若是说说不通,怕是要冒犯王爷您了!”。 “你!”,浔阳瞪了高坤海一眼,但又想起奉绣交待过的话,他暂时还不能得罪这个人,便放下了脾气,缓声道,“本王怎敢让父皇久等,又岂会让高公公为难,本王这就入宫去”。 高坤海抿嘴笑笑,给浔阳让出一条道,对着手边的几个宫人说道,“你们陪同王爷去宫内复名,留下十名禁军随我入府,有些事情还需要查清楚”。 宫人会意点头,浔阳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他转头看向高坤海,“高公公,这五皇子府可是禁地,你怕是不好入内吧!”。 “皇上特令,准许奴才入内”,高坤海规规矩矩的回答让浔阳无可争议,他耍脾气般挥挥袖,对着底下的禁军吼一句,“入宫!”。 高坤海笑送浔阳等一众人离去,他让留下来的十名禁军前去敲门喊话。 简离在命人关上大门以后,就让程理跟上自己,他们走了不久,便到了程理在前院的住处。 “由伽如今是安全的”,沉寂了片刻,简离背对着程理说了这句话。 “我知道,由作说过了”,程理点点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来。 “你还知道什么,别的什么,比如扶晞”,简离转身,锁定住程理的脸,唯恐漏掉一点神色。 程理低下头,吞了吞口水,再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简离的眼睛,沉默了七八声,他缓缓道,“我知道她没死,我知道她应该还在这府里,至于具体的,我还不确定”。 简离皱眉,轻问,“你何以知道这些的?”。 程理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子,又从匣子里取出一块翠绿的玉,“我去了一趟屏澜,拿到了这个”。 “这玉…”,简离快速回想自己是不是在什么见过这块玉,可是毫无所获。 “这玉是我机缘巧合得来的,本是两块,我送了一块给扶晞,只要贴身带一小段时日,它便认主了,玉色翠绿一点红,主人安好,玉无变化,主人有损,玉色红色扩染,主人离世,玉碎”,程理说着便又将玉放回木匣子,关上盖子欲再收回去。 简离按住程理的手,“慢着,这玉,给本殿可好?”。 “不行”,程理不知道简离的意图,一口回绝,欲抽回自己的手。 “这玉,给本殿”,简离稍稍用力,另一只手拉过程理手下的木匣子,字里行间满是强硬。 见木匣子被抢去,程理也不便明着去抢,只能嘴上说着,“这玉于殿下无用,殿下又何必态度坚决”。 简离将木匣子揣进怀里,一颗心落地,他两手拢在袖子里紧紧相握,“我喜欢这玉,它便是有用的,今日抢了你的,他日你看中了哪一块玉,本殿有,便给你”。 程理讶异简离的举动,心里实在不明白简离的意图,这块玉唯一的作用便是可以知道扶晞的安危生死,而简离明明很清楚这些,他为什么还这样渴求这块玉呢! 不过,讶异归讶异,程理如今还是五皇子府的管家,简离也始终是主子,他不能同他争讨,也就只能由他去了。 玉的归属没问题了,简离又问道,“你为何愿意留在这里?本殿一直想问,却总没像如今这般的机会”。 “老地方才是好地方,何况,我在乎的所有也都在这里,我还要去哪儿呢?”,程理意有所指。 这一句就够了,简离垂眸不再言语。 两人都停顿了一会儿,程理打破僵局说道,“殿下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简离点头。 “由伽何时才能回来?”,虽然已经知道他如今是安全的,但程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自从那件事以后,这个侄儿从未离开自己身边这么久。 简离如实作答,“短时间内该是不可能的,不过,总不会久过本殿的两年禁期的”。 程理如同有所料,他叹口气点点头,“不算太长,不算太长”。顿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扶晞,她确实是还在这府里,对吧?”。 “是”,简离又点点头,声音里似透着一些沉重。 “那,扶晞她如今是在做什么吗?我通过那块玉,已经知道她多次生命垂危了,她不像由伽,身边还有个由修陪着,她还是个姑娘家…”。程理回想起多次看见玉扩染红色的情景,那种担心又无力可为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简离咬牙,别过脸回避程理,心里却一遍遍回荡着程理的话,“她还是个姑娘家…多次生命垂危…她如今是在做什么”。 见简离有心回避又不说话,程理也低下了头。 半晌后,简离略带一点吞吐,缓缓说道,“扶晞,扶晞她,她如今很好,她也是安全的,刚刚那玉,玉色不也说明了吗?她,她如今是在学习一些…一些本事,学好了,就回来了”。 这话从简离嘴里出来,却也在他心里重复了十余次,次数多了,他也就慢慢觉得自己的话是真的,扶晞如今,该是还不错的。 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别的什么指示,简离迈步离开程理的住处,捂着木匣子在的地方,一步步向前院走去。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患难见心 明明很清楚的一件事情,你不愿意相信,就会觉得这绝对不可能。 当一个你想要看到的结果摆在你面前的时候,即便它在旁人眼中,有多么的不可能,你都会深信不疑。 …………………………………………………… 简离还没走到前院,由作就迎了上来,“高坤海进来了,带着十名禁军,我将死不益的尸体扔在了门口,他们正慌张于措”。 死不益这回是死透了。高坤海以及他带进来的那十名禁军少有看见死人,如今这样一个还瞪着眼睛的死人堵在前路,他们是当即就被吓退了一步。 若是这个时候有处理他这个案子的狱衙在,怕是会欢喜得守在他的尸体旁,半步也不离开。 “高坤海也来了?”,简离对着由作挑了一边眉,不等他回复,便又说道,“你扔下尸体,可曾留下什么话给他们”。 “嗯,似乎他还是主理之人,我没交代死不益的身份,只说了让他们等等,我去请你”,由作说话时,简离已经提腿向前走去,他也就跟着一起走了。 两人一路边走边说,简离已经快要看到不远处的众人,他放慢脚步,眯了会儿眼,转头问道,“那十名禁军都还是新手吧!”。 “不错,我看着年纪都不大,应该是刚从训营到宫中当值的人”,由作末时浅笑着补充道,“我将死不益扔到他们路前的时候,那十人都吓退了一步,恐怕不只是新手,还连死人都没见过”。 简离在由作腹部虚晃着打了一下,笑道,“你似乎瞧不起他们”。 “有吗?没有吧!”,由作问简离,也问自己。 “你扔尸体到他们面前难道不是故意的?”,简离又是转头,带着一点窃笑,再转身的时候就收起了笑,一脸淡淡的看着前方的十余人。 高坤海远远便看见简离来了,他在简离走近后,规规矩矩的给他见礼,礼毕后说道,“殿下,奴才奉命前来,一是为了带广明王爷入宫去,二是为了问您一些详情”。 随着高坤海的见礼,他身后的十名禁军也站得整齐,好好的给简离见了礼。 简离施手挥袖,示意他们礼到了,可以直起身来,他正声道,“本殿明白,方才由作鲁莽,惊着众位了,本殿让他给你们致歉”。 由作闻言也立即站上前来,微微低头弯了半腰,“方才失礼,如今给各位赔罪,希望众位不要见怪”。 高坤海倒没觉得什么,他还立即给由作也半弯了一腰,就是他身后的禁军腰杆子挺得更直了,仿佛方才令人可怖的尸体,如今也不过尔尔了。 如此过后,简离这才去看自己脚下半步远的死不益,平躺于地,仰面朝天,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困惑的模样,任谁看过去,都好似他正盯着自己。 即便是这样的模样,简离也盯着看了几秒,眨了一下眼,他抬头对高坤海说道,“死不益在安孚两国为祸,潜逃至我南国,听说皇上下诏命京都狱司全力追捕,这件事,高公公该知道吧?”。 “死不益…”,高坤海侧头眯眼,好似回忆了一番,不久就转过头来回复道,“知道知道,不过因为是远离宫内的事,奴才也就过了一次耳,没记心里去”。 简离又看了一眼地下的尸体,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高坤海,连带着他身后的十名禁军,如此这般以后,他们十余人都相应的低头去看尸体。 高坤海最先反应过来,他抬头询问,“殿下的意思是,此人便是那在逃的死不益?”。 简离点头,“正是”。 “此人怎的逃到了殿下的府中?殿下可有…”,高坤海将简离上下打量了一眼,他本想问简离可有受损,可转念一想,如今此人都死绝了,而简离也神态自若,该是没有受伤的。 “此人在本殿府中的原因,也正是广明王在本殿府中的本因”,简离说着半蹲下身,挽袖抬手抚上死不益的眼睛,轻轻一扫,就合上了他的眼睛,站起身后又对由作示了个意,“去前门”。 由作会意,便将死不益的尸体扛起,一路扛到府门口,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此人与广明王爷他有什么干系?奴才不解”,高坤海同是困惑,他见由作扛着尸体离开,着急问出口。 “本殿本也不知,是广明王解释了一番,这死不益暗地里挟持了他,让他交出通行的牌子,广明王他一不想听话交出牌子,二想保命脱身,便跑进了这里”,简离知道这番话会让人一知半解,他也不急,只让对方慢慢消化。 停顿了片刻,简离又道,“本殿这府邸外有禁军把守,内无过多下人,广明王熟悉这里,他进来有地方可躲,那死不益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而门外的人见了,会立即通报宫中,自然会派人来,广明王突生极智,为的是捉拿贼人”。 这样一番话下来,众人也都清楚了,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去推敲细节,肯定会发现漏洞,但是从一开始,他们就被简离牵着走,哪还有多余的想法,又哪里会捕捉到他言辞中的不妥? “如此一来,王爷他违抗圣意冲进这里,便是情有可原了?”,高坤海是个人精,从简离的话中就知道了他的意图,他如今要保全广明王,而他高坤海既然认了简离这个主子,又怎会不顺着他的意呢! 此时高坤海身后的一名禁军上前,缓缓道,“王爷他还是捉拿死不益的主管之人,怕就是如此,才被这贼人跟上”。 简离又适时说道,“死不益冲入本殿府内,不巧撞上了由作,恰逢那人身上有伤,而由作他又是个习武之人,本殿同广明王一起到前门,送他出去后,也自寻了个地方待着,不曾想由作要了死不益的命了”。 由作回来后继续站在简离身后,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对面的那十名禁军看向自己时,眼神灼灼,似敬畏,似羡慕。 “由作此举是不只是保护了王爷和殿下,也是为民除害了,想来若是皇上知道了,定然要嘉奖的”,高坤海恭敬的给由作行了一礼,他身后的禁军有样学样,整整齐齐的给由作弯了一记半腰。 由作还礼,淡淡道,“小事”。 简离舒口气,轻声道,“不知道公公可还有什么详情要问吗?”。他故意拖了一个尾音。 高坤海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他脑袋很快转了一圈,说道,“自然还有些细节需要向殿下问明,不过,广明王爷他入宫了,如今宫内的人都还不知道这个内情,怕是等着我等的回去复命”。 简离不语,低头时嘴角上扬,右嘴角斜斜勾起。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问,你们先着八人带着贼人尸体入宫,留下两人在门外等候,这里终究是禁地,你们也不便久处”,高坤海转头吩咐着,他是庆帝亲自指派,这些人也自然供他随意调配。 想当时选人出来时,他也特意选了些刚入宫不久的,明面上说的是要给新人机会,让他们积累处事经验,实则他就是要他们如今没经验,什么都懵懵懂懂的,才最好,最方便于他同简离交流。 众人得令,便回了一句,“是!”。 简离也转头给了由作一个眼色,由作便上前领着十名禁军去前门门口。 看着行人远去,高坤海这才“咚”的一声跪在简离跟前,“奴才不中用,竟是半点用都没有,累殿下如今困局难出,望殿下责罚!”。 简离扶起高坤海,眉间一松,“你还能当本殿是主子,你的这份心本殿只会感激,那还会责罚你,再说,本殿有今日,与己有关,与旁人有关,却偏偏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将过错拉到自己身上”。 “奴才,奴才…”,高坤海看着简离怔了半晌,“见着殿下如今局面,奴才心里说不上来的愧疚!”。 “知道了,本殿明白”,简离拍拍高坤海的肩。 高坤海收收心,正色道,“殿下方才说的是实情吗?还是说是在为王爷开脱,不,不只是开脱,还是建功!”。 简离笑了笑,不回答他的话,反问起,“这些禁军是你挑的吧!专挑尚不知事的…”。 “瞒不过殿下,我知道要来这里,又有了特许可以进来,自然要找些新手,这样方便行事”,高坤海讪笑,虽然不明白简离为什么要突然转换话题,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 “本来想好了很好的开脱之言,但见到了禁军都是些新手,便也随意敷衍的说了几句”,简离说着也正色起来,“你不用奇怪本殿为什么这么做,他有强大的背景在,日后立功的机会只多不少,如今这个不过是个开门红,就当是个顺水人情给他好了”。 简离看见右手边不远处的于蘅薏,他抬手挥了挥,于蘅薏也知情识趣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见状,简离继续对高坤海说道,“如今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再说什么了,本殿的禁期是两年,这段时间里你保持常态,不必顾念这里,只管做好你的本职,同时不忘培养自己的心腹就好了”。 高坤海仔细一想,确如简离所说的,他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赞同,当听到简离说到培养心腹的时候,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立即说道,“殿下可知皇上要开考取士,前几日便定了首关阅卷的人选,奴才正是主管之人”。 简离挑眉轻笑,“这便是你培养人手的机会,给点暗示,笼络人心,收为己用,想来,你该是懂得的”。 “奴才明白!”,高坤海激动的点了点头。 “好了,你不能再待下去了,出去吧!”,简离看了看前处,由作已经回来了,该是那八人已经回宫去了。 高坤海也看见了不远处的于蘅薏,知道闲杂人会越来越多,终是不能再留下多说,他给简离施了礼,转身欲走。 临末,简离又拉了高坤海一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他低声道,“宫中万险,即便有你干爹照应你,也是敌不过暗箭的,你为本殿办事,本殿如今却没能力护你安全,连半点保障也不会有,你,记得凡事以自身安全为先,珍重”。 “谢殿下关怀,奴才知道,一切都会以小心为上,等着殿下重获自由,等着!”,高坤海重重的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殿下也要保重”,言毕,转身离去,面遇由作,两人都点了点头,算是见礼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休妻娶妓 不该你知道的事情,最好问都别问。 好奇心用在错误的地方只会害人害己。 ……………………………………………………… 高坤海走远,由作走近,简离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于蘅薏,她也是乐呵呵的向着这边过来,估计是看着高坤海离开了,以为自己可以上前了。 “先别说,于蘅薏那丫头过来了”,简离快速的给由作交代了一句,然后转过身去看着来人。 由作点点头,默不作声,也瞧了一眼快步走过来的于蘅薏,脸上带着一面白纱,两根红线挂在耳上别于耳后,红线尾端坠着一颗小珍珠,她快走的时候,珍珠一晃一晃的。 “怎的走这么急,病还未见大好吧!”,简离上前两步迎了一下,顺便用眼神屏退了跟着于蘅薏过来的两名下人,字面上虽是责问,但语气却是关怀。 于蘅薏怎会听不出简离的关心,她低头笑笑,内心欢喜,软嚅的回道,“得了殿下送来的奇药,已是好得差不多了,你看!”,说着便抬起一只手到简离眼前,又拉开了一点袖口。 简离自然是记得于蘅薏初初患病时的模样,他低头扫了一眼,见着她的腕口如今是皓白如玉,只有较真起来,才能依稀看到几颗如芝麻大小的红豆,他不禁转头看了由作一眼,眼里全是惊奇与赞赏,若是有时间,他还真想同由作好好聊聊那个他已经记不得名字的药。 再转过头,简离见于蘅薏还举着手,眼里还带着小孩子般的得意和欢喜,他轻轻按下她的手,浅笑道,“好得差不多也别忘了多休息,你还带着面纱,该是脸上还没全好,如今天凉有风沙,你也不怕再出岔子”。 “能出什么岔子,难道我还会怕这点风沙不成,再说,我今日起床后便觉好了许多,早便想来见你,不过是担心你在忙,就耐着性子在屋子里窝了好久,最后想得发慌了,我,我才…”,于蘅薏声音渐渐放低,小女儿的娇羞尽显在脸上。 突然见着这幅画面,简离还不习惯,他听着于蘅薏的话,只听出了满腔情意,如同当初听到应娉婷的话一般无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复她,幸得身后的由作适时咳了两声,才把这局面打破。 简离也轻咳了两声,睨了于蘅薏一眼,低声嘟囔了着,“小孩子不知羞…”。 于蘅薏端着一张脸,仰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笑盈盈的望着简离,“我不小了…殿下是不是害羞了?”。她的一言一行都没有顾及旁人,好像一大个的由作不存在似的。 “你如今见也见到了,回去休息吧!”,简离两手搭上于蘅薏的双肩,将她摆转了一个身,强制性的让她回去。 简离转身给由作使眼色,让他和自己一起走,不料由作反倒给了他一个眼色,会意以后回头,见到于蘅薏还没走。 于蘅薏上前一步,轻声问道,“方才与殿下交谈的是宫中的人吧!我见他穿着宫装,怎么他能入这禁区了?”。 见简离不回话,于蘅薏继而又说道,“那人该也是殿下的人吧,殿下你有大谋划对不对,能让宫中的人到这禁区,还从前门出去,真是…”,原本想在简离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小聪明,让他夸自己几句,突然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她立即收住了话。 短时间的沉默,简离扯了一抹淡淡的笑,俯身低头到于蘅薏耳边,声音由暖至冷,眼神也逐渐凌厉,“你忘了你我之间的协议了?留你下来,不是让你这样卖弄自己的,若你的脑子只局限于这里,日后总会有你卖弄的一天,记住了吗?”。 于蘅薏心里一凉,她抓住简离的手腕,怯生生的看着他,吞吐着说道,“殿下,我,我错了,你当,你就当我方才,什么,什么也不曾说,好不好?”。 简离抽出自己的手,两手负于后腰处,眨眼沉声道,“好”。除此以外再无他言,转身对着由作挑了个眉,大步流星的向着春照阁的方向走去。 由作一言不发,只看了于蘅薏一眼,就转身跟上了简离。 独留下于蘅薏站在原处,她脸上委屈,眼睛里闪出了泪光,心里则是懊恼不已,拔腿想追着简离去,可刚刚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慢慢转身,她心里明白,自己如今不能再往火口上撞,她不能把简离对她的那一点怜惜给消磨掉。 春照阁里,简离正拆看着莫生送来的信件,连看两封,都是朝中官员的秘隐,事情说来算不上大小,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可若是好好把握利用了,还是有极大可取之处的。 比如第一封,说的正是京都三品律正监贾宏生,有恋童之癖,在外府私养了五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第二封说的是京都四品文正姚忠平,他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休了自己原配夫人,而理由便是诬陷原配与下人通奸。 简离将信件放在一旁,抬头问由作,“死不益的尸体你做过手脚没有?”。 “给他吃了一颗药,我打出来的伤会快速变成旧伤,也就会造成他本就有疾的假象”,由作此前和简离快速的对过想法,所以他自然知道要配合简离。 “他死不瞑目,该是有什么话问你,你却没答他吧!”,简离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拇指在四指上轻轻摩擦。 由作点头,“不错,他问我为何要这样对他,也问了我是谁”。 “你一个也没回复他?”,简离勾了勾嘴角,缓缓摇头。 “都要死了,还知道那些做什么!”,由作说着便动手去收拾桌上的信件,当装封第二封信件的时候,他的手迟疑了一瞬,虽是一瞬之间的事情,但是却被简离收入了眼底。 简离不在停留在两人方才的话题,他一手压下由作手上的信件,将第二封拆开又看了一遍,而后抬起来看着由作,“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由作顿了顿,一字一顿的说道,“风尘女子,秋思”。 简离皱眉,牙关轻启,低声念叨,“秋思,风尘女子…秋思…扶…扶!扶暖是不是?”,他睁大了眼睛对着由作,等着他确定自己的猜测。 不言不语,由作只轻点了个头。 “四品官员,风尘女子,秋思,四品的文正,原来,原来他就是你之前不肯告诉我的那个人,原来,她一直挂念的扶暖在这个人家中”,简离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个木匣子,那里有块玉,那里有她的安危生死。 “文正主管南国青史,他记载南国每一任国君的德行操守,政绩成就,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在那个时候,还不能和姚忠平有冲突,就算是侧面,也不可以”,由作还是拿过信件,好好的装封起来,揣进怀里,这些副本都是要被他处理掉的。 简离木然的看了由作一眼,“当初不可以,如今,难道就可以了?”。这一句话明为探问,实则是自我嘲讽,嘲讽自己的处境,在这自讽之下,他的心里又腾腾的升起一股斗意,他在心里默念,“只有自立自强,才能有做一切事情的先决条件,所以,一定要争气,给自己争气…”。 由作没有懂得简离言下之意,他挑眉轻问一句,“殿下你要救扶暖出来?依着如今的身份,怕是不行,得曲折行事,用别的身份和行径”。 这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将简离打得清醒,他沉默了三五秒,随后反问一句,“救?她如今用得着救吗?”。 由作轻“嘶”了一声,随后摇摇头不说话。 简离补充道,“她都能使人用卑鄙手段休妻娶她了,她该能活得很好吧!哪里还需要旁人去救,呵!坐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姚忠平的家人能服她吗?她也才…”。 “十六,她同扶晞一般大”,由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提到了扶晞,话说完了,想收回来都不可能,他只能继续说道,“姚忠平治家甚言,他说一便是一,府中下人都是兴不起什么波澜的,只不过,这姚家唯一的少爷姚孝杼,没少搅合”。 “姚忠平的独子不待见扶暖?也对,毕竟自己的母亲,因为这个女人被休了,他恨她都是可能的,又怎么不能搅合了”,简离自顾说出自己的想法。 由作笑着摇摇头,“不不不,你想错了,第一,这姚孝杼并不是原配所生,他是姚忠平的妾室所生,只不过这妾室命薄,已经死了七八年了,第二,他不是不待见扶暖,而是他也喜欢扶暖,所以,他的搅合,是在于他和他父亲争一个女人”。 简离反应了片刻,他这才想明白由作再说什么,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而后合掌轻拍,沉声道,“厉害厉害,当真是厉害,看来当日她…她们那群丫头的担心纯粹是多余,这扶暖在我府外可是活的如鱼得水啊!”。 由作也不去较真简离的说漏嘴,他顺着他的意,假装没听出来,想了一会儿便道,“也不知道那丫头是怎么学来的这些,若说期间存在机缘,那也不过是存在罢了,定然不是全部,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自己的作为”。 “到底是在那种复杂的地方待过的人,手腕必然是有一些的,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如何办到的,但是她如今过得不错,该算是喜事了”,简离停手,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当今世上,深宫与妓院,乃是最艰难莫测的地方,再白的一张纸,在这两个地方呆久了,都会染色的,再怎么洗,都是洗不掉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地下时光 时光匆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忙了,忙到忘了想念。 白云苍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硬了,从前觉得不忍的事情,如今看来,只觉得无聊至极。 …………………………………………………… 地下的日子,初时觉得漫长难熬,到了后来却觉得一天天过得越来越快。 刚刚入暗花门的时候,扶晞还不太适应,对于各种暗器的名称都要纠结好久,可是一通则万通,而她又胜在用心,所以如今对于百余种暗器的名字和模样是记得烂熟于心。 因为除了暗器以外,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所以她每天最多睡三个时辰,而刚刚开始的那几天,因为记不住暗器的名字和样式,所以即便是闲暇下来了,她也默默的去记,也就在开头的十几天里每天都睡不到两个时辰。 教习扶晞暗器飞矢的是暗花门的第四代弟子苑璇在,一个三十岁余的女人,年纪不算大,可是却容颜苍老,若不是有人告知年纪,扶晞真当她已经五十多了。 除了第一天见扶晞的时候,脸色冷冷的让人觉得难以接触,此后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对着扶晞笑笑。 扶晞是一个很在意旁人想法的人,她背错暗器名字的时候,头都不敢抬起来,两手的手指扭在一起,背上冷汗直冒,怯怯的抬头看了苑璇在一眼,见她眼神阴冷的瞪着自己,她立刻又低下头。 第二天增加了内容,要躲避四周打过来的石子。在那之前,扶晞在被抽查的时候,三十种暗器她说错了两个,又被苑璇在瞪了一眼,此后腿上的伤口扯得疼的时候,她一声也不敢叫出来。 如此反复了四天,第五天的时候,五十个暗器名字和花样说得一个不差,一柱香时间内,四周打过来的石子,她每一个都躲过了,苑璇在这才对着扶晞笑了笑。 也正是这一个不太明显的笑,让扶晞不再畏畏缩缩,慢慢的有了自信,念出暗器名字的时候也不再犹豫,很坚定的相信自己心底的答案。 同样的,也正是由此开始,于她而言每天如同噩梦般不想面对的暗器教习,也变得有趣起来。 虽然需要记的暗器数量越来越多,花样也越来越复杂,使用方法也越来越刁钻,可是正是因为有了兴趣和激励,再加上私底下的复习,隔日被抽查时,她总也不会出错。 苑璇在给的笑容也多了,循环往复,扶晞对这门课多了期待,同这位教习姑姑也偶尔会聊起一些暗器之外的事情,比如其他门的一些小八卦。 扶晞同苑璇在慢慢熟络起来以后,对她的称呼也从苑师傅变成了璇在姑姑,她也曾试图叫苑璇在姐姐,但是苑璇在不同意,说是这样就把辈分排小了,她不乐意,扶晞当时便笑了笑,不过还是听她的话。 或许真的是因为每天都太忙了,忙到根本就没时间去想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扶晞在没有人提起的情况下,很少想起以前的事情,同样的,还有人。 而在这个地下,还有谁会提起扶晞的过往呢? 除了学习暗器,还有其他几门。询未确实如同扶晞一开始预料的那样,除了正常教习外,还会给她开个小灶,而扶晞因为同他接触时间最长,所以每每在他这里的时候,状态都是最放松的。 扶晞有问过,是不是这里需要学习的人只有她一个,怎么每个教习师父都没有再教别的人,每次学习,都是她一个人,她想不认真都不行。 询未告诉她,这里目前只有她一个需要被教的人,其余的都是从莫生内部来的,可以在地下办任何事,但是不能活在明面上,因为没有一个正常的身份,而扶晞不同,她不完全算是莫生的人,不受莫生编制,总有一天会上去,会被主子所用。 听了这样的话,扶晞心里就坚定了一点,她知道自己上去不上去,都不取决于自己,她如今唯一可以做的,唯一要好好做的,就是好好学,多学点本事,只有如此,才有能力保护自己和身边人,只有如此,日后站在阳光下的时候,才能不惧怕将要面对的一切。 因为地下的光线完全取决于油灯和蜡烛,扶晞除在黑暗中的情况很多,时间长了以后,她也练就了黑夜中视物的本事,不说能够准确的看见什么小的事物,但是稍大一点,特别是活物如人,她能很快的辨清。 今日上午见的是青兽门的笛介师傅,扶晞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没告诉扶晞他笛介这个名字,只说他是青八十一。 因为扶晞的六艺门师傅也正好是排号八十一,而在这里,青兽门的门人有十七人,为了区分,她就带上了门系来喊。 可能是扶晞老是叫他青八十一师傅,让他觉得别扭,前几日她告诉扶晞他的名字,并且让她以后只能叫他笛哥哥,可是明明他都已经是一个五十七岁的老头子了。 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笛介可是师傅,扶晞说什么也不敢违逆,更何况,这个小老头总会在扶晞叫了她笛哥哥以后,给她一个鸡腿,又或者一杯蜜糖水,如此之下,扶晞慢慢的喊他笛哥哥倒也喊习惯了。 至于好巧不巧的,六艺门的六八十一师傅,也在同一天告诉了扶晞他的本名,容光。 按照他的说法是,六八十一什么的太乱了,他第一次被人叫师傅,他就想简简单单的叫他师傅,不想再有什么别的,所以,他说他叫容光,让扶晞叫他容师傅,不能多一字,不能少一字。 “笛哥哥!”,扶晞见到笛介背着手进长道来,她立即站直身子,乖乖的喊了一声。 笛介很满意的点点头,走过来就伸出了手,递给扶晞一串肉丸子,带着一点严肃,厉声道,“快些吃,吃完了先给我在这长道跑三十个来回,时间超过一百声就再跑三十个来回,直到过关为止!”。 名曰长道,其实一来一回就是二十来米,三十个来回就是七百米左右,扶晞刚刚准备吃肉串就听见笛介已经开始数数,她忙把肉串还到他手中,快速的跑起来,边跑边喊道,“我还没吃你就数,笛哥哥你不地道!”。 看着扶晞的速度比昨日提升了些,笛介浅浅笑道,“我也没说会等你吃完再数啊!再说了,你也可以边吃边跑啊!”。 笛介说话的时候,他心里仍在数数,这一点扶晞也知道,有时候明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可是他说时间到的时候,也正是她自己心里数的时间,即便他在说话,他的时间也是丝毫不误。 扶晞一个来回过来,她对着笛介说道,“边吃边跑,我怕是把力气都用在吃上了!”。 “你如今说话就不要力气了?”,笛介在扶晞又跑回来的时候,当着她的面吃下一个肉丸子,满脸的得意。 扶晞蓄力来回跑,闭着嘴不说话,直到开始气喘的时候问了一句,“还有多长时间?”。 “三十六,三十五,三十四…”,笛介吃下最后一个肉丸子,又说道,“还有十一个来回哦!”。 “昨天,还是二十五个,来回的!今天…今天就三十个,我…”,扶晞说话就嗓子疼,她知道如果没有达到要求,笛介真的会让她一直跑下去,于是,她立即闭起嘴巴,两手握拳,一鼓作气跑下去。 当笛介倒数的时候,扶晞还有两个来回,她尽力让自己不受倒数的影响,拼了命的跑。 “八,七,六,五…”,笛介稍稍的放慢了数数的节奏,他知道扶晞已经尽力了,这是最后一躺,她才训练没多久,如今这个成绩已经是很好。 扶晞知道自己只有最后的二十米,十米,五米,当她跪倒在笛介脚边的时候,笛介才喊出最后的“一”来,她开心得不得了,虽然很累,但还是跪坐着拍起手来。 笛介将扶晞一把拉起来,“说了多少次,跑完以后给我多走走,去,给我走十个来回”。 “是”,扶晞乖乖听话,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的走着。 这个空档里,笛介的嘴也没闲着,“明天就不会让你再这样跑步了”。 扶晞在走路的时候,一直在用笛介教的吐息法子练气,听见他这句话差点破功,她忍住欣喜,直到吐纳调整了内息以后,她才兴奋的回了一句,“真的吗笛哥哥!”。 笛介捏了一把自己下巴上的小胡子,别有意味的笑了笑,“真的!”。 “那我…”,扶晞很快就发觉不太对劲,她转了一个身后觉得背后隐隐发凉,走路的步伐逐渐加快。 “明天你给我全身绑上铁块包,然后继续跑步!”,笛介很快的回复了扶晞。 这句话带来的是扶晞的一声哀嚎,她立刻回了一句,“我就知道笛哥哥你不会让教习简单一点!更不会让我舒坦一点!”。 “原来小徒弟你还有时间和精力叫苦!看来我说的三十个来回还是太少了…”,笛介又捏了一把自己的胡子,他说话的同时瞥了扶晞一眼,见她又加快了步伐,小走如跑,他的嘴角缓缓勾起。 这是最后一个来回,扶晞的气已经顺完了,说话时嗓子也不疼,她加快步伐走到笛介身边,如同讨好一般,乖乖的说道,“笛哥哥我走完十个来回了!”。 笛介这时才从抽出一根被油纸包住的肉串,递给扶晞,“吃吧!待会儿你还要去闻共语哪儿看一大堆书啊信件的,不吃点东西,哪来的力气!”。 扶晞死命的点头,感动的接过肉串,“谢谢笛哥哥!”,她的尾音刚落就揭开了油纸,咬下了一个肉丸子。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杯酒下肚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既然总要做这样的事,如今便做出决定,岂不是更好? …………………………………………………… 过了午时,下了一夜的雪便停了,简离向来怕冷,他今日沐浴完了以后就待在流云里看书,饭菜是由作端进来的。 两个人围坐于一张小桌,边吃边聊天,聊天内容实在是错乱,一会儿是被人听去会要命的大事,一会儿是府里的种种流言。 由作带了一小坛酒来,起初是他自己在喝,后来被简离夺去喝了一口后,正式归了简离,杯酒下肚,身子暖和不少。 收拾了碗碟,由作走去炭盆添了两块炭块,转身走到简离身边坐下,正色说道,“北郊的两所宅子已经收过来了,屋主的身份也编排好了,从安国行商而来,定居于此”。 简离将两手拢入袖口里,听了由作的话,他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几个大家族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动静,而广明王府也没什么异常,就是宫内,太子这两日都称病没有上朝,皇上派去的太监回话,太子在东宫召乐,有几个大臣纷纷就此参了太子一本”,由作知道简离与太子的关系,虽说已经一年不曾联系,但是他到底还是会关心的。 “纷纷?暂时可以断定那几个大臣是明家的人了。按理说太子不会无故如此的,此事,皇上如何处理的?”,简离闭眼冥想。 “皇上斥责了那几个大臣,说他们轻易动摇国之根本,又传旨到东宫,禁足十日与太子”,由作照实以告。 简离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他冷笑一下,幽幽的说道,“问责双方却不试着再查一番,也不提及传话的太监,想必是早便串通好了,我们这位皇上也想看看朝中如今有多少下臣听命于明家,而那禁足十日,怕也是给了太子休息的机会”。 随后由作继续说道,“我们的人已经在朝逐渐站稳脚跟,但是这个月初,有两个被外派,陈徽舟调往褚云郡做常史,卫光勉调往随城做总兵”。 “虽然暂时远离了京都,但是官升两级,这种外调一般任期三年,三年后会回京都任职,期间辖制之地若是有何优改,他们还会再晋升,这是要重用他二人的趋势”,简离眨眼,睁开眼的一刻,似睡欲醒。 “嗯,在那六个人里,这两个确实能力最强,在政事上上手极快”,由作点头认同。 简离垂眼略一思忖,“高坤海拿得住这两个人吗?”。 “若无高坤海,别说这次外调不会这么顺利,就是最初开考的那第一关,他们就过不了,从那时便给高坤海表过忠心了”,由作想了想,又说道,“高坤海如今是皇上跟前的人,想来,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反水易骨”。 “嗯,那其余四人呢?”,简离不再把手收在袖子里,两掌相合,慢慢摩擦,时不时凑到嘴边。 “薛跃进了禁军营,做了文监,这是个虚职,苏原在学子监做学监,这个插手不到内部朝政,高成隽在朝内,做了刑监,但不过八品,权职太低,何济被派往天象阁,做了文录,七品”,由作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小沓信件来,递给简离后补充道,“这是他们六个如今详尽的资料,我都看过了,没有什么异常”。 简离接过信件,但是没有立刻看,而是放在一边,看向他说道,“近日就别再往外奔走了,目前的情形短时间内不会改变了,昨日听你咳嗽了几声,好好歇息一段时日”。 由作也不多说什么,他点点头,“好”。 “程家的事,还是没有更多的苗头了吗?”,自从去年由作来报,程家的背后可能有来自宫内的势力,简离就越来越放不开这条线,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程家的事情他自己已经沾染上了,如果不早点查清楚以作应对,以后或许是祸患。 “没有,所有的消息都断在宫内,如今我们是这个局面,我去哪儿查都可以,唯独不能轻易入宫,一旦被发现…”,由作做事向来谨慎,如今他还没有更多的线索,所以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宫内如同蝇头乱转时不被发现。 简离一手搭上由作的肩,截住他的话,缓缓道,“知道了,一旦被发现,我们将前功尽弃”。 “再等等,还有九个月,这两年之期就完了”,由作抿嘴。 “嗯,还有九个月…”,简离站起身,两手拣到自己后腰,“我想出去转转,你不用跟上了,回自己屋休息吧!别加重了你的病,晚饭,若是我回来了便带给你,若是没有,我会让人送去你屋子的”。 由作点头,“知道了”。 推开门,白雪积地,简离拉紧大氅的两边,一步走下去,脚下是咯吱咯吱的响声,这雪已经半尺厚了,雪虽停了,但是寒风伤骨,每一阵风刮在脸上都如同刀子般刺痛。 走过流云的小路,简离回头看了看,一条呈直线的脚印整整齐齐的码着,再回头的时候,他突的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没有目的地的,停了半晌,简离便开始漫无目的走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了多少心里事,雪花再落下来的时候,简离也停住了脚步,面前的建筑,不是别的,正是宝华楼。 回头一看,这条路,正是当年扶晞带着走过的那条小路,简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松开紧捏大氅两边的手,三步快一步慢的走上台阶。 推开朱红大门的时候,看着这里丝毫未变的景致,简离只觉得一切都在昨日。 从第一阁书架开始,简离的手指划过等高处的每一册书,一直到第二阁,第三阁,第四阁… 上楼梯的时候,简离想到了许多画面,扶晞解释为什么带孙子兵法的时候,扶晞上楼梯前偷偷回头看自己的时候,扶晞举着蜡烛下楼,惊慌失措看着来人的时候,扶晞在月色下举着血玉给自己看的时候…一步一忆,一忆一思。 当看见二楼第三阁书架中段处,坐卧着一个人的时候,简离愣是站在了原处,两腿如同灌了铅水,再迈不动。 简离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坐卧的人,眼神里带着迷茫和困惑,同样夹杂着丝丝期待与心酸,他缓慢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了真的有个人在那儿后,他顿时清醒,收起了所有的情绪。 那人怎么会是扶晞呢!自己这是昏了头了,扶晞是自己下命送到地下的,自己也是亲眼看到她在抛尸池的,她如今在这地下,她如今是半个莫生人,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绝不可能! 想到这里,简离快步上前,到了那人跟前时,他却又放轻动作,缓缓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掀开了盖在那人身上大氅,大氅一揭,脸便露出来了,是应娉婷。 应娉婷的手边还放着一册亦幻谈,这是一本杂记小说类的书,简离拿起来翻阅了几页,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头,这一类的书他不曾看过,只觉得杂乱无章,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正准备合上放回原处的时候,简离发现了一个折角,双尖对折的角,这样的折法他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若说是应娉婷临时折的,绝不可能,因为页码不对,简离刚刚拿起来的时候,页码正是二十九,而这个特殊折角却是在五十九。 是扶晞的手法,简离见过一次,就再没忘掉,有时他自己看书需要折角的时候,他也是打这个折角。 想到这里,简离侧目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应娉婷,他接下大氅铺在地上,坐下来后继续翻阅亦幻谈,从第一页开始看,一字一句在心里默念。 一目十行的本事,简离从小便有,可是这次他却很认真的用手指指着书上的字看起来,看到有折角的地方,会故意停留一下。 合上书后大概是半个时辰以后,期间应娉婷倒在简离的身上,起初简离会慢慢挪开,次数多了,他就任由应娉婷去了,而应娉婷大概是在梦中寻到了一个极好的床,赖在简离身上,便不再起来。 当简离试图离开的时候,应娉婷不知怎么就醒了,她揉揉眼睛唤了一声,“殿下…”。 简离心里猛烈的刺痛,刺痛过后觉得麻麻的,这声音同扶晞很是相似,就连语气都有些相像。 应娉婷大觉初醒,一开始朦朦胧胧的,等清醒过来,确定简离确实在以后,她急的立即坐直,很快又起身给简离见礼,她跪在地上,刚刚抬头的一刹那,就被简离一把揽入了怀中。 “我好想你,你和我说说话吧,说什么都行,说什么,都好…”,简离的手掌附在应娉婷的小脸上,手指慢慢顺着她的轮廓摩擦,一下又一下,很是规律。 应娉婷心如打鼓,脸上嫣红一片,她与简离确实是两个月余未曾见面了,回回她带人寻去流云的时候,守卫都说他去了春照阁,等她去了春照阁,又说他在忙。总之就是不管怎么等,都难见一面。 此刻的场景正是她梦中无数次梦见的,叫她怎能不欣喜?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嫉可杀人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女人,她若狠了心要做什么事,便是立即去做了,没人拦得住。 ……………………………………………………… 不久前,简离在由作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地下,那时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送下去两个新人。 这两个不是别人,正是府内于蘅薏的侍婢,一个叫做月儿,一个叫做芯儿,都本是内务所的新人。 三个月前,简离前往于蘅薏住处探望她的时候,这两个人私下对简离自荐枕席,简离不为所动,言辞犀利的训斥了她们,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哪曾想却被于蘅薏完完整整看了去。 简离前脚走,于蘅薏后脚就让人将她们二人捆了起来,不管二人如何讨饶,她都不理会,亲手赏了一顿打后,她又命服侍她的其余几人统统上手,几番毒打,将这两人打得没了气。 这件事立时便传到了简离耳中,他惊诧之余立即赶了过去,见到了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两个小女子,他不禁觉得眼前的于蘅薏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你这是做什么!你打死了她们?”,简离气不打一出来,他给身畔的由作使了一个眼色,由作立刻上前去查看地下的二人,他把了好半晌的脉,抬头以后对着简离,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于蘅薏狠狠的瞪了一眼地下的两人,对于的简离的怒斥不以为意,“殿下觉得我错了吗?她们二人背主狐媚,妄图勾引你,身为殿下的侧妃,我没有权利处置她们吗?”。 简离对着于蘅薏走近两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才成为侧妃一个月,你就杀了两个人,真不知道,你以后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不管是一个月还是一天,我已经是这府邸的半个主人,想要处置自己院里犯错的下人,全可自己做主,她们确实错了,我如此有理有据,殿下不用如此恼怒!”,于蘅薏说得理直气壮。 于蘅薏成为简离的侧妃已经一个月了,但是简离从未碰她,倒是在应娉婷的住处歇过几晚,同是侧妃,如此对待,于蘅薏本就惶恐不安,携带着诸多不满,一腔怒意无处发泄。 如今又发现自己院里的下人居然妄图勾引简离,她怎会轻易放过,若不是自己打得手酸了,她真想打死她们两个。 简离冷哼一声,而后又冷笑起来,“好样的…你的下人…本殿告诉你,这府邸的主人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本殿,这府里的所有人,无论生死都要问过我!你即便要杀了她们,也要本殿点头,何况她们从无过错,她们是府中人,就是本殿的人,服侍殷勤些也不无不可,何来勾引之说?”。 “殿下终究是殿下,蘅薏错了还不行吗?”,于蘅薏原本在气头上,又觉得自己占理,也就没有给简离好语态,如今见简离当真生气了,她又后悔起来。 特别是想到如今那两人死也死了,她犯不着再为两个死人惹怒简离,于是也就放低了姿态,又缓和了语气,言辞里都是对简离的歉意。 简离和由作眼神交流了一番,他大概知道了由作的意思,也就不愿再继续在于蘅薏这里纠缠下去,快速的说道,“你知错了便好,这两,具尸体本殿带走了,会给你处理好的,也会再给你送两个下人来,日后记得收敛自己!”。 于蘅薏见简离不再生气,她满脸欢喜,只顾着满口答应,哪还在乎地上的两个人,“好好好,蘅薏知道了”。 由作早就给地下的月儿和芯儿松了绑,如今听了简离的话,他立即抱起一个来,简离看罢,便指了由伀抱起另外一个。 风风火火的将人带到了流云后,一行人进了由作的房间,简离命人统统守在流云外面,而屋内只有他和由作,再就是那两个“死人”。 “如何,还有气是吗?”,简离关上门以后立即问道。 由作正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子,倒出两粒药以后,一人喂了一颗,随后对着简离说道,“喂水,给她们喝水!”,说完,他就举着一杯水,随手抱起一个芯儿给她灌下去。 简离也慌忙的倒满一杯水,抱起旁边的月儿,给她灌下去。 如此以后,由作又告诉简离,如今需要一大木桶热水,简离立即吩咐屋外的随从去准备热水,厨房的人只当是简离又要沐浴,很快便送来了十几桶热水,很快支起了简离屋内的木桶,又迅速的退离。 简离由作二人将月儿和芯儿抱入简离的屋子,合着衣服就把她们二人放入了木桶内,木桶里的水很快便成了血水,刺眼又惊心。 由作在水里撒两瓶子的药粉,以及一个瓶子的药水,忙完以后,他才对简离说了一句话,“下手太狠了些,她们能醒过来才算活过来”。 “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女人的手段”,简离也是揪着一颗心,他瘫坐到由作身边,“你方才为什么不言明她们二人还活着,这样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光看她们二人的模样,就知道于侧妃有了杀心,而她也确实有理有据,我若是直说她们二人还活着,怕是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施救”,由作说着就给自己和简离分别倒了一杯茶。 简离喝了茶水,好好的想了由作的话,脑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想法,“在外人看来,她们已经死了,即便真的活下来了,也只有死人的身份了”。 “你的意思是…”,由作很快意识到了简离的想法。, “这是个巧合,也是个机会”,简离转头,“还不知道她们是否会醒,若是醒过来了,我会问她们,若是愿意,就找机会送她们下去,若是不愿意,我就公开说她们没死,再将她们调离于蘅薏身边,想来她也不会坚持杀我救下的人”。 由作点头,“一切就看她们自己了”。 接下来的一切,简离和由作都没料到她们会那么决绝,醒转后对简离和由作感激得如同再生父母,简离提出的两条路,她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前者。 不是没有告诉她们前者的凶险和艰辛,但是月儿和芯儿二人都没有丝毫动摇。 于是故计重施,由作在简离的吩咐下装模作样的对着九曲池扔了两根用棉被包裹住的木柱子,里面挖空装满了石头,一扔即沉。 而真正的月儿和芯儿则在简离屋子的密室里待了两个月,一来是养伤,二来是等这件事情沉寂下去,三则是要告知莫生要再送人下去,需要莫生同意以及做好准备。 在一个月夜,简离和由作亲自送了她们下去,来去匆匆,简离在由作给下面的人交代一些事情的时候,四下走了一下。 简离知道扶晞入了暗花门,他知道她学得很用心,他知道她学得不错,他知道已经过了最难熬的日子,他知道她长高了,他知道她克服了许多以前万分害怕的,他知道她的模样有些变了。 唯独的唯独,他不知道她是否还喜欢着自己,她是否还有当初的坚持,她是否还会见到自己就说不出话,她是否还会有着一颗本心,她是否还有如初的清澈明亮的眼睛。 偶遇询未到时候,简离神色淡定,“玉痕水用完了,需要再取一些”。 询未丝毫不疑,立即便去取了五瓶玉痕水来,五个瓶子,四个烧花瓷,一个白瓷,简离接过后,特地拿起白瓷瓶看了看。 “白瓷瓶里装的是新配制出来的,与那四瓶略有不同”,询未随口回道。 “哦”,简离本就不在心,也就随口一问。 离开后,回到流云,那五瓶药便被简离随手放到了自己的枕边。 七八日后,简离睡前见到,便想了起来,他拿起白瓷瓶,拔下塞子倒了一点在掌心,细细看了看,明明就还是无色的药水,何来不同? 嗤笑一番后倒掉掌心的水,简离将塞子塞上就欲睡觉,他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异样,他将刚刚倒过玉痕水的手掌凑到鼻间轻嗅。 确实不一样。简离慢慢笑起来,直到笑出声来,这才一点点收起来,直到脸上笑容不再,神色凝重起来。 白瓷瓶里的玉痕水有杜若的香味,淡淡的,不仔细闻是闻不出来的。 谁人会知道他用玉痕水,谁人又知道他喜欢杜若,简离慢慢的浮出一丝苦笑,眼里有些东西忽明忽暗。 自那日起,简离便日日将那瓶子带在身上,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洗掩伤痕的时候也会用这个,杜若的香气若有若无,简离喜欢杜若的消息不胫而走。 此刻,简离怀中的人,在得知他喜爱杜若以后,便日日让人找来杜若干花瓣来供她泡澡,如今她身上微散着杜若香气。 简离今日喝了不少酒,后劲上来让他心中激荡,此情此景又让他忧思上心,低头轻触佳人额头便嗅到杜若的淡淡香气,他一时之间情难自控,闭上眼就顺着佳人额头吻了下去。 应娉婷被正式纳为侧妃后,虽然同简离有过几夜同睡,但简离回回都是带着书来,看得累了便睡去,从不做些旁的什么。 两人最亲密的也不过是,在她还是试婚女的时候,两人第一次同睡那次,但那时也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被于蘅薏给搅合了。 此刻简离主动吻她,让她一下子就如同回到了那夜,她的小脸任由简离捧着,淡红小嘴慢慢与简离相合,贝齿轻启,便又是一番缠绵。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落红动人 冬雪舞花,书楼情怯,酒中乘兴,水到渠成。 ……………………………………………………… 简离的大氅本就已经被他垫在了地上,应娉婷动作大了些,她身上盖着的大氅便也掉到了地上,两人就势躺在上面,出于本能的脱衣服,这时候简离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眼前的人不停的变脸,时而是扶晞,时而是应娉婷,手上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 直到应娉婷怯怯的唤了简离一声,“殿下…”,简离才觉得眼前的人完全成了扶晞,他再不控制自己的情思,快速的脱尽了衣服,也将“扶晞”的衣服脱了干净。 屋外大雪再度落起,风雪肆虐,宝华楼门窗紧闭,温度并不算太低,再加上此刻的两人正是情动欲起,只会觉得燥热难忍。 简离欺身压下,在“扶晞”脖间轻嗅,还是杜若的味道,他一阵轻嘬,“扶晞”慌忙的从扔在一边的薄袄里取出一条白锦帕,快速的垫在自己身下以后,她才抬起两手抱住简离,自然的吻住他的侧脸。 再一次的水到渠成,上一次未完成的事,这一次真真实实的完成了。 在这方面,应娉婷的经验比简离稍微多一点,不是因为别的,不过是她出闺前有受教,有专门的人给她讲男女之事,也看了好几册春画,虽然羞涩,但是也耐不住女儿家的好奇。 如今面对的又是她自己喜欢的人,而这也是她自己期盼了许久的事情,所以再多羞涩和紧张也被喜悦给冲淡了。 疼痛过后更多的是欢愉,简离半梦半醒,他听着身下之人一次又一次的叫唤着,“殿下,殿下,殿下…”,他也一次次的回应着,“我在,我在,我还在…”。 初涉人事的两个人在数次欢愉后昏昏睡去,期间应娉婷醒来一次,她脸颊潮红,将二人的衣物当作棉被盖好,又给简离折了一个小枕头,轻轻送到他脑下,欢喜的看着他,她细细的摸了摸他的眉眼。 简离感觉得到有人在摸他的脸,可他此刻累极困极,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只翻身将那人搂入自己怀里后,便又继续睡去。 应娉婷心满意足的躺在简离怀中,再度睡去。 雪复停,雪复下,数次以后,天色渐渐变暗。 宝华楼里本就门窗紧闭,也没有燃灯油蜡烛,更是一片暗淡无光。 简离睁开眼的时候,就扫了一眼两边的书架,想动动胳膊却又发现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应娉婷正拿他的手臂做枕头,睡得安然。 闭上眼,前事都清晰的浮现,简离单手扶额,心情有些复杂,轻轻皱了眉头,他抬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衣物,混杂着两个人的,就着目前这个形式,根本就不能挑出自己的。 微微揭开一面,目下所视让简离红了脸,迅速放下,他闭眼休息了片刻后,小心的从众多衣物里挑出自己的里衣里裤,又轻轻的抬起应娉婷的脑袋,抽出自己的手,把自己枕着的东西移给应娉婷。 简离拿起衣服走开两步,动作轻缓的穿上,穿好后转头看了应娉婷一眼,她如今还是睡得香甜,他心里念叨,“如今这个情况,我定然是不能离开的,等她醒过来吧…”。 随后走回坐下,坐了一会儿后合衣躺下,简离自认自己动作轻缓,也丝毫没有触及应娉婷,实不该吵醒她,可她睁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他还是不禁问出口,“本殿吵到你了?”。 应娉婷向着简离凑近些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摇摇头,“没有,是娉婷早便醒了,还以为殿下要离开”。 简离闻言别过脸去,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沉声说道,“不会的,不会”。 两人就这样又躺了一会儿,期间应娉婷一直有在说话,简离句句必回。 不知道什么时候透进来一丝凉风,简离这才好提及离开的事情,“咱们穿好衣服走吧!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应娉婷点头。两人双双起身穿衣服,简离的衣服比较简单,再加上他本就穿上了里衣里裤,再拣剩下的衣服继续穿好,他很快的就结束了,而这时,应娉婷还刚刚穿好贴身衣物。 简离见到她起身时略有不便,心知她这是因为刚失了身子,定然有所不适,他便在上前帮着应娉婷穿衣服,“这时的路不好走,待会儿本殿抱你回去”。 应娉婷觉得简离对她无比怜爱,一时喜不自禁,心里的怅然也时有时无,她的泪珠说落便落了,一边哭还一边扑入简离怀中。 “怎么哭了?”,简离不懂应娉婷小女儿家的心思,他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娉婷得殿下这般的郎君,是娉婷的福气”,应娉婷虽说没有继续哭下去,但是声音哽咽。 简离摸摸应娉婷的脑袋,随后将她轻轻拉开,继续给她穿衣服,“若是能让你永不再哭,那才是代表本殿是你的福气”。 应娉婷闻言,立时两手抹脸,擦干脸上的泪珠子,抿嘴对着简离笑笑。 两人都穿好了衣服鞋袜,又各自收拾了一番,简离这才牵着应娉婷的手,慢慢走下楼,下楼时注意看她表情,试探的问了一句,“可以吗?”。 “可,可以”,应娉婷其实没有简离想象中的脆弱,但是面对他此时如此的细心,她低头轻笑,便也只回答,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十来级阶梯走完,简离觉得自己用尽了力气,开门前,他抹了一把自己和应娉婷的脸,“小心风寒”。 这时天已经半黑了,雪花还在落着,只不过疏疏落落的,并不影响走路,简离转头看看应娉婷,轻声问了一句,“冷吗?”。 应娉婷摇摇头,“不冷”。 简离点头后便将她揽腰抱起,因为冬天穿得多了些,外面还披着一件大氅,所以即便应娉婷原本有多苗条,如今抱起来也还是显得费力了点。 应娉婷微微红了脸,小脸凑在简离胸口处,小声问了一句,“重吗?”。 “还好”,因为有积雪,所以简离每一步路都走得小心谨慎,直到下完了台阶他才松一口气,“你怎么到这儿来看书了,还是一个人”。 “我每日无事可做,闲得快要发疯了,等不到殿下你,又寻不到殿下你,听说殿下喜欢看书,我才来这里,原本带着翠儿和平儿,后来我看得入迷了,便让她们先回去,晚饭时再来接我”,应娉婷一抬头便凑到了简离得下巴,她也一眼就看到了简离脖子两边的红印,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很快就羞得低下头。 简离目视前方,也就不知道应娉婷的反应,听了她的话,他轻轻“哦”了一声。 “殿下这些时日都是在忙些什么?自从…自从于妹妹院里出了那件事,殿下你就再没见过我二人”,应娉婷想来这件事,心里还有点不舒服,明明就是于蘅薏那丫头下手太重,为什么迁怒于我,不见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我也避而不见? “人命关天的事情,需要通知内务所,需要处理后续事宜,太忙了”,简离这时也听出来应娉婷的不满,他低下头看她一眼,果然还是个单纯的人,喜欢把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此刻不高兴了,便撅着嘴,皱着眉。 “都怪于蘅薏…妹妹,若不是她出手太狠,也不必累得殿下如此!”,应娉婷说来说去,还是对于蘅薏心存敌意,她忘记了自己刚刚听说于蘅薏打死两个勾引简离的婢女时,那种畅快的感觉,她当时啐了两句,“背主做出这样的事,两个死丫头活该!”。 简离闻言也不再说什么,他轻轻笑笑便做了罢。 应娉婷见简离无意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她也就不再说了这个了,她见简离走得不是平时走的路,便轻轻问道,“殿下这是走得小路吗?来了这么久,我也不曾识得!”。 “漫说是你,本殿也是多年不知”,简离停了一会儿,将应娉婷重新搂了搂,这才继续走着。 “殿下不如放下我,其实,其实我不是不能走”,应娉婷见简离似乎辛苦,她也不忍他如此,便想从简离身上下来。 简离坚持的抱紧她,“别了,没有多长的路了,就这样吧!”。 应娉婷劝说无果,便也不再想着让简离放下自己,隔了一会儿她抬头见他额头上有汗,便抬手给他擦了擦。 回应娉婷住处的路上,偶遇了厨房送膳的下人,简离停住问道,“由作可曾出来吃饭?”。 “回殿下的话,不曾有”,被拦住的小茹看着此番情景,脸红的低下头,怯生生的回复着。 简离若有所思,“哦…那这些是要送去什么地方的?”。 “回殿下的话,是于侧妃要的”,小茹如是答。 “不用送过去了,你们先去流云,将这些送到由作的住处,再让厨房重新准备送到于侧妃那儿”,简离看着面前几人作为难状,他立即补充一句,“若是侧妃怪罪,便说是本殿的意思”。 众人这才释然,纷纷给简离见了礼,而后调转方向前往流云。 简离又将应娉婷重新搂了搂,一鼓作气向着她的住处去,到时,天已经全黑,自然,他也就顺着应娉婷的意思,留下吃了顿饭。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坐观虎斗 我和他不一样,所以我绝不可能会是他那样的人! …………………………………………………… 还没等到厨房的人重新备好东西送去于蘅薏的住处,她就已经收到了风声,简离抱着应娉婷去了她的住处,还留下吃饭了。 厨房的人还将菜送进屋子,就被从屋子里抛出来的一个花瓶给吓在原地。 隔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声音,“进来!”,于蘅薏的贴身婢女华儿,见主子点了点头,便出门遣人进来,方才于蘅薏发脾气,她也是被吓住了,一直在等着厨房的人来,她好解脱,没想到来得如此晚,她不禁嘟囔一句,“怎么来得这么晚,不是早便吩咐下去了吗?”。 华儿本是随口一问,厨房的带头人以为这是于蘅薏的责难,立时解释道,“在来的路上遇见了殿下,他让我们先去给由作送饭菜,重新准备饭菜费了点功夫”。 于蘅薏本就烦躁,听了这话,立时就堵得慌,她看着那人问道,“你遇见殿下的时候,可看见应侧妃了!”。 “看见了,应侧妃当时,同殿下是一起的”,刚刚将饭菜摆上桌,听了于蘅薏的问话,他弯腰回道。 “一起的,一起的…殿下是不是抱着她?”,于蘅薏一阵失落,停顿了几秒后立即追问了一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跟前的人。 厨房带头一抬头就看见了于蘅薏眼里的怨气,又想到了两位侧妃平时就不对付,他立马跪在地上,支支吾吾说道,“殿下…他,他确实,确,抱…”。 于蘅薏咬唇,抬头看着门口,又是委屈又是不甘心的念了一句,“殿下他确实抱着应娉婷,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抱着她一路,不知道从那儿开始,一直抱回了她的住处,只怕,只怕今夜殿下他还…”。 余下的话,于蘅薏悉数咽回了肚子,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精致小菜,全是简离平时吃得最多的菜,她让厨房做了送来,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学,如今看着却觉得分外刺眼。 “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于蘅薏无力的挥挥手,等着厨房众人离开,她也站起了身。 华儿看着于蘅薏的脸色,她带着小心,敬慎的问道,“侧妃您不是说要学这几道菜吗?怎么还没问他们如何做,就让他们走了?”。 于蘅薏懒散的走去里屋,“不学了,饭菜你着人撤下去吧!我累了,饭菜撤了就关上门,别让人打扰我…等等,殿下例外”,说完这话,她凄凄然笑了笑,心叹,我这是在想什么,他怎么会来,他此刻该是温香暖玉在怀,佳人红袖在畔,怎么会来见我,他都几个月不曾见我了。 当夜,简离在应娉婷处吃完了饭,又同她说了会子话,等屋外的雪停了,他就离开了,走前他嘱托了她的贴身婢女几句,让人给她准备热水洗浴。 第二天,简离让程理备了一份大礼送到应娉婷住处,珠宝美玉之外,更多的是名贵药材和补品,这样的意思不言而喻。 只不过简离当夜并没有留宿,府内的人都是知道的。可偏偏让人生奇的是,这一日应娉婷已经改作妇人发饰,于是府内许多人都在猜测简离是何时何地同应娉婷成其好事的。 就连由作也问了起来,“殿下你很少没我在身边,我也很想知道,你和应侧妃是何时…嘿嘿”。 简离此刻手上正拿着一本书,他转手就打了由作的手臂两下,“多事!”。 “如今府内许多人都在议论此事,我也不禁好奇罢了”,由作立马就把“多事”的锅抛给了众人。 “宝华楼,昨日,酒劲上头,阴差阳错”,简离言简意赅,说完就两三步走到案桌边,拿起一封信件看起来。 由作不解,“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吗?”简离手中拿的信件是关于广明王府的,浔阳要做父亲了,有身孕的是他的侧妃郭嫣儿,这个是其次,重要的是他的正妃于蕴薏,在王府彤书上,并无一次同房纪录…看到这里,他不禁皱眉,目光炯炯。 “啊!昨日…宝华楼?殿下你,你是在那儿办了应侧…”,突然意思到自己言语不堪了些,由作立即闭嘴。 简离睨了由作一眼,他无奈歪头,随后拿着信件走到由作跟前,“这封信你看过了吗?”。 由作瞥了一眼,“看过,今日的三封都看过”。 “每次都这样,涉及皇家,就不能给细节,只能告诉一个结果,我真的很想知道其中缘由,我想知道她如何做到的”,简离耸肩,抖了抖手中的信,带着一点恳切看着由作。 由作学着简离耸了耸肩,很坚定的说道,“不能”。 看由作如此,简离知道多说无益,他装好信件又放到由作手中,他转头走回案桌去看第二封信件。 这一封信件的内容是明家的,明家的一个小辈明或业在远山郡杀了人,在妓院同人争风吃醋误杀了两个围观的嫖客,此事地方常史卖了明家面子,将他给放了。 明或业在被放以后立即修书回了明家,而他自己也在京都的路上,这件事在远山郡传开了,但是被地方常史暂时压住了。 简离扬了扬手中的信件,目色清明,轻浅一笑道,“传出去,传到太子耳中去,明家,呵…看看这回的明家保不保得住他家的小辈”。 “此事用不着我们做了,此事发生时,太子太傅的次子杨万启也在远山郡,相信他会将这件事告知他的父亲杨术”,由作走近,料定简离会对他的话不解,他拿起桌上的第三封信件,颇有深意的笑着递到简离面前。 简离虽说很想问问由作,为什么不仅知道太子太傅,还知道他的儿子也在远山郡,但见他那副模样,便也止了话匣子,接过信件拆看起来。 第三封上的内容是,太子已经将权力渐渐扩散到京都以外,在庆帝的支持下,提拔了自己老师杨术的儿子杨万启,将他调到远山郡做府台。 “哈哈,远山郡的常史是谁?这回他可是卖错了面子!”,简离看完了信件,不禁失笑。 “这个没写,我也不知道,只不过他应该不知道自己新到任的这位同僚的身份,不然他也该动脑子想想,明家犯错的小辈和有权位有理据的太子,他该站在谁那边”,由作已经可以预见这次事件的结局。 简离收拾好信件,分析道,“这次,不管明家是要顾全家族面子,保明或业到底,还是要迫于太子压力,交出明或业,他们都将因为这件事而受创,更何况太子占理,而皇上又势必有心打击呢!”。 “信件看完了,我也要再说一件事了,昨日莫生内部来人了,直接寻的我”,由作见简离认真看着自己,他也严肃起来,“由伽由修两个都学的不错,莫生已经给了准确时间,一年,一年后便能回来”。 “嗯”,简离干咽了咽口水,他突然间想起什么,发了会儿呆,听见由作的轻咳声,他回过神来,继而说道,“我记得你说过,由伽选了青兽门,而由修选的六艺门,你说他们门系不同,是否就见不着面?”。 由作摇头,“应该不会完全见不到,毕竟除了学习自己门系的东西,其他也会略微涉及,不过是给的时间少些罢了,重合的时候也还是会有”。 “凡事,都不是一个人,那便好了,在那个没有接触过的地方,他们是彼此坚持下去的信念,能见一面,即便什么也不说,也会让人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有人陪着自己,再辛苦也能试图再熬熬…”,简离慢慢的就不再说下去,因为他越这么说,当初送月儿和芯儿到地下的意图就越清晰。 为什么要有那样的想法呢?真的只是因为缺人手吗?真的只是想要保住她们的性命吗?真的是因为陷入两难境地了吗? 或许是这样吧!但是更多的难道不是当时那个心底的声音吗?“让她们下去吧,她们下去了,扶晞就不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如今这下面,只有她一个人,若是多了两个人,那些莫生人,就不会把所有精力都压在她身上,她也可以适当的休息休息”。 “月儿和芯儿初初下去,扶晞又学得不错,她们两个肯定欺负她不得,而她人又那么好,月儿和芯儿肯定会把扶晞当作倚靠,而扶晞,也会不觉孤单”。 心里的声音清晰的重复了一遍,简离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由作只当看不见,他仰头看着春照阁的顶壁,心里想着由伽由修两人。 过了好半晌,简离突然拍了由作一下,“应娉婷会不会,会不会怀孕?”。 “这个,可能会吧!”,由作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试想了一番,给了简离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 简离神情凝重起来,咽了咽口水,“此刻,再想做些什么,是不是也来不及了?”。 “你不想要孩子?”,由作很快想明白简离这番模样是为了什么。 “不想,至少暂时还不想,我从没想过要如何去做一个父亲,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我如今拿命在搏,我根本不能给一个孩子安康幸福的未来,我不敢,而且,我不想我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我日后可能还要卑颜苟且一段时间,我不想我的孩子也要如此,你懂吗?”,简离是真的怕,他怕他如今背负的,他的孩子将来也要背负,若是不能让那孩子幸福快乐的活着,还不如让那孩子别来这世间。 “你碰她的时候,就该想到总会有那一天的”,纵使知道不该再打击简离,由作还是说了这话。 “我,我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简离突生出一丝懊悔来,他闭眼皱眉,上齿狠狠咬在下嘴唇上,几欲见血。 “或许是因为你喝了点酒吧!酒意上头,想入非非,一时情迷,把持不住,男女之事,你情我意,再正常不过了”,由作见简离模样也只能宽慰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突然说出这些话来。 由作的话虽说本意是宽慰,但在简离听来却是荒唐可笑,他猛然间发现,此刻的自己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无异,因酒失德,事后还后悔不已…他一时觉得自己无耻至极,忍不住抬手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不是,我不是他!我不可能同他一样,不会的”,简离倒退几步,倒靠在案桌上,目光涣散。 由作着急上前,下意识问道,“是谁?”。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未曾敢忘 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愿提起。 不是不想忘,而是从来都不敢忘。 …………………………………………………… 简离转头,沉默了一会儿,面对的人是由作,他虽觉得相对轻松一点,但是提及到当年的事,他还是犹豫了一阵,“那个我不愿再称作父亲的皇上,你该也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来到这世上”。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由作猛然想起了简离的禁忌,他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此刻想要挽回,也不知来不来得及,“你和庆帝,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突然间有些害怕了,你知道吗?”,简离如同并未听见由作在说什么,他上前两步抓住由作的手腕,“我明明最痛恨像他那样的人,可是不知不觉,我也在做他做的事情,明明就是自己的私欲,还一味的想推脱于酒,明明就是自己造下的果,却还想着舍弃…”。 由作感受到简离的力度不小,他反手握住简离的腕口,“你冷静一点,一切都过去了,你不是庆帝,你如今什么选择都还没做呢!”。 简离松手,低头看着地面,脑袋轻摇了摇,随即抬头对着由作说道,“你不知道,我还曾做过什么,我不认自己的母亲,我斥责她,我当着许多宫女太监的面,打了她,我做这一切,就只是担心我刚刚得到的一切会被夺回!我担心我们母子二人要一同赴黄泉!我担心我受了苦,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所以,这些年来,我从不去见我母亲,一次也不…”。 “你,你说什么?”,由作一直知道简离不太愿意入宫,入宫了也不去见颜沁,有什么要带过去的东西,都是让杜公公出来拿,他一直以为简离只是受不了要接受自己母亲的叩拜。 简离两眼通红,却见不到要流泪的样子,他如同一个孩子般瘪瘪嘴,皱皱眉,“当年我给皇上试药以后,身体很差,一直待在别院里疗养,终于能够出去走动的时候,在别院门口遇上了母亲…”,说到这时,简离停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沙哑,“后来我才知道,我在别院躺了多少天,母亲就在别院外站了多少天,只有到了深夜,才会同杜公公回去”。 “母亲当时看见我很激动,我也一样,很快的跑了过去,我和母亲还没说上一句话,后面的一位公公就走过来让我母亲给我行礼,因为身份,那时我已经担了淮王的名”。 “你不知道我听了那句话,心里有多别扭,但是那时候我居然还没有去反抗一个奴才的胆子,我只是对着母亲摇头,可是母亲还是跪下来了,她那时候还是笑着的”。 “行完礼,母亲才站起来不久,我就站不住脚了,身后的公公扶了我一把,还快速的指责起了我的母亲,说是因为她的冲撞,才让我的身体受损”。 “你当时是身体未愈,又极力压制着情绪,又在日头下站久了,导致心肝俱损,虚乏无力”,由作心里叹息,听了简离的话,分析后说道。 简离木然的点点头,“或许是吧…当时我实在不能再忍受下去,就转头瞪了那公公一眼,并让众人退后几步,让我和母亲独处片刻”。 “那群人才退后不久,我就咳出血丝来,因为疗养的那几天每天都会那样,所以我也没有惊慌,可是母亲不同,她着急得哭出来,她摸摸我的脸,说了一句,让我再不能回头的话…”,简离这时的眼睛已经雾蒙蒙,轻轻一闭眼,就落了泪。 “母亲说,离儿,我的离儿,谁让你去做试药的活的!你如今这般模样,母亲有多心疼,你知道吗?若是早知道你会这样,那天母亲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被人带去宣宜殿,母亲唯愿皇上死,也不要你受这样的苦!”,简离握紧拳头,闭上眼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 当年的场景他无数次梦到,无数次回避,又接着梦到,又接着回避,循环往复,无始无终,今天这样说出来,让他如同回到了昔年往日,那种恐慌,痛苦,挣扎,不舍,求生,悔恨…悉数涌了上来。 “宫里的人,都比平常人多生出一对耳朵,明明隔了好几步远,明明母亲的声音轻而柔,可她的话才刚落,就见着以那位公公为首的一众宫人都围了上来,他们,他们要拿下我的母亲!”。 “我也知道母亲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被人当场抓住了,我当时怕极了,我当时懦弱透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下了手,我抽了母亲两个耳光,那个力道,好像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病人…”。 “母亲当时好像被我给打傻了,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她还在一味的叫着我的名字,她让我同她回去,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母子都无畏无惧,呵…呵呵…哈哈哈!怎么可能无畏无惧,我当时怕极了,我好怕我刚刚到手的一切成空,我好怕我会和母亲一起,被人就地正法…”。 “当时我身后的宫人可都没懵,他们都精着,他们听见我母亲的话,立即就上前将我母亲两脚踢跪到了地上,我当时看了,气都喘不上来,拼了最后一点力扯开我母亲周边站着的两人,指着我母亲的脸骂了起来”。 “我对我母亲说了许多令她伤心的话,我让她牢记自己的身份,要时刻注意尊卑,要懂得审时度势,要在见到我的时候,不用人提醒就行礼…诸如之类,说了好多,一直到周边的宫人窃笑起来,在我停止以后,他们又轮番攻击起来,而我,只是站在一旁,冷冷看着,无动于衷”。 简离失神的说完所有想要说的话,在说完以后,就瘫坐到了地上,无力的靠在背后的躺椅边上,“所以,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敢去见我母亲,即便是去偷回她的尸体,我也用白绫蒙住了她的眼睛,这辈子,我都不敢与母亲两两相见”。 听完了这些,由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在莫生学的是杀人救己的本事,而没有劝慰他人这一门课。 沉寂了许久,简离突然就痴痴笑起来,“原来,我真的和他无异…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月后,真正让于蘅薏几尽嫉恨成狂,又让简离忧思的事情来了,应娉婷真的怀孕了。 简离在前来通报喜讯的祝之庭离开以后,他转头看了一眼由作,只说了一句话,“我要让这孩子快活,不管怎样,决计不让这孩子同我一般活着”。 话毕,简离起身,大步流星的向着应娉婷的住处去。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人命考核 我从不知道有一种思念叫做万分难熬,时间越长,思念越浓。 我也从不知道有一种相见叫做如此难受,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就叫人心胆俱颤。 ……………………………………………………… 自从简离下定决心要了应娉婷肚子里的孩子,他便时时到她的住处去,多数时候是陪着她说说小话,少数时就听着她说,而他就只陪她散散步,走走路。 偶尔留宿也是规规矩矩,一人一个被窝,双双入眠,应娉婷只当简离如此规矩是为了孩子,她初时还会觉得甜滋滋的,后来便只觉得对不住简离。 她也曾揪着心,不情不愿的让简离去于蘅薏住处歇息,但是简离回回都说自己懒得再动。 于蘅薏一直都让自己底下的奴才留意简离的动向,他若是不在流云,便是歇在了应娉婷住处,这让她恼恨得紧,恨应娉婷,恨自己,却独独不恨简离,因为她恨不起来。 在应娉婷怀孕三月余的时候,于蘅薏曾经去探访一次,笑意满满,带着不少珠玉,应娉婷虽说也不缺这些东西,但是出于礼节,道谢后悉数收下,也给了回礼。 当夜,简离留宿,应娉婷同他说起白天的事情,还拿出了于蘅薏送的东西给他看,当时由作还未离开,站在简离身后,他一眼就看见了众珠宝中的一串珊瑚玉,请示过后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而后在简离耳边轻语几句。 简离脸色骤变,同应娉婷说了几句话后,拿走了珊瑚玉,立即赶往于蘅薏的住处,不等人迎候通报就直接推开了主屋的大门,大步流星,三五步就到了里屋床前。 今日于蘅薏得知消息简离去了应娉婷住处,她就洗浴上床了,因为做了件她也觉得不太好的事,所以烦躁难眠,门声响动她吓得立刻坐起身,正对上简离一张铁青的脸,她来不及开心,就看见了他手上的珊瑚玉。 那东西是她亲手给应娉婷备下的,她一眼就能辨认,她心知不妙,但还是强忍惧意起身,挽住简离的手臂,灿生生的笑道,“我还以为殿下今天不会来了呢!”。 简离瞪了她一眼,他还记得由作之前汇报的那些她的往事,手段不算高明,但却狠辣,连对亲生姐姐都能下手,他也不难想到如今她为何这般对待应娉婷,如今他不打算多说废话,抽回自己的手,退后一步,用力将手中的珊瑚玉扔在她的脚下。 “你平日一点都不顺心顺意就打骂下人,这个本殿充耳不闻,就当你往日在于府受了气,今时你到底是个侧妃,在这里,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本殿都由着你,但是你实不该把主意打到娉婷和她的孩子身上!”,简离目色冷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于蘅薏,这个他曾经还有过几分怜意的女子。 于蘅薏犹自保持着镇定,她吞了吞口水,“殿下是从那里听了什么碎嘴吗?也不问问我,就这样质问我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珊瑚玉是封妃的时候,府里准备的贺礼,品种纯正,色泽鲜艳如血,可这个珊瑚玉有好几颗呈绿色,由作心疑拿起看了看,他通药理,一闻一看便知其中古怪,本殿实在是没想到,侧妃你竟然如此能干,不只懂得用药,还能找来折槐这样的霸道药物!”,简离冷眉轻竖,一低头便再看到那串珠子。 “冤枉,这是冤枉,定是应侧妃她的构陷!我不过是…这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会…”,于蘅薏被简离如此不留情面的揭穿,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如同打鼓。 “折槐药粉,堕胎利物,若是想要附在某饰物上,需要化成药水将之浸泡至少两天…”,简离略微停顿,眼睛所视之处,如同寒雪落过,“你是今日才将此物送予娉婷,你可别说她提前知道你会送这个给她,又将这个东西从你处偷去动手脚,再然后还给你,你更不要说,是你的下人动了手脚,这些缘由,本殿都给你想过,也排除了!”。 于蘅薏知道已经瞒不住,她吓得瘫坐到地上,两手扯住简离的袍袖,立时声泪俱下,“殿下,蘅薏知错了,我只是,只是不想她用一个孩子绑住了你,我想你,想让你多看看我,想让你也能给我一个孩子…”。 “你忘了,忘了本殿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当初也是你自己答应的,你本可以出得府去,可是你自己选的留下,没人逼你”,简离冷冷看她一眼,方才她的狡辩还历历在目,这让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大大减效。 “我自己选的…哈,我自己选的,可是你也答应过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让我站在你的身边,你不会背弃我的!”,于蘅薏想起了简离当日的承诺,她如同抱住一根浮木。 简离哼笑一声,“本殿没忘,正是没忘,这才将这件事吞进肚子里,只找了由头要来这串珊瑚玉珠子,本殿将它送还给你,希望你能时时记得,这样的错,绝不可再犯”。 于蘅薏就怕简离遗弃她,如今简离话里话外都没有再追究的意思,她少不得心喜,用力点了几下头,嘴上连连应下,“我知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殿下你信我!”。 听到这里,简离叹口气,他单手拉起于蘅薏,声音依旧带着冷意,“你安分守己,如此便好,娉婷和她的孩子,本殿希望她们双双平安,你懂吗?”。 于蘅薏又是重重的点了好几下头,她是真的怕了简离方才的冷漠和怒意,她好不容易觉得自己有了依靠,她怎能让它断在自己手中? 如此兴师问罪一番,简离相信于蘅薏再不敢对应娉婷动手,他转而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折槐,又是如何有这等药物的?”。 听简离问起这个,于蘅薏又是一阵脸白,但是也不敢有所隐瞒,她低下头,怯生生的回道,“于府家大,后院的女人们也多,听多了见多了便也知道了,折槐用好了便是药,用不好才是毒,我过敏之时用过此药活血消肿,府里的大夫给药向来不吝啬,唯恐不够,这是余下的…”。 简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不再说什么,给了于蘅薏一个眼神便离开了。 原本就因为上回的事情,简离很少同于蘅薏在一起,此后,简离鲜少来见她,她去找他,他也多数避而不见。 于蘅薏等过,候过,也曾点着蜡烛彻夜不眠过,可是简离除了白日偶尔来她这儿商议事情,其余时刻都不来。 甚至,他还刻意错开了用饭时间,不管是哪个时辰的饭点,他如今,连陪着她吃一顿饭都不愿意了。 纵有千般不满,万般不愿,于蘅薏也说不出一句恼人的话,因为她知道,这是自己触及到了简离的逆鳞,惹他不开心了,还如何想他对自己好呢! 只怕如今自己在他心中印象坏到了极致,她如今只想着不再烦扰他,能够让他渐渐淡忘诸多前事,而后重新接受自己,也只能,如此了。 日子一天天过,应娉婷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随着她临盆在即,简离的两年之期也即将结束。 春去秋来,秋去冬至,不只是地上的一切在发生变化,地下的扶晞也是面临着属于她的考核。 从前日开始,扶晞就在进行着每个单门师傅的考核,除却一门六艺考核结果为中,一门居商考核结果为良,其余的均为优。 两年,扶晞能有如此考绩,实算不错,就连鲜少夸人的居商门封成仪师傅也夸了她一句,“尚可”。 如今,便是要通过最后一道考核,她就能活在地面上,为简离所用了。 在得知自己的最后一向考核就是要去地面上进行的时候,扶晞觉得思念满腔,恨不得立刻领了众位师傅的意思,立即上去。 可是拿到任务竹简的时候,上面的十三个字却让扶晞呆立当场。 清元街,来源客栈,三楼七号房,杀。 这是让她去杀人?她的最后一项考核,就是杀人? 扶晞今年十七,她模样较之两年前有了不小的改变,一点点的婴儿肥已经完全脱去,五官已经长开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单看时觉得好看,组合在一起时觉得漂亮,整张脸看去,便是一种让人惊艳的美。 这两年在地下多是吃的白粥青菜,稍好些便是几个师傅会给她开个小灶,这时才吃得上一些肉,按理说,她每日运动量大,吃得少,该属于三餐不济,她面黄肌瘦才对,可偏偏她不只长高了,还生得越发貌美起来。 与两年前的青涩灵秀不同,扶晞如今该发育得都显露出来了,不管是从什么方向看过去,都是个美人,即便只看背影,也能惹人遐想。 定定心神,扶晞将竹简放好,收拾了些感觉会用到的东西,换了一身衣服,便准备出去。 询未正在她屋子门口候着,见她出来,便嘱托了几句,“虽说这两年你也摸熟了一些粗浅的机关,但是你从没用过,待会儿出去时,记得要看着带路人的手法,因为回来时不会有人给你带路了”。 “还有,你在地下两年,从不曾见过真正的青天白日,如今的外面仍是午后,太阳刺眼,你记住初时要闭眼,慢慢让自己适应,然后这次任务的时间限制是一天,明天的这个时辰你若回不来,就要多学习几年了”。 扶晞闭眼点点头,再睁开眼时说道,“谢谢你师傅,扶晞知道的,万事都会小心,你静候佳音便好”。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问喜生悲 本事学得再好又怎样,在真正的人命面前,还是会胆怯的。 两年里我见过的死人不少,我的心也变得冷了许多,可是那又怎样,我还是会怕的。 …………………………………………………… 在带路人的引领下,扶晞来到了阔别两年的地面,她有听询未的嘱托,初初上来的时候,她没有睁开眼,只是摸索着石壁走路。 在上来之前,她就已经听带路人说了这里属于哪个方位,九曲池后,假山环绕,鲜有人来,虽说很久不走这些路,但是记忆还在。 睁开眼睛之前,扶晞从腰间解下一根细绳系住的面罩,将它带在脸上,莫生的规矩,在还不算地面上的人的时候,她是不能够在人前露脸的。 想要摘下这面罩,至少要在完成考核以后。扶晞缓缓走了两三步,直到感觉到微微刺眼的光,她才皱皱眉,沉寂了片刻,眼皮上抬,一对灵动的眼睛里如同盛着一汪水,冰水。 因为短时间的不适应,扶晞眨巴了两下眼睛,直到完全习惯了这样的强光,她才三两步走出去,快速的看了看四周,又静下心来听,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传过,她立即退回到假山里,安然的等着。 一,二,三,四,五…等待的同时,她也在心里默数,六声一轮,两轮将至,便见到两个提着食盒的女子走过,看两人的穿着打扮,该是府里的下人。 两个丫头一路走一路说话,交谈之语悉数进了扶晞耳里。 “听说于侧妃这几日都一大早就去流云附近转悠,你是伺候殿下洗浴的,你每日都去,可曾看见?”。 “看见过两次,哎…你说于侧妃是哪里不讨殿下喜欢了吗?怎么殿下如此不待见她,这都封妃两年了,都不曾留宿于她…”。 “于侧妃脾气不好吧,不是一年多前曾打死两个丫头吗?可能是殿下因此怕了她吧!”。 “我听说是因为那两个丫头勾引殿下,不过又没成,就教训一顿也就是了,谁知就…还好我们不曾在于侧妃跟前服侍”。 “不过,若是说到脾气,应侧妃脾气也好不到那儿去,前两日不是还传出说她命人打伤了底下的丫头吗?”。 “那不是应侧妃怀孕了吗!不都说孕妇的脾气大,再说了,殿下对她好,她脾气大,那又怎的了…”。 “也对,毕竟…”。 两人走远,扶晞再听不到多余的话,她起初听到二人提起于侧妃打死人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们说的什么事了,被“打死”的那两个人正在这地下,和自己的身份一样,不过还没学成罢了。 在地下的时候,扶晞用了些法子从那两人嘴里套出一些话,知道了一些地上的情况,她知道简离有了两位侧妃,她知道这府里,一直都如常,不管少了谁。 扶晞自问,这两年她自己慢慢的练就了一颗石头心,不管听到什么,都能够不色变,不动心,不表态,可是如今真的听到了,她还是心里微微有了变化,比如,听到“怀孕”这样的字眼,她的心停了半拍。 嘴角处微微抽搐了一下,两片薄薄的耳垂噌的红了一瞬,唇瓣轻启,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嘴型却是在说,“好福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指的谁。 黄昏时分,扶晞不再磨蹭下去,她重新听了听,看了看,确定没人以后,她用移影之步快速的离开,按着记忆很快的跑到了府邸后门处的红墙,一路上不免遇到人需要躲避,她能跳到横梁上便跳到横梁上,能躲在树上便躲到树上。 因为知道如今这府邸还在被管制期内,所以扶晞没有立刻上墙离开,而是趴在墙上看了看外面守门的禁军,一共四个,有两个在门口的地方站着,而两边走道上则各有一个在走动。 见此情形,扶晞从怀里掏出一颗烟丸子,轻轻捏开后扔到一边走道上,而她则快速跑到另外一边走道,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烟丸子就发挥了功效,在那边走道上的禁军晃晃悠悠的倒在地上,其余三人见了立即跑过去查看,扶晞把握时机翻墙出去,又趁着三名禁军背对的功夫,她闪身跑开到另外一个道口。 扶晞记得后门两道出去,都是一户人家,需要再转一个弯才会到前门,所以这里该是不会有人把守,看到另一户人家以后,她调转方向离开。 南国虽说也有夜市,但是那也是到了饭后才会有人出来摆摊之类的,如今这个黄昏时刻,多数人家都关门闭户在家准备饭食,所以此刻,最是人少的一刻,扶晞也是看准了这个时间。 清元街,扶晞以前出门去采办的时候去过,她不是路痴,而且记忆里好,如今慢慢回忆,很快想起该怎么走。 来源客栈,扶晞不曾去过,但是她在居商门学习商道,虽说学得不大好,但是京都大大小小的商号分别处于何处,她还是记得的,而这客栈,好巧不巧,也正是莫生的产业。 这一回,扶晞不再选择走后门,她堂堂正正的从前门进去,客栈人流量大,如今天未黑,她实在不便于躲藏,还不如以客自居,反正她不过是带着一个面罩,这样的装扮也没什么奇怪,总有些人会有不正面示人的原因。 莫生的规矩也只是不在人前露脸,扶晞不摘面具,不说真实身份,一切都不是问题。 一进门,就有一个堂哥儿上前来迎,看了看扶晞装扮,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很是热情的问道,“客家是要吃饭还是住店?”。 “住店”,扶晞眼睛四下转溜,打量着堂中坐着的五六桌客人,那些人吃吃喝喝全然没有看她这边。 “好,本店客房多得是,客家请来这边登记”,堂哥儿做了个手势,请扶晞到柜台前。 扶晞一边随着他去,一边儿继续用余光看分布在两边的楼道,顺道看了看处在转角处的几间客房。 堂哥儿拿出账本,翻到最新一页,手指划过看了看,依旧热情的问道,“本店有上等客房,中等客房,普通客房,草间,客家你想住那种的?”。 扶晞不着急,她有意多在堂中观察观察,便问了句,“这四种客房有何区别?”。 “一听这话儿便知客家是头一次入住我来源”,堂哥儿笑笑,甚为热衷的解释道,“上等客房除却比之后两者更舒适外,还包三餐和早晚沐浴的热水,一日五两银子,中等客房三餐和热水二选一,住的地方没有窗户,看不见这市中景象,一日二两银子,至于那普通客房,不包三餐和热水,整间房子则是只有一张床和两把椅子,小得很,一日五串铜片子,至于草间嘛…嘿嘿,也就是堆放干草的地方,只一张床,什么也不包,一日一串铜片子”。 “哦,这样啊!那我上等客房…”,扶晞有意放缓语速。 堂哥儿一听,立马说了句,“好咧!上等客房五楼九号房,我给客家拿钥匙,您是住几天?”。 扶晞摆摆手,“我还没说完呢!我想说我上等客房住不起,我中等客房…”。 “没问题!中等客房四楼十二号房,我带您上去可好?”,堂哥儿脸色变了变,但是很快恢复热情,脑袋也向前伸了伸。 扶晞嘴角勾了勾,她正色道,“我中等客房也住不起,我只需要一间普通客房,住一天,麻烦带路了”。 堂哥儿一听这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低头从抽屉里拿了钥匙就给扶晞,“三楼十号房,上楼右手边直走,转个弯便到了,客家你会看到门号的,一天五串铜片子,需要现付”。 扶晞接过钥匙,从小腰包里拿出一颗小金珠递过去,堂哥儿一看这金珠,立马就直了眼睛,好生接过看了看,他立即又热情起来,找了余款给扶晞后说道,“我看客家也不是穷酸客,何处苦了自己住在小房间,也不包吃…若是想换房间了,随时找我!”。 “好”,扶晞点头,转身便走。 上楼时,扶晞暗想,好在上来时还带了些银钱在身上。 这是从居商门学到的,不管何时何地,身上一定要有钱,不管多少,聪明人会以少变多,不管如何,至少要给自己留本钱,这是商家的后路。 扶晞拿的钥匙是三楼十号房的,路过七号房时,她缓缓顿足,两边无人,她趁机侧耳轻听,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爹爹去你喜欢的余记给你买板栗饼,很快回来,你一个人不要乱跑”。 扶晞背脊轻抖一下。是两个人,她要杀的是两个人,还有个是孩子? 收拾情绪,继续向前走,走到十号门门口,扶晞解下自己的腰包和一众小东西放到地上,再蹲下慢慢捡起,侧身对着楼道,侧身对着七号房,她的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那面巴掌大小的镜子。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从房门出来,离开前不忘锁门,他没有看扶晞这边,锁了门便走了,看他衣着不俗,该是有能力去住至少中等客房的人。 而且,如今正是饭点,他为何不带着孩子一同出去吃饭,还有,他说买你喜欢的余记板栗饼,他说的是你喜欢的余记,这点证明了他们都是熟悉这里的,很有可能就是这里的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住客栈? 扶晞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开门入内,扫了一眼后到床边坐下,暗暗想着,“莫生杀人,总还是有个由头的,它不会随意给我指派一个任务,这个应该是莫生接下的单子,这父子二人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面之缘 没有把握却又非做不可的时候,只能学着竭尽全力放手一博,成与不成,听天由命。 在扶晞看来,这样的是弱者。 没有受控于人的情况下,无十分把握,她绝不出手,她要的是一击必成,一锤定音。 …………………………………………………… 因为时间还算充裕,扶晞不打算太快动手,她在屋子里躺了一会儿,想了好多事情,不是关于任务的,而是简离。 扶晞两眼时而睁开,时而闭合,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不过是在想起了“怀孕”这个词的时候,她才略显心烦的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即便是挡住了半张脸,她也挡不住如潮般涌来的思绪。 他不只有了两位侧妃,他还有了孩子,那个孩子,属于他和别人。 我在地下两年,他一次也不曾来,他是忘了我,还是从来就不在乎我这个人? 新研制的玉痕水,他用得很好,他是不是都不曾知道,那是我配的,我加入了杜若花粉末,他喜欢的花。 两位侧妃,怀孕的是应侧妃,应侧妃…原来是她啊!他还是留下了她,看中的该是她喜怒俱表于面这一点,至于那于侧妃,是于蕴薏的妹妹,他为什么要留下她呢?似乎,并不是因为喜欢。 于蕴薏,她在四皇子府中,四皇子,对了,他如今应该是王爷了,他那种阴晴不定的性子,也不知道于蕴薏招架得住否,哎…我真是多操心了,她那么聪慧,怎会应付不了他。 应付…我如今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去应付那一大一小两条性命? 扶晞的思维是散发性的,想到什么便顺延着想下去了,兜兜转转又绕了回来。 她翻身起床,悄声出门,走到七号房门口的时候缓步留心听,只是再没什么声音传出来。 扶晞随意扫了一眼,便看到门上的锁还好好的,那么那中年男子该可能是在回来的路上,她想到这里,不禁转身看一眼,见是没人,她这才迈动步子,在这长廊上走动。 余记买的糕点很出名,扶晞还没到地下时,也曾吃过他家的几样糕点,她还记得这余记就在怀彰街。 清元街和怀彰街正是邻近,而那余记饼店也是在怀彰街的头部,可以说就从这来源客栈直走过去,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这样的距离,那人还没回来,还把孩子一个人放在这里,这只能证明他有非要出去的理由,他去办一些事情,而这个孩子是不好出面的,至于买板栗饼,可能只是顺便,或者,只是一个由头。 想通了这一点,扶晞立即懊悔自己没有跟出去,或许跟上这一段路,她就能了解更多的事情。 但是这个念头以后,她又想到,自己又不是来调查什么的,自己只是来杀人的,管他什么身份,管他有什么疑点,管他…有几个人,自己完成任务回去复命就好了。 暗下点点头,扶晞闭了闭眼,她还是选择继续转悠,不过这回却上了楼。 老在一个地方转悠是大忌,上楼看人,可以让自己更加局外一些,不易被他人察觉,已经想好了要等那中年男子回来,扶晞自是不会轻易再回房了,她又不会下去吃饭,也只能在这层层楼道上徘徊。 好在这四楼五楼的长廊上也没什么人走动,她一直没碰上什么人,至于那中年男子也没过多久便回来了,只不过手上却没拿着任何东西。 扶晞一个无声轻笑,心里暗道,“许是忙正事忙到忘记了”。她站在四楼,也不急着下楼,直到听见下方,一系列开锁开门关门的声音,她才缓缓走下去,只不过这时却迎面遇上一个人。 二十余岁,模样俊秀,灰色长衫外袍,黑色长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很是严整却又普通的打扮,只见他眼睛无光,散漫失神的样子,若不是扶晞退到一边让路,只怕他会直直的撞上来。 扶晞心里有种异样,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毕竟只是一个陌生人,轻挑细眉,浅浅一笑,继续走下去,还没走上两步,便听见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摸了摸自己腰边两侧,并无不妥,随即转头。 是那人的腰佩掉了,扶晞见那人掉了东西也不捡,只是头也不回的入了房,她想喊人却被理智压住,三两步上前,捡起地上的东西,转走两步,她猫着腰,准备把东西放到那人进去的房门口。 可是当看清楚这是一块宫行腰牌后,扶晞脸上的神色凝重起来。 在两年以前,她也曾看见过一枚这样的腰牌,她记得是在随书伴驾去西郊狩猎的那次,她记得那人,那人叫做什么风来着。 腰牌翻转一面,正是一个射字,扶晞不禁皱起眉头,当日简离去西郊狩猎,正是让宫内的教习师傅跟随,而那什么风,正是一同而来,正是习射所的人。 如今这一个射字,便表明方才那人也是习射所的人,她不禁暗叹,“不会这么巧吧!他是那个什么风?”。 因为耳朵的灵敏度,扶晞在门口蹲身的这一会儿,已经听到了里面的交谈声。 “和风,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你如今这个样子,让旁人见了生疑,最后大家都不好过!”。 “你去联系陈国暗使吧!”。 确定了方才的人正是当年有一面之缘的和风以后,扶晞不禁唏嘘,她原也不想听别人的耳门子,轻轻放下腰牌欲走,可是听到了“陈国”,这让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陈国?和风不是本国人吗?怎么和陈国有了勾连?暗使…他们这是在密谋什么,另外一个人是谁?疑惑满腹,扶晞朝两边看看,确定没人,她便继续听下去。 “真的!你寻到了?”。 “他死了,你让人传回去吧”。 “死了?怎么可能!”。 “死了就是死了,他也是凡人一个,怎么就不能死了吗?”。 “不会的,不会,不能,不,他不能死,你知不知道,他若死了,咱们…”。 “我知道”。 “那就不能说他死了!”。 “你想做什么?”。 “我不会联系暗使的,就算联系上了,也只会说没有找到,说他不在这里”。 “你这样瞒着,无异于找死!”。 “我知道,我这样还不一定会死,但是一旦说了他的死讯,便是必死无疑!”。 再接下来,就是一大段的劝阻之声,扶晞知道,接下来也听不到其他的什么,未免风险,她留下腰牌就轻步下楼。 路过七号门时,扶晞不忘听一听,里面也是絮絮叨叨的交谈声,但是内容没什么要紧,无非是孩子同父亲的争吵,因为父亲的失言,没有把板栗饼带回来,她只需要知道他们都在就好了,于是信步走回自己房间。 方才在四楼听到的言论,扶晞还没有很好的消化,她知道他们在争执,要不要将一个人死去的消息传回陈国,双方意见不一,因为事关他们自己的生死,从方才他们的语气来看,和风或许要妥协了。 至于那个死去的人到底是谁?“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小,身处何方,因何而死,扶晞一无所知,至少从目前的情形看来,是这样。 这件事牵扯出了南陈两国,虽说如今四国都是一派和气,但是牵涉到国与国之间利益的时候,谁还会讲求和气,所以,如今南国内部有陈国眼线以及暗使的这件事,不算小事。 扶晞在犹豫,这件事情要不要回去就说呢? 回去说的话,那肯定是要告诉查息门的师傅,和师傅说了,便是等同于和整个莫生交代了,扶晞知道,这件事不管是表里暗里都已经涉足皇家,日后查出来的一切都不会轻易对外。 那么,即便是她,就算知道了些什么,也不能对外说起,这是规矩。 如今她还不算是地面上的人,她不能去见简离,可她知道,简离在谋划大事,如今这件事或许是对他有用的,自己是一定要告诉他的。 那么,只有等如今这个任务完成了,自己真正能够为他所用的时候,再把这件事告诉他,届时,只要不动用莫生的关系,那么自己查出来的东西,就可以悉数告诉简离,又或者,他根本不用自己去查这件事,而是用了旁人,那便更好。 扶晞想明白了,登时觉得心内一片清明。 天黑,客栈的一楼变得嘈杂起来,多是些来吃饭的客家,也有住宿的人下楼吃饭。 扶晞出门,这时楼道上也有四五个人再走动,都是要下楼的,她缓缓而行,顺便看了这一条的房间,除了七号房,悉数都上了锁,这代表着,等着那四五个人离开,这一楼,就只剩下自己,以及七号房里的父子。 如此一来,下手也就方便得多了,念及此,扶晞握了握自己腰间的数个小包。 等着人去廊空,扶晞谨慎的走了一个过场,看了看两边楼道,确定没人以后,她从腰间取出火折子,以及一枝细香。 走路的功夫就点燃了细香,到了七号房门口就直接插进去,转身贴着门口站着,轻轻数了五个数,扶晞放好火折子,转而拿出一把平薄短刃,蹲在门口就开始捣鼓起来,从门缝里插入,没两下就把门闩给划开了,起身看了看两边,她闪身入内。 憋着一口气,不再呼吸,扶晞关上门后看了看屋内的两人,孩子躺在床上睡着,中年男子已经趴倒在桌子上,显然已经晕死过去。 四处打量了两眼,扶晞确定没有不妥后,她赶忙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点水在手上以后,她摘下面罩对着自己的脸扑水,顺道拿过插入并还在燃烧的细香,两指一捏便灭了火,收拾妥当以后,她又给自己扑了一点水,这才继续带好面罩。 平薄短刃刚刚放到了桌上,扶晞重新拿回手中,她想了想,还是不要见伤口的好,直接用药的好,那样还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不被怀疑,她将短刃收回,同时又拿出了两颗药丸。 扶晞定睛瞧了瞧,轻轻念道,“不会痛苦的,只是睡一觉后,再不醒来罢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给中年男子喂药的时候,扶晞的手抖了抖,她吞了口口水,牙关轻起,用力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迟迟不动。 “别,别杀,我,我,我爹…”,床上的孩子,侧着脸,盯着扶晞的一举一动,他眼睛开开合合,说话时显得很费力。 扶晞手里的药丸掉落,她瞪大眼睛看向床上那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人心叵测 谁人告诉你,孩子都是没有坏心思的?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不是早就教过你了吗! ……………………………………………………… 扶晞诧异于那个孩子的状态,他怎么可能还醒着,即便他是在床上躺着,离着门口较远些,过了这么久,他也短无还醒着的可能。 这样的疑惑只持续了一会儿,因为扶晞看见了床板上的一个杯子,还有那孩子半湿的衣领,他肯定是当时正在喝水,中了迷香以后手上无力,正巧杯子里的水淋了他一脸,保持了他暂时的几分清明。 直到扶晞捏灭了那枝细香,这屋子里再没害人的香气,他也就逐渐清醒过来,也就是说,她刚刚做的一切,这孩子都看见了。 见扶晞不说话,那孩子继续说道,“你别,别杀他,我和你走就是了”,这回,他说话已经不再断续,四肢也慢慢有了力气。 扶晞敛了眉眼,捡起地上的药丸,两指捻住,用拇指擦去了些许灰尘,她倒满一杯水走近床铺,淡淡说道,“我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们的命,这是我的任务,对不起了”。 床铺上的孩子已经有了力气,他眼里尽是惶恐,哆嗦着坐起身,往床铺后面挪动,“是不是那个女人让你来的,我,我…她给你的,我爹也可以给你,你放了我们好不好!”。 扶晞摇摇头,她轻身坐下,一把拉过那孩子,扯住他的衣领,“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乖乖吃了这药,你可以少受许多苦”。 “我,我,姐姐,小姐姐,我是私生子,她容不下我,可是我爹是她的夫君,她也要杀了他吗?你,你回去和她说,说…”,男孩子眼泪鼻涕一起流,“我走得远远的,我爹会,会回去,好不?”。 听了这些话,扶晞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摸清这些关系,虽然不知道给莫生下单子的是否就是这孩子口中的“她”,但是,应该八九不离十了,也不知道莫生是看中了“她”的什么。 不过,能让一个女人痛下狠心杀了自己的夫君,那该是已经完全死心了吧。 “小弟弟,姐姐也是奉命行事,你们若能早想到今日,当日又何必出逃,你可知将一个人逼急了,是做得出任何事的”,扶晞柔了眉眼,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她捏开那孩子的嘴,一颗药丸就要送过去。 “小姐姐!小姐姐你等等,我,我可不可以,看看我爹,就看一眼!”。 扶晞原本也就没有用力捏住那孩子,所以当他奋力一挣的时候,她也就撒了手,听他这么说,眼泪汪汪的样子又甚是惹人怜,她眨了眨眼。 男孩子得了扶晞的同意,他擦擦眼泪,爬下了床,快步跑到中年男子身边,他着急的拍打他父亲的脸,带着颤抖的低声叫唤道,“爹,爹!你醒醒,醒醒啊!快醒过来…”,说着,还快速的拿桌上的茶壶对着他父亲的脸浇水。 扶晞初时并不在意,坐在床上把弄手中的药丸,之后见到那孩子动了茶壶,便心知不妙,那孩子方才醒着,一定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知道这迷香如何化解,如今,自己被一个孩子给唬弄了。 “你想做什么?以为你父亲醒过来,你们就能逃掉了?”,扶晞快步走过去,一手掐住那孩子的脖颈,遏住他让他不能说话,一手做刀打向中年男子的后颈,将刚刚睁眼的他又打晕过去。 哪里料到,那孩子居然从那中年男子怀中掏出一把无鞘的小刀,用力向扶晞小腹划去。 扶晞这两年被训练得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警觉,她半弓腰,迅速躲避过去,又是用这孩子的肩膀做了一次支点,一个翻身跳到他后面,膝盖一提便让他脚离地面,她又用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力捏了捏他拿着小刀的手。 直到小刀落地,扶晞才拉他起来,将他逼到墙角。 确保自己再次掌控局面以后,扶晞这才认真打量起自己眼前的这个孩子,他虽被她给遏住了,但是此刻也正阴沉着一张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扶晞突然间不想就这么了结了这个孩子,她用巧力掐住他,将他提到床上,恶狠狠的道,“你还是个孩子,就想着杀人了?”。 “你不是也想杀我?要动我的人,都得死!”,那孩子透露出了不寻常的狠辣表情,由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不该是孩子有的冷绝。 扶晞慢慢回味过来这孩子的话,他的重点里丝毫没有提起他的父亲,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而已,“动你的人都得死,那若是动你爹呢?”。 或许一开始为他父亲求情的那句话,只不过是随嘴一说,最重要的是他以为扶晞发现了他,他害怕扶晞立时便要了他的命,便想做出一个可怜模样,企图扶晞放了他,可惜无效。 若是没有错认扶晞发现他还醒着,或许,他会一直装晕过去。 男孩子瞥了扶晞一眼,他知道自己的话透露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打算解释,也不打算再回复什么,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 “我明白了”,扶晞点头,她拿起刚刚塞到指甲缝里的药丸,递给那孩子,“吃吧!今天你逃不过这劫了,有什么恩怨,下辈子再解决吧!”。 那孩子看着扶晞递过去的药丸,很是不甘心的接过,咬了咬唇,挣扎的说道,“我就不能不死吗?凭什么他们大人的事情要牵扯到我?我娘都死了,用她的命保住我还不行吗?”。 “你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吃吧,别让我再动手”,扶晞冷淡的回复,她自认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真正用力打过这孩子,只希望这孩子能够认清局势,乖乖吃药就好了。 “我…那女人活不久了,没想到…我还是要死在她前头!”,略带愤恨的说完这句话,那孩子闭着眼吞了药丸。 喉咙间的动静瞒不过扶晞,她快速的拍了拍那孩子的背,又强迫的给他灌下一杯水,确定他把药吞下去了以后,她才缓缓站起身。 “你!你都不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扶晞强迫着吞了药,男孩子怒火攻心,他站起来指着扶晞的眼睛,委屈又不甘。 扶晞睨了他一眼,随后转身走到桌边,利索的给中年男子喂了一颗药,这一回,她的手不再抖动,心里也坚定了许多。 “你说你知道那女人活不了多久,你们父子都知道,却还是抛下一个这样的女人远逃,也难怪她狠下心来了”,说着,扶晞蹲下身,捡起掉在中年男子脚下的一沓银票,每一张都是一千两兑额,这里少说也有五十张。 扶晞将银票在那孩子面前晃了晃,“你刚刚掏刀的时候掉出来的,如今,归我了”。她故意把“归我了”这三个字咬得极重。 那孩子愤怒的看着扶晞,可是又没有办法,只能这么看着,他还要忍受死亡的恐惧,如今,他已经感觉到了倦意。 “沈清水”。扶晞一步步走近,两眼盯着那孩子,与之对视,捕捉到了惶恐以后,她浅浅的笑了,随后就是满满的鄙夷。 “叫我做什么”,那孩子不知道扶晞叫他的名字有什么意图。首先,他也没有一点奇怪,因为他并不觉得扶晞会不知道他的名字。 扶晞闭眼,“果然是你”。 不等沈清水说话,扶晞继续说道,“我方才突然想起自己四个月前看过的一起信息卷宗,一名叫做冯玉梅的女子,家财万贯,她招了一名叫沈求仁的男子做上门郎,早年的时候两人很是恩爱,冯玉梅给了沈求仁绝对信任,沈求仁做什么,她都是支持的,沈求仁也对冯玉梅很好,可是,再往后就不同了”。 “沈求仁瞒着冯玉梅在外面养了外室,一个,两个,三个…一直过了几年,这件事才被冯玉梅发现,她虽然气急,但也原谅了沈求仁,还在他的央求下,同意沈求仁带回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 “两人说定,待那女子生下孩子,便给一笔钱遣走,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孩子生下来了,取名沈清水,孩子的母亲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沈求仁又赢了,冯玉梅只因为太爱了,就成了一个输家”。 “原本,冯玉梅和沈求仁也是有一子一女的,可是在五年里,一个也没留下,都是因为无法确诊的病,冯玉梅痛彻心扉,但是也没有过多的怀疑,只当是她的孩子命不好,她的命,也不好”。 “冯玉梅除了常年避见那妾室柳叶儿,却也从未对她做过什么歹事,不只如此,她还因为爱屋及乌,对沈柳二人的儿子沈清水极好,在自己的子女相继离世以后,她更是将全部的爱倾注到了沈清水身上”。 扶晞看着沈清水摇摇晃晃的倒睡在床上,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合上,她上前给他把了把脉,继续说道,“谁知道,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沈求仁还是没对她有过半分怜悯,妾室毒害自己的两个子女,他知道后选择了隐瞒,小儿子伙同母亲用同样的毒毒害主母,他做了那帮凶”。 “事情败露后,总要有个人出来担责任,柳叶儿要保全沈清水,担下了所有,沈求仁也把一切推到了柳叶儿身上,演了一出好戏,冯玉梅让人杖杀了柳叶儿,但是这件事还没完”。 “沈求仁和沈清水都不打算让冯玉梅继续活下去,他们要她死,要冯家所有的一切,他们等不及冯玉梅体内的慢性毒药发作,沈清水给冯玉梅送去一碗粥,粥内含毒,不曾想被一只猫儿打翻,也毒死了那只猫儿”。 “至此,冯玉梅心灰意冷,沈求仁担心她追究,携同儿子离开,躲在京都的客栈里,等着风声过去,等着冯玉梅殒命,等着接手冯家家财”。 扶晞最后探了探沈清水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了以后走到沈求仁身侧,又给他探了探鼻息,再无热气。 她收拾了自己遗留的痕迹,最后冷冷的看了看死去的两人,“求仁,清水,真是浪费了两个好名字”,推门出去,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十号房间,整个过程都顺利得很。 最凉不过人心,最毒不过人心,最痛不过人心。 扶晞摘下面罩,两滴清泪横流。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夜不能寐 杀人,最紧张的不是当时,而是事后。 ……………………………………………………… 深夜,再听不见楼下的喧闹声,合该是这来源客栈已经打烊了。 扶晞侧躺在床上,背靠墙面,眼睛盯着门口,她的心里如同在打鼓,外面越是安静,她心里越是吵,总觉得下一秒,再下一秒,就会有人破门而入,或者,会有人在外面大声嚷嚷,死人了死人了… 盯得久了,眼睛都发直了,扶晞感受到一滴微咸的汗水顺着眼窝留下,划过鼻梁,她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抹了一把额头。 五皇子府内,简离还未睡,他同由作一起,从晚饭过后就一直待在春照阁议事。 两年之期将至,许多事情都马虎不得。 “若无意外,两年期至当天,皇帝便会宣我入宫,再又将我闲置个把月,不出三个月,他便会再次封我为王”,案桌上平摊一副关系走向图,简离用一节一尺长的木枝条指着图上的庆帝一栏。 由作手上也有一节同样的木枝条,他顺着简离所指的庆帝一栏向下划,直到一条分支,颂安王李承锦,“颂安王封王不过两个月,但是皇帝不断的恩宠与放权,这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要提拔另外一支能够与广明王抗衡的势力,如此看来,该不会轻易再生复你王位的意思”。 “所以我在才会说,他会将我闲置个把月,这个个把月是给我创造契机的一个时间,不过两年,谁能将当日的事情忘的干净?不过是习惯了不刻意去想罢了,我想复位,还是需要一个由头的”,简离用手里的木枝条敲了敲颂安王的地块,眼里颇有深意,“如今提前封王越发廉价了…皇帝为了打压明家的气焰,自然不会吝惜再给一个人权力”。 “颂安王也不是孩子了,他同广明王如今虽仍有私交,但不复从前,两股势力在朝堂上相斗可称胶着”,由作放下木枝条,从案桌左侧中的几张信纸中挑出一张来,看了几眼便道,“皇帝暗中抽了朝中八人给颂安王调用,其中正有两人是我们的人”。 “生在皇家,养在皇家,长在皇家,李承锦何曾是个孩子…”,简离一时慨叹,随后听到人员调用的事情,他回忆今天看过的信息,心里已经知道那两人是谁,他继而问道,“如今,我们有多少完全掌控的人在朝中,又有多少在朝外?”。 “能够直接用上手的,朝中有十三人,被调往地方任事的有六人,在这十九人中,有五人是逐渐被皇帝重用的”,由作停顿一会儿,又说道,“处在边缘的还有四个人”。 简离点点头,低眸浅思,眼睛闪过一丝凉意,而后抬头继续说道,“我不只要朝中有可以用的人,我还要一些江湖中人,他们不必受规矩限制,行事方便些,你帮我罗列一些,我们想办法招回来”。 “这个我会留意的”,由作点头。 “对了,你可知颂安王的府邸在何处,他既然封王了,也不该还住在宫里”,简离的焦点回到承锦身上,手里的木枝条也在颂安王那一块游动。 由作跳眼,侧目回忆了一会儿,答道,“在南郊乌阑里”。 “乌阑里?”,简离眯眼想了想,舌头在上齿划过,上下牙关咬合两下,缓缓抬头,定睛看向由作,正色道,“朝中武将,一半都住在乌阑里,是吧!”。 “这个,我没有想过,也不曾注意,等明天我去核实…”,由作没有留意过这些,而且颂安王李承锦从不是简离重点关注的人,他也自然不会去关注,不知道也是常理。 简离抬手拦了拦,轻摇头,“不必了,这些事情日后都可以再核实,现在也不着急知道这些,如今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去好了”。 由作会意,点头不语。 大夜里漆黑一片,只有少许几个亮着光的房屋,春照阁本是一片暖光,没过多久也熄了,简离遣了门口的两个随从,同由作回到流云就寝。 这个时间的长街也是仅余几个灯笼还亮着,街上少有行人,来源客栈一楼也已经全灭了灯火,楼上几间屋子还有少数几个房间有微弱的光。 从屋子里的蜡烛燃尽,扶晞就陷入了黑暗中,好在她早就习惯了做一个瞎子。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静静的,紧紧的,盯着门口的地方,扶晞在等,等天亮,等退房以后,离开这里,回去复命。 在地下待了两年,扶晞早就对地下有了一种归属感,而地下的那几个熟悉的脸,也能给她她所需要的安全感。 以前没出来的时候,她一直盼望着出来,可是如今出来久了,她反倒不习惯了。 在地下还没多久的时候,她会害怕,每夜都睡不着觉,明明累得只剩下半条命,困得抬起眼皮都费力,但是就是不敢睡,在那些个日日夜夜里,她都会在心里念叨简离的名字。 如同咒语一般,一声声的念叨着,慢慢的,心安了,眼睛就合上了。 这一回,扶晞却觉得不管怎么念,念多久都没用了,她眼睛一旦闭上,就是那两父子的影子,虽然心里已经告诉自己很多次,那两父子不是好人,他们做了坏事,他们该死,他们罪有应得,但是再怎么说,她都忘不了是自己亲手用药毒死了他们。 “简离,简离,简离简离简离简离…”,所有的痴念到了最后,只变成了一句,“我怕,真的好怕…”。 从来不知道,一个夜会如此难熬。 天初亮的时候,扶晞方才觉得安全了些,这是她时隔两年第一次感受到太阳初升,天光破晓,因为那一点点的安全感,她的困意抑制不住的涌来,她也不再压制自己,合上眼浅浅睡去。 门声响起的时候,扶晞猛的睁开眼坐起身,一手向怀中短刃摸去,故作镇定平常的问了一句,“是谁?”。 “客家,您订的一天时间就要到了,我来问问你可要再住下去”。 这人很明显便是昨夜那堂哥儿,这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便是催人给钱,或者离开。 堂哥儿手上还端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搁着几碗水,还有一排竹筒盐。 扶晞整理了面容,带好了面罩,走了两步开门,“不必了,退房好了,我还需要赶路”。 “好咧!客家你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其余的本店会有人收拾,不劳客家你辛苦了,这里是洗漱的细盐,客家你取一份去吧!”,堂哥儿依旧是昨天那个热情的样子。 扶晞点头说了声“谢谢”便取了一份洗漱品来,又对着堂哥儿点了点头便关上了门。 堂哥儿也不逗留,转身就去了隔壁,敲了敲门,说了同样的话后,又继续去了另外一个门口。 扶晞本也没什么东西带来,自然也没什么东西要拿,她只转头看了看床上可有什么东西遗漏,见是没有,她便摘下面罩洗漱起来。 简单清理过后,扶晞推门出去,路过七号门时也不作停留,只是一门心思下楼去,交还了钥匙,便离开了来源客栈。 任务完成了,时间还有剩的,扶晞也凭着理智认为,现在这个时候回去难度较大,毕竟同样的办法不能短时间内用两次。 想到这里,扶晞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了,她去了冯府。 既然想起了是哪一份卷宗上的信息,那么她就是记起了卷宗上的所有信息点。 冯府,南郊乌阑里,第一个巷口右手边顺数第五位人家。 扶晞没有想着凭借自己的腿走过去,她租了一辆马车,告知了地址以后,她估摸着时间,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到地方以后,车夫一停车她就醒了,付了一半的钱让车夫在门口等着,她光明正大走上府门去,让守门的下人通传,说是治病的大夫,最擅长的是治心病。 起初,老管家还想着扶晞不过是个小骗子,而后想,宁可信其有,若是真的,还被自己赶跑了,那就不好了,他赶忙去通传,没过一会儿就跑回来领着扶晞进去。 扶晞被引领着去见了冯玉梅,那个已经卧床不起的女人,卷宗上说她不过三十六岁,可是就如今看着,苍老虚弱得如同老者,两鬓的头发有几根白发冒了出来,想起她的遭遇,实在惹人心酸。 冯玉梅费力的看了扶晞一眼,她不说话,只是伸出一条手臂,眨了下眼睛。 “夫人不问问我什么吗?老管家也会怀疑我是否是骗子,夫人就不怕”,扶晞说话时回头看了一眼,见老管家微微红脸,她浅笑转回头,用心诊脉。 “最差不过这个样子,还怕什么…”,冯玉梅声音沙哑,懒懒的腔调。 “对不住夫人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这该是最好的事情了吧”,扶晞声音淡淡的,她知道自己语意不明,便补充了一句,“黄泉”。 冯玉梅疑惑的歪头看着扶晞,不过短短一瞬,她便明白了,登时便红了眼圈,眼里的情绪复杂,伤心,痛快,不信,委屈,欣然…她努力的反手抓住了扶晞的手,“姑娘,你这是…”。 “我这是在治夫人的心,心好了,身才能好”,扶晞另一只手给冯玉梅拍了拍手背,“我说的是实话,夫人且安定下来,让我给夫人好好把脉,我要知道,夫人所中何毒,中毒多久”。 冯玉梅清泪肆意的流,脸上一阵笑一阵哭,听了扶晞的话,她闭眼点点头。 “夫人中毒少说有小半年了,此毒慢慢蔓延开去,如今…”,扶晞皱眉,略显为难。 冯玉梅这些日子已经听到许多这样的话,她早便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如今听了也不觉得难过,反倒有了解脱。 心里最痛的刺已经拔出来了,再没什么会让她难过了。 扶晞放好冯玉梅的手,“好在没有完全渗透入体,我可以为夫人除了体内的毒,能除多少,听天由命,过程还会痛苦,如今我只想问夫人一句,夫人想活下去吗?”。 冯玉梅微微发怔,她没有感受到能够继续活下去的喜悦,只是很认真的思考着对方的问题,自己,还想活下去吗? 见冯玉梅不说话,扶晞认真说道,“夫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切不可为了旁人自轻,也决计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而惩罚自己”。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救人一命 轻生的念头一旦生出,便是对自己最大的辜负,这是扶晞在地下琢磨出来的,她不怕死,但是渴望活着,活着便是一切开始的开始。 即便是死,也是要在拼尽全力一试之后,那时,再活不下来,那便是活不下来了。 她渴求,而不强求。 ……………………………………………………… 冯玉梅中毒已深,并不是简简单单吃点药就可以治愈的。 虽说扶晞的话燃起了她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念头,但是并不是她想如何,便能如何,她的萌生活意,不过是一切的开始。 扶晞不会把话说得太满,她重新给冯玉梅把过脉以后,正色沉声道,“我此刻还没有完全的把握给你去毒,如今,我只能给你控制下来,三日,三日后我再来”。 冯玉梅也不着急,只是笑了笑,咳嗽了一阵后,她沙哑着声,缓缓道,“我信姑娘,姑娘说三日,那便是三日,只不过,我还许多疑惑,比如,姑娘怎知我家事,又怎知那两人下落,姑娘你,你又是何人?”,或许是一时间说了太多的话,她又咳嗽起来,较之之前更为急促了点。 扶晞瞅了她一眼,没有立即作答,她转身对着管家道,“老人家,可有白水,我需要给你家夫人喂药了”。 老管家一听,立即点头道,“有有有!”,说着他就转身去外堂,取了茶壶和两个茶杯来,搁在小案上,倒了两杯八分满递给扶晞。 扶晞接过,她明白这两杯的意思,她道了声谢,便一口喝去大半,拿起另外一杯,走到床头前,她扯过腰带处顺数第二个小腰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白瓷瓶子,拿了瓶塞到了一点入杯中。 整个过程,老管家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还看看躺在床上饿冯玉梅几眼,扶晞晓得他是怎么想的,只是在心里嗟叹一声,想必这老管家也是瞧着这床榻上的女子长大的,当她是自家孩子,所以万事小心些。 白色的药粉,无色的水,两者相合,便成了透着水色的红,扶晞将瓶子递给老管家,“在我离开后,每天两次,醒后睡前,兑好给她喝”。 见老管家两手空搓,扶晞又道,“你方才看见了,该知道怎么做了”。 “这是什么药,老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老管家还是一副谨慎的模样,似乎扶晞不说清楚,他并不打算接过药瓶子,也不打算让冯玉梅喝下扶晞手上的药。 扶晞面罩下的脸轻鼓一边,她吐出一口气后,极慢的语速说道,“这位夫人该是有一阵子食欲不振了吧?那是因为毒素堆积,淤血在内,这药能让她吐出那些淤血,不至于让淤血再度集结”。 老管家认真听完,大抵是听明白了扶晞的话,他这才接过,只不过并没把瓶子揣进怀里,只是拿在手上,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扶晞转身,床上的冯玉梅对她笑了笑,她也知道,方才老管家的举动也落入了冯玉梅的眼睛,走上前轻扶一把,杯口启唇,一杯荡漾的红就这样喂进了冯玉梅的肚子里。 冯玉梅盯着扶晞,眼睛似想越过那层面罩,她想一探扶晞真容,只不过扶晞并没给她这样的机会。 因为考虑冯玉梅如今的身体状况欠佳,扶晞就没给她下太重的药,也没有给太多的量,所以,这药效不会太快显现出来,扶晞也有了时间去答复冯玉梅早先问她的话。 “夫人可曾与人有过什么交易?”,扶晞掐算着时间还早,便也耐着性子循循诱导的问起来,只不过念及这等事情,老管家该是不知道,她便低下头,附到了冯玉梅耳朵边,轻声念叨。 冯玉梅一片茫然,全然不知扶晞所言何意,她思索片刻后摇摇头,“我冯家的家财是世代累积,并无商家买卖,若说交易,该是没有的”。 扶晞说完话便紧盯着冯玉梅,且不说对方没有理由骗自己,就是对方茫然不知的模样由心而发这点,便让她回想起自己,是否之前的推断是错的。 或许莫生的指令确实是随意的,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缘由,而并非眼前女子死心过后的杀念… 想罢,扶晞轻摇头,继续说道,“那便是缘分吧!那两人遇上了我”,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来,正是之前用来刺激沈清水的,“这是你冯家的,还给你”。 冯玉梅也不伸手,就摇摇头,“这点钱财冯家不会吝惜,若是姑娘不嫌弃,只管收着,待我,待我好些了,必当再重谢姑娘”。 扶晞转头将银票递给老管家,他半退一步,代表了他的意思,她低眸不语,很快就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因为她看见了冯玉梅额头逐渐冒出的汗,又见她面部开始扭曲,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这种状况,扶晞是懂得的,她将银票放到床边,并迅速扶起冯玉梅,急促念叨,“不要忍着,疼得厉害可以喊出来,想吐什么也尽管吐!”。 老管家见状,忙走到跟前,担忧着急的唤了声,“小姐!”。 冯玉梅听着扶晞的话,听她话音刚落,她自己就一股脑干呕起来,右手手腕一直被对方抓着,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对方点了点头,这下,她很快感觉到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口腔,她半趴在床上,连吐了两口血,呲啦两声便晕了过去。 “小姐!”,老管家见状,即刻跨步来到床前,拉起冯玉梅悬在床下的手,略微用力的拍打她的脸。 扶晞站开,给老管家腾了地方,她知道冯玉梅情况再坏也坏不过方才,吐血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身体受苦,用了心力,昏迷片刻也都是可以想见的,如今静待便好了。 弯腰挑了半指方才冯玉梅吐出来的血,一站起身就正好对上转头怒视的老管家,扶晞不慌不忙把手指给他看,“这血色偏黑,老人家你不会想不到是什么吧!”。 老管家看了一眼,沉思两秒,他转而去看床上的冯玉梅,还是昏昏沉沉的模样,煞白皱巴的一张脸,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划下。 扶晞轻嗅了嗅染血的手指,闭上眼仔细想了想,片刻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巾,将手上的血擦上去,又将手巾四四方方叠好,揣回怀里。 这么一会儿,冯玉梅也醒转了,她微微的睁开了眼睛,一直半眯着,隔了一会儿吐声,“感觉好多了”。 老管家见了很是激动,他立即给扶晞让了位置,恭恭敬敬的道了句,“多谢姑娘了,方才是老汉无礼了!”。 扶晞轻声回复,“无妨”,她走上前去,弯腰给冯玉梅把脉,脉象与之前无异,不过抬头见她面色好了些,气力也似乎回缓了些,便安抚了一句,“夫人如今可以吃饭了,你这三日按照我方才的法子做,等我来,就会轻松些”。 “知道了,谢姑娘”,冯玉梅安心的闭眼点头,睁开眼的时候看了看老管家,“应伯,我现在有些饿了,你去吩咐厨房煮点粥过来,稀一点”。 老管家闻言,大喜于面,他又对着扶晞鞠了个躬,就差感激涕零起来,见扶晞点了点头,他立即转身出门。 “夫人可是有什么要问我的?”,扶晞知道冯玉梅有意支开老管家,想来是有什么要问。 冯玉梅点头,极为认真的说道,“姑娘一直回避我的问题,我想知道姑娘是谁,可否摘下面罩让我一见,我知姑娘不屑于财帛,但是不管是我个人,还是整个冯家,都是视姑娘为恩人的”。 “且不说我还没治好夫人,就算是治好了,那也只是我想这么做,而不是为了让夫人回报什么,所以夫人不必在意这个”,扶晞说话的同时挑头看了看外边,推算了时间,她这时回去,到五皇子府府门的时候,应该也天黑了,不早不晚。 “姑娘带着面罩自当有你的理由,是我越矩了,但是记不记下这份恩情,却是我个人的事情,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姑娘的心意,我冯家必当以心还之”,冯玉梅说话诚恳,内心激动了些许,面色也就稍有红润。 扶晞不语,片刻后她拿起刚刚放在床边的银票,在冯玉梅眼前晃了晃后说道,“这就是我的报酬,你我两清”。 冯玉梅无奈笑笑,“姑娘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回家,夫人保重”,扶晞将银票揣在怀里,转身离开。 在扶晞走后不久,老管家也回来了,身后的小仆搁下了吃食便被遣了出去。 虽然是为了支开老管家才说的借口,但看着那一碗碧锦碎粥,冯玉梅觉得很有食欲,这在之前的一段日子里是不曾有的。 老管家扶起冯玉梅,给她喂了几口粥之后,就把碗勺都递给了她,扫了一眼屋内,“小姐,那姑娘走了?”。 “走了,刚走”,冯玉梅不抬头,缓缓送了一勺粥入嘴。 “那姑娘总让我觉得…”,老管家支吾其词。 “觉得什么,不简单吗?”,冯玉梅依旧是没抬头,只不过眉头轻挑了一下。 “来历不明,姓名不详,用意难想”,老管家揪了揪自己的山羊胡,目光如炬,“听声音应该还是个小丫头,那孩子本事大着,那么多大夫瞧过,都觉得不可再治的病,她似乎并不觉得是难题,一味药用下,立竿见影!”。 冯玉梅喝了大半碗粥,将碗隔到小案上放下,拿过锦帕擦擦嘴,这时才抬头去看老管家,“不管她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她如今于我,于我冯家而言,都是恩人,仅此而已”。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故人一面 几年不见,虽说不常在嘴上念叨,但心里的思念与日俱增,我以为你和我会是一样的,没想到,紧张在乎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扶晞离开冯府,出了门去便加快了步伐,她没忘记正事,别说是交差的时间快到了,她如今以这身打扮在外面多呆一刻,都是麻烦。 在转弯的侧路上遇见一行车马行来,快速的看了两眼,前行四人都是穿着眼熟的衣裳,想了想,和以前见过的和风的穿着无异,是宫装,也就是说这行人是宫里的人。 中间的两人骑马,衣容得体,都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二人后面是一顶六人轿子,轿子后同样是四人随行。 扶晞淡定的退到路边,放缓步子,自顾走着,心里慢想这样的规格,轿子里的该是什么人。 已经别过,眼角的余光又扫了一眼轿子尾,扶晞早已经训练出极强的警敏,她感觉到了身后有目光投向自己,她立刻转头,收回心思,只是略微加快了步伐。 “站住,不许走!”,一身着宫装的青年男子对着扶晞的方向轻吼。 扶晞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全当没有听见什么,径直走着。 轿子里的男子原本是对着轿外的一名随从轻声嘱咐了一句,见此情形,他冷哼一声,“停轿,屈仕,去将后面那戴着面罩的人给本王请过来!”。 话音未落,轿前左侧的人自己调转马头,向着扶晞的方向疾驰,在他之后,还有两名随从跟着跑过去,在这条路上他们只看见过一个人,自然知道要“请”回来的是谁,更何况还有如此明显的指示。 扶晞没有听见轿中人的话,却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马上男子的疾呼,“吁…前方小民站住,我家王爷有请!”。她此刻想不停下都不行了。 一转身就对上了跑过来的两名随从,他们对扶晞打了手势,“这边请”。 对方的身份已经明朗,现下扶晞身份尴尬,又不能在外惹出事端,如今这个局势,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只能看对方想做什么,能应付过去最好,如果不能,免不了逃,想他们纵使人多,也拦不住一个轻功不错又真心想逃的人。 不想浪费时间,扶晞快步走到轿子边,压着嗓子尖声问了一句,“不知王爷何事?”。 轿前右侧一人抢先回道,“既然知道这里的是王爷,你为何不行礼?大胆!”。 这样的话让扶晞觉得熟悉,不由得想起了那年那时的宝华楼,还有由仁由伽程理简离一众人,抬头时,只觉得马上那人越发的像当年的由仁,她快速低下头,闭眼咽了咽口水,一手轻抖后扯住了自己的衣角,以此希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巧,扶晞的这幅模样正好落入掀开轿帘的李承锦眼中,他一时冷笑,只当她这是胆小怕事的举止,随即翘腿歪坐,右手手肘撑在边上的木枕上,“无妨”。 马上的那人见李承锦掀开了轿帘,他忙下马站到一边,“王爷,是否将此人带回王府?”。 李承锦摆摆手,“你退到一边,本王也不做什么,就问几句,谁也不许中途打断”。 “乡野之人,不懂得礼数,多谢王爷大量不追究”,扶晞还是压着嗓子说话,她在他们说话时已经稳定了心神,也看清了这两人。 原来都是见过的,方才厉呵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自己累得受了杖责之刑,还逐出王府的由仁,而轿子里的,则是在西郊之行中有一面之缘的九皇子。 当年的由仁还是找到了门路,当年的九皇子也成了王爷。 李承锦听了扶晞这番话,嘴角勾了勾,眼珠子转溜两圈,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她,一字一句的问道,“本王似乎从未在这个地界见过你,你是什么人?”。 听这话,扶晞已经知道李承锦的王府就在这乌阑里,她小心回话,“王爷也说了是似乎,那就总有遗漏的,而我也只不过是个江湖郎中,对王爷来说,是个不打紧的小人物罢了”。 “郎中?来这里给何人医治的”,李承锦似有不信,他仍旧细细的打量着扶晞,两眼如钩,像是要把人看穿一般。 “冯家,冯夫人”,扶晞打算真假参合的说给对方听,如果他真是长居此处,又是个王爷,不该对于乌阑里的大事,一点风声也没有。 李承锦这时才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他点点头又下意识“哦”了一声,而后说道,“听闻冯夫人的病症难治,不知你这位江湖郎中可有法子?”。 “我不过会些土法子,讲给了冯夫人听,她愿意一试,我自然全力以赴”,扶晞同李承锦说了会话,已经将周边地势看了个清楚,又衡量了自己与对方人手的站位,想好了如果要打,她该从哪儿下手,如果要逃,她该拿哪儿当突破口。 “能让冯夫人交与性命一试,想来也该有**成的把握,又哪会是什么土法子”,李承锦眸光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随后说道,“听声音,是位姑娘,不知姑娘何以戴着面罩,能否摘下面罩让本王也认识认识这般能人!”。 扶晞早就料到了对方会有这样的要求,她很自然的答道,“真是惭愧,虽说我自己是个大夫,但是同样有不治之症,小人的脸上长了无数豆疮,若是被太阳照射,情况尤甚,是以只能每日都戴着这面罩,一是为了缓解病情,二是为了尊重他人,希望王爷谅解”。 李承锦撇嘴,随后道,“本王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病症”。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扶晞答完又问道,“王爷可还有什么事,若是没有请允小人离开,小人需要出城去采药,若是再说下去,怕赶不在门禁之前”。 在李承锦的几段话里,扶晞感觉他还是很尊重冯夫人的,这样看来,拿冯夫人做幌子再好不过,他也总不至于再难为自己。 果不其然,李承锦没再诸多询问,摆手让扶晞自行离去,只不过在随后,他立即唤来轿旁两名随从,低声快速吩咐道,“你们跟上方才那人,记住不要被发现,也不要轻举妄动,只要看她是否真有出城,若是真出城了,你们便回来,若是没有,便看看她住在什么地方,还有,这一期间可去见了什么人”。 两名随从得令以后快速沿着扶晞的路跟了过去。 屈仕不由得看了看扶晞的方向,又转头看向李承锦,“王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是否需要我去看看?”。 “冯家的事你我都知道,冯夫人大量不追究那两人,至于她的病,广明王带着宫中太医去瞧过了,也都束手无策…本王除了派人寻找名医,也一直都有着人盯着冯家,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什么郎中”,李承锦停顿下来,“本王担心这是明家给广明王找来的江湖术士,若是真就此收了冯夫人的心,得了冯家的财力,本王日后会很难与广明王抗衡…”。 屈仕点头,随即说道,“若是真证实了那女子是广明王一党,我们该如何做?”。 “还…没想到”,李承锦眼睛四下扫扫,说话时带着迟疑,“若真是能人医士,能为我所用便好,若是不能,那便送她一程”。 关于扶晞的话题很快结束,李承锦吸了一口气,看向站在右侧,少有说话的郭华仁,“五皇子要解禁了,本王当日必然要去探访,记得你曾是五皇兄府中的弃奴,未免引起不快,到时你就留在王府里”。 郭华仁嘴角微微一抽,低头低语了一句,“华仁明白”。 李承锦点点头,放下轿帘,沉声道,“起轿,回府”。 轿子里话音刚落,轿外的一众人等也都整装以待,上马的上马,抬轿的抬轿,浩荡齐行。 扶晞从李承锦眼皮子底下蒙混过以后,就加紧脚步向着五皇子府去,察觉到身后有尾巴跟着后,她轻蔑一笑,心中暗道,“跟踪得这么紧,当人是傻子吗?”。 带着两条尾巴在城内绕了绕,又去了城外,城外树多草深的地方多了去了,扶晞把那两人带到一个灌木林地后闪身离开,又见四下无人,便用了移形换影之术,踏石为点,一步三跳,十丈开外。 赶上了门禁回到城内,这个时候,街面上人也少了,扶晞火速赶往五皇子府,这时后门的守卫也换了一拨,她用一个石子打落后门对墙的一根竹竿,一根倒,根根倒。 一排竹竿的倒落吸引了四名守卫的注意力,趁着这个时间,扶晞立马翻墙进去,松手落地起身,整合动作如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只是抬头的那一刻,对上了四五步远的那个人的脸,扶晞整个人就僵住了,毫不夸张的说,整个人像从头到脚灌入了铅水,动不了,没知觉。 简离吩咐由作去办事了,看着一人从墙上跳下来,起初以为是由作回来了,看身形不像,就否定了,不知道来人是谁,又有何目的,他一颗心悬空起来。 但是几眼看下来,这眼熟的打扮,与之前见过的莫生中人无异,他便缓下了紧绷的神经,也放下了退敌的心思,缓缓走上前,走到距离对方一步之遥的地方。 扶晞呆立,只一双眼睛还能四下转溜,她把简离从头到脚看了个便,她原本以为自己长高了,以后看简离的时候就不用再微微仰头,可是她忘记了,简离也会长高,他也会改变。 两年不见,他不只是高了,从前略显单薄的身体,如今健壮起来。 肩膀比以前宽阔,胸膛比以前厚实,眉眼比以前坚毅,轮廓比以前分明,明明有那么多的变化,可他还是,依旧是那个会让扶晞见了就内心悸动的简离。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最后一夜 我想过许多许多的再见,那许多许多的感受都不及现在这般无措,我心里有多大的波澜,你都不知道,但是,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 简离的声音清远悠扬,在扶晞听来就是一个声音不停的回荡,轻飘飘的细软绵长,“你是奉了谁的命令?这里不方便说话,你随我来”。 早前如同灌铅的四肢此刻灵活起来,扶晞确认四周无人之后,跟在简离身后,她一开始以为他会领着她去一个隐秘的地方,却没想到,他将她领到了九曲池。 这里是她要回去的地方,如此这般,算不算得上简离送了自己一程?她心里的情绪复杂得很,只是暗暗这样想了想,就立马斩断了这点思绪。 简离从流云出来以后就说了不许任何人跟着,谁都知道他每隔几日就会到九曲池溜达,所以每到了这个时候,九曲池这条路旁人都会心照不宣的避开。 “不会有人来,说吧!”,简离背对扶晞,一手搭在池桥横栏上,一手从横栏上的盒子里抓出一小把鱼食撒下去。 扶晞犹豫了片刻,刻意哑着嗓子说话,声音闷沉沉的,“我昨夜杀了两个人”。 这句话没头没尾,也不是简离预料中的答话,他无法从声音里听出故人的一点影子,只是觉得奇怪,于是回头看看那人。 话一出口,就连扶晞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就说了这样的话,这件事告诉他做什么…是想将自己的惶恐不安告诉他,还是想把压在自己心底又纠结万分的事情分享给他呢? “莫生的任务?”,简离大概明白了,试探性的问了问。 “嗯,任务”,扶晞一直低着头,她不敢同简离对视,把他认出自己,又怕他认不出自己。 简离定定的看了对方一眼,他的眼里慢慢有了些讶异和期待,在她抬头以前转过身去,又撒了一把鱼食,声音里透着逐渐加强的凉意,“任务完成了,你便走吧!”。 “嗯”,扶晞沉声应了一句,转身欲走。 “慢,慢着”,简离转身走上一步,“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说的?你就,就没有一些要汇报的事情吗?比如…”,他第一次有这样脑袋放空的感觉,他想不出能说出什么比如来。 扶晞心里有些着急,她知道已经快要到自己交接任务的时间,如果再停留下去,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也是作废,随之而来的是多一年,甚至几年的训练。 她不是厌倦了下面,只是她更想呆在面前这个人的身边,她还有许多事要做,还有人等着她送药救命,她不能,她不可以… “没有了,莫生的事情不是能随口对外说的”,扶晞快速的回话,她抬头透过面罩看了简离一眼,对视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什么杂念都没有,只是如同一潭死水,陌生而疏离,“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什么吩咐…”。 简离挥了挥袖子,背过身再不说一句话,一把又一把的抛洒鱼食,直到食盒空了,身后也再没任何声音,他才重重闭上双眼,咬紧牙根,听着牙齿磨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他在九曲池的桥上站了许久,黄昏日落,夜幕低垂,因为都知道简离喜欢在这里独处的习惯,所以一直没人来这里,但是过了饭点还不见简离人影的情况还是第一次,最后是程理寻来了。 “殿下,太晚了,用膳吧!”,程理看见简离后小步跑到他身侧。 简离生硬的回了一句,“鱼儿长大了,要游远了”,他觉得眼睛生疼生疼的,眨巴了两下之后用手揉了揉。 程理不懂简离这句话有什么指向,他轻声笑了笑回道,“鱼儿游得再远,不都还是在这片池子里吗?”。 “是呵…”,很是无力的答复,简离轻叹,转身开路,“走吧,饿了”。 扶晞见简离背过身后,她大胆的看着他的后背,嘴巴动动几欲再同他说几句话,但到最后都忍住了,定了心思离开后,她飞速跑到假山,挪动了机关扭后,一路奔到地下的暗堂。 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询未,他见到扶晞以后打量她两眼,知道她安然无恙以后问了句,“事儿办成了吗?”。 “成了”,扶晞点点头,她有很多事想问,但是这暗堂里如今人不少,有些话她不能就这么问出来,也就暂时憋下了。 询未勾了勾嘴角,随后拍拍扶晞的肩,示意她上去和人交接,扶晞对他眯了眯眼,而后上前对站在最高台阶处的一黑衣男子行了个半礼,“见过司务”。 “在你之前已经有人来通报过了,虽然你回来晚了些,但还是成功完成了任务,所以你可以入世了,明天天亮你就会在地面上,剩下的事情也会有人给你安排,下去好好休息吧!”,司务说了长长一段话就转身离开了,也没有打算问扶晞一些执行任务的过程,看样子要么是完全清楚她的举动,要么是毫不在乎过程。 扶晞得了指令后,同暗堂里还在的人一一打了招呼,见了礼,随后给了询未一个眼神后退下。 回到住处后扶晞换下了衣服,又简单的做了清洗,没多久询未就来了,扶晞笑呵呵的看着他。 “你都的毒术都还没学到家,就要出去了,出去了会要不停的做任务,不断的遇到危险,若是没人帮你,你可怎么办啊!”,询未关上门,一转头就担忧的看着扶晞,丝毫没有被扶晞的笑感染到,只是一脸的忧虑,认真而真诚。 扶晞听了这话也笑不下去了,她抬头眨眨眼,快速吸了口气吐了口气后,对着询未吐吐舌头说道,“谁说我毒术没学到家,不过是毒不了你罢了,再说,我其他的功夫也不是吃白饭用的,我能,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询未听了叹口气,停顿了片刻后问道,“你找我有事说吗?”。 “嗯”,扶晞收拾情绪,正色道,“莫生给我安排的任务是杀两个人,你知道这个任务的施派人是谁吗?”。 “你怎么会问起这个?”,询未说完看了看门边,“任务不是完成了吗?客栈里的莫生人来通报过了”。 虽然询未没有回答扶晞什么,但是她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她一直想错了,冯玉梅并不是和莫生有协议的人,否则她完全可以在协议期内请莫生派人给她治病,而不是在床上躺着等死。 扶晞皱眉想了半晌,在询未的注视下给他讲了自己这一次任务中的过程,以及去见过的人,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只是省略了见到简离的部分,同时,她还说了自己曾经对于冯玉梅的猜想。 询未听了只是一个劲的瞪着她,“谁和你说了孩子就肯定都是单纯无辜的,你若是真的栽在一个孩子手里,我真会瞧不起你的…”。 “好啦,我已经知道错了,再说,我不是没什么事情,也成功杀了他们了吗!”,扶晞好好的给询未解释,“再说,我当时根本没有想到,那孩子还会有知觉,我一时之间被震惊到罢了”。 “我如今这样不是大惊小怪,你可知道,若是那孩子懂点功夫,你就完了,今后你会遇见的绝不会再是孩子了!”,询未见扶晞不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他就抓着她的一个手腕,暗暗用力。 扶晞感觉到疼以后反手一缩,挣开了询未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认真的看着询未的眼睛说道,“我真的知道了,询未!”。 询未这才搁下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诊断出那冯玉梅中的毒了?”。 “嗯,**不离十了,原本也不是什么无药可解的剧毒,只不过她中毒已久,毒入脏腑,要清理掉有些困难,而她身体状况欠佳,我不敢下猛药,所以回来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平稳温和的药物可以解了这毒?”,扶晞和询未平时的相处方式就是亦师亦友,两个人一旦遇到了医术或者毒术方面的问题,就会连表情都同步起来。 “除这个毒还想不吃苦头是不可能的,那人若是身体差,你可以给她吃人参片,给她吊住精神,不管怎么说,猛药一定要下一次,先去除她体表的毒素,至于脏腑和血液里的,你在给她调养过一段时日后,再让她每日服用清血丸,别的不说,十年八年的命算是保住了,有了这个时间,你会有更多机会给她找药续命”,询未坐下给扶晞好好分析了一番。 扶晞暗自思忖了一番,觉得询未说的也不无道理,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撇开了这个话题,询未自顾又说道,“已经有专人上去告诉主子你到地面上的时间了,明日你便要离开这里了,按莫生的规矩,是你自己走上去,不许任何人跟随,我来你这里的时候,遇到你青兽门和暗花门的师傅,他们说会在今晚过来一趟,算是给你送别,不出意外,你其他几个师傅也会相约一起过来”。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敲门声。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又踏流云 以前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敢抓着这点让你为我办事,让你听我的话,即便我不说,我也相信你会乖乖待在我身边。 如今我却不再有那样的自信,我想要你待在我身边,想要你听我的话,想要你为我办事,就必须要想其他的办法,想你的弱点,想你的软肋。 ……………………………………………………… 天初蒙蒙亮,扶晞走出假山就看见由作在短桥上候着,他面向着假山这一面,见到她走出来,他缓缓走上前,打量了扶晞好一会儿,一句话也不说。 “不认识我了?”,扶晞也不回避由作的目光,堂堂正正的和他对视,片刻后轻笑两声,“你还是以前的模样,一点没变啊!”。 “你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由作正色,很严肃的一副样子,心里想的又是另一个意思,这丫头是个祸患,年龄再大些不知道又会长成什么样子。 扶晞也正经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后抬头,对着由作点点头,带着一点快慰和自得说了句,“终于不是孩子了”。 由作也不多说废话,他对扶晞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走,随后在前头开路,一边走一边说道,“昨天夜里宫里来了旨意,再过十五日,殿下的两年禁足便解了,到时候这府里才能多出人来,所以在这段时间内,你不能在人前露脸…”。 说着说着,由作回想起扶晞可能并不清楚她如今在这府里算是一个“死人”,他停下回头,对上扶晞的脸,低声问了一句,“你知道你在人前,已经算是死人了吗?在地下应该也没人告诉你这件事,当初你是…”。 扶晞见由作语速变慢,她打断他回复道,“我知道,两年前那个晚上我杀人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不能再活在这地面上,到地下去是我唯一也最好的归宿,所以殿下用了些手段,明面上让众人都当我死了,暗地里却是将我送到了这地下,接受莫生的考验和训练”。 “你记得?”,由作脱口而出,脑中又在不停的想,到底有谁会给她讲述这些事情,“不对,你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是谁?是…也不对,这地下也没人知道这些内情,更不会有人告诉你”。 “我的记忆零零碎碎的,自己想了想,慢慢拼凑出来的…一年前不是又送下来两个人吗?我套了些她们的话,想来,送她们和送我下来的手段是一样的”,扶晞说到这里,自嘲的笑着摇摇头,“只不过,她们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也有选择的权利,而我稀里糊涂的就下去了而已”。 由作开口问,“你有了恨意?”。 “恨?怎会!”,扶晞一口否决,“我只是站在局外来看这里的不同罢了,我心里是明白的,背景和状况不同,自然也该有不一样的处理手段,我如今活下来了,也凭借能力重新站在这片土地上,那么过去所经受的一切,就都不算什么了,反而,我要感激这一切,感谢在这段过程里遇到的所有人,成就了如今的我,如今这个不用事事被动的我”。 “看来这两年在地下,你长开的不只是脸和身体,还有你的心”,由作讶异面前这个十七岁的孩子,竟然把一切看得这么开,明明有些事情她都猜到了,明明她可以介意一把,但她却是满脸的不在乎。 “我庆幸我没有只长身体和脸”,扶晞歪头勾勾嘴,她眼波流转之际,心思也回到了一年前。 那时她青兽门的师傅笛介让她去看顾两个刚送下来的丫头,说是同她一样的身份,都是送下来训练的,如今还没通过考验,他让她去盯着她们七天。 扶晞是不折不扣的过来人,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领了差事就去了铜库,和她被整成瞎子待在抛尸池的际遇不同,她们一个成了暂时的哑巴,一个被下了药,四肢无力,被关押在铜库的一个房间里,房间被一面一指厚的铜墙隔断成两个房间,只有左下角有一道门洞。 双方所处的地方都有够吃四天的食物和水,除此之外还有一瓶药,可是药不对症,也就是说她们能够拿到的药,只能解对方的毒。 哑巴的房间里有一只小狼狗,四肢不得动弹的房间里有一条无毒的蛇,她们得在这样的环境里撑过七天。 如果没有扶晞暗中的帮助和提醒,她们都撑不过第三天。 心思慢慢收回,扶晞努努嘴,“我们走吧!”。 由作调头继续走,没走两步又问起来,“你顺利完成任务了,能否听听你的任务是什么,让我瞧瞧这莫生留任人是否会给自己的弟子放水”。 “一大一小两条人命,比之你如何,我的师傅们可有放水?”,扶晞想起那天晚上,心有余悸,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总感觉染上了异样的红,这让她不得不在心里又默念一遍,那两人狼心狗肺,死有余辜… 原本也只是随口问问,谁曾想又牵扯出人命的话题来,而扶晞近乎麻木的答复也让由作为之一振。 他又一次停下来,转头看着这个少女的脸,白净之下是超于年龄的坦然,由作感受到了陌生,他微微眯起眼睛,将带着探索的目光投向她。 扶晞看透了由作眼睛之下的探索,她讪笑后摆了摆手,“你是觉得奇怪吗?若真是这样,你反倒让我不解起来,明明大家都是受教于莫生,怎么你就奇怪起我的态度了呢?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师傅们是怎么教导我的才对,如果没有学成,我怎么上到这地面来?”,说罢,她又低头浅笑起来。 由作深感无言以对,他停步不前,就这样看了扶晞一会儿,心里还在细细揣摩她的那番话,最后低沉的回答道,“没什么,我们走吧!天大亮就会有下人走动”。 “嗯”,扶晞轻轻应了一声,在由作转身之后,她嘴角的浅笑逐渐转为苦笑,转瞬即逝。 两人无言的这么走了一会儿,扶晞已经回忆起了府里所有她走过的路,比如脚下这条,通往流云,她跟在由作身后,犹豫了片刻,轻声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流云”,由作没有回头。 “我如果没有记错,那是殿下的住所”,扶晞放缓脚步。 由作转身看向扶晞,“殿下昨夜没歇在流云,我此刻带你去流云,会送你到密室里,等殿下回来了,他会见你,然后再对你进行安排”。 “没歇在流云是什么意思?”,扶晞话一出口就低下头低声啐了一句“多嘴”,她已经明白,不歇在流云,那自然是有别的住处,他有两位侧妃,睡觉的问题哪里轮得到自己操心… “呵…”,由作看到了扶晞的窘迫,他低声笑笑,随后带着扶晞继续走,也不知道是猜中了她的心思,还是怎的,他隔了一会儿,很是突兀的补充了一句,“殿下昨夜去看了两位老人家,因为夜深就留下睡了”。 扶晞听了一阵脸红,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该回答些什么,可是如果要说些什么,她又能够说些什么呢?回复的时候,又该以什么立场呢? 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两人就已经到了流云。 流云外没有守卫,扶晞在由作的牵引下来到了简离的房间。 由作在前走着,扶晞就一步回头,仔仔细细的看着这里的一切。 这里,她不是没有来过,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和以前一样,地毯的花样和颜色没有变过,桌椅的摆放位置没有变过,外堂和里屋间的那扇屏风也还是当初的祥云。 “你过来,记住这机关的扭动”,由作的声音打断了扶晞的回忆,她迅速走到由作身边。 横三竖四中间一指,这个是扶晞背的机关诀中的一句,正好对应上了流云密室的机关扭,如今她在实际操作中已经是第二次接触这样的机关。 这间密室不大,比较狭长,走到顶部才有一个呈正方形的小隔间,小隔间只有一把椅子,狭长走道的中部摆放了许多兵器。 由作将扶晞送到密室以后就走了,扶晞嫌密室里太暗,就多点了两碟油灯,走了两圈觉得无趣,便到隔间坐下,闭目养神。 简离进来的时候,扶晞眼皮立马抬起,警觉的起身。 “是我”,简离是典型的人未到,声先至,他稳步向前走着,两手背在后面,脸上沉静如水,长身玉立,风华绝佳。 密室里的火光投出他的影子,长长的,扶晞盯着地上的影子,越来越近,听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抬头相望,这样的感觉不同于昨天,没两秒钟,扶晞低头跪下,“扶晞见过殿下,恭请殿下寿安”。 这一刻,简离才真切的看到扶晞的脸,他心中一阵激荡,这张脸好看是好看,但是与他而言,更重要的是,这张脸真实得不得了,不同于他以往的梦,梦里虚幻飘渺又不得长久…想到了昨天,他开始努力压制心里的感觉。 简离也不说话,他低头看着脚边的人,他刻意越过她走到后面的椅子坐下,就差没等再喝杯茶,“起来吧!”。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怅然若失 美人在骨不在皮,喜人在心不在口。 ……………………………………………………… “扶晞,你可曾觉得我对你太狠了些,送你去那样的地方”,简离两腿交叠,右脚脚掌不时拍打地面,眼睛明亮,直勾勾的盯着扶晞。 扶晞站起来以后退后了半步,抬头看了一眼后又快速低头,听了简离的问话,忙不迭的回答道,“没有,殿下保全了我的性命,我,除了感激,别无他想”。 简离轻轻的重复了两句,“除了感激,别无他想…”,不易察觉的轻蔑一笑,他又问道,“一年前,我还有送过两名女子下去,大你两岁,你们可有交集?”。 “嗯,门系不同,教习的师傅不同,平日里虽会遇见,但没有太多交谈”,扶晞这时还有认真在回想,同那两人有过几次偶遇,几回交谈。 “她们在下面可好?过得怎样,平时训练辛苦吗?教习的师傅们是否特别严苛?”,简离身体微微前倾,他盯着扶晞尚能看见的额头,一字一句的问她话,他多想她这时候能够抬起头来看看自己,那么,他也就不必这么幸苦的旁敲侧击。 扶晞的手背在后面,两手食指纠缠,指甲用力的刮过软嫩的肉,她听了简离的问话,觉得心里堵得慌,闷沉沉的喘不过气来,她牙齿重重的划过唇边,想了半天也组织不出语言来。 只是心里一个劲儿的想着,殿下问她们过得好不好,问她们平时训练辛不辛苦,问她们的师傅是不是严苛,他在关心她们,可他没问过我在这下面的只字半语,他是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想法吗?哪怕是说点场面话来哄哄我,他也不愿意? 简离见扶晞一直不抬头,也不回话,他轻咳了两声,又问一句,“是过得不好吗?还是有关莫生内部的事情不能说?”。 “没有,她们在下面过得不错,除了考验的那七天事关生死,后面的日子平淡安稳,虽说辛苦了些,但时间久了都会慢慢习惯”,扶晞不知道那两人过得如何,她只是总结了自己的想法。 “哦,这样啊…”,一时之间,简离也不知道话题该怎样延续下去。 沉寂了片刻,扶晞开口问道,“我知道再过十五日,殿下的禁足便解了,而现在这段时间我不方便露面,殿下打算让我先藏在什么地方呢?”。 “就在这里,你先在这里住几天,城南有处宅子需要事先打点一下,三五天之后,由作会带你去那里”,简离说出了自己的安排,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床具被褥什么的,我会让由作准备好送进来”。 原本以为,这些就这么定下了,简离哪里想得到,扶晞会有异议。 “在这几天,若是殿下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那就让我出去住吧!我会自己找住处,不会惹出事端,等十五天一过,再听殿下安排”,扶晞没忘记还有一个冯玉梅等着自己去帮,同时,治病的那段时间也可以住在冯府,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简离只当自己听错了,他皱眉轻笑一声,随后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出去住”,扶晞定定心神,抬头正视简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哦”,简离轻应,低头两秒后不甘心的抬头又问,“住在这里不好吗?你若不喜欢,我可以再给你安排别的地方,一样隐秘无缺”。 扶晞摇头,“没有,殿下多想了,只不过我有事情要办,答应了别人,我要履行承诺的”。 简离低头一秒,再抬头再问,“是莫生指派给你的差事?”。 “是我的私事”,扶晞想了想,还是不要说得太多,毕竟相助冯玉梅是自己的决定,如果现在吐露了一点,怕是会竹筒倒豆子的说出全部,别人的家事还是不宣扬的好。 “私事?在地下两年,除了昨…”,简离话锋慢转,“你哪来的时间累下自己的私事?能透露吗?”。 扶晞推脱,“小事而已,不值得殿下挂心”。 见她这样,简离也不好强求,他淡淡扫眉,片刻后低声问了一句,“那你想什么时候走”。说罢,他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地板。 拍打地板的声音很有节奏感,扶晞不由得低下头去看两眼,听了简离的问话,她很快的回复,声音很轻也很清,“殿下可有需要吩咐我的事情?若是没有,我现在就可以离开,毕竟人少的时候更方便我…”。 简离打断扶晞的话,他抬起手臂,两指指着狭长走道的方向,“走,现在就走”。 他的声音清冷得让扶晞觉得好像被人给推了一把,生生的和面前这个人至少隔开了一丈远,她错愕的看向简离,他低着头,交叠的两条腿已经放开。 “殿下…”,扶晞不自觉的蹲下身子,两眼巴巴的望向简离的脸,俊逸的脸上神采涣散,写满了纠结。 一见到扶晞蹲下,简离立马变得严肃,蹭得站起身,俯视蹲在地上的她,脱口而出,“你做什么?”。 扶晞见简离起身,她也赶忙起来,“我,我以为殿下身体不适”,她也不知道她刚刚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蹲下,此刻情急,便随口编了个理由。 简离自然是不信的,但也不说破,他只又指向走道那边,说道,“你走不走了?待会儿下人们都吃过早饭就会开始轮班巡逻了!”。 “额…走!我走!”,扶晞初时犯懵,随后正经答复了简离,又给他见过礼以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简离看着扶晞一去不复返的身影,缓缓的瘫坐到椅子上,两手空空却又无力的想要抓住什么,隔了许久才喃喃一句,“抓不住你了吗?”。 知道扶晞在流云等候,他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推开房门以后,他顺了心气,想了想她两年后可能的模样,真正见到的那一刻,他心里的波澜不小,可这样的波澜没持续多久,他就想起了她昨天的冷淡和陌生。 他也曾经想过,或许是莫生的规矩让她不许坦白身份,可是为什么她那么着急的要走,丝毫不给双方留一点相处的时间,以前,他记得以前,这个人不是这样的。 除此以外,他在她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一点情感,比如期盼,比如爱慕… 今天,这个时刻,她依旧那样,着急的要走,她到底急什么? 难道真的是恨上了?恨他把她丢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经历九死一生?恨他对她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扶晞快步离开,回到密室外以后,她整个人都好似吃了药般虚弱无力,她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离开了两年,发生了许多的事,她不知道自己和简离之间到底算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他。 她担心自己自作多情会失去如今尚算不错的状态,又担心太过讲求主仆上下会将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利益化,同样的,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在简离心目中算什么,他的态度也模糊不清,而她本就不善于判断情感。 此刻,只希望时间能够冲淡这样的尴尬,也希望时间能够让彼此再熟悉对方,让二人的关系明朗起来。 出了流云,扶晞没有见到由作,应该是去办事或者被简离支开了,她出大门前小心的察看了四周,确定没有守卫以后,她走了由作带着她走的那条僻静小路。 这一回出府门,她选择了另外一个后门,毕竟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事情发生多了会惹人怀疑。 离开了五皇子府,扶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了一下这天地。 虽然前天昨天也有出来,但是带着任务出行和不带任务出行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时间上并不急,所以扶晞先在街面上转悠了几圈,商业区已经家家营业,路面上也有众多行人游走。 今天她穿的是一身极为普通的常服,白色的里衣,浅绿色的外衫,头发是中分,前额的半厚头发分别扎了两股辫子,细麻绳穿插打结,未着脂粉,简单朴素。 可就是这样的一身打扮,依旧能引来路人打量,扶晞起先注意到有目光打量的时候,还下意识的以为有人跟踪,而后发现不过是普通百姓后,她卸下警惕,一一回视。 短暂的不解后,扶晞从怀中掏出一块薄面纱来,面纱附脸,两边的绳子沿着耳朵挂着,就这样一条街一条街的走着,渐渐的也就不再有目光投向她,她也乐得快活。 有一条街,与众多街区不同,花红柳绿,莺莺燕燕,此刻虽然大门紧闭,但是里面不乏有欢声笑语传出来,经久不断。 扶晞停在一家店门口,停滞不前,她的眼睛一点点的模糊,她没忘,从来没忘。 扶暖,由仟,这两个名字,花朝院,秋思,寻欢作乐,妓坊,这些字眼,一直深深的刻在扶晞的脑袋里。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秋思念在 不知不觉间,我喜欢的事物也刻有你的影子。 我后知后觉,你无从知晓。 ……………………………………………………… 扶晞记得两年前自己来查扶暖下落时的结果,她已经不在这里了,被人赎走了,但是即便如此,她想要继续查下去,这里是唯一的起点。 最后看了一眼,扶晞转身离开,心里一声默念,“我会来的,花朝院”。 在去冯府之前,扶晞先去一家成衣作坊买了几身衣裳,男女常服各两套。 拿着衣服离开后,扶晞慢慢意识到,她买的衣服的色调都是简离喜欢的,那两套女装她只看了一眼便让人照着尺码包起来了,也无非是因为她看见衣服领口里暗绣的一朵杜若花。 暗自嗟叹两声,扶晞继续转悠起来,去了药铺,买了配药时需要用到的药材,去了马行,挑了匹看起来温顺,品种也不错的马,去了豆腐摊,喝了碗豆腐花,去了兵器铺,看了好几种兵器,流连在暗器一格,瞟了几眼,又拿起来掂量掂量,终究觉得质量不咋滴,没买就离开了。 就这样从一条街转悠到另一条街,总算是大致上摸清楚了,这城里街临街的构造,也记熟了每一条街上的店铺名,以及街面上的摊位。 牵着马走了一路,到了人少的地界,扶晞才上马骑行,在地下的时候,她有驯服过大狼狗,也有在一种名为脱缰马的机关器上练习抛暗器,脱缰马顾名思义就是如同脱缰的野马,坐在上面感受在马上的颠簸,她那时练了近乎两个月才适应了马上抛暗器,运气好的时候,例无虚发,全靠实力的时候,十次里总有一个漏掉了。 好在因为这个,扶晞完全适应了野马奔腾,虽没有驯服烈马的经验,但是她可以保证,不管那马多烈多野,她在上面有多颠簸,她都不会掉下去。 这是扶晞第一次骑马,可是上马的那一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特别是翻身跃马的那一刻,她居然好像习惯一样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左下方,似乎那里有什么在注视着她一样。 发了两秒的呆,扶晞摇摇头抛开了这样的杂念,骑马缓行,直等到了没什么人的地界,她才拍了拍马屁股加速。 到了冯府的时候,扶晞的脸上还戴着面纱,这一次在门口遇见的还是老管家,可能是因为换了一身装束,他一脸陌生又疑惑的看着扶晞,直到扶晞开口道,“老管家可有按照我的意思给夫人吃药?”。 老管家认出扶晞以后,忙不迭的请她入府,又亲自带着她去到夫人的卧房,边走便说道,“因为姑娘定下的是三日之约,老汉还以为这两天姑娘不会来了”。 扶晞抿嘴笑笑后答道,“我早些来不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老管家一边摆手给扶晞引路,一边笑着答话。 “看管家你这样热情,看来是我留下的药有了效果”,扶晞斜眼一挑,嘴角微扬,忍不住调侃了一番。 老管家知道扶晞想说的是那天自己怀疑她的态度,他红了红脸,赔笑道,“姑娘可别和老汉我计较”。 扶晞见好就收,笑着回道,“我知道老管家你这也是护主心切,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哎知道了,谢姑娘体谅”,老管家点点头。 扶晞记得去冯玉梅房间的路,知道还有距离,她趁机问道,“夫人的饮食怎么样?睡眠情况好不好?”。 “虽然还是吃得不多,但是比之前好太多,说话也有了力气,在昨夜睡前还有下床在房间内走动,睡得很安稳,半夜没有喊过疼或者难受之类的”,老管家一五一十的告诉扶晞情况,说话的同时眼角带笑。 扶晞点点头,心里在盘算待会儿要进行的每一步,以及需要准备的东西。 “夫人现在还歇着吗?”,扶晞又随口问了一句。 老管家细想后答,“才吃东西不久,躺在床上休息,也不知道睡下没有”。 眼见着到了冯玉梅的卧房门口,老管家快步上前去开门,在门口笑迎扶晞,扶晞笑眼眨巴两下并对老管家微微弯腰点头,随后进到房门里,在关门之前对管家说道,“麻烦管家让下面准备热水,艾草,干薄荷叶,人参片,另外再准备白粥,越稀越好,最好是能熬成米糊”。 老管家得了扶晞的意思,立马安排了下去,而他则老老实实的守在卧房门口。 扶晞关上门转身,寻了处桌子放下她的包袱后,径自向着里屋冯玉梅的床榻走去。 冯玉梅昨夜睡得很好,所以今天就没什么睡意,只是躺在床上休息罢了,有人走近,她睁开眼看了看,反应过来是扶晞以后,她挣扎着想要起床,被扶晞给拦下了。 “夫人待会儿会要用大力气,现在还是多歇歇的好”,扶晞说的是实话,她希望冯玉梅能够有一个心理准备。 “姑娘怎么现在来了,你说三天后过来,我还以为我这病要劳烦姑娘准备几日,或者姑娘有什么私事需要处理”,冯玉梅顺了扶晞的意思,没有强撑着起床,只是侧了身子面向扶晞。 “私事,没想到处理得挺顺利,又问了医术比我好的人该怎么治夫人你的病,得到了准确答复后就来了”,扶晞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渐渐有了暖意后她从被窝里摸出冯玉梅的左手腕,定了心神把脉之余问了句,“夫人自己觉得身体怎么样?这决定了我今天能不能够为夫人拔毒”。 冯玉梅听得出扶晞言语里的认真,她也认真的答复,“还是会很累,夜里也是还会难受,但是和以往不同,现在是可以忍受的那种”。 “我明白了,和我预估中的一样”,扶晞点点头后站直,又是极为慎重的问了一句,“夫人你准备好拔毒了们,过程会比你吃药吐血那天痛苦至少十倍,只要夫人的意志力能够撑住,我就有办法让夫人的身体撑住,只要这一次撑过去了,之后的清理残存余毒就都不算什么了”。 冯玉梅发怔,又很快回过神来,郑重的点点头,“姑娘只管治吧!我大概知道了,我可以忍住也一定会撑住”。 “好”,扶晞扶起冯玉梅,让她靠坐在床上,随后转身去开门。 老管家见扶晞出来,他忙向着屋里探了探头,而后说道,“艾草和干薄荷叶,人参片府里都有,已经送来了,热水也有现成的,至于白粥让厨房准备了,应该也快好了,姑娘可还需要什么吗?”。 “这府里有没有专门的浴池?或者能够搬到这个房间的大浴桶?”,扶晞站在门口感受到了丝丝凉意,这样一来,对于身体虚弱又需要经历大折磨的冯玉梅而言,就一定让活络她周身的气血,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能够一直处在温暖的环境里。 老管家见扶晞皱眉,他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忙回答道,“府里有浴池,但是荒废小半年了,需要先打扫一番,可是浴桶是有的,将浴桶搬到夫人的房间并没什么问题”。 “好,就把浴桶搬到夫人的房间,等我开始为夫人拔毒后,热水不能断,让人一直往这边送,送到门口,我拿进去就好”,扶晞停顿静心想了想,“还有,拔毒结束后会有用到暖炉的地方,你看好时间准备一下这个”。 “姑娘放心,老汉都记住了,这就去准备,很快回来!”,老管家一边指派手边的两个下人去搬浴桶,一边跑向小路,估计是去安排其他事情了。 扶晞接过旁边一个丫鬟手里的盘子,艾草,干薄荷叶,人参片都摆好了,“这位姐姐也进来吧!待会帮夫人脱衣服,谢谢”。 等到所有东西都按照扶晞的意思安排好了,冯玉梅也喝下了整整一碗熬成米糊的白粥,扶晞只留下了一个刚刚在门口打过招呼的丫鬟,其余人都退到了房门外。 门没有关上多久,屋子里就热气蒸腾,冯玉梅在丫鬟的服侍下褪去了全身衣物,又被搀扶着进到浴桶,因为她本身四肢无力,几乎是整个人依附在丫鬟身上,丫鬟在搀扶过程中不慎滑了一下,扶晞眼明手快扶住两人。 在这个过程中,扶晞不免碰触到冯玉梅的身体,她害羞的毛病还是没改,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也碰不得这样的人,不管男女,她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手上的力度小了许多。 冯玉梅一直看着扶晞,看着她有些异样,就努力透过白纱去看,这个角度下还能看得到微红的脸,她慢慢就懂了,下意识轻笑两声,笑着笑着就咳起来。 扶晞下意识去拍抚冯玉梅的背,一丝不挂的身体,她摸上的自然也是不着寸缕的肌肤,很快的弹开后,她的脸更红了。 丫鬟有了缓冲的时间,她站稳以后从扶晞手里接过冯玉梅,向冯玉梅请罪以后又给扶晞道了谢。 扶晞松手以后转过头去,低声快速的说了句,“这位姐姐快些把夫人放到浴桶里,然后,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 冯玉梅已经到了浴桶里,热水包裹全身让她周身都觉得舒坦了些,她给丫鬟使了眼色让她出去,丫鬟行了礼以后开了一道小缝出了门去。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金针刺骨 当人疼到极致又寻求解脱的时候,根本分辨不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 即便她还记得自己的初衷,她也坚持不住。 她只会满脑子“不要,不可以”的想法,绝对并且完全的抵触。 ……………………………………………………… 丫鬟已经出去有片刻的,扶晞仍旧是一动不动的背对冯玉梅站着,冯玉梅见状,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慢悠悠的道了句,“同为女子,姑娘不必害羞的”。 扶晞闭了闭眼,平复了情绪以后才转过头去看已经靠在桶里的冯玉梅,烟雾缭绕的情况下已经看不见什么惹人遐思的东西,她拿起一片人参片,送到冯玉梅嘴边,“夫人先把这个含在嘴里,待会儿不管有多累,你都不要睡”。 冯玉梅含下扶晞递过来的人参片,两眼定定的望着她,点了一下头。说完全不紧张也是假的,她两手在水中无意识的抓着,尽管什么东西都抓不到,她也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着。 见罢,扶晞也轻点了点头,她转身走向门口,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低声嘱托了一句,“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声音,我不让进来,就不许任何人进来,连老管家你也不可以”。 因为屋子里热气缭绕,扶晞额头上不免出了一层细汗,她语气凝重,微微皱着眉头,老管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脱口问了两句,“拔毒有很大的风险是不是?夫人如今状态如何?”。 扶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安抚道,“虽有风险,但也只有这一次,我有信心夫人最后可以安然无恙,老管家你不要太担忧,好好听我的安排便是”。 闻言,老管家极为郑重的点了点头,“老汉知道了,姑娘只管放心!”。 与此同时,扶晞对着老管家也点了两下头,随后她再一次关上了房间的大门,关门声闷沉厚重,如同一记大钟敲在了老管家的心上,以致于他的眉头紧锁。 扶晞回到浴桶前,冯玉梅正趴在浴桶边上,头发已经散下来了,裸背后已经出了层层汗珠,明显是已经被热得不行了。 “姑娘回来了…”,冯玉梅很是慵懒的扭头看向扶晞。 扶晞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从冯玉梅背上划过,她半眯起眼睛看了看汗色,是很浅的铜绿色,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嘴里喃喃道,“夫人嘴里的人参片若是没了,便自己在拿着含”。 说话的同时,扶晞抓起一把干薄荷叶走到外屋,拿起桌上的一个焚香炉,在炉内点燃了干薄荷叶,围着整个屋子走了两圈后,将焚香炉放到浴桶旁的桌子上。 因为太临近,原本提神醒脑的东西此刻显得刺激了些,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刺激,冯玉梅被迫褪去了一身的慵懒,她完全睁开眼睛看向扶晞,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拿出了一包金针开始摆弄。 扶晞挑出了九支尺寸相同的金针,一一在焚香炉上熏过以后放好在一边,她见冯玉梅呆愣愣的,于是开口说道,“夫人是太久没有这样泡过澡了吧?所以出了一身汗后昏昏欲睡”。 “以前每隔两日,我都会去府里的浴池泡澡,自从…自从身体不适以后,我便再没去过,都是让府里的下人准备热水在屋子里泡,但是人没力气,没多久就会让人撤下去,可惜了那浴池也跟着荒废了”,冯玉梅想起往事,不禁哀叹起来。 “没事,今天便让人将那里清理整顿一番,很快,很快夫人便能回到以前了”,扶晞说话的同时给冯玉梅按摩起来,两手拇指重重按压在肩后颈后的几个穴位。 几度按压让冯玉梅不禁轻吟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的轻松起来,人也渐渐又慵懒下来了,好在扶晞及时低头在她耳畔说了一句,“夫人不能睡,生死大事,成败攸关!”。 冯玉梅立马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顺手就拿了一块人参片含在嘴里,郑重的道,“知道了,我会坚持的”。 扶晞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揉捏按摩,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她的手也渐渐酸了,看着桶里的水从浅浅的铜绿色变成正绿,她放心的舒了口气。 桶里的水色初变的时候,冯玉梅还没察觉,直到颜色越来越深的时候,她才不安起来,抬头看了看扶晞,扶晞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这才稳定下来。 扶晞停下按摩的手,她转身去到门口,开了一道小缝以后,还是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让两三个丫鬟进来换水,换热水”。 老管家点头以后立即指派站在他身边的两个丫鬟跟着入门,又让另外两个提着热水的丫鬟跟着进去。 扶晞把冯玉梅从浴桶里扶出来,又给她披好一件长衫以后,送她到床上躺着,直到浴桶里的水被清理掉,又再度添上了新的热水之后,扶晞又扶着冯玉梅进了浴桶。 屋内只剩下扶晞和冯玉梅两个人,扶晞倒掉了焚香炉里的薄荷叶灰,这一次改烧艾草。 扶晞让冯玉梅趴在浴桶边上,她扒开冯玉梅的一头黑色长发,捏起两根根金针,分别对着两侧肩胛骨的下两寸扎下,金针轻轻缓缓的推送到肌理,伴随而来的是冯玉梅的第一次喊疼。 撕心裂肺,不过如此。 因为扶晞早有嘱托,所以不管里面的声音如何凄惨,老管家都忍住了要推门进去的心思,也让底下的下人们只当没听见。 对于冯玉梅的惨叫,扶晞不过多理会,她继续扎针,两根一拿,两根一扎,在水面以上的背脊上很快就均衡的扎上了八根金针。 每一根金针扎下,冯玉梅的痛苦就会增上一分,她每每想要忍住疼不叫出来,都会致使之后的声音越大,这八根针扎下来,她觉得她周身的脉络都如同一根根的筋在发涨,快要破体而出。 除此之外,所有的筋又好像被无数根针狠扎着,自上而下的拉扯,这些筋被拉长拉细,如同要被扯断,但又偏生迟迟不断。 “好痛,好痛啊姑娘!”,冯玉梅忍不住大叫,她在水中扑腾乱动,想要借助外力将背后的金针甩出,浴桶的水随着她的摆动而起波澜,扶晞只是锢住她的双肩,一声声如同催眠的说道,“一次,就一次,忍住就过去了,夫人不能让前功尽弃,夫人不能让小人在地下笑,夫人答应过我会撑住的,夫人…”。 冯玉梅听进扶晞的话,也只是忍住了当下,之后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袭来,她根本抵挡不住,又继续喊起疼来,两手欲动,想要伸到背后将金针拔出,而扶晞这回则是死死的捏住她的双手,不让她有更多的举动。 “放过我,放过我吧姑娘!求…求求你,放开,放开我,我…我不解,不解毒了,让我死,让我死吧!姑娘,姑,姑娘,我求你了!”,冯玉梅的手动不了,就一直动头,她的头狠狠的撞向前方扶晞的小腹上方,一方面想要转移痛点,一方面是想让扶晞也跟着疼。 当人疼到极致又寻求解脱的时候,根本分辨不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即便她还记得自己的初衷,她也坚持不住。 扶晞从没有遇到过这样情况,她学医,却还没真正的治过人,当情况不可把控的时候,她也会着急,随着冯玉梅反抗的力度越来越大,她闭着眼折了冯玉梅的两条胳膊。 接下来的,就是更为惨烈的哀嚎,做了半辈子淑女的冯玉梅也开始咒骂起来,“你想杀了我是不是?你这个贱人,贱人!救命,救命,应伯救我,救我,小贱人放了我,快,快撤下我背后的针,快撤,撤下!你听到,听到没有…我诅咒你,我要你这一生不得安生,我要你死,死!”。 扶晞丝毫不理会冯玉梅的谩骂,死死按住她的两边肩膀,阻止她起身,并且她也故作恶狠的模样说了句,“再吵,我就要折了夫人的两条腿了!”。 “好疼的,真的很痛,姑娘,姑娘我求你,我求你了,你,你,别给我拔毒了,我放弃,我放弃还不信吗?姑娘!疼啊!”,冯玉梅下嘴唇已经被她咬得出血,血迹顺着嘴畔划过,蜿蜒曲折,最后滴到水里,荡漾开来。 扶晞看着冯玉梅的模样,也有了一丝不忍,她拿起最后一根金针的手微抖了抖,她看着冯玉梅眼里的惊恐一点点的变成万分,直到崩溃,即将要晕过去。 “夫人不是也想活下来吗?夫人不想这么快就见到那父子吧!”,扶晞紧紧捏起冯玉梅的下巴,金针一点点的向着冯玉梅的眉心去。 冯玉梅听不进扶晞的话,只是一个劲的想要摇头,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不,不,不要,不要这金针,不要扎了,不要,不要!”。 疼痛一波又一波,冯玉梅已经知道了这金针的厉害,这一次还是对着她的脑袋,她如今两眼极度聚焦,心里嘴上都在不停的念叨,“不要,我不要,不要再扎针了!我不要!”。 扶晞没有丝毫犹豫,一鼓作气,找准地方以后,毫不留情的扎到了冯玉梅的眉心。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倾城之姿 世人都说,君子爱美人。 若我也算美人,怎不见我心中君子爱我哪怕一分? …………………………………………………… 往往说心痛,再多的形容词都是不能够具体描述的,可是身体上的痛,痛到极致的时候,说一句死去活来,毫不为过。 冯玉梅几度要晕厥,都被扶晞的耳边话和金针的转动给刺激醒转,疼痛一点点袭来,越来越清晰,层次越来越深,捉摸不到的全身都痛。 屋内的惨叫让屋外的人听得胆颤心惊,老管家多次想要推门冲进去,但是想起起先被提出来的一桶桶绿水,他又一次次的告诉自己要相信里面的人。 扶晞扎入最后一根金针以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趁着冯玉梅没了再折腾的力气,她腾出手又烧了一把干薄荷叶,快速的围着屋子转悠了一圈后继续放在浴桶边的桌子上。 因为流了许多汗,白纱贴在脸上,映出了姣好的面容,扶晞此刻也没有了太多的顾忌,索性就摘下了面纱,好好的抹去了脸上的汗水。 扶晞低头看了看浴桶里的水,这里面混杂着冯玉梅几次吐出来的污血,水色黑红黑红的,气味也不太好闻,她看着觉得作呕,差点没想吐,咽了些口水,她低下头拍拍冯玉梅的脸,轻轻唤道,“夫人,夫人如今觉得如何?”。 “痛,还是好痛…姑娘,饶了我吧!”,冯玉梅瘫软在浴桶边上,眼睛欲睁欲闭,背脊上的金针前端呈现黑色,越往后,黑色越浅。 “夫人再忍忍,疼痛感会慢慢过去的,我待会儿给你取针,你就可以休息了”,扶晞低下头轻声安抚,说话时,她给冯玉梅按压两处太阳穴,试图以此给她减轻疼痛,效果虽然不大,但总好过没有。 冯玉梅脸上的汗水泪水交织在一起,她的脑袋已经慢慢清醒,再同扶晞说话,也不会带着恶意,“姑娘,是要结束了吗?”。 看见扶晞摘下了面纱,冯玉梅努力的想要看清她,一睁大眼睛,咸涩的液体就流进她的眼睛里,但是这些都阻碍不了她的意图,只不过这一个意图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嗯,要结束了,夫人体内的毒已经除去了大半,日后慢慢调养身体,可以缓缓除毒直到干净,那时不会像今日这样痛苦,当然,今天除得越多,日后就越轻松”,扶晞说的是实话,她希望这番话能够给冯玉梅一些激励,让她再忍耐些。 “那,便好了…”,冯玉梅气若游丝,说话时声音轻到近乎没有,若不是扶晞低头,耳朵凑到她嘴边,怕是也听不清。 扶晞想着时候差不多了,她拿起一块人参片递进冯玉梅嘴里,又在她耳畔说道,“夫人再忍忍,我这就给你取针,待会儿给你好好泡个澡,洗去这一身毒血,你就可以好好睡一觉,到时候我不会拿针扎你,也不会吵醒你”。 “真的,真的吗?”,冯玉梅难得开心的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轮弯月,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真的,只不过,你现在一定不能睡,否则刚刚的痛,我再给你来一次”,扶晞故作恶毒模样吓唬冯玉梅,吓唬完了,她自己却偷笑起来。 冯玉梅用力点点头,带着笑意说了句,“姑娘取针吧!我一定,一定不睡”。 扶晞听罢凝神静气,她按照时间顺序依次取下九根金针,金针刚刚拔出来,扎针的地方就冒出大滴黑红色的血,她用两指按压,尽量按压出里面的黑血,直到血色越来越红才停手。 从怀里掏出干净的手帕给冯玉梅擦了擦背部,扶晞转身走到门口,开一道小缝,这时不等她拍背,老管家就转身了,“姑娘!情况如何?夫人怎么没叫了?”。 因为扶晞的面纱取下了,老管家说话的同时也更加专注多看了两眼她的脸,姣好的面容,嫩白的皮肤似乎吹弹可破。 扶晞忍不住扑哧一笑,“夫人不叫不是更好吗?”。 听完这话,又看着扶晞神情不错,老管家大喜,“夫人无事了,对不对?”。 扶晞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看着门口的众人都舒了口气,大声欢呼,她也如同心头石头落地,深深的吐了口气。 “我可否现在进去看看夫人?”,老管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很在意扶晞的说法,他认真的问了问她。 “还不行”,扶晞摇摇头,随后看了看两边,继而说道,“让人再进来换一次水,然后…然后之前让你准备的暖炉准备好了吗?”。 老管家止步,“暖炉!准备好了,准备好了,还怕凉了不好,让人重新准备了一轮,这是刚送来不久的”,说着,他对着左手边的五六个人招了招手。 扶晞顺着看过去,六个丫鬟,每人都端着两个暖炉,她继续说道,“让人一个个进去,暖炉摆到床上,浴桶里的水换上新的,速度要快”。 这一回,不等老管家吩咐,众人都按照扶晞的意思动起来。 原本还能在门口看见服侍守候的男子,如今扶晞放眼望去,一个男子也看不见,可能是觉得这冯府的主人脱光了在屋子里,门又时时打开,春光难免外泄,老管家就此安排了下去,遣走了原本守在门口的男子。 一切完工的时候,一个丫鬟走到门口,站在扶晞跟前说了句,“已经按照姑娘的意思办好了”。 扶晞点点头,又同老管家说了句,“已经不必这么些人守在门口了,夫人已经没事了,但是可能会睡好长的一觉,老管家你也可以去歇息一番,我会在这里守着的”。 “不不不,劳烦姑娘挂心了,我不累”,老管家笑着回复扶晞,而后又看着两手边的众人又说了句,“你们退下吧!累了的可以回去歇着”。 扶晞笑着拍拍老管家,“你们都去歇歇吧!拔毒从开始到结束,我相信你们都是心急如焚,又都是一直忙前忙后,怎么可能不累,我都说过了,夫人这一觉会睡许久,你若是一直守在这里,等到夫人醒来,你还有精力伺候?”。 老管家无言以对,想了想扶晞的话,觉得在理,于是规规矩矩的对她行了一个大礼,“劳烦姑娘了,老汉多谢姑娘!”。 扶晞从没受过这样的大礼,对象又是个老人家,她慌忙的扶起老管家,又施了一个大礼还回去,未免老管家再度施礼,她赶紧关门。 浴桶里的冯玉梅一直都很听扶晞的话,虽然很困,但她努力的克制那如同浪潮席卷而来的困意,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扶晞进来了,这又给了她一分坚持力。 “很困吗?”,扶晞搬起一张凳子走近冯玉梅,她在浴桶旁边坐下,拿起一块搓澡巾给冯玉梅擦身子,从脖子到肩,止于胸口背脊。 “嗯”,冯玉梅轻轻应了一声,更多的精力留在观看扶晞。 “夫人看我做什么”,扶晞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这是一句问句。 冯玉梅身上的疼痛已经减轻到她可以忍受的程度,她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恢复,听了扶晞的话,她抿嘴笑道,“想看看姑娘何时害羞脸红”。 扶晞抬头看了冯玉梅一眼,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睛亮两处转动,眉毛轻皱,嘴角却带笑,“我已经适应了,所以夫人看不见了那画面了”。 “姑娘此前不愿意露出面容,为何此刻就不再顾忌了呢?”,冯玉梅自清醒起来,问题也跟着多起来。 “本来也没什么顾忌,只在于我想或不想罢了”,扶晞给冯玉梅擦完了手臂以后,突然回想起自己折了她两条胳膊还没给掰回来,她放下搓澡巾,三两下就给骨骼正位。 “啊!”,冯玉梅没料到扶晞的举动,她疼得叫了出来,不过这种疼痛和刚刚相比都不算什么,所以她叫过一声就过去了,而后动了动手,活动自如。 再对上扶晞的脸,冯玉梅有些羡慕的动手摸了摸,“好一张脸,倾城之姿,绝色佳人就该是这幅模样了吧…”。 扶晞本能的打掉冯玉梅的手,有些愠怒的说道,“夫人开玩笑了”。 冯玉梅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姑娘美而不自知,这也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姿态”。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扶晞正了正色,带着些许懵懂,同时,她也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下想到,都说君子爱美人,我若真有倾城之姿,怎么不见,不见简离爱我一分。 “姑娘这样说,我反倒开始好奇姑娘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冯玉梅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躺着,她换了好几个角度打量扶晞,她心里认为不管从那个角度,扶晞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她甚至都想到了扶晞要带着面罩示人的原因… 扶晞听了这话,笑笑不语。 两人无话片刻后,扶晞瞟了一眼床榻,她转头对冯玉梅说道,“夫人可以起来了,上床去睡吧,我承诺过的,不会拿针扎你,也不会吵你了”。 冯玉梅朗声笑笑,笑过以后轻咳两声,零散的想起在治疗过程中自己说过的一些浑话,又见着扶晞这丝毫不究的模样,她不免中觉得羞涩,在扶晞的搀扶下出了浴桶,上了床,在闭上眼睛之前,她满怀歉意的问道,“姑娘不计较我神智不清时说的那些话吗?”。 “什么?”,扶晞似有不明,脑子一转知道冯玉梅说的是什么后,她浅笑道,“夫人也说了,那是你神智不清的时候了,我怎会计较那些”。 “姑娘能否不走”,冯玉梅很快说起另一个话题,眼里残存的认真和紧张。 扶晞知道她已经很累了,如今是强撑着,她点点头,“不走,我可能会在这里待上半月时间,不知道夫人可愿收留”。 “好,姑娘可不能诳我”,冯玉梅因为困极,已经是泪眼婆娑。 扶晞并不回话,只是在冯玉梅心口上三寸的地方用力按了四五下,看着她双眼闭上,她就此起身。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如在梦中 我从没想过还会遇见你,在两年以后,在得知你已经死去以后,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情况。 好似梦里。 ……………………………………………………… 拿起自己的包袱,扶晞推门出去,老管家已经不在了,但是依旧有两个丫鬟守在门口,看见扶晞出来,她们都恭恭敬敬的弯腰给她行了个礼,并问道,“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扶晞还不习惯这样被人当主子对待,她摊摊手,推脱的说了一句,“两位姐姐不必多礼,我也并不是什么大人物”。 “姑娘救了我家夫人,管家说了,姑娘是我们全府上下的恩人”,一年长模样的丫鬟回话。 “这,我本就是个大夫,救人是我的工作,再说,你家夫人已经给过很丰厚的报酬了,也不必累得你们如此”,扶晞见她们依旧没有直起身来,她动手拉了她们一把。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似乎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 扶晞见罢,眨眼笑笑,“说到有什么吩咐,我现下确实有事情需要麻烦两位姐姐”。 “姑娘有什么吩咐?”,依旧是那年长者,她快速回话。 “我可能要在这里住上半月,麻烦两位姐姐给我安排一个住处”,扶晞说着提了提自己手上的包袱,看见一个丫鬟抬手准备接过包裹,她转手送到自己另一只手上,并又说道,“谢谢姐姐好意,这个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就维持这个状态,三人交谈了片刻,两个丫鬟带着扶晞到了一个距离冯玉梅住处不远的厢房。 扶晞原本只是想让人给自己随意安排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没想到这个“随意安排”是这么的豪华,外堂里屋书房卧室都分得清清楚楚,格局和冯玉梅的住处是一样的。 道了谢以后,扶晞正准备关门,两个丫鬟也正准备离开,就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循声看过去,扶晞的脸红了一片,很是可爱。 如今午时将至,给冯玉梅拔毒,耗时挺长的。在这个过程中又必须精神专注,注意力高度集中,扶晞早就饿了,只不过刚刚脑袋里装的事情太多了,都还没来得及感受饿,现在放松了,肚子就开始抗议了。 “是我们考虑得不当了,我们这就去给姑娘准备吃的送过来”,两个丫鬟偷偷抹嘴笑了一下,很快正经八百的说要去准备食物。 扶晞确实是饿了,也不拒绝,不过联想到这个住处的安排,她立马拦下两个丫鬟,认真的说道,“两位姐姐,我不吃太复杂的东西,你们可千万别送太多菜过来啊!给我两个馒头就可以了,真的!”。 两个丫鬟知道如果反驳,可能还不能轻易的走开,再逗留下去,可能会更加怠慢这位贵客,她们都机智的点点头,快速离开。 扶晞在等待的过程中照了照镜子,冯玉梅的话回荡在耳边,她摸上自己的脸,开始审视起来。 “漂亮吗?”,扶晞带着质疑的问了自己一句,随后又说道,“如果我真的当的起美人的名,也希望是你会喜欢的美人”。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扶晞快速的转头,目色凌厉,右手已经按上了自己的后腰,“谁?”。 “姑娘,我是梧桐,你是歇息了吗?”。丫鬟见门关上了,她就让身后的人都放下东西,等在一边。 “没有,你是送吃的来了吗?这么快?”,扶晞耳朵轻微的颤动,眼睛半眯起来,她心里的声音轻轻,“四个,五个,七个,八个,是十个人”。 丫鬟在门口贴着耳朵听,她回复道,“不是的,厨房离这里不近,我让芍药去了,我见姑娘好像累了,就让人送水来,供姑娘泡澡休息,等洗完澡,饭食就送来了”。 扶晞轻叹一口气,暗笑自己多疑,她起身去开门,灿灿一笑道,“久等了,谢谢姐…谢谢梧桐姐姐”。 梧桐听罢也笑笑,随后指派人送浴桶进去组装,又给倒进热水,等着人都出来了,梧桐又给扶晞施了礼离开。 泡了澡,解去了一身的乏,扶晞正好换上一身男装,白色的圆领阔袖长衫,浅灰色的开口半袖外衫,袖口和领口都是黑色条纹柱,鞋子还是之前那双,好在这鞋子是亚麻米色中桶靴,和这身衣服配起来也没什么违和的地方。 因为她长得高,穿上男子常服看背影,真就是一个长亭玉立,芝兰玉树的模样。 等着头发干的时间,饭食就送来了,如同扶晞预料的一样,这府里下人可能是当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难民,还是至少四五天没吃饭的那种。 不过,到底是别人的好意,她也不能横加指责,或者糟蹋米粮之类的,扶晞拉下梧桐和芍药两人和她一起坐着吃,起初梧桐和芍药两人不敢坐下,也不敢动筷,三个人起起坐坐了五六回,最后还是扶晞给她们一人一嘴巴送了一口菜,她们才带着无奈带着欣喜的坐下同吃。 吃饱喝足了,在扶晞的请求下,芍药给她梳了一个未成年男子的发髻,前头中分扎成的麻花辫绾到头顶,半扎丸子头,用了一根白色发带环绕绑住,后面放了半发,几缕青丝落在胸口处,不时因风飘动。 老管家过来的时候,还没认出扶晞来,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来探访,他心里还在嘀咕,怎么有人来探访,没有通报自己,就放人进来了… 意识到是扶晞以后,老管家眼睛都直了,看了许久以后大笑,“姑娘可真是,真是祸水啊!哈哈哈…”。 扶晞不懂老管家话里的意思,她歪歪脑袋后上前说道,“老管家,夫人少说还要睡两个时辰,等她醒来肯定会饿,记住给她吃的东西一定不要大油,清淡为主,最好是能让她吃个两三天的清粥白菜,如果她不愿意,你就严肃的告诉她这是为了更好的拔毒!”。 “知道了,我一定会照姑娘的意思安排下去,相信夫人也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老管家说话时还是在打量扶晞的装扮。 “怎么了,我可是有什么不妥?”,扶晞自己低头看了看,自己都束胸了,是还有哪里不对吗? 老管家这时才开口问道,“姑娘打扮成这样,可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嗯,确实是要出趟门”,扶晞点点头。 “什么时候出去,我安排人陪同”,老管家说着就对扶晞身后的梧桐招了招手。 扶晞摇头说道,“不用了,我一个可以,而且我只是要去处理一些私事”。 见她拒绝的这么快,老管家也不强求,倒是又说道,“听府里下人说姑娘只在这里住上半个月,为何不长住下去?”。 扶晞想了想,“我自己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是可控的…不过老管家你放心,半个月我我完全可以控制住夫人体内的余毒,再按照我的方子吃药,十年八年里,夫人不会有碍,而在这个十年八年里,我会继续为夫人配药的”。 老管家专心听完扶晞的话,他没有急着回答,扶晞已经又说起来了,“虽然我人不在这里,但我的药一定会按时送来,你放心”。 “姑娘把老汉我想得太自私了些,我早就当姑娘是恩人,就连夫人也说过,从今往后,姑娘是整个冯府的恩人,我想要姑娘长住下去,虽说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夫人,但更多的是因为拿姑娘当自己人”,老管家言辞恳切。 “老管家…”,扶晞看着眼前的人,突然间就想起了程理,他也是一府管家,他对自己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姑娘也不用因为老汉的话有什么负担,反正这冯府,姑娘是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不强留也不催离”,老管家笑笑后转了话题,“姑娘这个模样是真俊,我方才进来,还真以为姑娘是哪家的公子呢!”。 扶晞眨眼笑笑,随后说道,“老管家,你也别姑娘姑娘的叫我了,我,我叫小九,你便唤我小九好了”。 老管家听了扶晞的话,喃喃念道,“小九”。 扶晞离开冯府时已经黄昏,她出府以后四处转悠了两圈,等着天黑了,她才走近花街,走进花朝院。 她的目的非常明确,找到秋思的外赎纪录,就可以找到她现在的下落,当初她止步于此是因为她没有能力,如今的境遇却大不相同。 扶晞入门时就说了她是来找人的,所以带她进去的姑娘就只是带她进去,而没有在她身边逗留,这种情形,其余人看了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片刻之内,不会有人自主来讨没趣。 扶晞在大厅里扫了几圈,寻找着当年的那两位姐姐,她不太记得名字,却记得模样,只要让她再看一眼,她一定能够认出来。 可惜看了几圈都没看见熟悉的脸,想来可能是那两位姐姐正在陪客,想罢,扶晞决定上楼碰碰运气。 谁曾想,在这个地方还有机会遇见故人。 这位故人明显是一副喝醉酒的模样,但他说出的话,却让人不敢只拿他当喝醉的人看待。 扶晞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死死抓住她的手,睡眼惺忪,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你怎么会,会在这里,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你知道吗?”。 “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你看,我如今抓住你了不是!”。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绝望至极 两个关系不错的人多年之后相遇那叫久别重逢,两个素来交恶的人多年之后相遇那叫狭路相逢,两个曾有不好过往,仅有些许交集的人不期而遇那叫尴尬。 ……………………………………………………… 如果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像现在这样带有侵略性的靠近自己,扶晞一定在他靠近之前就一脚踢开他,就算是温和一点不动手动脚,她也会在那人靠近之前躲开。 可是面对这个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起的,曾经的四皇子殿下,如今的广明王,扶晞只是错愕的站在原地,任由他死死拉住自己的手,听他说那些似醉非醉的荒唐话。 “扶晞,扶晞你…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浔阳眯着眼睛,身子一半都倚靠在楼梯扶手上,他两手抓着扶晞的手腕,死死的抓着,生怕她一溜烟儿跑掉似的。 如今这个楼梯上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而楼下大厅正热闹得紧,根本没人注意这里,扶晞略显慌张的看了看四处,确定没什么人以后,她用力挣脱浔阳的控制,并反手扣住他的虎口,用力一捏之后推开他。 浔阳吃疼,脑袋也清醒了半分,他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手,再抬头的时候,只看见一个飘飘身影自楼上转角处隐去。 扶晞走入拐角以后,偷偷看了看浔阳的方向,见他还在往自己的方向打量,她立即从手袖里抽出一根金针,只要浔阳一靠近,她就能用这根金针让他昏睡过去。 “扶,扶晞…”,浔阳喃喃自语,他用力摇摇脑袋,双手抚面,用力搓了两下之后,他扶住楼梯杆向上走。 刚刚上了三个阶层,就有一个人跑到了浔阳身侧,给他行过礼以后,焦急的说道,“王爷,王府出事儿了,您得赶紧回去!”。 浔阳本来也是喝上了头,方才强撑着走了几步路,看见找过来的人是见诚,他首先就是靠在那人身上歇着,他的脑袋一片混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人说了什么,他深皱眉头,很是不耐烦的嘟囔一句,“又出什么事儿了!”。 “王爷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见诚看了浔阳的模样,他也不急着离开带走浔阳,而是扶着他到拐角处的墙边站着,缓缓的抚打他的背部。 抚晞见多了一个人过来,早就推开了身后的门进去藏着,在这之前她都想好了一番要应对对屋内人的说辞,好在屋子里根本就没人,也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也没喝,喝多少…就,就五壶加,再加一坛吧!”,浔阳刚掰着指头数完,他就像是想起来什么,狠狠瞪了见诚一眼,“不是让你守在附近,不许,不许进来的嘛!若是,让,让朝中什么大臣看见你,自然也就知道本王在这里了!到,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唠叨…”。 “我一时情急,忘了王爷你说过的话了,请王爷责罚!”,见诚是知道浔阳的脾气的,如今听了他的问责,便立即跪下给他认错。 “行了行了,你起来吧!”,浔阳闭了闭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随后问道,“是谁来给你传话了?府里怎么了?”。 见诚想起正事,他一边起身,一边着急的说道,“见博来传话的,是王妃出事了,她的病又复发了,浑身上下又长了疹子,吵着说要王爷回去陪她”。 听到这里,浔阳翻了一个白眼,低啐暗声一句,“这个女人整天要死不死的,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王爷,王妃到底是您的正妃,染上这个病也是命数,她在这种时候想要见您也是因为安全感吧!”,见诚是浔阳的亲随,跟在他身边也有多年,他知道,王妃除了是王妃,也是浔阳的谋士,这几年没少给浔阳出一些好主意,做为下人,他是佩服这位女主人的,所以也时时为她说些好话。 “安全感?呵…她的安全感就是给本王找恶心是不是!”,浔阳说到这里开始恶寒,浑身抖了个激灵,酒也醒了大半,“你是没见到,那女人浑身上下全是红疹子的模样,一想到这个,我碰都不想碰她…”。 见诚轻咳了两声,沉声唤了句,“王爷!”。 浔阳慢慢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有些话总是不能这么对外说的,还是这个场合。不过即便这样,他也面不改色,只是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奉绣不是在吗!让她去瞧瞧不就是了,她不是最紧张那女人吗?”。 “奉绣姑姑已经去了,只是这不管用,王妃还是说要王爷您在身边,所以,奉绣姑姑就让人来请了”,见诚说话的同时四下看了几眼。 “有人在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本王回去”,浔阳像个耍赖的孩子,一脸的不情愿。 见诚见状,不由得哄道,“王爷不是在王妃第一次犯病的时候,在床榻前答应过她一旦她再这样,就一定守在她身边的吗?王爷也是一诺千金,如今只当履行承诺好了!”。 当初,浔阳看见于蕴薏柔柔弱弱的,他是真心说出这个承诺的,本也只是想宽慰一下卧病在床的她,谁知道她这个病时时复发,翻来覆去的折腾人,头两次他还会依着承诺去瞧她,陪着她,可是到了后来他便怕了,烦了,恶了。 浔阳自认平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说了这样的话,若是可以,他真想回到过去,阻止自己还不够,还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真是麻烦!”,浔阳抖抖阔袖,心里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甘心,于是甚是不耐的翻了个眼,“咱们出来时怎么和见博交代的,不是让他一律回应本王在走访四处,处理公务吗?都这样了,奉绣还会遣人来?”。 见诚面露难色,窘窘道,“见博说了,奉绣姑姑言辞锋利,似乎知道王爷根本就不是在处理公务,而是在风月场所…若是今天请不回王爷,我和见博两人都要领一百棍子…”。 “放肆!”,浔阳脸一红,一转身便用力捶了一下身后的墙,“奉绣若是真要打本王身边的人,本王非和她吵架不可!”。 “王爷,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毕竟,毕竟王妃她是真的出事儿了…”,见诚说着还扯了扯浔阳的衣袖。 浔阳甩了甩手,“于蕴薏怎么不病死的好!”。 “王爷慎言!”,见诚抬头见到浔阳狠辣的目光,他微抖了抖,转而继续说道,“王妃她的父亲到底…”。 “有兵权又如何?本王身后的明家就没有兵权了?岂会怕他一个小小侯爵!”,浔阳忿忿然。 见诚面色苍白一瞬后,变得凝重起来,他小声道,“见诚惶恐,求王爷别再说了,这里到底是…三教九流之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走动,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说不定,回去的时候王妃也歇下了,到时王爷不想去看,不去就是了”。 浔阳趁着酒意才说了刚才的话,若是说完全不忌惮于家,那是不可能的,如今见诚说的话在理,他也顺道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行了,看在你的面上,本王这次就再去看看那个女人”。 见诚自然知道浔阳这是在找台阶下,但他还是一脸欣喜,“见诚多谢王爷!”。 浔阳抬腿走了四五步路,猛然想起自己刚刚朦朦胧胧看见的扶晞,他立即停住,闭眼凝想,片刻后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是梦吗是梦吗!”。 “王爷怎么了?”,见诚见浔阳停步,他也顿足,站在他身侧低声询问。 “你…”,浔阳转身,想吩咐两句,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毕竟自己刚刚醉得厉害,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他又能怎么办呢? 想了想,还是作罢,“算了,没什么,回王府吧!”,浔阳摆摆手,随后自顾走起来,出花朝院大门时,他探头看了几眼,心里还是担心会在这里遇见“熟人”的。 扶晞待在房间里,侧耳站在门口,方才浔阳和见诚两人的对话,她听了个全。 对于浔阳,虽然她也没有过什么太大的期待,但是刚刚那番对话还是让她觉得失望,总觉得这个人和她之前认识了解到的人不一样。 如果说,当初邱群得如事件,浔阳的态度是让扶晞觉得失望的话,如今浔阳对待于蕴薏的态度则是让她绝望。 并不是因为两件事情有轻重之分,而是因为事件的叠加就是双重的失望。 失望成倍,绝望至极。 扶晞深吸一口气后,推门出去,快速关上门以后,故作常态的在走廊走了几步,确定没什么人以后,她扶在栏杆上看大厅。 还是在搜寻着她记忆里的脸,良久以后,仍是一无所获。 想起两年前来这里,自己来这里就是到的二楼,扶晞准备去另一边楼道碰碰运气,就在她转身准备去其他地方转悠转悠的时候,一个温香软玉撞了过来。 扶晞眼明手快,及时扶住面前的娇花,并轻声问了一句,“姑娘无碍吧?”。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 两年之前 真真假假相互掺合,才是谎言的最高境界。 …………………………………………………… 世事就是这样带走巧合性,扶晞刚刚看得眼睛都疼了,始终找不到的人,如今一个转身就撞上了。 第一眼的陌生,再看过去就完全和当年的那张脸对上了,扶晞瞳孔放大,脸上的欣喜欲隐欲现,她记不起那个名字,只是脱口喊了一声,“姐姐”。 “扶公子”,夏露双眼明亮,两颊微红,她从楼上下来,一步步走近这个人,越发的确定了他就是自己这两年来梦里梦外,想着念着的人,如今听他喊了一句姐姐,她满心欢喜。 扶晞显然是没有料到如今的情况,她下意识的诧异看着夏露,所有的话如鲠在喉。 夏露见扶晞一副痴样,她低头露齿轻笑,两颊如同飞上两朵红花,越发的红,她大胆的挽住扶晞的手,“扶公子随我来,来我房间”。她的声音里透着丝丝柔情,和两年前相比,更添娇媚。 “好”,扶晞也不拖沓,快速适应了现况以后,她并不挣脱夏露的手,只乖乖的跟她上楼,走了十余步路,她侧身低头,轻声问了一句,“我记得姐姐住在二楼,怎么你带我上楼呢?”。 “差不多一年前,我便住到三楼了”,夏露见扶晞不只还记得自己,还记得自己曾经住的楼层,她心里更加开心,看向扶晞的时候,眼里的柔情更甚。 扶晞做了解状点点头,随后又问道,“若是我记得没错,我同姐姐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在两年前…姐姐怎么记性这么好?”。 “同样是一面之缘,同样时隔两年,扶公子不一样也记得奴家?还记住了奴家房间的楼层”,夏露说着抿嘴笑出声,“怎的了,就许扶公子记性好吗?”。 扶晞摇头,同样是浅笑回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姐姐误会了”。 夏露带着扶晞在一门前停下,她从腰间取下钥匙开门,勾着扶晞的两根手指进去,随后关上房门。 这样的感觉太熟悉,让扶晞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情景。 “扶公子且先坐下,奴家给你看样东西”,夏露招呼扶晞坐下,她笑着转身走到床边,掀开床褥,拿出一叠半寸厚的纸来。 夏露步履轻盈,三两步跑到扶晞身侧,将那叠纸放到她眼前的桌子上。 扶晞一张张看下去,屏住了呼吸,脸蛋越来越红,她都不敢抬头再去看夏露的脸。 那是一幅幅画像,是扶晞的画像,准确来说,是她做为“男子”时的画像,画像上的人活脱脱就是两年前稚气未脱的自己。 闭眼哀叹,雀跃欣喜,醉酒懵懂,痴傻呆萌… “扶公子好生薄情,自那日来过以后,便再也没来过了,可怜奴家日日期盼着”,夏露说着话,手自己搭上了扶晞的肩膀,十指轻捏,“这些画,是我自己画的,原不止这些,我只留下了画得不错的”。 扶晞感觉肩上痒痒麻麻的,她吞下口水,立马站起身,退后一步,带着一点惶恐的看着夏露,支支吾吾的说道,“姐,姐姐,我,我不是…可能你我之间存在误会”。 “误会?”,夏露回想起当日的情况,了解了扶晞所说的“误会”是什么,她苦笑一番,而后带着些许劝诫的说道,“我知道扶公子的喜好与常人不同,但是,那终究不是正道!”。 扶晞一头雾水,她就不明白了,她的喜好怎么就和常人不同了?又怎么就不是正道了?她轻侧脑袋,仔细回想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奈何实在是太久远了,她无奈放弃,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夏露问一句,“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扶公子当初…当初…”,夏露欲言又止,眼睛红红的,眼泪跟着打转,很明显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哎呀,姐姐你怎么了呢!你可别哭啊!是我说错了什么吗?”,扶晞最见不得人哭,夏露这个样子让她手足无措,她缓缓靠近,拍拍夏露的背,一声声的安慰,又一声声的轻问,“我当初怎么了,我不可能做了什么冒犯的事儿吧!”。 扶晞说到“不可能”三个字的时候是很坚定的,因为她很自信自己绝不会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来,再说,两人都是女子,又能做出什么来呢! “公子当初对一男子示爱,你们,你们…”,夏露见扶晞这样耐心哄自己,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可是再度说起自己的伤心事,她的眼泪珠子立刻就掉下来了,“你们这样是不对的,想来你们二位的家里也是不会同意的!”。 “啊?”,扶晞张嘴挑眉,这时她才想明白这个夏露姐姐所说的“与常人不同”是什么意思,原来是以为“他”喜欢男子啊! 也对,毕竟自己在她眼中是个“男子”,如果她对男子示爱,那也确实不是什么正道。 可是她又能对那个男子示爱让人误会呢?能让自己示爱的,也只有是简离了吧! 扶晞眼睛几经转动,她慢慢的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当初是和简离一起来的,中途走散了以后,她是自己进来的,再然后就是和眼前这个姐姐在房里玩游戏喝酒,她套了一些话出来,再然后就是不停的喝酒。 还有,还有就是见到了简离…似乎是见到了。 可是,后面还有什么事情就记不清了,更别说是什么对男子示爱这件事情了。 扶晞决定用另一种办法来套眼前这个人的话,不管怎样,先把当初的事情整理清楚,再想办法问关于秋思的事情。 “不可能,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一定是姐姐你记错了”,扶晞仔细看着夏露的表情,她适时的加了一句,“我绝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不会的,我没有记错,那是我亲眼所见,扶公子你一字一句的说,说你喜欢他,我甚至还记得他的名字!”,夏露斩钉截铁,言辞凿凿。 扶晞见对方上钩,她继续说道,“那你说他叫什么!我明明就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情”。 “简离,他叫简离!”,夏露越说越激动,“当时我见那男子对扶公子你举止轻浮,动作暧昧,还以为他是哪个有龙阳之癖的客人,错拿公子你当成这里的小倌,我还为了救下公子,同那人据理力争起来,哪里想到…”。 当夏露说出“简离”这个名字的时候,扶晞就发蒙了,那些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事情也如同真实存在的画面一样,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 “公子你当时醉得厉害,他问你喜欢谁,你捧着他的脸就说喜欢他,还喊出了他的名字…对了,那人还说了,公子你的名字是化名,是从他的名字里取出来的,扶慕离,倾慕简离”,夏露回忆完所有的事情,她整个人倒退半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这些还不算完,夏露这两年无数次想起那次在后门偷偷送别的场景,她用两年的时候,将当夜的事件编出了一个她认为合情合理的完整故事。 在她的意识里,当初的扶公子和那名叫做简离的男子是一对恋人,因为什么原因吵架了,然后简离来这里解闷,扶公子就寻来了。 或许一开始,扶公子听到什么风声,以为服侍简离的姑娘是秋思,所以他就指明要秋思来服侍,谁知道根本不是,而他也因为郁闷而借酒浇愁。 喝醉以后,简离寻来了,扶公子虽然生简离的气,但到底还是喜欢他的,所以即便是喝醉了,也会对他示爱。 如今,夏露把自己意识里的故事告诉了扶晞。 扶晞一句句的分析着夏露说的话,慢慢的吸收每一句话里的信息。 原来,两年前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原来,简离还曾对自己举止轻浮,动作暧昧过,原来,自己不止有那一次月夜表白,还有这样一次趁醉示爱。 两人双双沉默,就这样过了片刻,扶晞决定将这个故事圆下去,她抬头看着夏露,极为认真的说道,“姐姐误会了”。 “误会?”,夏露懵然摇头,“奴家不知道扶公子所言何意”。 “我可是同姐姐发誓我绝对正正常常,我喜欢的肯定是异性,我若骗了你这个,便叫我不得好死!”,扶晞忍住笑意,把所有的笑憋回心里,义正严辞的。 夏露皱眉担忧,“喜欢男子便是喜欢男子了,扶公子发这么毒的誓做什么,也不怕…”。她慌忙走上前,用手指在扶晞嘴巴边点了一下。 “我是认真的,我没骗你!”,扶晞的样子正经得不得了。 “你…”,夏露这时才正视起来,她心里暗想,扶公子都发了这样毒辣的誓了,莫非当年真的有误会,是我错想了? 扶晞知道对方心里还有犹疑,她继续说道,“当初我确实是来找人的,但却不是来找那男子的,而是来找秋思的”。 “秋思?”,夏露心里暗诽,又是秋思… “没错,秋思”,扶晞知道该怎么把两件事情勾连在一起,她要一边解释当年诽误会,一边问出秋思的具体下落,“当年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只不过是因为知道我的妹妹扶暖因为遇人不淑被人拐骗,卖到了这里,我来,就是为了找到她,带她回家,至于那名叫做简离的男子,从一开始,你就搞错了,他并不叫简离,简离是另外一名女子的名字,他当时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的带我离开,才会那样说”。 这一回,轮到夏露瞪大眼睛,她不漏过扶晞说的每一句话,也不忘分析这里面的每一个信息点。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 踪迹可寻 我不听命于任何人,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而我想要的将来里,有你。 …………………………………………………… “如果真如公子所言,那当年的那场误会便是个大大的笑话”,夏露原本依旧带着一点怀疑,但看着扶晞真挚的眼睛,她点了点头,心里头也完全认可了她的话。 “误会解释清楚了便好,咱们也别站着了,坐下聊聊天吧!”,扶晞嘴角上扬,俊俏面庞当真惹人喜爱,她一片童心的牵住夏露的手坐下,心里的算盘慢慢开打。 夏露本就在偷偷的看着扶晞的脸,如今心上人一笑,更是让她发起痴来,顺从的坐下。 “当初我来的时候,家里是不同意我来的,我求了简,就是我那个朋友,我请他帮我,原本是一起来的,可是中途走散了,他怕我就这么丢了,所以后来他找到我的时候才会着急”,扶晞想好了说辞,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相信了这些话,她相信简离当初会着急,会害怕自己不小心丢了。 夏露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我今天来,还是为了秋思,也就是我的妹妹扶暖,希望姐姐可以帮我”,扶晞两手放在桌子上,十指轻抓握拳,身体微微前倾。 “秋思真是公子的妹妹?亲妹妹?”,夏露看着扶晞极为认真着急的一张脸,她心里突生不忍。 夏露暗暗想了想,想当初,自己和秋思那丫头还有过矛盾,那丫头也因为自己的原因吃过苦头,不知道公子知道了那些事情,会不会厌恶自己。 她一面担心焦虑,一面又想着,如果秋思并不是扶公子的亲妹妹,那么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真的只是简单的兄妹之情吗?没有血缘的兄妹之情,会让他两年不忘吗? “恩,亲妹妹!”,扶晞没有多想,她回复以后又问道,“我还记得姐姐当初说过她被人赎走了,那人还是一个京官,姐姐可以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吗?”。 “亲,亲妹妹…那为何间隔了两年,公子才来这里,中间的时间公子做什么去了,已经有了线索,公子难道不着急吗?”,夏露没有回答扶晞,反倒是又问了几个问题,她不想也不希望面前的扶公子是秋思的亲哥哥。 “嗯?”,扶晞没有料到夏露会问到这些,她错愕了短暂的一秒,随即一一回答,“我说过了,妹妹她是遇人不淑,她出逃以后,家里痛心之余是愤怒,所以根本就不同意我这样找她,我回去以后就出不来了,我着急,但也毫无办法”。 夏露觉得她最后的一根稻草也断了,开始慌神起来,眼神也带着闪躲,不敢直视扶晞,“这样,原来是这样…那秋思,秋思是个倔丫头,我说当初她,她怎么那么拼命,原来是遇人不淑”。 扶晞注意到夏露情绪的转变,她半眯起眼睛,两手收到桌子底下,上下的牙齿轻轻碰撞了一下,将夏露面上的表情尽收眼底,细细揣摩,等她说完了话,她才缓缓道,“扶暖外柔内刚,性子是倔了些,但我不知道她在这里是个什么倔法,又是怎么拼命的…”。 夏露抬头怯怯的看了扶晞一眼,正好对上她的眼,颇有深意,她立即低下头,再回话的时候,声音越发的细了,同时也照着扶晞的叫法,不再提起秋思这个名字,“扶暖她一开始,是不同意接客的,不管怎么打骂…对待这样的姑娘,睦姨把能用上的招都用上了,还是不行”。 “她啊,她是个…”,扶晞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自然能够想象出夏露所说的那些招数有多么残酷,她脑海里浮现的是扶暖最后留在她心里的印象,她是个好孩子,好姑娘,她心里被压得透不过气,心尖上是针扎般的疼。 看着扶晞湿润的眼睛,夏露更加的难受起来,她此刻后悔得跟什么似的,当初怎么就给睦姨出主意了呢!当初怎么就要抱着玩玩的心思去欺负那个小姑娘呢!当初怎么就要和那个小姑娘吵起来呢!当初怎么就… 扶晞做了一次深呼吸,将眼泪憋回去,又尽快平复了情绪以后,她盯着夏露的眼睛,认真又严肃的说道,“姐姐直接告诉我扶暖被谁赎去了吧!她是我的妹妹,我不管说什么都要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我要带她回家”。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四品的官员,姓姚,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夏露桌子底下的两只手纠结在一起,内心复杂。 扶晞侧头想了想,她自认得到了这两点信息,范围就缩小了许多,不出意外,她一天就可以知道那姓姚的四品官员是谁。 因为刚刚夏露的情绪不对劲,扶晞总认为她有些什么事情隐瞒自己,于是犹豫起要不要对她用点法子,让她说实话。 思来想去,扶晞的心里闪过一句话询未曾对她说过的话,“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人心软,就是嫌命太长”,她于是狠了狠心,在桌下从手袖里抽出一根金针,两指夹着金针,缓慢的向着夏露的腿部移动。 “扶暖有你这个兄长,真是好命”,夏露心里哀叹了无数声,最终接受了面前的人就是秋思哥哥的事实。 扶晞再次对上夏露的脸,好不容易狠起的心肠又软了,她收起金针,轻叹口气,“若是我当初拦住她,或者多问她几句,她也不会被那个人渣骗着卖到这里”。 “当初…”,夏露留了尾音。 “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提也罢!”,扶晞自是不会把个中过去轻易告诉别人。 夏露见听不到那段过去,她便自觉换了话锋宽慰起扶晞来,“至少扶公子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扶晞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等找到扶暖以后要怎么办,她已经听不进太多话,只轻轻点头,算作回复。 夏露刚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见到扶晞站起身,似要离开,她脱口问道,“公子要走?”。 “嗯,我要问的事情问完了,谢谢姐姐”,扶晞说话间从腰间取下钱袋,里面是七颗金珠,两锭白银,她不知道这些在夏露眼中算什么,但她全身上下只有这么些了。 “公子这算什么?”,夏露忙不迭起身,挡在扶晞身前,看了一眼钱袋却并没有接过的打算。 晚饭过后,简离就去了九曲池,他察觉到附近有人藏匿的时候,心内自然的升起一点欣喜,他以为是扶晞。 没有过太久,从假山处出来两个人,他们一同在简离面前跪下,看到来人是两个,又看到他们的脸,简离顿时百感交集,扶着他们起来,脱口道,“回来了”。 首先回话的是由修,“回来了,谢殿下”。 简离对由修点点头,随后对上由伽的脸,他也正看着自己,紧抿着嘴。 “我之前就收到消息知道你们要回来了,却不知道会在今天”,简离说罢看向两人身后,由作也来了。 由作一来就给了由伽由修二人一人一掌,颇为赞赏的说道,“不错啊!能受了这掌还不带咳嗽”。 由伽转头笑笑不语,由修则回道,“那是必须的!”。 四人就这么站着聊了几句,简离让由作带着他们去清风歇夏,由伽称还有话要同简离说,便留下了。 “离开了这么久,你该去看看你叔叔,他一直都在担心你”,简离不咸不淡的说着。 “叔叔我会去看的,我留下是为了问殿下其他的事情”,由伽单刀直入,“为什么也要送扶晞去莫生?”。 简离转身挑眉,“都已经如此了,你还需要多此一问吗?”。 “殿下可曾想过她会死在下面?”,由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语气里带着一点质问。 “你如今是在做什么?质问本殿吗?”,简离从心底升起不悦,他就是看不惯有旁人为了扶晞这样操心。 “由伽不敢,但如果殿下要这么想,也可以这么认为”,由伽并不因为简离的不悦而退步。 简离冷笑,“有能力了,就觉得自己的翅膀是真的硬了,足够让你上天吗?”。 由伽低声回了句,“不敢”。 “你不是不敢,只是还不想闹僵”,简离直盯由伽的眼睛,舒了口气说道,“你历经生死,所以你觉得扶晞受了大苦,可你也该想想,若是那个时候不做那样的决定,她也活不下来,死在外面和死在下面,你觉得哪个可行呢?”。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绝不会只有那一种”,由伽没由来的又有了不甘,或许正是简离所说的那样,正是因为他知道莫生的严苛,他才对于扶晞被送到下面这件事有这么大的意见。 “她如今活得好好的,如此一来不就够了,你何必再说这些话”,简离语气里也带了一些恼意,他差点就要脱口说出,你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的面前,为扶晞抱不平? 由伽沉声问道,“殿下可有想过她会死在下面?”。 ,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金针泛光 没人能够保证自己的头脑每一刻都清醒,遇见了扰乱情绪的事情,圣人也会变傻,何况凡人。 再聪明的人,也会有钻牛角尖的时候,很简单的话,会多出许多的含义来。 …………………………………………………… 离开九曲池的时候,简离的耳朵边还是由作最后问他的那句话,他当时只是简单的回复了一句,“想过”。 由作听了简离的答复,便不再追问其他的什么,点了点头就同简离作别,行了礼就退下了。 简离每走一步路,他自己心底的声音都无限扩大,纠结反复。 人多眼杂,她又是当着两人的面杀人的,我根本保不住她,除了送她下去,我别无选择,至于生死安危,我当时根本想不到。 她原本就是我带回来的,如果没有我,她早就在那个冬天冻死了,她自己也是这样说的,那我让她为我做些事情,有什么不可以吗? 我没有逼迫她,她明明有选择离开的机会,是她自己要留下的,既然如此,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如今她很好,有了能力,保护自己的能力,保护别人的能力,和以前相比,她如今有了更多可以行使的权力,这一切,都是我给的,我没有对不起她,没有… 冷风瑟瑟,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沙迎面而来,简离抬袖挡了一把,放下袖子的时候,看见了于蘅薏独自一人,正向着自己走过来,他便站在原地,问了一句,“夜深了,你住处与这里相反,怎么到这边来了?”。 于蘅薏已经有好些时候,没有在这样的夜里见到简离了,她知道简离有独处九曲池的习惯,既然他不来见自己,那她就自己来找他了,她不敢走到九曲池去找他,就待在这边的亭子等候,只等看见简离的人,她就过来“偶遇”。 简离见她久不回话,便瞟了她的脸几眼,只见她脸色苍白,上下牙齿还在打颤,明显就是受凉了,再看她穿的衣裳还是简单的薄衫长褂,都没披件斗篷,他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脖子,冰凉冰凉的,叹口气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明明冷得不行,出来了,也不加件衣裳”,简离声音冷冷的,但也透出了两分关切。 简离给于蘅薏披外套的时候,她扭了两下,带着颤音嘟囔了一句,“殿下别着凉了,我不冷”。 “别动!”,简离瞪了于蘅薏一眼,又按住了她的双肩,给她披好衣裳后,又问道,“你的丫鬟呢?不跟着你,也不提醒你多穿件衣裳?”。 一件带着温度的衣裳披下来,于蘅薏自外到内的感受着这份温暖,听着简离的问话,她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出来转悠转悠,散步消食,我说了很快回去,就没让人跟着”。 虽然一听就是假话,但是简离不打算刨根问底,他随口道,“不早了,你转悠够了就快些回去,本殿还有事,就先走了”。 于蘅薏不是听不出简离话里的敷衍,看着简离大步离开的背影,她咬唇跺了跺脚,快步追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着急又卑微的说了一句,“殿下别走,我是来见你的,我等了很久,就是为了和你说说话,你不要走,至少不要这么快的走掉,好不好?好不好?”。 因为动作幅度大,刚披上没多久的衣裳也随之滑落到地上,可是眼下她顾及不到这点。 简离低头看着腰上的两只小手,十指紧扣,似乎不打算轻易放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先松开,要说什么话,为该面对面说才对”。 于蘅薏有些犹豫,但她一有了松动,简离就轻易挣脱了,他快速转身并一把将于蘅薏揽进自己怀里,他的下巴顶在她的额头尖上,“你不想本殿走,那你原本想说什么的?”。 原本准备了说不完的话,都被这一刻的激动冲撞得一句也不剩,于蘅薏这近乎一年的委屈压抑都消散在了简离这一刻的柔情里,她瘪着嘴巴,抖了片刻也还是没说出一句话,反倒哭出了声来。 简离大掌抚上于蘅薏的后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足十步远的扶晞,确定对方正在和自己对视后,他也不出声,只做了个嘴型,“走”。 扶晞看着不远处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她觉得一颗心碎成了好几瓣,眉头一皱,眼皮子跳动了几下,当看清简离嘴型后,她的两个拳头迅速握紧。 这一刻她真是后悔自己的心急,为什么要回一趟地下的信息库,为什么非要想着在今夜就查知那个姓姚的四品的身份,为什么就不能等到明天再去打探,若是不回来,也不会撞上这一幕。 看清简离连着做出的嘴型都只是一个“走”字,扶晞心道,他让我走,是觉得我打扰了他吗?是呵,他和他的妃,郎情妾意花好月圆,我在这里,确实打扰了他。 转头离开的那一刻,扶晞用大拇指指腹擦去嘴角刚刚溢出的那抹腥甜,顺带用食指指背揩去眼窝处的两滴晶莹,步子再重她也不作停留,趁着夜幕笼罩,她原路返回,离开了五皇子府。 这个时间点,街面上的夜市也没了,零零星星的几个小吃摊也都在收拾摊位了,除了扶晞,倒也没有人在街上走,她控制不住了,就肆无忌惮的落泪,哭时无声,只是红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心也忍不住的疼。 一条街到一条街,扶晞漫无目的的一通乱走,与四个醉汉擦肩而过,她被其中一个撞了一下,若是在平时,她会在撞上之前就躲开,若是在平时,她会在撞上之后嫌弃的看两眼被撞过的地方,如今却是什么都不做,只是不管不顾的走着。 四个醉汉本就是结伴喝过花酒后出来的,其中一人素有龙阳之癖,此刻见了扶晞这样的俊“公子”,他立时欣喜的转身追了上去,其余三人也不乏好玩心态的跟了上去。 追上去的醉汉一手拍上扶晞的肩,带着醉意憨笑道,“留步,小公子,小公子留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街面上溜达啊!若是无事可做,咱们便…嘿嘿嘿”。 扶晞转身后退后一步,木然的问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后面的三人也都跟了上来,原本只是同扶晞擦肩而过,觉得这个小公子俊得狠,如今看了正面,眼睛都发直起来,俊,太俊了。 被问话的那个人,也是发了一阵呆,冷风一吹,酒醒一半,他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我,我想,想说小公子真漂亮,不不不,我想说小公子怎么孤身一人?”。 扶晞满脸的泪还没干,她不理解的看了看面前的四个人一眼,答了句,“与你何干”,随即转身离去。 四人相互看看,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好像是个女子,我没看见喉结”。话音刚落,四人抬头又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心领神会,寻着扶晞的背影跟上。 扶晞知道身后有“尾巴”,她烦躁的瞥了一眼,又侧头扫了两眼四周,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不知名的后巷,她静下心去听后面的碎语,没听几句就冷笑起来。 “你真看清楚了,真是个女子?”。 “看清楚了,真的没有喉结!”。 “我看她梨花带雨的,肯定是个女子,你说有那个男子会这么扭捏”。 “咱们真的要那样吗?我看她这都走到民宅后巷了,你说她是不是要到家了?”。 “你怕了?你怕了就赶紧走,也没人拦着你个孬种!”。 “咱们几个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你说你这次怎么就怂了呢?”。 “对啊!你怎么就怂了呢?一开始不也是你最先追上去的吗?” “谁怂了!这么漂亮的小公子,不对,这么美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能得到她,死也值了!我才不怕!”。 “不怕就跟紧了…”。 到了巷子的尽头,路已经被堵死了,扶晞转身停住脚步,她正好对上跟过来的四个人,他们看见扶晞身后无路可走,均是面露欣喜,其中一人胆大,快走两步要到她跟前,“小美人怎么就走了这条路呢!哈哈哈…”。 扶晞轻快的躲开了那人,冷哼了一声,眼睛里陡然升起一丝杀意,胸中的杀念之火也一点点的燃起来,“我怎么,就不能走这条路呢?”。 “果然是个美人,我就说我没看错吧!”,站在对面的一人开心得拍了拍掌。 另外一人随之笑着快步上前,一只手就要摸上扶晞的脸。 “想死?”,扶晞皱眉问了一句,顺手在那人脖子上劈了一掌,一个壮汉随之倒下,她抬头一一瞟了另外三人一眼。 其余三人还在震惊之中,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扶晞的手刀已经一一招呼过去。 可能是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四个人也没有一点扰民的叫喊声发出,而扶晞也没有费太大的力,只是用六分力打晕罢了。 扶晞冷冷的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四个人,她跳上一处高台,确定四周无人以后,她跳回到地面,从手袖处取出金针,月色之下,金针闪光。 找准了气海,关元两处穴位,扶晞给四人的这两处都扎了几下,办完这件事以后,扶晞扔了这根金针,径自离去。 回到冯府以后,扶晞没想到冯玉梅在给她准备的客房里坐着等她,扶晞见时候不早,便劝她回去睡觉。 两人一路走着,冯玉梅轻问,“姑娘今日这身打扮,是去做什么了?”。 “找人”,扶晞也不打算瞒着。 冯玉梅本想继续问问,是找什么人,又为什么要一身男装,但又转念一想,这本就是她个人私事,自己多问怕是不好,于是转说道,“今日为我拔毒,姑娘辛苦了,我都还没表达谢意”。 “无妨,再说,真正辛苦的是夫人才对”,扶晞摆摆手,说话淡淡的。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多事之秋 权力与权利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许多时候,我们明明拥有某样的权利,却没有足够的权力去行使。 ……………………………………………………… 深夜里冷风更甚,扶晞离开的时候,冯玉梅起身要送,扶晞拦住她,无奈的笑笑说道,“这样送来送去,今夜怕是睡不了觉了”。 冯玉梅并没有退意,随即回道,“我本就睡不着,或许是今天睡得太久了,就让我送送姑娘吧!待会儿我自己回来”。 扶晞摇摇头,“夫人虽然恢复了些许元气,但终究还是个病人,你需要多多休息,若是你睡不着,我可以为夫人施针,一定让你睡得香甜,扎针时也不疼,无知无觉”。 “这都可以?”,冯玉梅语气稚嫩,如同个好奇的孩子,虽然同她的年纪和面貌并不相符。 “夫人不信我?”,扶晞正低头从手袖里抽出金针,说话时挑眉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半弯,皓齿一展。 冯玉梅似有一番玩味,故意说了句,“我不信能做到无知无觉”。 扶晞扶着冯玉梅坐到床边,她把金针在烛火处烤了烤,随后也坐到了床边,慢悠悠的讲述了今夜遇到四个醉汉的事情。 省略了自己在哭的事情,也没说那四个的污言秽语。 “你用一根金针取了他们的性命?”,冯玉梅倒没有觉得扶晞杀了她们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是觉得惊奇,只用一根金针就能做到这样无声无息的拿人性命。 “性命?”,扶晞有点不解,但又很快想到冯玉梅可能对于气海和关元这两个穴位并不了解,随后继续说道,“没有,我没杀他们,我只是让他们在今后至少十年的时间都不能行房事罢了”。 冯玉梅显然还没有反应到扶晞的意思,她愣了一会儿。 扶晞两根手指捏着金针,左右转动看了看,很是无所谓的说道,“不过,可能没那么久,若是遇到个厉害的大夫,也是可以治治的,或许能只做三五年的太监”。 “哈哈哈…哈…姑娘真是…这么做真是好极了!”,冯玉梅掩嘴大笑,笑得面红耳赤的,最后受不了,便捂住了肚子,“哈哈哈…想来这样的做法,对于那四人而言是要命的惩罚了!”。 “一开始也有动过杀念的,但想想还是不要了,他们也不过是动了本身的欲念,又没控制住罢了,反正也没真对我做出什么,真正要找他们寻仇的人若是见他们就这么死了,怕是会觉得遗憾不甘”,扶晞想起来那时那四个人尾随时说过的话,话里行间应该是有合伙奸污过至少两个姑娘。 冯玉梅笑罢以后,一眼就看准扶晞手里的金针,她吞了吞口水问道,“这便是那根金针?”。 “不是,那根针我嫌脏便扔了”,扶晞看着手中的针微微瘪嘴摇头,而后抬头用大眼睛盯着冯玉梅看了一眼。 冯玉梅见扶晞这样看着自己,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她脑袋微倾,靠近扶晞些许,“姑娘是有什么要…”。 没说完的话再说不出口,冯玉梅倒靠在扶晞肩上,两眼紧闭,昏昏睡去。 扶晞缓缓抽出扎在冯玉梅后颈上的金针,扎回自己的手袖之后,她扶着冯玉梅稳稳睡下,给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哪有什么无知无觉,不过是在被吸引了注意后扎针,还没有来得及感受疼痛就晕了,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什么就睡着了。 吹灭屋子里的蜡烛,扶晞轻手轻脚出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打了个哈欠。 真的是累了,今天这一天知道了太多不好冯事情,心累了。 回到房间以后,扶晞也不点蜡烛,她记得房间的格局,就着一点月光,又靠着夜视的本事,准确的找到了床,蹬掉了鞋子,倒床就睡。 简离在扶晞走后,他闭眼叹了口气,再睁开眼低头看着怀里的于蘅薏,带着一点压制的在哭,他拍拍她的背,轻轻拉开以后,像是哄孩子一样哄道,“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于蘅薏抬头看着简离,咬着唇,“我不会,不会了,再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了”。 “有些事情不是因为我不开心,你才不能做,而是事情本身就是错的,你不能做却做了,我才不开心的”,简离眼睛盯着扶晞离开的地方,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也听不出感情。 于蘅薏抿嘴点头,“知道了,那之后我也很后悔的,你信我,以后别再躲着我,也别不理我”。 简离低头,眼睛忽明忽暗,嘴角似笑非笑,沉声道,“知道了,走吧,送你回去!”。 于蘅薏开口想说让简离今天留宿,可是转念一想,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他今天能够给自己这样的态度已经是预料之外的了,她要克制自己的情感。 “好”,于蘅薏点点头。 简离捡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重新给于蘅薏披上后,转头开路。 路上,于蘅薏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简离也都不咸不淡的回答了。 偶然提及解禁的日子,简离停了两步路没走下去,转头看向于蘅薏,颇具深意的说道,“解禁后的第二天,本殿随你回府省亲”。 虽然对于于家并没有特别深的情感,但是简离能够这样主动的陪着自己做某件事情,还是很让人开心的,况且她还能让于家的那些姨娘们知道,知道自己如今过得比她们好,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于蘅薏就面露欣喜。 只不过还没持续到两秒,因为于蘅薏很快就意识到简离真正的意图,这个省亲绝对不是单纯的省亲,应该是带有政治性的,更重要的是,省亲的消息一般都是提早放出风声的,为的就是让皇子妃的母家做好迎接的准备。 一旦这个风声放出去,做为于家女儿的于蕴薏定然也会被通知,那么,只要她还有那份情意,就一定会找由头在当天回一趟于家。 简离这么做,一半是为了和老丈人会面,一半是为了见见一直存在别人嘴上的,对自己一往情深的,那个于蕴薏。 看到于蘅薏脸色骤变,简离也知道她想明白了,他也不兜圈子,直说道,“你也别生气,这本就是你同本殿之间的协议,抓住你姐姐这条线,对本殿会很有意义,本殿过得好了,你才会随之更好,不对吗?”。 于蘅薏的脸一白,而后很快恢复正常,她咬牙说道,“殿下说的是,蘅薏,也一定,会尽全力帮殿下的”。 简离点点头,嘴角勾了勾,“你想通了,便最好了”。 两人再度走起来,没过一会儿,于蘅薏又问道,“殿下解禁第二天去于府,那第一天呢?”。 “哪儿也不去,应该会有人来”,简离回答时,心里细细数了数肯定会来的有几人,别的不说,浔阳是肯定会来的,如果他来,是否会带上于蕴薏呢? “那,殿下预备何时陪应姐姐回她应家省亲呢?”,于蘅薏认真听着。 简离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想了想后说道,“娉婷快生了,到时候她得坐月子,不能吹风受凉,至少在近两个月里,是不会去省亲了”。 于蘅薏刚刚升起的一点优越感被简离的话打磨得一点不剩,这个先后一点意思也没有,一个孩子已经能够将自己压得踹不过气,那话里的关怀细致,更是自己没有的… 就此,于蘅薏再不自讨没趣的问简离问题,而简离也乐于这样的安静,一路走到于蘅薏的住所,简离只送她进屋子,也没留下喝杯茶,更没坐一坐就走了。 即便如此,于蘅薏也很满足,至少院子里的那些丫鬟下人们,不会再乱嚼舌头根子。 由伽从简离处离开后,就去了程理在前院的住处,庆幸不用再跑一趟,程理人就在那里,还没睡,围桌坐着,桌上摆着暖炉,炉子上热着一壶酒。 看见由伽以后,程理瞪直眼睛没有说话,他快速看了看门外,随后关上门。 再度对上由伽的脸,程理的眼睛在烛火的映衬下亮闪闪的,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由伽勾唇笑了笑,闷声道,“叔叔,我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很好”,程理话不多,来来去去,重重复复,“回来了就好,真好,很好”。 “我回来了,叔叔不同我喝一杯?”,由伽眼睛向桌上的那壶热酒瞟了瞟,嘴边带着笑,稳重大气。 程理下意识打了打由伽的腰腹,像是以前的力度,也像是以前的语气,“孩子喝什么酒?”。话一说完,他自己就怔住了。 “我还是孩子吗?”,由伽揽住程理的肩走到桌边坐下,低声笑笑,“也只有在叔叔这里,我还是个孩子”。 程理侧头快速擦去眼角的泪,随后给由伽递过去一个杯子,轻叹气后释然笑道,“我都忘了,忘了你又长两岁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由伽给程理的杯子添上酒,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碰了碰杯后,一气干了,火辣辣的感觉让他眯了下眼,身体很快暖起来,他歪着头看着程理,闭着眼笑出八颗牙,睁开眼后慢慢收敛笑容说道,“叔叔,这个画面我想了好久好久,今天成了现实,我很开心!我知道,我让你担心了,我以前常常让你担心,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回来了,好好的回来了,你别怕,别怕…”。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如今不行 有许多事情,我还没想好,比如,是不是该让你们见面。 她对我的情感已经不复从前,那么对你呢?我期待着知道,却又害怕知道,我担心,她对谁都没变,只是不喜欢我了。 ……………………………………………………… 当夜,由伽歇在了程理的住处,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先去了一趟清风,到的时候由修也醒了,两人一起去到了流云由作的住处。 由作向来警醒,发现来人是由伽由修两个以后,他转头欲继续睡觉。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待在清风里,殿下可有什么安排没有?”,由修坐到床边,也不拉扯由作,他知道他一定没完全睡着,也肯定听得见自己的话。 由伽看了看由作的房子,还是和两年前一样,什么都没变,他转了一圈,见由作没有回由修的话,他也走到床边,他伸手进被子里摸了一把。 由作立刻回头,瞪了由伽一眼,“把你的手拿出去!”。 “醒着呢!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由伽和由修两人相视而笑,将手抽出来以后,他低声说了句,“真暖啊!”。 “这么久不见,你们更加滑头了,真不知道你们是哪个教出来的!这个习性,其余的也就算了,主门系的师傅就不管管?”,由作知道这是睡不下去了,他起身穿起衣服,不忘敲敲由伽由修二人的脑门子。 由修揉揉头,呲嘴说了句,“我师傅说了,他和你是一个营里出去的,你没他帮忙,都过不了最后一道试炼!”。 “是郁止吧?六十六”,由作穿好鞋子,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他站起身对上由修,“这么说来,你得叫我一声师叔啊!”。 由修撇撇嘴,无话可说。 知道猜得没错,由作又去看由伽,扬头动了动下巴,问了句,“你呢?”。 “沈瑕,青四”,由伽提起自己的师傅,显然还有点骄傲。 由作知道由伽骄傲的资本是什么,沈瑕不只是简单的莫生中人,他还是现任莫生主人的孙子,他从来也不教导别人什么,如今会做由伽的师傅,玩心大发的可能性比较小,更大的可能是由伽有什么过人之处被看中了。 “难怪了”,由作不由得多看由伽一眼,一眼过后,他又问道,“好了,你们刚刚回来,想来也只是粗浅的知道褫夺王位,禁足两年的事情,其余的你们不清楚,我也不准备讲,反正在解禁之前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安排你们的,同样的,在这段时间里,你们要懂得隐藏”。 “那我们就一直躲在清风吗?”,由修脱口而出后又补充一句,“这段时间你给我们送吃的?”。 由伽看了一眼由作,又睨了由修一眼,“未免生疑,肯定不会有人送吃的给我们,我们估计得准备好数天的干粮,或者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觅食…”。 由修听罢,略显疲惫的看向由作。 由作笑笑,对着由修摊摊手。 “那,我们现在是要回清风去吗?”,由修继续问道。 “来都来了,还是见见殿下吧!”,由伽看着由作,带着几分询问的意思。 “你们来了也有段时间了,估计送洗浴的人也要来了,现在肯定不好走,你们先待在这里吧!我待会儿去问问殿下什么意思”,由作说着就自己走到了屋角洗漱起来。 挑了一指细盐漱口,又用细毛刷清理了牙齿,单手提起水桶倒了小半桶水到铜盆里,由作转头看向身后两人,正专注的看着自己,他皱眉问道,“怎么,我不说话,你们就没事可做了?”。 两人立即回头,找了话题聊,由作见了无奈笑笑,用冷水洗了把脸以后,眉毛鼻子都皱成了一团,拿过毛巾擦擦,他走近两人,“书桌那边还有两碟糕点没吃,是昨天的,你们吃点东西等吧!我先走了”。 由修从昨天住到清风的时候就饿了,本来想等着由伽回来,一起去觅食的,奈何他一夜未归,现在听到有东西吃,当下就开心的点了点头,扯着由伽过去。 由伽看着走到门口的由作,快速的问了一句,“扶晞还在这下面吗?我能不能去看她?”。 由作正关门的手僵了一会儿,他看看由伽,摇了摇头就离开了。 只是一个摇头,由伽也不知道这能不能够算作回复,如果不是,为什么不能告诉自己,如果是,又算是哪一个问题的回复呢? 等着拆卸浴桶的人都离开了,由作才同简离说起由伽由修两个人的情况。 简离穿好了常服,手上拿着一件披风,不紧不慢走到由作身边,低眸沉默片刻后说了道,“还是见见吧!也不能让他们这十来天真的住在清风,往来总有不便…之前让你为扶晞准备的宅子不是空着吗?让他们去那儿吧!”。 “好,我这就去让他们到这儿来”,由作点头,答复时已经迈腿。 “别了,我过去吧!反正都是要出去一趟的,让他们大白天晃悠反倒麻烦”,简离快步跟上由作,拍了拍他的肩。 由作点头,给简离让路。 在流云里,简离的屋子是主屋,由作是偏房,规格大小都要小一半,不过有独立的卧室和书房,已经很好,两处屋子相隔不过十米左右。 简离推开由作房门的时候,由伽和由修两人正一人一边站着,半弯腰呈行礼状,应该是听到了动静,知道来人是简离。 “行了,都坐下吧!”,简离回头看着由作已经关好了门,他将披风搁到床边,便径直拣了张凳子坐下。 因为都是跟在简离身边几年的人,知道他不说客套话,也就都坐下了,四个人围坐在一起。 “殿下,因为莫生那地方太封闭了,完全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若是知道了,当初我怎么也要回来!”,由修兴冲冲的说着,两个拳头也不觉握紧了。 由伽窃笑,“你回来,然后被困在这里吗?”。 “那你还是别回来了”,简离同样浅浅一笑,虽然知道由修是直肠子,并没有想到这件事的背后影响,但还是忍不住调侃一番。 由作适时插了一句,“你就是想回来,莫生也不能许你,若是你强行回来,只怕回来的是一具尸体”。 简离哼了一声,而后忍不住笑起来,“可能该庆幸莫生封闭,这里的事情你一无所知”。 “我…”,由修知道由作说的也是实话,也想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这个时候也只能无话可说。 “我们在回来时看见府门口的禁军,又看见了府门口的匾额不再是淮王府,而是五皇子府,便想到该是出了什么变故,等着天黑才翻墙进来的”,由伽复述了那天二人的推敲。 由修点了点头后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事情不提也罢,以后让由作告诉你们吧!现在,还是说一说对你们的安排”,简离闪过一丝苦笑,很快就过了,他正了脸色。 由伽本来还想问问扶晞的情况,但见现在不是时候,而刚刚和由修吃东西的时候,他也劝过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也就压住了自己的心思,转问道,“殿下是要我们去做什么吗?”。 “不,解禁的日子要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都不做反倒是最好的,本殿说的安排,是给你们一个住所”,简离说着就看了由作一眼。 由作会意以后起身,到书房的柜子里取出一串钥匙,瞟了一眼桌子上的两个空盘子,他摇了摇头,无声笑笑。 回到圆桌,由作把钥匙交给由修由伽二人,并说道,“这是城北的一处宅子,长月里十字街第一条顺数第十一户,三开三合,里面还有够吃一个月的粮食,不过想着你们也不会做饭,书房里第三个柜子里还有五百两银票,三百两现银,这里最小的一把钥匙就是对应的”。 简离低头看着那串钥匙,原本这些都是给扶晞准备的,可惜她不要,可是她不要。 “长月里十字街第一条顺数第十一户…我记住了!”,由修接过钥匙,抬头笑笑。 “因为你们在王府出事之前就已经被消了身份,所以也不用担心有人认出你们,在这段时间里,自己想做些什么,想去什么什么地方,也不必太顾忌”,由作说完不忘提醒一句,“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回来通报,记得小心就行”。 由伽点点头,“知道了,我们会注意的”。 简离回神,他也嘱托道,“这个时候是府里人员流动最密的时候,你们就不要出去了,等会儿让由作给你带吃的过来,等到了午时,那个时候府里不会有人在外头走,府外的禁军会换班,你们可以找机会离开”。 看着二人点头,简离起身离开,由作跟在身后,一同出门。 临出门之际,简离转头问由伽,“你见过你叔叔了吗?”。 “见过了”,由伽眨了眨眼。 简离点头后又说道,“本殿知道你还想见别的人,但是,如今,不行,明白吗?”。 由伽久久不说话,由修扯了扯他的衣袖,又帮他答了句,“他知道了,殿下”。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寿年难永 要用一切可能以及机会,排除一切可能带给自己的威胁,可以让自己站在明处,但是站在暗处的敌人,则是一个也不能有。 莫生教的,我记得牢牢的。 ……………………………………………………… 扶晞最近起早贪黑的,今天难得睡得很饱,醒来以后,冯府的丫鬟也送来了洗漱品和吃的,她笑嘻嘻的道了谢。 吃完饭去见了冯玉梅,给她简单的施针后又给她吃下清血丸,看着她吐了小半碗污血,老管家也是一脸喜色。 “这个是好苗头,身体里的污垢除清了,小姐你就会大好了!”,老管家端着那碗污血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 扶晞收拾好金针,认真而严肃的说道,“当初是为了激励夫人活下去,如今我不得不同夫人说实话,因为积毒已久,我并没有把握能够让夫人可享永年,只能延长夫人十年以内的寿命,余下的,只能等我再找些好的药材,一点点的延长”。 “这!姑娘你之前从未说过…”,老管家听得仔细,扶晞一住嘴,他就上前两步,慌乱之中带着一些恼怒。 “应伯!”,冯玉梅一样听得仔细,她听完便低下了头,又听到老管家的话,她忙着唤了他,而后面向扶晞,满足的笑了笑,“我本就是等死之人,心头大事放下,再能延缓死期已经是求之不得,更何况还有十年之久,我很感谢姑娘,也很满足如今这个状况”。 扶晞明白也能理解老管家的举动,她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无异于给了冯玉梅又一个死期,所以,即便是听了冯玉梅的话,她也还是面色凝重。 见扶晞神色,冯玉梅以为扶晞是介意方才老管家的态度,她立刻又说道,“姑娘不要介意应伯方才的举措,我应伯看着长大的,他待我如自己的孩子,我也当他是亲人,我知道他的脾性,他方才是一时接受不了,对于姑娘,他并无恶意的”。 老管家听了一阵冯玉梅的话,他也渐渐冷静下来,自家小姐的话确实在理,若无眼前这个丫头,她确实只能慢慢等待死亡,伴随她的是痛苦和恐慌,如今身体渐好,还能走能吃,实在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扶晞看了看两人,她神思慢慢飘向了别处,她想起了程理,程理带给她的温暖和这个老管家给小姐的温暖是一样的,都是当成家人来对待的,想着想着,又想起已经两年不曾见面,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还没找着机会去看看他,这不禁让她心头酸酸的。 “姑娘,方才老汉一时激动,对不住姑娘了,我不敢求姑娘原谅,只希望姑娘不要因为老汉,而迁怒我家小姐”,老管家看着扶晞面色,也是担心她生气了,他知道自己方才的不妥,要他怎么道歉都是可以的,但他就是担心这丫头因为自己而不再尽心给冯玉梅治疗,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是造孽了。 扶晞刚刚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听对方说了一些话她才抬头去看,眼见冯玉梅和老管家都是一脸忧色,她忙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老管家你很像我的一个家人,他对我,就像你对夫人一样,我刚刚愣神了”。 “姑娘你没有生气便好,多谢你不计较,你不知道,老汉我刚刚紧张得不得了!”,老管家一听扶晞这话,他就拍拍胸口舒口气。 “家人?这还是第一次听姑娘提起家里人”,冯玉梅耳尖,她对扶晞是很感兴趣的,不由得脱口问了一句。 扶晞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自己再同情冯玉梅的遭遇,也不能透露出自己的底细,不管怎么说,自己同她到底只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她忙接过老管家的话茬,“我也不是计较那么多的人,我从第一天来就知道老管家你是真心爱护夫人的,我又怎么会怪你,再说,本也是我本事不到家…”。 “姑娘可别这么说,都是…”,老管家没有注意到冯玉梅方才的提问,他听了扶晞的答话,忙和她攀谈起来。 冯玉梅低声咳了一下,“应伯!”。 老管家侧目,急问,“小姐怎么了?”。 扶晞嘴角浮笑,转瞬即逝,她装模作样的给冯玉梅把了把脉,淡淡道,“夫人并于大碍,可能是刚刚放血,元气失了部分,现在又说多了话,精力不济吧!”。 “那小姐赶紧躺下休息休息吧!”,老管家慌忙上前要给冯玉梅放下枕头。 冯玉梅无奈的对着扶晞笑笑,小声道,“是我多问了”。 扶晞与冯玉梅对视,知道她看穿自己的回避,她也随之淡淡一笑。 “方才我的话,可能夫人和老管家没有听清楚,虽然我如今只能说夫人有十年寿命,但是有了这十年,我会找更好的药和更好的法子给夫人续命,只要夫人不嫌弃过程辛苦…所以,夫人的未来可不止十年”,扶晞看着冯玉梅躺下,看着老管家转身,在老管家快步上前,要碰到自己之前退后一步。 “姑娘你真是,真是,哎…”,老管家笑也不是,愁也不是,后面的冯玉梅看着两人这般模样,也是忍不住侧身睡着,探出半个脑袋轻笑起来。 扶晞看了看,也没什么再需要自己的地方,她便退出房门,在门外等候老管家出来,告诉他自己要出去一趟,可能回得很晚,不必让人去送饭之类的。 老管家问了问她是要去哪儿,扶晞摇头不语,问她可需要银钱,扶晞指了指自己鼓鼓的荷包,他也大概明白了,就不再多问,只嘱托她一个女孩子注意安全。 离开冯府以后,扶晞就带上了面纱,才刚刚出了乌阑里,她就察觉到后面有尾巴,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小心的看了看,是两个同样服饰的男子,胸口处都有一样的圆补,圆补上还有一个安字。 衣服一样,那就代表是一家府里的仆人,这两人看着陌生,衣服也陌生,至少先排除是冯府的下人,圆补上绣了安字,那就姑且当他们主子姓安吧! 扶晞确定了再没有别的什么人跟着自己,她收起小镜子,不动声色的走着,到了热闹的街面上,她开始欢脱得小跑起来,一会儿在字画摊看字画,一会儿到配饰摊看配饰,东逛西逛的,注意到那两人还在,她心里暗笑,“还跟着,也不累吗!”。 要不是因为出来有事要办,又不知道对手的实力,怕碰上了不好摆脱,扶晞真想将他们引到一个幽闭的地方,将他们打晕。 不觉间,扶晞又走到一家成衣坊门口,很快就计上心头,她快步进去,很快便挑中了一身自己身量的男子常服,结账以后问了店家后门在什么地方。 在隔间快速换了衣服,又散了自己的头发,用手指抓出一个男子发团绑起来,扶晞看了看自己原本的衣服,想来也不会留下什么线索,便不携带一物的从后门离开了。 一直守在成衣坊不远处的两人,等了许久也不见盯了一路的人出来,意识到有问题,他们立即追进去,一番查问,也只找到扶晞留下的外衣,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几件女子外衣回去复命。 扶晞离开成衣坊后,快速转到成衣坊对面的一家包子铺,点了一笼包子慢悠悠吃起来,眼睛是不是瞟向对面,看到那两人出来,她不紧不慢的结账,用一根筷子串起剩下的五个小笼包。 有不明身份的人跟踪自己,那就要在摆脱跟踪以后,查清楚对方的身份,如果就此放过,以后必会麻烦不断,因为放过了站在暗处的敌人。 莫生的教导印在了扶晞的心里,所以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暗处的敌人,别人跟踪她,她就和对方玩起反跟踪。 之前带着面纱,又是女子身份,如今换了装,也露了脸,很难被人联想起来,而扶晞的身法又轻盈诡秘,所以跟了对方一路,都没被发现。 路过几个乞讨的孩子的时候,扶晞把手中的包子分给了他们,又给了些刚刚买包子找零的铜串子,看着几个孩子感激涕零的模样,她莫名想起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她也是这样,可怜巴巴的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不过多留恋,扶晞继续跟上那两人,很快就到了城南乌阑里,这里都是民宅,而且人少,不便于她的隐藏,她就隔远了距离,找机会上了屋顶,因为站得高,看得远,她就将距离拉开,再一点点跟上。 直到看到目标进了一所大宅,扶晞才回到地面,她如同散步的慢慢走近,远远的看见那处宅子的匾额,记下了上面的四个大字,她才离去。 颂安王府,王府,是位王爷,住在这里的王爷… 盯的是我,还是冯府? 我才出来没多久,又时时带着面纱,怎么会被一位王爷给盯上呢? 城南乌阑里,这里的,王爷。 扶晞一点点的锁定,心里的答案慢慢变成嘴上的一句话,“是李承锦,他在盯冯府”。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探得下落 我想过你如今的情况,但很难用好或者不好来概括。 ……………………………………………………… 暂且放下李承锦的事情,扶晞换了一条路离开,她还没放下扶暖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一定要查到那个姓姚的四品官员的。 五皇子府是不打算去了,如今只能靠自己,扶晞暗暗想了想,她从腰包里取出一点灰色的无味粉末,本来是止血用的,她倒在掌心一点,细细抹匀了往脸上涂抹,很快,她的肤色就变得暗沉了些。 除了脸部,扶晞在耳朵脖子两手,只要是会露出的皮肤,都给摸上了,用小镜子照了照,确定没什么问题了,她转头就去了一家生意不错的茶馆,她相信在这样的地方,定然可以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因为扶晞长着一张很不错的脸,而她身上的男装衣服又是较好的中等档次,这显得她似乎有个不错的家世,所以她才刚刚踏进这家满香茶馆,就被店小二极为热情的接待。 扶晞也不多话,任由店小二将她带去一个二楼靠窗的位置,两边都是竹帘隔着,空间不算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三个人就略显拥挤,看来店小二也是看着扶晞是孤身一人,给安排了这样的地方。 上楼的时候,也有看见其他的客人,听见了些点单和给赏钱的话,扶晞大致上知道了这里的行情,她学着点了一壶普洱茶和两碟蜜饯,给了店小二两串铜片子的赏钱。 店小二拿了钱开心,很利索的招呼着扶晞坐下,又说很快送东西上来便下楼了。 扶晞的左侧没有人,右侧倒是有三个人坐着在喝茶聊天,竹帘遮挡看不见人脸,但他们说话时没有顾忌,所以声音倒是能听得清楚。 “哎哟,你家婆娘怎么今天就肯让你出来啦?我还以为你会像上回似的!”。 “嘿嘿,他家婆娘回娘家去了,他当然敢出来啦!”。 “说什么浑话,我是那种怕女人的男人吗!你们都误会我了,上回我是真的有事儿”。 “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啊我…”。 隔壁的声音,扶晞凝神听了几句,心觉并不是什么可用的,就不再专注去听,而是眼扫四处,看了看其他地方,诸如楼上楼下。 店小二端着茶点上来的时候,扶晞手中正把玩一颗金珠,看似随意,可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店小二。 “公子,你点的东西齐了,小人给你摆好了,还有,还有这三本书是给公子你打发时间的,是不,不能,带走的”,店小二看着扶晞似乎在发呆,他也就大胆多瞧了那颗金珠两眼。 扶晞恰到好处手一滑,金珠顺着桌沿滑到地面上,她还没说什么,店小二立马就捡起了金珠,用衣袖擦了几下,递还给了她。 “其实,这金珠不是我的,是我捡来的,我一直在想怎么还给那个人”,扶晞并不急着接过金珠,只是翻了两页书,又捻起一个梅子送到嘴里,用舌头舔舔试味,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店小二一听这话就睁大了眼睛,“捡的?”,他的表情又是不信,又是在哀叹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嗯,捡的,当时本想追上去还给那位大人,奈何人太多,也就没赶上”,扶晞将核吐到一个空碟子里,随手又捻起另外一种蜜枣送入嘴里,“一来四五日了都”。 “大人?”,店小二似乎也不急着走,扶晞没有接过金珠,他也没有放到桌上,只是攥在手心里。 扶晞眨眼点头,“听人叫他姚大人,好像,好像是…是个四品官,京官”,她眯着眼好像真的有努力在回想。 “姚大人…四品的…京官”,顺着扶晞给的提示,店小二已经尽力的在想,攥着金珠的手也越来越紧。 “不错,那日确实是听人那么叫的,四十几岁的样子,不超过四十五吧!”,扶晞想起那夜离开花朝院时被夏露拦下,她没要自己给的银钱,只是说希望自己能多去看看她,还告诉自己,那位姚大人看着四十岁出头。 两年前四十岁出头,本着男子不显老的原则,扶晞相信那姚大人如今该是四十五岁上下的年纪。 有了这一点线索,店小二眯着眼,右手食指指出,连敲了两下桌子面,“我知道,我知道了!这位姚大人还来过我们茶馆,他叫,叫…”。 扶晞拿起一颗梅子的手一紧,手里的梅子差点没被捏成两瓣,她看着店小二在最关键的时候卡壳,她的心也被一点点的吊起来,悬在半空中。 “是姚忠平姚大人!磨磨唧唧的真没用!”,一个声音从隔壁传过来,惹得扶晞立即去瞧,凭借记忆,她知道这个声音是那三个人中的谁,所以一眼就锁定了背对自己的那个。 店小二应该也是要说这个名字,但是因为突然回想导致大脑短时间的空白,所以一时之间说不出来,如今听到有人说出了心里的声音,他很激动的连连点头称道,“是是是,就是他,就是姚忠平姚大人!”。 “姚忠平…”,扶晞轻声复述了这个名字,眼睛依旧盯着隔壁的背影,快速问道,“如何就知道我说的那位大人,就是这个姚忠平大人呢?”。 “四品京官中姓姚的一共也就五个,一个去年做了六十大寿,一个自己六十有七,明年就要告老还乡,三个不足四十岁,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姚忠平姚大人呗!他今年刚好四十五!”,那男子听到有人问话,他轻哼一声,虽是不屑,但也解释了起来。 “官场的事情,兄台了解得很清楚,不知道我能不能就这么猜你也是官场中人呢?”,扶晞知道南国律法有一条,平民不得私下打听朝廷官员,所以她才要绕这么一个圈子来问店小二的话,如今一个不曾谋面的人就这么答了自己的话,她势必要清楚他的身份的。 听到重复提问,那人转头撩起半卷帘子,“我不是官场中人,不过是做过考生,遇见过这位文正姚大人,他当时是我的主考官”。 扶晞并不躲闪,看那人也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言语随意,面部表情极为慵懒,并没有什么掩饰的成分,她随之淡淡一笑,坦然道,“多谢兄台解惑,我知道自己要把金珠还给谁了!”。 “还!公子你真打算还啊?”,一旁的店小二一直都注意着扶晞,见她说话真诚,并不像说假话,真心觉得可惜起来,这年头,捡着好东西不据为己有的很少见了,还找着人去还,这都什么人呐! 那人见对方是个翩翩佳公子,他也不禁收敛起了原本的慵懒轻蔑,拱手给对方点了点头,见对方转过头去不再看自己,他也就放下了帘子。 “还!为什么不还?”,扶晞摊开手掌,五指并拢对店小二勾了勾,店小二虽是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将金珠放到了她的手掌心。 接下来,扶晞静下心来喝茶看书,不时吃几颗蜜枣梅子之类的,她知道,自己若是走得太早了,那目的性就太明了了。 结账离开以后,扶晞就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一家名为春秋楼的饭馆,来这里,一是为了吃饭,二是为了探听消息。 想要不被人怀疑的去打听一个人,那就要懂得分批撒网,一个地方一点,相对是零散的,可自己组合起来就是完整的信息。 坐在大堂里吃,能够听到的消息有许多,但是与姚忠平有关的,几乎没有,能够整合起来,对简离有用的,少之又少,不过也不算毫无所获。 扶晞打包了许多吃的,去了曾经她居住过的破庙,这里曾是许多乞丐的住所,如今也还是。 看见有生人,他们都很紧张,即便是在扶晞把吃的一一分给他们以后,他们都不敢动一嘴巴,可是当扶晞当着他们的面吃了第一口,他们中就有了第一个动嘴的人。 慢慢的,所有人都动起来,风卷云残一般吃完东西以后,一个年龄稍长的乞丐头子问道,“你是做什么的?干什么来分吃的,钱太多了吗?”。 扶晞看着那让人熟悉的,警惕而有渴求的目光,她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颗金珠递给他,“没错,钱太多了,想找个地方花花!”。 “你…”,乞丐头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扶晞手中的金珠,支支吾吾的问她,“你想做什么,你,你疯了,疯了是不是?”。 当扶晞拿出金珠的时候,不只是乞丐头子看着扶晞手中的金珠,破庙中所有的乞丐都看着她,有的几个相继站起来,还有几个一步步走近。 几个孩子带着探索和好奇,用清澈的眼睛盯着扶晞,他们不知道这金珠的分量,只是知道这金珠可以换来许多饱饭。 “我知道在这都城里,不能明面上套取的消息,大多可以从这里知道,不夸张的说,这里也是消息来源最快的,我想知道一个人,越详细越好”,扶晞说着便从腰间取下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倒在手上,“帮了我,这便是你们的!”。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借人之嘴 如果我明面上做不了什么,那就用利用自己拥有的去买通别人,让其他人帮自己完成,借他人之力完成自己的事,同样不失为办法,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 “查谁?你想要查谁?”,一连发了两个问题,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快走了几步,站到距扶晞两步之遥的地方。 年长的乞丐头子随即瞪了那孩子一眼,“小虎子多嘴,回去!”。 “小弟弟你要接了这个活儿吗?”,扶晞笑看那孩子一眼,随后又转眼到那乞丐头子,她知道,这里主事的,就是他。 “我!我…”,那孩子怯怯的抬头,嘟囔了几个字,又在年长者的目光迫使下住嘴,不太甘愿的退了回去。 年长的乞丐头子看了眼扶晞,又转头看了一圈身后的众人,思虑了片刻后,他再次看向扶晞,小心的问了句,“你要查谁?”。 扶晞走近,凑到乞丐头子耳边,轻声说道,“我要知道姚忠平这个人,事无巨细,从他的政事到家事,都要知道”。 乞丐头子侧目,“姚忠平?不能再说得详细一点?”。 “我当你答应了!”,扶晞轻笑,随即正色说道,“四品文正,京都任职,姚忠平,其余的,我就知道这些”。 乞丐头子听说只是要查个文官,又是四品,他松了口气,说话也变得轻松起来,“没问题!你想知道哪些事?”。 “我不是说了事无巨细,不管什么,只要和他有关,我都要知道”,扶晞转移焦点,也不把意图表现得太明白,她担心不利于之后行事。 “行吧!我明白了,我会尽快给你一点答复的”,乞丐头子一边说话,一边拿过扶晞手中的银钱,顺手也拿走了荷包。 意外的碰到了扶晞的手,尽管她很快缩了回去,但乞丐头子还是调侃了一把,“小公子的手看着挺嫩的,碰起来就糙了”。 扶晞挑眉,“一个男子要那么嫩的手做什么?”,说话间,她也很快的拿回了自己的荷包,好好的收进了腰间挂着,这荷包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绣品,不可能给任何人。 乞丐头子不置可否,他没再管扶晞,而是去同几个人说了些话,应该是吩咐人做事了,再回过头的时候见扶晞还没走,他诧异的问道,“小公子怎么还留在这儿?”。 “我就在这里等,我认为我今天至少可以知道,我要你查的人住在哪儿,家里什么情况,对不对?”,扶晞知道对方想把一个明明可以短期办成的事情变得漫长,从而他也可以得到更多,以前,她也曾听过那时候的乞丐头子的话,做过这种帮人探听消息的事情,那时,她做得不错了,可以得到一个馒头。 “你…”,乞丐头子听了这话就知道对方不是个可以轻易忽悠的主,他侧头想了想,再转过头来就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公子你等等,等刚刚那两个人回来,他们会告诉你,告诉你那位大人住在什么地方的!”。 扶晞点头轻笑一声,随后,她就找个人少的墙边坐下。好巧,这里正是她以前和老乞丐睡觉的地方,摸着地下的砖头,她闭上眼叹了口气。 见扶晞自己找了地方呆着,破庙里的其他人都一哄而上,围到乞丐头子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话,扶晞听了几句,脸上淡淡的没什么变化。 等安静下来以后,有一孩子走近扶晞瞧了瞧,见她许久都不睁开眼睛,也不动一动,只当她是睡着了。 破庙是乞丐们栖身的地方,但绝对不是他们会待一整天的地方,因为他们需要吃饭,就需要去街面上乞讨,什么时候街面上人多,他们就什么时候“干活”,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个破庙的乞丐们相继都出去了,只剩下那个年长的。 这么约莫一个时辰以后,年长的乞丐头子不再溜达,他站到了一个固定的地方,做一件固定的事。 乞丐头子站在离扶晞稍远的对角,仔仔细细的打量她,觉得她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又走近一点看了看,还是认不出,再近一点点,扶晞突然说话,没把他吓个半死。 “你看我这么久,是想知道我有没有睡着?”,扶晞依旧闭着眼,只不过耳朵微小的动了两下。 “没,没有,我只是…”,乞丐头子皱着眉,眯着眼,时不时看别处,时不时看向扶晞,他就不明白这个人就算没睡觉,可她眼睛都没睁开,怎么就知道自己在看她呢?还这么久! 扶晞突然睁开眼睛,稳稳的起身,她走向门口,嘴里还在念叨着,“有人来了,两个,是你的人回来了”。 “啊!什么?”,乞丐头子跟着扶晞走到门口,正好看见自己的两个弟兄小跑回来,他吞了吞口水,看向扶晞。 “你们知道什么了?告诉我!”,扶晞给两人让路,并快速的问了他们问题。 回来的两人齐齐看向乞丐头子,其中一人喘着气问道,“全哥,说吗?”。 头子全眨巴眨巴眼,“说吧说吧!”。 “内位姚大人家住在,在城东,水云里,清盛街,济元路,第,第三十二户人家…”,起先说话的那人听了头子全的话,就对着扶晞开了口。 头子全轻踹了他一脚,“你小子怎么了,说话结结巴巴的,跑两步就废成这样了?”。 扶晞暗暗将地址记在心里,嘴上说道,“这样也好,我听得更清楚”。 另一个人看了头子全一眼,继续说道,“这位姚大人为官似乎不错,都没听见有谁对他有什么怨言,可是他好像休了妻子,给妾室抬了位份,他的邻居对于这一件事情有些不好的言论,说他这是晚什么不保”。 “晚节不保吗?”,扶晞一心记下对面两人说的话,抽空回了一句。 “好像,就是说的这个”,那人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还有就是他只有一个孩子,叫姚孝杼,听说有病”。 “知道是什么病吗?”,扶晞感觉找到了一个突破点,急忙询问了一下。 那人转眼想了想,“这个不清楚,没有问那么仔细”。 扶晞看了看对方,沉寂了三秒之后,她知道,今天探听到的消息就是这些了,她点点头后说道,“我明白了,谢谢了,若无意外,明天我也会来,我相信…”。 头子全终于遇着扶晞说话,他立即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会继续探听下去的,别说是什么巨啊细啊的,就是他上三代的消息,我们都能给你刨出来!”。 扶晞不多说别的什么,点点头后离开,如今还不知道那个姚家公子的病是公开的,还是保密的,又是怎样类型的病,所以她还不能把这个当作突破点,而这个时候天色又尚早,不适合潜入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所以她只是去了城东水云里,先在这附近溜达溜达,熟悉熟悉道路情况,一切就等着天黑了。 颂安王府,李承锦差点没当场撕了底下人送上来的那几件女子外衫,他不甘心的将它们抛在身后的椅子上,随后手指台阶下跪着的那四个人。 “你说说你们还有什么用!本王养的都是废物吗?”,李承锦快速下台阶,用手指戳了戳两个人的脑袋,“你说说你们两个,跟人跟丢了不说,还被人忽悠出城了,本王不是说过吗!只是看那人出城没有,如果出了,你们就回来!搞得最后还要本王去城门口认领你们,丢不丢人,你们说!”。 底下跪着的另外两个人忍俊不禁,李承锦见状,很快的也戳了他们两个的头,“你们觉得好笑?那看来你们把事儿完成得很不错啦!”。 很快,那两人也开始安静下来,头也更低了几分。 “让你们盯着冯家盯着冯家,看见了陌生人出入,就立刻先让一个人回来通报一声啊!自然会给你们加人手,再说,不过是一个女子,你们居然也跟丢了”,李承锦越说越气愤,手指挑起来,大有再戳几个脑袋的冲动,“你们说,带回来这么几件衣裳,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王爷,我们办事不力,求王爷责罚!”,最开始被说的两人率先低头磕了两下。 李承锦呼呼说完一大通,他回到座位,喝了两口茶水,听了“求责”的话,他也不忙着回,别过脸一瞥眼就又瞧见那几件衣裳,白色的底,青绿色的晕染,看着清雅洁净,他略微静了静心,今天在朝堂上受到指责带来的郁闷也淡去了几分。 “算了,也不说这个了,你们去换班吧!最近一定要给本王盯紧冯府,若是冯夫人有了个什么情况,一定要立即派遣一人来通知本王”,李承锦挥了挥袖子,遣他们都下去。 在门关上以后,李承锦拿起那几件衣服放到鼻间轻嗅,一股熟悉的味道逐渐清晰,这个味道他以前也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是杜若的味道…”。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弦紧欲断 两者相权,你必然是会被人舍弃的一方,而我要保全你,就一定要在这一切发生之前。 ……………………………………………………… 入夜,万籁俱寂,扶晞在姚府不远处流连驻足,直到门口的两个门童都入内并关上了大门,她才一步步走近。 盯了许久,扶晞暗暗留心记住了出府的几个人,又记住了前来拜访的人。因为听说这家的少爷是有病在身的,她也一直注意是否会有大夫模样的人出入,还想着从中知道些什么,可以并没有。 扶晞早就沿着这座宅子的外圈转了个遍,此刻就等着下人们都回房,方便她行事。 在大门口站了没一会儿,她就转悠到了门侧的一面墙边,附耳听了听,确认没听到什么声音后,她快速翻身骑墙。 一直都是轻手轻脚的尽量不出声,又低头扫了一眼两边,见没人便立即下来,快走了几步找到一个隐秘处,停在一个地方两秒,扶晞探头出来,寻找有火光的地方。 扶晞在进来这里之前,挑了一家没人住的宅子走了走,因为她知道这里的这种宅子的结构大多是相同的,除非有经过自己的修整和改造,想他姚忠平一个四品文官,应该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和功夫的。 如今看了看能见到的建筑,扶晞也证明了自己所想是对的,四开四合的府邸,全府上下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人,她已经知道这里的主屋在哪儿,也就相当于知道了现在这个时候,姚忠平在哪儿。 之所以要找有亮光的屋子,是要锁定范围,扶晞眼睛能看到的已经有三处,她踩着横木借力上屋顶,这时候能够看见的就不只是亮着火光的建筑,还有人,是几个男子举着灯笼走动。 府里狭长建筑有两处,中间的主屋隔开,前方的狭长建筑里住的应该是这府里所有的男下人,而女眷都该在后院。 扶晞平稳的在屋顶上快走,从一个屋顶跳到另外一个屋顶,完全避开亮着火光的屋顶,以免被人发现。 经过主屋屋顶的时候,扶晞轻轻跳上去,小心走动,到了中间地带的时候,又缓缓趴下,揭开一片砖瓦,窥视屋内的情况。 是两个男子,两者年龄相差较大,年长者四十几岁,年轻者已经束发,但看着也没多大,不超过二十,若是没有意外,这两人应该就是姚忠平和姚孝杼。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同时还在说话,姚忠平显然是在回避,一直不肯看着姚孝杼,而姚孝杼则是追着他在说什么。 扶晞屏气凝神,看着二人最后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坐了下来,她将砖瓦盖上一半,只留出眼睛的位置。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是爹休沐的日子,带你去拜访你黄伯父!”,姚忠平背对着姚孝杼坐着,一手握拳搁在桌上,另一只手同样握拳,撑在他自己的大腿上。 姚孝杼原本随同坐了下来,一听这话,他立即站起来,很是激动的回复道,“为什么还是要去?我都说了我不喜欢那女子,我不会娶她,为什么还要去拜访?”。 “放肆!”,姚忠平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转头回道,“你黄伯父的女儿有什么不好?知书达理,温婉娴静,是有哪一点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我配不上那女子,所以我不想耽误了她,有什么不对吗?”,姚孝杼身体微抖,但很快恢复镇定,“黄伯父若是知道我…”。 姚忠平又是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你胡说什么!你还敢有那样的心思,是不是?你说一个是字,我一定…”。 “我的心思从没断过,爹你是知道的,我这么说了,爹你一定如何?是要打死我,还是不放过她”,姚孝杼挺起胸膛,一点也不退缩。 “你逼我,你以为我不敢吗?”,姚忠平抓住姚孝杼领口的衣服,咬牙切齿的继续说道,“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姚忠平的儿子,她是你的母亲,你和她永远不可能!你明不明白,我的儿…嗯?” 姚孝杼摇头,目光坚定,“不是,她不是”。 “她已经是了,她还怀有身孕,很快会为你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姚忠平松手,冷冷的看着姚孝杼,见他神色逐渐黯然,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也就不忍起来,伸手给他整理了领口,顺带拍了拍他的胸口,“孝杼,你始终是爹的儿子,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动了你我的父子之情”。 “父子之情…呵”,姚孝杼缓缓推掉姚忠平的手,退后一步,讥讽的说道,“爹你动了她的时候,就已经伤了这份父子之情了”。 “姚孝杼!”,上前一步再度抓上对方的领口,姚忠平这时已经是怒不可遏,他红着脸也红着眼,“我再和你说一次,你听清楚了!她是我带回来的,我想动就动,即便我把她送给了你,她也还是我的”。 姚孝杼冷笑道,“原来爹你还记得你把她送给了我,原来这世上还有送出去再拿回去的道理”。 “送给你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姚忠平态度放软,言辞恳切,“孝杼,爹当时是为了你,那种送,也不是你想的意思,她不过是个娼妓,她一个贱货,她怎么配!”。 姚孝杼好似受到了什么刺激,他猛的瞪向对方,“你当初就该杀了我”。 “滚,滚出去,滚…”,姚忠平松手,看见姚孝杼跌倒在地上,他想上前扶一把,却被对方的眼神给刺激到了,从而僵在原地。 “我滚,你我父子最近最好都别再见面了,那么明天,也不必带我去见黄伯父”,姚孝杼自己起身,他勾了勾嘴角,不屑的拍拍手中的灰,转身离去,推开大门却不关上。 姚忠平追到门口,看着一介背影厉声道,“你敢不去试试!”。 随着姚忠平关门的动作结束,扶晞也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屋顶,她看着依稀可见的姚孝杼的背影,心乱如麻。 扶晞知道,他们父子二人口中的“她”,就是花朝院的秋思,她视为妹妹的扶暖。她就不明白了,她心里想起就会疼的人,怎么就会成为别人嘴里想要就要,送来送去又不屑一顾的娼妓了呢? 怀有身孕,扶暖有孩子了,可是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生孩子,这里的风险有人替她想过没有? “扶暖…”,扶晞仰头看看这满天繁星,心里堵得难受,她两手紧紧握拳,低头快速看向还亮着火光又不曾路过的屋子。 一间间的看,确定了不是就立即离开,扶晞此刻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再去听什么消息了,她要立刻找到扶暖,她要见到她,她有太多的话要对她说。 姚家父子争一个女人,从对话中来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姚忠平虽有尽力忍耐,但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和过往,但是扶晞知道,姚孝杼不会轻易放手,而姚忠平绝不会这么放任下去,两者之间他肯定会选择自己的儿子。 结合在破庙听到的信息,姚忠平休妻,提了妾室的位份,说的就是扶暖,若是大胆一点的猜想,说不准当初姚忠平会这么做,就是为了断掉姚孝杼的念想。 如今姚忠平还做不出选择,或许是因为扶暖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等到扶暖生了孩子,难保姚忠平不会动手做些什么,再或者,他想在生产过程中做些手脚也是很方便的。 姚孝杼即便是真的喜欢扶暖,怕也在保住扶暖这件事情有心无力,他还太弱小,没有保护一个人的能力,否则当初也不至于让他父亲从他手中得到扶暖。 许多事情来不及细想,但是大致的框架已经在脑海中构成,扶晞越想越急,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后院的一处屋子,扶晞刚刚上房顶,屋内的灯就灭了,她也随之停下,翻身下去,悄身走到门口,附耳倾听。 屋内是一男一女压抑而愉悦的**声,这声音有何而来,不用细想便可知道,扶晞红了脸,正欲退开,却又想到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脑中如同有一根细线被拉得紧紧的,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扶晞两腿如同灌铅,难以走动一步,屋内的声音和她记忆中的声音一点点重合,直到吻合,这个过程漫长难熬。 等到屋内的声音不再,扶晞已经面如死灰,她转头看了看四处,确定没人后,她咬牙动动站得发麻的腿。 这时,屋内已经响起了交谈声。 起先的几句都是男女之间的调侃逗乐,污秽不堪,扶晞不禁皱眉。 直到听到里面的女子突然严肃的问了一句,“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你交代的,我哪能不办啊!”。男子微微有些喘气,声音浑厚中带着几分苍老,年龄应该不小。 女子听了这话,乐呵呵的笑了,声音含娇带媚,“就知道你是怜惜我的”。 “你可知道,我为你做这些事冒了多大风险,平时我也没少在老爷面前说你好话”,男子带了一些邀功的意味。 “我知道,好处少不了你的”。女子声声入耳,扶晞只觉得句句刺心。 “嘿嘿,你人都是我的了,难道我还图什么别的…”,这话一说完,又是传来一阵旖旎之声。 扶晞皱眉蹙额,她两眼幽幽的看了看屋内,终是闭上了双眼,拔腿转身,踏着横木上屋顶,她躺在上面闭目养神,直到房门开了,她才睁开眼睛,缓缓坐起来,看着离去的那男子,老态龙钟的背影,她心里不免为扶暖感到心酸。 此时屋内的烛火已经点燃,扶晞揭开半片砖瓦,屋里的人披着一件单衣,正坐在梳妆镜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头,小腹微微隆起,看这个样子,应该有四,五个月了。 也对,胎若不稳,怎敢贪欢?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心身俱变 倘若脸就是一个人的绝对标记,又倘若我两眼完好没有看错,你就是我的故人。 可除却了这张脸,我却觉得你我算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 扶晞起身走动几步,大致到了一个她觉得可以看见镜中面孔的地方,缓缓趴下以后,揭开砖瓦的手迟疑了片刻。 镜子里的人,容颜姣好,镜子里的脸,小巧精致,那一副五官,端庄俏丽,眉眼之间都透露着淡淡的疲惫。 明明已经是深夜,明明已经是该就寝的时候,明明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困倦,可这女子却手执眉笔给自己加深了眉上颜色,又用朱红笔在自己的唇瓣上点了两笔,如此之后又用上了胭脂腮红,水粉轻画。 从镜子里可以看出嘴巴的上下启合,但是难以听清她是在说些什么,扶晞不留余力的咬着自己唇内的细肉,直到血腥味在口腔内散开。 虽然面容有了很多改变,声音也发生了变化,可是扶晞还是将眼下这个人和自己记忆里的人重合到了一起。 扶晞起身轻跳,下了屋顶之后,她用不大不小的力对着门口拍了两拍,随后闪身到右边的第二个窗户口,她在上面的时候已经看到这个窗户并没有用横木拦住。 屋内沉寂了一会儿,良久才传出一声带着警惕的探问,“谁?”。 没有人回答,又过了一会儿,门缓缓而开,一女子探头向两边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她不放心的走出门口,又朝远处看了看,依旧一无所获,她摇摇头,皱着眉回到屋内。 扶晞正坐在入门左侧手边的椅子上,因为那边没有点燃蜡烛,所以如果不专门去看,根本看不见有人。 “扶暖…”,扶晞想了许多话,可在唤出这个名字之后,都再难说出口。 女子背对着声音来源,听见这声轻唤,她猛然抬头,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整个人僵硬的站着。 扶晞起身,缓缓走近,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刚刚到宝华楼的时候,都说我是最小的那个,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也就一直叫你们姐姐,再到大家熟悉了,我才叫你们的名字”。 “其实,同住不久,我就知道你比我小了,你只是想听我也叫你姐姐,我知道以后也没改口,因为你确实如同姐姐般照顾初来乍到的我,我还记得你会偷偷带几块糕点到宝华楼分给我吃”,扶晞两手轻轻按上那瘦弱的肩膀,用最轻的力度给她按摩。 扶晞知道,孕妇受不得刺激,可自己的到来,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是惊吓,她也只能通过这独特的手法让对方淡定下来。 恰好这也确实有用,对方的身体慢慢的不再僵硬,扶晞也继续说起话来,“我虽然嘴上叫你扶暖姐姐,可心里却是拿你当妹妹看待的,我一直想着等自己长大了,可以照顾人了,就好好照顾你,你如今知道,会不会当我只是孩子心性,说的也是孩子话呢?”。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答复,扶晞忍住心疼,她顺着对方的手缓缓滑下,滑到手腕脉搏跳动的地方,一边诊脉,一边继续说道,“两年前你出去再没回来,我因为一些原因,隔了几天才知道,那时候,我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慌乱,你是和我打过招呼离开的,我都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你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我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为什么当初明明知道那个人是个混蛋,知道他不靠谱,却不告诉你,为什么在你出去的那天不多问你两句,为什么在那天不拉住你的手,多看你两眼”,扶晞说得激动,她诊脉的手也抖了起来,这是她学会医术后第一次诊脉如此失败。 扶晞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你走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我没办法出府去找你,得知你…你在花朝院,得知由仟不止没有照顾好你,还将你给卖了,我杀人的心都有了,我只想杀两个人,第一个是由仟,第二个,就是自己”。 “之后我求了殿下,让他准我找你,我答应了他一件事,他便也允了我这件事,我去了花朝院,那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我最大的限度就是知道你被一个四品官赎走,我当时的能力让我就此止步”,扶晞的嘴角流下了一抹鲜红,腥味慢慢扩散。 感觉到对方脉搏跳动异常,扶晞擦擦眼泪,越身走到她对面,看着哭花了妆的一张脸,苍白虚弱,双眼紧闭,五官慢慢皱到一起,她立刻将她揽起抱到床上躺着,又倒来一杯水缓缓送服,两手推背为她顺气,一声声轻唤她的名字,“扶暖,扶暖,扶暖…”。 “扶晞!”,扶暖醒转以后一把扑到扶晞怀里,紧紧的搂住她,两眼无措的四下转溜。 “我在,我是来找你的,我终于找到你了”,扶晞还能感受得到扶暖的心跳,她自从知道扶暖消息后,就一直惶恐不安,直到现在,她久违的感到了安心。 扶暖因为隐忍,脸部的肌肉几番抽动,她闭上双眼,眼泪顺着轮廓滑下,“原来还有人找我”。 “你让我给你诊脉吧!你情绪不能有过分的波动,是我没控制好…”,扶晞轻轻拉开扶暖,用指背揩去了她脸上的泪,随后给她诊起脉来。 扶暖看着扶晞如今大变的模样,她带着间隔的苦笑了几声,动手擦去了她嘴角的血,又捏了捏她的脸,她缓缓说道,“我们都变了,我变的是心,你变的是脸”。 “人都是会变的,我们如今的变化只能说是长大了”,扶晞静心诊脉,听了扶暖的话,抬头看她一眼。 “扶暖…这个名字好遥远,已经两年多没听人叫过了,我自己,也都快忘记了”,扶暖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抬手摸上去,顺着轮廓转了一圈,“我如今的名字,是秋思,姚氏秋思”。 扶晞盖住扶暖摸肚子的手,她顿了顿,略有所思的说道,“你五个月了,胎儿很好,再过不久,他会平安出生,健康长大”。 “殿下遭逢大变,你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你是当初就被遣散出府了吗?怎么现在这个打扮,还学了医术…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扶暖没有太顾及腹中的孩子,她好像想起些什么,一股脑儿的全问了出来。 “男子装束更方便我办事,医术是这两年里学的,再然后,其他的说来话长,我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简离和莫生的事情,扶晞不能对外说,知道的人也会有危险,所以以后该怎么告诉扶暖,她会好好想想,只不过现在她想起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扶晞握紧扶暖的手,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盯了姚府一下午,等到了晚上才潜入进来,你这里,我也来了很久了”。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委婉一点的说,会比较好。 “来很久了…”,扶暖已经不再是当初内心纯净,事事懵懂无知的丫头,她看着扶晞的眼睛,又听她这样谨慎的说话,自然很快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低头犹豫了一下,她抬头对上扶晞的眼,“他是府里的管家,我和他是各取所需,有一阵子了”。 扶晞泪光闪闪,她咬着唇,还没用力,嘴角的口子就裂开了,血丝在唇肉上蔓延,“你不要这样糟蹋自己”。 扶暖侧头回避扶晞的目光,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和不忿,“糟蹋?我用不起这个词了,你知道吗?”。 扶晞知道扶暖是什么意思,她愣住片刻,突然间起身,她拉住了她的手,“我带你走,你不能留在这里”。 “走?我能走去什么地方?”,扶暖甩开扶晞的手,仰头盯着她,“你有本事潜进来,或许也真的有本事带着我出去,可是出去以后呢?我要怎么生活,你当年没有能力继续找我,你如今就有能力一直照看我,护我安好吗?你别忘了,我如今怀有身孕,很快会是个母亲,我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想想这个孩子!”。 一声声的质问如同大锤子,狠狠的撞击着扶晞的心,她惭愧的低下头,扶暖说的很多话都在理,是她自己心慌则乱,许多事都没有考量。 自己日后要做的事情都是危险万分的,实在不能好好照看她,再然后,如果莽撞的将扶暖带离了,就凭着她身怀有孕这点,姚忠平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找她,城里躲不了太久,自己也没有一个安排好的地方让扶暖藏身,若是要带她出城,一是目标太大,很容易被盘查,从而被姚忠平听到风声,二是什么都没有准备,不管是路线还是居住地,这样在路上很容易有意外,对于一个孕妇而言有害无益。 “可是你不能留在这里,最多在你的孩子生下来,姚忠平会对你不利”,扶晞瘪着嘴坐下,她皱着眉,眼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扶暖震惊的看着扶晞,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我…”,扶晞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扶暖本人也知道,她眉头一皱又慢慢展开,“你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也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眼前迷雾 事事顺心如意的不是人生,是遥不可及的梦。 这样的梦,我想都不敢想。 就怕醒来以后,失去面对现实的勇气。 ……………………………………………………… “你不要回避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扶晞看着扶暖渐变的神色,心里已经得到了认证,可是她不死心的想要得到对方的答复。 面对扶晞的追问,扶暖也不多躲闪,她略显阴冷的笑了一声,不屑又无所谓的说道,“他不会成功的,我不会那么轻易就被甩开”。 “你知道…你既然一直都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么排斥我的想法,你要清楚,离开是唯一保全自己的方式”,扶晞拉住扶暖的两手,按压两下迫使她看着自己,“听我的,我会好好的策划,我会带着你离开,我不会让你和你的孩子有事的”。 扶暖侧目看向扶晞,反手抓住她的手,低头发愣时拍了两下,再抬头时一双眼睛微微的透着光,“我已经被人舍弃过了,我不会再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 “我不会舍弃你,绝对不会,你相信…”,扶晞原本以为扶暖的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直到看见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她停顿一秒后带着试探的问道,“你说的,是由仟和姚忠平?”。 “我太傻了,那天出去只当是同他玩耍的,他卖了我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看着他手上拿着钱袋,我居然还在开心,为他开心,直到我被人拉进花朝院,而他不管不顾的离开,我还在让他救我,别丢下我,院里的姑娘们都说是他卖了我,我还一直不信,我还在等,等他来找我,带我出去”,扶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那个人的名字,如今听见了,心里还是会觉得疼。 “他是个畜生,不值得你喜欢,也不值得你记恨,但是我会为你找到他,让他跪在你面前认错赎罪,若是你不能原谅他,我会让他连死都不痛快!”,扶晞已经猜到了当时的情况,也大抵想到了扶暖当时的绝望,她心如刀割之际也感受到了一瞬间的头疼,因为转瞬即逝,她也没有在意。 扶暖握紧扶晞的手,幽幽的笑起来,无声却让人觉得透着死气,“你找不到他的,再也找不到,当然,你也杀不了他”。 “我已经有了相对的能力,找一个人绝非不可能的事情,你相信我,只要他还活在这…”,扶晞脑中盘旋着一句话,当那句话清晰明了的时候,她也脱口问了出来,“他死了,你杀的?”。 “他死了,我杀的”,扶暖没有否认,她点点头,轻快明了的承认了这件事,松开了扶晞的手,轻轻缓缓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慢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 扶晞突然间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她心里还是觉得心疼的,但是那种心疼里夹杂着更多的心酸和可悲,她一点点的坐近,单手摸上扶暖的脸,给她擦去了眼角溢出来的泪,低声说了一句,“这种杀人的事,你以后别干了,你交给我就行了”。 “原本他不必死的,可是他第二次卖了我”,扶暖嘴角抽搐,咧嘴笑了笑,很快收住,认真的盯着扶晞说道,“半年前我才知道,原来他从没离开过这皇城,他一直混迹在这里的赌坊,每日就是吃喝赌,若是有了闲钱,他还会去嫖,哈哈哈…他那种人…也就是我瞎了眼吧!”。 扶晞见扶暖的状态已经有点不对劲,她悄悄握住她的手腕,给她把脉,看着她的眼睛也更加谨慎小心起来,顺带着附和她的话,引导她继续说下去,“半年前?”。 “半年前,我在下人陪同下出门进香,在一酒坊门口遇见了他,他刚刚见到我的时候像是见到鬼一样,你都不知道,他那样子有多好笑,哈哈哈…”,扶暖笑着笑着就哭了,只是不知道是笑哭的,还是难过到哭,“可是他还是尾随着我到了静山寺,他跟了一路,我知道,他不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扶晞看着扶暖两眼无神,她知道她已经陷入了回忆,也知道她如今心气不顺,可她只能给她轻轻的推背顺气,“你那时不该恨他吗?是他毁了你”。 “恨?怎么不恨,可我恨他也是因为喜欢他,正是因为是在乎的人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我才会恨,我还会恨,也只是因为我还喜欢着啊…”,扶暖转头对着扶晞解释,她着急又委屈的模样,叫人看了心疼,“我故意遣开了两个丫头,他很快就出现在我面前,我本来想打他,杀他的手都提不起了,看着他一个劲的道歉忏悔,我就哭了,你说,我哭得那么惨,他怎么就忍心再骗我呢?”。 扶晞两手捧起扶暖的脸,两指擦去她流出来的泪,却顾及不到自己满脸的泪花,抱过她一声声的劝慰着,“别哭了别哭了,哭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要保重自己”。 “他不过是手上没钱了,追上来给我道歉不过是为了再次骗我,他只当我是他的摇钱树罢了”,扶暖靠在扶晞肩头,没有犹豫狠狠的咬了下去,听到扶晞“呲”了一声,她隔了一会儿才松口,又说道,“疼吗?我当时的心比这疼上百倍千倍”。 “你因为这个原因杀了他”,扶晞刚刚感受到被咬的时候,她疼得闭眼叫了一声,之后忍住不再叫,两手还在给扶暖推背顺气。 扶暖呆滞的回复道,“不是,我没有因为这个原因就杀了他,我不是说了吗?他第二次卖我,他卖了我两次…他要的我都给了,他居然还想去姚忠平面前邀功,想靠说我…”。 听扶暖的话戛然而止,扶晞很快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她转问,“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虽然也知道不该再让她去回忆,但是当一个人已经进入回忆的时候,作为局外人,只能让她尽快回忆完一切,自己从回忆中走出来。 “用毒,我亲手做的糕点,也是我亲手喂下去的,他吃的很开心,毒发时骂的话很难听,可是看他痛苦的样子,我的心,也还是疼的”,扶暖拉开扶晞,认真的问道,“扶晞,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下贱?”。 扶晞摇头,“你只是爱错了人”。 “其实,我当时不是怪他威胁我,只是怪他再一次舍弃了我,他听我说过姚忠平最爱面子,他就想通过这个丑闻从姚忠平那里拿一大笔钱,他卖过我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他卖第二次”,扶暖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一圈圈的抚摸。 扶晞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听着别扭,她一边听着扶暖的话,一边暗暗的想,想来想去,想了又想,总算是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扶暖说她早就知道姚忠平要舍弃她。 扶暖说她不会再给任何人舍弃她的机会。 扶暖从头到尾称呼姚忠平都是他的名字。 “你知道了姚忠平会在你和他儿子之间舍弃你,你要怎么做?”,扶晞的右眼皮子突然跳了起来,急速而明显。 “我说过了,我不会再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扶暖轻笑。 扶晞认真而严肃的问道,“你和这府里的管家各取所需,你取的需是什么?你让他给你准备的东西又是什么?”。 “我家的扶晞什么时候脑子转这么快了?是这两年经历了很多事情吗?”,扶暖并没有觉得有多严肃,一副打趣逗乐的模样。 “你告诉我!”,扶晞近乎低吼,她扣住扶暖的手腕,微微用力。 扶暖敛眉,闷沉沉的说道,“一种能够让人丧失神智的慢性毒药”。 “你不必如此的,一切都还有转圜余地”,扶晞无力的松开手,心疼的看着扶暖,又看看她的肚子,“他终究是孩子的父亲”。 扶暖抢话,“扶晞如今是很有本事吧?那么你帮我,帮我杀了他,你不是说要保全我吗?你不是说以后这种杀人的事情交给你吗?”,她眼里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扶晞摇头不语,心里一阵酸楚,几声叹息。 “你不愿意?”,扶暖放开扶晞的手,没过一会儿便冷冷笑道,“原来你也不过说说而已,是我当真了,真是对不住你”。 “扶暖,若是有人欺负了你,我一定帮你欺负回去,若是有人想对你不利,我一定拼了命的保住你,可是我不能把杀人这一条路放在最前头,姚忠平他是个好官,他是你未出世孩子的父亲,他也是姚孝杼的父亲,我不能因为你和他的冲突就杀了他”。 “我说过,我一定好好策划,我会带你和孩子离开,我会给你一个安定的环境,让你的一切都重新开始”,扶晞见到扶暖脸上的讥诮,知道她不信自己,她无奈的低头,继续说道,“你和姚忠平的矛盾无外乎他的儿子姚孝杼喜欢你,只要能断绝他的心思,姚忠平没有了最大的顾虑,他自己就是官,他怎能知法犯法”。 “喜欢我?呵呵…”,扶暖终于正面看向扶晞,“是谁告诉你他喜欢我的?”。 “我,我前一刻听到了他们父子在书房的争吵,为了你吵得不可开交”,扶晞觉得眼前慢慢升起一团迷雾,让她越来越迷糊。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与我无关 你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吗? 不怕,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了。 ……………………………………………………… 扶暖起身走到窗户口,推窗看了看,放心的回来以后,她看着呆坐在床上的扶晞,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陈述道,“刚刚入府的那段时间,我被安排在他身边,我想过最坏的,无非是为他暖床,可是谁知道他就是一个没有被阉割的太监,他的心理扭曲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明明看着挺温和无害的一个人,可实际上却靠着虐人为乐,不止如此,他还有绝对的占有欲,他认定了我是他的东西,就谁也不许动,他爹也不可以”。 扶晞脸色骤白,她突然就想起了姚家父子二人的对话。 “你黄伯父的女儿有什么不好?知书达理,温婉娴静,是有哪一点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我配不上那女子,所以我不想耽误了她,有什么不对吗?黄伯父若是知道我…”。 “你胡说什么!你还敢有那样的心思,是不是?你说一个是字,我一定…”。 “我的心思从没断过,爹你是知道的,我这么说了,爹你一定如何?是要打死我,还是不放过她”。 “………”。 “孝杼,你始终是爹的儿子,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动了你我的父子之情”。 “爹你动了她的时候,就已经伤了这份父子之情了”。 “送给你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孝杼,爹当时是为了你,那种送,也不是你想的意思,她不过是个娼妓,她一个贱货,她怎么配!”。 原来这些对话底下是这样的意思,扶晞在自己的心里按照顺序还原了姚家父子的对话,在扶暖所说的背景下,这每一段对话都有了新的含义。 “当初姚忠平将我赎走,不过是因为我年纪与姚孝杼相仿,他觉得姚孝杼玩起来会开心些,再就是觉得我身份卑贱,即便是不明不白的死了,也能随便找个由头处理掉”,扶暖勾住扶晞的下巴,让她盯着自己,“我想活下去,所以勾引了姚忠平,只有成了他的女人,我才可以不用被那个疯子折磨”。 可能太久没哭,如今这样大哭一场,痛哭几次,扶晞的眼里已经流不出泪了,两眼肿肿的快要眯成一条线。 扶暖说的每一个字在扶晞看来都是噩梦,她知道感同身受这样的话都是屁话,没有人能够做到感同身受,可是她还是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的冰凉,如同掉进一个冰水库里,想逃逃不掉,想死死不了。 “你是不是从心里瞧不起我?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很陌生”,扶暖高高的仰着头,她吸了吸鼻子,再去看扶晞的时候,脸上的泪也干了。 “你等我,我会准备好一切,带你离开这里,我不会舍弃你,不会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会丢下你,你相信我,你信我,好不好?好不好…”,扶晞咬唇央求起来,自从去了地下经历了生死,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软弱的一面了。 扶暖勾唇轻笑,“太晚了,你走吧!再过半个时辰,我这里会有人来,藏不住你的”。 这个时间过来的,应该只会是姚忠平了,扶暖这是在清客。 扶晞全不理会,她握紧扶暖的手,如泣如诉,“你答应我,当初让你离开已经是我一生里最大的悔恨,我不能再放任你不管,你说我逞能也好,你说我不顾及你的心思也好,你说我什么都行,只是别再这样下去了,离开以后,天高地阔,到时我会告诉你,我如今处在的境地,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可以的,我都会陪着你”。 “扶晞,你最近都别来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是也说了吗?在我生下孩子之前,姚忠平不会对我做什么,我是安全的,所以你先答应我,在我生孩子前的这段时间不来,那么我也答应你,在你准备好所有以后,我会和你走”,扶暖感受着扶晞手心的温度,贪恋的磨蹭了一会儿,最后不舍的松开。 “扶暖…”,扶晞存疑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你觉得我在诳你?你不相信我了?”,扶暖一连两问,压得扶晞急欲解释,她忙用两根葱葱玉指堵住她的嘴,弯了弯嘴角后说道,“扶晞,你觉得我现在过得不好,我也这样觉得,你想带我离开,我也想离开,你的心思我懂,我的心思你也听一听好不好?”。 扶晞低头侧目,不着急答复,倒是想了良久,再抬头时,正好对上扶暖的眼睛,她轻轻回道,“我知道了,我听你的,我,在你生孩子前不会来了”。 “好了,我方才同你说有人会来是真的,你赶紧离开吧!听话”,扶暖起身下床,推着扶晞走了两步。 扶晞边走边从腰间一个荷包里取出两瓶药来,她将两瓶药塞到扶暖手里,快速说道,“白色瓶子里的是元血丹,是给你吃的,心气不顺的时候吃一颗,不会影响胎儿,绿色瓶子里的是生幻水,滴一滴到饮食里会让人体力不支,出现短暂的幻觉,于性命无碍,你自己好好利用”。 扶暖暗暗记下,她收好两瓶药,对着扶晞点点头,送她到门口,看她很快的消失在黑夜里,她才絮絮叨叨的低声嘀咕道,“扶晞,你看着光滑细腻的手布满了老茧,你学了医术,你还会功夫,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 其实,扶晞在扶暖的房间里还没待过一个时辰,她在离开的时候,姚府里下人的住处都还亮着,心里暗暗回忆了扶暖说的那些话,扶晞在暗夜里明亮的双眼几下转动,她要找到姚孝杼,看看这个变态,当然,今天是不行了。 刚刚对扶暖的承诺,扶晞偷偷取巧,她的原话是在她生孩子之前这段时间不会再来找她,但是并不代表她不能再来姚府,不能来找这姚府里的其他人。 只要行事小心一点,想来也不会被发现,扶晞实在是不太放心扶暖,虽然说是姚忠平不会这么快下手,但是实际情况是很难保证不生变故的,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让他改了主意,再或者,他下个慢性毒药什么的,那也不是不可能。 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后,扶晞才收拾好情绪,小心离开姚府,又紧赶慢赶的回了冯府。 如今入夜,但也不算太晚,冯玉梅一天里睡着的时间是很多的,往往到了晚上,她反倒睡不着,扶晞回到冯府以后,见她屋子还亮着,就敲响了她的房门。 冯玉梅躺在床上以后吩咐过下人若无大事,不得吵她,她探头看着门上映出来的人影,从发饰和身高上还认不出是谁,便问了一句,“是谁?”。 这一句话让扶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来,她从没告知对方自己的姓名,如今不管说什么名字,对对方而言都是陌生的,二来,她如果回一句“是我”,只怕对方也是一头雾水。 “是夫人你的大夫”,扶晞迟疑了片刻,总算是说了个她认为还算合理,又能代表自己身份的话。 冯玉梅首先认出了扶晞的声音,她很快的回复了一句,“姑娘快进来”,而后又下床,半踩着鞋走到门口去迎。 扶晞推门而入,见到冯玉梅正快步过来,她赶忙把门给关上,“外面风大,夫人还是赶紧回到里屋床上吧!”。 “我已经好了很多,这点风也还吹得!”,冯玉梅看着扶晞的这身打扮,心里又是疑虑,又是赞赏,这个人真是个玉人儿,女装可谓国色,男装可称无双。 “夫人的脸色瞧着确实好了许多”,扶晞笑着点点头,随后轻扶冯玉梅回到床边,等她回到床榻靠坐以后,继而又问道,“夫人今天晚饭吃了些什么,饭量可有加大?”。 冯玉梅还在看着扶晞的脸,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问自己话,她回神问道,“什么?”。 扶晞原本也是随口问的问题,这种问题其实回不回答都不打紧,“额,没什么”。 “姑娘是刚回来?”,冯玉梅见扶晞并未在意,她也就跟着不在意了。 “嗯,才回来不久,打扰夫人了”,扶晞想了想,坐正看着对方,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冯玉梅见状,知道对方必然是有什么大事要说了,她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姑娘直说吧!”。 “我今日出门被人跟踪了,我想办法甩掉后跟了对方一路,发现是颂安王府的人,可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也就是说,颂安王派人盯着冯家”,扶晞看着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意外或慌张的样子,这样就表明对方要么并不相信,要么原本就知道。 “因为我冯家而让姑娘不安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冯玉梅听到了是这个消息就松了一口气。 扶晞虽有疑惑,却不多问,只说道,“我倒没有不安,夫人言重了”。 “姑娘似乎一开始是疑惑的,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冯玉梅露齿笑了笑。 “夫人若是不想说,我问也没用,夫人若是想说,我也不必多问,再说,这本就是冯府的事,我话带到了,其他的与我无关”,扶晞抿嘴挑眉,显得很无所谓。 冯玉梅心里羡慕起扶晞的洒脱,从心里觉得她聪明,不多问不多理,可以免去很多麻烦和烦恼,也不用面临太多两难的选择,当然,也不会无端卷入一些风波。 “明天还需要扎一次针,虽然和第一次比不值一提,但到底是扎肉,夫人今夜好好休息的好,我就不打扰了”,扶晞不由分说,给冯玉梅放下床帘,转身去吹灭了两根大蜡烛,推门离开。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凄风苦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知道这是前人一步步路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你如今也这么和我说,可是我告诉你,你眼中所谓的小节,在我眼中却是不可悖逆的大节。请大家看最全! 这个气节下的雨可谓冬雨,冰冰凉凉的,几滴顺着屋檐落下的雨水从衣领里钻进胸膛,简离虽然觉得不适,但他此刻顾及不上这个。 屋子里的叫喊声不断,婢女下人进进出出,每个人路过简离身侧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也都回避着他的目光。 简离神色自若,背在腰后的手却紧紧捏着拳头,牙关时不时重重咬合,他的心其实是很紧张的。 “殿下,宫里的旨意下来了,说是原有圣旨在前,禁足全府上下,同样严禁外面的”,程理火急火燎的赶过来,面露难色,低喘着气。 “宫里驳回了本殿的请求”,简离目光狠厉了一瞬,随后便是凉薄,他背在腰后的手无力的垂下,他仰头看天吐了口气,还抱着一丝希望的转身对着程理问道,“你可曾让禁军转达这是本殿的哀求,而非请求?”。 程理犹豫的看着简离,他心有不忍,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简离得到答复后还是看着程理,过了良久,他走出屋檐下,转身打掉由作和另外两个随从打过来的雨伞,两手呈怀抱状抬头望着天,雨水啪啪的打在脸上,“哈哈哈,这就是皇家!这就是最后的父子之情,最后的血脉之亲!”。 由作知道简离如今难受,让他放纵一会儿或许还好些,也就拦住了身后要继续给简离送伞的人,直到听见了简离的话,他才再次举着伞走近,“殿下,应侧妃不会有事的,那么多人都在里面”。 “那么多人?你指的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一个从不曾有接生经验,还行事束手束脚的半吊子男大夫?”,简离退后一步,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两手在由作眼前紧紧捏拳,又重重的甩下去,“本殿,本殿只是想要宫中准许,请来一个接生婆!”。 简离的声音里透着愤恨和无能为力,他耳边还在回荡着屋内传来的痛苦声,这声音如同魔咒,一声声如同细针,扎着他的每一寸皮肤,无孔不入。 纵使简离脸上的雨水再多,由作也看得见他浸满泪的双眼,那眼睛里是担忧焦虑,那眼睛里是痛苦寒心。 “谁都算不到侧妃会早产,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府中任何准备都没有,殿下你也不能预测的”,由作不知道这个时候能够怎么去安抚简离,就想若是人少,那便让他如同一个孩子撒气发泄一番,可是这里聚集了几乎全府人,他担心简离一时失言,日后传出去就不好了。 “本殿预测不到,可是本殿不该不早做这样的准备,那么,她也不必在里面这样受苦受累,还有性命之虞!”,简离一步步走到门口,他咬着牙说道,“你听,你听听!她是做错了什么吗?若是不在这府里,若她不是本殿的侧妃,她根本不用受这些苦,她已经从巳时疼到了未时,这近乎两个时辰里,本殿,本殿作为她的夫君,都不能给她找来一个接生婆!”。 简离的怒吼让这院子里的一众人都跪了下去,一声声劝呼,“殿下息怒,殿下注意身体,殿下请恕罪”。 “殿下,殿下,应姐姐她,决计不会有事的,她和她的孩子,一定平安吉祥!”,于蘅薏从知道应聘婷早产还难产的时候,就赶过来了,她一直看着简离,也注意这里所有的情况,起初心里暗喜,可是此刻看见简离如此,她心里也跟着疼起来。 于蘅薏跪着一步步行到简离跟前,她眼里泛着泪花,句句真诚。 简离因为心里忍着难受,他的嘴巴抽动了几下,他低头看着于蘅薏,扶着她起来,“你起来,你你回去吧!”。 “如今这个情况,蘅薏怎能独自离开?蘅薏留下,给应姐姐祈福,陪殿下风雨与共!”,于蘅薏两膝粘着软泥巴,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简离看着她这个模样,更加觉得自己没用,他心里一抽抽的疼痛,给台阶下站着的两个随从一个眼色,那两人会意立即上前来提住于蘅薏,“得罪了,于侧妃!”。 “送于侧妃回去,让人给她准备热水饭食,安排两个丫头给她洗澡,至于你们,看着她吃了饭才许回来!”,简离看着于蘅薏僵白着的脸蛋,见她扭动不许人碰,他低声又说一句,“你们不要碰于侧妃但她要是不肯听话,你们绑也要把她绑回去!”。 或许是简离的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于蘅薏原本想说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她留恋的看了看简离,不甘不愿的在两随从的护送下离开。 简离这时才注意到还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他清清嗓子,“都起来吧!让你们受累了,除了要轮班的婢女,其他人都下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歇着吧!”。 众人起身后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这样离开,由作见此便重复了简离的意思,一群人三三两两的离开,最后只剩下四个轮班守候的婢女和程理。 四名婢女都退到了院中停子守候,程理缓缓走到简离身侧,“虽是府中人,但到底不是自己人,殿下方才失言了”。 简离不甚在意,更确切的说是没来得及在意,屋内传来的一声惨叫收了他的心神,他随口回复了一句,“不必说了”,便推门冲了进去。 由作想拉住简离已经来不及,程理在门口着急喊了一句,“污秽之地,殿下进不得!”。 门已经关上,门外的阻拦声,简离听见了也只当听不见。 这间不大的屋子此刻算是站满了人,门口三个婢女,向里走,两个婢女端着盛着血水的盆出来,简离看着觉得刺眼,他抬手拦住两个婢女,“里面,应侧妃如何?”。 “回殿下的话,侧妃,侧妃她还没,还没生出来”,两个婢女低着头,一人一句。 简离想尽力舒缓便长叹一口气,可仍旧觉得心内堵得慌,他挥挥手,继续向里走,祝之庭就在屏风外,他额头上满是汗水,手边就是临时搬进来的药炉子,他一边摇扇子吹火,一边向里屋床榻探头张望。 顺势瞟了一眼里屋,在应娉婷床榻两边各站着三个婢女,她们只是站着,并无任何举措,而这边时不时探头探脑的祝之庭也只是严守在屏风之后,简离紧皱眉头。 “本殿不是说过你大可不必顾忌男女之别,尽力助侧妃生产吗?你在这里探头探脑做什么!”,简离快步上前,一把抓起祝之庭,他已经极力克制,但是就觉得自己手脚不受控制。 祝之庭没想到简离会进来,他慌张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上的扇子掉在地上,两眼不自觉的躲闪简离的目光。 简离听到应娉婷几声呓语,他忙侧目看过去,松开祝之庭并瞪了他一眼,“死记医书并不代表学成了医术”。 祝之庭在简离走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捡起地下的扇子,继续对着药炉子摇扇子吹火,嘴里低声念叨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会生出来的”。 “殿下,殿殿下孩子,孩子我殿下,殿”,应娉婷脸色惨白,两眼惺忪,发丝凌乱,她声音很简离要俯下身去才能听清,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上湿透了,几滴凉水滴到应娉婷的脸上,刺激得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简离猛然想起自己的浑身湿透,他为了靠近应娉婷一些,立即脱下自己的全身衣物,只剩下一条裤子。 两边的婢女瞧见了,俱是低下头去,有几个偷偷去看的,被简离瞪了几眼以后,她们都不敢再看。 “殿下”,应聘婷两滴清泪落下,她侧目看着简离的脸,心间更添上几分委屈。 简离强颜欢笑,他轻手擦去应娉婷两颊的泪珠,“我在”。 “殿殿下,你是,是殿下啊!你不能,不能够称自己,为”,应娉婷气弱游丝,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拼了命的吐声。 简离给应娉婷理理额间两边的发丝,听她说话,他心里酸透了,可他是一个男人,又是她的夫君,他说什么都不能将自己软弱的一面呈现给她,只能强忍着,轻笑两声,“你我夫妻,哪来别的身份!”。 应聘婷用力扯出一抹笑,“殿下,真会,哄人,娉婷是侧,侧妃,怎能说与,殿下是,是夫妻?”。 “你会平平安安的给我生下第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会健健康康的长大,我们是夫妻”,简离认认真真,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把话说给应娉婷听。 应娉婷笑着笑着就哭了,脸上表情极为痛苦,两手空空的抓紧。 简离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也无法感知她身体的痛苦,只是慌张了叫了祝之庭的名字,又紧紧握住应娉婷的手。 屏风外的祝之庭听到简离的传唤,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直到简离叫他第二次,连着唤了三声,他才不得不赶紧进去。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保大保小 我恨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我以前觉得有个目标了就能一条路走到底,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没有那样的恒心,随便一件事就会让我动摇。 我以前觉得莫生是无所不能的,有了莫生做依靠的我没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现在才知道没有任何人任何组织是无所不能的,一切只是我以为罢了。 祝之庭一进去就闻见了血腥味儿,他向着床榻之上瞟了几眼,很快就看见了血源,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再看,心里直打鼓,额间的汗也不停的流。 “你看看她,看看,看应侧妃她怎么了,为什么怎么,怎么会疼成这样,为何孩子一直生不出来”,简离慌心则乱,也没看见床榻边沿的血迹,只是紧张的看看应聘婷,又看看祝之庭。 “殿下”,祝之庭哆嗦着跪在床沿边,抬头看着简离,言辞闪烁,“殿下,求,求殿下,给,给个应侧妃已经有性命之忧求殿下给个主意,是保,保大,还是保小”。 简离紧闭双眼,不过一秒就睁开,他瞪大眼睛快速下床,半跪下抓住祝之庭的衣领,咬着牙低声说道,“你胡说什么!”。 “殿,殿下,应侧妃已经血崩了,她已经等不及了!我说的真的是实话!”,祝之庭用手指着床榻上的血源,指引着简离去看,“我,是我,我办事不力,让应侧妃拖了太久了,耗到如今,已经费尽了她的力气,这孩子这孩子若不用非常手段,怕是生不出来了!”。 “你不许说了!”,简离一把推开祝之庭后,自己也跌坐在地上,他眼神闪烁,一瞬间想了千万种可能,嘴里一个劲的嘟囔,“都会平安的,都会平安的,都会平安的”。 “殿下!”,祝之庭立稳身体后继续跪在简离跟前。 简离看了他一眼,他快速的坐会床边去看应娉婷,她也正对上他的眼睛,眸子里含泪欲落,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动了动嘴皮子,声音很低很低,“殿下,我没力气了”。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你刚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有”,简离两手轻轻捂住应聘婷的耳朵,他转头看了看仍跪在地上的祝之庭,此刻他不得不认真思考他说的话。 真的是拖了太久了,或许如今再多的坚持都只是在增加床榻上这个女人的痛苦,早点做决定,早点有舍弃,或许才是最好的,对谁,都是解脱。 最后看了一眼应娉婷,简离强扯出一个笑,给她擦去眼角的泪,他俯身在她轻轻耳边说了一句,“不怕,很快会过去的”。 简离下床扶起祝之庭,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保,大你,一,定,保,住,侧,妃”。 祝之庭一直不说话,直到简离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去,他才转头对着简离说道,“我一定不负殿下所望!”。 看看两边的婢女,祝之庭沉重的说道,“再去准备热水和剪刀,外面的药也该熬好了,端进来给侧妃喂下去”。 “侧妃,我要遵照殿下的意思了,我会让你没事的”,等着几个婢女都退下各自忙活,祝之庭走到床边,弯腰对着应娉婷说话,“待会儿,放轻松,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孩子,还会有的”。 应聘婷很清楚的听到了简离刚刚的吩咐,她歪头看着祝之庭,两眼的泪不断的流,“不要,不要听殿下的”。 “什么?”,祝之庭没有低头附耳在应聘婷嘴边,他起初没有听清她的话,直到应娉婷加了两个字,“保小”,他才明白她的意思。 “不可以的,殿下的意思是保住侧妃你,我怎么能够违抗殿下的意思呢!”,祝之很快的反驳了应聘婷,脸上还有丝丝惊恐。 应聘婷苦笑着说道,“这个孩子必须生出来,可是我,没有力气了,你大可用上你的非常手段”,此刻,几个婢女也都过来了。 一人按照祝之庭之前吩咐的,端着一碗药来到床榻前,越过祝之庭时,感受到了他僵硬的身子,她还抬头看了一眼。 祝之庭心里咯噔不止,他看着一碗药灌下去,应聘婷开始咳嗽起来,忙上前去递上手巾,一婢女接过给应聘婷擦拭干净。 “保住孩子,应该比,保住我要,容易许多吧!”,趁着这点力气,应聘婷在婢女的扶持下坐了起来,她靠在床栏上,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侧妃多虑了,我一定,一定不会有负殿下所托的”,祝之庭扫了一眼,几个婢女都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很显然,除了应聘婷,就连她们也在等着自己的答复,“侧妃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 应聘婷本是没有力气,喝了药才逐渐恢复一点,她眯着眼,挣扎着睁开以后,盯着祝之庭继续说道,“若是你保下一个孩子,你或许不会有任何事,但若一个也保不住,你该明白的照着难度低的去做吧!我,我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祝之庭沉默了许久,拿起一块热毛巾擦了擦手,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一众人,她们也都为床榻上的人感到难过,可是此刻更多的是好奇,她们好奇自己最后到底会怎么做。 一切确实如应聘婷说的那样,保住她的难度,比保住一个孩子要大太多了。 应聘婷是母体,母体已经受了很大的损伤,又加上血崩,现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如同有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她的身体,她最清楚,所以她才能那么笃定的对着祝之庭说出保小弃大的话来。 “你想活下去,就听我的”,应聘婷说完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继续看看屋子里的其他人,“若这孩子留不下来,你们也不可能活得了”。 简离光着膀子出了房门之后,由作就立刻迎了上来,“怎么没穿衣服?”。 “太湿了就脱了”,简离的身体发肤本能的在寒风下起了鸡皮疙瘩,他自己浑浑噩噩的不自觉。 “殿下先回一趟流云吧!换上衣服再吃点东西,这里你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着急也没什么用,这样下去只会拖垮自己的身体”,由作说话间已经脱下了自己外衣给简离搭上。 简离的头发还在滴水,由作的话刺得他的心里一痛,他确实什么忙也帮不上。 看着简离的眼睛盯着远处却不说话,由作打起伞推着简离一步步的走,为了分散他的主意力,他也开始自说自话,“程管家离开了,府里的人今天上午基本上都聚集在这里了,府里一时乱了套,他去处理人手了”。 “还有六天就到了原定的日子,只要过了这六天,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一定会雨过天晴,殿下你还有许多事要做的”。 “我今天也放了信封到你春照阁的书桌上,你还没看呢!”。 “之前殿下你问过我是不是朝中一半的武官都住在乌阑里,我去了一趟下面,找了查息门的门人,他们说了,确实如此”。 “殿下你回了流云,好好泡一个澡,那个玉痕水还有吗?我看殿下你刚刚出来的时候,后背和肩膀上的伤痕已经显现出来了,虽然很淡,但是近距离是看得到的,应该是因为淋了雨,湿衣服把之前擦的药给洗掉了”。 “今天厨房的人也去那边了,所以府中的每个人都没吃午饭,也不知道他们待会儿会不会手脚无力”。 简离一直听着由作的话,不过是无心回话,就一直没回,此刻听了这一句,他忙侧头问道,“杜公公和春喜也饿着肚子?”。 由作喜于简离的回话,他忙答道,“不不不,在两位老人家那边服侍的人没有动过,他们自己也有小厨房,所以饿不着的”。 “嗯”,简离听罢便安了心,轻应了一声后继续向前走,他心里明白由作是为了自己好,这个时候,自己一定不能垮下去。 回到流云以后,简离没有洗澡,只是穿上了一身干净暖和的衣服,又吃了几口早上送过来却没动过的饭食,他自觉恢复了体力和精神,就准备出门再去守在应聘婷的门前。 由作回自己屋子换上一身衣服后,立即赶到了简离房间,正见他走出来。 这一回,由作不再拦着他,他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无话走了许久,直到快要到了,由作才轻声问了一句,“殿下是喜欢应侧妃了吗?”。 “喜欢?”,简离反问了一句,话音刚落他就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的反问,是因为心里的答案很确定吗?确定自己不喜欢。 由作想,他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他一时沉默。 简离见了,他反倒自说起来,“谈不上喜欢吧!就是怜惜,她也是个无辜的女子,她嫁给了我却从来没享受到什么,只是被困在了这方圆之地,而我平日里也不甚关心她,就连这个孩子都是不明不白怀上的,是我对不起她”。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例无虚发 只要用心,找到一个还活着的人是很容易的。 我找到了你,你开心吗? 扶晞自从那日姚府离开后,再没踏入姚府一步,她每日除了给冯玉梅诊脉,就是去一趟破庙,听听关于姚忠平的消息。 在去回的路上,再在民宅处留留心,她需要为扶暖置办一套房子,虽不是作为长久住处,但也务必要让她安心舒适。 这几天天气不好,冯府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给扶晞准备好了几套过冬的衣服,男女款式均有,尽管她推脱,但几拨人一次次的送过来,她也就收下了。不过给了足够的银钱,言称若是不收,她也不会穿那衣裳。 老管家听了去,哈哈大笑了几声,便让底下人收了银钱,扶晞也安安心心的穿上了衣服,她也不明白,这里的人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尺寸,又是怎么让人做出这样得体的衣服来的。 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扶晞可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她还忙着留意姚府的动向以及找住处。 自从有了上一次之后,扶晞再去破庙都会固定时间,固定的时间带上两手拿得住的吃食,将吃的分给众人以后,她才去听乞丐头子直接向她汇报姚忠平的情况。 偶尔,扶晞也会状若无意的在乞丐头子面前去提及姚孝杼这个人,这样的偶尔无意换来的就是对姚孝杼有了初步了解。 姚孝杼年十九,白面书生,自四年前因为一次意外,大病了一场,此后鲜少出门,样貌不错,据其府中下人所说,性格怪癖,阴晴不定,又据其曾经的同窗所言,性格开朗,喜动难静。 破庙里的得来的消息足够让扶晞粗略的知道姚孝杼的变化,一切都该是因为四年前的那场意外,扶暖提过,他是个不曾被阉割的太监,也就是说,他因为四年前的意外不能再行人事。 他出事以后就不再出门了,自然也就不再去书院念书,他最后的形象就保留在了他的同窗记忆里,可是府中下人是接触时间较长的,定然是拿最近一段时间的感官做为评判,又或者是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他印象深刻。 也正是如此,姚孝杼才会在同窗和府中下人嘴里大相径庭。 长期的症状让他不再自信,同时具有病态,以折磨别人时的快乐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恶性循环,一直到如今再难更改。 扶晞想过要再去一次姚府,亲眼看看姚孝杼这个人,但是她始终觉得扶暖的话,她即便取了巧,也不能这么快明目张胆的违背,她的心敏感脆弱,如果让她知道自己骗了她,又或者根本不拿自己的承诺当回事,她一定不会听话离开姚府。 因为这个原因,扶晞压住了心里的冲动,她要等,等到她至少为扶暖准备好了后路。 今日,还是去了一趟破庙,在出来没多久,扶晞就感觉到了尾巴的存在,她不动声色的改了路走,尽量往偏僻的地方去,她利用一切可以反光,或者照出人影的饰物,试图看清身后一直跟着的是谁。 很可惜,除了知道跟着的尾巴只有一条,扶晞得不到更多的信息,甚至不能准确的判断出自己能不能一击即中的打倒后面的那个人。 说这条尾巴厉害吧,自己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它的存在,说它一般吧,自己却一直难以捕捉到它的面孔。 走了几条街,扶晞都没有甩掉尾巴,她心里暗暗觉得不妙,如今表面上看着是自己在带着它兜圈子,可实际上,从没摆脱它的是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被“反客为主”。 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会到五皇子府,简离住的地方,扶晞彳亍前行,心里失去了方寸,她走两步就调头,再走两步又继续调头。 就这样磨蹭了片刻,扶晞咬牙换道,她心里想着回去见见简离,见见程理,见见故人,可是放清醒一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自己后面还有条尾巴,一条厉害的尾巴。 若是让它知道了自己的行踪,它只是找自己的麻烦还好,它若是就此盯上五皇子府,那可怎么办?又或者自己和它在五皇子府内,府外,或者附近打起来,连累了旁人又该怎么办? “说什么,也不能把麻烦带给他啊”,扶晞嘴上轻轻嘀咕了一声,随后很快的陡升一点心酸,心酸过后收拾心情,远离了五皇子府。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两道高墙又相对封闭的巷子,扶晞感觉到因为地形的原因,身后的尾巴已经和自己拉开了距离,她嘴角轻勾,闪身到一个拐角,又快速的从手袖抽出一把勾齿复杂的利器。 扶晞把利器甩开,一把形似短刀的利器就变成了六片锋利的极薄刀片,刀片两面皆锋口,每隔一寸还有向内勾的利齿,齿尖有小小的多面利角,她闭上眼睛,完全用耳朵去感受。 听着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频率从缓慢到迅速,扶晞的眼珠子转溜了两圈,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暗器也抛了出去,六片刀片,两次抛发。 当看见尾巴的脸的时候,扶晞瞪大了眼睛,她右手伸直,五指呈抓东西的姿态,说话的声音很急促,“小心!向右上去!”。 六片刀片,两片有了落地声,其余四片悉数插到了尾巴的身体里,他看着扶晞,面露些许痛苦,很快就强撑起笑意,对着她伸手,“我躲不了了”。 “由伽!由伽你怎么样?插得深吗?”,扶晞在他要到地之前,赶紧上去扶住了他,她眼里写满慌张和心疼,“你怎么这么傻,一直跟踪我,让我以为是很强的敌人”。 由作坐在地上,脑袋靠在扶晞怀里,他抬头看着她,这样一上一下,只要他一笑,扶晞就能看着他上下八颗牙齿,他也确实笑了笑,忍着说了句,“我回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回来了”,扶晞小心的看着分布在由伽身体四处的暗器,她知道自己下手的力度,如今再看暗器露在外面的尺寸,她心里明白这下子,由伽伤得不轻,得立即找个靠谱的地方治疗,她眼泪花子不受控制的流,瘪着嘴巴如同两年前的孩子模样,“由伽你很疼吧!你等等,等我找地方给你拔出来,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伤了你”。 由伽低头看看那分布的四片刀,他每动一下,利器就向肉里更深半寸,他咬牙忍着疼,拍了拍扶晞的后脑,又顺手抹去了她的眼泪,“你能伤到我,证明你学得好,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别哭了,先,先扶我起来!”。 “由,由伽你能动吗?这,暗器,你是动不得的,你先别动了”,扶晞捕捉到由伽脸上的隐忍,她轻按了按他的肩头,轻声提醒他不要再乱动,“我去找,不对,不对你先站起来,我背着你离开,我给你找地方拔掉这四片刀,我给你”。 “带止血散了吗?”,由伽看着扶晞语无伦次的模样,他轻笑起来,笑得时候,浑身肉疼,笑过以后问扶晞话,看她从腰包里拿出一黄玉瓶子,他点了点头,而后闭上眼,首先拔出插在自己左腹部的刀片,一阵剧痛过后,他对着扶晞指了指自己的伤口。 扶晞看着由伽的举动,一瞬间惊呆,她没想到由伽会就地把暗器拔出来,她震惊之余不忘给由伽上药,这止血散起不到治疗的作用,只能暂时止血,她在伤口上倒上药粉以后,从自身衣服上撕下布条,给他包扎起来。 “这柳叶子扎到肉里真疼,说动一下就扎深半寸原来是真的”,由伽脸色煞白,他做好了准备,吸了一口气,快速的拔掉了插在左臂膀上的哪一片,因为这一动牵扯到了其他的痛处,另外两片柳叶子又深了一寸余,他疼得低声长“呲”。 扶晞双瞳放大,随后着急的从手袖里取出一根金针,快而准的扎到由伽后脖子骨骼突出下三寸,她看着由伽惨白的脸,欲言又止。 “你早该给我扎这一针了,我好受多了”,扶晞的这一针是镇痛的,虽然还是会疼,但轻了许多,由伽长舒一口气,安慰的对着扶晞挑了眉。 上好止血散以后,扶晞将药瓶子递给由伽,果决的说道,“我来拔吧!”。 一手捏住一片,扶晞几乎同时拔出,由伽疼得五官都要皱到一起,他鼓着气给伤口上药粉,冷汗直冒。 扶晞瞟了由伽一眼,心有不忍,稍稍收敛后她继续用布条帮由伽包扎起来。 “你明明有话说,干嘛要忍着?”,由伽好受许多,他坐正调息,休息过后,他睁开眼睛就看见扶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你明明很疼,不也一样忍着?”,扶晞反问,看着面前的由伽又是轻笑起来,知道他这个时候的每一个笑都不会好受,她便正经问道,“你这两年去了什么地方?谁教过你什么?你知道我学过什么?你怎么认得这东西叫柳叶子?你怎么知道它是伤者每动一下则深肉半寸?你是不是,是不是加入了什么组织?”。 由伽看着地下的刀片不见了,想来是被扶晞收起来了,他再度抬头看着扶晞,抿唇笑了一下,而后说道,“扶晞,两年不见了,你不该问我这些,你应该问我,我怎么找到你了”。 扶晞发怔,她嘴巴动了又动,想说的话都被由伽堵了回去。 “因为我用心了,我用心找你,你藏得再深,我都能找到你”,由伽抬手摸了摸扶晞的额前发。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袒露胸膛 松开你的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想要的,但是如果你想,那么我会的。 在由伽的指路下,扶晞扶着他到了一处老宅,这个时候由伽不方便弯腰,他看看扶晞,“你会开锁的,对吧!”。 这是句称述句,而不是问句,扶晞心里的疑虑又深了一分,不过她没表现出来,也没问由伽什么,她抽出两根最细的金针,一根先插进去,另一根对着锁孔捣鼓了三四下,门开以后,她起身继续扶着由伽。 入门时,扶晞仔细看了看,她倒不是不相信由伽,不过是在地下养成的警惕心,让她习惯性的去确认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否安全。 “我前两天四处溜达,这家人那天便出游了,没有个把月是不会回来了”,由伽看着扶晞的模样,知道她心里担心这里不够安全,便解释了一句。 “到底是别人的房子,我给你上了药,咱们就走吧!”,扶晞心内暗道,若是这家人知道自己的房子被人随进随出,也不知会怎样想象了各种可能的画面,她不禁发笑,引来由伽侧目后,她立即收敛住,过了三秒,她解释一句,“我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来”。 由伽看着她,缓缓的笑开,走进内堂以后,他说道,“我找你的这几天,也想起了许多以前的趣事”。 “什么事?”,扶晞嘴上随口问了问,扶着由伽坐下以后,她一手提过一把椅子来,一手解下腰间的几个荷包放在案桌上。 由伽听扶晞开口问了,他就挑来一件事情说,“你和与你同住的那几个丫头,有一回不知听谁说了个鬼怪故事,吓得不敢在宝华楼值班,非得有人陪,她们知道你与我关系好,便央你来寻我去站岗,我记得当时,陪你来的,是扶扶影对不对?那个时候你们怕极了,其实我当时挺享受那种被需要的感觉的,所以还骗你们说我真的看见鬼了,你们吓得都不敢独自出门,特别是扶扶暖,她吓哭了,为了让她不哭,我就骗她,她要是再哭,以后准成天哭着过日子”。 “别说了!”,扶晞睨了由伽一眼,将刚刚拿出来的一个药瓶子重重放在桌上。 两个人就此生出了一些尴尬,扶晞不打算把扶暖如今的状况告诉由伽,自然也就不想去解释自己方才的情绪,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手指一勾将两缕头发勾到耳后,“我去找找厨房,烧点热水,你先坐着休息会儿”。 由伽轻轻应了一声,看着扶晞快速出门,他吞了吞口水,心里一紧。 这所宅子并不大,扶晞跳上屋顶,很快就看到了厨房,她在屋顶上跳跃,几步就跑了过去,拿了两把稻草,几根木头生火,热水不会说烧就烧好,她确定不会有引火的东西在火堆附近以后,不慌不忙的回到内堂。 “水还在烧,我先给你看看吧!”,扶晞踏进屋门就说话,也不去提刚刚的事情。 由伽也不说话,他点点头。 扶晞明白脱衣服这件事只有自己能做,因为由伽受伤,动作幅度不能大,她说了句,“我给你脱了?”。 “好”,由伽眨巴了一下眼睛。 如今是秋末冬初,寒风瑟瑟,扶晞考虑到这点,就去关上了房门。 由伽轻笑一句后说道,“又不会有人来看,你怕什么?”。 “我怕你冷”,扶晞言简意赅,动手扯由伽的衣带时略微迟疑,不过很快就放开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对面这个人虽然是男子,但他也是病人,他还是由伽。 由伽不再说话,只是抿嘴笑笑。 因为暗器插入很深,又是带勾的,所以拔出的时候会勾连到肌理,由伽当时下手快而狠,很容易带出一些肉。 而之前上止血散的时候,因为应急,还是隔着衣服上的,对伤口肯定没有很好的止血作用,现在衣服解开,由伽的胸膛完全的袒露,扶晞看着还有慢慢渗血的伤口,不禁皱眉,她看向由伽,“走的路上你一声不吭,怎么那么能忍,说句疼怎么了!”。 “说出来了,又能怎么,不过是让你更担心罢了,我不要”,由伽话还没说完就停下了,他看着扶晞两眼睁大瞪着自己,两边的泪珠一滚滚的。 “你就让我担心一下不行吗?我就怕你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到头来,像现在这样后知后觉的,我会更难过”,扶晞不再瞪着由伽,她低头抽抽鼻子,两手用力搓搓,搓热了以后去碰触由伽腹部处的伤。 也不知道是因为由伽拔的时候用力过猛,还是扶晞抛暗器的力度太大,这一块的创口很大,旁边还有一条两寸余的划伤。 由伽握住扶晞的手,着急的说道,“不哭了不哭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你还想有这样的以后啊?”,扶晞抬头又瞪他一眼,随后快速抽出自己的手,她用指背摸摸鼻子,再说话时带着一点鼻音,“你等着,我去拿热水来”。 话一说完,扶晞转头就走了,严实的关上门,由伽还傻傻的坐在椅子上,两手也都僵着,直到门声响起,他才看了过去。 扶晞取了热水,灭了火,确认没问题后,她将热水倒在一个铜盆里,端着快速向内堂去。 用热水小心的给由伽擦洗伤口处,被带出来的肉,小心的给他挑回去,重新撒上止血散,看着不再流血,扶晞又给他涂抹消炎用的白色药膏,做完了这一切,再递给由伽一瓶装了黑色药丸的瓶子。 由伽接过以后,自觉的倒出药来,倒出三颗,他拣了两颗吃,另外一颗,他放了回去。 扶晞看着他,一直看着他,见他如此熟练的动作,眉头一皱,眼睛也不自觉的眯了起来,“我本来还想问你很多问题的”。 “很多问题?我可以听,我能回答你的,一定好好回答你”,由伽将药瓶放到桌上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了,不过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扶晞知道的,也就坦然的笑看着扶晞,“不过你说了本来,看来你现在的问题很少,或者说,你不准备问了?”。 “你是莫生的那个派系的,加入多久了?”,扶晞从由伽的态度中已经相信,他不止加入了莫生,而且很早就知道自己也是被莫生训练出来的。 由伽尝试着舒展了肩头,他把衣服的系带一根根系上,抬头看了一眼扶晞,“从我吃药的时候知道的吗?”。 扶晞摇头,“从你说出柳叶子的时候就怀疑了,可以确定却是在你上一刻的话里,不是你亲口说的,我是不会相信的”。 “对,莫生自制的暗器,我作为一个外人,怎么说得出来呢!”,由伽很随性的笑,衣服穿好了,他站起身,向着扶晞走近了一步。 “你还没回答我”,扶晞退后一步,她需要和他对视,但又不想仰视他,两年不见,他长高了,和和简离差不多了。 由伽扭头动了动脖子,虽然并没有瞒着扶晞的必要,但他不准备这么轻易就告诉她,“我加入的比你早,和你也是不同派系,我就说这么多,你能猜出来你问题的答案吗?”。 “你不说我也很快会知道的”,扶晞转身不去看他,“两年前理叔告诉我,你是因为入宫时得罪了什么人,出府闭祸去了,我前不久从下面上来,在府里没见过你的身影,那个时候你应该还没回来,如今看到你,综合你刚刚的举动,你应该就是在两年前加入莫生的,只不过训练的地方和我不同,所以我从来不知道你”。 “你怎么就断定我那时候还没回来呢?”,由伽带着一些玩味的看着扶晞。 扶晞没有立刻答他的话,而是继续说道,“我既然知道了殿下的本事,想来当初送你去哪里的人也是殿下,我们日后都是要为殿下办事的,很快就会知道对方的底细,所以你不告诉我也没什么”。 略微顿了顿,扶晞这时才回答由伽刚刚的提问,“我被送下去之前,殿下遭逢大变,淮王府从此不再,府中人数也大换血,每个人的名字都在籍在册,府里根本长住不了别的人,更何况是两个,你和由修都是,我说的没错吧?”。 “不错,我和由修都是”,由伽看着扶晞一本正经的分析着,蓦然想笑,可是为了对得起她的这份正经,他还得忍着。 “你清楚我的底细,如果你比我先出来,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下落,可是你说过,你用心找我了,找了好几天吧?”,扶晞挑眉浅笑一声,“既然都是莫生训练出来的,在知道我出来的时间这一条件下,以五皇子府为出发点,你没道理不知道我的下落,也没道理要花几天的时间去找我”。 由伽不得不承认扶晞很聪明,比自己聪明,他听见她说了这么多,觉得最刺耳的就是她说到自己和她以后都要为简离所用,他讨厌这个人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即便她说的是事实,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主子,是成就如今的自己的人。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梦中记忆 具体的情况,你不说也没什么,反正总会知道的,我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好好的,就行了。 ……………………………………………………… 扶晞茫然的走路,最后她是如何同由伽道别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就连让由伽帮自己,给程理带声问好的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时,由伽很认真的说道,“扶晞,我若是说我在梦里杀了你,你会不会就此远离我?你也是经历过试炼的人,你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在梦里每个人都会遇见自己想看见的人,我当时梦见的是你,若是杀不了你,我就会死在梦中,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把你看得很重,重到超过自己,梦醒以后才知道,我也不过是个自私的小人,心里最重要还是自己”。 “没什么,不过是个梦罢了”,扶晞有片刻失神,很快醒转后继续说道,“再说了,你不也说了吗?不杀了梦中的我,你就会真的死掉,你能够保全自己,我很开心”。 由伽全当扶晞装着不在意,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扶晞的两肩,“你不懂吗?你也经历过了,你该知道那个梦有多真实,在梦里发生的一切完全就是将来现实的预设,我会为了保全自己杀了你,你不生气吗?”。 “不会啊…”,扶晞躲开了由伽的动作,她低下头淡淡的回复了一句,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她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事情,很重要的事情被搁浅在角落里积了灰,她尽全力的想要吹去那层灰。 “你是不生气,还是原本就不在乎呢?”,由伽的心慢慢冷下来,他在说出这件事情前一直在想,扶晞可能会有的态度,就是没想过会这么淡定。 由伽想,但凡扶晞看重自己一点,但凡自己在她心里有一点不同,她都不该是这个态度。 直到不知道扶晞说了些什么后率先离开,由伽都不再说一句话,空空的房子让他这么多年以后再度有了当初的压迫感,他想逃避,却又似乎避无可避。 扶晞一直低着头走路,不小心撞上一个人,因为力度不大,双方只是碰撞了一下,她也就说了句,“不好意思”,就继续走自己的路,但还没走上两步,身后的声音就让她立刻停步。 “扶公子停步”,夏露两手食指绞在一起,她今日不过是应邀去了一个大户府中跳舞助兴,因为下过雨,道路泥泞,轿子难行,她也就下轿走起了路,谁能想到这都能遇见她心心念念的扶公子呢! “是,夏露姐姐啊…”,扶晞调头看了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花朝院外遇见这位姐姐,她虽有心烦的事,但也走近了几步到她面前。 夏露见扶晞主动走向自己,心里不由得小鹿乱撞,低头窃笑一声后很快恢复,她抬起头浅浅笑道,“我这个月第一次出来,才下轿走几步路就遇见公子,真是好巧!”。 “是啊,好巧”,扶晞轻应了两句,她虽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姐姐还能出来,但见她身后除了跟着一个贴身丫头,确实还有一顶轿子,也就心下信了也不多问。 “扶公子一个人吗?怎么这个时辰还在街面上乱逛,我方才见你无精打采的…”,夏露说着就从手袖里抽出一条丝帕来,主动要给扶晞擦额头,尽管她的额头白净无异。 扶晞本能的退后一步,轻摇摇头后说道,“我一个人,刚刚从…从朋友家里出来,正准备回家去,可能是乏了,也就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吧!”。 夏露见扶晞有心回避自己,她不禁感到失落,但很快就神色自然,收回了丝帕,又问道,“扶公子着急回家去吗?若是不急,不如同我回花朝院,在我房里休息片刻,解解乏?”。 “不必了,天色不早了,我还是…”,扶晞摆摆手拒绝,可话才说到一半,她就停嘴了,看着夏露神色凄凄,模样可怜,想她一直待自己不错,自己就是不进去,送她回去也没什么,再一想,关于扶暖的事情,想要了解更多的话,不妨从她这里找答案。 扶晞稍稍弯腰,哄孩子似的说道,“夏露姐姐可别这样,我刚刚话说急了,我去便是了,我同你去花朝院,这外面这么冷,你穿得也少,还是别这么站着了”。 一听扶晞说这话,夏露立即喜笑颜开,她下意识的挽住扶晞的胳膊,“就知道扶公子会怜惜人!”。 扶晞挣扎了几下,掰开了夏露的手,快走两步在前头,做领路状。 夏露在后面,同丫头一起加快脚步,试图跟上扶晞,与她并排走,可扶晞哪里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她一旦感觉到身后的两人要赶上来,她就加快脚步,务必让自己和这两人相距有至少一丈。 时而三步并作两步走,时而一步成两步跨,扶晞走路时注重节奏,她只要做一件事是带着节奏的,那就是她脑子里在想事。 扶晞记得由伽他说,自己也是经历过那种梦的,可为什么自己拼命去想的时候,只会有这样一件事的影子,并无全部呢? 只有杀了梦里出现的人,自己才能醒过来,扶晞活到如今,那便证明她当初是杀掉了梦中人的,那么,她杀掉的是谁呢?她想见的那个人是谁呢? 扶晞越是努力的想要想起整件事,就越是头疼,这样的疼痛感刺激而熟悉,她是记得那种头疼发挥到极致的感觉的,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迫使她停下来,她也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件事。 正好,花朝院也到了,扶晞站在门口,等着身后的夏露上前,她尾随在她身后进去,这样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比如其他莺莺燕燕一哄而上的揽客。 进到了夏露的房间,扶晞肚子也饿了,所以当夏露说出去安排人准备酒菜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而是加了一句,“酒就不必准备了,来点米饭,谢谢!”。 夏露笑着点头,退出房门。 扶晞长舒一口气,她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男装,白色内衬,淡黄色里衣,月白色外衫,米白色的中长加羽褂子,麻布棉靴,腰间系着一条半指宽的黑色锦绣腰带,两边各有珍珠一排,中间是一块白色小玉盘,这是冯家准备的衣裳,合身得体,大气又端庄。 “这身衣裳太招摇了些…”,扶晞淡淡评判了一句,她走到房间里的梳妆台前,看着众多的胭脂水粉,眉笔眼笔,她不禁心动,虽不精于这些,但试问那个女子不希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她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终不能免俗。 门突然打开,扶晞惊得立马转身,是夏露进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她们都端着食盘进来,她见了便立即走上前去帮忙布菜。 “这些活儿怎能让公子动手,你快停下,我们马上便好了”,夏露见着扶晞动手帮忙,顿时急了,忙动起了嘴皮子。 “这个算是什么活儿,你太高看我了”,扶晞一面浅笑,一面帮着端东西,几道菜摆上桌,不管是颜色还是种类都搭配得极好,她不禁拍了拍掌。 等着小厮出了门,扶晞道了句,“两道凉前菜,一道素一道荤,三道热主菜,鸡鸭鱼三者,一道甜品一碗汤,饭后进补缓缓食”。 扶晞的这段话说得很官方,夏露掩嘴轻笑,只当她是平日里听自家下人念谱念多了,如今是有样学样,殊不知她是很久以前就学的,在她还是淮王府的扶晞的时候,在她被简离喂过一个菌菇包以后。 两人相继坐下,扶晞早便饿了,便直接拿起筷子夹了口热菜来吃,她对饮食不是特别挑的人,不管好吃不好吃,只要不是在味觉上有过分的刺激,她都能老老实实的吃下去,至于很美味的东西,如果不是在特定情况下需要她说话,她也不会说一个好字。 夏露的筷子被打落的时候,她一脸茫然的看着扶晞。 “别吃,有毒”,扶晞对于普通的毒物有极强的辨别力,视觉嗅觉味觉都能让她快速的分辨出毒物的名称和强度,今天因为心里放下了警惕,又只想着吃东西填肚子,也就在吃了两筷子后才后知后觉。 “有…有毒?扶公子开什么玩笑?”,夏露惊讶不已,满脸的疑惑,说话时也带着询问,她心里还以为方才不过是扶晞的玩笑。 扶晞不多解释,她从手袖里抽出一根金针,随手插到一个菜里,不过一秒,金针前端一点点的变黑。 看着夏露脸上表情从惊讶到惊恐,扶晞已经知道不是她的安排,她用手边的丝帕擦了擦金针变黑的前端,继续插到另外一个菜里,金针同样变黑,再试,依旧如此,直到试遍了所有的菜。 “扶公子你…你刚刚吃过了!你中毒了,你能,能吐出来吗?”,夏露起身走到扶晞身侧,她给她拍背,试图让她将刚刚吃的东西都给吐出来,“不行不行,这样不行,我去给你找大夫!”。说着,她就要出门去。 扶晞单手拉住夏露,稍一用力就把她拉了回来,“回来听我说的,只是慢性毒药,吃一点死不了人的”。 夏露跌坐在扶晞旁边的凳子上,睁大双眼看着面前的人,乖乖的点了点头。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毒从何来 我真的想不明白,一个身份简单的女子,能够从哪里招惹这样心思深沉的人,需要用到这样缓慢而霸道的毒药对付。 ……………………………………………………… 满桌的菜肴如今只能看不能吃,扶晞的肚子还不适时的叫了起来,一串“咕噜噜”声惹得夏露失声笑出来,也卸去了她心内的担忧。 扶晞摸摸自己的肚子,侧头鼓了鼓嘴,转过头以后,见着夏露还在轻笑,她也无奈的笑笑,拿起金针在白米饭里插了一下,很庆幸,金针没有变化,这碗米饭不会吃死人。 “好在给我留了碗米饭,否则我非今天揪出那个下毒的人不可!”,扶晞说了句玩笑话,然后拿起筷子赶紧扒了两口饭,虽然脸上带着嬉笑,但心里却更加沉重了。 扶晞如今心里最大的问题就是,下毒的人目标在谁?是自己吗?或者说是夏露。如果是自己,是谁和自己有仇,需要除掉自己呢?如果是夏露,她的身份简单明了,平时不易与人结仇,是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夏露好好的看了看桌上的菜,这菜里有毒不是小事,她笑过以后,脸上的表情也沉重起来,扶晞的金针还放在桌上,她拿起来看了看,慢慢问道,“这,金针也能测毒吗?平日里,不都是说银遇毒则黑吗?”。 “普通的金针不行,我的金针都是在药中浸泡过的,遇毒也会有银遇毒的效果”,扶晞慢慢的咀嚼嘴里的米饭,两根手指带着节奏的敲打桌子边沿,视线缓缓移到桌子上的菜上。 “公子方才说这里的毒是慢性毒药,又随身携带着在药中浸泡过的金针,公子是医者吗?”,夏露平和的同扶晞搭着话,心内却是一团乱麻。 “粗略学了一些,算是吧!”,扶晞眼睛轻眨两下,她突然想起了一些细节,自己是偶遇夏露,又临时决定来这里的,如果是要毒害自己的人,他是怎么把握这一点呢? 再说,自己来得也不多,他又何必下慢性毒药?这种毒药一日三餐吃下去,至少也需要两个月才能有反应,而要在这些菜肴里下毒,花朝院的人是最容易得手的,真的会有人有这样的耐心吗? 如此看来,这显然不是针对自己的。慢性毒药,能长期在花朝院吃饭的…目标是夏露,没错,是夏露! “夏露姐姐可有与人结怨吗?”,扶晞视线缓缓上移,转到夏露身上,她相信,如果那人的目标真是夏露,这不会是她第一次遇见有毒的菜肴,那么,她肯定体内已经有毒素了,医者看病人,第一步就是望。 夏露略显错愕,但也有认真对待扶晞的问题,她低头仔细想了想,良久后才抬头,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这里,这么多女人,总会有些争执吵闹的,如果说结怨,确实有几个,但是…”。 “但是,你认为这样的怨不至于下毒害你,是吗?”,扶晞见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后,对方表情并未有不妥,也就是说她一早就知道这毒不是用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用在她的身上的。 “争来争去,不外乎男人和利益,到底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会因为这些就用到毒这个东西了呢!”,夏露说完这句话,心里已经锁定了几个人。这些饭菜都是自己看着厨房的人做的,能做手脚的也只有花朝院的内部人,这毒想来也只会是给自己准备的。 扶晞在夏露说话的空档,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鼻间轻嗅。 夏露见状,还以为她是要吃,忙阻止道,“公子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这里下的是什么毒,你总不会真以为我饿到了这个程度吧!”,扶晞放下筷子,想了想,又夹了一筷子菜,快速的送进嘴里,细细的咀嚼起来,看着夏露一脸惊恐,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她忙抬手动动手指,示意她坐下,不要紧张。 “这菜味道太香了,影响我辨出毒药的类别,只能吃来试试,只是慢性毒药,不打紧的”,扶晞眉头紧锁,菜已经吃完了,舌头还在慢慢的动作。 夏露欲言又止,双眼通红。 “夏露姐姐,我心里差不多有了答案,如今能不能让我给你把脉看看,我想,你应该吃了不少这样的饭菜了”,扶晞本就担心吓着夏露,所以说话慢慢吞吞的,此刻见她两眼通红,只当她是害怕,却不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 “公子…”,夏露咬唇看着扶晞,眼里泪珠打转,说话时已经将衣袖拉起,如玉的手腕也随之送到了扶晞手边。 扶晞点点头,搓了搓两手后,一手捏住夏露的手,一手伸出三指搭上她的脉口,闭上眼凝神把脉。 夏露看着扶晞闭眼,感受着她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脸上挂着泪,嘴上却笑开了,这人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叫人觉得美好,长得也更好了,真好,真好… “夏露姐姐你…”,扶晞睁开眼睛,她收回自己微抖了一下的手,脱口而出的话及时止住了,她在犹豫,是否要将诊断出来的结果告诉夏露。 “如何了?”,夏露收回手,她另一只手缓缓抚上扶晞碰触过的地方。 扶晞盯着夏露,迟迟不说话,惹得夏露一阵脸红。 “没什么,我会想办法的”,扶晞低声回了一句,不等夏露说什么,她立即又问道,“夏露姐姐可想起自己与什么人结仇生怨吗?这件事要了结,还得从源头去处理”。 “这…”,夏露犹豫了一会儿,她反问道,“公子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公子是要趟我这趟浑水吗?你本不必插手的”。 扶晞沉默,想了一会儿后道,“我认为与夏露姐姐相识已有两年,我唤你一声姐姐,自然不想看你被人毒害,此毒短期无害,长期服用则为剧毒,若是不和人解了恩怨,姐姐你想一直吃这毒药吗?你可别说什么你今后会提防,我告诉你一句话,有的恶意是防不胜防的!我只帮你找到源头,到时该如何解决便是你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公子是真心待夏露,夏露何以为报?可惜我不过蒲柳之姿,又是残败之躯…”,夏露说着说着,两眼又是通红。 “姐姐这话就严重了,你我是朋友,我帮你是尽朋友之谊,从没想过要你报答什么,至于你说的蒲柳之姿和残败之躯都是些胡话,姐姐你是当之无愧的美貌女子,身体也好得很,并无任何不妥!你可别这样妄自菲薄!”,扶晞义正严辞,一脸认真。 夏露本是两眼通红,此刻听了扶晞这段话,她立马就哭出了声,以致于扶晞站了起来,到她身后给她拍背,轻声细语的哄她。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夏露,扶晞坐回凳子,认真的看着夏露,“夏露姐姐可想好人了?”。 “嗯…”,夏露揉着哭红的眼睛点点头,哑着嗓子说道,“春则,夏荟,夏丹”。 “可否细致的给我说一下这三人与你之间的矛盾?”,扶晞坦然的问,见着对方点头,她末了又笑着加了一句,“夏露姐姐最好不要隐瞒什么,或者添点什么”。 夏露似乎被看穿了心思,她的脸红了一瞬,用似娇嗔似哀怨的眼神看了扶晞一眼,而后开口道,“我与春则早在半年前就有纠葛,她是春字辈里最有名望的,可在那段时间,她的好几位恩客都…”。 看着对方猛的住嘴,扶晞大致知道她要说什么,她轻咳了一声,“我知道了,你继续说”。 “从那以后,春则就各种的看我不顺眼,时不时就找机会与我争吵,我起初看在她是姐姐的份上,敬她让她三分,可这样的事情多了以后,我就不再忍气吞声了,她见我顶她的嘴,便更加生气了,之后再吵就越发不顾及颜面了,上一次是在一个月前,若不是有睦姨出面,我们或许就打起来了”,夏露一直是低着头的,之前的话让她暂时没有颜面去正视扶晞。 扶晞点头,“春则是那个屋子的?”。 “在我楼上,楼梯右手边顺数第六间”,夏露抬头看了一眼扶晞,“你要去看吗?”。 “或许吧!若是找不着她的人,我可能去她房间等她,姑且做一回她的恩客”,扶晞显然还不明白恩客的意思。 夏露脱口而出,“扶公子不要!你要见她,我带你找她便是了!”。 扶晞没料到夏露这么大反应,她嗯嗯啊啊的应下了,又说道,“说说下一个人吧!”。 “夏荟…夏荟…”,一个名字念叨了好几遍,夏露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哀怨的看着扶晞。 “夏荟如何了?”,扶晞皱着眉轻问,她心想这个夏荟可能是重头戏。 夏露咬咬嘴皮子,“我同夏荟的矛盾才结下不久,就是上回扶公子你来花朝院的时候,她看着你进了我的屋子,你走后,她让我…让我将她介绍给你,我当然不同意,之后她便同我开起了玩笑,玩笑越开越大,也就吵起来了…”。 扶晞神色淡然,心里暗想,夏露的毒少说也有五个月了,与夏荟争吵是才不久发生的事情,应该不是她,她继续问道,“哦,那夏丹呢?”。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致命遗漏 有人等的感觉说不上是好是坏,但是,因为有人等,我就知道要回去,我不能辜负那个人的心意,也不能让那个人悬着一颗心等太久。 ……………………………………………………… 夏露见扶晞没有向方才一样,问人住在哪儿,她心内喜滋滋的,对着扶晞笑了笑,“夏丹是因为与我之间存在竞争,在两个月前,睦姨说要在夏字辈里提一个人的辈份,夏丹与我是睦姨点出来的候选人,从那时候起,我和她就相互较劲了,她在我面前的时候说话怪里怪气的,我看她不惯,就和她吵过,那时候她咒过我不得好死”。 “两个月…也不是”,扶晞低声嘀咕,她最后吐声,“春则,只有春则可以在时间上勉强对上”。 夏露听见了扶晞说的名字,她不由自主的拍了拍桌板,气冲冲的说道,“是春则!枉我叫了她那么久的姐姐,就因为这点原因,她就下毒害我!”。 “我没说肯定是她,只是想了想,排除了夏荟和夏丹而已,你不要太激动”,扶晞拍拍夏露的手臂,试图缓和她的情绪。 “夏露让公子见笑了”,夏露忙坐下,整理了一下面容。 扶晞摇头,继续说道,“没什么,至于到底是不是春则,我会尽快帮你细致的查一下,尽量在这两天给你答复,至于这两天你吃东西,你就都用这根金针试一下,或者说让贴身的丫头帮你在外面买点干粮,再不然,我这两天都会来,我来的时候给你带上吃的”,她单指将金针推到夏露面前。 “让公子费心了,认识公子这样的人,是夏露平生最幸运之事”,夏露收下金针,低头红了脸,嘴角微微上扬。 “这没什么,我都说了你我是朋友嘛!再说了,扶暖的事情你帮了我大忙,我一直都还没谢谢你”,扶晞浅笑着摇摇头。 夏露听到扶暖这个名字,脑袋一转,很快想到了扶晞嘴里的扶暖就是之前的秋思,她心里猛的一紧。 若说恩怨,自己和秋思之前也有不小恩怨,自己方才是不是漏说了这个人呢?可是,这个人能不能说呢…秋思,她可是扶公子的妹妹啊! 还是别说了吧!且不说她和扶公子的关系远远胜过自己和扶公子,再说她都离开花朝院那么久了,想和自己吵架都不可能,何况是下毒呢! 扶晞见夏露低头,也就不看她了,今天出来已经很久了,外面肯定已经天黑了,她最近发现,自己每每出门,冯夫人都会等着自己回去才入睡,这个时候不出意外,就是在屋子里四下踱步。 “夏露姐姐,我出来已经很久了,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我要走了,你知道了有人向你投毒这件事,你自己珍重小心”,扶晞起身和夏露道别。 夏露尽管有不舍,但她也做不到强留扶晞,只得起身送扶晞离开,本是要送她离开,却被她拦住了,最后只能在楼梯栏杆处,看着她渐行渐远,人影不再。 回到冯府,给开门的是老管家,扶晞看了他了片刻,帮着把拦门的横木推上以后,她问道,“今日怎么是老管家你在这里,平日不都是两个小门童吗?可是出来什么事?”。 “府里今日确有大事,可用的人手都去帮忙了”,老管家话说一半,他就是要吊起扶晞的胃口。 奈何,扶晞并不吃这一套,她轻声应了句,“哦”,便在岔路口同老管家分道扬镳,径自去了自己房间的方向。 这条路,也会路过冯玉梅的屋子,扶晞见房间已经暗下了,她心内诧异了一下,不过也并没停下步伐,继续向自己屋子的方向走着。 走到房门前的小路时,扶晞就看见自己房间亮着,再走近几步就看见了冯玉梅在屋内四下踱步。 “夫人找我有事?”,扶晞走到门口,缓缓开口。 冯玉梅见到扶晞回来了,她立即迎了上去,并回话道,“确实有些事需要同姑娘说说”。 “与我有关?”,扶晞反手关上门,转头继续说道,“今日我听老管家说了,府中可用人手悉数帮忙去了,与这有关吗?”。 “与姑娘无关,不过我还是希望姑娘能够听下去”,冯玉梅点点头,走到桌边同扶晞一起坐下。 扶晞沉默不语,片刻后点了点头。 “关心我病情的人大多知道了我病愈的消息,今天已经有两拨人登门拜访”,冯玉梅认真的看着扶晞的眼睛,她的眼里颇有深意。 扶晞也看着她,细细咀嚼对方的话,她探问一句,“关心夫人病情的人是指?”。 “需要我以财力支持的人”,冯玉梅缓缓收拳,看着扶晞眼里仍有疑问,她知道是什么,就一并也回答了,“今天来的两拨人是广明王和颂安王”。 这是第一次,扶晞在冯玉梅面前,表现出了神色不定,她略微侧头回避冯玉梅的目光,眼眸低垂,眉毛轻皱,她心内暗道,还好今天出门了,避开了这一幕,若是他们是以探问的名义来拜访,难保不会说出想看看医师的话来,冯夫人不明白这其中的不妥和绝不可以,很有可能真会让人请自已出来。 自己出来是肯定不行的,李承锦的记忆说不准,但李浔阳肯定可以认出自己,这样一来会有很大的麻烦。若是不出来,惹人怀疑自不必说,还有可能惹他们二人记恨,这还是在得保证自己可以真的不出来见客的情况下。 “姑娘是聪明人,自然也明白这两位王爷探病的目的…”,冯玉梅同样是聪明人,她看见了扶晞的异样,但她知道有些话不该问,所以她可以假装没看见。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冯家是有多大的财力,能被两位王爷看中?”,扶晞直切要害的问。 冯玉梅温温一笑,“不瞒姑娘,我冯家的财力若说在南国,可能真算不上第一,但在这京都,怕是国库也比不得”。 “看来是我一直小瞧了夫人”,扶晞自我调侃了一把,逗乐了冯玉梅,她随后严肃的说道,“夫人今天要说的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 “嗯,我想说的是今日,两位王爷都向我问起了姑娘的存在,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姑娘的身份性别,只是说想见见医治我的大夫”,冯玉梅拿起桌上的暖壶,给自己和扶晞各倒上一杯水,“恰好姑娘出门了,也省得我去想别的由头回绝了”。 扶晞接过水杯,一语双关,“多谢夫人”。 “姑娘可还记得你之前说过被颂安王府的人跟踪?”,见到扶晞点头,冯玉梅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这一病,许多人都关心紧张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派人时刻盯着…我知道姑娘不愿坦白身份,所以我也一直不将姑娘示人,可我担心今日的那两问只是开端,我想…”。 扶晞放下水杯,淡然道,“我明白夫人的意思,我一开始就说过只会待十五日,如今算算时间,还有三天,趁着这个机会,早点离开也好”。 “姑娘误会了!”,冯玉梅以为扶晞当这是自己的驱客之意,她忙解释道,“我想说的是我担心这会给姑娘带去麻烦,我在城外临顺山山脚下有处宅子,今日命人过去打扫了,想说姑娘可以迁居,哪里山明水秀,又是私人住所,平日里决计不会有人去打扰,姑娘喜欢清静,那里会适合姑娘”。 “夫人也误会我了,同夫人相处这段时日,我自认对夫人是了解的,我当然知道你这不是躯客之意,否则,你根本不会为我拒绝两位王爷”,扶晞解释完了,停了停又说道,“至于那处宅子,夫人怕是白准备了,我并不…”。 突然的停声,冯玉梅等了片刻,见扶晞还是不说话,她拍了拍扶晞的手背,“姑娘?”。 扶晞抬起头,腼腆的笑笑,“说出来怕夫人笑话,方才的话,我怕是要收回了,那处宅子,我想我还是需要的”。 接下来就是沉默,沉默了片刻,冯玉梅低头掩嘴笑起来,笑够了抬起头,伸手捏了一把扶晞的脸蛋,“姑娘方才的笑,我怕是可以记一辈子”。 扶晞摸了摸自己的脸,继续说道,“那宅子我想我还是需要的,应该是短暂的,我会还给夫人,不过夫人若是嫌弃,我会买下来,不过想起冯府家大业大,那宅子也不知要多少钱,如果我手头上的钱不够,希望夫人可以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凑足银钱,一分不少的给夫人的…”。 冯玉梅两手撑在桌子上,脸轻轻靠上去,仔仔细细的看着扶晞,她说的话一句句的听过,一句句的略过,她就只是越发怜爱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个孩子。 一直得不到冯玉梅的答复,扶晞还以为对方不答应,她叹口气,“是我多言了,夫人不答应也是…”。 “那宅子是我给姑娘准备的,就是送给姑娘的意思”,冯玉梅一言一字。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线索中断 我没想过这条线索为什么会就这样断了。 当我查不出一件事,要么是对方深藏不露,段位太高,要么是我一开始就查错了。 ……………………………………………………… 天光初绽,扶晞就醒了,她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眼睛半眯着,脑子放空这么待了半个时辰,她起床梳洗,最近都因为出门办事,她也一直身着男装,今天也不例外。 除了身着男装,扶晞还会在自己的肤色上做些改变,用深色药粉改变肤色,再在喉管处加重底色,以此掩盖没有喉结这样东西的事实。 推开门接过冯府丫头送来的早饭,一碗细面条,两个荞麦馒头,两碟素菜,清淡可口。或许是饿极了,扶晞吃了个精光。 今天是这连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扶晞照例去看了看冯玉梅,昨夜两人聊天到深夜,她们定了离开的日子。 今天城门禁闭的最后时间,扶晞出城就会有人接应她,带她去城外临顺山山脚下的那处宅子。 那处宅子一切生活必需品都准备好了,按照冯玉梅原本的意思,从本府拨过去十个下人,扶晞拒绝了,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冯玉梅懂她,也就不虚言客套,应了她的意思。 同冯玉梅把过脉,扶晞嘱咐她依旧要按时吃药,两人相交点头后,她从后门离开,不紧不慢到街面上买了些吃的带去往破庙。 答应夏露的事情,扶晞放在心上,她听完了关于姚家的事情,很快的离开,又赶往花朝院,路过小食摊位,她各式小吃都买了一点,打包带上。 大白天就到花朝院这种地方的人虽有,但是不多,这条街面基本算是烟花馆子,如今门户闭着,所以冷冷清清,都没什么人走。 扶晞叩响花朝院的大门,给开门的是一二十余岁的女子,她看清来人后眼中亮光一闪,随后拉开两扇门叶,娇嗔道,“公子这是…这大清早的…”。 “白日宣淫虽是不妥,但本公子爱极了春则姑娘,不知道她昨日可有接客?”,扶晞打量了大厅一眼,除却几个醉酒的客人横趟,再就是几个同为二十几岁的女子守着。 女子脸色微变,不无哀怨的说道,“是春则啊…她昨夜倒是自个儿睡的,不过公子你也不…”。 扶晞七巧玲珑心,很快接下对方的话,又让对方无话可说,“既然说了爱极她,自然不会再考虑别人,姑娘让路吧?”。 女子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如常,给扶晞让路,“公子真是长情的好男儿,这边请!”。 扶晞点头不语,迈腿跨步,五六步走到楼梯,她知道夏露的房间。当走到二楼拐角处,确定楼下的人看不着自己的时候,她迅速转过去,加紧脚步到夏露房门口。 重重的拍了两下门,屋内先是传来细微的声音,而后不久就是脚步声伴随着几句埋怨,“谁呀?大清早的…还要赚这份钱不成…”。 等门开了以后,夏露看清是扶晞,她立即关上门,捂住脸跑向床边,因为门没关严实,扶晞直接推开进去,关好门以后,她把吃的东西搁到桌上,缓缓走向床边,“夏露姐姐怎么了?”。 “扶公子不要过来!”,夏露将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死死抓紧不松开,一颗心紧张乱跳,“我,我都还没梳洗,整个人脏得不像话,我…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幅模样”。 如今眼前的这幅画面,扶晞觉得很熟悉,她似乎能够明白夏露的心态了,虽然在她自己看来两个女子之间的这一切都很可笑,也很荒谬,可是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夏露当自己是男子,她喜欢自己,才会这样,扶晞心里一阵愧疚,她突然间犹豫起来,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不是她想的那样,自己其实和她一样,同为红妆。 “好,我不看你,我只是要来这里查你中毒的源头,还有,担心你避免不了有毒的食物,就给你带了吃的,放在桌上了”,扶晞压住了要说的话,她转身离开。 有些事情还是不说的好,她已经生不了孩子了,不能再毁了她心里的那点喜欢了,喜欢就喜欢吧!反正自己清楚明白,反正自己不会答应她什么,只要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什么也不会有,扶晞这样想。 昨天扶晞对夏露有所隐瞒,她给夏露诊过脉以后说她什么事也没有,但其实她的身体已经有很大的问题了。 慢性毒药的缺点在于耗时长,优点是一旦长期服用,毒入骨髓,再难根治,而夏露中毒的时间,少说也有五个月,她自己懵然不知,可是扶晞一诊就知道,她的脏腑都有极大的损伤。 第一条就是夏露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不是很难有,而是再也不会有。 除此以外,夏露的老化速度会比常人快,因为她身体里的血液循环不再畅通,她如果再吃这个毒半年时间,以后她的一年就是常人的一天,她会超速老化,最终老死。 而如今这种情况,夏露也是活不了多久了,再过不久,她会出现身体各处疼痛的感觉,那是因为她的脏腑已经完全烂化。 她中的毒,全名叫做指尖沙,很贴切的一个名字,生命和年轻都如同沙子一般,在指缝中溜走。 也不知道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扶晞发现了这一点,虽说如今乃至今后不能为她彻底解毒,但是制止她继续下去,防止毒素堆积更重,她还是可以做到的,而她之所以要试着找到毒源,是因为她觉得,下毒者手中或许有解药。 如果吃了解药,情况会大不一样,扶晞给她如同冯玉梅那样拔一次毒,此后配合治疗,修养小半年,虽说她还是生不了孩子,但是至少,她可以保全自己,好好的活着,颐养天年。 想事情的这会儿功夫,扶晞已经上楼,按照昨天夏露所说的找到了春则的房间,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叩了三次门,正当她准备再叩第四声的时候,门已经打开了。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扶晞眨巴了一下眼睛,相较夏露,同样是美貌女子,春则更成熟一些,这种成熟不只体现在年龄上,还有周身的气质。 扶晞看春则,春则也看扶晞。 好俊俏的公子,整张脸的五官端正又精致,不管是单看还是组合在一起看,都是无可挑剔的漂亮,英眉挺拔,星目存光,额头饱满光洁,鼻子高挺精致,嘴巴红润细嫩。 白色的里衣,浅灰色绕边,米黄色圆领长衫,衣服袖口和领口都袖有复杂方块花纹,一双白色登云靴,祥云腾空,金色丝线绣出了云朵的轮廓…这一切都显得扶晞是个富家公子,而黑色的袍子则显得她很是稳重。 “公子这是?”,春则虽是问话,但身体已经退开到门侧,很自觉的给扶晞让出来一条路。 扶晞浅浅一笑,皓齿轻展,“我若说白日宣淫,可会吓着姑娘?”。 “不会”,春则微微低头,同样是浅浅一笑,她主动拉住了扶晞的手腕,牵引着她入门,“公子有话进来说,在门口站着像什么话”。 入门以后,扶晞向着里面走了两步,转身看去正见春则关好门,上好门栓,她略微紧张的笑了笑,问道,“姑娘把门关那么严实做什么?”。 “公子不是说要…我如此不过让公子更好行事罢了”,春则笑颜如花,一步步向扶晞走去。 扶晞快速闪身,她故作淡定风流,“行事之前,岂能不喝些美酒?姑娘这房内怕是没有美酒助兴吧!”。 “酒?公子也是好酒之人吗?”,春则面露欣喜,她扯住扶晞的手,拉着她到一柜子面前,在她的簇拥下,扶晞拉开了柜子,她顿时就傻了眼,满柜子的酒,壶装有十,坛装有四,埕装有八,盅装有二十。 “姑娘这里别有洞天,好好的衣柜,竟被姑娘拿来装酒”,扶晞咽下口水,郎朗笑了两声。 春则随手拿出两埕,一埕给扶晞,一埕自己拿着喝了一口,看她喝酒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这要么就是这酒不烈,要么就是她特别能喝,酒量极佳。 扶晞不会傻傻跟着这样的人比喝酒,她趁着对方不注意,偷偷从腰包里取出一颗小黑药丸子出来吃下,随后嘴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她一手又夹住两埕酒,同春则走到桌边坐下。 “今日喝个痛快,再行快乐之事,如何?”,扶晞说着就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她刚刚吃下去药可以让她短时间感官失灵,她如今试不出味道,闻不到味道,所以这个时候喝这酒,就和喝白水一样。 春则知道自己的酒量,也知道自己一开始拿的酒的烈性,她见扶晞喝了那么大一口,面不改色,立马认定对方也是同道中人,她开心的拍手,“公子好酒量,春则也决不就此示弱!”。 同样的刺激,扶晞给了春则许多次,她的目的就是让对方多喝点,再喝点,再多喝点,她要灌醉她,只有她醉了,她才能问出她要知道的事情。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白于心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一开始想得复杂,那么过程也就变得复杂。 到头来,原来不过如此。 …………………………………………………… 确定了下毒之人不会是春则以后,扶晞觉得线索中断,但也让整件事情明朗了些许,一个风尘女子,能接触的人不多,自然可以结怨的也不多。 想要让夏露悄无声息的吃上一年的毒药,下毒之人的心思当真深沉。扶晞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气息越来越厚重,眼神也逐渐迷离起来。 夏露看着眼前的人,她骤然红了脸,缓缓吐声,“公子醉了,可要…歇息?”。 “能给你下毒的…”,扶晞愣愣的看着夏露的脸,顿了一会儿,她略微着急的起身,“厨房!我竟然忘记了查源头!”。 “公子你…”,夏露两颊生花,更是显得艳丽夺目,紧跟着走到扶晞面前,拿出小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你干什么这样着急,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也不打紧,我好生生的在着,以后注意饮食便是了”。 扶晞觉得自己晕乎乎的,但是脑海里的细线却抓得越来越紧,她心里直骂自己愚蠢,夏露不再吃厨房准备的东西,下毒之人一定会察觉到,知道了便会乱,若是还想继续下毒,就一定会寻找其他的办法,只要有所动,就会有所乱,乱即破绽。 明明可以在厨房等一天的,想特地给一个人下毒,只能是厨房或者送饭菜的小厮,只要拿下了这个人,顺藤摸瓜也就不难。 明明可以在地下的时候学过这样的查探功夫,怎么就忘记了呢?扶晞不由得懊恼,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 因为酒劲上来的缘故,扶晞的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如同星月,闪闪亮亮,红唇白齿轻露,呵气如兰,嘴角轻勾起,点到为止的笑意惹人注目,她认真的看着夏露,按住她给自己擦汗的手,“夏露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等着,你等我”。 夏露一颗心扑在扶晞身上,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感受她传递过来的气息,她整个人如同喝醉一般软绵无力,站都快要站不住,此刻扶晞握住她的手,她更是手软脚软到不行,向前一步就要靠倒在扶晞怀中。 扶晞两掌推在夏露的肩膀上,不让她靠近半点,她则是极为难受的咬紧下唇,眉头一皱,眼睛四下扫了一圈,找到一个装饰的瓶子后,紧赶慢赶的跑过去,将胃里翻滚的东西悉数吐了出来。 夏露慌慌张张的赶过去,给扶晞拍了拍背后,又转身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热茶,“公子,喝点茶水吧!你,你这到底是喝了多少酒?是谁灌的你吗?”。 扶晞喝下了夏露递过来的水,她漱了漱嘴,又缓缓喝下半杯,“我还能和谁喝,只是想不到春则姑娘那般能喝,我竟灌不醉她!”。 “灌醉春则?”,夏露登时傻眼了,她片刻后笑道,“我的公子你真是灌错人了,春则姐姐她可是这里最能喝酒的,我这么几年,还少有听说她醉过”。 “我一开始自信满满,后面就觉得失策,我喝了这些酒,如今难受得紧,早知道就不想这个法子去套她的话了”,扶晞无奈的笑笑,笑完径自走到桌子边,拿起茶壶到了一杯七分满的热茶。 夏露面上浅浅笑着,心里却是又心疼又心喜,疼的是她的扶公子遭了这样的罪,喜的是她的扶公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在扶公子心里总有自己一席之地,这样,是不是代表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扶晞灌了自己好几杯水,估摸着时间,她同夏露打了招呼,便出了门去,按着她的身手,躲在厨房的屋顶上不是难事,不过因为是大白天,她不好揭开太多瓦片,也就只挪开了半片。 烟花之地,酒水菜肴的需求量会很大,这一点扶晞早就想到过,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大,从她来,厨房里的人就在忙碌着,如今半个时辰过去,也不见有停下来的意思。 扶晞在两个相邻的屋顶上跳转,眼睛锁定着一个小厮,在人少的地方翻身下到地面上,尾随着他到了后门,她躲在暗处静静等着。 半个时辰,若是扶晞真的只是看着别人如何做饭,那她在地下的几年真是白活了。 半个时辰,扶晞记下了厨房里进进出出二十七个人的脸、名字、声音、走路的姿势以及一些细微的动作。 这里面有十四个人本就是厨房干活的,另外十三个人,有四个是这里的恩客,他们中有三个是误走了进来,有一个是进来拿酒的,看样子极为熟悉这里,该是常客,其余九个都是在大堂里干活的小厮,进来端菜肴酒水的。 如今,扶晞跟踪的这个,名唤康子,是厨房的帮工,扶晞之所以跟踪他,不是因为他在烧火的时候偷懒,也不是因为他在端菜的时候偷吃,而是因为他的钱袋不小心掉出来过。 上好的绣工,不错的料子,掉到地上时,他慌忙捡了起来,极为爱惜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很快的收回了怀中,在此后的一盏茶时间里,他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摸向怀中十二次。 钱袋掉到地上时,那声音沉沉的,如果钱袋里装的不是石头,那钱袋里的银子数目就不小了,这个数目绝不是一个小厮轻易能赚到的,而那个钱袋也不是一个普通小厮可以用得起的,在王府待过几年,扶晞自认练就了不错的眼力。 从有了疑心开始,扶晞就将更多的注意力分散到了这个叫做康子的小厮身上,她从厨房里不时传来的谈话中得知,康子便是负责给夏露的食物装盘的人。 有了这样的联系,扶晞一瞧见康子有动静,她便立马跟了上去。 康子小心的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什么人后,他在门板上敲了四下,两快两慢,不一会儿,门外也传来了敲门声,三长两短。 两两确认以后,康子开了门,迎了门外的人进来,他嘴巴也没停下来,“怎么是你,思儿呢?她没来?”。 “住嘴!我家夫人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能这么叫她!若不是因为夫人的心事,我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更不会和你这等人有交集”,来人厉色,话里话外都带着对康子的鄙夷。 “呵…”,康子并没怕来人,但也不曾生气,只冷冷笑道,“你可以这么说,可思儿不能,你是她的人,也该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她是你的夫人,也是我的女人,若是没有我…”。 “够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来人急急打断了康子,并递给他个巴掌大的布包,“夫人说了,这次的药比以往的药要霸道些,你下药的时候把分量减少一点”。 “这…”,康子接过布包,眼神有些闪烁。 来人继续说道,“这里的剂量够用两个月,下个月这个时间我还会送一次,夫人说了,再如此几个月,便也够了”。 “我…”,康子想到这些时日的状况,他顿时没了底气,抬不起头来。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幅死样子?”,来人试探的问了一句,“你不想干了?你怕?”。 “为了思儿,我什么都愿意干,又怎么,怎么会怕!”,康子说这话时昂首挺胸,倒有几分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 “都说了多少回了,不许叫夫人思儿!你怎的就是不听呢?”,来人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气。 “我…”,康子心里想着一码事,这个时候也就不反驳了,他犹豫了片刻,咬牙说道,“夏露那丫头似乎知道了些什么,给她送去的饭菜已经好几次都原封不动的给端回来了,我觉得…”。 “什么?”,来人啐了一口,“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康子很是无辜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一直都是很小心的,都这么久了,也没什么意外,谁知道她是怎么察觉出来的呢!不是你们说这药有多神乎吗?还说什么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异常,绝不会被发现…”。 “你这是什么意思?”,来人有些烦躁,停顿了片刻后说道,“夫人此刻就在众庭茶社里,我回去一趟,把这件事告诉夫人,看她如何说,你这边还是先干好自己的事,至于这药,你且收好,夫人那边有了新的意思,我会告诉你的”。 “思儿在茶社?她怎么不来见我?”,康子有些激动。 “我一个时辰后再过来一趟,你到时候也过来,该怎么做我会告诉你的,走了!”,来人并不理会康子的问话,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自顾离开了去。 康子想追出去,却提腿走了两步,又恨恨的缩了回来。 躲在暗处的扶晞将这一幕看得清楚,二人的对话,她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事情大明,扶晞心下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源头不断,夏露的身子再如何调养都是没用的,如今,她就要去看看那源头。 听那康子和女子所言,那位夫人同康子该是旧相识,关系还不一般,他们是如何协商对夏露用毒的,扶晞不会去细想。 只是,那位夫人如此痛恨夏露,会是因为什么呢? 扶晞想来想去,左右不过是那位夫人的夫君许是来过这里,同夏露有过情缘,那位夫人…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坠入深渊 假的?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你此前不也说要好好护着我吗? 如今,为了一个贱人,你就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等着康子离去,扶晞才从暗处走出来,她估摸着自己去一趟茶社回来也不过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夏露总不至于出什么事,她也就不急着去告诉她自己刚刚得到的线索。 众庭茶社,扶晞不曾去过,但是她对这里清楚得不得了,因为这里也是莫生的产业,她背过账目本子。 堂堂正正的走进茶社,给了银子后落座二楼,上楼的时候扫了几眼一楼众人,并没有看到那个女子,想来也对,那夫人也该是有身份的,怎会坐在一楼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扶晞刚刚坐下,屁股都没坐热乎,她就站了起来,一步走到栏杆处,两手抓着栏杆木板子,两眼睁的大大的看着对面。 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扶晞胸中好似堵着一口气出不来,她猛咳嗽了两声,随即转身捂着嘴,用力的闭上眼,再度看过去,没错,没错! 那个在花朝院后门出现的女子,便稳稳的站在对面的一阁雅座,两面竹帘落下,唯独前后空空,扶晞望着那女子身侧椅子上坐的人,她顿时就红了眼睛。 思儿,秋思。 秋思,扶暖。 扶晞的指甲不长,可如今八片划入栏杆内,十指骨节发白,她脸上血色全无,嘴唇轻抖,牙关也不时打颤。 如今,一切似乎都对应上了,可是扶晞不相信,她不觉得事情是这样的,不愿意也不敢。 看着那女子弯着身子在扶暖身边说着什么,扶晞跌跌落座,她觉得口干舌燥,便连着喝了两杯茶水,直到看见扶暖起身了,她才急急忙忙走到对面,走到了扶暖面前,截住了她。 扶暖看见扶晞,初时觉得奇怪,而后眼神转换,似有疑虑,但是很快就面露欣喜之色,她压着声音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扶晞直直的盯着扶暖看,毫不顾忌另一女子的打量。 “我现在,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扶暖思虑再三,她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转头继续对着扶晞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很快回来”。 “你想去哪儿?你要去做什么?”,扶晞的目光一刻也不离开扶暖,语气有些着急,尽管压制着情绪,但还是透露出些许不寻常,“我希望你能留下,和我谈谈”。 扶暖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低头想了想,抬头以后,没有立刻回复扶晞,而是扭头对着身边的丫鬟说道,“你先去吧!按着我的意思告诉他,然后回来这里等我,其余的安排,再找时间出来吧!”。 “可是夫人”,那女子并不像是会对主子言听计从的人,她犹疑的看向扶晞,在她眼中,扶晞纵然相貌出众,但到底是一陌生的男子,今日出府,夫人只带着自己,如今若是自己走了,夫人一人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要知道,夫人还怀着身孕 “去!”,扶暖瞪了她一眼,“你还要我再多说吗?”。 那女子虽不甘愿,但也听从了,最后看了扶晞一眼,越身走过去,下楼,离开。 扶暖带着扶晞走到原本的座位坐下,如今人少,这里的两边都没有听客,她故作轻松的说道,“扶晞你今日这身打扮真是惹人注目”。 “如此打扮,行走会方便些”,扶晞坐在扶暖身边,带着几分尴尬的笑了笑,不一会儿就严肃了起来,“那女子是你的婢女,你你让她去办什么事了?”。 “今日出府,本是购置首饰的,我去不了,自然让她去,我让她告诉做钗子的师傅我需要的款式,虽然以前的我并不太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可是现”,扶暖这几年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也懂得在什么时候需要掩饰自己的情感。 可是现在面对的是扶晞,可能是这个世上,她唯一还能真心对待的人,所以说谎话的时候,她不自觉的紧张,可是她不想叫她看出来,也就尽可能的装出轻松的样子。 扶晞咬咬牙打断扶暖,“你解释这么多,是因为你在说谎吗?你可能从不知道,你慌张的时候,会说很多问题以外的话”。 扶暖面色一寒,她咬唇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后别过头,闷声道,“这只是小事,我们不说这个,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谈吗?”。 “夏露和你有什么仇?”,扶晞轻轻摸上扶暖的手,对方的手凉到了冰的程度,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夏露?什么仇?”,扶暖很快抽回自己的手,她的眼睛里满是防备和狠辣,“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这样陌生的声音和眼神让扶晞觉得心疼,她肩膀微抖一下。 扶晞强制性的按住扶暖的手,快速的给她诊了脉,确定她身体无恙以后,她继续说道,“你让你的丫鬟给花朝院的康子指尖沙,他每日下在夏露的饭菜里,日积月累,如今该有五个月的时间了,你要她生不如死,你恨她入骨了吗?”。 面对着这样强势的扶晞,扶暖开始不知所措,她听着她几乎说出了所有事实,她的心一点点开始坠入深渊,冷漠的脸上带着讽刺不屑的笑意,她扬眉问道,“我不知道你如今是站在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 扶暖的话无异于是承认了这件事,这对于扶晞来说,过分残忍,她慢慢松开了扶暖的手。 “立场?你觉得我的立场重要吗?在这件事情上,重要的是我的立场吗?”,扶晞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不争气极了,她的眼泪滚烫,滴到手背上的时候,她吓得弹开了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她诧异又慌张。 “呵也不是那么重要,只不过,你若是站错了队,就是我的敌人,你知道的,我不想这样”,扶暖冷笑了一声,随后主动握住了扶晞的手。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为什么会来这里”,扶晞不抽开手,反而反握住了她,脸上有些倔强的神色,如同一个孩子。 扶暖轻笑,低头看着扶晞的手,“这不重要,我不管过程是怎样的,我只要结果”。 “是是呵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也有人这样教我,我怎么忘记了呢”,扶晞仿佛置身迷雾,眼神不自觉迷离起来。 “如今,我不问你如何知道的,你也别再问我为什么,更别想着其他我不可能答应你的事”,扶暖再度用浅浅的笑意面对扶晞,这样的面孔,和方才判若两人。 或许是听到了这样的话,扶晞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急问道,“你不能收手吗?真的要逼死她?夏露她已经不能生孩子了,若是再不能好好调养身子,她就真的废了!”。 一听扶晞这样的话,扶暖脸上的笑就凝住了,她一点点收回自己的手,“我说过了,别想其他我不可能答应的事,她不能生孩子又怎的?她废了又怎的?这本来就是我要看到的,我花了那么大功夫,找来指尖沙这样的药,就是要看着她最后生不如死,难道,我还要管她现在怎么样吗?” “扶暖!你不是这样的,你从来就不是这样的!”,扶晞站起身走到扶暖跟前蹲下,不让她再用后脑勺对着自己,“你恨她,你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 “扶晞,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扶暖拉了扶晞一把,让她站起来,她仰着头看着她,“你知道我曾在花朝院做过什么,你或许会觉得最恶心的事情就是接客,但我告诉你,我可以忍受不同的男人压在我身上,但是我不可能原谅将我送上床的夏露”。 “你,你说什么”,扶晞跌跌退后半步,不过很快就上前,她再一次蹲下身,仰头看着扶暖,两手牵住她,哽咽着继续说着,“我不,我不明白”。 扶暖两手托住扶晞的脸,将她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她的眼睛里除了嘲讽,就是让人觉得刺骨的凉,“你自然是不明白的”。 扶晞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她握住捧着自己两颊的扶暖的手,“扶暖,扶暖我,我”,她这一刻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可怜她原本的脑袋本就不甚让人满意,如今又刚刚从地下上来,一切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她面对在意的人在意的事,就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智。 “丹儿告诉我,康子这几次送去的饭,夏露都不曾动过,你告诉我,这是你教夏露的吧!”,扶暖声音轻轻的,好像并不在意对方的答复。 扶晞抽了抽鼻子,哽咽又艰难的答了声,“是我”。 “你和夏露关系不错吧!你们相识多久了”,扶暖依旧是不甚在意的腔调。 “我,我一直叫她夏露姐姐,我从两年前去花朝院那天开始就与她相识了”。 “这样啊”,扶暖若有所思,“你不是曾说过要好好照顾我的吗?如今,我要你帮我杀了她,你会去吗?”,扶暖颇为认真的看着扶晞,很是期待的等着她的回复。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为你安心 我说的保护,是护你周全。 第一次,我第一次痛恨自己有杀人的能力。 一瞬间,扶晞觉得自己的双耳犹如被人重重的打了两掌,也只有这样,才会让对面扶暖的话一次次回响起来,那声音悠长又清晰,于扶晞而言,堪比魔音。 好似不信,扶晞干咽一次,强自撑起盈盈笑意望着扶暖,声音里满是恳切,喃喃道,“扶暖,你刚刚,什么都没说,是不是?我也什么都没听到,对不对?”。 “你不愿意”,这是肯定句,扶暖摇摇头,唇边挂起一丝冷意,她抽回自己的手,将扶晞推离自己又缓缓站起身来,“看吧,凡事都不能想着靠别人”。 一话落了,扶暖很是嘲讽的笑了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扶晞。 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目色让刚刚站起来的扶晞几乎站不住脚,她向后踉跄一步,低下了头去,很快,她走到扶暖身边,抓住她的手,满目泪光的看着她,想说些什么话,可喉头硬着,只剩下哽咽。 扶暖心下有些不忍,她再次摸上扶晞的脸,努努嘴,轻飘飘的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就是了”。 扶晞再也忍不住,她抱住扶暖一阵痛哭,此前压制着的,此刻尽数放了出来,“我说过的,那些,那些话,不是诓你的,我说过要护着你的,就是拿了我的命去,我也决计不会,不会再叫人欺负了你,可,可是”。 “扶晞,扶暖的扶晞”,扶暖一下又一下的给扶晞拍背,她沉心听着话,直到扶晞说出来“可是”这样的字眼,她便打断了她,“你如果不说可是,该有多好,你不说可是,我便还能觉得我是扶暖,有扶晞能够依靠的扶暖”。 “扶暖”,扶晞松开扶暖,她正视她的眼睛,木然夹着些许凉意,很是让人心疼,她忍不住用手遮住扶暖的眼,“不是的,我不是,我只是不想,不想杀人,不想枉造杀孽,夏,她已经很惨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她好起来,她”。 扶暖抓住的重点是扶晞的后半句,她要医治那个贱人?她的心突生慌张,这么长时间的谋划,不就是为了让夏露生不如死吗?如果只是想要她死,半年前就可以做到了,如今,扶晞不只是想要自己放过她,还想要医好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扶暖忍不住提高了语调,眼神也不自觉的狠辣了起来,等意识到面前的人是扶晞的时候,她也有些恍惚了。 “我,我想让这一切都过去,我想让你放下过去,我会让你以后安享富足,再不必违背自己的心思,再不用强颜欢笑讨他人欢心”,扶晞一句句出自真心。 她还想告诉扶暖,自己给她准备了一所宅子,她可以在那里快活的过日子,若是不喜欢,凭借她如今的能力,她可以有足够的金钱,让她在喜欢的地方安逸度日,总之,就是不必再仰人鼻息。 “过去?你觉得当初的一切都过去了?”,扶暖收起短暂的恍惚,目不转睛的看着扶晞,“或许你觉得什么都过去了,但是真真切切经历这一切的我,并不觉得!你以为这几年我是怎么活着的?如果没有这些恨意和报复的执念,我早便不争气的死了”。 扶晞的泪早就染花了她脸上的粉末,此刻胡乱抹了几把,更是让白皙无暇的脸全现了出来。 那样的干净明丽惹得扶暖觉得刺眼,她沉了沉心内乱七八糟的心思,继续道,“你或许不知道,花朝院有个规矩,若是谁能劝服一人自愿接客,便能得一笔赏钱”。 “我在花朝院宁死不从,虽会多受点打骂,可是在我看来,那也没什么,不过是身体受些苦罢了,我至少,还是干净的”,扶暖知道扶晞听得很认真,也看得出她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怜惜,她握住扶晞的手,一指指向自己的心口,“她骗了我,利用我那傻得可以的信任,将我送到了她不想接的一个客的床上!可怜我事后还傻兮兮的想要找她诉苦,却不曾想,听到了她同其他人的调笑”。 “你知道吗?她们都当我是傻子啊!利用我得了赏钱,还推掉了不想接的客,你可知道,那个贱人有多么好的演技,哈哈哈”,扶暖再度想起当初,心里的怨恨全写在了脸上。 扶晞在这一刻,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她觉得再听到夏露这个名字,当真是陌生极了。 此前对夏露的所有怜惜和歉疚,都在这一刻开始消散,她自认不是什么善人,也不是什么圣人,她做不到站在局外看所有事,她护短极了,谁欺负了她在意的人,她也会随之厌恶那人。 两两对比,扶晞终究是在扶暖和夏露之间选择了扶暖,不只是听说了这些残忍的过往,还有扶暖的眼睛,那样的凄凉不该存在于她的眼睛,那样的狠辣不该存在她的眼睛,她本不是这样的人,也不该如此。 如果要怪,似乎也只能怪到夏露头上,她让扶暖失去了对人的信任,让她遭了那样的罪。 想到这点的时候,扶晞又意识到自己的一个错误,原本,这些过往就是她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她根本就没有立场来劝扶暖原谅夏露,针不扎在自己身上,终究是体会不到那切肤之痛的,她一个局外人,怎么说得出原谅这样的话? “我帮你,我会帮你”,扶晞像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她反握住扶暖的双手,对着她点点头。 扶暖眼睛里突然就燃起了灿烂的光,虽是短暂,也还是让扶晞捕捉到了,她看到的时候觉得有了片刻的安心,心内也一句句说道,“就这样吧!杀一个人,让她了结了心事,以后也能好好过日子,快活的过日子,她开心了,我的罪恶感也就减轻了”。 “扶晞我”,扶暖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被一声急呼给打断了。 “浪荡子,放开我家夫人!”,那女子正在上楼,看见眼前情景,便急匆匆跑上前来。 扶晞并没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男装身份,也就没有觉得不妥,她没有松开扶暖,只是侧身挡在扶暖身前,“你想怎的?”。 “绿屏不许无理!”,扶暖先声夺人,随即将扶晞拉扯了一把,推到自己身后,“这是我的故人,你看见什么都只当没看见,不许说给任何人听”。 那名唤作绿屏的女子好似不信,仔仔细细的盯着扶晞看了好久,扶晞回看她一眼,嘴边带笑,她随即脸红起来,低啐一句,“无耻”。 “你说什么?”,扶暖听得不真切,但她自作一副怒意。 “没,我说我知道了”,绿屏低头答着,不期间偷偷抬头又看了扶晞一眼,见他还还瞧着自己,她立即低下头去,脸也更红了几分。 扶暖点点头,转头看了扶晞一眼,随后继续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绿屏这时才有了名头光明正大的看着扶晞,她小心询问,“能说吗?”。 扶暖点头,“她知情,你直说无碍”。 “康子说如今想要再下毒是不行了,那贱人不知怎么已经有了警惕心,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被查出来,我也按照夫人意思告诉他,将毒下在茶水里,她可以不吃,但不可能不喝,可是他说院里只有一口井,如果”。 话听到这里,扶晞不免心惊,她脱口就问道,“你要毒整个花朝院的人?”。 绿屏被打断后一怔,看看扶晞,又看看她家夫人,欲言又止的,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说下去。 扶暖并没觉得什么不妥,她扭头问道,“不可以吗?照理来说,那里就没有一个好人,即便是死于非命,也是该的”。 “你恨夏露,我能够理解,可是其他人,他们只不过算是个路人,实在不该受这个牵连”,扶晞下意识去捏扶暖的手,却被她抽离了。 “路人?呵我告诉你啊!扶晞,我痛恨那里边儿的每一个人,是每一个,你听清楚了吗?”,扶暖或许是受不住扶晞那样盼望的目光,她眨眨眼睛,继续说道,“再说了,这毒是慢性药,量少时间短,那些人不会有事的”。 扶晞叹一口气,“我不是答应你了吗?我帮你,帮你杀了她,你不必再为这种事情费心”。 扶暖抬头,对着扶晞盈盈笑道,“我要你帮我,不过是想要你一个选择,不是真的要你去做什么,你能这样说,我很开心,但是,我也不想让你为了我这样的事情费心,毕竟,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再不用多久了,很快,很快的”。 “是我叫她小心吃食的,若是我不说,她一定不会轻易吃下花朝院里的吃食,所以这种迂回的法子你不要再坚持下去了,你就让我出手吧!给她一个痛快,好不好?”,扶晞说这话的时候是存着一些私心的,她很明白那毒药的作用完全体现出来的时候会让人多痛苦,她虽是在心里偏向了扶暖,可着实也不忍心让夏露受那样的苦。 不能阻断扶暖的心思,也不能再插手这件事,那么夏露左右逃不开一个死字,那么,让她痛快一点的死去,或许是扶晞最后能够为她办的事,也不枉大家相识一场了。 “你心疼她?”,扶暖的眼睛何其毒辣,很快察觉了扶晞的心思,虽然心里有了肯定,但还是问了一句。 “我,只是不忍”,扶晞不打算骗扶暖,她得空瞧了绿屏一眼,那个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楼梯口,也不知道是证明自己什么都不曾听见,还是为了把风,防止不相关的人上来。 扶暖质问,“你知不知道,你对她不忍,就是对我残忍!”。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赎身可好 世间事,大抵都是有因果的,她的过往是因,我如此待你,便是果了吧! 可若你的如今也是因,那造就这一切的我,会有怎样的果呢? 扶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扶暖,她别过头去,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来看向她,“你若想让指尖沙发挥极致作用,便听我的吧!我赎她出来,将她安置在一处,届时你的计划,不会有任何阻碍,而其他人,你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吧!原本你也没想如此这般的,是不是?”。 这样的法子,就连扶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想了出来,这样的话,扶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口,细思之下,她觉得自己阴暗极了,说着是要帮扶那些无辜的人,可又何尝不是彻彻底底将夏露推入了死路? 扶晞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复杂又心口不一的人,她觉得自己对夏露多一分同情,都是对扶暖的背叛,可若是决绝到底了,她又觉得背离了自己的心,终究存着不忍。 这一刻的复杂心思让她觉得自己恶心至极,她话音落了,便低下了头,不再看扶暖。 “赎她?”,扶暖若有所思,很快的便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赎了她出来将她安置在一处届时再没人能够阻止我要做的她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尸体,我想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扶晞听着扶暖重复着自己的话,直到听她又续了半段,她咽咽口水,本欲打断她,但转念一想,终是无用的,便就放弃了,转而说道,“没错,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人阻止你,我也不会阻止你”。 “好!”,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扶暖是想到了些什么,她眼里好似有火光,灼热了一会儿,而后她看向扶晞,“你何时能够办妥这件事?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扶暖字里行间的急切让扶晞一时无措,她顿了一顿,随后清清嗓子道,“若无意外,我今天便能办妥”。 “不知道那赎出那贱人需要多少银钱,你等等我,我此刻出门没带多少银钱,待我回去一趟,我”,扶暖说着便向着绿屏那女子处看了看,不料扶晞就此拉了拉她的手。 “我不知道赎她需要多少钱,但是我总是能够想办法凑出来的,这个你不用担心”,扶晞言毕便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来,均是百两以上的数额,这一叠多少也有百张。 扶暖低头看了一眼,不免诧异,片刻之后忍不住问了一句,“扶晞你哪来这么多钱财?”。 “算是我的诊金吧!”,扶晞觉得冯夫人的事不好对外说,若是告知了扶暖,又不免会牵扯出许多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便含糊其词了。 好在,扶暖也不多问,她只点点头,便又说道,“那,将她赎出来以后,你打算将她安置在何处呢?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需要我”。 “恩,这个,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为你准备了一所宅子,我原想着带你出来以后才会用得上,现下看来,还是有用的”,扶晞瞧着扶暖眼里的变化,从疑惑到探索,末了也有几分动容。 扶暖叹了一口气,两手习惯性的摸上了自己的肚子,片刻的失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扶晞又给扶暖交代了些事情,最后给她诊了诊脉,确定她身体无碍以后,她便离开了,路过绿屏的时候,她多看了两眼,心道,“扶暖对这位姐姐倒像是毫不设防,而这位姐姐似乎也是言听计从的,有这样的人在她身边,也是不错”。 走过了两三步以后,扶晞感受到背后的目光还没转移,她便缓缓转身,真是吓着了绿屏,她粗声带怯道,“你!你还有什么事?突然转身做什么?”。 这时,扶暖也走了过来,一言不发的看着扶晞。 扶晞一边走过去,一边从左手手袖里掏出一根细长的烟管子,她将东西递给绿屏,并说道,“这是迷雾,若是今后有什么非常时刻,你只管点燃它,即便是头牛也会倒下,当然,你也要注意,使用的时候闭气或遮住口鼻,若不小心吸了去,记得快用清水洗把脸,记住了吗?”。 绿屏犹疑了片刻,直到扶暖让她接下,她才接过收好,并回了句,“我记住了”。 扶晞听罢,最后看了一眼扶暖,便不再回头的下楼了,她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给自己重新上了些粉末,确认与之前无异后才坦荡离去。 再度来到花朝院的时候,扶晞觉得自己的心情无比沉重,不过一个时辰,她行事的方向已然截然相反,而赎身之事本来也就随口一说,如今却不得不实行。 此刻,花朝院虽不到人头涌动的时候,但厅堂内已经热闹起来,调笑逗乐之声不绝于耳,扶晞入门便有人迎上来,她不推也不说任何话,一双眸子快速的寻着人。 “公子!”,夏露看见扶晞后,便从一张桌子起身,丝毫不顾及桌上的几位熟客的情绪,若非有识趣的女子替补上去,怕是会有一番风波。 扶晞带着一双探索的目光看去,下意识的皱眉蹙额,直到复又听到几声公子呼,她才回过神来,顺了口气后,低头到她耳畔,轻声道,“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我赎你出去可好?”。 夏露顿时僵住,她豆大的泪珠说落便落,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对着扶晞重重点头道,“好!好!我愿意!”。 扶晞再没了给她拭泪的心思,也没了轻声细语的哄劝,她只问,“怎么赎你?是不是给这里的管事钱就可以了?”。 夏露看着扶晞稚嫩的模样,不禁破涕为笑,惹得厅堂中临近的几人侧目,她却并不顾及这些,只是低声道,“我带公子去见睦姨,届时公子便知道该怎么赎了”。 扶晞点头,随后在夏露的带领下上了楼,在三楼的楼梯口,二人遇上了春则,她不知因为什么面带倦容,全然不像今早见到的模样。 “夏露,公子,你们这是要去”,春则该是身体不舒服的,她一边问话,一边单手抚额。 夏露自从今早听了扶晞的话,便解开了同春则的结,放下了往日怨怼,此刻满心欢喜,更是不会如同往日一样不给对方好脸色,她含羞带喜的说了一句,“我带扶公子去见睦姨”。 春则一时愣住了,她当然知道夏露的话是什么意思,只不过觉得不可思议,可又想到今早的那番问话,她自认这些年来阅人无数,扶晞眼里的真诚做不得假,她便心下了然,道了一句,“好事,为你开心”。 话一说完,春则挑眉看了一眼扶晞,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她心头一跳,很快的想到夏露也在看着,未免误会,她便扭过了头。 扶晞与夏露的心境和视角都不一样,她几眼看过便知道春则身体有恙,她轻声道,“春则姐姐身体不适,可需我把脉看看?”。 扶晞的话让夏露和春则均是一愣,直到她又是一句,“我懂得一些医术,可帮着看看”。二人才换了神色。 “不必了,每月常态罢了,不是什么病”,春则摆摆手,言语随意。 春则的痛症,院里许多人都知道,夏露一听,算了算日子便知道是什么了,她上前一步,小声道,“你是要去后厨让人煮点糖水吗?怎么不吩咐底下的丫头?”。 “忙起来了,哪有可使唤的丫头”,春则额头上已经冒出细汗,嘴唇也是发白,想来隐忍得极为辛苦了。 若是听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春则是什么状况,那扶晞真是枉为女子了,想起今天早上自己还灌过她酒,便觉得有了几分负罪感,她不由得继续说道,“来葵水时疼痛起来,喝糖水根本没什么作用,还是让我帮帮你吧!我可以帮你止痛”。 话说完,扶晞便也走上了前,扶住了春则的手,对着夏露道,“去你房间吧!”。 不知道是因为被扶晞说出了痛症所在,还是被她握住了手,春则苍白的脸多了几分淡淡的血色。 至于夏露,她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很是不好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她上前一步,将钥匙递给扶晞,又从她手中接过春则的手,轻巧巧的说道,“郎君知道我住哪儿,先去开门好吗?”。 扶晞点点头,提腿就快速了上了几层台阶。 直到扶晞身影不再,春则才低声说道,“这位公子生得好心肠,你不必这样担心的”。 夏露僵住片刻,带着几分尴尬的说道,“因为喜欢极了,所以才怕,毕竟春则姐姐你,什么都比我好”。 “咳咳”,春则禁不住咳嗽了几声,而后强撑着疼痛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说我好”。 “想想自己之前不太懂事,如今说点好话想让你开心开心,行否?”,夏露随之开起玩笑来。 几句调侃过后,春则继续说道,“这位公子是个好人,今日他同我说要赎你的时候,我心底其实是不信的,不曾想他还是个言出必行的,好日子既然来了,你便好好把握吧!”。 “扶公子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夏露心里流过一丝甜意。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 情意难断 如果你对我不过是同情,毫无男女之间的喜欢,那么我只愿你这生再不会遇见哪个同情对象。请大家看最全! 两人都放慢了脚步,可以说的话也就多了。 “不过我还是要叮嘱一句,看他衣着,家境该是不错,年纪轻轻,如无意外,父母都该尚在,你也知道我们这般身份他此次赎身的举动,家里极可能不知道,你此后或许要吃些苦头,你可千万要忍住了,当然,也别忘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春则说着便觉得小腹又是一阵绞痛,她轻微了两声。 春则的话倒是提醒了夏露,她记得扶晞说过,她的妹妹扶暖逃离了家中,家里便不接纳了,找都不愿意找,扶晞要找还需要偷偷行事,被知道后,还被禁足了这样的家风家规,定然是容不得自己的吧! 或许,真如春则所说,扶晞这番赎身之举,乃是瞒着家中的,这种情况,若是能瞒住一生便好,反正只要能与她的公子在一起,她也是不计较名分这种东西的,何况,以她的过往,她又怎能强求?若是瞒不住,扶晞家中会如何?扶公子又当如何? 夏露想到这些,不免得心头狂跳,这还不够,她很快想起另外一件事。 扶暖,那个扶公子没找到的妹妹,夏露不会忘记自己对这个女孩子做过的事情,也不会忘记她同自己争吵起来时眼中的恨意。 如今,只是暂时没有找到扶暖,不代表一辈子找不到,若是以后找到了 台阶走尽,快要入门的时候,夏露又低声说了句,“我只想他知道我的好,其余的什么也不想他知道”。 春则觉得不解,但也不甚在意,只当是身陷情爱中的女子一时的乱语。 扶晞入门以后,便走到桌边用几根指头碰碰茶壶,里面的水还是热的,她就倒了一杯,拿出一木质小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赤色药丸抛入水杯里,端起杯子轻轻摇晃三两下,药丸便完全溶了。 随后,扶晞拿出了自己整套的金针,统共二十九根,她的手指在粗细不一的金针上游走,最终停在了最细的那一根上。 这根针细到什么程度呢?比之一根头发还要稍细些,远处看根本瞧不着,这样到针想要扎进皮肉里,需要的是巧力,难度也极大。 这时候那两女子都还没进来,扶晞看着手里的针,不由得出神,这根针她可以医人,也可以杀人,若是扎到夏露的某个穴道里,可以让她瞬间死去,毫无痛楚。 扶晞刚刚有了这样的念头,就闭上眼猛晃了晃脑袋。初初面对夏露的时候,她的面色是凝重的,那时候她还没办法装出一副什么也没有的样子。 说出赎身这样的事的时候,扶晞全然丧着一张脸,可夏露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等得有些久了,还不见两人上来,温热的水渐渐凉了,扶晞正欲出门去寻,便见着两人进了门来。 “我身体不适,走得慢些,让公子就等了”,春则看出扶晞的步子,便率先说了这些话。 “无妨的”,扶晞摇摇头,继而淡淡说道,“我给你倒了杯水,里面有我的药丸子,你且先喝下去,会让你好受许多,待会儿,我给你施针”。 夏露关好门,正看见扶晞递了一杯水给春则,她堪堪笑道,“公子你不曾给春则姐姐把脉,就先给她喝药了?”。 “经痛之症大多一个病理,不通则痛,我给的药没什么副作用,再怎的,也不至于吃坏人”,扶晞抛开了之前的情绪,着力调侃了一番。 春则刚刚喝下扶晞调配的药水,听着她的话,很难不笑出来,这一笑,连带着喷了几滴水来,坐在春则对面的扶晞,很自然的遭殃。 这个突发状况让夏露不禁低呼,而春则也慌忙从腰间抽出一条手帕来。 扶晞喜洁,初时皱眉蹙额,很快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擦净以后顺势又接住了春则递过来的手帕。 淡淡香味扑鼻而来,扶晞忍不住轻嗅,很快,她抬头问道,“春则姐姐这条手帕的配香是杜若吗?”。 春则一愣,而后笑答,“是杜若”。 扶晞沉思了一小会儿,直到夏露拍了拍她,并说道,“公子怎么了,杜若的香味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也很喜欢罢了”,扶晞一语带过,随后将手帕还给春则,轻轻道了句谢。 夏露见二人双双沉默,她一时之间竟有些莫名的慌乱,便找话说道,“春则姐姐觉得如何了?可有好些?”。 春则摸摸肚子,顺口说道,“嗯好多了”。 “不过是驱寒去淤的药,哪能立竿见影”,扶晞低头浅笑一番,随后弹了弹一直捏着的金针,“春则姐姐,该施针了”。 春则无力的笑笑,又道,“我真是好多了,还需要施针吗?”。 夏露这时才发现扶晞手指间捏着一根针,她道,“这么细的针,扎得进肉里?”。 “药是治标,针是治本,所以还是要扎的”,扶晞回完春则后扭头又对着夏露说道,“好好掌握力度,自然是可以的”。 “那好吧!公子准备扎在哪里?左手还是右手?”,春则说着便撩起了两手的袖子。 扶晞瞟了春则一眼,思量着怎么让她解了衣裳,这针得施在小腹处,就需要脱了衣服,在她们二人眼中,自己是个男子,这个身份目前不能拆穿,而如果顶着这个身份,不太好让一个女子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 见扶晞一直不说话,春则便看了看夏露,夏露会意,侧目看向扶晞说道,“公子慢慢想”。 “嗯,我勉强算个大夫,而在大夫眼中无男女之分,老幼之别对吧?”,扶晞一瞧见两人都点了头,便立即追加一句,“春则姐姐脱了衣裳吧!我这针得扎在你的小腹处”。 夏露顿时惨白一张脸,至于春则,她初时错愕,听清楚以后,她的脸骤红。 “今天早上我给你诊脉的时候就说过,你身体不太好,如今这模样,与这个有很大的原因,我保证只扎这一针,你以后再不会痛”,扶晞想了想,她认为自己已经抛出了很大的诱惑。 春则低头想了想,其实做了这个营生后,宽衣解带这种事情不会那么介意,但是扶晞不一样,这个人是夏露的意中人,他们两情相悦,自己也就不便如此,她抬头看向夏露。 夏露支吾道,“你看,看着我做什么?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你便,脱了衣裳又何妨”。 扶晞听完也看向春则,静静的等着她的答复。 春则不说话,只是扶着桌椅站起来,细声问道,“在这里脱?”。 “都行,你站着的话,我坐着正好可以找到穴位”,扶晞话才说完,就瞧见夏露扭过头去,她不甚在意,只瞟了一眼便继续看着春则,她正拉开衣襟边的带子。 扶晞心无杂念,也就不会轻易的脸红,等着春则脱去了外衫和里衣,她拦下了她要去脱肚兜的手,“不是说了只扎在小腹处吗?不用脱那么干净的”。 这话让春则顿时红了脸,这种窘迫的姿态在她这里倒是少有的。 两人不再说什么,春则没由来的有着强烈的羞涩,她闭着眼睛,等着扶晞的动作,感觉到温热的气息靠近,她不禁再度红脸,那薄薄的两片耳垂也红透了。 扶晞一手扶住春则的纤腰,一手捏着金针快且准的扎在了春则肚脐下三寸的地方。 春则两声惊呼,第一声,因为扶晞的手碰上了她的腰,第二声,因为那根金针带来的痛楚和酥麻。 夏露闻声转身,看见扶晞的脸几乎贴到了春则的肚子上,她心里怅然若失,可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这种感觉,酸楚两个字完全可以概括。 一半金针没入皮肉内,扶晞轻轻转动,几个圈后,她缓缓将针拔出,不知是因为针太细,还是这穴道没有血管,扎针出没有一丝血迹,连痕迹都没有。 扶晞扶着春则坐下后,便将用过的金针擦拭了一番,收好以后转头问道,“春则姐姐现下觉得如何?”。 “我”,方才的酥麻还未全退,春则羞涩难当,扭捏了几番后才发觉此前的痛苦不再,她欣喜的抬头,“不痛了,一点也不痛了!公子有奇术!”。 扶晞笑笑不语。 夏露这个时候才走上前来,她犹豫了一下,拉了拉扶晞的衣袖,乖巧的说着话,“春则既然都好了,那我们便去见睦姨吧!”。 “好”,扶晞起身,拿起衣服给春则披上。 春则穿好衣裳,见夏露看着自己的眼神,心生不适,她便试着开了个玩笑,“有了扶公子这样的好郎君,妹妹你此后再不怕会有什么病痛了”。 扶晞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我赎夏露姐姐,并不是为了做她的郎君,我同她并非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春则姐姐可别这样说了”。 夏露来不及开心便觉得心痛如绞,从人间致乐到无边苦海,原来这样简单,两句话罢了。 “可你,你今早同我说”,春则错愕当场。 “那是我为了套你的话,我想,如今说出来也无妨”,扶晞的目光在春则和夏露二人身上转来换去,“夏露姐姐被人下了慢性毒药,罗列了交恶的人出来,在时间上吻合得上的,只有姐姐你”。 看着春则尴尬的笑了笑,扶晞继续说道,“那不过是我的推测,之后发现是我的方向错了,误了姐姐你,我给你道歉”。 夏露在一旁,已经是泪眼婆娑,扶晞看她一眼,“我对于你的毒束手无策,赎你出去是最好的法子”。 扶晞话里有话,可这些意思,夏露不可能明白。 “你同情我?只是同情我?”,夏露咬唇,声音哽咽。 扶晞不说话。 过了许久,夏露整理好自己的面容,她上前一步,“公子,我们去见睦姨吧!”。 正文 第三百章 由深至浅 我可以给你一个容身之所,却不能给你一个家,你是聪慧的女子,合该知道我的意思。 给夏露赎身的事情没有扶晞想象中简单,她原本以为,只是给了足够的钱财,拿了她的卖身契便可以了。 不曾想,还需要找来公证人,两方都写下请愿书,签字画押以作凭证。 扶晞自然不会在签字的时候写下自己的本名,她快速以前看过的众多卷史,很是平静的写下扶峥这个名字。 这个她想了许久的人远在平尧郡,如今三十岁余,他之所以会被记在书卷上,是因为他的邻居中有一人为莫生居商门的门生。 莫生向来谨慎,一人入了莫生,别说亲朋,就算是邻居也会被一一记下,调查清楚。 如今花朝院的请愿书上需要这样一个名字,扶晞便写上了,反正他们也只是要知道这个身份存不存在,也不会真的跑去平尧郡证实。 除了名字是假的,扶晞就连字迹也刻意隐瞒了,她平时写字都是清新娟秀的,如今的扶峥二字,用力较猛,方正不曲,乍一眼看过去,还像是个框内字。 夏露看着扶晞写字,她的心里砰砰直跳,她明白,只要她写下她的名字,自己就是她的人,以后都要跟着她的,不管她是因为什么而赎她,谁又能说,怜悯同情就不是情呢? “扶公子,扶峥”,夏露喃喃念出声来。 睦姨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也是宽慰,默默想着,这孩子的良人来了。 交付银钱的时候,睦姨仔仔细细的点了两次,确定一点不少的时候,她拍拍手,“扶峥公子果然真心实意”。 扶晞不觉,倒是夏露反应有些大。 因为夏露带着扶晞见了睦姨,说明来意以后就隔离在了小单间,直到公证人找来了,她才被请过来,所以她也不知道睦姨要价多少。 可是这么多年过来,有些行情她还是知道的,当初她是五两银子收进来的,有了名头以后,价定然是高了,可是,她觉得一百倍是常态,两百倍便是极限了,毕竟这些年她也为院里赚了不少钱。 哪里想得到,她的扶公子给了一万两!这不是一百倍,两百倍,是两千倍。这若放在平日,莫说是见到,就连听到这个数,也是少有。 “睦姨你怎能如此诓人!”,夏露快步上前,两手一伸就欲将那些银票子拿过来,可是对方反手一收,退后一步,反倒让她差点跌倒,好在有扶晞拦了一把。 “我怎的诓人了?我只是随口说了这个数,哪里想到这位公子如此大方,竟是快声应下了”,睦姨将厚厚的一叠银票子收入怀中放好,而后又笑着说道,“我的乖女儿,这位公子如此真心,你该开心才是,你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那是扶公子不懂!他不懂你说高了多少倍!”,夏露起初很是愤怒,到了后面,她微微软了语气,“你还出九千两出来,怎么样?我这么些年给睦姨你挣了多少银子?你念念这份情不行吗?”。 “你想让我拿钱出来?不可能!”,睦姨轻蔑的笑笑,“我的傻姑娘,你觉得自己只值一千两吗?”。 这段话让夏露无法接下,不管她从那个方向来回复都是错的,只要她接了,都算承认自己是货物,若是以往,她会不留余地的反击,可是此情此景,扶晞还在,她就不能。 扶晞这时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许是太久没有用到钱这样的东西,她已经对这些没了敏感,有些数字,也仅仅是数字而已。 “别争了,给了便是给了”,扶晞拉了夏露一把。 夏露忍气,可面色却不好看,原本,她还想着等扶晞赎她出去,她便将那笔钱还给她,她早就打好了算盘,这么些年存下来的钱,也该够了,可是如今,这一万两她怎么还? 若是还不了这一万两,她怕是今后都难以在扶晞面前抬起头。 “其实,睦姨你不管说什么数字,我都会说好,因为我觉得她值,你要的一万两,不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我已经很惊讶了”,扶晞觉得这番话也算是回护了夏露,便又把刚刚到手的身契约交到了她的手里,“一万两这个数字也不错,万里挑一才选了你,对不对?”。 这话不只是给夏露争了口气,也给她提了身价,万里挑一,无价之宝。 而扶晞将身契交给夏露的这个举动,不亚于一万两赎身给人带来的冲击。 “公子你这是”,夏露真切的看着扶晞,一颗心已然都扑在她身上了。 扶晞道,“不是说了帮你赎身吗?赎完了,也就给你了”。 再没别的什么话,扶晞走到门口,回头看看夏露,夏露也正看着她,“走吧!”。 夏露闻言便跟了上去,她回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比如带走自己的小私库,比如换上一身准备了六年之久的素净衣裳。 本以为只是空空准备着,给自己一个念想的,哪曾想,今天真的穿上了。 扶晞带着夏露置办了些衣物,又买了些吃的,随后领她去了冯夫人准备的那所宅子,让她自己挑处住所。 夏露问,“公子你住在哪儿处?”。 扶晞微怔,眼睛眯了眯,她缓缓答,“我不住在这儿”。 “公子是因为我中毒才赎我出来,能让公子这样费心,我这情况很不好吧?”,夏露害怕扶晞的答复,所以说话很慢,但是却有更加急切的问题想问出口,这样的滋味真不好受。 扶晞沉默了一会儿,沉声答,“不太好”。 “公子这般有本事,是能够解毒的吧?”,夏露两手绞在背后。 “可以解”,扶晞不去看夏露的眼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玩文字游戏,她说的是可以,而不是她会。 夏露压了这么久,还是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那么,这一切结束以后,公子会让我离开吗?离开你身边?”。 “你真的喜欢我?”,扶晞声音低低的,这样的问题,她是犹豫的。 “喜欢!根深蒂固的那般喜欢!”,夏露脱口而出,却不带一点随意敷衍。 扶晞忍不住想告诉她,其实自己也是个女子,她想,只要告诉她这一点,她便不会再喜欢自己,空投一腔情意,可是,她又想,一旦她不在喜欢自己了,那么就肯定不会留下来了,她若是走了,扶暖的计划便要落空。 这样一来,扶暖就会失望,原本她就丧失了对他人的信任,也不太相信自己,如果这件事情办不好,她以后定然不会听自己的话,一定不会再让自己插手她的事情,她那样不计后果的行事,会很危险。 再则,自己让夏露走了,不代表扶暖不会去找,不代表她不会做出其他更甚的事情来。 如此,扶晞压下了要坦白的心思,她只说道,“喜欢便喜欢吧!在你还喜欢我的时候,你就一直住在这里,倘若有一天,你有了更喜欢的人,你便”。 “我便如何?”,夏露本意是她不会喜欢上旁人,可禁不住按捺心思,反问了一句这个。 扶晞道,“你便不住在这里,找那人去,而我,则会为你置办嫁妆,不辱你风光”。 “不会的,我不会喜欢旁人的,我只喜欢公子你”,夏露眼里真诚,这样的目光让扶晞不敢对视。 “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我没办法给予你相同的情感,是我的事情,你一样管不了”,扶晞微微有了脾气,只是她生气的对象不是夏露,而是自己,她觉得利用别人的感情,很是恶心,可她自己却又正在做这恶心的事。 “是啊!公子的想法我管不了,我对公子的喜欢,公子也阻不了”,夏露反过来说这番话,让扶晞哑口无言。 两相静默,过了片刻,扶晞又道,“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给你一个容身的地方,其余的什么都给不了,你若想明白这点,就最好了”。 夏露见扶晞比之前严肃了几分,她不禁也更为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她试探的问道,“公子觉得不可能,是不是因为因为我的过往,你嫌弃,还有还有我长你几岁,你也嫌弃?”。 这番话问出口,夏露就低了头,很低很低。 “我”,扶晞正欲反驳,但又一想,夏露所言,都是不能改变的事情,比如过去,比如年龄,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些不能改变的事情拒绝她,那她一定无能为力。 时间长了,深深的喜欢会变成浅浅的喜欢,浅浅的喜欢又会变成不喜欢,时间长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于是,扶晞开始静默,她知道,这样的静默等同于默认。 过了许久,夏露才抬起头,凄然的一张脸,强自欢笑,很是不好看,哑着嗓子,很是不好听,“我明白了”。 扶晞点点头,随后离去,其实她本是住在这宅子里的,但是既然骗了夏露自己不住,那便是真的不能住了。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以命换命 你的命我记上了,今生是我对不住你。请大家看最全! 简离快步走向应娉婷的住处,还没到的时候就遇到了急匆匆跑着的下人。 小丫鬟慌张到不行,瞧见了简离便停下了步子,慌忙开口道,“殿下快去应侧妃那儿吧!主子她,她快撑不住了!”。 由作快步上前,他知道简离这个时候缺少理智,顾不上在人前要顾忌身份,他抓了他一把。 简离甩开了由作的手,快速的向着应娉婷的住处跑去。 由作着急的看了一眼,但没有立马追上去,而是又问了丫鬟几句话,“侧妃撑不住是什么意思?是没力气生不出来,还是要去了?”。 “是要去了”,许是跑了许久,丫鬟满脸通红,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了这句话,又抹了一把眼角。 “怎么会这样?殿下不是说要尽力保住大人吗?怎么就一个也保不住?”,由作这个时候已经留不住了,他快步走起来。 丫鬟小跑起来,勉强跟上由作,嘴上答复着,断断续续都是四个字,“我家主子我家主子我家主子”。 “怎么了?”,由作察觉出不对劲,便停下步子,回头看着丫鬟。 “主子她,她在殿下走后,让祝大夫保住孩子!最后,孩子是保住了,可她就再没力气了,一句话也不说,眼睛也合不上,只留下一点微弱的气息”,丫鬟说到这儿就落起泪来,“祝大夫他说他说主子不行了,让我赶紧找殿下”。 由作心里颇为震动,他顿了顿便继续问道,“殿下是说过全力保大人的,祝之庭怎么敢?”。 “因为,因为主子威胁了祝大夫,也告诫在场的我们都不许阻止,一旦孩子保不住,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主子她自己,都要死!”,丫鬟整个人都抖动起来,泪水汗水顺着下巴滴到地上。 “应侧妃她用自己的命威胁所有人?”,由作咽了咽口水,“孩子,可平安?”。 由作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预想,他开始担心眼前这个小丫头,他开始担心祝之庭,他开始担心此次参与助产的所有人。 “小世子很好,哭声嘹亮,祝大夫说,小世子平安健康”,丫鬟猛的点点头。 听见这句话,由作叹了口气,心道,这个孩子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简离再次推开应娉婷房门的时候,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跪下了,他阴沉着一张脸,高声喊了一句,“起来!都跪着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人都跪着,不敢起来,也不敢抬头,里间的祝之庭抱着一布团,简离走近以后才知道那布团里是一个孩子,他狠狠瞪了祝之庭一眼,两手轻缓且小心的接过布团,径自向着卧床走去。 祝之庭被简离的眼神吓着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忙不迭说了一句,“小世子很好,没出任何差错”。 简离侧目又瞪他一眼,冷哼一声,“没出任何差错?”。 应娉婷的样子很是骇人,惨白着一张脸,几缕头发因着汗水粘在脸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开合松闭,不知道是不是在说着什么。 床边还有一个黄铜盆,盆里的血水让人觉得头晕目眩,简离一步步走近,若不是抱着孩子,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甚至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倒在地上。 “娉婷”,简离将皱巴巴的肉团放在应娉婷向里的脸边儿,他自己坐到床边,指尖凉得厉害,猛搓了几下,直到搓热了才敢碰应娉婷的脸,动作慢且柔的将她的头发撩好。 应娉婷眼睛珠子随着简离的动作转了转,嘴皮子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来,可能是没想好,可能是没力气。 “娉婷你觉得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你看他这么安静的睡着,不哭也不闹,你说,咱们以后是让他学琴棋书画,还是骑射刀枪?你说,他这么皱巴巴的一张脸,是不是因为不开心?因为不想来到这个世上?娉婷你说,咱们若是再生孩子,是先给这个孩子生个弟弟,还是妹妹?”,简离从未这样絮絮叨叨,他两个指头轻轻蹭了蹭应娉婷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话。 应娉婷听了简离的话,两边的眼泪横流,她不敢闭眼睛,却又实在是累极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喘口粗气,声音细细低低的,简离低下头靠过去,勉强听得清,“我想听殿下给他取个名”。 简离扶起应娉婷,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顺气,他脑袋里空白一片,甚至不知道应娉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木然的回复着,“名字,名字,名字,取个名字”。 “殿下取,让我让我知道,好,不好?”,应娉婷觉得这样靠在简离身上,舒服极了,可是她心里好不舍,这么舒服的怀抱和依靠,很快就没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和委屈。 “好!好”,简离红了眼,迫使自己快速的想着寓意好的字,拼拼凑凑后试探的问了一句,“淳宁,淳佳的淳,安宁的宁”。 应娉婷点头,下巴在简离肩头蹭了蹭,“好”。 简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后重新抱住应娉婷,让她躺靠在自己怀里,他觉得这样的一刻,很是刺心,“太多人对不住你,我更是对不住你,若你有个什么不测,我定然”。 “不!要!”,应娉婷费力的吐出两个字,顺了口气后才继续说道,“殿下,不要怪祝大夫他们他们都是被我威胁的还有,还有殿下你,你没有对不,住我,没有,一点也没有,我说的,你都会认真听,是不是?”。 “娉婷”,简离抱着她,想用力又不敢用力。 “殿下不会,让我不安心的,是不是?”,应娉婷认真又严肃的看着简离,话说完了,就变成了卑微和恳切。 简离看着应娉婷这个样子,觉得难受极了,他点了点头,“是,你说的话,我都会认真听,我不会让你不安心的,你别担心,也别怕”。 “好,好太好了”,应娉婷连说了几声好后,轻轻的咳嗽了几声,眉头一皱,眼睛紧紧的闭上,两手无力的握着。 “娉婷?娉婷,娉婷!你不要睡,不要,不要睡?我求你好不好?好不好?”,简离一刻也不敢动。 应娉婷眉头紧锁,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她挣扎的睁开眼,费力的扭头看了一眼孩子,轻声笑了笑,“我的淳宁”。 简离看不下去,他扭过头去,好看的五官此刻纠结扭曲,听到应娉婷唤了一声殿下,他便立即收拾情绪,转过头去。 “我知道殿下,一定是个好父亲”,应娉婷好像回复了生气,说话不再断断续续,眼里也多了几分神采。 “我不好,我留不住他的母亲,我一点也不好”,简离抬着头,平视前方,眼里明晃晃的东西却那么明显。 应娉婷觉得难过极了,她抬头摸上简离的脸,“殿下不要忘了我,好不好?就算你之后有再多的女人,你也不要忘了我,就算,就算你以后有再多的孩子,也一定不要冷落宁儿,他少了我,便不能,不能再少你了”。 简离搂住应娉婷,将她牢牢的揽在怀里,坚定又平稳的答道,“不会,不会的,不会”。 “殿下,我,孩子,李简离,应娉婷,李淳宁”,应娉婷安静的闭上眼睛,搭在简离胳膊上的手滑落,重重的敲了床板,这一声,敲疼了简离,敲哭了原本安睡的李淳宁。 简离随着李淳宁一起哭起来,声音压抑而克制。 哭久了哭累了,李淳宁也就不再哭了,他整个就是个肉团子,眼睛四下乱瞟,对上简离的眼睛时,乐呵呵的笑了。 简离将泪抹尽,放下应娉婷,小心谨慎的抱起李淳宁,缓缓的走出去,外堂,一众人都还跪着,祝之庭也在那一众人里,由作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门口,还有那个报信的丫鬟。 “将小世子抱好”,简离走近门口将孩子交给丫鬟,随即又对着由作说道,“你带她们杜公公和春喜那儿去,他们会好好照顾这孩子的”。 “殿下想要做什么?”,由作拉住了正欲转身的丫鬟,看了眼她抱着的孩子,“今日是小世子的生辰,殿下可别造杀孽啊!”。 “这孩子日后的生辰,都是她母亲的死忌,他日后定然很难快活”,简离说话时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跪着的众人,一眼便锁定在祝之庭身上,有恨也有无奈,“他不快活,我也不会快活,我很想做些什么,比如将屋子里那一堆人送下去陪他母亲,但是又答应了他母亲,不会为难谁,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为了这个承诺,为了这个孩子,我谁也不会动”。 由作再度看了一眼那个孩子,顺带看了一眼那个小丫鬟,她正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想必是听明白了简离的话,也明白了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她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李淳宁,她的救命符。 “将孩子交给杜公公和春喜,我很放心,还有,告诉他们,这孩子叫淳宁,淳佳的淳,安宁的宁”,简离挥挥衣袖,“去吧!”。 由作知道再不能说什么,他点点头,回了句是,随后领着丫鬟走了。 简离再度进到屋子里去,他冷冷道,“都起来吧!”。 众人迟疑了片刻,但还是陆陆续续的起来了,只不过因为跪了太久,此刻都站不太稳,跌坐了好几次才真正站起来。 “来两个人随本殿进去,收拾收拾里屋,再来两个人去准备热水,本殿要给侧妃清理身子,其余的其余的都退下”,简离说完话就进了屋子。 很快,进来两个人,简离抱起应娉婷走到窗边。 这个时候,不需要什么吩咐,两个人快速的将床上的被褥给换上新的,清理了屋里的血水,拿走了剪刀、药碗、绑带等一系列东西。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情何以堪 有的时候,觉得一切都那般难熬。 …………………………………………………… 原本怎么求都求不来的人,一等着侧妃难产亡故的消息,就被送到五皇子府,简离那时候刚刚为应娉婷清理了身子,换上了一身洁净的衣裳。 “传本殿的意思,谢皇上大德,可惜应侧妃福薄,本殿同是福薄,如今出不得府去,他日有了机会,定然是要三跪九叩,拜谢皇恩的!”,简离高声说这话,这话不只由作听得见,门外的宫人和接生婆也听得清楚。 距离解禁还有几天时日,应娉婷的尸体不能入殓,更不能仓皇的葬在府内,所以,简离要好好安放她的尸体,等着几日后,为她大葬。 如今的天儿虽然不热,但是要让尸体停放几天一点儿也不腐,也是不行的,简离接过由作拿来的保存尸体的药,按照由作说的法子用在了应娉婷身上。 简离做完这一切觉得累极了,但是他不能有片刻的休息,应娉婷的死让他再一次意识到如今的境况有多么恶劣,而站在对面的那些人又有多么凶狠。 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简离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果应娉婷没死,他该是高兴的,可她死了,那么这个孩子的存在就会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简离要记住这一天,记住那些人,这件事。 不是想忘,而是那一刻的恨意如同加了油的火越烧越旺,这把火让简离觉得不能自己。除此以外,他不会忘记,这个孩子曾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他让祝之庭保住大人,可最后大人没保住,这个孩子又是包含着应娉婷那样纯净的心意留下的,在这个孩子面前,简离觉得难堪,他如同一个肮脏龌蹉的不入流,他不敢看那个孩子,更不敢靠近。 扶晞将夏露安置好以后,便不再去哪所宅子,夏露知道她在躲着自己,自苦又不能言,安稳度日却又觉得无趣。 第二日的时候,来了两个丫头,说是扶公子的意思,负责照顾夏露,这个扶公子又能是哪个? 夏露心里欢喜,套了两个丫头的话,得知扶晞近日都不会过来,心里的欢喜一点点消失。 扶晞趁着最后的几天去见了扶暖,告知了她宅子的具体地点,又说自己安排了两个丫头去照应,扶暖很是满意,直说着自己还想找机会去瞧瞧。 “你怀有身孕,不便去那样的山区”,扶晞刚刚给扶暖诊完脉,确定她身体无碍后,继续说道,“你的胎象很稳,最近不必再吃我给你调理气血的药了”。 扶暖笑道,“你瞧,你自己也说我胎象好,不必再吃补身子的药了,怎么就不能动弹动弹了?再说,等我肚子再大些,更是不便,可我真的想去瞧瞧!”。 扶晞低头思虑了一会儿,缓缓道,“再等几日吧!这几天不行,我很快需要去个地方,或许要办事,等尘埃落定了,我就带你去,一定带你去,好不好?”。 “你要办什么事?会不会有危险?”,扶暖不急着答复,却连问了两个问题。 “你看才两年,我就有了这些变化,那么我自己这个人,肯定不再只属于我自己,我要办的事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但是我再具体的东西都不能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安全的”,扶晞咬咬牙,说了她自认为能够说的,相信扶暖那样聪慧,不会继续追问,“至于会不会有危险,我也不知道,但我定然会保护好自己”。 扶暖低头片刻,随后抬头,眼里带着一些惶惑,明显还是想多知道一点的,可是嘴上却说着,“那我便不再问了,可是,你切记,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保全自己,其他人都不要管,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明不明白?”。 扶晞刚想说话,便听到了有人向着扶暖的屋子走来,她侧目凝神,确定了以后,她低声快速的说道,“有人来了,我来不及走了,先躲一下”。 对于扶暖的屋子,扶晞已经相当熟悉了,她知道什么地方能够藏人,什么地方不能,所以她径自向着里屋外堂分界处的花架走去,轻身一跃,借力跳上横梁,借着屏帘挡住自己。 如今,除非有人拉开屏帘,再仰着头看横梁,才会瞧见扶晞。 扶暖不只一次看见扶晞翻墙跃上,所以此刻见怪不怪,淡定的对她点点头,随即坐下,不过五六秒,便听见了门外的叩门声,这个声停了,另一个声音又起了,“小思,小思!我是孝杼,你开开门”。 “你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就这般说吧!”,扶暖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随后还仰头看了看扶晞的方向,见那处露出了一双眼睛,她便俏皮的笑笑,虽是短暂,却也真切。 扶晞之前忙着办夏露的事情,一直没机会好好瞧瞧这个姚家公子,如今听见是他,她不由得警觉,因为她知道扶暖与他关系敏感,而且他也依旧存有龌蹉心思,此刻来寻,定然有猫腻。 “好不容易等到你的两个丫头出府办事,而我父亲又外出了,我自然是要来看你好不好的”,姚孝杼站在门外,明明门外谁也没有,他却依旧如同防着谁般,声细如蚊。 扶暖放下茶杯,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淡淡的说道,“你我关系,独处总是不好的,如果你只是要来看看我好不好,那我大可现在就告诉你,我很好,好得不得了,你可以回去了”。 “小思,你终究是恨我的,所以连独自见我也不愿”,不知为何,姚孝杼这话说得大声了,情绪也不同,与之前那句可谓千差万别。 扶暖不说话,只是看着扶晞的方向,她知道扶晞一直想知道更多,如今或许是个好机会,她便正了正色,扭头对着门口道,“门没栓上,你自己进来吧!”。 这话刚落,门便被推开了,姚孝杼凄惨惨的对着扶暖笑笑,“小思”。他关上门,牢牢的栓上。 “我让你进来,是怕你纠缠不放,一直站在外头像个什么话,却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意思,所以你不必栓门”,扶暖站起身,越过姚孝杼,特地大声的将门栓拉开,再一把推开,敞开大门对外。 姚孝杼红了脸,他轻声道,“你误会我了,我本也不是那个意思?”。 扶暖将姚孝杼吃得死死的,她好似不解的样子,缓缓走近,“你本是什么意思的?你又以为我是怎样看待你的,你红脸做什么?”。 如此这般,姚孝杼的脸更红了,他支支吾吾好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我是…我,你,不是…”。 扶晞的方位,正好看见下面的二人,她仔仔细细的审视姚孝杼,与那夜在屋顶上的窥视不同,这个大白天看人更清楚,白净秀气的模样,脸红起来,反倒像是个老实人,若非当初听扶暖提起那段过往,她自己是很难将这个人和那般行径联想在一起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扶暖站在向着扶晞方向的地方,这样一来,姚孝杼想要对着她说话,就必须背对扶晞的方向,她要好好的掩护她。 姚孝杼看了看扶暖的肚子,带着一点气馁,“我又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你怀了爹的孩子,我怎么会再对你做那样的事,让你的孩子有闪失”。 扶暖冷笑,摸了一把自己的肚子,“说来,我还是得感谢我这未出世的孩儿,只有这样,才能躲过姚公子的折磨”。 姚孝杼不由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急冲冲的说道,“小思,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从未对其他人做过,你陪着我玩耍,我很开心,我喜欢你,才想碰你,可是…可是你知道的…我…我不能,所以我很恼火,又是在你面前,我觉得你瞧不起我,所以才一时失控那样伤害你,真的!真是失控,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完了以后,我都是万分后悔的!”。 扶暖又是一阵冷笑,她继续说道,“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姚大少爷你的青睐和厚爱?一次是失控,可接下来的每一次都是?不尽然吧!”。 “我!”,姚孝杼语滞,很快低下了头,“我见你第一次也没大碍,之后几次也没见你…所以我以为,你是习惯的”。 “呵呵…”,扶暖道,“我不过是老爷买回来给你玩弄的,我哪敢多说什么,可是我不说,不代表我愿意,更不代表我习惯”。 扶晞咬牙咬得极为用力,好似不要这牙齿,要将它两两咬碎了一般。 姚孝杼很是无力的说道,“我知道我做错了,当我知道你怀了爹的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那样怕我,你怕我怕得为了离开我,愿意勾引一个老头子…”。 扶暖不说话。 “可是,你以为我爹是真心对你的吗?”,姚孝杼似有不甘。 “真心这么贵重的东西,秋思哪敢奢望?但求安稳度日便可”,扶暖对着姚孝杼讥讽的笑了笑。 “小思!我很担心你”,姚孝杼试图握住扶暖的手。 扶暖很快抽出自己的手,她道,“你又想做什么,你可不要忘了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受不住你做什么,还有,你可不要忘了你爹有多期待这个孩子,你敢?”。 “我不敢?我不敢!我确实不敢,我不敢让你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因为他是你的保命符!他若出来了,或是不在了,你便活不下去,我爹从未将你放在心上”,姚孝杼红了双眼,撒气般的大吼。 扶晞和扶暖同时瞪大了双眼,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原来这件事,姚孝杼也知道。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以情诱人 有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很快,快得不真实。 扶暖很快掩藏神色,换上一张慌张夹杂犹疑的面孔,“你胡说什么,你以为我会受你骗?”。 “你不信我?”,姚孝杼颇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把控住扶暖的两条胳膊。 做壁上观的扶晞忍不住拉开大片屏帘,她准备好了随时下来。 扶暖并不挣扎,而是相近一步,脸贴在姚孝杼的臂膀边上,眼睛雪亮,直勾勾的盯着扶晞处,微微摇头,直到扶晞心不甘情不愿的拉上了屏帘,继续露出一双眼睛,她才安心的眨了眨眼。 “小思你如此,是相信了我吗?”,姚孝杼的声音里满是期待。 “你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你到底想怎样”,扶暖没好气的扭过头。 姚孝杼松开扶暖,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想和你一起走,在孩子出生以前,不然就来不及了”。 “你妄想!”,扶暖退后一步。 “我这样是为了你好”,姚孝杼微微弯腰,正是和扶暖脑袋对脑袋。 扶暖有了片刻的恍惚,片刻过后,她低声道,“你何时才能成熟得像个男人?而不是天真得像个孩子?”。 “你同我走好不好?我一定,一定不会再那样对你了,好不好?好不好”,姚孝杼说到后来,便有了些着急,一次又一次的加重语气,念叨着“好不好”这三个字。 扶暖突然间失了掌控,拿他没办法,便好言相劝道,“你不要这么冲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表现出过分的在意,反而是在害我,你若是真想我好,咱们便不要这样接触下去,你有你的想法,若是真计划好了,我觉得可行,便应了你,怎么样?”。 姚孝杼一听这话,便觉着一切都是有希望的,他连说道,“好好好!是我鲁莽了,我一定完完整整的想出一个妥帖的办法来,到时来告诉你!”。 扶暖点了点头,忙道,“你在这里够久了,还是先回去吧!想事情也是需要时间的,对不对?走,我送你出院子!”。 姚孝杼还想说些什么,撇撇嘴放弃了,顺着扶暖的相推,便出了门去。 扶暖出门相送姚孝杼的时间,扶晞已经下得横梁,她走到门侧,看着那二人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不妙。 依照姚孝杼方才的话,他早就知道他爹的心思,或许,不只是心思,还有具体时间,具体操作,他这样告知扶暖,还扬言要带她离开,是有了一定的准备,不过还未完善罢了。 观察姚孝杼的时候,不免也多留心了扶暖,她每一句话里的情绪那样多,面上的表情也是丰富的,若非心里在意,怎会如此?她到底在意什么,是真的在意那段过去,她恼恨姚孝杼?还是别有他意? 扶晞越想越觉得心慌,直到扶暖回来,她直接问了出口,“扶暖,你和姚孝杼到底什么关系?他对你确有几分喜欢迷恋,这个我能看出来,但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是简单的厌恶或恨,还夹杂着些许”。 “还夹杂着些许期待?”,扶暖再度关好房门,她扭头对上扶晞关切的双眼,“你觉得我是喜欢他的?”。 扶晞带着一点犹豫,点了点头。 “哈哈哈扶晞,我如今觉得你好生可爱,怎么办?”,扶暖捂嘴笑着,她三两步走到扶晞身侧,掐了掐她错愕的脸,继续说道,“别人都说旁观者清,你作为局外人,怎么看不出我方才对他的虚情假意呢?”。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装装的?”,扶晞下意识摸上方才扶暖掐过的那一块地方,眼里神色不甚清明。 “他知道的事情挺多的,日后或许有能够帮我的地方,那我自然要利用好他对我的感情,我定然是厌恶他的,但是却还要表现出一副对他有情,又极力克制的模样,这样,他会信,当然,也是因为我知道他吃这一套”,扶暖说完话,便觉得嗓子有些干,她转手就倒了一杯茶。 扶晞努力的消化着扶暖方才说的话,心里震惊极了,或许因为同扶暖关系亲近,她自动的忽略了这样的各种不好,也不去想这样的扶暖,会否让人觉得可怕,而是由心对她有了一种钦佩,佩服她手段高明,演技也十足的好。 “那,那个蠢货以为我还是个会相信甜言蜜语的傻子,不不不,不对,我从来就不是,至少在他面前从来就不是,可惜他自大,以为他能掌控我,以为我会依附于他,哈哈哈”,扶暖笑得很是开心,全然没有方才悲切凄然的模样,“这样的蠢货就只有被利用的份”。 一个念头套住一个念头,好不容易跳出这个框了,扶晞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是可怕,扶暖的的确确是在骗人,那个人是真心喜欢她的,而她那个时候流露出的情感却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诱惑他。自己因为和扶暖的关系,就首先肯定了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自己原本,原本就是这种虚伪的人?因为是自己信赖的人,所以不管做什么都会选择认同? 扶晞瞬时间觉得心里泛着恶寒,她觉得此刻最不了解的人,就是自己。她在此前,从未有生出这样的厌恶,对自己。 扶暖看着扶晞一步步跌坐到地上,她低声呼了一声,欠身微蹲将扶晞拉扯起来,并着急的问道,“扶晞你怎么了?身子不爽朗?还是身上有什么伤?”。 扶晞顺眼看上扶暖的脸,那般关切的神色,她不禁开始怀疑她,面前这个人,是否也算准了自己会吃这一套,是否会在心底暗笑,笑自己的蠢? “没,没事”,扶晞干咽口水,突生眼花她便揉了一把,完全站起来以后,她定定神,认真的望着扶暖的一张脸。 明明是干净无暇的,明明是一眼可以看透的心思,自己怎么就会有那样狭隘的心思,怎么就会怀疑到她头上了?就因为在地下待了这些岁月,连对身边人的信任都抛却了吗 因为这份怀疑带来的歉疚,扶晞不再多想扶暖的所为,她揽住对方,哽咽着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说着话,“对不起对不起扶暖,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再也不会了,对不起”。 扶暖对于这个突然拥抱和回话感到错愕,但也只是片刻的,她很快便适应了,不对扶晞的举措探究到底,更不会问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只是安安静静的靠着她,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扶晞没有在扶暖这里待太久,姚孝杼走后不久,她也离开了,走时又给扶暖交代了些好好保重的话,扶暖亦如是。 离开姚府,扶晞去了一趟冯府,因为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被旁人盯上,所以扶晞没有从大门堂堂正正进去,而是翻了西面的围墙。 料想冯府也是大家,不至于让外人混到内部,扶晞进去之后就没再藏着行踪,没走几步就遇上了之前服侍过她的两个丫头,说明来意之后就被带去见了冯夫人。 为了行走方便,这段时间扶晞是身着男装,进屋的时候因为逆光,让人看不清脸,只见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儿郎翩翩入门,若不是有丫鬟的通报声,冯玉梅还真不知这人是谁家的小公子。 冯玉梅让在场的下人都退下去,邀了扶晞坐下。 扶晞照着常例给冯玉梅诊脉,她面色清淡,缓缓道,“夫人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定然是听了医嘱,好好的吃药用膳了”。 “姑娘说的话,我哪有不听的时候”,冯玉梅有些时日没见着扶晞了,此刻见了只觉得她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好看得紧。 扶晞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定定神道,“夫人的那处宅子,我让一个人住进去了”。 “第一,我说过那宅子是给姑娘的,那便是姑娘的,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第二,既然姑娘提起,我也正好给姑娘道歉,姑娘虽说不让我安排人照顾,可我还是着人给姑娘送东西去了,回来的人,告诉了我因为好奇,我让人去查了那个女子的身份”,冯玉梅也是才知道这事情不久,如今一想,面前这人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到自己这儿来的? “哦,如此啊”扶晞嘴上应付了一句,微微低头思忖说辞,片刻后抬头说道,“谢谢夫人好意,只不过希望以后别再让人去那边了,那里,她住不了多久,日常用品不会到短缺那日的”。 冯玉梅尴尬的点点头,沉默一会儿,还是问道,“我想问问姑娘,那女子同姑娘是什么关系?姑娘花大价钱赎了她,还给她安置住处”。 “大价钱?”,扶晞知道冯玉梅方才的意思就是知道夏露是妓馆女子,可她怎会连自己花大价钱赎她的事情都知道。 冯玉梅看到扶晞的疑惑,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抿唇笑笑,“既然查到那女子的身份自然是去过她此前待的地方的,姑娘可知道在她离开后,那地方多了一个怎样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什么?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扶晞仿佛没听明白,微微张了嘴巴,很是疑惑的模样。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两全之法 世间何来两全之法?不负他人不负自己? ……………………………………………………… 扶晞自是不知道,她说的那番话,做的那般事,在花朝院已然成了流开的戏本子,院里众人闲暇下来,便一次又一次的谈论。 她俨然成了那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豪掷万金只为情根深种。 至于夏露,也成了一大批姑娘们羡慕不已的对象,铅华洗尽又得郎君钟爱,大好的日子都在后头。 看着扶晞那惊诧的模样,冯玉梅掩嘴轻笑,片刻后敛了笑意,故作正经道,“公子你…财…貌双全,心内又是一片赤诚,当真惹人喜欢,难怪在你走后,戏本子迅速编排成了,一众好评,那故事我听了,很是精彩”。 扶晞顿时脸红,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好一会儿,对方也没再说些什么,她才细声细气的说道,“夫人可别打趣我了,你也知道是被编排而成的,故事这种东西难免夸大,再说,你也知道,我并非儿郎”。 待到这时,冯玉梅才收起了打趣人的心思,她缓缓道,“姑娘不曾回复我,你们到底是何关系?”。 “恩,曾经我当她是一位相识的姐姐”,扶晞思忖了一会儿,料到对方或许还会问,她便继续道,“当我知道了一些事后,我与她之间只剩下债了,她对不住我很重要的一个人,而我是帮那人讨债的”。 对于这个事,扶晞觉得心内堵成一团,难受得厉害,她想说出来,不介意给自己制造出一个借口,为此,她相信引起旁人的好奇是最好的。 而这个旁人照目前看来,也只能是冯玉梅,她是自己的病人,她对自己尚算信任,她与这件事毫无关联,她全然不认识那两人,所以,即便她知道了些什么,也并无不妥。 如此想过了,扶晞一面觉得自己卑劣不堪,一面觉得极度郁闷。 不知是看透扶晞的心思,还是走进了扶晞挖的坑,冯玉梅心内的好奇一如扶晞想要的那般,越来越重。 “我如今更好奇另外一个人是谁了……”,冯玉梅停顿了好片刻,继续说道,“还有,你想如何讨债?”。 “另外一个人我不方便透露,只不过我能说的便是,她是我很重要的,失而复得的亲人”,扶晞说着便垂下眼眸,“我知道她为了报仇,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我下意识的会去维护她,为了不让她再碰这些东西,我要帮她做那些事,我知道其中残忍,可是却又不得不做”。 扶晞思虑着抬起眼皮子,眼里全是小心翼翼的意味,她带着一些怯弱问道,“她想要她死,我既然要帮她做这件事,自然不会让她活…冯夫人你,可懂得我要做什么?”。 这段话里的两个她,冯玉梅分辨得清,她素来不是什么大善人,对于旁人的生死,并不十分在意,听到扶晞说这样的话,也不曾觉得不妥,更没对这里面的“她”生出半分同情。 “姑娘要帮那位于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帮她杀了如今住在那处宅子的女子”,冯玉梅声音低低的,眼睛雪亮,直盯着扶晞,“这个本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可姑娘似乎有几分烦忧?”。 “当我得知那些过往,我心下便明白了她为什么有了杀念,我不想让她再去触碰这些麻烦,自然是要帮她的,可是,如果真的按照她的本意去做,心内又有些不忍”,扶晞一脸的纠结,几颗贝齿死死的咬着唇内嫩肉。 “本意?不忍?”,冯玉梅越发不解起来,心内几度思索,不知什么时候捉住了一条线,暗自揣测猜了个四五成,犹豫着问道,“比死还要难受,还要不痛快?”。 扶晞不说话,点了点头。 冯玉梅心下了然,暗暗思忖,“姑娘不想那样做,却又不得不做,觉着心里头烦闷难安,所以自从安顿了那位姑娘,不曾再去见她”。 “我…还有,她,她似乎喜欢我,她一直以为我是男子,她被我赎出来后,愿意待在那宅子里,也是因为喜欢我,我利用了她的这份感情,我一想到她最后会死在我的手上,还是惨死,我便受不住”,扶晞这一刻无比的厌弃自己,她讨厌这样的阴暗,两手捧住脸,几根指头遮住了眼睛。 或许是连着几日的不安,扶晞都无从诉说,如今终于找到一个人吐露了心中烦恼,她既觉得舒服解脱,又觉得委屈,不觉间声音喉头发硬,吐声也哽咽起来,许久不曾有过的东西,从她的指缝间溢出来,无色透亮。 冯玉梅爱怜的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她手一勾揽住扶晞的肩头,轻轻拍抚着她,“好姑娘,好姑娘,好姑娘别哭了,说出来以后想办法解决便是了,终有两全的法子的”。 扶晞挪开手,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指缝,她愣住了一会儿,耳边是冯玉梅的宽慰之语,这种让人安心的感觉陌生又熟悉,似乎在许久以前,也有人这么揽着她,一声声的唤她“好姑娘”。 一刹那的沉溺,扶晞脑袋里闪过许多个片段,嘴巴里不知怎的就蹦出一个久违的称谓来,“阿娘”。 因为扶晞的声音很低,冯玉梅听得不是很真切,她拍着扶晞的背,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话,“好姑娘你不曾有错,你如今这般难受,不过是因为你的心太善了,你顾念她对你的情意,所以下不去手,若是你真做不了决断,你便交给我吧!我会帮你的”。 疼痛来得太快,让扶晞不知所措,她的眼睛眨巴了几下便充血了,她尽量克制自己的力度推开了冯玉梅,缓缓起身后背过身去,用力闭上眼睛,跌跌撞撞的向着门口走了几步。 在年纪小的时候,这样的疼痛熬过了便也过了,可随着年岁渐长,扶晞不再痛过便忘,这样的疼痛她记在脑子里,记在心头上。 这种疼痛不是第一次,当然,扶晞也知道这一次不会是最后一次,她自从通了医术后,便给自己把过脉,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毛病。 那一次又一次,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疼痛,扶晞不知究竟,更无法治愈,疼起来了她也只能受着,这件事她不曾告诉任何人,也不曾让什么人发现过。 在地下的两年,扶晞这般疼过两次,一次是在深夜,一次在天光前刻。如今,是第三次,依旧是毫无征兆的。 疼痛一层层加码,原本只是脑袋,如今不过须臾,便到了全身,噬骨钻心的疼痛让扶晞再也站不住,她两手抱头跪在地上,拼命拍打自己的脑袋,没两下就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变故来得太快,让冯玉梅措手不及,即便扶晞控制了力度,也还是将她推倒在地,她不明所以,手肘还疼着,才仰起脑袋就看见了扶晞的举动,她还错愕着,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又见着她跪倒在地。 那一声声压抑的*入了冯玉梅的耳朵,她不再思索,忙起身绕到扶晞身边,将她扶着,扶了好几次都扶她不起,便不管不顾的坐在了地上,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姑娘?姑娘怎么了!姑娘…”,冯玉梅焦急万分,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扭头对着门口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扶晞勉力抓住冯玉梅的手腕,哆哆嗦嗦的道,“不,不…不要,不要唤人…来,一会儿,我一会儿便,便好,好了…”。 冯玉梅看着怀中人满额头的汗,她急忙忙的从腰间掏出帕子来给她擦拭,嘴里应道,“好好好,不唤人来,不唤了,我不让人来,你别怕,别急”。 “好…那便好,最好了”,扶晞的眼睛挣扎着睁开,眼珠子转溜一圈又合上,充血的眼珠子已经让人分不清眼白和瞳孔,惨白的脸搭上血红的眼睛,那模样惹人心惊。 “我先扶姑娘去床上躺着,行不行?”,冯玉梅初初看见,有些害怕,但这种恐惧很快便被担忧占据,她摸了摸扶晞的额头,冰凉一片。 扶晞痛得神智不再清晰,对于旁人的话,需得好久才能回复,她喘着粗气,伴着几声*,沉沉的回了一句,“不去,脏”。 “脏?那床上被褥俱是新换的,不脏的,姑娘此刻可先将就一会儿,总也好过这地上,对不对?”,冯玉梅心里焦急,才给扶晞擦干额头上的汗,没一会儿便又有了,速度惊人,惹人心疼。 “是我,脏,我脏,不要去床…上”,扶晞两腿并拢弯曲着,死死咬着牙,紧闭双眼,不时扭捏几下。 冯玉梅这边都快要急哭了,门口响起敲门声,她想起对扶晞的承诺,便回道,“不曾发生任何事,都退下,不许靠近,谁都不可以!”。 等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冯玉梅咬牙扶起扶晞,将她背到床边,好生放下。 纵使扶晞是个纤瘦的女子,可在她丝毫没有力气的时候,整个人悉数压在冯玉梅身上,那时候的重量和平时是全然不同的。 冯玉梅自小养尊处优,又是在不久前才下得了床榻,病都还没好透彻,如今背了扶晞,虽然是不足四丈的距离,却也让她喘了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 扶晞这时候已经完全失了神智,她疼得麻木了,便也不再*了,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眉头紧锁,五官不时抽搐一下。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足下自由 从前的从前,我对待旁人也是有半分怜悯的。 ……………………………………………………… 解除禁足的日子如期而至,宫里的旨意是由高坤海送达的。 简离府邸里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众人皆知,却也都讳莫如深,谁都不再提起,即便是听到旁人提起,也会心里惊惧不已。 在前一夜,简离早早睡下了,他心里知道,明日不只是那份旨意会传过来,还会有许多人前来造访,他需要万分精力,否则,开头的一仗便输了。 由作在这几日,去过好几趟地下,只有取药一个目的。 简离早几年以身试毒,身子骨已经受了大创,这几年又接二连三的接受打击,一再伤及心肺,偏偏又不得好岁月来耐心调养,朝安插人手他少不得半点大意,谋划布局更是不能出一点纰漏。 如今,简离尚算年轻力壮,许多症状便不是那么明显,可再这么熬下去,他迟早油尽灯枯。 不止一次。 由作不止一次想要劝服简离,让他暂且放下手的事,什么书都不看,什么人都不见,什么事都不安排,安心调养两年的时间。 可是这样的念头每一次都在萌芽之初被掐断,由作知道,这样的念头自己都会掐断,何况是简离? 两年,不会有这样的两年,至少在近十年里不会有这样的两年。 由作给简离的药,多是一些固本培元,宁神安眠的药,起不到大的作用,说得难听点,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东西罢了。 简离初时是相当排斥这些药物的,因为他心里清楚,是药三分毒,本身子不爽,并不对症的药便更是不好。 可他在那些时日,夜夜难眠,一闭眼是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只能起身看书或者睁着眼睛等着天亮,到了第二日,他到了午时便开始精力不济,头脑昏聩,竟是连简单的书信都看不下去,实在没办法了,便试着吃下了由作给的药。 一日的安宁让简离接受了这些药物,便遣着由作多去取一些来。 由作确切的问过询未,那几种药物可有不好的作用,询未信誓旦旦的说没有,他便放心的拿给了简离。 今日,简离起了个大早,他自小隔间里练了会儿拳脚,调和了内息,出去时,屋子里已然搭好了浴桶,房门紧闭,只有由作在浴桶边缘站着,他手里拿着个白瓷瓶子,微微倾斜倒了一些入水,那东西如同糖稀一般,微黄色。 简离身汗淌着,他随手抹了一把,在由作进去里屋给他拿衣物的时候,他脱了身衣物,缓缓半躺入浴桶里。 洗了把脸以后,简离合眼休息。 “宫里已经先行着人来过消息,正式的旨意半个时辰后会到,宣旨人是高坤海”,由作将里衣单衣隔在浴桶旁的小桌。 “知道了”,隔了半晌,简离又道,“以后还是用之前一直用的玉痕水吧!”。 “为什么?这种新调制出来的可以持续更久,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洗掉”,由作不解。 简离好似睡着了一般,隔了许久才开口,“以前那种用了许久,甚好”。 这种答复在由作看来,算不得答复,但是他不会在这种小事过多纠结,只轻轻应了一声“好”,随后又道,“我先出去见见程管家,再交代些许事宜”。 “好”,这一次,简离答得很快,说话时,拿起帕子擦了擦脸。 如此又泡了一会儿,简离觉得身体脱水得厉害,口干舌燥的,便离了浴桶,擦拭干净后穿好里衣,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喝。 回到里屋,简离已经挑了一身应对今天场合的衣裳,梳好头发,穿戴整齐,大掌一推出门去,似有凉风拂面,他觉得很是清爽。 授旨时,高坤海声如洪钟,全然不似平时的尖哑嗓子。 “皇五子李简离曾有亏仁德,然历时两年,德行修备,朕重寄厚望,今撤禁足,赐男女婢子各三十人,拨金珠百箱,以示鼓励,望五子能恭敬谨行,早立建树”。 简离淡然接了,随后站在大门口,看着关闭两年之久的大门再度打开,看着一众宫内禁军行礼后撤下,他背在腰后的手缓缓握拳。 因为情况不便,简离没同高坤海有任何宣旨接旨以外的交流,眼神都不曾有。 一直到简离相送众人到门口的时候,高坤海才趁着空档,不露声色的塞了一个纸团给由作,那时他站在身侧,除却简离和程理,其他人要么是转过头了,要么是低着头。 简离瞥见也只眨巴了一下眼睛,程理瞧见了也没有异色,全然当作不知道的。 当回到内堂,由作将纸团呈给简离。 “左右不过是宫内的情况,或者说,是咱们的这个皇帝对待他几个儿子的态度”,简离不打算接过纸团,只瞟了他一眼。 由作会意便自己打开来看了,来来去去不过二十字。 “太子式微,两位皇子如日天,帝有意扶王护太子”,由作轻声念出来,念完便看向简离。 简离将语不语,只动了动唇舌,递给由作一个眼神。 “下来!”,由作很快明白,他抬头扫了一眼四下,目光很快便定住在房顶那一条缝隙。 屋顶的由伽由修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合瓦盖,快速下了房顶,闪身进了内堂,动作敏捷且如出一辙。 “见过殿下!”,二人双双跪下行礼。 半晌不见动静,由修抬头道,“我和由伽二人昨夜便来了,躲在一处休息了,天初亮的时候在这里守着了,预备着晚一些再面见殿下的!”。 简离睨了二人一眼,随后动动两指,让他们起来,“在此以前,你们都是本殿的亲随,认识你们的太多,所以你们二人的身份不会改变,只是再过段时间,寻个由头回来便是”。 由伽由修二人相视一眼,似有不解。 “殿下所说的由头便是你们不过出门寻宝贝,长期在外不知皇城变化,再回来也是这个局面了”,由作补充一段话。 “宝贝?什么宝贝要寻两年之久呢?”,由修两腿将动不动,本欲走近简离,但不知因为什么,克制住了。 简离侃侃道,“那处的宝贝还少吗?那处的什么宝贝又不是千金难求?随意找两三个符合身份的物件便是了”。 “这个我此前和殿下讨论过,当是寻药材吧!莫生好药材无数,我今夜会将东西给你们,你们八九日后拿着东西回来便是”,由作挑了眉头,又一句道,“堂堂正正的从正门回来”。 “明白了”,由修点头,“那这八九日我们有什么任务吗?还是说按兵不动?”。 “暂时不要有大动作,你们且暗下熟悉城内众官员的住处便行了,日后办事许能够方便一点”,简离轻挥双袖,触及腰间环佩的时候,他不再像以前那般厌恶。 由伽问道,“这些时日我们还是待在那处宅子是吗?”。 简离点头,不觉间看到由伽眼异色,他明白由伽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可他不想顺他心意,也装作不明白了。 “暂时没什么事情了,你们自寻方便的时间出府去,门外再无禁军看守,想来也不会特别麻烦”,简离言下之意很明白了,由修领会后弯腰作别,只是由伽仍旧是一脸不甘心的模样。 由作看出端倪,便推搡了由伽一把,缓声道,“你该相信莫生的本事,她地下训练两年,如今水能轻易动她?你的操心显然多余了”。 由伽撇头看了一眼,随即也对着简离弯腰作别,同由修一道离开了。 在他二人走后不久,由作看着简离从始至终脸色淡然,心内觉得反常,略带犹豫的问道,“殿下不在意?”。 “在意什么?”,简离反问。 由作一愣,但很快,他既不再问也不回答,只是自顾说道,“没想到由伽这个孩子如此执拗,去了莫生这些年,依旧心心念念那个丫头”。 “到底是学了些本事,心内傲了许多,搁在以往,他心内再如何想,也断不敢像方才那般,想着逼迫我正视他”,简离起身,掸灰般甩了甩袖子,只是面依旧是不冷不热的。 由作跟,继续说道,“他不会的”。 “你说他不会,却没说他不敢,今天是还不至于,总有一日他会的”,简离回头睨了由作一眼,“我不管他,莫生也会不管?莫生要管的时候,我有插手的余地?”。 “殿下担心他”,由作细想,简离的话的确一针见血。 简离冷哼一声,“担心?我可没那个闲心思”。 由作心内明白,简离这个时候心口不一,任谁也说不动,他也不继续下去,只道,“我会提醒他的还有,只要扶晞不出事,想来他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扶晞”,简离缓缓出声,一个名字萦绕心头,“我培养了她,总是会用的,我不可能好好的供着她,她会有危险,会游离生死,这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他和她,她们都是一样的,并无区别”。 由作不语。 /html/book/19/19759/l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非奸即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从未预料到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 …………………………………………………… 解禁的诏令一传出来,简离的府邸有了‘门’客,初时三三两两,随后‘门’庭若市。 也不知是因为受了谁的意思,还是跟风而来。 如今朝内两大势力的主子,都不分先后的来了。 因为浔阳和承锦都已经封王,简离初初解禁,没有此前的王位加身,这个时候他是该向他们行礼的。 简离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对此,浔阳是率先起步弯腰拦了一把,虚力将他扶了起来。 承锦在原地站着,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一双眼睛目‘色’灼灼,盯着简离不动。 “不知简离现下,能否再唤二位王爷一声四哥九弟?”,简离目‘色’清冷,他自然没放过承锦的眼神,和浔阳一起三两步走过去,衣袖轻挥,神采自得。 浔阳已然两年不见简离,这段时间里朝内变化大,他本人何尝没有? 心‘性’阅历,目光眼界,待人接物,皆然。 且不说浔阳本对简离怀有歉疚,再如今,浔阳已经有了掌权之心,他想笼络与他有利的人,不断的强大自己,只有这样,才能不畏太子,不惧承锦,一步登天。 虽说简离目前无权无势,按照现下状况,根本没有笼络的必要,但是难保日后朝局不会有变化,反正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对手揽了他去。 “五弟这是什么话,都是自家兄弟,本该这般称谓的”,浔阳立时揽住简离的手。 简离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唤了声四哥,随后看向老九承锦。 “五哥,本王的身份在,讲不讲礼数都是本王说了算,方才四哥说的不错,自家兄弟,怎么称谓都是可以的,只不过本王认为,有些规矩还是要讲的,礼数不可废,自家府邸,五哥想如何便如何,在外头不可了,相信五哥懂得,也不敢放肆,是吧?”,承锦端的是一副正经模样,隐约还有几分傲气。 承锦的傲气被浔阳瞧在眼里头,使得他不由心内窃笑,简离来不及答复,他便抢道,“九弟言重了,你是位高便忘情吗?”,此刻他面则是一副规矩的调子, 简离自做看客,看着面前二人的戏码,不愠不闹。 承锦不理,却言道,“四哥做派如何与我有干?我只不过说了我的意思,我要按着这个规矩来,我管不了四哥,四哥怕也管不了我吧?”。 浔阳已经放宽了心,便由得承锦去说了,虽有几句过冲的话,他也不去理会了,反正只要简离能够看清楚自己和承锦的区别便好,他不是蠢笨人物,自然该明白今后当依附于谁。 “行了,二位兄弟的意思,简离已经明白了,两年虚度,许多礼数规矩我都记不得了,需要时间去捡起,好在如今还是在自己府邸,想来称谓如何,四哥九弟是不会见怪的”,简离看够了戏,心里头大概对着二人有了底,他便出来做了个和。 “自然不会”,承锦一双眼睛如鹰似隼,泛着锐利的冷光,直‘射’简离而去。 简离见浔阳心神已放,双目早四处‘乱’瞟去,他便直直对了承锦的眼,嘴角轻轻一勾,面了然的神情转瞬即逝。 解禁之后,府‘门’大开,宫里的赏赐一批批抬进来,众访客的礼物也够一一收归库房,程理闲散了两年,府可立时用的人手又不够,如今面对这样的局面,他颇有焦头烂额的状态。 简离遣了身边的随从去帮忙,连由作也不曾留下。 见此,另外二人也都遣了自己的随从去帮衬。 浔阳一直有话想问简离,但是碍于承锦在场,他不便多言,可是心思早不在,所以全程也有一句没一句的附和着。 去正堂小坐时,浔阳不过片刻功夫便借口方便出了‘门’去,言称待会儿便归,简离起身相送,心里暗道,“到底是忍不住”。 待到正堂只剩下简离和承锦的时候,气氛瞬时变得微妙起来。 “五哥,你如今身份尴尬你是知道的,两年时间虽过,但有些事情是刻在脑子里的,有些人当年没办成的事情,不代表如今不会继续,我让你守规矩,其实是想让你多多留意这样的小事,莫让有心人的杀念有了由头”,承锦言语恳切,满目皆是关怀。 “我知道”,简离点头,他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尚矮自己半头的孩子,半晌后又道,“你长大了,不过两年,你这般大了”。 承锦面‘露’孩子般的欣喜,也认真的看着简离,“我如今已经有了护着五哥的能力,再不会如两年前那般,只能被人打板子或者禁足了”。 “护着我?”,简离脱口。 “是,护着五哥,护着你”,承锦点头,眉眼弯弯,嘴角也是。 简离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面前这个未来的劲敌,可是看着他这个神‘色’,并不掺假,他一时糊涂,犹疑片刻后他严肃认真的低声问了句,“王爷想要什么?” “五哥是如何看待我的?”,承锦看着简离的脸,听着他的话,立马流‘露’出失落的神情,问话以后也不等答复,自顾道,“我不知道,也不管五哥是如何看待我的,我问五哥一句,你的心有多大?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在简离看来,承锦是他最大的意外,他目前还看不透他,不能轻易表‘露’心思,所以能忽悠的,他一概忽悠过去。 “王爷言重了,简离惶恐”,简离拱手低头退后半步,随即又抬头问道,“简离两年禁足府邸,未曾与外通信,但看衣着和冠子便知你现在已经封王,可不知道封号是什么,如果可以,望告知”。 承锦明白简离话里意思,但他也不恼,只是失落,他道,“我知道五哥还不信我,但你我来日方长,五哥你会明白我要什么的”。 简离不语,转身走到座位,拿起桌的茶盏,揭开盖子正‘欲’喝,却一眼看见里头的梅‘花’片,他转头看向承锦,“我记得你似乎”。 “所以我没喝”,承锦走前,他端起自己的那杯,又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五哥记得,真好,除了母亲,五哥是第一个记得的人”。 简离呆立,片刻后道,“我也记得当初你说过,而且,你还说过,这件事你只告诉过两个人,这种情况下,我记得有什么稀的,你告诉别人,别人也会记得”。 “父皇不记得,他和你是那二人”,承锦正‘色’,“我身边伺候的人能回避这个东西,是因为他们都见我不碰,只当我不喜欢,也顺应了我的喜好,真正知道,还能记住的,除我以外,是母亲和你了”。 “皇或许日理万机吧!他需要记住的事情太多了”,简离很快回复,在他的心里,他是排斥承锦的示好的,在没‘摸’清这个人的时候,他不会坦诚。 简离相信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此刻,承锦的殷勤是那‘奸’那盗,他到底想要什么,他现在不说,不代表简离相信了他的“好意” 在简离思忖之际,承锦含着笑意将手的茶杯送到嘴边,里头的茶被他饮了干净。 “你做什么?”,简离晚了一步,想要将承锦拦下,已是不能。 “好不容易等到茶凉了些,我自然要喝啦!”,承锦不只喝尽了这杯的‘花’茶,还将入嘴的梅‘花’片子也都吞了。 简离拿下杯子放在桌,接下来是无措,再之后是想要冲到‘门’口去唤人来,他的意图被承锦猜到,他一把揪住他的衣袖,“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五哥别去叫人”。 “你在胡说什么?方才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你自己说过你对‘花’粉过敏,食下一点便有‘性’命之忧,你!你真是糊涂!”,简离‘抽’开身,两步走到‘门’口,想要喊出来的话,被承锦的话给截住,他立马回头看他。 承锦说,“我要五哥留在这都城里,我要五哥再得封王之尊,而要这一目的达成,代价是什么,我自己都可以承担,方才所为乃至日后一切不过是其手段罢了!再说,即便我不做,五哥也要想心思去做的,五哥说,对不对?”。 简离定住,眼眸一暗,随即摇头,淡淡笑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一点也,不明白”。 承锦直问,“五哥甘心吗?两年前的状态你已经不满足了,何况现在!那夜之后,五哥真的是想想现在这样苟延残喘任人鱼‘肉’?不会的,你不是!相反,你能忍下这一切,自请两年禁足,你不是有大谋划又是什么?”。 “李承锦,你不妨直说你想要什么,你我如今大可不必再拐弯抹角”,简离不再回避,也不再装出云里雾里不甚明白的模样,诚是一张撕了半面的脸,好整以暇,在此之下还有几分可怕的‘阴’沉。 “五哥想怎么做?既然有些话说明白了,五哥可以现在明说,我以后该怎么做也有了张谱,这样不好吗?”,承锦坦‘荡’看着简离,全然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态度,仿佛一切都可以预料,一切都正如他预料。 简离不说话,缓缓后退,行到‘门’口处转身,状似随意了向外瞟了两眼,心里略微定了,他这才转身走到承锦身侧,盯了他片刻,直到他受不住的撇了下头。 “你既然能够这样问我,该很清楚我要做什么,我想要得到什么,那么,又何必我亲口告知”,简离眼神浮动,三两下滑到那茶盏,一眼过后很快回来,继续道,“你这样穷追不舍的问,反倒惹人好,你的目的和谋划,又是什么呢?”。 承锦笑,“我的诚心已经袒‘露’在五哥面前,可五哥不信我明白五哥很难再相信谁,只不过我前头也说了,你我来日方长,再过些时日便好了只不过,方才是我思虑不周,不该这么问你的,对不住了,若你不喜欢,便当我不曾开口好了”。 简离静默,算是应了承锦的意思,目前,他们实在不该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满心妄念 旁的如不了你的意,我这个人如你意,怎么样? 有些久远的记忆,清醒的时候想不起来,昏‘迷’不醒的时候倒是一幕幕逐渐清晰。。。 虽是残缺的片段,扶晞还是拼命的想要记住。 睫‘毛’轻扫,眉头微皱,扶晞睁开眼,这时候眼皮子还很沉重,她只能勉强左右转动看看,目下所及便是趴在‘床’边的冯夫人。 不甚透亮的光明,烛火昏黄,火星子一跳一炸,扶晞知道,这是夜里。 只这几眼,扶晞便再没力气,合眼皮,再度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屋里没有旁人,扶晞起身,刚刚下‘床’便踉跄跌坐在地。 “我怎么会这般没用了”,扶晞轻声念叨,随即扶着身侧的凳子起身,她拍了拍方才碰地的地方。 正准备坐下,房‘门’便被推开,转头一看,正是冯夫人,她看见扶晞醒转,喜‘色’立刻呈现,“姑娘终于醒了!可还觉得不舒服?”。 “我”,扶晞刚刚醒来,脑子里装了太多事情,一片‘混’沌,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答复。 “姑娘先坐下吧!别站着,来”,冯‘玉’梅走到扶晞身边,看她坐下了,自己也坐下。 “我方才有点‘迷’糊,没先谢过冯夫人,希望夫人不要见怪”,扶晞虽然是坐着的状态,但还是对着冯‘玉’梅躬了身,醒来不久,她觉得眼睛有些‘花’,便又‘揉’了‘揉’眼, 冯‘玉’梅不无关怀的问,“是眼睛不舒服,不然还是叫大夫来看看?”。 扶晞笑了笑,“无碍,有些‘花’罢了,现在好了”。 “是我忘记了,姑娘便是顶好的大夫,哪里需要叫大夫来”,见扶晞无事,冯冯‘玉’梅也轻笑起来。 扶晞仿似想起什么来,她开口问道,“我昏睡多久了?”。 “四天了,实打实的四天,若不是姑娘吩咐说不让叫大夫来看,你这个情况,我真会找人来看看”,冯冯‘玉’梅说话的时候,想起扶晞昏‘迷’那刻的模样,不由得又是一脸忧‘色’。 扶晞立时站起来,脱口道,“四天?我在这里睡了四天了?”。 见她这副模样,冯冯‘玉’梅也立刻站了起来,同她一般着急的问道,“怎么了,可是误了什么事吗?”。 扶晞每每在这种时候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在乎简离,她不想错过与他有关的任何事,不想误了他任何事,不想他对自己有哪怕一丁点不满意。 “叨扰了冯夫人,真是抱歉,我现在有些事情需要立即去处理,只能先走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救命之恩日后报答”,扶晞急‘色’匆匆的说完这段话准备离开。 不料,扶晞这边才踏出两步又跌坐在地,她自己想独立起身也是不行,两眼发黑,大有再度昏睡的迹象。 “姑娘可怎么了?可摔疼了?”,冯‘玉’梅被吓得不轻,她忙蹲下去扶住扶晞,又‘摸’‘摸’她的脑袋。 扶晞头晕得厉害,全身下也没什么力气,她自己扶额缓了片刻,又强撑着静下心来,给自己把了把脉,稍稍联想便大概知道自己这般是怎么了。 “夫人,我方才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扶晞强力冷静下来,耳边听着冯‘玉’梅关切的询问,她一一点头作答,随后又道,“眼下,我想走都是不行了”。 冯‘玉’梅这么会儿下来,都是担惊受怕,全程跟着扶晞的思维在走,前刻她那般急的想要离开,这刻又说不能走了,她立时‘露’出欣喜且疑‘惑’的神‘色’。 “我连躺了几日都不曾吃过东西,现下醒来饿得全身无力了”,扶晞略微停顿,正经认真的看着冯‘玉’梅。 冯‘玉’梅顿了一顿,而后明了的模样,她将扶晞扶起来,让她好生坐着,她则快步走到‘门’边去唤人。 扶晞坐在屋子里,大抵听得见冯‘玉’梅对下人的嘱托,方才端得一副正经模样,这个时候是如何也端不住了,她心内觉得羞愧。 这几日虽说是睡过去的,但是身体疼痛不休,梦挣扎不断,于扶晞而言也是十分耗费体力的。 待到冯‘玉’梅再度进来,扶晞已经缓和得差不多,她对着冯‘玉’梅点点头,孩子般羞道,“劳烦夫人了”。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与我有救命之恩,你有任何事是我尽得了力的,我都会很是欣喜的去做,何况这点小事,而且,这本是我疏忽了,这几天都只给姑娘喂了参汤水,竟也没有真的是怠慢了”。 冯‘玉’梅现在看着扶晞很少有之前的敬重,更多的是钦佩与怜爱,对能者的钦佩,对孩子的怜爱。 扶晞正‘欲’张口,冯‘玉’梅又道,“姑娘可千万别说你的相救之恩不算什么,姑娘善良大爱,可我冯‘玉’梅,整个冯家下,都将这件事记得清楚,但凡日后姑娘有事相托,我们都是倾力相助”。 “我”,扶晞看着冯‘玉’梅眼的认真,她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的,而且,自己现在本受着人家的好,实在不必再推辞好意,她便道,“夫人的心意知道了,扶晞有幸”。 或许是因为本快到饭点,冯府下人很快将饭菜端入房,一丈长的一张圆桌立时被菜肴铺满,扶晞早饥肠辘辘,等到下人们都退下去了,也不再矜持,接过冯‘玉’梅递过来的一碗清汤,一饮而尽。 清汤‘色’泽润白,汤面浮着一层清亮的油,汤纯如水,一点杂物也不曾有,汤味初时浓厚,下肚以后又似清淡香甜。 “好喝”,扶晞对于饮食不甚讲究,但是对于味道不错的事物,也不吝赞赏。 冯‘玉’梅笑笑,“姑娘才醒不久,腹空空不能太快吃大鱼大‘肉’,我便让底下人准备些清淡‘精’致的小食,这汤是用几味‘药’材和几样补物熬制两遍的双吊汤,姑娘医术那般好,不如试试有什么?”。 “党参黄芪茯苓当归‘肉’桂阿胶远志熟地黄川穹”,扶晞不带喘气的说出几味‘药’材,而后再带着浅浅笑意问道,“可还差什么吗?”。 “哈哈哈”,冯‘玉’梅愣住一刹,随后大笑,笑过以后道,“我真是问了个蠢笨的问题,竟妄想在‘药’材这一学调侃姑娘”。 扶晞想起此前在地下,询未也曾这样考过她,只不过那时候可没有这样好喝的汤,他是把‘药’材研磨成粉‘混’在水里,若是一味不差,便可以吃‘鸡’‘腿’,初时学得不劳,总要出些差错,她两年时间也只吃到这样的‘鸡’‘腿’五次。 得了这片刻,她已然恢复了些气力,又连带想起些趣事,不禁笑了出声,冯‘玉’梅不时给扶晞夹一些菜食,她一一下肚,味道都很不错,她的眼里也充斥着赞赏。 冯‘玉’梅看着扶晞的模样,她不禁也有了胃口,这一顿下来,她的饭量是平时的一倍。 饭后,扶晞在冯府沐浴更衣,收拾了自己。 “姑娘有事要办,我自然不会拦着,不过,此去过后,姑娘下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呢?”,冯‘玉’梅在西‘门’送别扶晞。 “回来?”,扶晞不解。 “嗯,回冯府,姑娘的家”,冯‘玉’梅直言恳切。 扶晞明白了冯‘玉’梅的意思,心里顿生暖意,不过没有表‘露’在面,她道,“我的事情办完了,会回家休息,夫人你好好珍重”。 拜别之后,扶晞以她可以的最快速度到五皇子府,到简离跟前。 她没有走正‘门’,不过她并不是几道‘门’能够挡住的。 简离看见扶晞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在‘春’照阁里看从程理哪儿拿过来的‘玉’,可知扶晞安危的‘玉’。 “殿下,扶晞来迟了”,扶晞看着简离的背部缓缓跪下。 简离并不知道有人进来,这个人还是扶晞,他被吓得轻颤一下,没有立马回头,他快速收好那块‘玉’,又随手从书架拿下来一本书。 “你去什么地方了,为什么来得这么晚,由伽由修两个早早安排好了,他们还问本殿你的下落,你猜猜,本殿怎么回答的?”,简离走到扶晞跟前,缓缓蹲下去看她,仔仔细细的看,他知道,扶晞是不敢直视自己的,他也肆无忌惮了。 扶晞低头,感觉简离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心越跳越急。 “扶晞错了,因为一些‘私’事耽搁了,请殿下责罚”,扶晞将头放得很低。 简离这么近距离的看扶晞,挑眼看见那个脖子边的痣,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很是‘迷’人。 整个‘春’照阁这么安静下来,简离不说话,扶晞也不敢吭声。 “起来吧!”,简离‘揉’‘揉’眼睛,率先起来,轻飘飘说句话以后,他走到桌边靠着,扭身拿起桌的茶杯。 杯盖轻启,简离要喝不喝的,直到扶晞站起来,他的目光转到了她的‘唇’,水润透红,他盯了几眼很快觉得自己有问题,立马转身,屏气不动。 扶晞看着简离这样,她莫名心慌。 殿下是生气了吗?我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消气。 “你有什么‘私’事?”,简离隔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他一步步走近扶晞,满心妄念,难以自持。 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向极好的克制力,在今天都烟消云散了。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失了分寸 有些事情,注定了就是注定了。 相互折磨也好,相互隐瞒也罢,我自己知道初衷是为你好,至少我心里是坚定且好受的。 你可以不知道不明了,我看着你好好的,我也开心。 ............................................................................................ 一双眼睛,如同黏在了扶晞的身上,微微眯着,想要将这个人看得透透的,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孩子对自己的在意,不可能因为旁的什么事情而迟来,如果有,那就证明有什么人什么事情比自己重要。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简离心里,万分不愿意,在扶晞的生命里,有超于自己的存在,哪怕他清楚明白,自己对她那样不好,一直利用她的真心,践踏她的情意。 “需要你想这么久吗?”,简离站在扶晞身后,两手搭上她的肩膀,私心靠近,感受她的气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释放自己的情绪,比如,带着思念的目光。 扶晞在简离碰触自己的时候几乎不能自持,她满脑子都空空如也,半晌蹦不出一个字来,身体僵硬到连呼吸都自觉是过分的运动,直到简离的又一问,她才逐渐清醒,气息稍匀,慢慢答道,“本是上来执行任务的,牵扯出了别的事情,我就耽搁了些时日,四天前我可能是太累了,就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 “睡了四天?你平日里办事情都不懂得顾及一下自己吗?不清楚这几年你学到了什么,一想到日后让你办事你可能自顾不暇,便觉得惶恐,此刻去大街上随意捡个废人教导几日,只怕也比你懂得如何机灵行事!”,简离瞬时收起自己的情思,手上的力度也加重了两分,虽不至于抓疼扶晞,但至少也让她感觉到了变化。 他腔调古怪,硬拗出的几分严苛。 奈何扶晞榆木脑袋。如果她能听懂这责怪之下浅含的关心,怕是也不至于在此后许久都觉得,简离对自己没半分情意吧! 连日来承受的压力,扶晞已经觉得身心俱疲,此刻简离稍微过重的言语,都已经让她受不住了,心里苦楚翻涌,委屈打心眼里生出来,“我......以后不会了,殿下别恼我,好不好......”。 不过十余字,已然能够听出扶晞的哽咽,也花费了许多时间。 简离一顿,心里收紧,更是不敢站到扶晞眼前去,他不敢看她,也不敢让她瞧见自己。 “前事不计,本殿先行离开,你收拾一下自己,晚点去寻由作,他自会安排你”。 扶晞哑声,“谨遵殿下的意思”。 简离放手,定了心神,步步退后走到门边上,最后瞧了一眼扶晞,“你若是哭哭啼啼,便当真不像话了,府里不缺这样的人,你若想,便回地下再去学个几年本事”。 说完便走,简离大步流星,迅速出门走至拐角处,然后轻巧灵便的闪身到另外一处窗口,他早便看好这个地方了,有一处缝隙,可以看见里头的情况,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扶晞本是觉得委屈,听见简离的话,立时忍不住掉下泪来,再等听见简离说哭哭啼啼不像话这样的言语,她垂下的脑袋马上抬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狠狠抹了一把泪,强忍着不敢再哭,直到听着脚步渐渐远去,她立马蹲在地上埋着头,肩膀微耸,偷偷的哭出声音来。 压抑又克制,委屈又别扭。 简离看着,不自觉红了眼睛,嘴巴撇了撇,如同孩子一般不知如何自处。 直到看着扶晞站起身抬起头,抹了抹自己的脸,又揉了揉眼眶,他才逐渐安定下来。 扶晞深吸了几口气,环视了春照阁,等着面色如常了,这才离开,按着简离的吩咐,去寻了由作。 这个时刻,他自当是在他自己屋子的,这府里一切如常,她很熟悉,也清楚知道该怎么避开旁人去见他。 简离等扶晞离开后,便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并没有给由作说过要怎么安排扶晞,只是他那个时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或者说什么话,只能随口抛,先找个法子让自己离开,并给扶晞一个去处。 此刻扶晞要去找由作,他便也过去,扶晞走避开众人的路,他大大方方走该走的路,比扶晞稍快几步,同由作简单交代了事情,便坐下来等着,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该又见到那个孩子,他心里几生波澜。 这样的反应,他也只对扶晞有过。 扶晞在来的路上,看到过简离,只是没有现身,她看着他进了由作的屋子,还试图在外头等着他出来,不过感觉时间有点长,她也已经收拾好情绪,再度见到他不至于失态,就趁着无人走动之际,上前敲门。 很快便得到了响应,门开以后扶晞迅速进去。 “扶晞见过殿下”,扶晞给简离行礼。 简离动动手指,示意她坐下。 扶晞点头,刚刚坐下,就听见简离说道,“怎么,避开人群,难度很大,竟是花了这许多时间”。 简离话刚刚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出这种没头没脑为难她的话来,毫无分寸,失了章法。 果然,看见扶晞面露难色,他也只能不语,一时尴尬。 好在有由作解局。 “府内进了不少新人,还未排查清楚是否有旁人安插的眼线,谨慎总好过出什么岔子,扶晞你额头上还有汗,是不是在外头等了许久,没人才上前来的?”。 扶晞看向由作,俨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嗯,是等了等,府内我细算路过的地方,有二十余人是新面孔”。 简离轻声嗯了下,然后自动跳过这个话题,说道,“本殿改了主意,所以到由作这边等你,准备亲自同你讲”。 “扶晞听着,殿下请讲”,扶晞一样,自觉跳过上一个话题,可能是记住了简离之前说过的话,她认真的模样和之前倍觉委屈时大相径庭,严肃许多,不带往日熟悉的感觉,此番状况,只像个上级和下属。 简离楞了一刹,随即便道,“这几日你在外居住,自己应该可以解决衣食吧!”。 “可以的”。 “嗯,那行,待会儿你等方便,自行出府去,四日后,本殿会出府,会去采买一些人入府为婢,那时候你便在这几条街道游动,见机行事,到时候带你回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到时候也会给你改个名字,而这四五日时光,你自行安排,想好好休息就休息,想处理私事就处理私事,明白吗?”,简离心内纠结着,这样说给她听,她总该懂得,要珍重自己的身体了吧!而自己也给足了她空间,让她去办那些自己不清楚的事情。 扶晞很快的问,“不改名字不行吗?”。 “什么?”。简离一时不懂,很快明白后,答道,“到时候看着办吧!”。 “知道了”,扶晞喃喃。 简离瞧着她又低了头,“新的身份,自然需要一个新的名字,对你安全些”。 “扶晞懂的,只是,这个名字是殿下给取的,也用了好几年了,我,习惯了”,扶晞如是说道。 “你在地下这段时日也有新名字,你也听了应了许久,而且,在这地下没人唤你扶晞,你不也过过来了”,简离很快的回复。 扶晞更快的答,“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简离坐直了身子。 “就是不一样”,扶晞声音略扬了几分。 由作眼见情况不对,这两个人情感外露还懵然不知,愈演愈烈,再这么聊下去,还不知会说出什么来,他便轻咳了两声,“见机行事,还有好几天呢!这个事情不算重点,总有两全办法的,说点别的吧!接下来也还是有其他要办的事情的,对吗?”。 简离扶晞二人双双瞥他一眼。 随后,这两人也轻咳了两声。 “大致就是这些,细节的事情,见机行事吧!”,简离半转身子,侧对着扶晞。 扶晞点头,“知道了,扶晞明白怎么做”。 “还有就是,若你得空,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好好熟悉地形,你在下面待了太久,不方便你以后行事,另外,你着男装方便,若无特殊情况,以后你就穿着男装示众”。简离嗓子发干,拿了个茶杯,由作会意,就给他添上了一杯茶。 简离缓缓喝下,眼角余光扫了一下扶晞。 扶晞一贯说,明白,知道该如何做。 就这么简单的一些交代,三人耽搁了片刻,也沉寂了片刻,最后还是由作说道,“代得越久越不方便,你现在离开吧!我去给你看着,只要没人,你从我这个屋子右侧面跃上,再跑过两个屋子,便可沿墙跳下离开,那是个窄巷,无人把守,现下也不会有什么人在的”。 照着这些提醒,扶晞给二人道了别,便离开了。 不知道是处于什么缘由,扶晞兜兜转转从小巷子绕到了府邸正门,看着这门庭,她的记忆一晃便到了第一次入府的时候。 这许多年过去,因缘际遇难说,她很难想象当初一个要饿死冻死的丫头,如今能够飞檐走壁。 藏在心里的情愫,虽因许多事而备受打压,但是丝毫不影响它萌芽成长。她心内透亮,清楚得很,有些东西,一旦成型,就阻碍不了发展了,时间而已。 一阵风吹来,扶晞眨巴两下眼睛,挑头离去。 正如由作说的,接下来也还是有其他事情要办的,事情又多又杂,而且,刻不容缓,容不得她半点休息。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婴儿啼哭 成长要以什么为代价? 简离的代价,扶暖的代价,就这两个已知的。 与扶晞而言就是最直观的案例了。 一个让她看不透,一个让她越看透越陌生。 ............................................................................................ 离开简离的府邸后,扶晞先回了一趟冯府,匆匆见了冯玉梅,交代了几句之后,她又紧赶慢赶的潜入了姚府,等了好片刻,才等到扶暖回到自己的房间。 等她关门之后,扶晞才现身。 “扶晞!”,对于扶晞的出现,扶暖是很开心的,甚至带着一点兴奋。 开心是因为得见故人,兴奋是她知道,那个自己恨之入骨的贱人,如今就在她的手中。 上回匆匆一面,扶暖说过要去见见,扶晞说近几日有事要办,需得过几日才行,现在她来找自己,或许就是时间合适了,一想到终于可以发泄恨意,她整颗心都被这样的期待给填满了。 扶晞还是习惯性的给扶暖先把脉,确定她的身体无恙以后,放心的笑笑,“我这几日在忙,没办法来见你,你身体很好,我放心了”。 “我知道的,所以这几日我按照你的嘱托,好吃好睡,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扶暖挽上扶晞的胳膊,忍不住说道,“我是不是可以去你安排的那个宅子了?”。 如果扶暖不提这个事情,扶晞几乎都忘记了,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扶暖的肚子,“你真的那么想去看吗?看了又能够怎么呢!”。 扶暖知道她担心什么,急忙说道,“你方才也已经给我把过脉了,你知道我很好的,而且距离临盆还有段时间,我真的可以的!”。 扶晞还是耐不住她,她心里清楚,夏露是扶暖如今最大的心结,低头皱皱眉,而后问,“你有什么能够让自己出府的理由吗?那种需要至夜方归的理由,我怕路途遥远,你难以忍受颠簸,马车只能缓缓前行”。 “上香祈福!”。 可能是早就设想过这个问题,扶暖不带犹豫的脱口而出,这在扶晞听来,也确实是个不错的理由。 见扶晞点了点头,扶暖赶忙又问,“你那处宅子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那附近可有寺庙?”。 扶晞道,“有个木元寺,不过我只是路过过,所以并不知道那里面主要是供奉的哪一路神仙”。 扶暖想了想,“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地方了,木元寺是可以的,这真的是天助我也,也免得我此番作假,后续被查了”。 看着扶暖开心,扶晞也不自觉的展眉,想着自己尚有几日自在时光,便可在这几天就把这个事情给了断了,往后的时间,扶暖安心养胎,直到生产之际,她自有办法将她带出来,藏到一个姚家找不到的地方去。 到时候,扶暖想要过怎样的日子,便让她过怎样的日子,她有足够的财力物力让她这一生,再不受波折困苦。 “明天可以去吗扶晞?”,扶暖又问。 “可以,你这边安排好,就往木元寺那个方向去,我会在路上接应你”,扶晞说着从腰包里取出来一个半根拇指大的小木盒,交到扶暖手上。 扶暖打开看了看,里头是个小石球,这些时日下来,她知道扶晞给她什么东西都不是心血来潮或者毫无用处,她好好收着,然后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是很厉害的一个*物,我之前给过你的丫头一管迷烟,但我仔细想想,你自己也准备一份比较好,我日后可能不可以随心所欲的行动,我怕你有事的时候我帮不了你”,扶晞的预感总是悲观的,她不知道往后是否真的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情况,但是她会尽可能的预防,实在不行了,也会想一个保全的法子。 扶暖怔怔不说话。 扶晞拍拍脑门,“对了,还没告诉你怎么去用,真是......”,她自顾笑笑,又道,“这个小石球是被药物淬炼出来的,表面的药物只能溶于水,日后要用的时候,就将它在一杯水里滚一滚,那么那杯水就成了药,甚至都不需要喝下去,只要你泼在对方脸上,或者面前,你自己记住屏息五六声,你就不会有事,石球可以重复使用,所以,你小心收好,如果用湿手拿了它,记得用醋洗洗手......”。 “扶晞”,扶暖上前一步,靠在她的怀里。 “怎么了”,扶晞一时错愕。 “说个极其幼稚的话,若是当初我没出府,若是我没轻易相信那个男人,若是我拼死跑出那个地方,若是我没有轻易相信夏露,若是我没有到这个姚府来,多好啊!”,说这话时,扶暖眼冒泪光,她吸吸鼻子,将委屈辛酸一并压了下去。 扶晞听着这话,很是难受,她不知道是否该如同扶暖一样,去设想一下自己当初如果早点告诉扶暖,由仟的人品,如果那天她多问几句,如果她拦住扶暖,如果她在去四皇子府之前就先去花朝院...... “已经是过去了,你别再想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扶晞拍拍她的背,而后两手握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别哭”。 扶暖浅笑点头,理了一下鬓角的长发。 “你看我,这么久,从未问你这些时日是如何度过的,现在,这般有本事,是殿下教你的吗?我依稀记得你找到我的那日,还未到殿下的解禁之期啊!”,扶暖问出了一个她憋了很久的疑惑。 扶晞讶然,而后想想也没觉得不妥,简离被禁足的事情,可以说整个京都都知道了,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扶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姚府,朝夕相对的人又是朝中之人,她或多或少也是听说过一些的,好歹也是故主,留心也是应当的。 “这其中有些曲折,当初宣旨禁足之前,殿下召集过全府上下的人,陈明厉害,是去是留全凭自己,他全然不干涉,而我之后经历的一些事情,三言两语很难讲清楚,而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去回忆更好”,扶晞不是不信任扶暖,只是不管是简离的事情,还是莫生的事情,她知道了都没有益处,所以,只能这样半言半语,让她自行意会。 扶暖很聪明,大致听了一些,便不再问下去。 二人简单叙话,不多时,扶晞便离开了。 出了姚府,扶晞便不知道要再去何处。 简离那边是不能再去了,自然也就不能回地下。 心空空的,四处游走了半个时辰。 扶晞买了酒食和一些小点心,又去马市挑了匹马,往当年那个破庙的方向扬鞭。 依循记忆,找到做记号的埋老乞丐的地方,将吃的东西摆好,跪下磕了九个头,扶晞抿嘴笑笑,很快撑不住,牙关上下打了几个颤,哭丧着一张脸,“小九来看你了”。 简离在扶晞离开后,回了书房,看了应娉婷丧仪的安排册子,确认无误以后,让由作按照这个吩咐下去,明日,他还要去见应娉婷的家人,一想到初次见面,竟然是为了丧仪,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淳宁生下来以后,他就着人送往杜衡和春喜的住处,全然让他们照料,对这个孩子提在嘴边的唯一一次,还是挑选奶娘的时候,此刻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没让任何人跟着,独自便去了。 两位老人家看见简离过来的时候,都心领神会的牵引着他到了孩子的床畔,看着他缓缓坐下,他们才悄悄离开。 简离看着熟睡的孩子,整个人就立不住了,往床栏靠去。 “淳宁,日后你若问起我你的母亲,我该怎么作答呢?我尚且在孩童时代还有母亲关怀照料,你自出生,便没了,而我又是个朝不保夕的无用父亲,你稍微懂事,便会怨我至深,恨我入骨吧!”。简离第一次掩面痛哭,或许因为这外头候着的是杜衡和春喜,他并没压制自己的哭声。 直到孩子醒过来,听见哭声一并哭起来,简离才收声正了颜色,他慌张又小心的将孩子抱起来,极尽温柔的哄着他,“不哭不哭,宁儿不哭,父亲不哭啦!父亲吵到你了,着实对不住,对不住啊......”。 血缘天定,即便简离从未这样抱过哄过什么小孩子,手法拙劣到不行,可是李淳宁就听了这么几句,很快不哭,提溜着眼睛看他,简离笑,他便跟着笑。 守在外头的两个老人家,暗自抹泪,听见孩子哭声的时候,春喜本欲进去,杜衡一把拉住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一会儿,里头就传出来简离哄孩子的声音,他们不知道是哭是笑,只得再退后几步。 这天,简离至深夜才离去,踉踉跄跄,惹人担心,若不是由作寻来了,杜衡都不许简离独自回去。 由作路上想说什么,简离按了下他的手腕,低声道,“离开这里再说,免得他们担心”。 “我叫祝之庭过来瞧瞧?”,由作见情形不对,尽力压低了声音问他。 简离隔了一会才回道,“别说你也会医术,我自己都知道是什么缘由,不过就是情绪激动,伤神所致,歇息一会儿就好了,不必麻烦问诊,扶我回流云就好了”。 “嗯,那我着人准备热水沐浴,你再吃点药吧!”,由作说话的同时,也在给简离顺气。 简离点头。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陈国暗使 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 不管你在别人眼中嘴中是个怎样的人,我自有我识人的准则。 你对别人好或不好都是你的事情。 我只需要记着,你对我的好,便足够了。 大道两边,我爱走左便走左,爱走右便走右。 .................................................................................... 天蒙蒙亮的时候,扶晞便出了门。 昨日她在老乞丐坟前祭拜,待到落日才离去,在城中找了家莫生名下的客栈投宿,交了足够银钱,这几日她都准备在这住下,洗漱过后她便脱去衣物躺在床上,嘴巴张合,低声呢喃,不一会儿便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她是真的累极了。 骏马轻驰,直往城外的宅子去,她需得在扶暖来之前,打点些事情。 快要到宅子的时候,扶晞放慢了速度,她看见宅门是开着的,门口站着九个个人,另外还有十二匹马,这些人均是短装打扮,看马背上驮着的包袱,这群人有小型商队的架势。 尚且不清楚来路,扶晞暗暗从怀里拿出半月形面具戴上,好在今天穿的还是男装,露出皮肤的部分,她也抹了深色的药粉,不仔细打量,也看不出她女儿家的身份。 “请问众位是......”,扶晞不曾下马,只是停在门前,眼睛瞟向离得最近的一名男子,话也只说了一半。 一众人看向扶晞,被问话的那人仰着头,不答反问,“你是什么人?”。 扶晞称,“这所宅子便是在下的,不知众位哥哥,有什么事造访”。 众人听到扶晞这么说,便也没再齐刷刷的盯着她,只是留下交谈的那人继续回应,“哦,原来是这宅子的主人,我等是行商到此,流连了一段时日,如今出城去往他所,水囊里面的水不够了,看见宅落,就想着装点水”。 “原来是这样,请同我进去,我带你们装水”,扶晞闻言,便下了马,她将自己的马牵引到树下,系好绳索。 扶晞知道其余众人并没有紧盯着自己,便佯装寻找水囊,四下看了几眼,心里登时起疑,当下不敢放松警惕。 那人挥挥手道,“我们已经有几个同伴进去了,我们众人在外等候而已,多谢了”。 扶晞不便多留,她点头示意,正欲入门,便见到夏露同三名男子一起出来。 “扶公子!”。 虽然扶晞戴了面具,但夏露还是轻而易举的认出了她,唤了她一声,便立马走到了她的身边,缓缓说道,“他们是一起商队,途中水喝完了,方才是去取水了”。 扶晞点点头,“我方才在门口同这几位哥哥聊了几句,知道了,你今天,怎么这般早便起床了?”。 “你不在,我日日醒得这般早”,说着,夏露便低下了头,红云飞散。 在场的众人,不是转头望向别处,就是有意无意的咳了两声。 扶晞不觉有他,只是望向了方才出来的几个人,眼睛锁在一个人身上。 是和风。 两年多前,西郊狩猎匆匆一面的那个和风,前不久来源客栈失魂落魄丢了腰牌还浑然不知的和风。 和风将水囊分散下去,而后同扶晞对视一眼,拱手作揖说道,“多谢施水,我们就不久留了!”。 扶晞面不改色,同样拱手作揖还了一礼,“我也不送,祝各位财源广进!”。 说完了,扶晞便拉着夏露的手入了宅门,而后关上两扇门,那时候,外面众人也逐一上马,不多时,便听见了驭马的声音。 夏露红着脸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扶晞面色凝重,顾不上她,全然没去瞧她,她小心的跑去右面的墙,轻轻一跃,攀附在上面,直直的看着那群人离去,直到看不见马队扬灰,她才下来。 是和风没错,那么结合上次偷听到的东西,这群人根本就是什么商队,而是陈国暗使,伪装至此,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上回怕以莫生的身份介入,会错失重要情报,就没声张,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又比较多,昨天见到简离的时候就忘记告诉他这件事了,如今再次发现不寻常,看来是时候了。 夏露看见扶晞上墙,就楞住了,她跑到墙边等着,看着她下来,面色严肃,便小心的问了一句,“刚刚那些人,有什么不对劲吗?”。 扶晞的沉思被打断,惯性的问道,“什么?”。 “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让他们进宅子?”。 瞧夏露一脸认真担忧,扶晞知道自己方才全然不顾,行为反常,三言两语是不能绕过去的,于是说道,“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但是他们说谎是肯定的,他们不是什么商队”。 “怎么这么说?”,夏露见扶晞一步步在往厅里走,她也就跟上了。 “马上行囊包裹半旧不新,包口的绳索却很新,不曾有打开的痕迹,这是一点,这群人的服饰都比较适合策马,又着急补充水源,也就是说接下来有很长一段路需要快马加鞭不做停留,可明明这京都临近的两个郡落都十分富饶,我们南国天子还针对这些地方实行了商业政策,他们要想经商,实在不必越过这里,这是第二点,他们的马都打了铁蹄,这不像商用马,这是第三点,还有,我观察了他们的手,不做别的动作的时候,一直都是握拳垂下的状态,很不放松,这说明他们一来紧张,二来都会些功夫,并不是一般商人”。 夏露听了这几点,神色更加不善了,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吐出一声叫唤,“扶公子......”。 还有许多,扶晞都还没和夏露言明,只粗略说了几点,瞧见她面色不太好,她便又道,“不过你放心,他们没有什么威胁性,只是隐瞒了身份而已,进来取水是真的,已经离开,也是真的,所以,往后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那就好”,有了扶晞的宽慰,夏露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不怕自己怎么着,就怕给扶晞带来祸患。 扶晞今天什么也没吃,策马跑了一路,已经饥肠辘辘,她到了一杯水,还没喝下去,就被夏露拦下,“扶公子等等,这水是凉的,如今更时候喝些温热的茶水,我去给你取来”。 “茶水就不必了,这边现在有什么吃的没有,我此刻饿极了”,扶晞放下水杯。 夏露闻言,急忙道,“有的有的,我去厨房给你取来,公子等我,我去去就来”。 看着夏露出了门栏,扶晞拿起刚刚放下的水杯,一口干了,继而又倒了两杯喝下,真的渴到不行,随后她坐下摘了面具,松了筋骨,瘫软的靠在椅子背上闭目休息。 不多时,夏露便端着一个食盘过来了,扶晞听见了细微声音,睁开眼睛瞥了一下,距离很近,她也就没有起身去接,只等着食盘落桌,道了声谢。 夏露又是一阵脸红,轻轻说着小话,“这有什么好谢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扶晞听见了也当没有听见的,她端起清粥便送到嘴边,温度刚刚好,不烫不凉,喝了两口,才拿起筷子,吃起小菜来。 “我今天过来得急,也没给你带些什么东西,你可缺些什么吗?”,扶晞也没抬头。 夏露心里一个声音落地,缺你。 当然,她没把那两个字说出来,只是道,“有人来过,不缺什么,之前你也备下很多东西在这里了,闲来无事,我还会做做女红”。 说到这里,夏露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荷包,轻轻放到桌面,又缓缓推了一手,送至扶晞眼前,“我知道公子不缺这个,但是我绣来有趣,你若不想带在身上,也可以放在家中,随便哪处”。 扶晞咽菜的速度骤然变慢,她忙喝下一口粥,含糊不清的说着,“我不喜欢青色”。 夏露尴尬一笑,藏不住的惶恐不安,她小心的问,“那公子喜欢什么颜色?”。 咽下最后一口粥,扶晞收拾了一下碗筷,小心的不去触碰那个荷包。 一直没等到答复,夏露也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她收回那个荷包,低落的说道,“扶公子放着别动,我来收拾就好了”。 扶晞闻言,也就不动了,鬼使神差的,她拿走了夏露握在手里的荷包,说道,“我现在觉得青色也不错,谢谢”。 夏露才拿起来的碗筷登时放回了桌面上,扶晞的这番举动,即便是无心之举,在她心里也是万分的肯定。 在她失神的空档,扶晞丢了一粒药丸在方才夏露端过来的热茶里,她将热茶递给夏露,“瞧你,怎么像被吓到了,都快哭了,喝杯热水吧!”。 这个时候,扶晞递过来的什么,她都乖乖接下。 一杯饮尽,夏露已经热泪盈眶,“扶......”。 药效很快,才吐出一个字,夏露就觉得热气上涌,脑袋发晕,整个人头重脚轻倍感无力,眼前也犹如迷雾重重。 “怎么了?”,扶晞伸出手在夏露眼前晃了两下。 “我太,太开心.....心了”,夏露半倒在扶晞怀中,她抬手揉了揉自己额头,“有点头晕”。 扶晞两指适时的在夏露腰间的一处穴道按下,重重的揉了两下,立时她便晕了过去,见她没了声响,扶晞便将她拦腰抱起,随意挑了个房间,把她安置在床上。 只有她昏睡,扶暖才能不用躲躲藏藏。 扶晞用的这味药本是治手脚冰凉的,和夏露之前吃的药没有冲撞,也不会对她的身体有别的什么影响,反倒会让她醒来以后经血畅通,昏睡的两个时辰里,血液会加速运转,里久积的毒素会进行一次清理。 关好房门,扶晞再次上马,她这回没有扬鞭,她想看看马蹄的痕迹,推出和风他们所行的放向。 这边只要还不到寺庙的那块地方,就一直人迹寥寥,鲜少有马蹄或者车轮的印记。 铁蹄留下的痕迹又和别的常规马蹄有所不同,扶晞很快辨认,今天的那十二个人不是一个方向,他们十一个人是朝北而行,一个人是回城了。 不出意外的话,回城的应该是和风,他估计只是护送这些人出城,而他还是要回宫的。 扶晞将这些记在心里已经,便往木元寺的方向赶去,这个时间盘算,扶暖也该要到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情感寄托 因为事关于你,我开始谨小慎微。 ................................................................................ 山路崎岖,但在扶晞行来,算不得什么。 在地下的时候,不是没有演练过多种难行的道路,尖刀烈火,箭雨寒冰,她都带着那一腔孤勇不要命的跑了过去。 如今的移形换影,青兽技法,都是她一次一次的忍痛苦练出来的,纵使天资聪颖,也需勤学才行。 在莫生没有运气可言。 当下,轻轻松松穿林点石,半跑半飞的到了木元寺山脚下,扶晞停了下来。 因为马车和轿子都是不能上山的,所以要去木元寺进香面佛的人,只能从这开始步行,好在这也不是什么高山,走起来不算累人。 这木元寺素有灵验之名,香火可以说旺盛,矮矮山路挡不住潜心向佛的一众信徒。 在这山脚下,可以看见许多大户的轿子或马车。 扶晞细细看过去,并没看见姚府的下人,想来扶暖还没到。 看着时辰还早,扶晞就在一片树荫下寻了块石头坐下,耳朵没闲着,眼睛则时不时看过去,如果有新的车辆过来,是逃不开她的。 估摸着时间不错,没过半柱香的功夫,就瞧着姚府的车马过来了,扶晞起身,缓缓走过去,看着扶暖从马车里出来,二人眼神交流了一番。 扶暖对着车夫和两个随从说道,“我今日要在这里用上一顿斋饭,你们不必等在这里,先行办自己的事情,日落之前到此处等候便可以了,上山拜佛的事情,绿屏陪在我身边就行”。 扶晞越过这一行人,自顾上山,只是到了转角处便放慢速度,不一会儿便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停下片刻,随后和身后来人并行踏步,目不斜视看着脚下的路,声音轻轻的,“怎么不坐轿子,你这身子怎么受得起马车颠簸!”。 “没事的,都这个月份了,胎象很稳的,马车里备着软垫,靠在上头不觉颠簸”,扶暖的声音也是轻轻的。 扶晞回头看了看。 绿屏那丫头在扶暖身后两步之遥,一来自己不窃听主子的交谈,也防止他人窃听,二来可护着主子,但凡有后倒的一点可能,她都能有所反应。 两人对视一眼,扶晞勾唇点了点头。 回过头来,扶晞还是用两指勾上了扶暖的脉搏,静心片刻,知道身体安康后,她就停了下来,“你真要上这山上去拜佛吗?”。 扶暖一愣,随后笑道,“自然不用”。 扶晞随即指往另一方向,“那我们就从这条路上走,可以避开山脚下的众人,也能去到那所宅子”。 没有半分犹豫,扶暖点头。 三人趁着如今没人上山下山,换了方向,因为原本就不远,又是平时没什么车马行走的路,一路上畅通无阻,扶晞在路上折了根木枝做棍子,一路上给后面的两个人拨开野草。 在绿屏的搀扶下,扶暖也不觉得十分辛苦。 行过短坡,三人便来到了宅子门前,临近的几处地方,花木繁多,这门前几棵桂花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竟到了这个节气,还余着几分香气。 扶晞见扶暖微微喘气,便知道这段路,特别是上坡,让她受累了,她到她身边慢慢给她抚背顺气,“好点没有”。 扶暖点点头,手不自觉摸上自己的肚子,“我没事,只是这孩子刚刚动了”。 扶晞闻言,便也摸了两下,小声道,“这是什么感觉啊!”。 “日后你会明白的”,扶暖点了点扶晞的脑门。 扶晞点点头,随后在前面开路,因为离开的时候,门闩还是横上的,她总不能让她们也跟着自己跃墙,于是就先自己进去了,随后开门,领着她们入门。 “小丫头,你就在这厅里休息下,自己转悠也行,吃的喝的厨房应该都有,我带你家夫人去办点事情”,扶晞对着绿屏,好声说道。 绿屏听完,只看向扶暖,见她点了头,她便听话的说道,“绿屏知道了”。 扶晞领着扶暖往夏露躺着的房间去,路上她说道,“你这小丫头倒是真心对你的,也听话得紧”。 “她家里人都不在了,无依无靠,命也是我捡回来的,拿我当唯一的依靠,自然听我的”,扶暖不以为意,她现在满心的念想,都放在即将见到的夏露身上。 扶晞听完,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这话说得多像自己和简离呵! 扶晞对简离最早的情感依托就是因为当初他将自己捡回王府的时候,是他给了无依无靠的她一个住所,如果没有他,她早就冻死饿死在野外,为豺狼野兽所食,如果没有他,她感受不到程理父亲般的疼爱,也不能有由伽这样的兄长,不会有之后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简离的给予,在扶晞的心里,他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她仰望着他,而后这样的情感转为倾慕,在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接近中,情窦初开,情根深种,情难自控。 时至今日,即便扶晞知道许多她不愿面对的事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着,即便简离和自己最早的想象有所出入。 见扶晞停下了脚步,扶暖回头,三两步走向她,“怎么了,扶晞?”。 扶晞回过神,低了一下头,不想叫扶暖看出什么不妥来,随后抬头说道,“你心里对夏露有百般恨意,如今又是时隔许久见到她,待会儿千万克制自己的情绪,别伤着自己,别伤着孩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让我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会控制自己的,毕竟,这是我期盼了很久的时刻,我是主导者,除了开心,没有别的更多情绪了,真的”,扶暖很是认真,眼里满是期待和恳切。 扶晞明白,她也不多说下去,牵着扶暖就径自走了,只一个拐角就到了,停在房门口。 扶晞瞧了对方一眼,见她点了点头,她便推开门,让扶暖进去,她紧跟其后。 极为缓慢的五六步路,扶暖走得很小心,她半托着肚子,气息渐渐变粗,直到站在床前,真切的看到那张她当作噩梦的脸,开始屏息。 扶晞没有上前,就在扶暖身后一丈远,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的呼吸声,直到她的肩部不再耸动,呼吸渐缓直至平和,她的心才落了地。 就这么静默了片刻,扶晞打破沉寂,“为了让你们不会有冲突,我对她用药了,让她昏睡,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就该逐渐清醒了”。 扶暖隔了一会儿才回道,“那毒药,还有给她吃吗?”。 “并没有”,扶晞没有隐瞒。 “也行,想来是你没有,今天我出门带在身上了”,扶暖转头看着扶晞,她眼睛没有离开她的脸一刻,右手伸入左手袖口,很快拿出一个药瓶子,递给扶晞。 扶晞接过,细细看了一眼,随即暗了眼眸,“我有一万种方法让她死去,你给她一个痛快,也给自己一个痛快吧!”。 “不行”,扶暖的果决,是扶晞意想不到的程度。 扶晞顿了会儿,抬眼的时候,也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留在这个宅子吗?”。 因为想到了简离,扶晞又开始动摇,她心底不愿意这样残忍的去对待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夏露。 “我并不想知道太多会动摇我想法的东西,即便我知道自己是很坚定的,但我担心我会给你我对这个人还有宽恕余地的错觉,浪费你我的时间,消耗你我的情感,所以,你别说了,晓得了吗?”,扶暖向着扶晞走了两步,握了握她拿着药瓶子的手。 “我知道你的坚定,但我想要告诉你,你可以不原谅她,但我希望你能怜悯我,让我自私一回吧扶暖,求你了”,扶晞反手握住扶暖,她急得像得不到糖便会哭的孩子,皱着眉头,紧咬着下唇。 扶暖不忍,虽是不语,却也点了头。 “不管是去找你的过程还是后期去那个地方的时候,我都是男子打扮,夏露一直以为我真是男子,她早便流露出对我的喜欢,我几年前不懂,现下却是很明白,因为要将她顺利赎出来,还要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这个地方,所以,我一直没有向她解释我的身份,我很难让一个真心对待我的人惨死在自己手上,你明白我的难处吗?”。 扶晞看着扶暖她的眼睛一点点升起波澜,神情也很是复杂。 “我希望你开心,这份心思不假,我对床上那个人有所愧疚,也是真的,我真的很没用,犹豫不决,摇摆不定,对不住,我真的很自私,我知道我不该将自己的情绪强加在你身上,可我真的这么做了”。 在扶晞不知道还能继续说什么的时候,扶暖不知怎么大笑起来。 她搂着扶晞,额头靠在扶晞肩膀上,笑得很是用力,没有半点掺假,在扶晞不明所以的时候,她抬起头,眼里是泪花点点,闪闪垂落,眼角还是带着笑意的,一字一断的说道,“真,好,好,得,不,得,了”。 扶晞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反复如此,嘴皮子动来动去,始终没开口。 扶暖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自己顺了顺气,随即又拍了拍扶晞的脸蛋,笑着道,“我的好扶晞!”。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失身剧本 当你知道她同我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她会找到我,她会帮着我,她会让你下地狱。 ....................................................................................... 扶晞不知道扶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还是欲言又止的不知所措。 “早知道这样,我便不用大费周章了”,扶暖这个时刻开始细细打量扶晞的脸,确实是张极其好的脸。 “怎么了扶暖,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了”,扶晞将扶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握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 “我可以不用她老死了,也就不需要再给她吃毒药了,你开心吗?”。 扶晞展了眉头,可才一瞬,她就又开始紧张起来,“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我以前,觉得她这样的人最在乎的是青春容貌,所以即便是死,也要她不痛快,可今天,我知道她在乎你,她喜欢你,一个女子,在乎容貌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取悦心上人,可若是这个心上人你她得不到,便什么都是白搭”,扶暖反握住扶晞的手,心里的想法已经逐渐成熟完善。 “你......你想让她知道实情,然后希望落空?”,想到这里,扶晞心里舒了口气,这样的处理方式,在她看来,已经很仁慈了。 缓缓将目光投向床榻上的人,扶晞心道,你对我的情感来得飘渺又不切实际,许多东西都是你的想法加强而来,倘若知道了真相,明白你我不可能,伤心归伤心,总还是可以好起来的,时间久一点就行,到时候命保住了,自由也得来了,天高海阔,往后余生随你自己去过,如此真是最好的结局了。 扶暖随着她的目光也一并看了过去,自顾说道,“不止,我还要她备受心里折磨,羞愤自尽”。 “什么?”,扶晞扭头。 扶暖讥笑,而后拉着扶晞的手往床榻走去,站定以后又问,“她估计多久就会醒?”。 扶晞低头一想,答道,“不足一个时辰吧!”。 听完,扶暖立即动手扯了夏露的腰带,正欲继续的时候,扶晞拉着了她,“你这是做什么?还有,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怎么做?”。 “时间紧迫,我可以先初步的告诉你,她不是喜欢你吗?我要制造她被人奸淫的假象,等她醒来,我要看她如何面对你,除此之外,我不会让她知道你女孩子的身份,我要让她用复杂情绪看着你同他人欢好,对你小心讨好的时候,百般不得的时候,不堪重负的时候,再最后告诉她实情,那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扶暖说着话,趁着扶晞手松,她继续去扯弄夏露的腰带裙裾。 扶晞如同当头一棒,她慢慢的明白了扶暖先前那话的意思,回过神来的时候低头瞧见扶暖的背影,她不自觉的向后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扶暖转头去看,见扶晞倒在地上了,随即去扶她,略微带着一点慌张,“扶晞你怎么了,不小心还是身体不舒服?”。 见她眼里的陌生情绪,扶暖慢慢明白了一点,她挽着扶晞手臂的手也收了回来,“你不愿意,你同情她,你觉得我残忍”。 三句话,都是陈述句。 扶晞瞥了她一眼,仓皇起身跑了出去,不留一句话。 扶暖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带着一点恼意跺了跺脚。 可这并不代表,这个想法就不实行了,扶暖还是脱下了夏露的衣裳,将床铺将房间都弄得凌乱,又在夏露身上各处制造出欢爱过后的痕迹。 环顾了一圈,扶暖将最后一个眼神留给夏露,阴狠得意,低声冷哼一字,随后离开屋子。 扶晞跑出去以后并未走远,就在拐角处站着,腿软站不住便沿着墙角坐了下去,神情呆滞,直到扶暖出来,走到她身边,她扶着肚子缓缓跪下,唤了一声扶晞的名字。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终是看不得扶暖这副模样,扶晞即便疲惫不堪,也还是小心的将她扶起来,对上她的眼睛,张皇失措,小心谨慎,“有什么你同我好好讲就行了,不必......不必这样的”。 扶暖起初不肯起来,直到扶晞用了气力,她不起也得起来,她看穿了扶晞的心思,她明白她的眼神代表什么,也晓得她言语里的无奈,可她已经把心横了,不管有怎样的阻力,都是不能让她停下来的。 “帮我,帮帮我”,扶暖也快哭出来了。 扶晞顿时觉得无形大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她憋着不让眼泪掉出来,轻轻的答道,“好”。 扶晞扶着扶暖到最近的屋子坐下,听她完整了后续要做的事情,心下了然。 看着扶晞的脸,扶暖也是不忍,她翻出陈年旧事,完整的告诉了扶晞,她的恨意从何而来。 “除了我和你讲过的事情,那贱人还是当初唆使由仟卖了我的人,同时,也是她偷偷换了我避孕的药物”,扶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的第一个孩子,我甚至都不知道父亲是谁,按照那里头的规矩,怀了孩子就需立刻用药落掉,我全程懵懂无知,从有孕到滑胎,除了痛,我不知道还能记住什么。在休息时期,她来奚落我,肆无忌惮的告知了我所有,她以为,除了恨她,我对她无计可施”。 “她以为你软弱可欺,身后无人吗!”,扶晞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垂泪滚滚,声音克制低沉,隐忍暗哑。 扶暖本来已经可以做到再无情绪的,可是身边这个人是扶晞,她心里头清楚,这个人是真心对自己好的,是可以信赖的朋友,家人,姐妹。听出她的情绪,她也不禁翻涌出泪花。 再度对视,两人已经心照不宣。 扶暖的一部分恨意已经成功转嫁到扶晞眼里。 赶着时间,扶晞去了一趟前厅,安排绿屏去小厨房做些吃食,以便大家中午用饭,在回来的路上,她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叫唤。 声音来自夏露。 扶晞不慌不忙的走回扶暖所在的屋子,在门口和她对视一眼,她便大步往夏露的屋子去。 “怎么了?”,扶晞忍住不该生出来的情绪,端着一张不解的脸走到床边坐下。 “公子!”,夏露披着衣裳扑到扶晞怀里。 这个状况让扶晞难以招架,她原本以为,仓惶大叫,让自己别靠近,才是夏露呈现的样子。 低头看了一眼,夏露裸露的背部痕迹斑斑,引人遐想。 “你这是怎么了”,扶晞捡起滑落的衣裳,披在夏露身上,轻声问着,“你这是做了什么了”。 夏露逐渐明白一些什么,不消片刻,便开始哭哭啼啼字不成句,“竟......不是,竟然不是......公子吗?”。 扶晞将准备好的说辞念出来,“我见你不知怎么昏睡过去,便将你放在这个屋子,锁好门后,我便去了远处的寺庙接我妹妹过来,这才回来,便发现大门敞开,又听到了你的叫唤”。 “我......我这......”,夏露没说几个字便晕了过去。 扶晞厌恶的将她放下,而后走出房子,关好门后,回到扶暖那边。 “如何?”,扶暖上前来问。 扶晞点点头,她已经知道什么状况,刚刚晕过去了。 “再等她醒来,要见的人,便是我了”,扶暖信手拿出一块手绢把玩。 扶晞只道,“你小心身体”。 扶暖点头。 她懂得的。 扶暖端来一杯水,在扶晞的陪同下走到那间屋子,扶晞在门外站着,但凡有变故,她都能做出反应。 凉水落入掌心,扶暖两掌悬空对着夏露的脸拍打了几下。 随后寻了张凳子小心的坐下,静静的等着夏露醒过来。 因为本也就是一时接受不了,气急攻心导致的晕厥,这又拍了点水,夏露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她皱着眉头摸摸自己的脸,撑着床板坐起身,脑袋里在思索之前的画面,一扭头就看见了一步之遥的扶暖,等到看清之后,她立刻瞪大了眼睛,身体不自觉往后缩。 “怎么这么怕我”,扶暖也不起身,就笑吟吟的看着夏露。 “真是你?”,夏露嘴角抽了一下,带着犹疑扯过锦被遮住自己。 扶暖抽出帕子把玩,“是我,夏露姐姐”。 “你不是被姚大人......”,夏露说话的同时,放下了两侧的床帏帘子,快速的穿起衣裳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扶暖回道,“我同我哥哥见上面了,我上香祈福的时候他接我过来休息”。 “哥哥......”,夏露穿衣服的手一顿,很快又继续动作,她脸颊泛红,欲哭无泪,真是要急死了。 “这里似乎出了点事情,他不方便面对你,便让我过来看顾着”,扶暖知道帘子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她冷冷笑,也不出声。 夏露见她也不提从前的事情,她自己也就暂时当此前从未发生什么,满心想着,好好应对当下才是正事。 “我哥哥简单和我讲了些事情,只是没想到是你,夏露姐姐真喜欢我哥哥吗?”,扶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门口。 帘子立时被掀开,“自然是真喜欢!”,夏露早便穿好了衣裳,她着急的看着扶暖。 扶暖忍不住笑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对哥哥有意,哥哥也不是全然无情,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夏露顾不上没穿鞋子,赤脚跑下床,跑到扶暖跟前。 “你的身份,即便在他身边做个使唤丫头,也不配”,扶暖这时候才收起笑意,面上带着邪气,讥讽的意思很明了了。 夏露的脸,一会儿惨白,一会儿涨红,她退回床上去呆着,只露出一个脑袋。 扶暖并不罢休,“方才的情况,你应该也晓得吧?此前再多,也是之前的事情,哥哥可以不计较你之前千人枕万人骑偷偷将你养着,但是如今你又不知失身给了何人,甚至不知道给了几人,你说,谁能忍受?”。 字面的意思已经够狠,深思之下更是让人绝望。 夏露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住的摇头。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行尸走肉 收拾好容颜,有人是为了悦己,有人是为了悦人。 同一状态下,两者心境不同,预示着结局也不同。 ..................................................................................... 扶暖看着眼前人的神情变化,很是满意,心下难免畅快,禁不住嘴角带笑,她虽知道扶晞此刻看不见,却也还是朝着她的方面望了一眼,希望她也能分享自己的开心。 在夏露有所动作之前,扶暖收拾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夏露先是缓缓下床,而后稍快的来到扶暖跟前跪下,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只是不见哭腔,“你能不能帮帮我,就念在......”。 夏露也是心急,所以说什么话也没先过过脑子,余下的话,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往日哪里有什么旧情可以念的,如果偏的要想,那也是要开始算账的。 扶暖稍微退后了一步,垂着眼睛,低着声音,“帮你也不是不行”。 “真的?”,夏露猛地抬头,眼里的泪花子模糊了她的眼,她看不清扶暖的神情。 “只是你不知道,自从落了那个孩子,我连着半年都在做噩梦,那孩子在找我索命,我说不是我害的,我求那孩子放了我,你知道那孩子说什么吗?”扶暖的手在自己肚皮上轻轻抚摸着,这段话没带情绪,就像是作为旁观者在复述一个她人的故事。 夏露身体向后倒,尽可能的在不动腿的情况下和扶暖拉开了距离,她不小心正视了扶暖的眼睛,连忙闪开,身体不自觉轻颤。 尽管没得到答复,扶暖还是自顾自的说着话,“那孩子说,你给我报仇,我就不缠着你”。 微微停顿,扶暖紧着问了这么一句,“你说,我该找谁呢?”。 夏露忙不迭的磕头,嘴里一句句一声声的讨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只是帮着看着,我根本不懂药,不小心弄混了以后,我......我不知道该问谁......当时有人催我,我心里想着这药少吃一副也不打紧,可谁曾想......我真的知道错了,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 扶暖冷笑,“即便你是有心的,你也可以装作无心,同我说几句好听的话,再痛再苦我都会熬下去并且感谢你,可你当初奚落我的每一个字我都铭记于心,今时今日你再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很恶心吗?你那我当傻子还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事前有扶暖的安排,扶晞此刻便推门而入了。 夏露此刻又羞又怕,往事一幕幕都浮现出来,她实在是无从辩驳了,只希望这些不堪的往事不要让心尖上的那个人知道一丁半点,她已经够不堪了,不能再更加恶心龌龊。 “以前都是我对不住你,我只求你一点,只希望你......”,夏露已经拿出全部的真心来说这番话。 扶暖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打断她,“你希望我不要告诉她”。 夏露点头,“我求你,只要你答应我,不告诉他过去的一星半点,你现在让我去死都行”。 虽然未曾言及姓名,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个人说的是谁。 “就算我不说这些事情,你以为你现在的这些,她就能容下?”,扶暖随意走动了几步。 “不一样的”,夏露咬唇,“这是不一样的”。 扶暖一愣,随即明了,说道,“你倒是对她上心,懂得这些”。 “你不拒绝我,我就当你答应了”,夏露小心着言语。 扶暖看着这个人的小心翼翼,心里改了主意,她也不张望什么,也不喊扶晞的名字,只是朗声喊了句,“进来”。 夏露闻言,立刻明白,她浑身瘫软,几乎要倒在地上。 扶晞几步至门口,推门而入,冷着一张脸,眼神入刀。 “你信不信,我让她娶你,你再不堪,她也会娶你?”,扶暖的话犹如魔音,“哪怕她根本不喜欢你,哪怕你们身份有别”。 扶晞虽不明白扶暖的意思,但是已经知道她的路数,说一出,并不一定会照做,这会儿也许是有了新想法,便也只是诧异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夏露起初是紧紧低头,不敢也不愿意看向两人,听了这话,她缓缓的移了目光,看着那两人的衣服边角。 “等几个月,若你有孕,你不管用什么手段滑掉腹中胎儿,我都算你还了我当初那个孩子一命,此后,我让她娶你”,扶暖知道这段话让人惊诧,她按住扶晞的手腕,示意她不要打断自己。 没人回话,扶暖继续说道,“我不会逼迫你,谁都不会,全凭你自己选择......当然,若你此次这般了都未曾怀上孩子,那就是命数了,你终究要欠我一条性命”。 这时候,夏露才算完全明白扶暖的意思,她抬头望了望扶暖,又瞧了瞧扶晞。 扶晞只瞥了夏露一眼,便看向扶暖,算是表态。 扶暖见夏露不说话,她便挽起扶晞的手,向着屋外去,嘴里还说着话,“你自己慢慢想,过段时日,我会让......我哥哥派人来,你那时候也该出结果了,不管是你的肚子,还是你的嘴巴”。 在二人跨出门栏的那一刻,夏露气息渐强,她还是转头对着扶晞的背影道了句,“我知错了,公子信我,好不好”。 两人停下,扶晞看了扶暖一眼,见她微微转头,半张脸并没好颜色,她也就不作回应,只是挽着她自顾离开。 离着稍远些,快到前厅的时候,扶晞没有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她才开口去问,“你想怎么做,你明知道她不可能有孕的”。 “我就是知道她不可能有孕才这么做的,一旦她真的选择了为了你而放弃腹中孩子,她就是行尸走肉了,这样的人受不得半点打击,不论是你的真实身份,还是你不要她”,扶暖轻轻抚上扶晞的手背,温热,如她的心肠。 扶晞脑袋一转便明白了七七八八,还不等她完全想通,就又听见扶暖说道,“她怀上孩子,会怕!怀不上孩子,会慌!她放弃你,选择一个孽种的可能性太小了,她选择你,但是肚子又没有消息的时候,你觉得她会做什么事情呢?”。 “你想......”,扶晞吐了两个字,便收了声。 对方的心思,扶晞已经了然。 离开的路上,扶暖又交代了一些事情给扶晞,她全都应下了,明白该怎么做,而她之于她的嘱托,只是小心身体,注意提防姚家父子。 直到如计划中的分开,扶晞在暗处看着扶暖上了姚府的轿子,她才离开。 临夜,扶晞换了身夜行衣裳,又做了些其他的准备,潜入了广明王府。 凭着之前的记忆,扶晞摸索着一处躲下,直到天全黑了,王府里巡逻的人少了,她也记下几个脸熟的,才开始在屋顶上行走。 时隔数年,扶晞再次见到于蕴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王妃这段时间胃口不错啊,心情也渐好”。 “应该是因为过几天要回侯府吧!到时候小住,能和到自己爹娘待在一块,想想就开心吧!” “你觉不觉得王妃和王爷近来感情甚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王爷近来很少去烟花场所,夜里留宿宫中的情况也少了”。 “你们说这些都是假象,你们见过那个王爷王妃成婚数年,至今未曾有好消息的?”。 “王爷和别的妾也不是没有过子嗣,不过是未能平安生下来,这代表王爷没问题啊”。 “难道是因为王妃的病吗?”。 “我觉得或许是的,你说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动不动就出疹子呢?” “女子自来爱惜容颜,但是王妃似乎并不在乎,听王爷身边的小厮说,王妃是生来对什么过敏,王爷寻了大夫来瞧,说是无解,只能避着些,但是王妃照样不管不顾”。 “这才好没两天”。 “虽不致命,但是也未免太磨人了吧!”。 “谁说不是呢!”。 “哎......”。 “算了算了,这些话我们少说”。 “这边也没什么人来,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走吧走吧”。 “等等我,我掸掸衣服”。 脚步声渐远,扶晞这才往于蕴薏的住处去,这个时候了,她总不能在外面晃荡,就算没睡下,也是在房间里。 灯火通明,扶晞避开桥梁,踏了三四步水,在屋顶上找了个背靠墙壁的地方缓缓趴下。 揭开两片砖瓦,眼下正是书桌,于蕴薏正在写字。 边上还有两人伺候着,不多时,便听见她吩咐着,“出去吧,不必在跟前伺候了,盯着府门的消息。王爷回来了就赶过来敲门通知一下,到了亥时还没动静,你们便歇息吧!”。 也没听见那两人答复,只是一并躬身行了个虚礼就退下了。 房门关上以后,扶晞见着于蕴薏起身,没一会便又回来,听声音是去门边落栓了。 扶晞观察了这片,确定没人以后,对着揭开瓦片的地方轻声喊着,“于小姐”。 她相信,于蕴薏会有吃惊,但一定不会恐慌惧怕。 事实也如她所料,于蕴薏只是寻声抬头,同扶晞对视了一眼,脸上的复杂情绪只闪了一瞬,便很快恢复如常,她还当即环顾四下,一两眼后说道,“我去开门,你先进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红豆响铃 如果一个人值得我堵上身家性命,我一定不顾一切放手一搏。 但是我自己已经不够坚定这个人值不值得了。 ........................................................................................................... 在此番境遇下再见到当年那个丫头,于蕴薏着实心里惊了片刻,但终究是见多了波澜的人,很快收了异常的神色、 二人对视,先开口的是于蕴薏。 “是你家殿下让你来的么?”。 悬着一颗心,于蕴薏盯着扶晞,小心的打量她,从头发丝儿到脚尖,全然不放过。 扶晞对于这样的注视,觉得很不自在,但也没说别的,只是答了她的话,“不是”。 于蕴薏微微点头,声音很低,几不可闻,“哦”。 此后便是沉寂,就连扶晞自己,都还理不清楚自己要来瞧她的初衷。 依旧是于蕴薏起了话头。 “你同我到内阁坐下,在这里站着也不是个事,你来找我,也不该是只为了看看我吧?”,说着,她便拉起了扶晞的手腕,这个女子,已经算是长成了,当初没小瞧她,今个更是不会小瞧她。 扶晞不知道是惯性还是别的什么,反手握住于蕴薏的手腕,给她把了脉。 于蕴薏看出用意,并没试图打断,才到内阁,便问,“你何时学的医术,我这身体怎样”。语气很随意,并不像想得到答复的口吻,只是给大家寻了个话题。 扶晞倒是很认真,“你长期吃不必要的药物,对身体损害很大,以后还是算了吧,你的底子已经呈现衰态,不管是对你今后生活还是将来生子,都是有一定影响的,是药,三分毒”。 “生子?你觉得我今后还有可能生子吗?”,于蕴薏低着头,眉头微微抖动,“我听说把脉还能把出处子之身”。 扶晞一瞬间脸红,松手的同时还点了点头。 于蕴薏无意苦笑道,“你会觉得奇怪吧”。 “并不难想,你不喜欢他,所以一直制造事件,阻碍周公之礼”,扶晞也不遮掩。 “其实我心里很没底气”,于蕴薏这时才渐渐有了情绪,“我这算什么呢?如果我和殿下各知情意、相亲相爱,那我真的可以拼一次,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如何自处,做了事情怕多余,不做又怕将来后悔,你懂吗?扶晞”。 扶晞哑然。 “我入了这府邸,正式同浔阳行了册封典礼以后,很少有机会出去,对于殿下的事情只能小心打探,能够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于蕴薏说到这里,轻咬下唇,满脸不甘,“我如今只知道他的禁足解除了,浔阳去他府邸拜贺的时候,我找不到理由同去,也怕给他带去麻烦,所以......”。 “据我所知,于小姐你的妹妹......”,扶晞话说一半,就被于蕴薏打断了。 “是,蘅薏在他身边,我知道他们回门的日子,我也选择了这个时间去省亲,她是我的妹妹,数年不见,我回去共聚数日,名正言顺,这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能见他的机会了,或许,我这些年的痴念与执着,可以有个结果”。 扶晞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你别激动,这里终究不是畅所欲言的地方”。 说不清出于什么立场,扶晞听着于蕴薏的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酸涩、微微泛苦。 于蕴薏想一想,觉得委屈到不行,这两年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眼下在扶晞这个能说话的人面前,难免克制不住。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这些事情,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如果有用的话,我会告诉殿下你的打算,也不至于你一个人忙活”,纠结良久,扶晞还是想帮帮她。 于蕴薏点头,只是不再说话,她喉头梗住,很怕再吐声就克制不住的哭。 扶晞没想到出来的时候会遇见浔阳。 好在这遇见只是单方面的。 王府巷道拐角,浔阳独自一人踉踉跄跄的踏步,好在这巷子够窄,他只是从左边到右边,又从右边到左边。 广明王府的这处院墙,里头有一排长成的树,枝繁叶茂。 扶晞小心的站在王府墙边上,身子隐在树叶里,垂眼看着浔阳,他这副模样必然是大醉了,只是让人不明白身侧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巷道的火光互闪互暗,扶晞又是这样一个视角,她很难看清浔阳的神情。 浔阳如今酩酊大醉,扶晞也不怕被他看见,她有办法让他昏睡,只是能不惹麻烦,还是不惹麻烦的好。 在距离扶晞一步之遥的地方,浔阳扶墙呕吐起来,气味很是难闻,这样扶晞皱了皱眉。 原以为他很快就会离开,没想到就这么倒了下去,一动也不动。 扶晞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浔阳是真的没了知觉,她才跳下去。 注意巷道两边没有动静,扶晞上前一步蹲下,确认浔阳只是睡着了,她松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在浔阳衣领看见了一个并不陌生的东西。 是当初闹出误会的铃铛。 浔阳竟然还将这个东西戴在身上吗? 鬼使神差,扶晞伸手将那铃铛小心取下来,攒在手心,快速离开。 遇到更夫,趁着夜色不便,扶晞提了两句前面巷道隐约有人躺着,不知是死是活,更夫一听,忙道谢随即往扶晞指的地方跑去。 扶晞很快也加紧脚步,离开这片地方。 她不知道,暗处,正有两双眼盯着她。 翌日,天光。 扶晞收拾了下自己,就去了莫生所属的各大银号、酒庄、绸缎庄、客栈、兵器所晃荡了一圈,和所属接头人报了身份打了照面,随后开始熟悉这个地界的一切。 以前在王府里待着,很少有机会出来,此后在地底下待着,更是没上来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不管是出于以后方便,还是孩子心态,她都想多转转。 午后,扶晞去了冯夫人那边,询问了身体又嘱托了几句,离开的时候,扶晞发现冯府这边有好几批人在盯着,不清楚具体的底细,但联系上回听冯夫人讲过的大致一想,估计就是广明王和颂安王的人。 也正因此,扶晞慢慢知道了冯家的财力与根基。 直到天黑下来,扶晞才潜入了简离的府邸。 很轻易见上他,将于蕴薏的事情给他讲了讲,简离无动于衷,好像一切都事前知晓,这让扶晞很看不透。 至于冯府附近有广明王和颂安王的人把守的事情,她做了一些保留,比如自己和冯玉梅冯夫人的关系。 扶晞只说是熟悉都城地界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她担心简离会让她去利用这份情谊,拿下冯家这个大宝藏。,那时候,她心里不愿意,可也很难拒绝简离。 简离背对扶晞抿了抿嘴巴,而后转身,冷着一张脸说道,“以后不要擅自去打探什么”。 扶晞不解,看他这样不开心的一张脸,她心里直觉得委屈,牙齿撞了两下,还是忍下了,也不问什么,就点点头。 “你离开的时候还遇上浔阳了,你心里想什么没有”,简离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佯装随口一问。 “没想什么”,扶晞想起被自己带回来的那枚铃铛,不自觉地便看了看自己的荷包。 简离很快捕捉到这点,他也跟着看了看。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简离踱步,两个来回以后,他道,“于蕴薏的事情我知道一些,所以不用你插手,冯家我也派了由伽由修盯着,不用你告诉我广明王和颂安王的人在守着,你将你的荷包给我,我没有给你派任务你就什么也别多做”。 扶晞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头问,“什么?”。 “我的语速你以后慢慢习惯吧!”,说着,简离便直接扯下了扶晞的荷包,四五步走到门口,转头道,“不许动,就在这待着,直到我回来”。 因为那个人是简离,所以扶晞没有防范,就这样被他拿走的身上的东西。 在简离离开后,她也乖乖听他的话,也不去哪儿,就原地站着。 扭头看了看那个案桌,扶晞想起此前,简离在这里教过自己写字,那时候她心里乱得跟什么似的,他还说,用心。 脸上有点烫,扶晞甩甩头,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简离在知道扶晞来了以后,就支开了身边的随从和周边巡逻的护卫。 出来以后,他直接在拐角处贴着墙站着,手里攥着荷包,心里的一池凉水,如同被扔了细密的石子,骚动微微,涟漪不休。 荷包雅致,不像是市面上有的成品,简离将抽绳微微扯开,从一个小口子里瞟了一眼。 片刻,他便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倒在左手手掌之上,几粒银豆子,一个瓶子,瓶子里装了不知药物的黑丸子,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了。 简离心道,是我太敏感了吗? 将东西收好,简离重新回到春照阁里,扶晞还乖乖的在等着,他将荷包递给她,一言不发。 扶晞接过荷包,在腰间挂好,并不问简离为什么拿走自己的荷包。 气氛微妙,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只是一瞬,又同时别过头。 “记清楚我说过的话,以后不让你插手的事情,你都别管”,简离隔了一会,颇为不自在的说道。 扶晞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手上正在办一件事,我找到扶暖了,我要给她自由,希望关于这件事的一切,殿下不要阻拦我”。 继续对视,这回谁都没闪躲。 简离不问细由,只说,“随你”。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故人重逢 突然之间,喜欢的人开始表现对自己的厌烦怎么办? 只知天昏地暗。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扶听罢,安心低头。 其实简离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自己和扶,两人在一起时的感觉,和数年前完全不同。 明明两个人如假包换正是本人,但相处时,情绪很复杂,不像之前,什么都是淡淡的,单方面的,暗地里的波动。 如今,两个人都会下意识的说出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话,或者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情。 特别是自己,似乎完全没有把控这一说,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自己。 她不在的时候,他虽说只有闲下来才会偷偷想她,但是只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的余光中全然容不下别的什么,遑论是心。 方才,她说什么要自己别阻拦她,这样不过脑子的话,若是别人说出来,自己就算不动怒,也势必和对方来来回回绕个十句八句,可自己,就这么随她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 很烦,真的很烦。 扶再抬头的时候,只看见简离皱着眉头盯着自己,她的心登时就慌乱了,这是怎么了?殿下的神情,是不悦吗? “殿下你”,扶才吐声,就被简离猛地推了一把。 他越过扶离开,走时,嘴里也吐了三个字,“你好烦”。 那三个字如同魔音灌耳,让扶瞪大了眼睛。 扶出得门去,很是无措的奔向了府外,心里像是空空的,全无一物,又好像满满的,堵得她喘不过气。 很长一段时间,扶没了心神,低着头在街头巷尾游走,脑海里不断闪出简离厌烦自己的那张脸,还有那三个字。 直到撞上一个人,她才停下来。 “跟我走”。那人不由分说拉着她,扶看清是谁,也就任由他拉着。 一炷香后,一间小室,桌上两壶甜酒,三碟小菜。 由伽推开门,手上端着两碗米饭,三两步便走到桌前,“我跟着你走了两条街,我可是已经饿了,凡事先吃饭吧!”。 扶看着他,动了动嘴角,终是没开口。 由伽将一碗米饭放在扶面前,随后自己先吃起来, 吃了几筷子菜,见扶还没动静,由伽这才含糊不清的说道,“泥再博动快几,我就要吃光了”。 那腔调,扶听得出是刻意的,但她还是笑了出来,毕竟,几年前第一次见面,由伽就是这个样子,分毫不差。 由伽见她笑了,便舀了一勺鸡蛋羹到她碗中,还用勺子敲了敲她的碗。 一顿饭,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了。 由伽在这个时刻,没有再多说什么,看着扶听话的吃饭,已经够了。 这个时刻,扶没再去想那些让人难过的事情。 吃完饭,两人收拾桌子,由伽说着话,“我和由修近来有盯着冯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冯府有关系的,但是,我希望你别声张,免得以后卷入一些事情,我知道,有些事情,你肯定不愿意做的”。 扶没停下手里的动作,“我之前出来完成任务的时候,救过冯家家主,就此结缘,你说的事情,我明白,所以我给殿下汇报一些事情的时候,没说那么详细,谢谢你”。 “大家不是无知孩童了,有些事情不用特地去说,也能懂,我相信你已经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可是,这世上的危险,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你还是要小心,能避则避”,由伽拿着碗筷走向厨房,扶跟在身后。 “我知道的,你也一样,你和由修近来盯着冯府吧?我怎么说,还能女扮男装,混淆众人,也未曾和谁有正面交锋,想来,你们会面临的事情一定比我复杂,虽然目前看来,广明王和颂安王的人马不足为惧,但是,你们到底还是暗人的身份,以前也在两位王爷面前混过脸熟”。 由伽打了清水在木盆里,给扶净手,好似没听她的话。 “由伽”,扶按下木盆。 由伽给扶搬来凳子让她坐下,声音轻轻的,“扶,洗洗手,让我看看”。 没一会儿,扶便懂由伽的意思,她听话的洗手,边洗边说,“我手上有握兵器的茧子,以及不小心造成的伤疤,我用药水遮住了,这个是正常的,而且,我师父是询未,你我虽不在一处训练,但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他很厉害的,掩伤之物,举世无双”。 “重点是这个吗?扶,没人会把伤口掩饰得好作为骄傲,你本可以不必这样辛苦,你原本原本可以离开王府,离开危险的源头”,由伽从水中牵起扶的手,看了一眼便盯着她,久久不能再说话。 扶佯装不懂,抽回自己的手后摸向腰间找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塞子倒了几滴在木盆中,重新将手泡进去。 不消片刻,扶将一双手摊开在由伽眼前,“你看,真的没事的”。 由伽将她的双手合起来,紧紧握在手里,咬了咬牙,“我选择去组织市因为我不甘心,我有家仇在身,我不得不这样,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扶不语,她只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又由不得她。 二人还没到要动武的地步,扶只得眼神示意他松开。 “你是为了他吧!”由伽见扶不答,便继续说道,“到底是什么时候,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你分得清自己的感情吗?为了他,你在可以离开王府的时候不走,自愿去到龙潭虎穴,吃的苦头不少了吧?你没有怨言,没有后悔,还是乖乖听他的话,你是不是中了蛊了?你的这份爱意,就大到这个程度了?”。 扶脸色忽变,眼神闪躲,她全力一挣,站起身后退了半步,又是速度极快的转了身子,背对着由伽,“我也不全是因为殿下,很多事情,都难以三言两语说清楚,其中的复杂,都已经过去了,就别提了,不行吗?”。 “你到底还要蠢笨到什么时候”,由伽压着声音,也压着情绪,后半句话,极具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我很蠢吗?我只是想待在家里,留在喜欢的人身边,这个喜欢不单单是你以为的喜欢,还有家人之爱,朋友之爱,我是被殿下捡回去的,你知道,可你不知道我此前的时光是怎么过的,唯一算是家人的老乞丐去世了,我就什么都没了,本该死在那个冬日的我,被殿下带回去,认识的一众人,得到的一切关怀,我都很感激,也拼命的想珍惜”。 “我早就拿王府当家,拿你们当亲人了,如果我当时离开了,我又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我如果留在王府,不管需要我怎么做,哪怕是死了,我也开心的接受,至少,至少也是死在家里的啊”。 “以前,我也分不太清自己对殿下是什么感情,或许现在也分不清吧,但是,我很明白,我唯独对他的感情,和任何人不一样,我有时候也会因为这个而痛苦,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可以怎么做呢?”。 “你和殿下相处的时间比我长,你更清楚殿下是什么样的人,除了他的身份,你不喜欢,你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好呢?他有哪一点会让人觉得,喜欢他是错呢?”。 “有许多事情,我们只知道表面,甚至连表面都没触及,在行差踏错之前遵行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总不是坏事吧?”。 “由伽,我和你不一样,我如今拥有的时光是赚来的,拥有的情感,也一样。你觉得我的手不该是这样的,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危险,你觉得我不该喜欢他,可是,你从我的角度思考一下,没有他,我只会悲惨百倍”。 扶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的说了很久,由伽也没打断她,只是眼里的光越来越暗淡,他渐渐明白,自己的劝阻毫无意义,很多事情,萌芽了就拦不住了。 见由伽迟迟不说话,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去,缓缓走近他,点了点他的护腕,“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这是我第一次对人言,你要是不喜欢听,我以后就不说了,好不好”。 由伽一把揽过她,小心的搂在怀里,“这种话,你还是可以说,但是,你要记住了,只能对我说,不要再告诉别人了,我以后我不会,这样管着你了”。 扶直到此刻,才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由伽的名字。 “哎呦呦,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的?”。由修在屋外对面的石阶上半蹲着,嘴角轻轻勾着,一副看戏的模样。 由伽放开扶,自然的将她护在身后,他知道由修是刚刚才回来,不会听到什么,但是他不想扶现在的样子被人看见。 扶擦了擦眼泪,便走出门去,由修这个人,她也怪想念的,知道他们回来了,也知道他们肯定都见过自己,但今天才是真正的见上面。 由修看扶走过来,他便换了另一幅笑,真心且诚恳,伸开双臂,“不和我也抱一下吗?”。 在场三人都放声笑了出来,自小相识,如今故人重逢,很是快活。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虎狼环伺 当年那样费尽心思才得到的东西被人轻易算计了去,今日这样的机缘,就统统拿了回来,这一切,都好不真实。https:// 清晨,宫里的旨意毫无预兆的传了下来。 顺天承意,帝王言,皇五子李简离,纵有过错,然修身数年,可得宽恕,昨夜观星,主国运昌隆之吉兆,所属方位正于五子府邸,厚望之下,当以位配行,早年封与淮王位,今择正日登典,外,再与言吣王封号,双王加身,各不干扰,封地一应食邑照常送予王府账房,五子可前往封地,亦可留京,随喜好行之,旨意下达后,五子立即入宫,同择封王正日,一应赏赐随后再下,另起一旨。 便是因为这道圣旨,简离不得不火速入宫谢恩,应娉婷回门的日子就此推了一日。 由作跟在简离身旁,看着他咬牙的脸,心道,好在今天不是这位主子入土为安的日子,否则,又该有大风波了。 落轿入了两道宫门后,由作等着宫人离着远的时候,上前低语,“这道旨意,是好是坏?”。 “明着是补偿,实际是压着我,让我认清形势”,简离突然停住,转身向前一步,瞪了身后一众宫人,虽是隔着两丈远,但也让那群人吓得立即跪在地上。 虽不知犯了何错,但是他们不敢,就是不敢。 简离冷哼一声,随即看了由作一眼,“我们走”。 才走四五步,后面的人就站起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敢靠近,只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你没看圣旨,不知道言吣是哪两个字,除了和我母亲名字同音,还在折辱我”,简离收紧袖内的拳头,“字面上左心右口,暗指心口不一,而那个字的本意,又是斥人满嘴胡言,这是要我永远记着谨言慎行,他们不喜欢的话,别说”。 由作知道不简单,但是没想到这茬,好在,简离他听话入宫了,也就是这些事情,他都能忍。 二人入了又一道宫门,朝着大殿去,简离目色有光,自言道,“新仇旧恨,咱们好好清算”。 守在殿前的宫人,看到简离来了,便一人接一人的往殿内通报,很快,里面又是一人接一人的把口谕传出来,“传皇五子入殿面圣”。 由作不能入内,只能守在外面,简离对着他点点头,随后大步流星的往里走。 一步,门口宫人指路。 两步,满殿忠良侧目。 三步,目视王座君主。 四步,银牙暗咬垂目。 五步,殿上众王回顾。 六步,君王起身虚扶。 七步,虎狼环伺有故。 简离看着半步距离的帝王,还有两边袖口的手,心里涌起滔天恨意,暗暗吞下厌恶,缓缓起身,清清冷冷的说了一句,“谢圣上”。 可能预料到了简离的态度,庆帝并未表现出不快,只是拉住他的手臂,面向众臣子说道,“皇五子是朕极为看重的儿子,不久后也将涉足朝堂之事,尔等不可轻慢,凡事皆需配合,今日召他上殿,是为了众臣群议,得出一个良辰吉日,举行封王大典,五子,是我南国身兼双王封号第一人,确定日子后,两道圣旨,朕会命人全国公示”。 这番话一说完,整个殿上议论四起。 简离心里没什么波动,那个最大的教训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眼下有什么在手上,都是不牢固的,只有本人坐上了最高的位子,才能真的把一切都拿捏在手上。 如今,面前这个人给的一切,他随时都能收回去。 他不是孩子了,不是打了一巴掌,给一颗糖就能哄好的。 有所予,必因有所求,只是看这位帝王,想要简离做到什么程度罢了。 庆帝走上台阶,重新坐上王位的时候,底下的声音渐渐的小了。 简离顺势看了一眼殿上众人,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此刻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他们错愕,他们惊恐,他们不信,他们漠然。 唯有颂安王一人,他眼里投射出来的,居然是惊喜和期待。 简离不露声色的面向君王,拱手道,“简离此番入宫只为谢恩,良辰吉日圣上定夺即可,简离并无任何异议,圣上或许不知,今日本是简离携妻子尸身回门的日子”。 说道这块的时候,简离停了下来,看了看那个人,看到他脸色微变,他继续说道,“明日便是入殓之期,简离担心今日未能安排妥当,请圣上准许简离先行回府”。 大殿之上,简离字字句句如刀似剑,从他提到尸身开始,周身已有微词,两段话说完,便有护国公上前,指着他道,“竖子妄为!”。 简离紧接着说道,“未经文聘,将偏室抬为妻子的身份,确实妄为了,然而禁足期间,我的偏室由于没有稳婆接生,拼力诞下孩子,最终流血不止,活活疼死,这样的女子,简离对不住她,任何妄为之举,简离都可以为她做”。 护国公气煞,“大殿之上休要胡言乱语” 收眉眯了眯眼,简离紧紧盯着身居高位的庆帝,又道,“想来,我这样做也不算过分吧?”。 “国公退下”,庆帝拂袖,“此女子品行上佳,为朕诞下皇孙,有大德,今日特追封其为贞女子,丧事均按公主品级操办,至于五子你,既有要事,便先行退下吧!过几日朕自会过府探望你”。 这番话让殿上顿时鸦雀无声,即便是守旧为国,仍有怒气的护国公,也忍住了。 自庆帝登基以来,从没去过哪个皇子的府邸,都是有事即召,如今这一番恩宠,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完全看透是什么意思。 简离道,“谢圣上”。话落便即刻转身离殿,他才不理会这里后面会有什么风波。 看着简离出来,由作随即跟上,只是没有马上说话。 简离道,“你先行回府,要快,娉婷的尸身依旧今日回门,你让人准备好,我出了宫门就骑马赶回去”。 由作闻言,点点头就加快步伐走了。 简离今日在殿上没有看见太子,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当年为什么会一败涂地,需得当面和他聊一聊才行,当然,他知道不是现在。 当日高坤海的纸团所写,简离记得很清楚,方才在殿上,庆帝说会过府,如果没猜错,太子也会同行,这样就有了机会。 现在唯一确认的是,庆帝也在制造自己和太子联盟的机会。 想到这里,简离也差不多明白了,自己最让庆帝烦心的事情,无非是给颜沁一个名分,如今已不可能有结果。 而庆帝一心要扶太子登基,可是近来浔阳和承锦势力逐渐扩大,太子地位不稳,他现在亲自给太子培植得力干将。 这样的事情不可思议吗?呵呵,怎会呢。 太子是庆帝带在身边一手养大的,即便一家独大,也不能完全脱离他的管控,皇权还是在他手上,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庆帝这是,老谋,深算。 简离出得宫去,牵了由作留下来的马,上马疾驰。 扶和由伽由修分开后,去查了查和风这个人。 和风目前仍在宫中任职,职位并无变化,在皇城中并无家眷亲属,案史上,他本是东祁郡人,年少时定居皇城,机缘下入宫就职。 如今陈国暗史身份坐实,殊不知他是何时成为暗史的,还是说他一直都是。 细细一想,暗暗惊心,扶不敢怠慢,立时前往最近的莫生暗庄。 到了之后对上暗号证明身份,扶说明来意,立时便有两个暗人到她跟前。 “我给你们交代两件事,如何分配你们自行商量”,扶面对莫生中人的时候,神色与平日完全不同,“第一,给我整理一份名录,这两年宫中安排御射的次数和参与人员,要细致到每一个人,一半次数均有参与的人单拉出来,我要知道那些人的身份背景,我明日还会来,整理到什么程度,就给我看什么程度,第二,和气生财的和,风雨无阻的风,和风这个人,给我盯住他,一旦出宫,便要记下他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关于他的行踪,掌握得越仔细越好”。 两个暗人均答了声是,随后退下。 扶给了庄主一个眼色,庄主带着扶去到地下。 “因为是酒庄,所以这地下的存在极为合理,我们数度掘地,在酒窖之下,还有暗处,姑娘放心”,庄主一面给扶领路,一面介绍这边的情况。 “酿酒的原地,不在此处吧”,扶仔细打量周边环境,虽是地下,但灯火通明。 在真正的“暗处”,十步即有一人把守。 二人停在一扇门前,守门人看见来人,便自觉开了门。 “姑娘请,这里的暗器均为莫生所造,如有空缺,随时补上,姑娘尽可在要补充暗器的时候来这边,或者书信一封,我会遣人送往”,庄主停在门口,对着扶以手势相邀。 扶正色,“多谢”。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阴风如刀 今年的天,变得虽晚了些。https:// 但骤然疾风的情形,却是少见。 简离下马扶棺,棺木一落地,他便跟着跪下,周身一应人等立即跟着跪下。 应府门前所有人,见此情形,大都跟着跪下,不敢言语,只一老者疾步上前,等到了简离跟前,他才停住,稳稳的双膝跪地,给简离行了一礼。 随即二人起身,在入门之前,他们二人都未曾言语,只待棺木入了府门,简离方道,“是我误了娉婷一生”。 老者看着身侧的棺木,眼睛一晃,便花了。 这日,简离宿在了应府,屋子里的烛光将房内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蜡烛烧了一夜。 次日,天还未亮,宫里便来了人,庆帝正式的旨意随着一应物件送来,简离本想漠视,但见着应府二位老人都在恭敬谢恩,他便上了前,接了旨意,谢了恩。 入土的地方是简离一早就挑好的,据说风水很好,最重要的是面向他的府邸。 等这些事情办完,又是一个大夜,简离已经回了自己的府邸,沐浴后,他去看了孩子,襁褓安睡,不知风雨。 第一次,简离同自己的孩子睡了一夜,总还是有个什么缘故的,他入眠极快,一夜无梦。 翌日,不过清晨,他的府邸便有旨意下来,简离得了通报,不慌不忙的洗漱更衣,又和杜公公交代了几句才去前厅。 只等简离施施然过来,一众人很形式化的尽了礼数,宣旨太监才开了细长的嗓子说道,“殿下,圣上命人在今日午时太阳最烈的时候全国张贴公示,那是真真正正面向全国,乃至四国的旨意,如今给您的是一道密旨,我等都不能看的,今个给您了,你看完了,我们才能回去交差”。 简离点头,接过密旨,旁若无人的打开来看,身边人除了由作,都低下头去避嫌。 那绢帛上写着,首先,朕是帝王,你是皇子,接下来,我才是父亲,你才是儿子,身在皇家总要分个主次先后,只要你愿意,你今后一定会有大好前程,也会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和身边人,你从前受的委屈,父亲不会让历史重演,往事不记,来日可追。 简离不动声色将绢帛一折再折,收进袖口,随后道,“公公且去回话吧!说皇五子愿意”。 宣旨太监虽不知道密旨是个什么内容,但是就简离的这个答复,他也知道是个好事,此番回去回话,一定能让圣心大悦,自己的差事也就算办好了,高公公一定会再给别的好差事。 又是很形式化的尽了礼数,一众人才离府。 由作陪着简离四处走,简离将绢帛给了他瞧,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子扔进湖里说道,“我说我愿意,可不是愿意由他给我这些,我现在,更喜欢自己抢”。 看着一圈圈的涟漪,简离的脑中突然闪现了扶的脸,从前,她就如同这石子,被扔进这湖里。 一时发愣,回过神后,简离心里滋生了想见扶的念头,怎么也压不住,他心内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说话,“等再过几年,她长大了,心智足够成熟,应该还会喜欢我吧?那时候我只要不死,也该比现在强了”。 仿佛就此有了什么决定,简离咬了咬牙,低声对由作道,“先办正事,姓明的敢私下养兵,这样一顶帽子,他既然已经戴牢了,我就要他往后摘都摘不下来,办完了,咱们再去见见于蘅薏,定定她回门的日子,会一会浔阳和他的,正妻”。 由作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到前面领路。 扶自拿了暗器补给,就易容做另一幅打扮,一天十二个时辰,她匀了一半出来,不是在皇城边上溜圈,就是在市井摊上喝茶。 当看见城墙上张贴公示的内容时,扶心里五味杂陈,明着是很好很好的封赏,但是数年前那个晚上,那样突然,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故,历历在目。 她忘不了简离猩红的眼睛,如今谁又知道这浮华之下藏着怎样汹涌的波涛呢? 大收益,必将伴随大风险。 简离扶棺在应府门前跪下的时候,扶是看见了的,她知道这些天对他很重要,也知道这些事都是眼下天大的事,所以她想陪着他,即便是远远的。 那位应姑娘去世,想必他是极为伤心的,虽然未曾探究其中细节,但扶知道,她的死,不是天意,是人为。 他除了伤心,应该还有恨意的,夹杂着前尘往事,他在天子面前不敬,在群臣面前放肆。 扶认为自己知道的比别人多,至少比市井小贩要多。 从酒窖暗桩出来,扶带着关于和风的情报往五皇子府赶,她想着,不管怎样,不管什么立场,也要帮帮他才行。 哪里知道,扶会在她人的床榻上看见简离呢? 如果知道,她一定不会揭开那页屋顶瓦。 无星无月,阴风如刀,直让她觉得刀刀致命。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扶动弹不得,眼睛直直的盯着眼下一处,耳朵却是混沌一片,什么也听不清,脑子里自言自语的话,乱得她什么也记不住。 “由作一直都是贴身陪着殿下的,他不在这里,这处院子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他们”。 “只有他们只有他们只有他们只有他们”。 “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这样安排,是他让人离开的,还是他是一个人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扶心里急到不行,眼角有泪划过,嘴角已经被咬开,有丝丝血迹顺唇而下。 “难道这还要问为什么吗?他是殿下,她是殿下的偏室,如今一切,合情合理,意料之中”。 一盏茶之前。 简离知道到于蘅薏这边来,她会有各种花样,心里提防着,谁知道,她端着一副天真的面孔,说给自己做了件外衫,让自己试试,不试就不捂着耳朵不听他后面的一字一句。 虽是有些许厌烦,但也不是不能配合。 见简离有些许松动,于蘅薏又伸出自己的几根手指给他瞧,“你看,为了做这件衣裳,我手指都出血了,你就试试,好不好,我让你带走,你之后一定会忘记,然后把它搁在一边生灰,你现在试了,如果不合适,还能断了我拿针线的心思”。 简离听着只想快点说正事,便点了点头,然后自己动手脱了外袍,正欲解下腰带,被于蘅薏按住手,只听她含羞带怯的小声说着话,“到里屋吧我为殿下宽衣”。 “不必了,我自己来”,简离不想纠缠,自己往里屋里走,将挂在手上的外袍放在床榻上,然后解了腰带和外衫的扣子。 于蘅薏早料到了简离的态度,如今算是很好了,也便不说什么,接下他的东西放在床榻上,然后递上自己做的外衫,看着他穿上。 这件衣裳于蘅薏准备了一个月,以前不是没有碰过针线的,只是头一回做衣裳,费了些许料子,总归还是做好了。 于蘅薏知道简离现在对自己有芥蒂,本就少有的温情也不知还剩几分,但是她有件事情想得很明白,不管怎样,她是如今这府里唯一一个能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女子,他是自己的夫君,注定了的,她有大把的时间讨他欢心,他总会看见自己的真心,还有价值。 衣裳勉强算是合身,下摆稍微短了几寸,但不重要,简离系好最后一根带子,低头看向于蘅薏,“怎样?”。 “殿下把穿着这身衣裳回去吧?今天不脱好不好”,于蘅薏言非所问。 简离点头,随后直接坐在床上,拿了腰带附在腰上,于蘅薏见状,忙上前去帮他穿戴,她的发尾绑了棉带,上面绣着杜若,他一时便没去拦下她手上的动作,下意识问道,“怎么用上棉带了,以前不见你用过”。 “殿下想说的是上面的绣纹吧”,于蘅薏会意,说话间,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因为得知殿下喜欢”。 简离一瞬间冷了眉眼,一手别过她,突的想起身,“不管你从前于何人那边探得消息,以后不要揣测我任何喜好”。 于蘅薏顿时心慌,下意识拉住简离的手,然后侧身压在他身上,不许他走,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在府中转悠,看见很多木桩子上有杜若花纹,自己猜的,我没问谁,我不会了,真的不会了,你别生我气,别走”。 简离一开始没预料到她会用力拉住自己,竟被她压在了床上。 “起来”,听了她的话,简离心里也开始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但此刻的状态,不好动手推开她,只好让她自己起身。 “你生我气了,是不是”,于蘅薏的眼泪,说来就来。 简离撇过头,“没有”。 “撒谎”,于蘅薏下巴撑在简离肚子上,一只手逐渐攀上他的肩,另一只手仍旧死死的挽着他的手。 简离知道对方在和自己兜圈子调情,索性不理会不回应不动弹,直接说道,“我准备后日同你回门,你没有意见的话,我就让人准备下去”。 于蘅薏突的停了手,没了兴致似的,恹恹的说道,“让人准备什么,放出风声吗?好让姐姐也回府看看爹娘?”。 “你难道不期待吗?”,简离刻意这么问。 “如果我说我一点也不想你们见面,你信吗?”,于蘅薏咬牙。 简离慢慢单手半撑起身体,于蘅薏还牢牢挂在自己身上,他道,“这不重要”。 “那殿下还来问我做什么!”,于蘅薏赌气,她快速的两手附上简离的脖子,身体像蛇一样缠着他。 简离开始察觉到了声响,他皱眉,随口答道,“你同意的话,我就带你回去,你不同意,我就说你身体抱恙,自己过去”。 于蘅薏还没来得及答复,就听见身后一阵砖瓦响碎的大动静,下意识低呼了一身,将简离楼得更紧了点,她瞧着简离一脸复杂的神色,正待扭头,就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