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诡事》 正文 一.往事 伪满洲国康德二年(1935年),新京郊外,午夜。 树林旁有个不大的空场,影影绰绰的站着几个人。北面正中是一个日军少佐,少佐身后一边一个日本兵,背着三八式步枪。面前一个矮胖子正点头哈腰的听少佐说话,看样子是个翻译官。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两手都褪在袖子里,表情木然,一身白衣在夜色中甚是显眼。对面几米外摆着一张长条木桌,桌子后面有个上了年纪的道人,道人衣着不甚整洁,三缕花白胡子,愁眉苦脸。身边一个小道童,看样子十岁左右年纪,怀中抱一口宝剑。 胖翻译听罢那少佐的吩咐,转脸朝着老道趾高气扬道:“高屋少佐说了,今天你仔细着点儿,把事情办好,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太君要是肯在康德皇帝面前给你老小子说句话,你后半辈子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老道哭丧着脸道:“贫道60多岁了,也没几天好活,还要什么荣华富贵?”说罢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道童,转回脸来又对胖翻译道:“张爷,您跟日本人说说情,放这孩子回去吧。贫道死不足惜,可怜这孩子自小没爹没娘,留他条小命吧。” “去你妈的!什么死不死的?老东西说话就是晦气。”胖翻译破口大骂道:“老杂毛我告诉你,太君带来的这位是我大日本帝国阴阳师中的绝顶高手。”说罢朝着那穿白衣的年轻人一指:“有这位太君在此,你老小子就把心稳稳当当的放在肚子里,好好干你的活,干好了自然有赏。少他妈在这儿跟老子耍心眼儿,放了小孩你老小子再溜了,老子上哪抓你去?!” “有赏、有赏,唉。”老道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黄布口袋,塞进道童怀里。低声对道童道:“见事不好,拔腿就跑。拿上枕头,别管老道。”小道童一脸茫然,喃喃道:“师傅,我......这个......” 猛然间那高屋少佐一声高喊,胖翻译赶紧点头,冲着老道大叫道:“老东西快开始,还磨蹭什么!?” “嘿嘿。”老道一声冷笑,低声道:“小鬼子不要命了,贫道就送你们一程,只可惜了老道这条老命。” 道人抖擞精神,伸手点燃桌上的长明灯,取笏板压住黄表纸,笔沾朱砂刷刷点点写了三道灵符。从道童手上取过宝剑挑起一张符咒,在长明灯上一掠,符咒登时点燃,老道口中念念有词,宝剑迎风一晃,着火的符咒“突”的一声涨成一个火球。只见他舞动宝剑,左手取过三清铃猛的一摇,叮当作响,声震九霄。 刹那间半空中阴云密布、狂风骤起,长明灯的火苗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却是不灭。胖翻译被风刮掉了帽子,滴溜溜滚出老远。他赶忙追上前去弯腰捡起,拍了拍帽子上的尘土,暗中也不免有些胆寒。心说这老东西还真有点儿邪门儿,我原以为他就是个蒙事的,成不了事大不了挨高屋太君几个嘴巴,看他这架势好像还挺灵,可别真出什么事才好。 老道挑起二道灵符,口中喃喃念咒不绝,铃声再响。狂风中隐隐传来杀伐之声,顷刻杀声四起,再听似有男人哭号,撕心裂肺。 老道高声断喝:“小鬼子,贫道有好生之德,不忍见你几人陈尸荒野,现在叫你道爷住手到也不迟!” “放你妈的...”胖翻译的胖脸早已经吓得惨绿,一句骂人的话硬是吞回半句。心想这老道说的恐怕不假,我留学东洋无非为了封妻荫子,那小鬼子阴阳师也不知顶不顶用,为了小日本子把我这条命扔在满洲可也不值。想罢转过身去对高屋少佐说了些什么,那高屋少佐手扶军刀哗啦一响,高声呵斥了胖翻译几句。 “老东西!太君说了,天塌下来有太君顶着,少废话!”胖翻译哑着脖子杀猪似的大吼。风中杀声越来越大,几乎盖住了他的声音。 “好!”老道应一声,顺宝剑挑起第三道灵符。 那高屋少佐转脸看了看白衣阴阳师,似乎想问些什么。白衣人目不转睛盯着老道,依然面无表情。高屋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问出来,对身后两个日本兵“呵”了一声,两个大兵哗啦一下端起了步枪。 三清铃又响,老道右手持宝剑左手掐一个剑诀,脚踏北斗高声颂咒。狂风中竟隐隐显出人形,密密匝匝总有几百。影影绰绰看不清这些鬼影面目,只是大都胳膊折腿断,四肢残破不堪。更有甚者手提人头,缓缓而来。 胖翻译吓得尿了裤子,妈呀一声就往白衣人身后躲。白衣人一动不动,两只眼睛依旧不离老道,似乎没看见这铺天盖地而来的鬼魅。高屋少佐脸上肌肉跳了几下,伸手握紧了刀把。 老道从怀中取出两张符咒,分一张给了道童。伸手摸摸小道童的头顶,一声长叹竟掉下泪来,狠下心来转过身去依旧掐剑诀踏北斗越走越快。 风中群鬼逐渐显形,衣着打扮也渐渐看的清晰,看穿着该是明朝戍边的兵卒。忽的大地战抖,马蹄声轰鸣,似是群鬼身后又来了大队骑兵。 转眼间阴气袭人群鬼已到近前,道童浑身发抖却也站着不动,群鬼与这老道、道童擦身而过,直奔高屋少佐几人。 两个日本大兵也算身经百战,但总是没见过这阵势,不等长官下令,“砰砰”就是两枪。谁想子弹打中恶鬼,却是毫发无伤。 白衣人探出左手,掌上托一张符咒,用嘴一吹,符咒迎风而化,一片白雾喷向空中。待白雾慢慢落地,在几人身前染成一道白色弧线,群鬼竟不敢向前。 猛然间老道起飞脚踢翻桌前的星辰斗,提宝剑在手,对道童高喊一声:“快跑!”道童略一迟疑,头也不回往东就跑。 与此同时只听得天塌地陷“咔嚓”一声响,桌下大地开裂,瞬间裂了个足有五米的大口子,老道连同桌子囫囵个掉了进去。 口子里冲出十多米高的黑气,猛然在黑气中冒出一只恶鬼,骑骷髅马,手提大铁枪。这鬼魅满身甲胄,身上插着五、六只雕翎箭,往脸上瞧血肉模糊,睁一目眇一目,单眼放出幽幽绿光,几颗尖牙突出嘴唇,黑血顺着嘴角“滴滴吧吧”直淌。 这骑马恶鬼催骷髅马,一阵风起到得近前抖枪直刺白衣人。白衣人见此鬼竟不怕符咒,先是一惊,随即右手翻出,亮一面八卦铜镜,左手拉住高屋少佐“腾腾腾”往西拽了七、八步。他俩这一躲可苦了身后的胖翻译官,一铁枪将胖翻译穿了个通透,骑马恶鬼单手一挑,把胖翻译挑起老高,重重摔在地下。胖翻译一时还未断气,躺在地上手刨脚蹬哀嚎不止,群鬼蜂拥而上,三下五下把胖翻译撕碎,刹那间内脏散了一地。 两个日本兵没有了白衣人照护,“砰砰”的放了几枪就被群鬼扑倒,哇哇惨叫,一鬼伸手捅进了大兵的前胸,整个人心掏了出来。 骑马恶鬼一拨骷髅马,黑风四起枪卷沙尘又朝白衣人刺来,高屋少佐“哗啦”一声拔出战刀,平地窜起二尺多高,斜刺里搂头就砍。电光火石之间一刀正中骑马恶鬼的脑袋,可惜刀锋过处如中败絮,哪伤的了分毫。白衣人右手挺铜镜拨铁枪,左手结了个印,向骑马恶鬼虚空一点。骑马恶鬼好似中了一拳,身子一歪,铁枪刺空。 高屋少佐右手战刀,左手王八盒子,背对背站在白衣人身后,群鬼惧怕白衣人,一时到也不敢靠近。只见白衣人左手结印连点,啪啪几声响,三五只恶鬼被法术击碎,呼号声中魂飞魄散。骑马恶鬼一声鬼叫,在骷髅马上腾空而起,以枪当棒来了个泰山压顶,呼呼挂风直奔白衣人就砸。 这一招来得好快,实是出其不意。白衣人一愣铁枪已到头顶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口占一咒,挺右手八卦镜与铁枪相交。只听得“啪嚓”一响,白衣人一声吼叫面如死灰,这一枪不只打烂了八卦镜,还直接打折了白衣人的右臂。骑马恶鬼顺势把铁枪一丢,伸双臂抱住白衣人照头就是一口,白衣人拼命晃头往左闪避,血盆大口“吭哧”一声咬在了右肩头上。 白衣人乍逢强敌临危不乱,咬舌含血对着鬼脸“噗”的喷了一口,血雾纷飞之中隐隐闪些金光。这一口血喷在骑马恶鬼脸上,“刺啦”冒了股白烟。骑马恶鬼晃头松手往后就翻,白衣人一声惨叫鲜血崩流。原来这恶鬼退是退了,却没松嘴,硬是连肩膀撕下了白衣人刚被打折了的右臂。 这白衣人模样虽文弱,却甚是彪悍,头上青筋暴起也不管右肩头血流如注,伸左手在腰间掏出一柄短刀,“噗”一声在刀上喷了一口鲜血。回身再看高屋少佐,高屋手中战刀已在混乱中不知所踪,被群鬼逼得踉踉跄跄、狼狈不堪。 白衣人伸手把短刀塞给高屋少佐,仰天一声长啸。这高屋少佐也非等闲之辈,接刀砍鬼一气呵成,白衣人一口鲜血又喷向骑马恶鬼。 那道童听了老道人的话,真的不敢回头,一路向东狂奔。说也奇怪,在群鬼中跑过,竟然没有阻拦。猛听得身后“砰砰砰”的响了几枪,想来日本子已经和恶鬼交上了手,却不知师傅跑出来没有。 正文 二.工作 现在。 我叫于子乾,不知道取名字的时候我爸想的是什么,后来上学时同学们就叫我“鱼籽干”,再后来就干脆叫“鱼干”了。 大学毕业时我妈非说要花钱给我买个带编制的工作,说这工作算是吃皇粮,有面子、有保障。一打听我们本地这样的工作最少要20多万块钱才能买到,钱送上去还不见得准能去成。我家邻居两口子给个局长送了50多万,等了两年,到现在这班还是没上成。 老妈手头不宽裕,我总觉得念书就花了家里不少的钱,找个工作还花钱?太对不起爹妈了。捉摸来捉摸去就去了北京打工,干了一年半,换了俩工作,赚的钱基本都搭在房租和吃饭上了。早晚上下班坐地铁晃悠几小时,想想不值,卷包儿回了东北。好歹在家跟前找份工作,住家里、吃老妈,也许手头能宽绰些。 我爸在南方跑点小买卖,常年不在家,家里就我和我妈。前几天和老妈商量着就去人才市场的招聘会投了几份简历,说心里话我这三流大学的学历在北京还真不太好意思往外亮,这回到老家心里踏实不少。 一大早才起床手机就响了,迷迷糊糊的去接“您好,是于子乾吧?您是投简历找工作吧?欢迎您到我们公司来工作,您今天有时间吗?对,就是今天。我们公司在中心医院道北,对,5段121号。对对,我姓范,一会儿见。”一个男人连珠炮似的说完就挂了电话。 看吧,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这才回家几天就有工作了。不过想想也有些蹊跷,这公司不用面试?直接就叫我上班?再说中心医院那条街我知道啊,两边不是饭店就是洗头房,还有两家KTV,我怎么不记得那儿有什么公司呢?对啊,刚才这姓范的也没说他是什么公司啊。 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说,谈谈待遇,只要工资不太低就先干着,骑马找马。兜里还有200多块钱,这算是我的全部积蓄,再不工作就又得伸手找老妈要钱。找了一身像样的衣服,骑上电动车,直奔5段121号。 我靠!这就是录用我的公司??!!我仔细打量,左边是一家烧烤店,右边是个洗头房,还挂着粉窗帘,中间就是这121号,没招牌,破卷帘门拉起来一半,门前停着一台不知道几手的捷达。 猫腰进屋,我更是泄气。这屋子最多50平米,我北京工作的那公司门卫室都比这里气派。前面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胖子,坐在电脑前神情紧张的看着电影。里面一张小桌后坐着个60左右岁的老头,老头手里攥着个小瓶白酒,桌子上摆着两碟小菜,吧嗒吧嗒的连吃带喝,声音还挺大。白墙、深灰地板砖的地面,屋子里除了这两套桌椅就只有一个大木柜。好像这里常年就他们俩人,连多一张椅子都没预备。 “哎呀”坐在外面的胖子才回过神来看见我,忙起身道:“你就是于子乾吧?欢迎欢迎,我姓范,就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我叫范红兵。来,我给你介绍下。”说着用手一比后面喝酒的老头道:“这是咱们老板,叫海叔就行。” 就不说这死胖子为什么弄了个文革范儿的名字,我一看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就这还叫公司?我纯粹是叫你小子忽悠来的。就这糟老头还是老板?老是老了,但是咋看也不像老板。 没办法,都来了,总不能转身就走。勉强来到老头儿跟前,点头叫了声海叔。老头儿到挺和气:“吃了吗?一起喝点儿?”说完指了指桌上的小菜。 “吃过了、吃过了,海叔,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好像没往您这公司投过简历吧?我这是......”我话还没说完,海叔就问道:“你胆子大不?” 难不成我遇见了犯罪团伙?找工作怎么还问胆子大小?我难免一阵紧张:“胆子倒是不小,我这才毕业,就是找份工作赚点儿钱,没别的想法。海叔您看您要是弄错了我就先回去了。” “别走啊,没弄错,就是叫来你来上班。”海叔往嘴里放了个花生豆,吧唧吧唧的嚼了起来。 “那您这公司什么业务啊,我是计算机专业,看样子您这里用不着吧?”我说完忽然想起那死胖子范红兵的桌子上还真有台电脑。“您这公司给我这样的新员工什么待遇?试用期工资多少?”我琢磨好歹已经来了,问问也不要钱,索性就明说。 “咱这的工作就是做法事。”海叔吱喽喝了一口酒。 “做法事!?”我差点笑出来,扯淡,不是跟我开玩笑吧?难道是电视台录节目?我抬头看了看屋顶四周,也没发现摄像头。 “没底薪、不按工资算,有活儿就给你们分钱,没活就爱干嘛干嘛,上午最好来这里坐着,手机要24小时开机。”海叔似乎没管我信不信,直接往下说。 “这工作其实不错。”范红兵插话道:“你看我才来几个月,在海叔这也分了几万块了,还清闲。” “是陈达海不?我找陈达海。”还没等我说话,外面猫腰进来一个男的。 “这就是海叔。”范红兵朝海叔一指。 “海叔帮个忙,我是你楼上张大妈介绍来的。”范红兵把自己的椅子搬过来给男人坐,男人一边坐一边说道:“我农村有个舅舅,他闺女,就是我妹子最近不知咋了,发疯了一样,人模样也变了,我说带她去医院,我舅舅死活不肯,说有病咋还能变长相?非说我妹子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了,求您给看看。” 海叔点点头道:“哦,那你把你妹子带来看看吧。”。 “不行啊,我妹子那模样见不得人,脾气还不好,和疯了一样,您还是去一趟吧。” “张老太太跟你说价钱了吧?”海叔道:“先小人后君子,价钱先谈好。” “说了,说了,不就三千吗?张大妈还特意嘱咐我别还价。”那男人嘴上说的痛快,看样子还是觉得这价钱挺贵:“但是咱也得说好了,先看病后给钱,你老人家到那要是弄不出个究竟来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那是自然。”海叔把小酒瓶往怀里一揣:“红兵你俩拿着东西,咱们干活儿去。” “好嘞。”范红兵在柜子里取出一个布包往身上一背,拿了口带布套的宝剑塞在我手里。小声对我说道:“跟着走,有钱分。”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他推出了门。 “坐我的车。”男人开一台马六。 “不用,有车。”范红兵拉开那破捷达的车门:“你前面开,我们跟着。” 范红兵开车,我坐副驾驶,海叔在后面打起了呼噜。路上范红兵东扯西扯的一会儿说说电影一会儿说说游戏,我问了几句工作的事也不得要领,只说一会儿完事准有钱分。我说这工作不适合我专业,你看哪方便让我下车吧,我要回家。范红兵说你傻啊?就算你不干,跟着溜达一圈拿了钱再走也不迟吧?大概开了一个半小时,我们到了一个村子。 “就这个院儿。”马六男把我们三个往院子里让。 屋子里出来两口子,五十多岁年纪。马六男对那两口子道:“舅啊、舅妈,人给你请来了。”屋里出来的男人急忙说:“是大师来了吧,快进屋。” “咱可不是啥大师,就叫老陈吧。”海叔一马当先进了屋子,两口子和马六男随后,我跟在马六男身后也进了屋子,范红兵落在最后。 “把你家闺女叫出来看看吧。”海叔一屁股坐在土炕上。 “跟大师说,这孩子不知道招了什么,一开始是特别能吃,还浑身哆嗦,后来就变了模样,不出屋子见人,脾气越来越大。唉。”男的转身对女的说道:“去把小颖子叫出来。” 女人转身出屋,耳听得另一间屋子里两个女人大吵大叫,然后就是厮打声、桌椅板凳倒地声,没多大工夫那女人连拉带拽把一个人拖进屋子。 被拖进来的应该就是“小颖子”,小颖子双膝打弯,低着头全身往下使劲坠,看不清容貌,但终究被他妈拉了进来。 “别害怕丫头,过来让大叔看看。”海叔向小颖子招了招手。 小颖子猛的挺直身子,恰好和我来了个对脸,这一对脸可把我吓得不轻。这丫头约莫也就20出头的年纪,脖子和脑袋一边粗,双眼凸出眼眶,恶狠狠的瞪着。 “哎呀!”我是真吓着了,失态叫出了声,不由得往后倒退了两步。 小颖子一把甩开她妈,向前猛冲,挺双手卡住我的脖子。大叫一声:“你害怕了吗!?”凸出的双眼一片血红。 正文 三.斩鬼 眼前这一切来得太快,还不等我想明白,卡在我脖子上的手已经紧了几扣。我手忙脚乱去掰小颖子的手,哪知这丫头手劲奇大,这一使劲竟也没掰开。小颖子爸妈见状赶紧上前来拉小颖子,范红兵抱住我就往后拽,屋里乱作一团。 鸡飞狗跳的闹了好一阵子,小颖子爸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拉开了小颖子,颖子妈把她按在椅子上,小颖子恶毒的盯着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我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竟然是见了血,看样子是被小颖子的指甲挠伤了。马六男再三跟我赔不是,范红兵是个胖子,这几下就累得见了汗,掏出个手巾赶忙擦汗。 这他妈叫什么工作?我心里暗骂,一个星期前我还人五人六的坐办公室,怎么这一转眼就到了农村被个村姑掐脖子?范红兵这个死胖子说来了就有钱分,可他也没说有生命危险啊。这次他们不分我钱可也不行了,我这绝对算是工伤。 “你这是要干什么!?”颖子妈呵斥道:“人家是来给你看病的,你作死么!?” “看病!?”颖子大叫:“我没病!他们是来看我笑话的!他们要害我!” 海叔到是稳稳当当的一直坐着,点了根烟猛吸了两口,念咒道:“胡黄常蟒保家仙,贫道借来打神鞭。日游夜叉听调遣,捉拿野鬼到堂前!” 猛听得房上瓦片从东向西“哗啦啦”一阵响,范红兵道一声:“来了!”紧忙从布包中取出小号鬼头刀一口、黄表纸一沓、玻璃杯一个放在桌子上,让颖子妈往杯子里倒了半杯白水。 海叔起身抄鬼头刀在手,把半杯水含在嘴里,噗的喷在刀上。顺手拿起几张黄表纸往空中一丢,黄表纸竟然破碎纷纷落下,空中只剩一个纸人飘飘荡荡。 海叔挥鬼头刀一声大喝,迎空斩纸人,顺着鬼头刀甩出一股鲜血洒在地上。纸人被斩为两片落地,本是黄色的纸人却变得殷红似血,甚是吓人。 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着实吃了一惊。谁想到海叔这猥琐的老头竟然有这本事?不由得我肃然起敬,对范红兵也突感敬佩,刚才还暗骂这个死胖子的事瞬间忘了个精光。颖子爸妈和马六男都看得呆了,颖子头一歪吓昏了过去。 “海叔您这真是法力高强啊!张大妈没骗人。”马六男竖起了大拇指道:“您给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妹子这就算好了?” 海叔从怀里掏出那小瓶白酒抿了一口,吩咐范红兵把那两片纸人拿到院子里烧掉,缓缓道:“你村子周遭可有一处乱葬岗?” 颖子爸连忙答道:“有啊,有啊。”这时颖子已经转醒,海叔叫颖子妈扶颖子去别的屋里躺着,颖子却也不再乱喊乱叫了。 “你家丫头从乱葬岗路过冲撞了野鬼,鬼气缠身不散,这可也有些时日了。”海叔道:“这是虚症,如可及时解救本也成不了祸患。” “对对,那乱葬岗有些无主的孤坟,也不知是谁家的。”颖子爸猛点头。 “可你家发觉的晚,也没施救,这虚症就转成了实病。”海叔又点了根烟道:“这野鬼乃是病亡,你家丫头所得之病就和这野鬼生前的病一模一样。” “那您刚才做法,我家丫头这病就算好了呗?”颖子爸问。 “我只管鬼的事,可不是医生。”海叔道:“方才我派遣日游夜叉拿这野鬼到此,已经斩了。这是你们亲眼所见。” “对对对,这个看得清楚,假不了。”颖子爸点头称是。 “虚症已治,实病可还需医生。”海叔转头对马六男道:“你把你这妹子带去城里医院治这实病,吃些药,弄不好还要动个手术,大概一年半载可恢复如常。” 海叔又对颖子爸道:“大兄弟,你也别多想,咱们能做的都做了,你家丫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听你外甥话去医院治实病,我保准你家丫头康复,不会再犯了。” 这颖子爸和马六男已经被海叔刚才的神通震住,对海叔言听计从,连连点头称是。颖子妈安顿好颖子睡觉就赶紧跑过来从柜子里拿出钱,数了三千给海叔,对海叔千恩万谢。又数了五百塞到我手里,说我被他家丫头挠出了血,这算是给我压惊。 这就得五百块?我这什么都没干就被掐了脖子就五百?我看了看海叔,海叔点点头,我接了钱对颖子妈连声道谢。 海叔起身告辞,颖子爸却说什么都不让走,非说留我们吃中午饭。推辞不过,我们也就留下了。 汆白肉、小鸡炖蘑菇、大地回春这些东北农家菜堆了一桌子,马六男和颖子爸坐陪。范红兵说回去得开车不能喝酒,我喝了两瓶啤酒,海叔却和颖子爸推杯换盏喝了个酩酊大醉。 我得了钱又庆幸自己遇见了高人,回来的路上兴奋不已。海叔坐在后座数钱,数出五百递给了范红兵,范红兵老实不客气的接过去揣在兜里。海叔又数了五百给我。 “海叔,还给我钱啊?我刚才不是拿了颖子妈五百吗?”我更不好意思了,没接钱。 “人家给是人家给的,俩码事,拿着吧。”海叔执意要给,我只好接了。 这就一千了,我的妈啊,这赚钱速度可真快。我心里盘算,就算找个工作上班一个月也无非两三千块,早8晚5不说,弄不好还得加班,这有吃有喝半天就一千块,这“公司”还真不错。 “海叔,您这本事可真不小啊,只是我啥都不会,也帮不上忙,这钱拿的心里不踏实。您啥时候也教教我。”我心说见高人不能交臂失之,学得这一技傍身可比当程序员强多了,后半辈子是吃穿不愁。 “行啊,也不难,现在就教你。”海叔到是大方:“红兵,你给他说说。” “哈哈,行啊。”范胖子一笑道:“刚才进门时我走最后你看见了吧?” 我点点头道:“是啊,看见了。” “我往他家房上放了个遥控玩具,今天放的是电动奥特曼,你喜欢别的造型也可以,我那包里还有俩变形金刚。”范胖子指了指丢在车后座的布包。 “啊?什么变形金刚?”我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啊什么啊?没有遥控玩具你当他家房上瓦片为啥稀里哗啦的响?”范红兵道:“必须放遥控玩具,我一操纵,那玩具在房上一窜就掉旁边院子里去了,邻居家小孩捡到就拿去玩了,谁也不起疑心。” “刚才房上的响声是遥控玩具??” “那你当是啥啊?哈哈。”范红兵继续说道:“至于那纸人是我事先弄好的,用姜黄染的,碱水喷刀,碱水遇见姜黄就变红了,所以甩出去的血和红色的纸人都是化学反应。” “啊?那不是骗人吗?弄半天没有鬼?”看样子我彻底误会了:“那颖子那是怎么回事?” “这青天白日的哪有那么多鬼啊?”海叔伸了个懒腰道:“她那是甲亢,甲状腺机能亢进。粗脖子、凸眼睛,症状太明显了。” “那你们不是坑人吗?”我有意无意把这事推给了他俩,至于自己拿了一千块的事就不提了。 “咱可不坑人,我已经告诉他们去医院治实病了。”海叔道:“要不是装模作样的斩了个鬼,那颖子爸能信咱们?他亲外甥想带他闺女去医院他都不让,他花三千五百块买了个心安,咱这是帮了他了。” “那你咋知道他村子附近有乱葬岗?”我还是不死心。 范红兵接话道:“哪个村子跟前没有坟地?” “那颖子为啥掐我?” “你看人家丫头样子难看就大呼小叫的,要是我,我也掐你。”范红兵哈哈大笑。 范红兵和海叔开车把我送回家,临下车时,范红兵还一直嘱咐我明天早上准时上班,我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回到家先和老妈吹牛,今天去面试就帮他们公司攻克一个大难题,老板一高兴先赏了一千块,还再三嘱咐我明天准时上班。你儿子厉害吧?不在北京工作是他们的重大损失,回老家上班可实在屈才了。也不知老妈信没信,她倒是挺关心我脖子上是怎么了。我说这才到新公司,不得卖点力气嘛,帮人家搬东西刮伤了。这工作不是太满意,到底去不去上班我还得考虑考虑。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这工作干还是不干呢?干吧,这不成了江湖骗子吗?不干?说实在的这报酬太可观了,溜达一圈就一千块,还供饭。 手机又响,接起来一听是范红兵“快点儿下楼,我们在楼下等你呢。快点儿,有活儿干了!” 我看看时间,晚上七点。 正文 四.豪宅 “晚上还有活儿?”我问开车的范红兵。 范红兵挤眉弄眼道:“全指晚上呢,晚上的活儿钱才多。” “家伙都带全了吧?”后座的海叔问道:“可别总丢三落四的。” “带了带了,您就放心吧。”范红兵道:“全在后面的包里。” “带啥啊?还不是几个变形金刚?”我挖苦范红兵,其实也是给海叔听。我好歹也是大学毕业,跟这两个人出来当江湖骗子多少有些不甘心。实在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没办法,这年头钱难赚啊,攒钱买房子娶媳妇,估计是每个屌丝的最终目标。 范红兵嘿嘿一笑,海叔却当没听到。 我问范红兵道:“咱们这是去哪?” “海边啊,听涛别院。还得开一小时,你要是困就先睡会儿。”范红兵点了根烟,吐了个很圆的大烟圈。 听涛别院啊,那可是好地方。前年到海边玩的时候看见过,那是一片别墅,都是二三层的小洋楼,一家一个院子,住那的不是大官就是大老板。听说我中学一个女同学就被个老板包了,养在那儿,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斜楞着眼睛继续挖苦范红兵道:“恭喜啊,有钱人住的地方,忽悠好了可发财了。” “同喜同喜,赚钱大家分。”范红兵似乎没听出我话里有话,还是嘿嘿的傻笑。 听涛别院果真名不虚传,光门口站岗的保安就七八个,院子里还有来回巡逻的。那保安看见我们开的破捷达,愣是不叫进门,打了电话确定我们是被找来的才放行。 17号,没错,就这里了。 我们三个下了车,范红兵背上布包就去按门铃。别墅里走出来一个30左右岁年纪的小伙子,阴沉着脸好像谁欠了他的钱,带答不理把我们引进了屋子。 “阚姐,人来了。”年轻人道。 从二楼走下来一个胖女人,50左右的年纪,不夸张的说得有160斤,个子不高,满脸横肉。 “哦,是陈达海吧?坐吧。”阚姐自己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挥手招呼那年轻人道:“小王你也坐吧。” 阚姐、小王、海叔坐在了沙发上,也没人理我和范红兵,我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好意思坐,只好站在沙发旁。 这时我才仔细看了看这间屋子,房子总共两层,我们所在的是一楼大客厅,旁边有个楼梯通向二楼。不知名的大理石铺地、不知名的实木家具、不知名的水晶吊灯,反正这屋子里的东西我基本都叫不出名字,实在是富丽堂皇,也不知主人堆了多少钱才弄好了这个房子。 “我姓阚,这是我司机小王”那很胖的阚姐微微一笑。小王却依然是那副死样,连头都没点一下。 “我打麻将时听一个朋友说你陈达海有两下子,今天有点事情就找你过来问问。”阚姐慢条斯理,听话茬也不是啥大事。 “您说。”海叔点点头。 阚姐指了一下小王道:“我和这小王最近都遇见个怪事,晚上睡觉睡不好,总好像屋子里有人,老陈你给看看是因为什么?” 范红兵忙插嘴道:“难道这屋子里不干净?” “放屁!”小王大声骂道:“我晚上是回家睡觉,阚姐家房子有都是,也不住这里,与这房子有什么关系!?” 阚姐看了一眼小王,小王恨恨的不说话了。范红兵无缘无故挨骂也没敢还嘴,海叔朝他摆了摆手。 我心说这家人有什么势力?一个司机都凶成这样?好在是阚姐,这要是阚姐夫来了难不成要生吃活人? 海叔身子向前探了探,问那阚姐道:“照您这么说,您二位晚上分别住在不同的地方却都感觉到屋子里有人?” “是啊,你说怪不怪啊,我这都三四天没睡好觉了。”阚姐说着还打了个哈欠:“昨天小王不知道在哪弄来俩个人,又是摆阵又是做法,结果什么用都没有。这不今天一大早我就叫人把那两个骗子抓进去了,我还特意嘱咐得多判他们几年。” 我吓得一吐舌头,我的妈啊,这阚姐来头不小,说抓人就抓人,判多少年还是她说了算。我们这三个骗子岂不正撞在枪口上?我才赚了一千块就被当骗子抓起来可就亏大了。斜眼瞅了瞅范红兵,这死胖子好像没听见阚姐说什么,还没心没肺的东张西望。 海叔一拍大腿道:“好,这活儿我接了。老规矩,先小人后君子,谈谈价钱吧。” “哈哈,还跟我谈价钱?”阚姐一笑:“就你们干活那三千、五千的价钱我是知道的,这事你陈达海要是能给我处理好,我给你两万。” “好,爽快。”海叔挑了挑大拇指。 这还好呢?我都恨死了,你骗三千和骗两万不是一个罪你懂吗?海叔啊海叔,你这可真是害人不浅啊。要不说没文化害死人啊,看样子这话是真的。 “你胆子不小啊,给你两万你就敢要两万?”小王一张嘴没一句好话:“我可跟你们说,这事办不好我可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胆子小就不能指这买卖吃饭了。我老海就是干这行的,从来不怕钱扎手。”海叔看着小王,这几句话说的软中带硬、掷地有声。 “好,算你有种!”小王道:“你说吧,是要搭台还是要摆阵,还需要什么东西?” “倒是不缺什么。”海叔转头对范红兵道:“来,把东西拿来。” 范红兵拿过布包,海叔在里面取出黄表纸、毛笔和朱砂,刷刷点点写了四道符咒。把其中两道符叠好,分别交给阚姐和小王。“你俩把这符随身带好,晚上睡觉不能离身。”海叔道:“再每人留下一缕头发,然后就可以走了。记得回家就上床睡觉,今夜不可行房事、不可随便外出走动,我包你一夜好觉。” 小王斜楞着眼睛问道:“那你们呢?” “我们就不能走了,今晚要在这里过夜,用你们的头发把不让你们睡觉的东西招来,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海叔道:“还等什么啊,快剪头发。” 阚姐和小王将信将疑,各剪了一缕头发下来,海叔拿过头发分别包在剩下的两张符咒里。在包中取出笏板,嘴里念念有词。念罢,把包着头发的符咒压在笏板下。 “行了,你们走吧。千万记得晚上不要外出走动,也不可行房事。”海叔这就往外轰人。 阚姐和小王收拾收拾东西拿了包出门,我和范红兵跟出来送他们,小王在车库里开出奔驰的吉普,阚姐没理我们就上了车,小王从车窗探头对我们喊道:“小心点儿别碰坏了东西,坏了一样你们拿命都赔不起!我明天起早就过来。” 我回屋一看,海叔坐在沙发上正在喝他的小瓶白酒,可能是在家带来的花生米,袋子已经打开,花生米在茶几上散开几粒。 我忙道:“海叔,你可听那阚姐说了,她这来头可不小。” 海叔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啊,估计是个做官的。” “那你还接这个活儿?你没听说都抓起来两个了?我是不干了,我得走。听我的咱们三个全走吧,明天他们找上门你就说这事咱处理不了,反正咱也没拿她的钱。”我说完又看看范红兵。 “走啥啊?你缺心眼啊?没听说给两万?”范红兵站了半天累的够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两万就能买你进监狱?你们不走我可走了。”我边说边作势要走。 “放心吧孩子。”海叔道:“这事咱们可以处理,咱给她办成了还进什么监狱?咱们一车来的就得一车回去,都是自己人,怎么张嘴就说不干呢?” “这是小事,上月我和海叔遇见的那才难办呢,以后有你长见识的时候。”范红兵彻底躺在了沙发上。 我将信将疑道:“准没事?那你们准备怎么糊弄他们?” 海叔不接我的话茬,却问范红兵道:“你看那两个人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俩纯粹是撒谎,没说真话。”范红兵想起被小王骂,有些愤愤不平,怒道:“他妈的,就是个司机神气什么?我看他俩印堂发黑、魂不守舍,一准是被冤鬼缠上了。什么睡不着觉,扯淡。” “嗯,还行,这几个月长学问了。”海叔点点头表示嘉许:“应该是有冤鬼找他俩,到底咋回事一会儿就知道了。” “冤鬼!?”我听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有鬼?你俩没说笑话?” “可不真有鬼嘛,要不你当我和海叔就是骗子?”范红兵顺手抓了海叔撒在茶几上的几粒花生米。 正文 五.百万 这次真的把我搞糊涂了,我亲眼所见这两个家伙在农村骗了人家的钱。当然,我也分了一千。现在范胖子又信誓旦旦的说真的有鬼,看海叔的模样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反正他们保证说一准不能进监狱,豁出去了!为了那两万块,到底怎么回事过了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我想罢忙问海叔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这活儿得过半夜12点才能干,还有两小时,困就睡会儿吧。”海叔看了看表道:“晚点你要真看见什么,可别像上午似的大呼小叫的。” 本来想问问海叔到底能看见什么啊?真能看见鬼?鬼啥模样啊?算了,不问了。他准说真的有鬼。海叔花生米配小白酒喝得津津有味,范红兵躺在沙发上已经打起了呼噜。 我本来不想睡觉,眼睁睁等着看12点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可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到一阵阴冷。我激灵灵打了寒颤,睁开眼一看吓了一大跳。海叔和范红兵站在我对面直勾勾的看着我,范红兵一脸苦大仇深,手里还拎着口宝剑。 看我干嘛?我有点不知所措,觉得这股阴冷是从背后来的。回头一看,酥的一下从脚趾头麻到了天灵盖。 就在我沙发后有一个白衣女鬼,这女鬼低着头看不太清脸。怕不是睡懵圈了?我揉揉眼睛又仔细观瞧,说是女鬼,一是因为她长发披肩,二是看她身材比较瘦弱。阵阵冷风袭来,我嗓子好像被塞了个东西,叫不出声音。身子也麻了,转不回头,更别说起身跑了。 女鬼慢慢抬头,双眼处就是两个血窟窿,脸上最少是被砍过三四刀,肉裂着口子向外翻着。我突突直冒冷汗,想闭眼睛不看,可吓得连眼睛都闭不起。那女鬼浑身慢慢显现裂口,口子越来越大,身上的肉开始一块一块的往下掉。 我脑海中瞬间闪现出几部老电影《午夜凶铃》《人肉叉烧包》《山村老尸》等等、等等,刹那间脑袋轰的一声,眼珠上翻,身子向后一仰昏了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就是早上了,我是被吵醒的。 “老陈头儿我告诉你,你知道我阚姐的对象是干什么的!?”说话的是那个司机小王,小王啪啪的拍着茶几吼道:“我姐夫是咱们公安局薛局长!你当我和你闹着玩呢!?你说不干就不干?耍我呢!?” “这活儿接了我也不能轻易说不干就不干,只是这价钱得重新谈谈。”海叔说话间看见我醒了,便问道:“起来了小子,睡得好不?” “哈哈,看你小子那熊样。”范红兵在旁边给了我一拳。 “少他妈跟我扯用不着的!”小王脑袋上爆起了青筋,横眉立目道:“都说给你两万了还谈什么?公安局长家你也敢敲诈!?我一个电话就把你们三个送进去信不?” “昨天拿着我的符睡得不错吧?”海叔瞅着小王嘿嘿一笑。 小王撇嘴道:“是啊,要不是你的符还算管用我哪有闲工夫在这跟你废话?早把你弄进去了。” “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可是比我清楚。”海叔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要的钱可不是治失眠的钱,我要的是你和你阚姐的买命钱。” 小王一愣,嘟囔道:“少说废话,要多少你说个数吧。”气势瞬间弱了不少。 “不多,一百万。”海叔伸出一个手指头:“你那阚姐是位贵人,再加上你这条命,这一百万可不算钱了,就是个零头儿。” “一百万!?”小王脸色铁青,暴怒道:“你个老钱串子掉钱眼儿里了?给你一百万你会花吗?” 我也一下就懵了,海叔这是咋了,敲诈公安局长家一百万?这老头是要疯啊。对了,还有昨天晚上的女鬼,到底是我真看见了还是做梦?一会得问问海叔和范红兵。 “年轻人说话嘴里放干净点儿,这钱是昧心钱,你当我愿意赚?掏钱就有命,没钱你俩活不过三天。行了,我们先回去了,你看着办吧。”海叔也绷起了脸,起身要走。 “走了走了。”范红兵背起布包拉着我就走。 “等等。”小王一把拉住了海叔:“老陈你这话可当真?” 我估摸海叔和范红兵是抓住了这小王什么把柄,第一次听小王也会说人话。 “真的假的你自己心里明白。”海叔又坐回了沙发,悠然道:“这事越快了结越好,昨天给你的符可保不了你今晚。” 沉吟片刻,小王一咬牙:“好,一百万就一百万。你们等着别走,我去找阚姐拿钱。话可说在前面,拿了钱可就得办事。” “那你就放心吧。”海叔道:“对了,免费送你一句话,你也把这句话捎给你阚姐,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我有点儿怀疑我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了,前后没到两个小时,小王真拿了个旅行袋装了一百万来。海叔告诉小王放心,今天开始你们就安心睡觉吧,再也不会有麻烦了。范红兵叫我拎上钱,我们三个就这样离开了听涛别院。 这一路上我要问的实在是太多了,太多我搞不明白的事。海叔一笑告诉我回公司再说,范红兵乐得屁股都开了花,说赚了这么多钱一定得带女朋友出国旅游。又说他女朋友的妈一万个瞧不起他,这次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海叔现在能告诉我了吧?到底咋回事啊?”这倒霉公司连多一把椅子都没有,我只好靠在海叔桌子上问海叔道:“我昨天到底是做梦还是真见鬼了?” 海叔朝屋子里四下端详端详,对胖子兵道:“红兵啊,明天得买套桌椅了。” “嗯,明天我买去。”范红兵打开旅行包一沓一沓的拿出钱来看。边看边说道:“当然是见鬼了,不是做梦。”不等海叔说,范红兵就连珠炮似的给我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这阚姐原是省里某老领导的女儿,一个姓薛的民警看上了阚姐的家世,就把阚姐追到了手,这民警也就是现在的薛局长。薛局长凭借阚姐家的人脉一路过关斩将当上了局长,有钱有势后就开始沾花惹草。 有个女孩叫吴妤,本来是农村孩子,大学毕业后就在本市一个公司打工。公司老板巴结薛局长,宴请薛局长时就带去了吴妤。薛局长一眼看上了吴妤,晚上就准备弄上床。公安局长带女的开房总不好意思去宾馆,太招摇了。薛局长就半夜开车拉着喝醉的吴妤到了自己在听涛别院的房子,第二天起早薛局长接了个电话有急事,一看吴妤还没睡醒,在床头柜上扔了几千块钱开车就走了,捉摸这丫头醒了自己也会走。 谁成想这阚姐也不是本分人,背地里和司机小王勾搭上了。薛局长家房子有七、八处,算计着大白天的薛局长也不可能跑到海边来,俩人也到了听涛别院。这房子大屋子多,根本不知道旁边屋还睡着个丫头,俩人翻云覆雨就搞起了活塞运动。 吴妤迷迷糊糊醒了,头疼的厉害,恍惚记得昨天晚上和个男人上了床,现在身在何处也不太清楚。听见隔壁有声音,推门就进去了。这一进去可吓得不轻,只见一男一女正在床上老汉推车。吴妤“妈呀”一声转身就跑。 那小王一下慌了手脚,阚姐大他20岁还满身肥肉,哪有什么感情?陪阚姐睡觉无非是想叫阚姐在薛局长面前说几句好话,自己将来也混个一官半职。这还什么都没混到,事情要是败露了可要了命。他也不知这女的到底是谁,光着屁股就追了出来。吴妤正跑到楼梯口,小王是退伍兵,身手也着实了得。飞起来就是一脚,吴妤被踢的从二楼滚到了一楼,脑袋在楼梯上磕了两个血窟窿,最后还拗断了脖子,当场毙命。 小王本意是抓住这女的弄明白她到底是谁,看看有没有可能让她守口如瓶。哪成想出了人命,吓得坐在地上动不了地方。那阚姐却是久经事故,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关节。指挥小王把吴妤拖到卫生间大卸八块,分几个塑料袋装好,包了艘游艇把尸块扔到了海里。 阚姐告诉小王这女的一定是薛局长领回来的狐狸精,死就死了,薛局长就算找不到人也不至于来问媳妇要,这就叫一了百了。 哪知那吴妤从喝酒到被薛局长睡乃至于到死都是不明不白,一股怨气不散就成了恶鬼,缠上了阚姐和小王索命。阚姐和小王吓得赶紧找人做法,结果还遇上了骗子。骗子管不了真鬼的事,最后就找到了海叔。 我忙问道:“那我昨天晚上看见的就是吴妤?” 范红兵笑道:“是啊,看把你吓得那熊样。” “照这么说咱们不是骗子?”我问海叔道:“海叔您是真有两下子?” “有时候也难免骗那么一次两次。早告诉你了,哪有那么多鬼啊?多数还是人心有鬼,这就叫疑心生暗鬼。”海叔哈哈一笑:“你海叔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那阚姐和小王真该死,薛局长也不是好人。吴妤那丫头够可怜,你是把她抓了还是赶走了?咱这算不算助纣为虐?”想想吴妤死的冤枉,我实在于心不忍。 “抓她干啥?我和她谈了笔买卖。”海叔神秘的一笑。 正文 六.设宴 “和鬼还能谈买卖?”我感到很诧异。 “鬼也是人变的,为啥不能谈?”海叔道:“这丫头心里有两件大事未了。第一件当然就是找阚姐和小王报仇了。第二件事是她在农村还有父母和一个弟弟,家里辛辛苦苦供她读完大学,还没赚钱回家就丢了性命。” 我一声长叹:“也真够可怜的,这年头啊,穷人真难。大学毕业找工作累断了腿,好不容易找到了,赚那几个钱也是干什么都不够。人家官二代还上学呢就有了公务员的编制,咱满街找工作的时候人家都当了科长。” “可不是嘛。”范红兵愤愤不平,接话道:“我女朋友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两千,人家给有钱人当小三的随便一件衣服就几万,怎么比啊?” 海叔道:“我和这丫头说,就算她现在报了仇,父母还不是没了闺女?” “对啊。”我点头称是。 “这丫头同意晚些报仇,留他俩一年性命,咱们狠狠的赚他家几笔,分一半钱给她农村的父母,也好让她弟弟有钱念书。”海叔边说边叹气。 “赚几笔?”我就奇怪了,这事不算过去了吗?还能从阚姐身上赚到钱? 海叔笑道:“当然了,他们这种人干的亏心事多了。这次咱事给他办成了,她少不了还找咱们,你就瞧好吧。” “不对啊!这事咱也没算给他们办成啊,那丫头过一年不是还得找他们索命?咱这不也算骗人吗?”我忽然又感觉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虽说阚姐、小王不是好东西,但是这么大的事,骗人总是不好。 海叔道:“这事咱不骗人,我不是告诉他们了吗?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花钱买命,快活一年是一年吧,欠了人家的早晚要还的。” 海叔在旅行包里数出五十万:“子乾、红兵,明天按地址把这钱送到丫头家去吧,鬼帐咱可不能赖。她昨天晚上给父母托梦了,你们去送钱保准没麻烦,把钱扔下就走,别说什么。” “这给你们,一人十万。”海叔又数出二十万。 “海叔万岁!”范红兵接过钱叭叭的亲了两口,喜道:“晚上我就去我女朋友家,这小半年跟着海叔赚了十多万了,也去显摆显摆,让她家总是瞧不起我。” 十万啊!对我来说这是相当大的数目了。大学毕业后上这一年多的班总共也没赚到五万,但心里有个疑惑想不明白,这钱我先没接。 我两手搓了搓,对海叔道:“海叔我问你个事呗。” “嗯,你说。”海叔把剩下的三十万放在桌子的抽屉里。 “你看这行我一点都不明白,您把我招进来什么忙都没帮上,两天就给我十多万,您这是图啥啊?”我心说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多,这个我必须问明白。 “你海叔也不是生下来就会这手艺啊,慢慢学呗。”海叔一拍大腿道:“跟你说实话,我花钱在人才市场买了几千份档案,前后半年就挑到了你和红兵两个人。” “我还是被挑中的?”我更迷糊了。 “那当然,这行也不是谁都能干的。”海叔道:“这跟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姓名五行都有关系,反正说多了你现在也是不懂,慢慢学吧。” “哈哈,我当初才来的时候也是像你这么想的。谢谢海叔!”范红兵搂着十万块钱在地上转了个圈。 海叔打了个唉声道:“我年纪大了,你俩好好干、好好学,以后我还得靠你俩养活呢。” 我还是觉得海叔没把话说全,但哪里有问题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反正有钱不赚是王八蛋,摆桌子上十万块难不成我还不拿? “那就谢谢海叔了!”我伸手拿过钱,心里盘算,上班一天一宿收入十万零一千,这工作实在不错:“海叔我看你这买卖挺赚钱啊,为啥不换个大房子?买台好车?” “咱这叫封建迷信。”海叔笑道:“你见过谁租两层办公楼开个抓鬼服务有限公司?” 海叔说得我恍然大悟,不禁哑然失笑。 连着两天没什么正经活儿,到也落得清闲。第三天头上司机小王打来电话,说阚姐晚上在贵宾楼设宴答谢海叔。 阚姐坐在中间,左边坐的司机小王,右边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浑身名牌、满脸戾气。真别说,这小子和小王都一个死样,到是挺般配。海叔和阚姐坐对面,我和范红兵相陪。上次听范红兵讲了小王和阚姐滚床单的事,这一见他俩坐在一起我就说不出的恶心。公安局长一家也真够乱的,薛局长在外面睡别的女人时他自己的媳妇也和别的男人老汉推车,看样子还真是有花钱买不来的东西,当再大的官也有办不到的事。 “多亏了老陈,一下就治好了我的失眠,今天可得好好谢谢你们爷仨。”阚姐面带笑容,撒谎不用打草稿。 “没啥,拿钱干活儿应该做的。”海叔不客气,伸筷子夹了一段海参,吧嗒一声放在了嘴里。 这一桌有好几道菜我叫不出名字,反正鲍鱼、鱼翅、海参、螃蟹该有的都有了,估计没个几千块是下不来。范红兵最没出息,风卷残云紧着往嘴里划拉,就这个德行也难怪他女朋友爸妈看不上他。 阚姐叹气道:“要说这世道实在是不好混,好人难活坏人就金银满屋。” 我暗笑,这话能从你这种人嘴里说出来?可不是,我这好人白念了四年大学,到最后还得出来跟着人家学抓鬼。你们这种坏人杀人放火什么都干,结果却是大富大贵。 阚姐继续说道:“我家孩子他爸非要做个清官,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现在物价多高啊,没办法,逼的我这女人出来做生意赚钱。” “是,这年头都不容易。”海叔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 我就忽然想到个问题,在这阚姐眼里得到什么程度才能算是贪官?谁是他眼中的坏人?拿着我们纳税人的钱自己弄了七、八套房子还成了清官,照这么说清官可实在是太好当了。 “这是我儿子薛辛明。”阚姐比了一下旁边那满身名牌的小子道:“这孩子也不容易,年纪不大也得出来赚钱。这不开了个房地产公司嘛,遇见点麻烦得请教请教他海叔了。” 要这还算不容易那我就得死了,二十多岁就是房地产公司的老板,这就是纯粹的官二代。我心里暗骂,这小子是我们d-丝的死敌。 薛辛明一脸不耐烦,勉强点了点头道:“我在城南拿了块地,准备弄一个CPD高档住宅小区。谁成想才开工没几天就摔死了俩工人,前几天一块砖头还砸死了我的项目经理。三条人命赔了几百万,这太他妈邪门了,现在停工不敢干了,你说到底咋回事?” 嗯,说到正题了。我心说看样海叔前几天说还能狠狠赚他们家几笔钱是没错了,这可是个大活儿。 海叔是见了酒就不要命的主,这会儿工夫茅台就喝了半瓶,手里晃悠着半杯白酒道:“那块地我知道,你们强拆时出了两条人命,挺轰动。” 薛辛明切齿道:“就他妈是刁民,给脸不要脸。说啥都不搬,耽误了我的工期,该死!” 唉,我心下一声叹息。在他们这些富二代、官二代眼里我们老百姓都不如一只臭虫,屁民的命不值钱啊! 阚姐道:“别乱说,那人是暴力抗法,zi-焚还要抱着别人一起死,被警察当场击毙了,算是罪有应得。但好歹也是因为我儿子公司盖楼出的事,我们也有些愧疚。” 你看,死了个保卫家园的老百姓就是暴力抗法,还他妈罪有应得。这可真是生的计划死的随机,我心想我真他妈应该珍惜眼前,活着真好。 海叔道:“1925年郭松龄反奉,起兵攻打老帅张作霖。谁料大事不成,当年年底兵败,郭松龄夫妇就命丧杨宇霆之手,沈阳小河沿儿暴尸三日。惨啊!” 不知道为什么海叔还讲起了历史,薛辛明听的不耐烦,一皱眉刚想说什么,被阚姐摆手止住。 “郭松龄兵败如山倒,有一队败兵就跑到咱们城南,结果遇见了老帅的兵,一战就全军覆没,一个都没活成。”海叔边说边连连摇头:“那年月谁等你认领尸首?挖了个坑就地埋了,一百多人啊,全埋在一起了,就是你盖楼的那块地。” 正文 七.矿井 “难怪难怪。”薛辛明连连点头:“挖地基的时候还真挖出些人骨头,搞工程常见这些,也没在意,但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多。” “那片地不小啊,你们小区是有规划的,看样子地基没打在正经埋人的地方,你们还没挖到呢。”海叔道:“这些人本也是奉军,跟着郭松龄造反,自己人打自己人,死得冤啊。临了还堆在一起埋了,一百多人冤魂不散,那地方就变成凶地了。” 薛辛明皱眉道:“以前那也是有人住啊,动迁扒这些平房我们还费了不少劲,怎么这些鬼不去弄死那些住户?” 哼,都死了你就省着给拆迁费了是吧?你想的到好,说的到轻巧,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我心里暗骂 “早年人们都知道这事,有钱人是谁也不会去住在那了。”海叔边说边喝,一伸手拿了只螃蟹:“后来闯关东来了些山东老乡,就在那盖房子落户了。这些山东人里到也有个高人,听说这事后就在带领老乡盖房子时把所有房子布局成了一个八卦的形状,又按年节供奉。这就叫胡萝卜加大棒,八卦形的房子做镇压就是大棒,供奉算是胡萝卜,这么一来自然就相安无事了。文革以后谁都不信这套了,就没了供奉,虽然房子屡次翻修,但按八卦方位的总体布局还是没变,勉强镇得住。可惜气运就破败了,那一片慢慢就成了贫民区。你们去搞拆迁,这下省心了,胡萝卜和大棒一下都没了踪影,出三条人命还算你运气。” 薛辛明道:“那海叔你给做场法事,把这一百多个冤魂超度了,我们不就风平浪静了?”薛辛明听海叔说的头头是道不禁对海叔高看一眼,也开始尊称“海叔”了。 “嘿嘿,说的轻巧。”海叔放下啃了一半的螃蟹:“三国年间诸葛武侯征孟获得胜而归,遇群鬼拦路,兵阻泸水。你想那诸葛孔明是何等人?尚且投肉馅馒头祭于泸水,诵祭文应承带这些战死的亡魂返回家乡。这拦路冤鬼本就是孔明帐下蜀军,他蜀汉丞相也花了大价钱方得兵回成都。这一百多阵亡的奉军家乡何处?姓字名谁?你可知道?” 薛辛明瞠目结舌道:“那,这个,我是不知道。那做法事的全是骗人喽?” “怎么能说是骗人呢?”海叔道:“中元普渡赈济亡魂,那是做善事,就和你在阳间捐款行善一样。你总不能因为你曾经捐过钱就随便指挥别人吧?人家也不见得就听你的。至于佛家超度乃是度的活人,让活人心中安静免于自责内疚。那含冤的鬼魂却不是听你一两卷经文就可放手的。上学时老师可没少教你读书,你难道就全听老师的话?” 我心说海叔这人实在深不可测,这学问大了去了,我上大学时的教授都不见得顶得上这海叔。我可得好好和海叔学学,这里面可不只抓鬼念咒这么简单。 “依你这么说我这楼也就别盖了。”薛辛明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十分不悦。 “你海叔自然有办法,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阚姐依然满脸笑容。 “办法我早说了,那山东老乡的办法就是咱的办法,胡萝卜加大棒。”海叔道:“你在小区正中修一个巨大的圆形喷泉,权当八卦。再弄一座宝塔,修成太阿宝剑的形状,这两样就是大棒。法会自然要做,算是胡萝卜吧。明天我去你那实地看一圈儿,看好方位画成图样你拿去修建。这不算什么大事,按照我说的办,你这工程自然平安无事。” “啊,原来是这样。你这又是诸葛亮又是张作霖的扯了这么半天,吓死我了。”薛辛明长出一口气:“说了半天这也不难,这事就交给你了海叔。” “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他海叔可别见怪。”阚姐道:“老陈吶,刚才我和你说了,我也是出来做买卖赚钱,弄了个钼矿。” 草了,又是房地产又是开矿,这薛局长家就差没开银行了。上面不是有明文规定说这些领导的直系亲属不许做生意吗?这说来说去买卖都是人家开的,又当官又做买卖,实在是不给老百姓留活路啊。 海叔道:“开矿好啊,那是大买卖,赚钱也快。” “唉,好什么好啊。”阚姐一声叹息:“钱到也赚了几个,今年我家什么事都不顺当,前些天矿上也了出了两条人命。” 我插话道:“出安全事故了?”我心想你家多摊上点倒霉事挺好,只是不应该死那些干活的工人,最好死的全是你家人。 “哪有安全事故啊,咱们的矿山可是完全按照国家安全标准建设的。”阚姐道:“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死的,一开始我还以为遇见专门杀人讹钱的团伙了呢。结果一看还不是,那俩工人肚子都被撕开了,医生说他们身上全是撕裂伤,人杀人可杀不出这副模样。” “这个事我倒是也说不好了。”海叔道:“如果你矿山挖到了人家祖坟,这也算好办。看样子又不太像,这个我只能亲自去看看了。” 阚姐笑道:“我家这是流年不利啊,就这俩小买卖还都摊上了大事,这可都得麻烦你老陈了。至于报酬的事我心里有数,这不比我那失眠,这么大的事情,办成了我绝对亏不了你。” 这薛局长和阚姐看样子钱多的是没数了,这还叫小买卖?海叔前几天要他们一百万买命钱实在是太少了,九牛一毛啊。这俩大事成了也不知道这个阚姐能给多少钱,这下我岂不是发财了?买房子娶媳妇转眼就能梦想成真。 “那就凭您赏了。”海叔嘿嘿一笑:“房子那边的事不大,我明天去看看就画图。后天就去你家矿山。” “这可麻烦你们爷仨了,矿山那边的事都归小王管。现在也停工了,后天叫小王陪你们过去。”阚姐连声道谢。 隔了一天,我们和小王在矿山前汇合。 “就是这里面,你们戴上这个对讲机。”小王拿出几个微型对讲机,边分给我们边比划道:“挂在耳朵上,这样咱们里面外面说话都能听见,方便互相联系。你们万一真在里面出什么事我也好有个照应。” 我对小王的印象一直就没好过,明显的就是狗仗人势,陪公安局长的老婆滚过床单就了不起了?今天这家伙还算不错,态度好转不少,还带了对讲机来,想的挺周全。 “这是矿井里面的平面图。”小王拿出一张图交给海叔:“我就不下去了,咱们的工人是在第3采矿区的4号矿房出的事,你们可以先去那里看看。”小王比划着地图叫海叔看。 小王又道:“本来应该叫两个工人陪你们下去,好歹也能带个道。可是阚姐说人多嘴杂,万一传出去也不好。” 海叔头也不抬,边看地图边说道:“不用人带,其他人下去也帮不上忙。” 范红兵还是背着那个布包,我拿着宝剑,海叔一直仔细盯着地图。我们三人坐着矿车缓缓朝着矿区深处驶去。在我想象中这矿井准是又潮又暗,甚至是伸手不见五指,没看矿工都戴着个头灯嘛。其实这里还真不是我想的那样,两边墙上都有电灯,虽谈不上灯火通明,但好歹也不是十分昏暗。 “子乾呐,”海叔道:“前几天我虽然也教你几手,但那还差的远呢。今天本来不应该带你来的,可那小王在电话里说怕人手不够,非叫咱们爷仨全到。我捉摸着叫你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所以就带上你了。” “没事海叔,有你在怕啥?”我想海叔这么大本事,应该没问题。 “今天咱对付的恐怕可不是鬼了。”海叔掏出那不离身的小酒瓶吱喽了一口道:“有啥事子乾你就躲在我身后,红兵你也小心着点。” “不是鬼是啥?”我就奇怪了,难道是抓人?抓杀人犯?海叔还有这本事? “这地方附近没有村子,也不是建坟的地方,我猜挖到人家祖坟把鬼挖出来的可能几乎是没有了。”海叔一边说一边从范红兵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儿,在瓶底贴了张符:“要我看弄不好这矿洞里是有魈魅。” 范红兵奇道:“魈魅?那是啥东西?” 范胖子话音还没落,在旁边一个矿房里刺溜蹿出一条黑影,一下撞在矿车上,矿车咔嚓一声向左就翻,我瞬间被甩出了矿车,宝剑也撒了手,一头撞在了矿洞的墙上。 正文 八.突变 矿车这一翻我们三个全被甩了出去。我一头撞在墙上,好在矿道还算挺宽,我飞出很远才撞到墙,撞到墙时被甩出的这股劲儿已经泄了。但就这也撞的我七荤八素,脑袋嗡嗡直响,血唰的一下淌了下来,黏糊糊的迷住了左边眼睛。老半天动不得,靠在矿壁上呼呼喘气。 范红兵伴随着惨叫声像个球一样咕噜咕噜滚出了老远,海叔摔在我身边,却也摔得不轻,手里贴着符的小瓶子也不知去向。别看海叔年纪大了,身手到是比我和范胖子灵便,我们三个虽然同时摔出,海叔身子一打挺却是第一个站了起来。 什么东西撞翻了矿车?我坐在地上迷迷糊糊的四下一望,却是什么都没有。猛听得头顶上恶风不善,抬头一看大吃一惊,一团黑乎乎的怪物从上而下直扑海叔。 这时候的我和刚进“公司”时可有点不一样了。一是也算见过了真鬼,胆子多少大了一些。再有就是真正把海叔和范胖子当成自己人了,也就是把自己已经当成了“公司”的一份子,不像一开始总合计着不干了。 我一见这黑乎乎的怪物马上要扑着海叔,不由大喊一声“小心!”也顾不得站起来,坐在地上就朝海叔腰上一推。海叔向前一个踉跄,怪物一爪扑空。我推海叔用力过大,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前一倾,双手触地。这时怪物两脚落地,一只脚正好踩在我左手上,正所谓十指连心,我连忙抽手,疼的龇牙咧嘴叫出声来。 “福生无量天尊!”范红兵五官移位、面目狰狞,一声高喊,手提鬼头刀斜刺里冲过来朝着那怪物刷拉就是一刀。 我虽然没弄明白这“无量天尊”和鬼头刀有啥关系,但也暗暗赞叹这范胖子临危不惧,原来也是条硬汉。只见那怪物躲也不躲,左爪朝范胖子“呼”的一挥,范胖子“妈呀”一声连人带刀咕噜咕噜又滚了出去。 我趁这机会在地上摸起了刚才脱手的宝剑,哗啦一声拔剑在手,却向后退了两步。海叔嗑破左手食指,三下五下用血在右掌心画了个符咒。 我这才仔细打量这怪物,好家伙,这怪物足有2米的身高,浑身长满黑红色的毛。双臂过膝,手爪子握上拳头也有我脑袋这么大。背对着我看不清脸,就这么看过去到像一只特大号的猩猩。 “红兵快在地上找找我刚才掉了的瓶子!”海叔对范红兵一声喊,嗖的一下蹿起老高对着怪物就是一掌。 “好嘞好嘞!”范胖子在地上爬起来赶快低头找瓶。 海叔掌上是血画的符咒,那怪物好像颇为忌惮,赶忙向后一跳,正好跳到我身边。我也拼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那怪物就是一剑。 “咔嚓”一声宝剑崩断,那怪物却什么事都没有。一截断剑弹回来“唰”的一下在我耳朵下划了个口子,我向前一跄撞在怪物身上,又被弹了回来,蹬蹬倒退了两步一下靠在墙上。 海叔三步两步赶过来一掌打在怪物前胸,那怪物“嗷”的一声被打得向后翻了两个跟头。这怪物块头虽大却甚是灵活,刚刚站稳就一声吼叫又向海叔扑来。 猛然间范胖子咋咋呼呼的喊道:“我找到瓶子了!” 海叔喝道:“在包里拿八卦铜镜!”竟也不躲不闪,迎面对着怪物就是一掌。这怪物抡起爪子打向海叔,劈头却中了海叔一掌,“嘭”的一声向后翻倒。可这一爪也打在了海叔前胸,虽说打的不实在,这力道却也了得。海叔腾腾腾向后就退,眼看要摔倒。范红兵拿着铜镜和净瓶正往前来,赶忙顶在身后扶住了海叔。海叔急在怀里取出一道灵符,点燃了塞进瓶里。 我手中没了兵器,低头在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轮圆了照怪物就砸,那怪物一转身向我扑来。海叔到也教了我几句防身的口诀,这危机关头却一句也想不起来。我转身冲着海叔方向就跑,那怪物却也追到身后。 忽然一片金光迎面射来,海叔左手持八卦铜镜闪闪发光,右手拿着净瓶,口中念道:“当职运化瓶驻已获圆成,请天丁严装显服,鸣金钟,叩玉磬,藏形伏影。如有大邪不待指挥,便请奔出瓶营......”回身再看那怪物被金光罩住却是一动不动。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上流血、耳朵流血,左手钻心的疼痛,浑身酸麻。 “嗖”的一声那怪物化作一道黑光被收入净瓶,海叔用八卦铜镜在瓶口一晃,瓶中冒出一股黑烟,腥臭难闻。海叔也靠在矿壁上,一屁股滑坐到地,咳嗽不止。 “海叔…你…你没事吧?”我浑身疼的站不起来,心说海叔年纪不小了,挨了这怪物一爪不知受不受得住。 “哈哈,怪我怪我!”海叔打了个哈哈,举起左臂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咽了口吐沫道:“常年打雁,差点被小家雀啄瞎了眼睛。早点让你俩做个准备也就好了,谁料想这畜生出来的这么快,我这是大意了。” 看样子海叔是没事,我问道:“这怪物到底是啥?” “山魈啊,叫魈魅也行。这不是鬼,这是怪。”海叔道:“这东西也是上古的灵物,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呢?真是想不通。” “海叔你这瓶子法术可真不错。”范红兵满脸连汗带泥,此刻就象个花脸猫一样,嘿嘿一笑道:“等回去教我呗。” “这宝瓶捉魈是道家小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海叔道:“有机会就教你们,只是这山魈可不常遇到,我这辈子算是第三回看见。” 范红兵被山魈撞了一溜滚,又被打了一溜滚,但这家伙皮糙肉厚,我们三人中他算是伤的最轻了。海叔挨了这一下,自己说没什么事,但是一直咳嗽,范红兵就扶着海叔走在后面,我这满身的红伤可算是挂了彩,自己走在前面。 “我们处理完了,挂了彩,马上就出去了。”我敲敲那微型对讲机,也不知刚才摔坏没,捉摸着告诉小王一声。 “我刚才都听到了,厉害!厉害!果然是高人啊!我下去接你们。”对讲机里传来小王的声音,这对讲机的质量还不错,没摔坏。我心说这小子还真行,学乖了。 我们三人哆哆嗦嗦慢慢往外走,一会就听见腾腾腾急促的脚步声,小王跑进来接我们了。 “辛苦辛苦!辛苦三位了!我回头在阚姐面前一定多给三位要点酬劳。”小王点头哈腰满脸赔笑。 “的确挺辛苦啊,你看我这里、这里都是伤啊,一脑袋的血。”我也急忙邀功,心说我这是实实在在的受伤了,你们不多给点钱是说不过去了。 “小心!!”海叔忽然一声断喝。 我一愣,只见小王从背后一下子抄出一把手枪。我也来不及多想,本能反应一把抓住小王手腕往上一托,“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矿坑顶上,崩起的石屑四下飞溅,纷纷落在众人头上。 “啊!”范红兵一见大事不好,赶忙飞身扑过来帮我抢枪。海叔看样子伤的实在不轻,范红兵这一松手,海叔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范红兵还没等到得近前,小王左手猛的亮出匕首,朝范红兵便刺,范胖子大吃一惊,身子急忙向后一仰,“刺啦”一声,前胸就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子。趁这空当我双手抓住小王右手腕抢枪,小王一回头,匕首又向我刺了过来。 突然间一阵阴风骤起,吹得人头骨发麻,矿道里的电灯滋拉滋拉闪了几下。小王如遭雷击,手枪、匕首忽然同时落地,直勾勾看着我身后一动不动。我赶紧捡起枪和匕首,回头一看也吓了一跳。半空中浮着一个白衣女鬼,披头散发浑身是血。 正文 九.论道 “还看什么看!?快走!”海叔勉强在地上爬起来,范红兵一把架过海叔往外就走。我狐疑不定,只好快步跟上,手里却还拿着小王丢下的枪和匕首。不时转头往回看,只见那浮在空中的女鬼和小王依旧对视不动。 “扔了扔了!咱们拿着枪可是祸患。”我们刚跑出矿洞,海叔看我拿着枪和匕首忙的催我扔掉。 我赶忙把枪和匕首往矿井里使劲一丢,范红兵把海叔塞进我们那辆破捷达。我匆忙上车,范胖子开车就跑。我们爷仨丢盔卸甲、甚是狼狈。 “他妈的这王八蛋是疯了!?”我坐在车上回想刚才生死悬于一线,一颗心突突乱跳,用衣袖胡乱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海叔才是疯了呢!”海叔一声长叹:“这你还不明白?杀人灭口啊。我们抓住了他和他阚姐的小辫子,他们哪能容我们活命?你海叔只算计着抓鬼赚钱,却猜不透这人心。”海叔忽然想起耳朵上还戴着小王给的对讲机,连忙开车窗丢掉,我和范胖子也赶紧把对讲机都扔出车窗。 “这小子算的可真精细,让我们必须三个人全到,还戴着对讲机,监视行踪,确认我们都受伤了就进来杀人。”海叔边说边咳嗽。 我问道:“那刚才的女鬼是咋回事?” “那不就是吴妤嘛!跟海叔谈买卖的女鬼。”范胖子到现在还是惊魂未定,呼呼喘着粗气。 “那她不是救了咱们吗?也不是要咱的命,咱跑啥?”我感觉十分奇怪。 “和鬼打交道无非三种,驱鬼、问鬼、避鬼。”海叔道:“你要是身有法术,遇见恶鬼要害人,你捉住这鬼或者把他赶跑,这就叫驱鬼。有的鬼可以商量,你问他受何冤屈?有何要求?又或者贪财的人去问问鬼怪如何可以发财,这是问鬼。避鬼就简单了,贴符念咒让鬼无法近身,要不就跑呗。这丫头现身救了咱们自然有她的道理,咱不驱鬼也没啥可问的,不跑干啥?还留下来看热闹?” “也对。”我恍然大悟点头称是。 “别管人家了,还是先想想咱自己吧。海叔咱现在去哪?”说话间范红兵开车离开了矿山区域。 “这公安局长要是想要咱的命可实在是大事不妙。”海叔道:“上策本来是应该咱三人各奔东西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可这全怪你海叔财迷心窍,棋错一着拖累了你们,让你俩各跑各的我实在是不放心。我山东有个老朋友也还靠得住,你们两个跟我去山东吧。” 我忙问道:“咱们去报警不行吗?”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公安局长的老婆要杀你,你去报警?”范胖子义愤填膺道:“在派出所弄死你是白死,往好里说算你“躲猫猫”死,弄不好说你袭警被当场击毙!” 我道:“那咱去省里报警,实在不行去北京。” “你还没到地方就被拿下了!就算到了地方也是把你扣起来,叫市公安局接人!你这脑袋是叫驴踢了?!”范胖子边说边气的直晃大脑袋。 “唉,你说的也对。”我也不住摇头,想想这胖子说的是十分在理。 “海叔,咱先别跑山东那么远了。”范红兵道:“我在兴城农村有个舅姥姥,从小对我就好,我舅姥爷不在了,就剩个老太太住三间平房。咱先躲那去吧,听听风声再说,实在不行再去山东,兴城离山海关也近,有个风吹草动咱马上就能往关里跑。” “也行啊。”海叔道:“咱们是不能开车去了,找个住宅小区把车扔在那,打台出租车去农村。” 范胖子下车买了几瓶矿泉水,我们好歹算是洗了洗脸,不然这满脸的血和泥实在太引人注目。 海叔下了车,边活动身子边说道:“手机卡和身份证都不能带,就扔在车里吧。” “啊?这咋还不能带?”范胖子十分不解。 “要杀咱们的事儿现在还说不准薛局长知道不知道。”海叔道:“要是公安局长也参与了就会用卫星定位抓咱们,这手机卡和身份证里全有电子芯片,你带在身上就是一抓一个准儿了。看看情况吧,这要真的再弄个网上通缉就更难办了。” 范胖子还算比较靠谱,他舅姥姥这个村子是又穷又偏僻。舅姥姥也相当热情,范胖子编了个瞎话,说他和老板、同事来兴城玩,本来想看看舅姥姥,谁知道半路遇见了抢劫的,我们三个就被打成了这个熊样。老太太心疼的直抹眼泪,在本村找了个赤脚医生,好歹算包扎了伤口,给海叔弄了副中药,我们就算安安稳稳的住下了。 晚上睡不着觉,我们三人就聚在一间屋里聊天。范胖子躺在炕头翘着二郎腿,海叔盘腿坐在他旁边,我搬了把椅子弄了壶茶水,坐在桌子跟前。 “海叔老了,不中用了,连累了你们小哥俩。”海叔唉声叹气,连连自责道:“可是真没想到这老娘们这么心黑手狠。” 范胖子一骨碌身坐起来道:“没啥,海叔你也别上火。我俩跟着您出来也不能只知道赚钱啊,咱这也叫有难同当。” “咱不是也没告诉他们实话嘛。”我道:“咱骗他,他也骗咱,这算扯平。” “也是,也是。”海叔点点头道:“海叔还有件事做得有毛病啊,你俩跟着我出来这也有段日子了,正经的也没好好教你们。这一遇见事儿,你俩又是大刀又是宝剑的硬砍硬剁,弄得和义和团似的。这伤的都不轻,也怪我了,怪我。” “这可是正经的。海叔啊,你可得好好教教我们了,我们这两下子出去可实在丢人。”我倒了杯茶水放在海叔近前。 “是啊,海叔你说我跟着你小半年了,你也不说多教我几手。”范胖子拿过我刚给海叔倒的茶水“咕噜”一口喝了。 “这半年总共遇见几份真正闹鬼的?”海叔哈哈一笑道:“我不是教你往房顶放遥控玩具了吗?” 范胖子挠挠脑袋:“嘿嘿,也是,咱爷俩这半年可没少唬人,也没遇见几份需要动真格的事。” “咱爷们用的这是道家法术,今天就好好跟你小哥俩讲讲。”海叔道:“咱道家的始祖是祖天师张道陵,东汉年间张天师结合民间神鬼之术与老子道家思想首创道教。由于入教需缴纳五斗米为信,所以又称五斗米道。” “这个我知道,后来三国时候的汉中张鲁不就是五斗米道吗?”三国的故事我到是滚瓜烂熟。 “那张鲁就是第三代张天师。”海叔道:“张鲁降曹后官拜镇南将军,封阆中侯,五子皆为列侯。张鲁率数万徒众北迁,道教也因此发扬光大。” 海叔又道:“再后来道教就衍生出诸多门派。龙虎宗、茅山宗、清微派、天心派、净明道,还有龙门派、华山派、金山派、南无派、武当派、三丰派、金丹宗这都是道家的正宗门派。” “那海叔你是哪派的?”我听的直迷糊,有这么多门派? 海叔嘿嘿一笑:“你听我慢慢说啊。明朝洪武爷朱元璋凶的很啊,设立了道录司总理全国道教。把天下道家划分为正一、全真两派,这也就是当今道教南正一、北全真的由来了。但真正各支派的融合却不是他朱元璋说了算的,那是上千年各派交流包容的结果。” “那咱是正一还是全真?”范胖子听的津津有味。 “正一道擅长斋醮祈禳、符箓法术。全真道却是筑基修性、还丹修命,炼的是内丹。我师祖是个出家的道人,只可惜老人家羽化之时我师傅才10岁,哪懂得什么门派?”海叔道:“不过根据师祖传下来的东西看,咱这些本事应该是正一道的。” 我忙问道:“是茅山术吗?” “茅山宗却也是正一道的一个分支。”海叔道:“只不过这茅山术吸收了很多外教的东西,甚至学到了藏传密宗的法门,还糅合了苗族巫术。茅山术过于庞杂,与师祖传下来的却不相符。总之师祖这一套是正一道没错了,至于到底是哪个分支连我师傅也是弄不明白的了。” “那以后我就可以说我是正一道的门人了呗?”听说海叔这本事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我忽然有种荣誉感,老祖宗传下来的道教可和我早前想的江湖骗子撘不上边了。 “我师祖是堂堂正正的正一道,传到我这里就乱七八糟了,我连自己算什么支派都不清楚,还算什么正一道?江湖术士罢了。”海叔一声叹息,甚是失落。 说话间猛听得外面一阵吵闹,我往窗外看去,夜色中依稀一个女人身似狸猫四肢着地动作甚是敏捷,“嗖”的一声在院墙上飞快掠过。 正文 十.跳神 “喝!”我一下叫出了声,头回见到这新鲜事,这大姑娘身手比猴儿都灵。眼看她蹿房越脊不见了踪影,后面呜呜渣渣追来了一群人。 我和范胖子赶到院子里,舅姥姥双手叉腰也在院中站着。 我俩看得莫名其妙,范胖子忙问他舅姥姥道:“这是咋回事舅姥姥?” 舅姥姥打了个唉声说道:“这是村东头老张家二丫头,说是得了癔病,也不知道招着啥了,是老猫还是狸子?成天上蹿下跳的,她家给她请了跳神的。这嘴儿说今天晚上跳大神呢,这二丫头咋又跑出来了?这不,她家人往回追呢。” 我和范胖子又连忙进屋问海叔:“刚才那丫头是怎么回事?” “胡黄白柳四大家,咱们东北都是这些修炼得道的草头仙。”海叔道:“这丫头看样子是被什么畜生附了身,这畜生到是挺凶。” “我舅姥姥说她家今天晚上给她找的人跳神,咱看看去不?”范胖子没看过这新鲜事,跃跃欲试。 我问海叔道:“我也总听老人讲跳大神、跳大神的,到底啥意思?” “跳大神、出马仙,都说是女真人的萨满教传下来的,其实现在汉人的跳神和萨满的跳神也不挨什么边儿了。”海叔道:“人说南茅北马,南茅就是茅山术,北马就是出马仙跳大神了。” 我连忙赞道:“海叔真行啊,就没您不懂的。” “哈哈,这可没啥了不起的,老人都知道这跳大神。”海叔连连摆手:“就是狐狸、黄鼠狼、蛇什么的修炼成精了,也可以说是成仙了,附在人身上给人看病、抓鬼。跳大神的一般是俩人,叫大神、二神,也有叫大仙、二仙的。” “既然是胡黄草头仙,也就没啥了不起吧?”我听海叔解释完就感觉请来狐狸看病好像也不是什么神气的事。 海叔摆手道:“这可不能乱说,人家胡黄两家地头熟啊,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农村有点儿大事小情找人家还真就管用。只是靠这行混饭吃的人太多了,难免良莠不齐,这跳神也是被这些混事儿的败坏了名声。” “走吧、走吧,咱们也去看看去。”范胖子伸手就把海叔往炕下拉。 “行啊,这跳大神的不怕生人看,看看就看看去,也叫你俩长长见识。”海叔下炕穿鞋,跟着我俩就往外走。 这老张家院里站了能有二十多人看热闹,我心说看来这农村也真是没啥夜生活的娱乐活动,看个跳大神就来了这么多人。不少人是站在窗户前往屋里看,我和范胖子拉着海叔就站在了屋门口。 只见刚才蹿房越脊的丫头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也不知道她家人费了多大力气才算把她抓回来。桌子上摆一个用五彩纸和秫秸杆扎成的彩幡,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坐在炕上,她身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拿一面鼓。 “那女的就是大神了,男的是二神。”海叔小声道:“那鼓叫文王鼓,鼓槌叫武王鞭,也有叫霸王鞭的。请来的神仙会附在大神身上,二神算是助手,负责帮兵迎送打点。” 只听得二神敲起文王鼓,开口唱道:“日落西山抹黑了天,苏武牧羊这一去十九年。匈奴的大王把豪言放,公羊产子方得转回还。文官上朝要把那忠言谏,武将出关尸骨难全。文天祥丹心照青史,陆秀夫投海命丧厓山。有多少忠良将埋尸荒野,怎比我脱凡尘得道成仙......”声音不大,却甚是悠扬。 那大神披头散发低着脑袋,随鼓点浑身发抖。张家二丫头拧眉怒目,牙咬的嘎嘎直响,双臂用力绷了几下,她家人赶忙过来将她按住。 那二神又唱道:“钢刀压颈方知这人生苦短,死到临头才晓得来路艰难。金银万贯能买几日阳寿?良田千顷换不回命丧黄泉......” 我越听这唱词越有道理,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哪位高人传下来的,实在可说是发人深省。我斜眼往旁边一看,海叔却从兜里掏出一块红手绢,两头系成个套握在手里。 我奇道:“咋的了海叔?” “小心着点儿。”海叔小声道:“恐怕这大神二神今天要栽跟头。” 话音没落只听得张家二丫头撕心裂肺一声高喊,她双臂猛振,“咔嚓”一声振断了身上绑着的绳子。两个家人按她不住,被她甩得向后就倒。 二丫头飞起一脚把二神踢了个跟头,二神哗啦一声撞倒桌子趴在了地上。二丫头也不管那满身发抖的大神,直奔大门就要夺路而逃。 海叔向前一迎,刚好和二丫头撞了个满怀,顺手将红手绢往二丫头手腕上一套,二丫头身子猛然一震噗通摔倒。海叔假意相扶,又快速拉回手绢揣在兜里。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看样子别人似乎也没发现其中端倪。 二丫头家人赶忙上前架起二丫头放在炕上,海叔一挑大拇指赞道;“大神、二神好法力!你们看,这丫头的病应该是好了。” 众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二神在地上爬起来看了海叔一眼颇为尴尬。那二丫头“啊”了一声转醒,看着身边不知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海叔低声道:“咱们走吧。”带着我和范红兵转身就走。 回到舅姥姥家海叔拿出那团红手绢,用手指按在桌上口中念念有词。念罢把手绢一抖,叠了叠揣回兜里。 “这是咋回事?”范胖子刚才看跳神看的起劲,没注意海叔的手绢法术。 我问海叔道:“难道这大神、二神也是混饭吃的骗子?” “不是、不是,看样子他俩请的应该是黄家兵马。”海叔苦笑道:“只是这请神请了这么半天,这畜生却是不等他们的。” 范胖子用手一指海叔的裤兜道:“海叔你这手绢法术是怎么回事?” “这本来是道家斩妖术的前半段,其实连半段我都没用全。”海叔边比划边道:“再念咒三十六遍,用剑把手绢斩了,这畜生就算了账了。念他也没害人性命,与我们又无冤无仇,我训斥几句就放了。” 我挠挠脑袋,对海叔说道:“咱们爷仨藏在这里左右也没事情做,海叔明天开始就教教我们本事吧,这什么都不懂可真憋屈。” 海叔点头道:“嗯,我本来也是这么盘算的,明天就开始教你们。” 听见外面有人敲院门,舅姥姥开门带进来两个人,进屋一看原来是刚才的大神、二神。 “多亏了老师傅了。”二神抱拳给海叔鞠了个躬道:“我家三代指着胡黄两家吃饭,这饭碗差点砸在我手里。” 海叔赶忙道:“老头子多管闲事耽误了二位的法事,大兄弟别见怪就好。” “这话让您老人家说的。”大神接过话来:“您老出手帮忙,还保全了我们两口子的脸面,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这点钱您老拿着。”二神掏出五、六百块钱递给海叔:“我们两口子出门身上也没带钱,这是刚才张家给的,我们也实在没脸揣回去。” “这你可就是骂我老头子了,你们两口子这情我领了,钱是说什么都不能要。”海叔把钱推了回去。 这大神、二神推辞不过就把钱又揣了起来,问了海叔姓名,又留下了他们的手机号,就起身告辞。 “海叔,我们两口子这就告辞了。”二神拱手道:“您老有用到我们两口子的地方,一个电话过来,我们一定赴汤蹈火。” “好说好说。”海叔道:“大兄弟言重了。” 从第二天开始,海叔就教我和范红兵学本事。哪个是画符,怎么叫念咒,从浅到深一点一点的教。只是这符实在种类繁多,也着实难画。这咒语也颇为绕口,不知事到临头是否念得周全。海叔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熟练不熟练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一晃就过去了六、七天,我自己估摸着这几天学的本事一般的小场面也应该能够应付了,但资历经验却是学不来的,以后真的还得多向海叔请教。 这天一大早范胖子出去遛弯儿,没一会就急三火四的跑回来,进门来杀猪似的大喊:“出事了!出事了!” 正文 十一.跳楼 范胖子这一咋呼可真把我吓得不轻,我们现在正被追杀,好歹也算亡命天涯。是来警察抓我们了还是范胖子泄露了行踪?我脑袋不由得“嗡”了一声。 “到底咋的了!!??”我心急如焚,急忙把外衣穿好,心里算计着万一有个马高蹬短也好翻墙就跑。 范胖子上气不接下气道:“跳楼了!跳楼了!” “谁跳楼了?”海叔也连忙下地穿鞋,一把抓住范胖子问道:“说清楚点,谁跳楼了?” “阚姐和小王跳楼了!”范胖子抓起水杯咕噜咕噜喝了两口,一屁股坐在炕上。 我惊道:“真的假的!?你在哪听说的?” “就是小王要杀我们那天,当天晚上他俩就跳楼了!”范胖子这才喘过气来:“咱们这算是白大老远折腾到农村来了。” 范胖子又道:“这都死了六、七天了,俩人光着身子在20多层楼上跳下来的。当天就被人把这事发到了网上,薛局长马上在网上封杀消息,可现在这事咱东三省也传的沸沸扬扬了。这村子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我刚才去超市买烟才听说的。” “看样子吴妤那天在矿井没要了小王的命?那咋还俩人一起跳楼了呢?”我说啥也猜不透其中关节。 “嘿嘿,他们这种人是说啥也不会自杀的。”海叔眨巴眨巴眼睛道:“当官发财都占全了,家里有金山银山,作威作福的日子是过不够的,哪来的心思自杀?看样子吴妤这丫头是报了仇了,还报得实实在在。在矿井里要了小王的命有什么用?这一下才能叫薛局长丢人现眼,来了个现世报。” 我问海叔道:“吴妤不是和您谈好过一年再报仇?” “过一年?那丫头要是不出来救咱一把弄不好那天咱都没命了。”海叔瞥了我一眼道:“这就叫计划没有变化快,我和她商量赚他们点钱给她家送去,这小王都要咱的命了,哪还有钱赚?干脆就索命吧。” “海叔说的对啊。”范胖子道:“因为这事网上有人联名呼吁要调查这薛局长,虽然被删了帖子,但这些天咱们这薛大局长的日子可也不见得好过。” “那咱爷仨现在算是没事了?能回去了?”我从小到大也没在农村住过这么多天,这次惹了这么大的事心里也实在是七上八下,听到范胖子说的这个消息,看样子我是能回去了,可说是如释重负。 “这也难说。”海叔踌躇道:“按道理说他俩有奸情,合伙杀人弃尸的事是不能告诉薛局长的。薛局长不知道,他俩又跳了楼,咱应该是安全了。可世事难料啊,咱上次不就吃了个大亏?” 范红兵道:“要不这样,子乾你陪海叔再住几天,我回去探探风声。要是没事了,我正好把车开来接你们,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也不会把你们卖了,你们看我两天还没消息就直接去山东吧。” 海叔说还是他回去探风声,范胖子相当义气,执意不肯。我们三个商量商量最后决定还是派范红兵回去,要是平安无事就给村子里的超市打个电话通知一声,然后就开车回来接我们,万一超过两天没消息我和海叔就只好脚底抹油了。 想想半个多月前我还不认识海叔和范胖子,转眼间就成了一家人生死相依,我感慨万千。看着范胖子坐上村口的三驴子就这么走了,还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没过一天范胖子就往回打了电话,我跑去超市接。范胖子说问了“公司”旁边开洗头房的李姐和烤羊肉串的孙哥,这些天除了三、四份儿说是来找海叔“查事”的“客户”以外也没见别人来过“公司”。范胖子还给我妈打了电话探口风,我妈几天没见儿子回家,打手机又不通,倒是急得火上房。范胖子扯了个谎,说我们全公司在老板的率领下去兴城旅游,我丢了手机,又勾搭上了公司里一个女同事,所以一直没往家打电话。公司有点业务,老板就叫他先回来了,他就顺便帮我和家说一声,说我一两天就回家了。这谎扯的虽然不太圆全,但我妈听说我有了女朋友却也十分高兴,还再三感谢范胖子。 我就说你个死胖子胡说什么?咱“公司”哪来的女同事?我妈回去找我要儿媳妇我上哪给她变出来一个?范胖子说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反正风平浪静啥事没有,我这就回去接你们。 我赶紧在超市给我妈又打了个电话,和我妈说我们在兴城的农村,我丢了手机,同事手机信号不好也没往回打电话,这是拿超市电话打的,妈你就放心吧。我妈虽然也埋怨了我半天,但中心思想还是探听关于我公司女同事的事。我暗骂范胖子害人不浅,含糊搪塞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坐车回来的这一路上心情就别提多好了,我们爷仨说说笑笑。想想前几天还提心吊胆,甚至差点跑去关里,这一下子就云开雾散,太“哦也”了!海叔也哼起了京剧,范胖子说这他俩死了还欠着咱们的帐,海叔又给他们画图又给他们抓魈的,我们三个还都受了伤。海叔说你可拉到吧,这咱就算捡条命,还想要钱?这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们三个人去“公司”旁边孙哥家的烧烤吃了顿羊肉串,就算是“吃喜儿”。海叔宣布:放假一天,后天正常上班。 我们出事逃亡之前范胖子按照海叔的吩咐给我买了办公桌椅,还外带配了台电脑,现在“公司”里也有我一席之地了。我坐在办公桌前心里暗笑,其实这“公司”待遇还真不比北京的大公司差。虽说这工作有点风险,但最起码不用看老板的脸色,也没什么时间紧任务急一类的要求。人这辈子图啥?吃喝穿住之外不就是图个好心情吗?总之在这“公司”工作心情的确不错。 左右无事就上网看看微博,薛局长封杀消息无效,沸沸扬扬一段时间之后阚姐和小王裸体跳楼事件在网上已经传遍了。微博上一天一个热点,三天一个爆点,一周一个爆炸点,跳楼的事儿已经成了旧闻。我市公安局的政务微博@平安XX发布官方公告,说鉴于近日网上流传本局薛局长妻子跳楼死亡一事,本市领导高度重视,市长、市委书记、纪委书记已责成某某、某某、某某某组成调查小组进行深度调查。现已查明,由于薛局长和妻子感情不和,已分居多年,于半个月前着手准备离婚。其妻子阚某与其司机王某有感情纠葛,由于年龄差异过大等因素殉情自杀。至于网络流传薛局长拥有多处房产,并开办房地产公司、矿山等事,经查不实。警方已将制造谣言者某某某抓获,据其交代称自己曾因为聚众闹事扰乱社会治安被公安机关拘留,故对薛局长怀恨在心,故意在网络散播谣言。现某某某已被依法拘留,望广大网友不信谣、不传谣。 看看下面的评论相当欢乐,几万人破口大骂,对于这个所谓调查结果几乎没人相信。我估计公安局管理微博的这个干警删回复手都删软了,不过总算没关闭回复,这点还是值得表扬的。几次心动想把事情真相发到微博上,想想算了,我这算侥幸死里逃生,别自己找不自在了,没看公告里说都抓起来一个“造谣”的了嘛。话说公安局破案从来没什么效率,抓“造谣”的到是风驰电掣。要是把这心思用在侦破刑事案件上,恐怕我天朝大国早就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 我看我的微博,海叔和范胖子挤在一台电脑上看电影。这时听外面有停车的声音,我回头往门外一看,门前靠着海叔那台捷达停了台奥迪A6,下来两个30岁左右的男的。这俩人穿的都挺体面,推门就进了屋。 “是陈达海吧?海叔是吧?”走在前面的男人道:“你们上哪去了?来找了你们两三趟都是锁门,连手机也不开。” “啊,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了几天。”海叔道眼珠转了转,微微一笑道:“两位有事?” “我姓张,他姓高。”前面的男人指了下后面的人道:“我俩是薛老板公司的,薛老板找你们。” 范胖子道;“薛老板?哪个薛老板?” “还能有哪个薛老板?”这姓张的不耐烦道:“薛辛明薛大少爷啊。还磨叽什么啊?跟我们走吧!” 正文 十二.酒店 我心里嘭嘭直跳,原说看样子要杀我们的事儿薛局长应该是不知道也没参与,阚姐和小王又被吴妤索命跳了楼,这下应该天下太平了。哪成想千算万算我们爷仨却忘记了这位局长公子薛辛明,难不成这小子继承阚姐的遗志要弄死我们?要说这阚姐和小王已经被吴妤索命跳楼了,吴妤的命案死无对证,杀我们灭口也没必要了。至于他俩跳楼也不关我们什么事啊。这薛辛明派两个狗腿子找我们去是要干什么?我胡思乱想,不知所措。扭头看了看范胖子,范胖子更是呆若木鸡。 “哦,薛老板我们是见过的。”到底还是海叔沉着冷静,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老头不紧不慢的问道:“不知道薛老板找我们有什么事?” 狗腿张摇头道:“那我们可就不知道了,去了就明白了。走吧,薛老板这几天急坏了。” 我又看了看海叔,海叔微微一笑道:“好,我们走吧。你们俩开车前面带路,我们跟着。” 我们几个出了“公司”,狗腿张和狗腿高前面开车带路,范胖子开捷达跟在后面。 “海叔,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要不我们现在开车跑?”范胖子有点心虚。 海叔吧嗒吧嗒嘴道:“我估摸这薛辛明知道的内情不多,他妈活着的时候总不能告诉自己儿子她和小王通奸的事吧?杀吴妤的事十有八九也不会跟儿子说。” “那他找我们干什么?”说心里话我是真不想再和薛局长这一家人打交道了,从小到大一直感觉这生活还挺美好、世界还算光明。薛局长这一家可是实实在在给我上了一课,看到了他这一家我才知道世间诡诈,他家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想起来就令人作呕。 “干什么我可也说不太准。”海叔想了想,说道:“想来不会要咱爷们的命就是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啊,他爹最起码现在还是公安局长,得罪不起,看看去再说。” 狗腿张的车直接开到了北都大酒店,这北都大酒店在我们市虽然不是最大的宾馆,但也是三星级,规模不小,提起来没几个不知道的。跟着狗腿张、狗腿高坐电梯上了6楼,606房间,狗腿张嘭嘭敲了两下门。 嘎吱一声门开了,开门的是个裹着白色睡袍的披肩发美女,看样子也就20岁左右年纪。范胖子看得两眼发直,我心说当官二代实在是好,这种长相的美女要是在我们学校的话也算是校花了,除非她是KTV的公-关小-姐,不然绝对没有可能理我这种d-丝。可惜我爸工厂下岗后自己做点儿小生意,别说官二代,我估计富二代我也是一丁点儿指望也没有了。 美女引着我们进了屋,这是一间套房,进门就是个很大的客厅,旁边的门关着,应该是卧室了。薛辛明也穿着件睡袍半躺在沙发上,身边居然还有个穿睡袍的短发美女,也是20岁左右年纪。 这小子还双飞?一时间羡慕嫉妒恨一齐涌上心头,五味杂陈十分不是滋味。可叹这社会物欲横流,像我这样的穷小子追个女朋友花尽了银子、挖空了心思,大部分时间还是手都没拉到就人财两空。人家这公安局长的大公子、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随便就弄了两个大美女在这里双飞,太他妈不公平! “海叔来了,找你可不容易啊,这些天哪儿去了。”薛辛明看见我们来了,算是正经的坐了起来。 “带俩孩子出去玩了几天。”海叔看着屋里有两个裹睡袍的丫头颇为不自然。 “坐吧。”薛辛明指了指旁边两把椅子,我和海叔坐在了椅子上,范胖子没了椅子,只好离薛辛明远远的坐在了沙发上。薛辛明朝俩狗腿子摆手道:“你们先回公司吧,我和海叔谈点儿事。”狗腿张和狗腿高点头哈腰出了房间。 薛辛明又朝两个美女摆了摆手,她俩起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范胖子痴痴的目送两个美女进屋,我干咳了一声他都没听见。 薛辛明点了根烟,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家出了点儿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 海叔点点头:“嗯,才回来就听说了。薛老板节哀。”其实自从进屋到现在我也没看出这小子有哀的意思。 “海叔你也算自己人,我就不怕你笑话了。”薛辛明眼皮不抬,说道:“小王那个王八犊子我早看他就不是东西,要不是跟我妈有那点事儿,我早就收拾他了。” 我心说这小子原来早就知道他妈和小王老汉推车的事。海叔也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只好不言声继续听。 “但我妈应该不是会自杀的人。”薛辛明继续道:“喊你们来的头一件事我是想让海叔帮帮忙,能不能查出来他俩为啥跳楼?” 海叔眨巴眨巴眼睛,答道:“早年间庄周梦蝶,醒来后却不知到底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人生在世大梦一场而已,亡者已逝,薛老板却不必如此执着。” “海叔你还是少跟我说这些文绉绉的。”薛辛明不耐烦道:“我跟你说实话,我妈死了就死了,我爸这公安局长都说我妈是自杀,那就一定是自杀了。但是小王活着的时候帮着我妈管理我家钼矿,他俩死的蹊跷,我担心这中间有钱的事。这小王要是临死前把我家钱密下我可是不干。矿上哪笔进出数目可都不小,他真要密下我三两千万我也不知道。你得帮我查查。” 海叔两手一摊道:“人都不在了,我怎么帮你查呢?” “你不是会抓鬼吗?你把我妈和小王抓来,问问那小王拿了我家多少钱?这王八蛋陪我妈睡觉还能安什么好心?”薛辛明越说越气,到最后直说得咬牙切齿。 敢情这小子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妈死了人家根本没在乎,说来说去就是怕小王拿了他家钱。我心说屋里那俩美女陪他睡觉可实在算是糟践了。 海叔晃着脑袋道:“精神入其门,骨骸返其根,我尚何存?不是每个人死后都变成鬼阴魂不散在阳世间徘徊的,变鬼也需要因缘际会,令堂和小王可不是说抓来问问就能抓来问问的。不过我到可以帮着想想办法,不见得准能问到。” “说了别文绉绉的了。”薛辛明有些不快:“我也听明白了,反正这事算是拜托你海叔了,要是他俩没变成鬼那也没办法了。这算头一件事,还有事得和你说。” 海叔道;“薛老板有事尽管说。” “这事我可得说你两句了海叔。”薛辛明撇嘴道:“我CPD小区的事你弄一半就撂挑子出去旅游去了,这不坑人嘛?我喷泉和宝塔都修的差不多了,等着你做个法事我小区好动工呢。耽误一天你知道耽误多少钱吗?” 薛辛明又道:“那钼矿我听说你们给处理完了?钼矿里到底为啥死人?现在钼矿归我管,已经正常开工了。我薛辛明也不是给不起你们钱,你把工地那的法事做了,两个买卖都顺利顺利我还能亏了你们的钱?对了,我才想起来,我妈说找你治失眠到底咋回事?” 我听得一乐。哎呀,看样子前几天的活儿还没白干,还有钱拿。我看了眼范红兵,范红兵也正朝我挤眉弄眼。 “矿里有只山魈,我和这俩孩子已经给收了。”海叔用手朝我们一指道:“这俩孩子都受了伤。你看,子乾头上还弄了俩口子。” “啥是山魈?”薛辛明想了想又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想知道。说说我妈失眠那事。” “我本来也不应该说这件事。”海叔干咳了两声,说道:“既然令堂和小王的事你早就知道我说说也就没啥了,那小王家祖坟出了些问题,他家先人就来缠着小王,闹得令堂和小王日夜不宁,令堂就找我们给帮了帮忙。” “他妈的!”薛辛明气的直拍桌子:“又是因为那个王八犊子的事,自己儿子她可也不那么上心。” 我心说这海叔可真厉害,轻描淡写的拿小王说事编了个谎这小子就信了。 “我妈虽然没了,你们给我家办的事我也不少给,给你们五万,这可不少了吧?算是处理矿上和工地的费用,上次吃饭我听我妈答应不少给你们,我薛辛明不是赖账的人。”薛辛明道:“一会海叔你把银行账号留下,我叫公司出纳把钱给你打过去,但你明天可得去把工地的事弄完,干活别留尾巴。” 你可知道你妈和小王这事海叔敲了他们一百万?我心想你妈活着时候答应这两件事的酬劳可是要给的比这一百万还多。可转念又想其实那阚姐的话也是扯淡,她都算计好了叫小王在矿山就把我们爷仨弄死,她说多给无非是个空头人情罢了。 海叔道:“我们一回来就听说令堂过世的消息,想想哪有人家办丧事我们上门要工钱的?这工钱的事也就放下了,至于工地的事我本来想过几天再找薛老板。既然薛老板先找到我们,又这么讲信用,老头子就不客气了。” 海叔的确高明,三句两句就把钱的事说死了,又说的好像这工钱你就算不给我也得找你要,只不过我们看你家办丧事,还没来要罢了。厉害厉害。 “嘭嘭嘭”说话间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正文 十三.医院 范胖子赶紧起身去开门。我心说薛辛明这小子还真忙,住宾馆玩双飞还有这么多人找他。我爸以前在工厂好歹也算个中层领导,单位效益好的时候我家也称得上车马盈门,自从下岗以后就完了,家里基本就没来过单位的同事。世态炎凉啊,难怪我爸常说“穷居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范胖子开门引进来一个更大号的胖子,这人50左右岁的年纪,能有200多斤,足足比范胖子大了一码。 “啊,王叔。”薛辛明也没动地方,有点不耐烦道:“干啥啊?有事?” “嘿嘿,没耽误你们事儿吧?”大号胖子王叔看起来十分随和,按说他年纪也有薛辛明他爸那么大了,对这薛少爷说话却十分客气:“你早就说认识这几位高人,今天正好到我们酒店来了,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我也有点事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帮忙看看。” “你能有啥事?我可没听说这酒店闹鬼。”薛辛明戏谑道:“在外面养小的被我婶儿抓住了?这忙他们可帮不了你。” “侄儿小子就知道拿你叔开心。”王胖子还是满面带笑道:“还真不是我的事儿,今天正好来了个老同学,他家的事。你们谈完了吗?没谈完的话就继续谈,我不着急。” “我们说完了。”薛辛明指着王胖子对海叔道:“这是这酒店的王老板,有都是钱,给他干活可得多要点儿。” 海叔赶忙起身和王老板握了握手道:“王老板有什么事尽管说,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王老板哈哈一笑道:“那可有劳了,不过具体什么事我可也说不清,我那老同学就在我办公室,你们要是谈完了,咱们去我办公室聊聊?” 我们和薛辛明道别,转身跟王老板出屋,薛辛明在身后喊道:“海叔你明天可记得把我工地的事弄完!” 王老板这办公室可是不小,富丽堂皇甚是气派。办公室沙发上坐着一个和王老板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白白净净的,戴着金丝腿眼镜看起来透着斯文。 看我们进了屋,这中年人赶紧起身相迎,王老板介绍道:“这是咱们中心医院的赵院长,也是我老同学。”那赵院长和我们一一握了手,几个人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这就是薛局长儿子说的高人了。”王老板对赵院长道:“这是陈达海,就叫老陈吧。老赵你有啥事就说吧。” “这个......”赵院长却颇为扭扭捏捏:“按照现代科学和我们医生的角度来说,我是不太相信这个事情的。” “你就别拽文了,都有人看见了,你还不信?”王老板大手一挥,朝赵院长肩头拍了一巴掌。 “唉。”赵院长叹气道:“我们医院最近出了点事,两个值夜班的医生都说见了鬼。还吓坏了一个护士,现在不能上班了,在家养病。这些事在病人之间也传来传去,总之是越说越邪乎。人心不宁啊,我开了两次全院大会,好像也没什么效果,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赵院长又道:“今天我来老同学这里坐坐,他就说认识你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唉,我这正规大医院的院长找人抓鬼?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胡闹、胡闹。” “胡闹什么啊!?你们医院就这么折腾下去我看你这院长也不见得当得安稳吧?”看样子王老板和赵院长这同学关系实在不错,赵院长说一句他就堵一句。 海叔道:“别怪我老头子多嘴胡说了,这医院每天迎来送往,有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赵院长也不必太担心。” 王老板道:“你看吧,还是人家老陈说的有道理。医院、火葬场这些本来就是闹鬼的地方。” “那这件事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呢?”赵院长道:“要是敲锣打鼓、搭台、烧香的可是不行的。” 海叔哈哈一笑道:“赵院长多心了,我们又不是跳大神的,不用那些。” “准能处理好?那工钱方面......”赵院长刚一提到价钱就被王老板打断了话头,王老板道:“什么价钱啊?你就是小心眼儿,他们也不能给你开发票,你花了钱去哪报销?别算计了,人是我找来的,这钱我花了。” 赵院长扶了扶眼镜,又道:“你们是不能去明目张胆的抓鬼了,那么搞的话,先不说我这个院长好不好向上面交代,单是医院里就更是人心惶惶了。我的意思是安排你们三个来我们医院住院,也好多观察几天,真的有问题偷偷的处理了也就是了。有件事情可得先说好,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你们可不能说是我找来的,我是不认识你们的。” 你看,到底是领导吧,说话办事就是有水平。用我们干活,自己不花钱不说还得脱开干系,是成是败不关人家事。我心说别看这院长斯斯文文的,倒也十分鸡贼。 海叔朝我一指道:“你安排这两个小伙子去你那住院就行了,这事不大,他们两个给你去处理足够了。薛老板的工地我还要去做个法事,再说我老头子年纪大了,有点儿忌讳。嘿嘿,这医院我是不去住了。” 赵院长忙道:“老陈你不去?这,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你这人从小就婆婆妈妈的。我看这两位小兄弟准行!”王老板咧嘴哈哈大笑。 小时候听我妈说我生病是住过医院的,但记忆中没有了印象,这次为了工作还真的来住院了。中心医院差不多是我市最大的医院了,其实和我们“公司”只有一街之隔。住院是我和范胖子一起来的,我被安排在了五楼,范胖子四楼,那赵院长说他们医生、护士见鬼就是在这两层。 到这个“公司”工作以来我都是跟在海叔后面打杂,在范胖子的舅姥姥家才算是勉强学了点儿本事,还没用过也不知顶不顶用。海叔就这么叫我和范胖子单独出来干活,也不知他哪来的信心。 我和范胖子的病房都是八人房,病房里有老有小还有陪护的家属,整个白天都是乱哄哄的。赵院长给了我俩二百块钱的医院食堂饭票,还没到中午,范胖子就上楼喊我一起去吃饭。要说这免费吃的东西可能比花钱吃的要香,范胖子狼吞虎咽,吃得摇头晃脑。 我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摆弄着筷子问范胖子道:“你说咱俩这本事行吗?海叔可也真放心?” “有啥不行的?”范胖子满嘴红烧肉吐字不清:“医院满地都是鬼,难不成我们还给那赵院长抓二百个拿着玩?弄明白是谁在闹事吓人不就行了?” 范胖子又道:“晚上咱俩分头出来溜达溜达,挨个楼层看看就是了,拿上手机,有情况喊一声。” 头一天晚上过了半夜12点我就在病房里出来了,要说这医院可是24小时不消停,虽然过了半夜,偶尔还是可以看见人。也不知道范红兵出来没出来,不管他了,自己上了电梯挨层巡逻。 医院这电梯可实在是宽绰,装十几个人没问题。我从一楼开始一层层的走,一直把整个医院十二层都转完了,别说鬼了,连范胖子都没见到。 我心说这死胖子八成是睡着了,和他搭档实在是不靠谱。整个医院都转完也大概后半夜两点多了,没什么发现,睡觉去吧,明天得找范胖子算账。 第二天睡醒我就直接去找范红兵,还真不错,范红兵多多少少还知道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说最近忙的实在太累,半夜屋子里有别的病人,也不好意思把手机订成闹钟过12点就响,就这样一下子就睡过去了,今天晚上绝对不能了。 我说你少跟我扯淡,今天晚上要巡逻咱俩就一起,过半夜12点我准时去你屋门口等你,你小子要是敢不起来我就进屋去拽你。 半夜12点,我背了个小包,装上些事先画好的符咒什么的就出了病房。站在走廊往两头看看,亮堂堂的亮着电灯,一个人都没有,楼层服务台的两个小护士趴在服务台上睡觉。 我心说今天晚上说什么都不能便宜了范胖子,现在就先去四楼把这小子弄起来。 上了电梯,哼着小曲。按了四楼的按钮,电梯缓缓下降。忽然间身后一阵阴风,吹得我脊梁沟发麻。 正文 十四.委托 现在是半夜12点多,进来的时候电梯里只有我自己。这阵阴风吹的我难免心里发毛,难不成是中奖了? 为了回头看看我是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什么胳膊折腿断、满脸是血,甚至就算他没有脑袋。哪知这一回头,看见的却是一个穿着淡蓝色衣服的小女孩,背对着我站在电梯最里面的角落阴森森一动不动。 看背影这小女孩至多不超过7、8岁,在医院里吓人的就是她了? 我仗了仗胆子问道:“小朋友,你在干什么呢?”这女孩在灯下没有影子,是鬼没错了。我边说边把手伸进了背着的包里,这就叫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个风吹草动也好抄家伙施法捉鬼。 “啊,叔叔。”小女孩一下转过身来,看样子她似乎倒是被我吓了一跳。 和我想象中根本不是一回事,这小女鬼除了脸色发白以外却没什么异常。扎两个小辫子,模样还挺可爱。 “我不是叔叔,我是哥哥。”这一来倒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抓她?还是先问问再说吧“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是哥哥!?”小女鬼大眼睛眨了两下,忽然跑上来一把拉住我的右手道:“我找到哥哥了!姐姐,我找到哥哥了!” 我右手被小女鬼一抓顿感透骨发寒,见她没什么异动,便问道:“谁是姐姐啊?” 这小女鬼也不理我,只是一个劲儿的说道:“我找到哥哥了!姐姐,我找到哥哥了!哥哥,你跟我去找姐姐。” 我住在五楼,明明把电梯按钮按到了四楼,准备去找范胖子。谁知道电梯里的电灯却滋拉滋拉闪了几下,这电梯没在四楼停留,一层层了直接往下走。 我心里一阵打鼓,闪过几个念头。现在就抓她?现在转身就跑?现在给范胖子打电话?好像都不太合适。稍一犹豫,“叮”的一响电梯门开了,地下室一层,B1。 难不成这里的鬼还设计个圈套要抓我?左右也是要找鬼,这可是找到鬼了我还不看个究竟?心一横,爱咋咋地,海叔教我本事还在,先看看再说。 这小女鬼在我身前飘飘荡荡,我被她拉出电梯往左边走廊就走,走廊尽头是两扇大门,门上面的牌子赫然亮着三个大字“太平间”。 太平间!?我真的中了埋伏?闪念间寒气逼人,忽的在地上冒出一颗人头。我大吃一惊,我甩开小女鬼倒退两步,定睛一看那人头下还有身子,顷刻间一个女鬼整个冒了出来。 这女鬼也是一身淡蓝的病人装扮,24、5岁年纪,长发披肩,面目颇为清秀,看样子活着的时候也算是个美女。 “姐姐、姐姐我找到哥哥了!”小女鬼跑到她跟前连蹦带跳,看样子十分高兴。 那大女鬼直直的望着我,声音幽怨道:“你是谁?你不怕鬼?” 小女鬼摇着大女鬼的手道:“他是哥哥啊!他是哥哥啊!” 看样子是我想多了,没有埋伏。我松了口气,清了清嗓,义正辞严道:“人有人路,鬼有鬼道。你既已患病身亡,就应撒手西归。为何在这医院徘徊不去恐吓医生、病人?我本受人之托前来捉鬼,念你作恶不深,你答应不再搅闹也就是了。” “吓人的不是我们。”大女鬼转身对小女鬼道:“他不是哥哥。” “他是哥哥!”小女鬼不依,连声道:“他自己说的他是哥哥,他自己说的他是哥哥!” 那大女鬼猛然坐倒在地,抽泣道:“他不是哥哥,我说的哥哥是不会来这里的,你、你不用找哥哥了......”说罢脸埋在膝盖上哭出了声来。 小女鬼也“哇”的哭了出来,坐在大女鬼身边不住道:“他说他是哥哥,他骗人...他骗人...” 我一时手足无措,我本是拿钱办事来抓恶鬼,恶鬼还没看见却惹哭了一大一小两个女鬼。这女人哭起来实在是叫人没办法,哪知道这女鬼也是哭起来没完。 我这辈子最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美女和小孩,哪怕哭的是女鬼,她俩这一闹弄的我也鼻子酸酸的。 我索性也一屁股坐在她俩对面,问那大女鬼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有什么事情放不下吗?” “你骗人!你不是哥哥!小可不和你玩了!”那小女鬼边说边往大女鬼身后挪了挪,算是表示和我拉开距离。原来这小女鬼叫小可。 那大女鬼一边抽泣一边抬起脸来,对小可道:“这个哥哥没骗你,他也是哥哥,但不是姐姐要找的哥哥。小可乖,小可不哭。” 大女鬼又对我道:“我们吓到您了,实在是对不起。前几天在医院里吓人的不是我们,您这就再去找找吧。” 我心说这鬼和人也是一样,有善有恶。你看这女鬼,长得漂亮不说,还这么有礼貌,看样子吓人的还真不应该是她俩,话说回来她俩这模样也不怎么吓人。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被她俩这么一搞我的好奇心还上来了,什么“这个哥哥”“那个哥哥”的?不问明白就这么走了可是有点憋屈。 “和我说说吧。”我道:“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我也许还可以帮帮你。”想想人在世上再苦再难还有父母朋友,这鬼魂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也怪可怜。 “这......”大女鬼一阵迟疑道:“你、您真的可以帮我?” 我道:“说来听听,我尽力而为。” “我这心事有些可笑。”大女鬼道:“说出来就怕你要骂人。” 大女鬼又幽幽道:“我叫李紫怡,大学时交了个男朋友叫冯嘉毅,毕业后我们两个就一起到b京打工。” 听李紫怡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了我大学的女朋友。她人不算漂亮,但性格很好,我们相处的还算不错。谁想到毕业后她家提出不少条件,女儿嫁到我这里,我家得负责给她找工作,房子、车子这些是必须的,就先不说了,只是我家连我的工作都解决不了,哪有办法再解决她的?我俩就这样吹了。想想人家两个人能一起去b京打工,也就算不错。我那女朋友听家里的话,是万万不肯陪我出去打工的。 “在b京两年,工作还算顺利,我们两个一直商量着攒些钱就结婚。”李紫怡啜泣道:“三年前我上班时忽然晕倒,在医院诊断出了白血病。” 哦,看样子这李紫怡是白血病病故的。 “我家人急忙赶到b京医院。”李紫怡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谁成想哪里也找不到冯嘉毅了,他连声招呼都没打,辞了工作回老家去了。” “唉。”我一声长叹道:“这小子也算是无情无义,这可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李紫怡弱弱的问道:“要是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摇头道:“我也没有多伟大,我家没什么钱,我不可能让家里卖房子卖地给女朋友看病。但我最起码会拿出我自己的全部积蓄,还会透支光手里所有的信用卡,至少我会陪在女朋友身边,不至于逃得那么狼狈。” “你是有良心的人。”李紫怡叹了口气道:“希望你口心如一,可以说到做到。” 我拍拍胸脯道:“那是自然,做人得对得起良心。” “后来我家人就接我回老家治病了。”李紫怡继续道:“我辗转在同学那听说,冯嘉毅知道我是白血病后就打电话告诉家里,他连夜跑回老家的主意是他妈给他出的。” 我摆手道:“这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终究还是他自己决定的,责任不在他妈身上。” 李紫怡道:“他回家后连家里的电话都换了,直到我病重死了,我们也没再见过一面,也没说过一句话。” 我怒道:“这种人还想他干什么?你既无情我便休,何况今天你人都不在了。当初他都跑了,还指望现在他能对你怎么样?” “我......我就是想问问他,当初他那样对我,现在我死了,他后悔吗?他自责吗?”李李紫怡声音颤抖道:“他......我死了,我想让他知道,我想知道他怎么想?他会说什么?你会帮我问的是吗?” “你放不下这个事?为了这种人值得吗?”我心里不禁为李紫怡不值,你有病人家马上就跑了,现在都做鬼了,还想知道人家怎么想的? 李紫怡哭道:“我就是想知道,我就是想知道。帮帮我好吗?求求你帮帮我好吗?” “哥哥,你帮帮姐姐吧。”小可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不理我了,也帮李紫怡求情道:“姐姐是好人,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都是姐姐陪我玩。” “唉,好吧!”我一拍大腿:“我就当这一次冤大头。人家十有八九是不会跟我来见你的,但带一句话总是能带到。帮鬼给人带话,嘿嘿,只要他别拿我当精神病就好。” 仔细问下来我才吓了一跳,冯嘉毅这小子的老家是长春附近的一个县,这可实在不算太近。具体地址李紫怡也说不清,只知道是刚进县城马路边的一个黄色楼房。 “你只知道个名字,在一个县城找这样一个人,虽然不算大海捞针可也不是太容易。”我一拍大腿道:“我忙完了手头的事一定去,能带来我就带那小子来见你,带不来人我把话捎到了也回来告诉你。” 李紫怡翻身倒头便拜,道:“我今天是遇见了好人,我心里始终念着这事,就全靠您帮忙了。” 我赶紧伸手相搀,李紫怡又道:“您不是要找恶鬼吗?怎么不去四楼看看?”话音没落,阴风四起李紫怡和小可踪迹不见。 四楼?范胖子住四楼啊。对啊,这个死胖子到底起没起来?我连忙坐电梯赶到四楼,电梯门一开,我瞬间感到一股热浪,只见一只恶鬼色似黑炭、浑身火焰翻腾迎面扑来。 正文 十五.捉鬼 这鬼满身带火,已经扑到面前。赤炎扑面我脸一发烫,瞬间闻到头发被烧焦的味道。电梯门已经被他堵死,我心道不好,缩身往电梯里就退。这鬼倒也不客气,猛向前蹿冲进电梯直奔我扑来。我手忙脚乱矮身闪躲,火鬼一爪扑空,身上火苗乱窜“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我上步转身转到火鬼身后,这下我在外面,他在里,我离电梯门近了,不及多想抽身往外就跑。 “哇呀呀!大胆妖孽!哪里逃!?”耳听得是范胖子的声音,范胖子和这火鬼前后脚咋咋呼呼的追进电梯,“嘭”的一声和我撞了个满怀,我措不及防“噗通”摔坐在地,电梯门“叮”的一声关上了。 我被撞得七荤八素,高声怒骂:“我草你大爷的死胖子!!” 范胖子也不答话,伸手一把将我拽了起来,我抬头一看,火鬼已经转过身,随时要扑上前来。范胖子真不含糊,口念咒道:“谨请上清三天力士,八杀将军,急急为吾控缚邪鬼,不得走失。急急如律令。”手持一符蹂身向前直奔火鬼。 那火鬼声似闷雷,吼道:“老子拆你的房子!”抡胳膊朝范胖子就是一火拳,刹那间拳头上火焰暴涨,似有千钧之力正中前胸,把范胖子凌空打得飞起老高,“咚”的一声撞倒电梯门上。范胖子翻身摔倒,手中的灵符已经被火燎没了一多半。 拆房子啥意思?此刻来不及多想,我在布兜里掏出几枚新疆和田玉枣,口中念咒道:“天道清明,地道安宁,人道虚宁,三才一体,混合乾坤,百邪归命,万将随形......”一抖手来了个漫天花雨,一把大枣朝火鬼就砸。 咒枣术果然名不虚传,看样子真灵。这一把大枣就像冲锋枪子弹,打在火鬼身上“啪啪”作响。火鬼身中咒枣踉踉跄跄站立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全身大火顿时熄灭,露出一个被烧焦了的真身。这鬼全身红黑相交、血肉模糊,五官扭曲已经看不个所以然。 范胖子一骨碌身在地上爬起,伸手在兜里掏了张符。用愚公移山、百折不挠的精神又向这火鬼扑去。“叮”电梯停住,电梯门缓缓打开。那火鬼不等范胖子到得近前,猛的向外就冲,一道黑气“嗖”的飞出电梯门没了踪影,范胖子一把扑空。我看了一眼电梯指示灯,妈的!又是B1太平间,大踏步和范胖子一起追出电梯。 范胖子在随身包中拿出一面镜子,将一道灵符贴于镜子之上。手结狮子印咒道:“天神地祇,万灵同归。合明天帝敕摄,谨请八方追鬼捷疾使者,速捉为祟邪鬼现形摄。”咒罢用镜子向四下里照。 我伸右手中指、食指挡住右眼,单睁一只左眼念道:“谨请天真天洞六甲阳神,六甲阴神,四直使者,驱魂使者,急驱冤魂炁处现形。急急如律令敕摄。”念罢也四下观瞧。 “在这了!”范胖子一声高喊。我顺着范胖子的镜子看去,那满身焦炭的火鬼正显形在太平间门口。 范胖子丢下镜子手持三道灵符,口念咒道:“九天游奕大将军,统领游奕神兵上张天罗。四纵五横,龙不前行,禹步治道,蚩尤斩精......”脚踏天罡步。这火鬼一声怒吼又是满身火焰升腾直奔我俩冲来。 我抬手甩出两枚咒枣,火鬼闪身躲过。这火鬼满身冒火我实在无法近前,我一边连声催促范胖子快点儿,一边掏咒枣与火鬼周旋。 范胖子步伐曲折勾连,连踏三十五步,口中念道:“天界黑、地界黑、水界黑,墨添黑。鬼道绝,人道通,魔道塞!”咒罢连天铁障已成,“哗啦”一声巨响,刹那间金光四起把火鬼圈于阵中。 火鬼在铁障之中逃脱不得,怒吼道:“刁民!刁民!”声如蛮牛。范胖子从背后抄过宝剑向我一丢,从包中取出水瓶一个,瓶口朝向火鬼。 我凌空接剑在手,一个箭步向前当胸一剑穿火鬼而过。火鬼惨叫一声化一道火光直入水瓶。转眼之间瓶中一缕青烟冒出,范胖子“哗啦”一声把水倒在地上。 范红兵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嘿嘿一笑道:“合作愉快。” 我骂道:“愉快你大爷!电梯里没被这鬼烧死倒差点被你撞死。也不知哪冒出这么一位,烧死你就是烤猪,烤了我就是烤鸭。” 原来范胖子今天准时过了12点就出病房门等我,等我不到却等来了这个火鬼。范胖子一咋呼就惊醒了两个值班的小护士,小护士看见这满身是火的东西又直接吓晕了过去。这范红兵又是掐诀又是念咒就要捉鬼,这鬼倒也不和他纠缠,转身就跑,跑到电梯就遇见了我。 此一役就算大获全胜,我损失了前面几缕头发,范胖子前胸挨了一火拳,烧焦了一件衣服。海叔教的本事好歹算是顶用,我俩首战成功,也都长出了一口气。 转过天来我和范红兵这俩假病号就办理了出院,约上了赵院长去王老板的北都大酒店交差结账。 “你们确定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赵院长迟疑道:“昨天晚上我们可又有护士见鬼了。” “赵院长您就放心,昨天我们哥俩已经把那火鬼收了。”范胖子嘿嘿一笑赶紧拉生意道:“您以后要是还有什么麻烦尽管找我们。” 我一肚子疑问,连忙问道:“昨天我们遇见的那鬼满身冒火,看样子是烧死的。又吼什么拆房子又是刁民的?这是什么人?” “唉。”赵院长一声长叹:“原来是他啊。” 王老板撇嘴道:“不就是那个烧死的警察嘛,薛辛明这小子造的孽啊。” 这事咋又和薛辛明扯上了关系?我更弄不明白了。我问王老板道:“到底咋回事?” “薛辛明不是在城南盖楼嘛,前阵子强拆了几户,这个你们总该知道吧?”王老板唉声叹气道:“有一户不肯走啊,警察、城管的都来了,这家男人就倒汽油要自焚。其实谁想死啊?也就是吓唬吓唬这些强拆的,哪成想冒出来这么个2B。” 这王老板说着说着咋还骂上了?我心说看薛辛明叫他王叔,听语气这王老板还对薛辛明挺不满。 “这警察看样子是想拍薛局长家的马屁,去强拆就冲锋陷阵在最前面。”王老板越说越气愤:“看着人家倒汽油他不但不劝不拉,还笑话人家,说你有本事就点火啊,你不敢点火就不是你妈亲生的。” 我听得心里直发凉,青天白日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了拆人家房子,怎么就会麻木不仁到这个程度? “造孽啊!造孽啊!这帮王八蛋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范胖子连声咒骂。 “谁说不是呢。”王老板继续说道:“那家男人被他僵得下不来台,一下子就点火了。这爷们还算有种,点着了火就死命抱住这2B不撒手。后来别的警察开枪打死了这个钉子户,才算把这2B救下来。” 范胖子听得怒不可遏,慨然道:“好!要是我,我临死也拉上这个2B当垫背的!看样子我们哥俩昨天晚上抓他算是抓对了!” “是啊。”赵院长把话接过来道:“这警察被钉子户抱着烧成了重伤,拉到我们医院也没救过来。公安局说他因公殉职,还追认了个烈士。我们医院可和他无冤无仇,咋还闹到我们这儿了?” “造孽、造孽!”王老板直摇头,看样子还想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我向前探身道:“王老板您还有事?要是有事您就直说,看看我们哥们能不能帮上忙。” “这个......”王老板眨眨眼道:“事倒是没有了,我看你们小哥俩人不错,以后咱爷们就当自己家人处,难免你王叔还得求着你们。” 回“公司”的路上我和范胖子就犯起了嘀咕,我说这王老板肯定是想和咱们说什么来着,不知道为啥想来想去还是没说。范胖子也纳闷,本来以为薛辛明和王老板是一伙的,但听王老板的话茬又不像。唉,实在叫人猜不透。 聊来聊去我俩又说到了强拆,我说现在这丈母娘们都是何苦的呢?结婚就先提买房子房子,全家把几辈子的积蓄都花进去了,总算买了一套房子,弄了半天这房子还不是你的,人家来拆迁了你不搬家就是暴力抗法,上哪儿说理去?范胖子一提房子就唉声叹气,说他一家三口住着80年代的房改房,总共才50几平米,上次他跟女朋友探探口风,女朋友说她妈说了,不买120平米以上的房子就不许嫁。 范胖子嘿嘿苦笑,说多亏这半年跟着海叔赚了十几万,照这样再攒攒也许就够首付了。我说你贷款买房你丈母娘能同意?范胖子一听傻了眼,说还真没想到这事,要是贷款买还不行的话我就只能投河了。我要是变鬼了兄弟你还得多照顾,看见胖鬼一概别抓。 正文 十六.锈剑 回到公司跟海叔报告了医院的情况,海叔听罢也连连摇头,说这年月为了个房子实在是出了太多的事,连闹鬼也和房子脱不开干系。海叔对我们的表现倒是赞不绝口,说这下他就放心了,照这么下去过几年就能退休养老靠我们养活了。我说可没听说公司员工还得负责养活退休老板的,海叔哈哈大笑。 向海叔请假,我得去长春,在医院答应了李紫怡要给他那负心的前男友捎句话。海叔说你这孩子有良心,可咱这行整天接触的都是这心愿未了的游魂野鬼,你见一个答应一个的话可也别赚钱了,每天这些事情都忙不过来。我说也没办法,当时心一软就答应了下来,你老人家也说过,鬼帐不能欠,我答应了就得去。海叔说那倒是,去就去吧,早去早回,以后多个心眼儿,别再胡乱答应鬼的事了。 我们住院期间海叔给薛辛明的工地做了法事,拿到了先前欠我们的五万块工钱,薛辛明的工地也顺利开工了。刚才北都大酒店的王老板也大方的给了一万,海叔大手一挥,说总共得这六万咱就来个三一三十一,咱们爷仨每人两万。范胖子摆手说这可使不得,我说对啊,哪有员工和老板三一三十一的?海叔随便分我们点也就是了。海叔说这几天你俩跟我吃苦遭罪,还差点跑路去了关里。子乾见血落了红伤,红兵你不也等着钱买房子娶媳妇嘛,还跟海叔客气啥?拿着! 拿了海叔分的钱,回家收拾东西,顺便也和老妈请了假,说公司老板派我出差去趟长春,老妈心疼儿子,说这才上班几天咋就总出差呢?我说没办法,能力大责任就大,谁让你儿子有本事呢?这公司大事小情哪个不得我干?老妈拍了我一巴掌,说你小子就吹吧。我哈哈大笑,背着包到火车站,坐火车直奔长春。 长春,吉林省省会。满族的祖先肃慎人最早给这座城市命名“茶啊冲”,意思是天之城。这是座忧伤的天之城,泪水洗刷不净的“茶啊冲”。 1948年4月18日,z-g东北局和东北军区就攻打长春进行讨论,并致电z-g中央军委,计划从5月中旬开始进行长春战役,用九个纵队攻打长春,以围城打援手段,准备4万人之伤亡,在10-15天内结束战斗。4月24日z-g中央军委同意攻打长春提议。 1948年6月5日z-g东北局林、罗、刘向z-g中央军委提出三个作战方案,第三个作战方案提出对长春采取长时间围城打援,先消灭援敌,然后攻城。时间准备两个月至四个月,可以有把握歼灭敌人、拿下长春。建议采用第三作战方案。z-g东北局首长林、罗下达《围困长春办法》,以“久困长围”为攻打长春总方针,对长春军事包围、经济封锁其中几项重要的命令为:严禁粮食、燃料进敌区,严禁城内百姓出城...要使长春成为死城!6月7日,z-g中央军委同意林、罗、刘提出的第三方案。 东北人民解-放-军第一兵团由司令员萧劲光率领,携第6纵队、第16师、第17师、第18师、第12纵队、第34师、第35师、第36师、独立第6师、独立第7师、独立第8师、独立第9师、独立第10师、独立第11师兵围长春。 长春合围已成,民国守将郑洞国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一筹莫展。国民政府空投军粮,日出动飞机四十架次勉力应对。后因防空炮火猛烈,空投也只好终止。 一夜之间长春米价升腾,再后来有钱也是无米,竟有以粪便果腹者。放眼长春饿殍遍野,哀嚎四起。一日忽然听说有店铺出售熟肉,城中百姓争相抢购。警察闻讯前往查看,发现卖的竟然是人肉,逐将店主依法枪决。 7月20日,z-g东北局讨论认为现在攻打长春一举全歼守军没有把握,应尽量避免军队伤亡,以最大主力为南下作战做好准备,目前依然应该以围城为主,并上报z-g中央军委。22日,中央军委回电赞同。 守将郑洞国深陷重围,万般无奈城门大开放百姓逃生,东北解-放-军围城士兵严格执行封锁,不让难民出关卡,让逃出城里的大量饥民滞留在城外中间地带,饥民又不被守军准许回城,进退不得,只好成群跪在东北解-放-军哨兵面前央求放行,有的将婴儿丢下就跑,有的持绳在岗哨前上吊。结果出现大批难民死亡,横尸遍野,一望过去就是好几千具。 10月20日,郑洞国率众出降。历经数月,大战功成,这就是著名的兵不血刃解放长春。长春之围百姓饿毙达数十万之众,整户灭门者不计其数,亡魂饿鬼怨气冲天、经年不散。 2006年6月4日吉林省的《新文化报》报导长春市绿园区青龙路附近一处正在挖掘下水管道的工地发现大量骨骸:“每一锹下去,都会挖出泛黄的尸骨。挖了4天,怎么也有几千具!2日清晨,很多市民围在长春市绿园区青龙路附近一处正在挖掘下水管道的工地,亲眼目睹大量尸骨被挖出……”① 我站在长春火车站,眼中的“茶啊冲”却已经没有了忧伤。这被人冠以“东方好莱坞”的塞北名城放眼尽是繁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长春,一座健忘的天之城。 李紫怡说他男朋友冯嘉毅家是住在长春附近的一个县,但我从没来过长春,捉摸好歹先溜达溜达玩两天,然后再去找他也不迟。随便找了个快捷酒店,一百块钱一天,先住下再说。 听出租车司机讲到了长春是一定要去看“伪皇宫”的,我去伪满洲国康德皇帝溥仪的皇宫转了转,出来就又上了台出租车。 我问那司机道:“师傅,咱长春还有什么地方可看啊?我外地来的,溜达溜达。” “听口音你也不是本地人。”司机师傅道:“今天周末啊,和平大世界古玩市场挺热闹,去看看不?” 古玩?我对那东西还真是一直没什么兴趣。说没兴趣还不如说是没钱,那东西可不是随便一个穷老百姓就能玩的。 我还记得有个新闻,说抓了个贪官,他家有一处房子装的全是别人送来的古玩,初步估计价值几千万。结果仔细一辨别,满屋的假货,愣是一件真的都没有。这下那贪官还有理了,说你看我受贿的都是假货,根本不值那么多钱,可不能判我那么重。 “好,就看看去吧。”我心说左右也没事,就去溜达溜达。咱买不起也分不清真假,看看总是不要钱吧? 和平大世界四楼,这古玩市场可实在不小,人头攒动挤挤擦擦。有小店面、有柜台,还有地摊,真假古董琳琅满目,我信马由缰在市场里东看看西瞧瞧。 角落里有一家小店,隔着玻璃往里一望除了个老头坐在那里看报纸没有其他客人。不错,图个清静,我推门进店随便看看。店里摆的多数是瓷器,有几个一人高的大花瓶。展柜里有些小件的瓷器,看了看到像是古物,我却辨不出是真是假。 老头戴着花镜,听有人进屋就抬头看了我一眼。估计看我这20多岁也不像买主,没理我继续看他的报纸。 我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在一个展柜里放着一口宝剑,剑柄老旧,剑鞘却略显华丽,一眼看过去不太般配。这宝剑就像有磁力一样,紧紧的吸住了我的目光,或者说是整个吸住了我这个人,我居然迈不开脚步离开。 “大爷,我能看看这剑吗?”我问那店主老头。 “哦,看看吧。”老头放下报纸,走过来打开展柜取过宝剑交到我手里“这是把清末的剑,剑鞘是后配的。” 我拿过宝剑,“酥”一下半边身子发麻。奇怪了,难不成这剑有电?我哗啦一声拔剑在手,却多少有些失望。这剑没什么凉气逼人,也没有武侠小说中说的剑出鞘就像打了两道闪电。剑刃锈迹斑驳,细看剑身离剑柄不远处刻着“镇海”二字。 “这剑多少钱大爷?”我不知为什么,对这把破剑十分感兴趣,就像是遇见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看上这把剑了?”老头眼睛一亮,摇头晃脑道:“这剑可有些来历。” 我心说什么来历啊?我看上了就有来历了,还不是想多要点钱? 想罢我随口问道:“什么来历?您老给说说呗。” “伪满那会儿咱长春城外突然出了个天坑。”老头道:“第二天有人在天坑边上捡到的这把宝剑,这七八十年几经转手就到了我这儿。” “您老真会开玩笑,这也叫来历?”我撇嘴道:“我还以为在什么古墓里挖的,或者是什么名人用过的呢,闹了半天在坑边捡的,弄不好就是谁掉在那儿了,和天坑都没关系。” “嘿嘿,小伙子说的有点道理。”老头笑道:“只是过手之人都讲过这段来历,我也就说给你听听。这宝剑年头不远,也不是什么大师经手的上品,就一万块吧。” ①文中相关史料均引述自公开的正规出版物、电子出版物,不违反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正文 十七.毛子 一万!?我心说长这么大我都没一次性买过价值五千块以上的东西。一把剑干啥张嘴就要一万啊!?古董这行水可实在是深。看了看手中这锈迹斑斑的破剑,又出奇的舍不得。 “大爷,说实话我是不懂古董的。”我决定讨价还价,将砍价进行到底。态度诚恳,可怜巴巴的对那老头儿说道:“我也不是为了收藏等着以后升值,说不出为啥就是看它挺顺眼。您老高抬贵手,咱们再商量商量价钱呗。” 就像是中了犯罪团伙的迷药,我和老头儿侃得口沫横飞,嘴丫子起白沫,死活就是要买这把锈剑。经过半小时的你来我往,最终以六千块成交。 六千块买把不知道真假的破剑,这事要是我妈知道估计得磨叽我俩月。但不知为啥,从银行把钱取出来交给老头儿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就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抱着这把锈剑欢天喜地了回了快捷酒店。 总共到长春两天,六、七千块就不见了,不能再溜达了,干正事要紧。我决定明天就去县里,把话捎到就快点走人回家,谁知道海叔和范胖子这几天接没接什么大活?不赶紧回去耽误赚钱啊。 晚上躺在床上就睡,恍惚间面前闪出一个老道,这老道一身灰色道袍、高扎发髻,六七十岁的样子,手捋三缕花白胡子向我上下打量。把我看得直发毛,老道看罢抚掌大笑。我一惊翻身坐起,却是南柯一梦。 这梦可有点莫名其妙,第二天我坐上客车,想想这个梦也不知道是啥意思,汽车颠簸了快一个小时,就来到了冯嘉毅家的这个小县。 要说这拆迁、盖楼可是全国上下一盘棋,这小县也不例外,两三处工地干得热火朝天。才进县城的大道边哪有李紫怡说的什么黄色小楼?早就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住宅小区,一打听那小黄楼都扒了两三年了,新小区也落成半年多了。在几个超市买烟、买水,顺便打听一下有没有人叫冯嘉毅,超市卖东西的都说不认识。仔细问问更是傻眼,这县城虽然不大,可也有十多万人口,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谈何容易? 转悠了一天实在是垂头丧气,要说这人可别随便就做出承诺,实在是说着容易办起来难。没办法,我大老远的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办成就回去?和李紫怡没办法交代不说,也叫海叔和范胖子看笑话。一抬头在马路边看见个小旅社,想想还是住下吧,先找个三两天,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找不到再说。 县里的小旅社实在是有点儿惨,前台坐着个五十多岁的大姨,粗手大脚的咔吧咔吧正在啃苹果。我问咱这住宿多少钱?大姨说有68的有48的,我说有啥分别?大姨捉摸了半天说68的屋子大点儿。 那就68的。躺床上睡了一觉,肚子“咕噜咕噜”叫,看看手机晚上九点多了,出去吃点儿东西吧。走到门口一看前台还换人了,换成了个老头儿,这老头儿看样子得80多岁了,身边还放个拐杖,我心说咋雇个这么老的老头儿打更?老头儿问我去干啥?我说我吃东西去。老头儿说那你得早回来,我10点就锁门了,回来晚了你进不来。 胡乱在超市买了些面包、火腿肠拿回来吃。把电视打开,躺床上边吃边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隐约听见“悉悉索索”声,勉强睁开眼睛,借着电视微弱的亮光赫然发现一人背对着我,好像正在翻我放在电视旁边的背包!哎呀!这还了得!?遇见小偷了!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吼道:“你是干什么!?” 那人猛一转身,我才看了个清楚。只见他身穿一件灰绿色军装,两个领子上各有绣一面红旗,斜背着灰绿色的军包,腰间扎着大皮带,皮带上挂两个皮腰包。头上歪戴着苏俄的军帽,整张脸腐烂不堪能看见森森白骨。脚下一双大皮靴,肩头还挎着一只步枪!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小偷啊,这是苏俄红军,而且是苏俄红军的鬼!说时迟那时快这老毛子伸两手直奔我就扑,我也不含糊,管你妈中国鬼外国鬼!伸手在兜里摸出两颗咒枣,口中念咒甩手朝老毛子就打。 “啪啪”两声响,老毛子中了两枣。只见他一声吼叫转身穿门而逃。跑!?门儿也没有啊!我找不到人本来就憋屈,大半夜睡觉你个老毛子还来折腾!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我跳下床抓起背包开门追了出来。 这小旅社不大,我追出门恍惚看见那老毛子就在走廊尽头,紧跑两步眼看就要追到。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人,轮棍子照老毛子就打。鬼没把我吓到这人倒是吓了我一跳,我定睛一看却是旅社打更的老头儿。 老头的拐棍穿身而过,哪里打得着那老毛子鬼?见这鬼双臂一伸,老头儿“啊”了一声凌空向后飞出老远,“咚”的撞在墙上。老毛子鬼影一闪就到了老头儿近前,挺步枪朝老头儿就是一刺刀。眼见大事不好,我离着还有几步远,赶忙又甩出两枚咒枣。老毛子中咒枣“嗷”的一声步枪落地,疯了一样转身向我而来。 我急在包里掏出纸符和五色线绳,口念:“铁索缚鬼神,地索缚恶人。天师敕旨到,火急便行程。”念罢那老毛子正好扑到面前,我上步闪身,顺手把线绳往他身上一套。“咔嚓”一声响,隐约间线绳化作铁索,把老毛子捆了个结结实实。我手结狮子印念咒又催,铁索“咔咔”直响一圈圈的缩紧,老毛子一声惨叫随黑气升腾魂飞魄散,五色线绳飘然落地。 我连忙去扶被踢倒在地的老头,老头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念叨:“六十多年了!六十多年了!姐!咱家的仇报了!姐啊!” 我听得直糊涂,什么报仇了?这老头和那老毛子有仇?我扶老头回前台坐下,老头拉着我不松手连道:“小伙子,你是我家大恩人啊!姐啊!爸妈!咱家报仇了!小伙子,小伙子你真行啊......”老头老泪纵横,不停唠叨,语无伦次。 我像哄小孩一样安慰了半天,老头才逐渐平静。我给老头点了根烟问道:“你老人家都把我说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讲讲呗。”老头抽了几口烟,沉默良久,缓缓讲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1945年,纳粹轴心国穷途末路,二战接近尾声。各国几经协商,在多方督促下,苏联政府于8月9日调集一百五十多万军队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在四千多公里的战线上越过中苏、中蒙边境,向日本关东军发动袭击。 中、苏、英、美、法本是同盟国五大巨头,苏联出兵帮助中国打击日本侵略者本是盟国之间值得称道的好事,可东北百姓万万没想到,这却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苏俄红军长驱直入,一路军纪涣散,烧杀抢掠无恶不做。老毛子不管你是商户还是住家,推门就进,吃喝衣服随手就抢那自不必说,奸杀妇女、虐待儿童不计其数,甚至还发生过把商店的冥币误认为是流通货币加以抢劫的笑话。苏俄红军过处东北百姓男不敢戴表、女不敢出门,再到后来甚至女子也必须剃成光头冒充男人才能自保。 苏俄红军不只是单独进行抢掠,还有组织的拆掉了东北部分铁路、大部分工厂设备运回苏联,据不完全统计,苏联红军在东北抢走的黄金、钻石、机械、设备、钢铁等价值达数亿美元之巨。 1932年日本为了分化瓦解中国,扶植了满清末代皇帝溥仪在东北建立“满洲国”。对于这个“满洲国”的合法性中华民国政府断然否认,各同盟国友邦也纷纷拒绝承认“满洲国”。苏联却于1941年正式与“满洲国”建立外交关系。所以苏俄政府不认为出兵东北是收复中国领土,而是占领战败国“满洲国”的土地,难怪苏俄某高级军官理直气壮说这些没什么,我们红军在德国也是这么做的。① 这老头早年就住在这个县,上有父母、姐姐,一家四口倒也其乐融融。他年轻时出去做工,白天没在家,一个苏俄红军就闯进了家门。看他姐姐年轻貌美,拖过来就要强奸。他爸妈当然不干,抄起铁锹、锄头就要跟老毛子拼命,结果被老毛子一枪一个命丧黄泉。 他收工回家进门一看,登时傻了眼,爸妈两具尸首躺在院子里,姐姐一丝不挂趴在屋门口,老毛子提着裤子正看着他姐笑。这下他红了眼,抄出随身带的匕首,在身后一刀插进了老毛子的软肋,老毛子躺在地上一蹬腿死了。可谁成想就这一会儿他姐就翻身投了井,一天之内家破人亡。 ①文中相关史料均引述自公开的正规出版物、电子出版物,不违反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正文 十八.见面 我听的也不住连声叹息,上学时老师也没教过这段儿啊,谁成想当年还有这回事。“那后来呢?”我听得兴起,连声追问老头儿。 “后来......唉......后来......”老头声音颤抖,咬咬牙,继续讲他当年的故事。 杀了苏俄兵他还觉得不解气,铡刀、镰刀、菜刀齐上阵,把老毛子的尸首剁了个稀巴烂,喂猪、喂狗,剩下的骨头就扔到了乱葬岗。埋葬了父母和姐姐,他孤身一人只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几年之后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再后来也不知是谁向上面举报,说他曾经杀害过苏联红军,绝对是个反革命。上面一听说有反革命就像打了鸡血,办事绝对有效率,马上就派人把他抓了起来,关在里面的时候听到消息说是要把他枪毙。 他平时为人处世随和,和邻居相处得还都算不错。上面派下人来调查的时候大家都替他说话,大家纷纷向工作组反应,说老冯家一家子当年差点被老毛子灭门,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不容易,就是谁都不提他杀人的事儿。闹来闹去除了那一个举报的之外也没别的人证,到最后举报的人也说不清这老毛子的尸首去了哪儿,人证物证一样都没有。 按说没证据就放人吧,可那年月随便放人可不行!一是这有人举报着你呢,再说随便就放了岂不是让上面下令抓人的领导难堪?虽说查无实据,但谁管你有证据没证据?糊里糊涂的也算历史反革命,死罪饶过活罪难逃,定了个有期徒刑十五年就把他扔进了监狱。 58年金门炮战中国政府事前未向苏俄通报,直接导致中苏关系紧张。直到69年两边在珍宝岛打了一仗,这时候苏修都成了王八蛋,再也不是什么老大哥了。当年杀苏俄红军的事更没人在乎了,再加上他在监狱里表现的不错,所以这15年也没蹲到头,提前被放出来了。① 一回家就听说县里闹老毛子鬼。说这鬼总是三更半夜到人家家里翻东西,还最喜欢吓唬单身女孩子。县里不少丫头都说半夜被鬼压床,甚至还有某某被鬼强-奸的传闻。外人不知道,老头儿心里却明镜儿似的,这是当年他宰了的那个老毛子回来了。但为啥不直接找我来报仇呢?老头儿始终想不明白。 县里这么多人见鬼,这事传来传去传了几十年了,老头总想见见这老毛子鬼,心说你活着时候杀我全家,就算你变鬼了我也还要找你报仇!可这么多年他偏偏就是见不着。老头儿有儿子有孙子,孙子都结婚生子了。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他就在老朋友开的旅馆找了个打更的活儿。哪成想临到80多岁终于见到了当年害他全家的老毛子,不顾一切举拐棍就上去拼命了。 “他为啥就不来找我呢?”这一句话老头念叨来念叨去。 我挠挠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当年你从背后杀的他,这老毛子临死都是个糊涂鬼,连谁杀的他都不知道,咋找你?” 老头儿连拍大腿说我说的有理,他咋就没想到呢。拍了几下忽然哈哈大笑,这一笑把我吓得一激灵,这老头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难不成要发神经?老头儿说小伙子你这抓鬼的本事可真行,跟谁学的?我说我不是本地人,来这就是办点事,这本事就是混饭吃的,和家里一个叔叔学的。老头儿说你来办啥事?我老头子钱是没有,但本乡本土在这住了八十多年了,人头儿熟啊,你说说啥事,看看我老头子能出点力不?你可是我家的恩人。 我喜道有你老帮忙倒是好,我正发愁呢,我受人之托来这找个人,转悠一天也没找到,您老看看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老头儿说好啊,你说吧,找谁?我说找个小伙子,岁数和我差不多吧,大学毕业从外地回来的,叫冯嘉毅。老头一愣,说你找他干啥?冯嘉毅是我孙子。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说没别的事,你家换电话了联系不上,我一个朋友叫我给他带句话,我见面说完就走。您老看看要不明天带我去见见您孙子?老头儿多少有些狐疑不定,想了想说我孙子在一个快递公司打工,给人家记账修理电脑啥的。他和我都住一起,你明天早上跟我回家一趟就见着了。 早上和冯老头儿一起往他家走,冯老头儿说他家以前在刚进县路边的小黄楼,40几平米住祖孙三代,后来拆迁了,折腾了两三年,现在给换成了一个80多米的小三居室,为了增加面积他家给开发商添进去好几万块钱,这钱也是家里的全部财产了。他孙子结婚没房子,所以现在还是祖孙三代住在一起,老头儿一个屋、儿子儿媳妇一个屋、孙子孙媳妇一个屋,孙媳妇前阵子给他生了个重孙子,房子更显得挤了。 冯老头儿拿钥匙开门,我也跟着进了屋子。白墙、复合地板的地面,简简单单几乎等于没有装修,一进门就是个小小的客厅,不到两米长的廉价沙发,墙上挂着个32寸的电视。隐约听见刀勺的响声,厨房应该有人在做早饭。 “嘉毅啊。”冯老头喊道:“有人找你,快出来啊。” “啊,谁找我?”听见一间屋子里有人答应一声,推门出来个年轻人,怀里还抱着个婴儿。 这年轻人能比我大上几岁不多,皮肤白皙,脸上架这一副黑框近视镜,多少有点儿知识分子的样子,虽说算不上英俊可还看得过去。头上的少白头和年纪不太相符,一眼看去说不出的沧桑颓废。 我上下打量打量他,问道:“你叫冯嘉毅?” “是啊,你......你是谁啊?”冯嘉毅不认识我,感到莫名其妙。 “谁来了?”厨房里走出个中年女人,围裙上满是油渍。冯嘉毅的屋子里也出来了一个女的,二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有些矮胖,谈不上什么姿色。这大概就是冯嘉毅的妈和媳妇吧,小客厅里一下站了五个人,冯嘉毅还抱着个孩子,显得很挤。 我双眼直视冯嘉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李紫怡你认识吧?” 冯嘉毅一愣,还没等说话,他妈就赶紧道:“你是谁啊?她和我们家冯嘉毅可没关系,我家冯嘉毅都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我没理他妈,继续对冯嘉毅说道:“李紫怡死了。” 冯嘉毅有些不知所措,嘴角微微动了两下,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你哪儿来的!?谁让你进我家的!?”冯嘉毅他妈伸手就把我往外推,边推边喊道:“你出去!再不走我报警了!她死不死和我家没关系!” “你这是干啥啊?”冯老头赶忙过来拉她:“这是咱家恩人,我带来的!” “什么恩人?我没恩人!出去出去!别在我家搅合!”冯嘉毅他妈一甩手,老冯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说李紫怡死了!你听见了吗!?”我使劲站住没被冯嘉毅他妈推动,两眼盯着冯嘉毅又问一遍。 冯嘉毅把孩子交给媳妇,抱着脑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李紫怡死了!”我最后对着冯嘉毅说了一遍,转身出门就走。 冯老头追出来在后面连连喊我,我头也没回。 坐上客车,心里乱七八糟久久不能平静。怪冯嘉毅?他家一贫如洗,能上得起大学就算是万幸。他大学毕业也只能在快递公司打工,面对一个白血病的女朋友他能做什么?怪冯嘉毅他妈?他家祖孙三代挤在同一屋檐下,难道让她卖房子替儿子的女朋友看病?但李紫怡有错吗?生病有错吗?一个大学毕业的丫头千山万水陪着男朋友到北京打工有什么错?生病了难道不应该受到关爱?难道男朋友就应该离他而去? 到底是谁的错!?到底是谁让这世界这么现实!?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让全民养成了一切以钱为标准的价值观?为什么一个普通老百姓看不起病?是什么让一个受了这么多教育的人可以抛弃生病的女朋友一走了之?不走又能怎么样?两个家庭都倾家荡产就有钱治病了吗?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谁错了?到底是谁错了?李紫怡到底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我内心又想听见冯嘉毅说些什么?冯嘉毅一言不发想的是什么?想的是对不起女朋友吗?不是,一定不是。他心里想的一定是这样一个问题“都怪我没钱!为什么我没钱呢!?” 买了回家的火车票,离发车还有些时间。我来到长春人民广场,站在苏联红军烈士纪念碑前良久无言。 ①文中相关史料均引述自公开的正规出版物、电子出版物,不违反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正文 十九.翻脸 到家了,下了火车看着眼前熟悉的城市忽然感觉无比轻松。忘记是谁说过,我们本没有家,这个家无非是祖先要停下来歇歇脚的地方。可惜,这个祖先的歇脚地却把我们捆绑了一辈子,甚至是几辈子。 看了看手机,下午三点。火车站离“公司”比较近,先去“公司”看看海叔和范胖子吧,几天不见还真有点想他们。顺便问问接没接到什么稀奇古怪的活儿,然后再回家也不迟,至于去给李紫怡回信的事明后天再说了,也没必要一下火车就直奔太平间吧。 老样子,“公司”的卷帘门拉开一半,看来是有人在。猫腰进屋第一眼就看见范胖子聚精会神的坐在那看电影,海叔却不在。 “哎呀我的兄弟啊!”范胖子咋咋呼呼的站起来一把把我抱住,眉飞色舞异常亲热。 我说你至于吗?这总共才走了五六天,满打满算没到一星期。范胖子嘿嘿一笑说谁叫咱哥们感情好呢?这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说你少他妈恶心我,我只喜欢女人,虽然目前没女朋友,但对基情四射这玩意可不在行,尤其是你这个死胖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范胖子一本正经的说你可别乱说,我这都是快结婚的人了,对你这样的雏没兴趣。 “咋样,这两天接到啥活没?”我四下一下看没看海叔那老头,便问范胖子道:“海叔呢?这老头跑哪去了?” “干俩小活儿,没啥意思。”范胖子道:“海叔去日本了,你明天开始可得准时来上班,海叔不在,有啥大活儿我自己可应付不过来。” “去日本了!?”我奇道:“这老头可真有意思,他去日本干啥?” “看闺女啊。”范胖子道:“我没跟你说过吗?海叔闺女在日本留学呢。海叔申请去日本看闺女可有些日子了,这是才办下来,老头急三火四的就走了。最近海叔钱也没少赚,可能急着过去多给闺女花点儿。” “海叔还有闺女!?”我脑海中瞬间闪过若干画面,凤姐、芙蓉姐姐、郭美美、苍井空、小泽玛利亚、变形金刚、动感超人等等等等,这小破老头的闺女能长啥模样? “哈哈,人家为啥不能有闺女啊?”范胖子哈哈一笑:“海叔老伴前几年没了,就留下一个闺女,岁数比咱还小点儿呢,让海叔送日本留学去了。海叔这么能赚钱,不送闺女去外国念书的话这钱都没地方花。” “得了,不跟你扯淡了。我下火车还没回家呢,我回去了,明天早上我一定来。”我转身要走。 “别走啊。”范胖子笑忒忒的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拍在桌子上:“你红兵大哥有好东西照顾你,看看这是啥?” “啥啊?”我拿起来一看,金色的卡片上凸起的字是“北都大酒店VIP会员金卡”。“哪来的?”我忙问范胖子。 “嘿嘿。”范胖子龇牙道:“你才去长春,北都的王老板就打发人送来了。说这会员卡里有两万的消费额度,欢迎咱们爷仨去他那吃喝玩乐,用完了还给换新卡。海叔不要,人家扔下卡就走了。海叔就把卡给我了,说等你回来叫咱们年轻人去玩。” “还有这好事?”我拿过卡来左看右看:“王老板啥意思?那天我就看他就有点不对劲。这算不算行贿受贿啊?现在可都说中央让把以前收受的卡卷必须得退回去呢。” “哈哈,少跟我扯淡。”范胖子一把抓回金卡道:“就咱俩这德行还受贿?有那资格吗你?废话少说,你也先别回家了。今天在你红兵哥的率领下带你小子见见市面,咱哥俩吃饭、桑拿、夜总会一条龙,算给你接风洗尘。” 北都大酒店餐饮、桑拿、夜总会、客房一应俱全,一入夜整个酒店冠盖云集,各路官二代、富二代通宵达旦,官商大狂欢中自然少不了大小美女们的川流不息。 坐火车身心疲惫,我和范胖子饭也没吃就先洗澡按摩。范胖子义正辞严,说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必须守身如玉,按摩要正规按摩,坚决反对一切情色或类情色服务。我说你少跟我装屁,我刚才都听见你跟人家打听价钱来着。我才是正经人,洗澡咱就洗澡,谁也没说扯别的啊。 洗澡洗去了这些天的奔波劳苦,按摩也实在是舒服,躺在按摩床上晕晕乎乎的差点睡着。按摩完肚子也俄了,和范胖子来到餐饮部吃饭。范胖子掂对了四个菜,要了几瓶啤酒。 “哥们。”范胖子边吃边道:“我本想今天晚上把你嫂子也喊来的,可惜她单位晚上加班。” “那着啥急啊,下次再来呗。”我夹了一口才放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两万额度呢,来个五六次咱也花不完。” “我是这个意思,嘿嘿,和你商量商量。”范胖子嬉皮笑脸的说道:“这卡借你红兵哥单独用用成不?我想带上女朋友和她爸妈一起来一次。我攒钱买房子呢,自己花钱的话可舍不得带他们来这么好的地方。” 我哈哈一笑:“你可真孝顺,可惜是孝顺丈母娘。那还跟我商量啥?咱哥俩谁跟谁啊?这卡你就拿去吧,把钱全带你丈母娘吃了都行,我来这一次够了。” 范胖子一挑大拇指道:“好哥们,讲究!够意思!哥也不能占你便宜,就带丈母娘来一次完事,以后再吃还是咱哥俩,你愿意带你家人来吃你也把卡拿走。来,敬你一杯!” 饭后我和范胖子溜达到了夜总会,灯光流彩扑朔迷离,舞台上四五个比裸体强不太多的丫头搔首弄姿扭动着身体,舞台下每张桌子旁都坐满了各色男女。我和范胖子找了张靠角落的小桌子坐下,点了些果盘、爆花、啤酒。范胖子刚才吃饭就喝了三四瓶,这一坐下拿起啤酒又喝了三瓶,舌头也有点大了,啰啰嗦嗦和我说起来没完,讲的都是他才进“公司”时和海叔抓鬼的事。 舞台上的节目换成了一个魔术师变魔术,范胖子还在喋喋不休的说,我一边看节目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说,也没听进去几句。忽然间范胖子没动静了,奇怪了,咋不说了,难不成睡着了?我转过脸去一看,范胖子直勾勾的盯着夜总会门口。 看啥呢?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影影绰绰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女的挽着男人胳膊。再仔细看,哦,没认错的话那男的应该是薛辛明。这也没啥可奇怪的,上次他找我们谈事就是在这北都大酒店,屋里还俩美女玩双飞呢。 我问范胖子道:“看啥啊?不就是薛辛明那小子嘛。” 范胖子就好像没听见,也不理我,目光一直不离开薛辛明。只见薛辛明带着身边的丫头直接走到靠近舞台前排的几桌,有两桌人急忙站起来和他打招呼,薛辛明就坐在了其中一桌。 节目又换了,刚才那几个基本没穿衣服的丫头这次穿了衣服,在台上走起了模特步。范胖子一声不吭,还是往薛辛明那边看。我也弄不明白这死胖子啥意思,只好继续看节目。 大概也就过了20分钟,薛辛明和那女的起身和同桌的人说了两句,就往夜总会门口走,范胖子“刺棱”一下站起来随后就跟了过去。我喊一声没喊住,这胖子啥意思?没办法,只好跟在她身后也出了夜总会。 北都大酒店分前后两座楼,前楼一楼是前台接待和办婚礼酒席的,二楼是正常的餐饮部包房和办公区,三楼是夜总会和桑拿,四楼以上是客房,后楼整个全是客房。我们现在身处的就是前楼三楼的夜总会。薛辛明俩人出了夜总会也没坐电梯,拐弯上楼梯就往四楼走,看样子是住在四楼,范胖子隔了一段距离偷偷跟在后面,看这架势是怕被发现。 难不成这胖子要去“扒眼儿”偷看?有句俗话叫“强-奸没罪,扒眼儿三年。”,有啥可看的?再说人家住客房里,你也看不着啥啊。我怕惊动了薛辛明,也不敢说话,只好跟在范红兵身后。 跟到四楼,眼瞅着一男一女进了403客房。“到底咋的了?”我压低声音问范胖子。范胖子不说话,我偷眼一看,只见这胖子两眼通红脖子上起了青筋。 我进公司以后这胖子整天都嘻嘻哈哈的,我“死胖子、死胖子”的叫也没见他生过气。虽说抓鬼时偶尔也见他面目狰狞,但都是一晃而过,可从来没见他这样,到底是咋了?我蹑手蹑脚走到403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隐约间听到了女子哼哼唧唧的呻吟声。 突然间我脖领子一紧,整个人被范胖子拽到一边。范胖子一声怒吼“咔嚓”一脚就踢开了房门,直冲了进去。 我脑袋“嗡”了一声,紧忙追着范胖子进屋。只见床上薛辛明和那女的赤身裸体,也是惊慌失措。范红兵拉住脚脖子一下把薛辛明拽到了地上,薛辛明“噗通”摔倒。范红兵照脸就是一脚,薛辛明哪是范胖子的对手,脸上又中两拳,鼻血长流。 正文 二十.拘留 那床上的裸女“哇”一下哭出声来,边哭边套上外衣,连内衣裤也没来得及穿,夺门就跑。范胖子也不管那女的,飞身骑坐在薛辛明身上,双拳左右开弓雨点般就往薛辛明脸上砸。薛辛明被打得反不过手来,“唉呀妈呀”的鬼叫。 “我草泥马的!敢睡老子媳妇!”范胖子双拳不停,嗓音嘶哑。 我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女的是范胖子女朋友!?咋还弄出这事了?要说这么长时间总听范红兵说要买房子结婚的事,我还真没见过他女朋友。这次算见到了,见到的还是光着的。 有道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拉架也不是,帮着打好像也没啥必要,一时手足无措。猛然间听见走廊里脚步声急促,回头一看外面跑进来俩个人,正是上次去“公司”找我们的狗腿张和狗腿高。 这两个狗腿子真可谓黄金搭档,齐声高喊一句“我草泥马!”狗腿高上前拽范胖子,狗腿张朝范胖子后脑就是一拳。范红兵打红了眼,也不管别人拉他、打他,还是一拳一拳往薛辛明脸上猛捶。 三打一!眼看范胖子要吃亏,这我可不能看着了。我一把从后面拽住狗腿张的头发,直接把他往衣柜上撞。衣柜“噗嚓”一声被撞了个大窟窿,狗腿张脑袋插进了柜子。我飞起来一脚踢翻了正在拽范胖子的狗腿高,腰上一紧却从身后被狗腿张抱住。狗腿高爬起来照我就是一拳,我被抱着躲不开,这一拳正打在嘴上。我双手一下抱住狗腿高,重心不稳我们三个人同时摔倒,滚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外面呼噜呼噜进来三四个酒店的保安,一个保安负责抱一个人,拉开了我和两个狗腿子。又上去个保安拉范胖子,手是拉住了,但范胖子骑住薛辛明就是不起来,那保安说啥也拉不动。薛辛明、范胖子、狗腿搭档都破口怒骂,一时间屋子里乱乱哄哄。 这时在外面又冲进来三四个人,领头的进屋见状也怒骂一句“草泥马!”顺手在保安腰上拿过胶皮巡逻警棍朝范胖子后脑就是一棍,范胖子“吭”了一声翻身倒地,人事不省。 这下我可红了眼,甩开保安朝那人扑去,那人高喊:“我草泥马你敢袭警!?我是警察!”警察!?我一愣,那人挥手又给了我一棍,我歪头一躲,一棍子打在脖子上。我噗通摔倒,脑袋“嗡嗡”直响。 我倒在地上,迷迷糊糊间听到那穿便衣的警察先是问薛老板受伤没啊?被打到哪没啊?薛辛明哼哼唧唧的穿上衣服朝范胖子踢了几脚,带着俩狗腿子走了。那警察拿起电话喊警车,说有人在北都酒店打薛局长的儿子,这还了得?!快点车开过来带人。 一会儿外面就进来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进屋就先给了范胖子两个大嘴巴。骂骂咧咧的给我和范胖子都戴上手铐,一路拿脚踢着把我们押上警车,开车直奔派出所。 我和范胖子被带到了不同的屋子,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戴手铐、第一次坐警车、第一次进派出所。被人用手铐铐在暖气管子上,想站着站不直,坐地上还抻胳膊,我只好蹲在暖气旁边,心里“嘭嘭”直跳。一个年轻的警察进屋麻利的把我从里到外翻了个遍,手机、钱包、银行卡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摸了摸我裤衩,又仔细看了看我鞋里面。幸亏我穿鞋不放鞋垫,不然估计鞋垫也得拽出来。 过了一阵子,那个穿便衣打范胖子的警察在外面走进来,满嘴酒气的坐在我对面。看样子这小子也是在北都大酒店喝酒,正好赶上范胖子发飙。 便衣打了两个哈欠,斜楞着眼睛问道:“知道你们打的是谁不?” 我忽然想起据说被审问时态度得不卑不亢,便字正腔圆的吐出两个字:“知道。” 便衣啪的一拍桌子:“知道你还他妈敢打?” “他睡了我哥们媳妇,没办法。” “你叫什么名,家庭地址、工作单位。” “于子乾,大学毕业没工作,正找呢。家住XXXXX” 那便衣看了看桌子上钱包里的钱,一脸不屑道:“你没工作,就他妈带这几百块钱,上北都混什么?” 我微微扬了扬头道:“我认识北都王老板,去吃饭不花钱。” 便衣斜眼又看了看我,撇嘴道:“小崽子还有两下子,认识王老板?今天你认识天王老子也没用,打薛局长的儿子?等着拘留吧。” “给他验尿,这小子吸毒了。”便衣对那年轻警察说了一句,转身出门走了。 验尿?吸毒?这都哪和哪啊?这帮警察不会是想制造冤狱吧?难不成要把我弄成窦娥?刚才他还说拘留?我妈要是知道我被拘留可就完蛋了。我脑袋一片空白。 年轻警察走到我身边问道:“有尿吗?” “有。”我还真有尿了,刚才在北都灌了一肚子啤酒。 年轻警察给我解开铐在暖气上的手铐,拉着我到了厕所,又铐在厕所的暖气上。给了我一个纸杯,“尿吧。”年轻警察说。 我转过身去要尿,年轻警察说不行,得让他看见我尿。我满头黑线......没办法,斜对着他满满的尿了一杯,他紧忙说够了、够了。年轻警察拿出一个试纸棒,让我往棒上倒点尿。试纸棒上慢慢浮现出两条红线,我也不懂是啥意思,年轻警察挠挠头,解开手铐带我回屋又铐在了屋里的暖气上,他拿着试纸棒转身出屋。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年轻警察回来了。坐在电脑前道:“来吧,录口供。” 说吸毒是没影儿的事,我担心的是怕他们冤枉我。打架就是打架,别扯上别的。看样子我的尿是没什么问题,算是通过了。 问了些基本情况,他就稀里哗啦的自己在那打字,足足得打了半小时。等他打完印出来几页纸,往我身边一丢道:“按个手印吧。” 这就叫录口供?我可长学问了,你也没问我啥啊,我也啥都没说呢。咋了就按手印啊?我好歹得看看我自己的“口供”。我捡起“口供”来仔细看,前面倒也没啥,看着看着有一条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条是这样写的。问: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答:斗殴时被对方打伤的。 我说这可不行,我没这么说过。我这伤就是被你们警察打的,你们抓我之前我就被保安抱住了,进屋的人没穿制服,我上哪知道他是警察?再说我也没拒捕,也没动你们警察一根汗毛,他过来就给我一棍,怎么能是打架弄伤的呢?再有我嘴上的伤才是被那姓高的打的呢,你们咋不写?我现在嘴上还出血呢。 年轻警察说那你想怎么写?我说什么我想怎么写啊?就照实写啊。年轻警察转身出屋,没一会儿带了那便衣进来。“我草泥马小逼崽子!”便衣过来直接抽了我一个嘴巴:“你他妈感觉打架挺光荣是吧?装你妈犊子啊?!” 我两眼冒火,一句“草泥马”话到嘴边没说出来:“我打架是我打架的事!录口供就得照实写,我也没拒捕,你有必要给我一棍子吗?你把证件拿出来给我看看!” 那便衣略一迟疑,拿过年轻警察的证件在我面前一晃道:“我的没带,这是他的,小逼崽子我还怕你不成?!”说完转身走了,年轻警察跟着出屋。没一会儿年轻警察又回来了,问我道:“怎么写你才能按手印?” 我一字一板的说道:“就写我被警察打伤的。” 那年轻警察噼里啪啦又开始打字,打完又丢给我一张纸。我仔细看看,加上了我被狗腿高打伤的情节,那句“斗殴弄伤”改成了“被警察制服时弄伤”。我说这也不行啊,我不用他制服,我根本没反抗啊。年轻警察说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再不按手印你就在这里耗着吧。 我无奈按了手印,又被带到另一间房子。抬头一看墙上有刻度160、170什么的,我心说这场景在电视上见过,看样子是照相呗。照了相,年轻警察又拿过几张纸叫我按手印,我仔细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拘留10天”。这时候范胖子也进来了,范胖子阴沉着脸,对我说对不起了哥们,我苦笑道没啥。年轻警察说这不是叫你俩聊天的,快照相快按手印。 全弄完后我俩又被塞进了警车,开了一小时,到了市拘留所。临进拘留所大门时车上的警察说你俩是打架斗殴,身上带伤很正常,进去别他妈瞎说,要是人家不收把你们退回来咱们都难看。 下了车我和范胖子被带进一个大厅,这大厅可实在不小,看样子得有二百左右平米,我看看墙上挂着的钟,已经过了半夜12点。警察大吼一声:“蹲下!”我和范胖子就蹲在了地上,左右看看,身边还蹲了十几个人。 排在我们前面的五个人被叫起来脱衣服,这几位迅速的脱成就剩一条内裤。警察怒道:“把裤衩也脱了!”五个人略一迟疑,警察道:“都他妈几点了!?你们还他妈想不想睡觉了?你们不睡老子还得睡呢!” 五个人无奈,磨磨蹭蹭的把内裤脱掉。警察用强光手电筒把他们身上照了个遍,“把包皮翻开!”警察又吼。啊!?我没听错吧?几个人翻开了包皮,“转过身去!”随着警察的怒吼几个人转过身来,只见五只鸡-鸡在我面前华丽的摆动。 正文 二十一.食堂 “弯腰!屁股掰开!”我面前这五位面面相觑,齐刷刷的掰开了屁股。警察拿着强光手电筒对着屁股一顿乱照,我隐约看见五张通红的脸。 当然,屋子里这些人都逃不过这一劫,也包括我。万幸的是我和范胖子是后来的,轮到我俩时屋子里已经没几个人了。照完屁股警察扔给我们一人一套衣服,我们捡起衣服穿上就开始签名按手印,都弄完后,被人带着来到一间叫“过渡仓”的屋子。屋子里大概有几十人,先来的都躺在床上睡觉了,我们后来的没有床,就只能睡地上了。折腾了半宿,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早上是被人叫醒的,看了看墙上的钟,7点。我们几十人排队洗脸刷牙,范胖子除了又和我说了两次对不起之外就不说话了,我也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些什么。走过来一个老兵模样的人,叫我们列队,全体蹲下。他站在前面就开始讲什么注意事项,例如见到管教就必须立刻蹲下并叫“管教好”,不然会挨踹等等等。接着又带我们练习口号,类似“认真改造、重获新生”什么的。 一直喊口号喊到8点多,嗓子喊哑了估计拘留所里的管教也全都上班了。一个衣服背后写着“收教”的人开门把我们领到走廊,又开始告诉我们注意事项,说完就把我们带到离这个楼不远的楼房。 进门一看这也是个大屋子,里面摆着不少桌子,坐了一百多人。我和范胖子径直走到一张没坐几个人的桌子前坐下,肚子饿的直叫,估摸着这屋算是食堂?应该有饭吃了? 扩音器响了:“订了早餐的学员排队领取早餐。” 完了,我和范胖子哪知道还有什么订餐?我想看样子这早餐算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只见大约能有二三十人站起来走进了旁边一个屋子,我伸脖子往里一看,哦,原来那才是食堂。那几十人一人端着一碗吃的在食堂就吃上了,食物的香味飘进来,我更是饿了。同桌的几个人受不了,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收教去领早餐之前对趴桌子的人大吼一声:“起来!腰挺直!”那音量实在不小,吓了我一跳。 我第一次进来对什么都好奇,就一直往食堂里看。眼看他们差不多都吃完了,收教点了根烟,没几秒钟,食堂里的几十人也都吞云吐雾的抽上了。这情景实在胜似仙境,引得我们外面这些人都往里看。 猛然间收教一声怒吼:“草泥马你订早餐了吗?!滚出去!妈的!没订早餐还敢跑来抽烟!?”随着叫骂声一个人灰溜溜在食堂跑了出来。 没饭吃的人坐着没事干,很多人就开始聊天。你是哪人啊?怎么进来的啊?关几天啊?我一听这可真是五花八门,有上访被抓进来的、打架的、赌博的、吸毒的,反正应有尽有。 我同桌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声音不大,也凑热闹说道。“打城管进来的。” 这中年人身材健壮满身的肌肉,皮肤黝黑面带憨厚。“打城管啊!厉害啊大哥!”同桌几个人一片赞叹声,纷纷投来崇敬的目光。我心说你们这是不知道,范胖子还是打了公安局长的儿子进来的呢。但打城管这事儿还是挺有意思,我就问那中年人道:“老哥威武啊!说说咋回事?” 中年人被我们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用手直挠头。这老哥姓关,他可实在不简单,当年打过对越自卫还击战,还亲手拗断过一个越南兵的脖子。退伍后就在工厂当工人,九十年代下岗了,一家老小要他养,没办法就找到一个做生意的老战友,一直在战友那打工。前几天晚上出来遛弯,看见四五个城管抓一个卖苹果的老太太,苹果撒了一地,老太太也被打倒。关大哥好心肠,上前拉架,哪成想这些城管伸手就打。这关大哥是退伍老兵不说,还练过几年少北拳,城管哪是他的对手?三下五下就被他放倒两个,就这样被抓进来了。 关大哥说到这儿也难免唉声叹气,说人家打架大都交了罚款就放人了,最多拘留五天,我这打城管就变成了十天。罚款五百不说吧,还被警察和城管敲诈了五千块的医药费。关大哥说他家孩子上学需要不少钱,这五千五百块他打工得赚好几个月。当年战壕、猫耳洞咱都钻过,抓我拘留吃点儿苦不怕,就是心疼这几千块钱啊。 同桌几个人有的劝老哥别上火,钱是人挣的,你这也算为民除害。还有人责怪他,说大哥你这是多管闲事啊,自己生活还成问题呢,以后可别这样了。关大哥不知道回答什么是好,只一个劲儿的傻笑。 我又问同桌的这些人,这里面都能买到啥啊?烟能买吗?同桌一个据说是吸毒进来的人说他是这的常客,你问我就对了。这里你有钱啥都能买,饮料10块钱一瓶,桶装方便面最便宜,100块一箱,外面5块钱的烟这儿卖20块。我说那订饭订菜多少钱啊?吸毒男说菜是50块钱一碗,普通小菜都是这个价给你炒。你想吃点儿好的也行,鱼是200一条。你要是富二代就最好了,买只熏鸡、烤鸭来,也分大哥点儿吃,300一只。我说他们为啥不去抢呢?吸毒男说你可别逗了,这比抢都快! 我看了看范胖子,范胖子也看了看我,我俩进来时候连屁股都被翻遍了,哪有钱订早餐?买烟的钱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些警察把我被拘留的事告诉没告诉我妈,要是我妈知道了就能送钱来给我们买吃的。被拘留这事我到底是想让我妈知道还是不想呢?很纠结。 估摸着订早餐的人也吃的差不多了,扩音器又响了:“第二组排队领饭。”就这样一组、一组的去吃饭,我和范胖子、关大哥是最后一组,等轮到我们时差不多中午12点了。我如狼似虎的直奔食堂,一人打了一碗白饭,放饭的把一勺子稀汤扣在我碗里,我一看,汤上漂着几片菜叶。饿坏了,“咕咚”就来了一口汤,随即“噗”的喷在了地上。实在是要多难喝有多难喝,估计喂猪的话猪都不喝。没办法,硬吞了一碗白饭,把剩下的菜倒掉,回到位置上坐好。 这一刻我甚至很想念外面那些地沟油盒饭,范胖子好像也在昨天晚上的沉痛打击中缓过来了,和关大哥聊起来没完。“第一、二组抽烟的出来排队。”扩音器又响了,烟雾缭绕的仙境又一次出现。跟着就是三、四队往下排,我和范胖子傻了眼,没烟啊,抽啥?关大哥嘿嘿一笑,说你俩别着急,哥有。 吃饭、抽烟,所有人都完事了下午就被分到不同的仓里劳动,插塑料花。满屋子几十个大男人坐在那安静的插花,这种场面实在是难得一见。下午3点多广播响了,说各仓派两个学员上来。我问吸毒男说上去干啥?吸毒男说是找人去外劳。啥叫外劳?就是去院子里装货。幸亏我们仓里有关大哥和范胖子,体格粗壮一看就是搬货的料,仓长二话没说就叫他俩去了。 等他俩满身大汗回来时我们又已经开始吃晚饭了,晚饭和中午饭基本没区别。倒了菜汤吃了米饭我就和范胖子商量,刚进来时候让咱往家打电话,我怕家里知道就没打。要不行咱就往家打个电话?十天啊,没烟、没菜、没早饭实在是受不了。范胖子说这事是他惹的,电话就他打吧,他叫他妈送点钱来,我家能不知道这事最好。我点头表示同意,范胖子就喊报告管教!我想给家打电话!管教说你早干嘛去了?打电话也行,电话卡100块钱一张,能打3分钟。没钱就不能打电话,不打电话就没人送钱,我和范胖子陷入了死循环。 吃完晚饭继续插花,我对我目前所处的尴尬境地实在无可奈何。插花弄到了快晚上8点,我们被带回各仓睡觉。屋子里六张上下铺铁床,算是能住十二个人。我还算幸运,依然和范胖子、关大哥住在一个仓。仓长叫我们站好报数,报完数仓长大喊到:“管教好!306仓应到十二人,已到十二人。请管教指示!”管教连个屁都没放转身就走了。“管教辛苦了!管教慢走!”仓长声音洪亮。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天下火车我不去“公司”就好了,直接回家,范胖子也就不能去北都了,撞不着那档子事我也不至于被拘留。再想想也不对啊,不被我们撞到的话范胖子岂不是白戴了绿帽子自己都不知道?不是还傻呵呵地攒钱买房子等着结婚?还是不对,他女朋友陪薛辛明睡完还能和范胖子结婚吗?想想也没啥不能的,薛辛明这小子女人有都是啊,就范胖子那女朋友也不是啥国色天香,陪人家睡一宿就以为能嫁入豪门了?到头来不还是得嫁范胖子?唉,实在不知道这女人都是怎么想的。 正在胡思乱想,猛然间走廊里传来女人凄厉的叫声。 正文 二十二.父亲 这叫声撕心裂肺,我赶忙翻身下床,同仓的几个人也纷纷下床跑到门口往外看。在门里往左边看过去有一段距离,房顶的暖气管子上吊着一个女的,这女的双臂上扬挂在暖气管上面,看起来好像是两个大拇指被捆在一起吊着的。头发挡着看不清脸,但看身材也就二十多岁,不会太大。前面一个管教轮圆了警棍劈头盖脸的就往那女人身上打,“叫你他妈的上访!叫你他妈的不老实!草泥马这回舒服了吧!?”那管教一边打一边骂,女子叫声凄厉,哀嚎不止。 “妈的!”我身边一位身上纹龙刺凤的大哥看不下去了,转身躺回床上自言自语道:“老子大风大浪见多了,我对个女的可下不去这么重的手。” 关大哥气的嘎巴嘎巴直咬牙,攥了攥拳头可也没啥办法。 “这是咋回事?”我心说这事只能问万事通吸毒男了。 “唉。”吸毒男打了个唉声道:“也是苦命的人啊。你知道前阵子强拆自焚那事不?” “知道啊。”我一愣,心说不就是薛辛明强拆出人命的事吗?咋又和这挨打的女的扯上了关系? “拆的就是这丫头家的房子,烧死那个是她爸。”吸毒男也不忍看了,坐在床上道:“他爸死的冤啊,这丫头就一直上访,被抓回来两次了。” 范胖子接过话来问吸毒男道:“上访也没有拘留所的事啊?他们这么打她干啥?” “嘿嘿,上访是没有拘留所的事。”吸毒男摇头道:“她在这里面不老实就有人家事了。这丫头到拘留所里也是闹啊,成天大吵大叫的,说等放出去还要继续上访,连拘留所一起告。她们女仓就在咱旁边,她成天这么折腾人家不打她才怪。” “妈的!还没有王法了?”关大哥青筋暴起。 “哈哈,还真就没有了。”吸毒男一笑:“要是有的话你能被关进来吗?要我说你就消停点吧老哥,以后少管闲事,赚钱供你家孩子上学才是正道。” 说话间走廊里阴风骤起,一股冷风吹着口哨钻进了我们的屋子,我激灵打了个冷战。范胖子道声“不好!”赶紧伸右手食指、中指挡住右眼,念咒道:“谨请天真天洞六甲阳神,六甲阴神,四直使者,驱魂使者,急驱冤魂炁处现形。急急如律令敕摄。”我心中一惊,也连忙挡眼念咒。只见由远而近飘飘悠悠来了一个黑影,转瞬间已经到了上访女和管教近前,那管教哪里看得见?依然骂骂咧咧越打越凶。 范胖子一声冷笑道:“有热闹看了。” 关大哥看我俩又是挡眼又是念咒一下就懵了,说你哥俩干啥呢?啥意思?看啥热闹?我左手顶住关大哥后心,伸手指挡住关大哥右眼,又念咒语一遍。说你自己看看吧。关大哥一看吓了一激灵,说我的妈呀!这是啥玩意?我说你小点声别咋呼。关大哥直擦冷汗,说当年哥在法卡山死人见多了,早上还一起吃饭的战友晚上就全牺牲了,可你哥也没见过这东西啊,这是鬼啊? 猛然间那管教“啊”的一声翻身摔倒,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上访女抬起头甩了甩头发,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她面容安详。我分明看见她靠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那男人一头花白的头发,轻轻抚摸着女子的头发满脸笑容,眼光中有说不出的爱怜。父亲,这就是父亲,这是上访女自焚身亡的父亲。一位平凡的父亲、一位曾经誓死捍卫家园的父亲、一位就算死了也要替女儿挡风遮雨的父亲。我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不管多难,坚强起来丫头,你父亲会保护你一路前行! 我们这几个仓一下就乱了营,喊的、叫的什么样的都有。从楼下“呼噜呼噜”跑上了好几个管教,一看这阵势也吓了一跳,有的赶紧去探地上管教的鼻息,有的连忙打电话。一个管教三下两下把上访女弄下来送回了仓房。不一会救护车就来了,抬走了管教,走廊里又恢复了平静。 接下来就是被关大哥问东问西的问了半天,躺下想起这可怜的父女又不免辗转反侧,拘留所的第二夜彻夜难眠。 早上起来洗漱完就跟着范胖子往大厅走。“你俩等一下”一个管教拦下了我和范胖子。我就奇怪,我俩咋了?难不成薛辛明交代下来要找我俩麻烦?想到这儿不禁一阵紧张,总不会也把我俩吊起来打吧? “真人不露相啊。”管教和昨天比就象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的问道:“你俩是哪家的大少爷啊?” 什么大少爷?我和范胖子对视一眼都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说什么,也就没接茬。 “打了薛局长的儿子,到拘留所了还有北都王老板给疏通关系,行啊你俩!”管教道:“我就是个小管教,也管不了你们的恩怨。王老板昨天派人给你们存的钱,叫我给你俩捎句话,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别上火,反正就十天。派出所也没通知你们家里,叫你们放心。” 哎呀,还有这事?我就奇怪了,这王老板咋了?范胖子踹了他的客房门,我砸了他宾馆的衣柜,他还挺高兴?我俩打薛辛明他挺满意?还有奖励?反正不管怎么说,派出所没把拘留的事通知家里这还真算不错,看这样也是王老板想的办法。这管教今天都能变笑脸了,准是从中也有好处。王老板下的本钱不小啊! 我忙问道:“王叔给我们存了多少钱?” 管教笑道:“咋的?你们还怕不够花啊?多少钱你们就不用管了,反正你们就花你们的,我和王老板结账。” 我心说你小子嘴上说的好听,你当我不明白啥意思?你这是要跟王老板报个花帐,还要在我们两个身上赚点回扣。 范胖子也紧忙问道:“那我们哥俩有早饭吃了?” “有啊,当然有。你俩想吃啥?一会儿点一下菜,我叫厨房给你们炒。”此刻的管教成了饭店的服务生。 “那我再带个人吃行不?”我想那关大哥实在是好人,昨天又是给我们烟又是帮忙干活的,反正王老板花钱,他那么大个老板,不差一个人吃饭。 “哈哈,到拘留所里还要请客?豪气!大方!行,那有啥不行的。回去坐着吧,一会儿喊订餐的吃饭你们三个都来吧。”管教朝我挑了个大拇指,转身走了。 我和范胖子坐在那就嘀咕,这王老板啥意思?几次想和我们说事,话到嘴边又不说了。上次送VIP卡不说,这钱都送到拘留所了。我俩算个啥啊?除了跟海叔学了几手抓鬼之外就没别的本事了,王老板还再三说他没鬼让我们抓,那他是想干啥?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有得吃是真的。 “订了早餐的学员排队领取早餐。”范胖子一听这动静就像打了鸡血,起身就往食堂跑。我一把拉起关大哥,昂首阔步也走向食堂。同桌几个人瞬间投来羡慕的目光,吸毒男赶紧说道:“兄弟订饭了?家里送钱了?中午记得请哥吃点儿啊!” “兄弟,哥没订饭。”关大哥赶紧往回退:“你们去吃吧,哥可吃不起。” 我双手拉住关大哥道:“走吧大哥,不用你花钱。我叔给我存钱了,他钱多,我给你也存了一份,咱吃免费的。” 我们要了四个菜,我还特意点了吸毒男说的那200块钱一条的鱼。范胖子风卷残云吃得满嘴流油,关大哥噎的直打嗝,我赶紧递给他一瓶10块钱的冰红茶。抽着20块钱但是只值5块钱的烟我心里暗自盘算,这几个小毛菜我们就吃了四五百,还真没错,他们干这个赚钱是比抢还快。王老板这么下本钱看样子是一定有事了,只要不违法不昧良心,出去之后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给他帮这个忙。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鬼都能推磨,拘留所的管教还算个屁?王老板钱一存钱进来我们可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插塑料花的活儿爱干不干也没人说了,外劳也再没有关大哥和范胖子的事了。晚上弄了只300块钱的鸡请吸毒男和描龙画凤大哥吃,吸毒男美得直冒鼻涕泡,说我进来好几回了,还真没吃过这300的鸡。我又买了两条烟分给大家,这下一个仓的人也处好了关系,整个拘留所是脚面水平蹚,除了不能出去以外和在外面没什么分别。 有吃有喝不受苦,这日子就过得快了。一晃十天到期了,管教让我们签字,说在派出所没收的东西还你们。我一看手机钱包都在,我的七八百块钱还有范胖子的钱压根清单上就没有,心里暗骂一定是叫打我们的那个便衣给拿走了。也没办法,人能出去就行,不在乎那几百块了。 我、范胖子、关大哥前后脚出了拘留所,关大哥拉着我的手再三道谢,说你大哥这么大岁数了,在拘留所里还得靠你两个小伙子照顾,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以后有事用得着大哥的你们就尽管说话,我们老兵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含糊。 正在跟关大哥道别,忽然两辆陆虎疾驰而来,戛然而止停在我们身边。 正文 二十三.洗头 车上下来两个年轻人,说您二位是于子乾和范红兵吧?我们王老板请二位过去,要给你们接风洗尘。我心说这王老板想得倒是挺周到,连我们出来的日子都算准了。我和范胖子告别了关大哥就上了车,年轻人说现在北都是不方便再去了,王老板在贵宾楼等你们呢。 在贵宾楼见到了王老板,王老板哈哈大笑,说你们小哥俩受苦了。先洗澡,洗洗晦气,然后咱们爷仨再喝。洗完澡我们三人在一间包房里摆上了酒菜。 “王叔,我们哥俩这次可多亏您了。我们惭愧啊,把你酒店弄的乱七八糟的,到头来还让王叔破费。”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范胖子也连忙跟着道歉:“是啊王叔,都怪我,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客房那门......” “哈哈哈。”王老板笑得依旧爽快,大声道:“那是小事,一个破门值几个钱?你们哥俩在里面没受气我就放心了。” 范胖子拍着胸脯道:“王叔您这么帮忙,我也就直说了,您想必是有什么事吧?我们哥俩也没啥大本事,只要您有用得着我们哥俩的地方就尽管说话。” “当真人不说假话,还真有点儿事。”王老板喝了口酒,咂咂嘴道:“但是现在也不是和你们说的时候。你们小哥俩也别见怪,你们海叔去日本了吧?等老陈回来咱们再一起研究。我今天喊你们来一是给你们接风洗尘,再有就是说说......说说这薛辛明的事。” 我心里嘎登一下,这薛辛明薛是公安局长的儿子,又是房地产公司的老板,还是钼矿的矿主,这几个头衔拿出哪个来对付我们普通老百姓都绰绰有余。这次他被范胖子狠揍了一顿,不知道拘留我们十天算不算完事,听王老板的话茬这小子还不想善罢甘休? “你们抓鬼、捉怪的本事薛辛明是知道的,老陈就更别说了,那是深不可测。”王老板笑道:“这小子对你们多少是有些忌惮的。” 我和范胖子对视一眼,心里多少有了点底儿。 王老板继续说道:“我侧面探了探口风,除了叫派出所拘留你们以外,好像暂时他还没有报复你们的意思。要不然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给你们往拘留所送钱了,他如果真的在拘留所交代下话去,就算我把钱送进去,你们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实在是谢谢王叔了!”范胖子站起身来举杯道:“都怪我不争气!啥也不说了,敬王叔一杯。” 王老板举杯一饮而尽,摇头道:“你俩也别高兴的太早,这小子阴损毒辣,谁也说不准他要干什么。我的意思是叫你们小哥俩尽量小心着点儿,我那北都你们暂时是不能再去了。我这边听着点儿风声,等老陈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对策,也顺便谈谈我的事。” 这王老板做得算是仁至义尽,我和范胖子也不好多问,连连点头称是。 王老板顿了顿,对范胖子道:“红兵啊,不管你爱听不爱听,王叔要劝你一句,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何必呢?”范胖子一仰脖“咕噜”喝了一杯酒,一声长叹,低头不语。 和王老板喝了一顿酒,薛辛明那边的事总算是得到些消息。范胖子说揍那小子一顿拘留十天也值了,可惜就是连累了兄弟你。我说你废话少说,这次你也不用攒钱买房子娶媳妇了,以后有活儿分了钱记得请请你这可怜的兄弟就是了。范胖子说请客没问题,但是房子还是要买,媳妇也得娶,哥重新发展一个,也不是非得娶那个贱人!他妈的!她咋就和薛辛明勾搭一块去了呢? 王老板到底要找我们办什么事还是没弄明白,但是好歹他说了等海叔回来就一起商量,是啥事过几天就知道了。我和范胖子说咱休息一天,后天照常开业吧,海叔这一走咱还被拘留了,买卖扔下这么多天没开门,别再把老头的饭碗砸了。对了,海叔说啥时候回来没啊?这都去日本十多天了?那边没啥政策吗?咋还不把他驱逐出境? 午夜,我自己去了中心医院的地下室。 “他......他什么都没说吗?”李紫怡眼含泪水声音颤抖。 “原谅他吧。”我不忍心直视李紫怡,缓缓道:“至少......至少错的不是他一个人。我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也许只是我们出生的不是时候。” 我和李紫怡相对无言,良久良久。我转身离去,身后传来阵阵哭声。 这就叫不负所托,交代了李紫怡的事我也算安心了,正常营业,卷帘门拉起来一半,我和范胖子照常一人一台电脑看电影,看着门前那辆破捷达我也是异常的亲切。一上午没生意,中午和范胖子出去吃了碗面条。吃完面条走回“公司”门口时忽听隔壁李姐的洗头房里吵吵闹闹,我俩停下脚步伸脖子往洗头房里看。 猛然间从洗头房里蹿出一个男的,正正好好和范胖子撞了个满怀。范胖子出其不意“哎呦”一声。该着那男的倒霉,被范胖子凌空弹了回去,“噗通”摔倒在地。“哪里走!?”只听一声娇喝,李姐率七八名洗头小姐掩杀而至。 这李姐实非等闲之辈,身上的大花连衣裙迎风招展,好似花蝴蝶“噗噗啦啦”乱飞。只见她垫步拧身凌空跃起,劈腿骑在了男人身上,探双爪十指如钩,朝那男的脸上“唰唰唰”就是一顿挠。众小姐撩裙子抬大腿往男人身上就踢,拖鞋、凉鞋、高跟鞋,鞋影交错上下翻飞。眼前一片大白腿中不知谁踹中了男人的下体,那男的一声惨叫,我和范胖子目瞪口呆。 “就你这个熊B样不给钱还打人!?”李姐出手如电爪爪见血,抽空又往男人脸上吐了口吐沫,她高声骂道:“欺负到老娘头上了!?晓红!翻钱!” 旁边一个洗头小姐应了一声伸手就往男人裤兜里掏,那男人被李姐骑坐在地满脸挠得都是血道子,又中了若干飞脚,再无反抗之力。晓红在男人钱包里抽出二百块钱,恨恨道;“叫你小子不给钱!”吧嗒一声把钱包摔在男人脸上。 我和范胖子这才缓过神来,赶紧上前拉架。范胖子在那男人身上把李姐扶起来,又去挡着众洗头小姐,以防他们出脚再踢。那男人抓过钱包一跃而起,跳脚骂道:“草泥马你个卖B的!你给我等着!老子一会儿就回来!”李姐花裙子一抖,拧身垫步又往前冲,男人抹头就跑,慌乱中甩飞了一只皮鞋。 李姐余怒未消,骂骂咧咧的说这孙子真他妈不是东西,晓红算漂亮了吧?胸大屁股大,还哪儿不满意?他妈的不给钱不说还打人。不满意你他妈早说啊!便宜占完了你来劲儿了!?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谁!?我这儿的便宜也想白占?! 几个小姐有点儿后怕,说李姐咱刚才是不是打得太狠了?他说叫咱们等着呢,可别再一会儿带人来砸咱们店。李姐呸了一口,说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就是没出息,这点儿小场面算什么?想当年你李姐才出来混的时候什么没见过?这是你们不争气,要是我当年那几个姐妹在,今天就叫这小子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说李姐你先消消气,一会儿要是真有事我们哥俩给你帮忙。范胖子一拍胸脯说咱邻居也住这么长时间了,有事尽管和我说,我对付他三个两个还不成问题!李姐哈哈一笑,说你当你李姐和她们这几个丫头片子似的?有点儿事先害怕了?你李姐要是没这两下子我就不挠他了。就是个小混混,能找来的人不是小偷就是臭流氓。用不着你哥俩,你李姐有人! 李姐拿出电话哇啦哇啦就开始喊,说你老姨让人欺负了!你痛快过来!说完搬过一把椅子往大门口一坐,说老娘今天就坐这里等着,看这孙子有什么能耐。你们几个丫头胆大的就留下看热闹,胆小的痛快给我滚上楼,别在老娘眼前晃荡,瞅着就来气! 我和范胖子也没进屋,捉摸那男的别是真的带人回来,我们在门口好歹也能拉着点,可别叫李姐吃亏。 也就一顿饭的工夫,门口刷的停过来一辆破金杯面包,车上呼噜呼噜下来六个人。我一看坏了,这里面就有刚才挨挠那小子,这是带人回来砸店了。为首是一个光头的胖子,衬衫敞着怀,胸前纹龙刺凤,两个袖子挽着,左胳膊上绣一只下山猛虎。 李姐临危不乱,实乃女中豪杰,刺棱一下站起来就往前迎。那光头领着人到李姐面前骂道:“草泥马刚才就是你个老娘们打我兄弟来着!?”说话间抬手朝李姐就是一个嘴巴。范胖子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光头的胳膊,这一巴掌算没打着。范胖子忙道:“大哥有话好说。” 光头一甩手骂道:“说你妈了个B,给我砸!”五六个人一拥而上,几个洗头小姐吓得直往后退。 猛然间身后飞过来一辆自行车,“哐”的一声砸在光头的秃脑袋上。 正文 二十四.太子 这自行车呼呼挂风来势凶猛,光头“吭”了一声被砸倒在地。众人吓得急忙朝左右闪躲,我抬头正和扔自行车的人来了个对脸。 只见是个妙龄女子站在眼前,她身材苗条四肢修长,下身穿牛仔短裤,耐克鞋,上身天蓝色运动服,头上戴一顶棒球帽,帽子后面顺出马尾小辫迎风飘扬。这少女虽不算国色天香,但七分姿色加上这三分英气也是十成十的美女。英姿飒爽、光彩照人。 众洗头小姐看傻了眼,李姐哈哈一笑,大叫一声:“给我往死里打!” “找死!”这少女银牙紧咬、声似银铃,随着两字出口双手结印,“嘭嘭”跺了几下右脚。刹那间见她眼梢上挑、双眉立起,原地耍了个拳花。 “神打!”我一下叫出声来。 那光头手捂后脑勺在地上爬起来,眼看拿自行车砸他的居然是个小丫头,这还了得!?他面目狰狞一声怒吼,五六个人齐奔少女扑来。少女飞起一脚正中来人面门,那人“啊”的一声径直飞了出去。看她右边一拳打中一人软肋,反身一肘顶歪一人的下巴,在这五六人中左冲右突游刃有余。恍惚间似是生有三头六臂,一双小拳头上下翻飞虎虎生风。 三太子!我心说这丫头请的是哪吒啊。海叔说过神打这东西是不能拉架的,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斜眼看范胖子,这死胖子双眼直勾勾看得痴了。 那光头男也不含糊,中了两拳居然没倒,扎开双臂猛向前要抱住这女子。少女探双手向光头就抓,一手抓在前胸,一手抓住腰带,“呵”了一声来了个霸王举鼎,竟将光头男举过头顶。光头“妈呀”一声叫,随叫声被凌空甩出,“啪嚓”砸在那辆破金杯上,车门被砸了个大坑,车窗“砰”的一声爆成了蜘蛛网。那几人连滚带爬拉开车门把光头男拽上汽车,连一句狠话都没留下,一踩油门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少女身子一颤,眼睛、眉毛恢复如常。李姐一把拉住这少女,对我和范胖子笑道:“咋样?我说不用你们哥俩吧?有我这外甥女在,他们再多几个人也是不怕。” 那少女拍拍手上的尘土道:“我还算来得挺快吧老姨?欺负到咱家头上了!?算瞎了他们的狗眼!” 我由衷的赞叹,这姑娘真是条汉子!言谈举止比范胖子还爷们,只是可惜了她这长相。 李姐拉少女坐在门口,絮絮叨叨道:“一看见你啊,我就想起我那短命的大姐了,我大姐命苦啊。” 原来这少女姓杨,七八岁时忽然生了场大病,浑身抽搐高烧不退。家里慌了神,送到医院医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打了抗生素没啥效果。后来家里就给找了个“大仙”,“大仙”一看吓了一跳,说这孩子身上有东西。有东西?家里人就懵了,总不能这么小的孩子就“出马”跳神吧?“大神”说这孩子身上不是什么胡黄白柳草头仙,这位可是“中坛元帅”、“威灵显赫大将军”哪吒三太子! 没两天烧退了,病也莫名其妙的好了。从此后这丫头就多了个三太子上身的本事,小名就叫太子妹。太子妹早年病故的母亲是这李姐的亲大姐,李姐在家里排行最小,所以是太子妹的老姨。这丫头从小就拜名师习练少北拳,现在和别人在体育馆合租了间教室收几个孩子教武术赚些学费。 “我小时候被欺负都是大姐帮我出头。”李姐又道:“大姐不在了我还得指望我这外甥女,你老姨啊,唉,就是这受欺负的命。”李姐说罢连连摇头叹气,一副天大委屈的样子。 我不禁暗自好笑,就你这母老虎还受欺负?你可别逗了。 “你那爸也不争气,成天就知道喝酒。”李姐拉着太子妹的手道:“这么好的孩子都叫他耽误了,现在还教武术呢吗?有多少孩子?” “老姨你说那些没用的干啥?”太子妹有些不耐烦,甩手道:“不教武术我还能干啥?我有十多个学生呢。” “唉,苦了你这孩子了,那才能赚几个钱啊?对了!”李姐一把把我拉过来,对太子妹道:“这是你子乾大哥,那胖子是你红兵大哥。我早就想给你们介绍介绍了,今天这正好你来了,可惜老陈没在。” 我朝太子妹点了点头,太子妹十分爽快的叫了声大哥。我心说介绍啥?介绍对象?要是跟这丫头在家过日子,她没事就来个三太子上身,不得闹出人命?再漂亮我也不敢要啊。范胖子到是比我热情,妹子、妹子不住口的叫。 李姐道:“我家太子的本事你俩刚才可是看见了,她就教那几个孩子能赚几个钱?我早就想和老陈说,叫这孩子跟着你们干多好?这老陈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钱还照样赚,看我面子他还不拉吧拉吧我家孩子?你们哥俩说呢?” “好啊!”范胖子乐得直拍巴掌:“这妹子身手了得,我们的活儿她帮得上。” 我心说这事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啊,便对李姐道:“李姐,我俩就是个打工的,你还真得等海叔回来说。” “哼!我那些孩子教得好好的,你们这有啥好的?求我我还不见得来呢。”太子妹嘴一撅问李姐道:“他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这俩小子跟着老陈头儿抓鬼骗钱。”李姐笑道:“他们这可是无本生意。” “骗钱啊。”太子妹格格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老姨你饶了我吧,我还是教我的武术,你外甥女嘴笨,当不了骗子。” “你老姨那是逗你呢。”范胖子赶忙解释道:“哪是骗钱呢?海叔那本事可是远近闻名,前几天中心医院闹鬼的事还是我们哥俩处理的呢。妹子你本事不小,哥可是欢迎你来我们这上班啊。” 这死胖子是不是看上太子妹了?前几天女朋友才和人跑了,这就缓过来了?也是,那天还和我说要发展个新的呢。我心说完了,看样子范胖子的买房大业还得继续,请客的事估计又要泡汤。 “你们真能抓鬼?可不是骗人?”太子妹眨眨大眼睛道:“那你们会招鬼吗?” “招鬼?”我问道:“啥意思?你想招鬼?招谁?也可以试试。” “这事你红兵哥最拿手了。”范胖子献媚道:“怎么个情况?跟哥说。” 我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说你最拿手的是吃肘子吗?东坡肘子一回能吃俩。” “草!”范胖子恼羞成怒给了我一脚。 太子妹一脸不屑道:“我可不是和你们开玩笑,我有个学生是日本人,他爸爸好像是个什么株式会社的社长,带着孩子来中国一年多了......” “妹子真有俩下子,还教外国孩子。”范胖子各种谄媚、各种不要脸。 “我这学生家长说他是专程来中国完成祖辈一个心愿的。”太子妹道:“他想见见袁崇焕。” “谁!?袁崇焕??”我心说这日本人胃口不小,不是开玩笑吧?见袁崇焕?四百年前的袁督师? “妹子。”范胖子干笑一声道:“他要见的可是明朝的袁崇焕?” “是啊。”太子妹道:“他说他祖辈来中国就是想见袁崇焕,结果没见到,这是他家几代人的心愿。” “袁督师亡故快四百年了,想见他老人家英灵一面可实在有点天方夜谭。”我道:“你两个大哥恐怕是没这个本事。” “哼。”太子妹一撇嘴道:“早就知道你们没办法,这事要是谁都能办的话我那个学生家长也没必要在中国耗这么长时间了。我只是奇怪,他家祖辈见袁崇焕要干什么?” “妹子你还别这么说,这活儿我看咱还真能接了。”范胖子一拍胸脯道:“这么大的事除了海叔别人还真办不成,等海叔在日本回来,他老人家准行。” 这范红兵为了泡妞还真什么都豁得出去,我心说你个死胖子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一句话就把海叔卖了,万一海叔回来也没这本事,你让老头儿的脸往哪放? “谁是袁崇焕?”李姐忽然插了这么一句,我们几个都斜了她一眼。李姐讪讪道:“我不管那日本人想找谁,你们等老陈回来他准有办法。我家太子的事我就说了算了,她反正是周末才给孩子上课,你们两个小子平时有买卖得带上太子,等老陈回来我再和他说。不是我说,就你们家这个买卖做的,一有事呼啦就全走了,人家别人再来找你们就找不到,这不耽误钱吗?我家太子来了你们还能多接几份活儿。” “老姨,我也不是自己不会赚钱。”太子妹拉着李姐的胳膊,撇嘴道:“你弄得好像我要赖上人家似的。” 范胖子忙道:“那可不是,妹子,哥看你来我们这里正合适,难得的人才啊!” 我恍惚记得当初我来“公司”的时候范胖子也是这么说的。 “那我也得考虑考虑。”太子妹道:“我那个学生家长说谁要能帮他完成这个心愿,报酬可是任由人家开的,不在乎钱多少,等海叔回来要是有本事赚这个钱的话就给我个回信。老姨,我先回去了,刚才那几个王八蛋要是敢再回来你就给我打电话。” 说话间旁边走过来一个男人,凑到我们身边问道:“几位谁是陈达海啊?” 范胖子哈哈一笑道;“妹子,你可不能走了,咱来生意了。” 正文 二十五.迁坟 我转过身来仔细打量来人,面前这男人头戴一顶蓝灰的“前进帽”,上身是红白条纹相间的T恤衫,这T恤衫还塞到了裤子里,裤腰提得老高,手腕上戴着一块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手表,镀金的颜色掉了不少,黄一块白一块的。标准的农村干部打扮,看模样到是像个村长。 太子妹白了范胖子一眼道:“你做你的买卖呗,和我有啥关系?” 范胖子陪笑道:“妹子,咱这就算初次合作,也是叫你看看你红兵哥的本事。还什么你的买卖我的买卖?” 李姐赶忙把那村长模样的男人往“公司”里让:“来来来,进屋说。”回头对我和太子妹道:“太子你可不能走啊,跟你俩大哥出去长长见识。你俩也别站着了,进屋招呼客人。” “别人介绍我来找老陈的,老陈在不?”李姐太热情了,弄的村长有些不自在,坐在“公司”里手脚有点没地方放。 “我们海叔被请到日本做法事去了。”我当然是有骆驼不吹牛:“这去了大概也快半个月了,您有事和我们说一样。” “你们......”村长吧嗒吧嗒嘴,有些迟疑。 “爷们儿你今天算来着了。”范胖子拍着胸脯说道:“我们哥俩才给咱中心医院处理完闹鬼的事,你要是来早两天连我们哥俩你还请不到。今天还就巧了,买二送一,赶上我家师妹还在,你捡便宜了,啥事说吧。” 太子妹嘴一动刚要说些什么,李姐赶快接话道:“大哥你放心,老陈不在也没关系,这两个小伙子本事大着呢,你的事就尽管放心交给他们。” “唉。”那村长打了个唉声道:“可也不是啥大事,我要迁坟,找老陈做个法事,照护着点儿。” “是要迁坟啊。”我搭话道:“吉穴可选好了?在什么地方?是要我们去帮着看看还是直接就可以迁?” “这......”村长吞吞吐吐道:“这个......选好了、选好了,咱们直接破土迁坟就行。两处离的也不远,有什么讲究要做什么法事你们哥俩给弄了就行了。” “这迁坟的讲究可是不少,咱得先选个吉日。要迁的是家里几位先人?”范胖子边说边在抽屉里拿出黄历看日子。 “也不用挑日子了。”村长满脸的不自然,磕磕巴巴道:“我们......我们这有些事情很着急,就打算今天晚上迁了。” “晚上迁坟?”我奇道:“这迁坟要午时之前,可没听说过有半夜弄的。” 范胖子笑道:“穷搬家富挪坟,想必你老哥是升官发财了。迁坟也算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不能儿戏,你这半夜迁坟可不是开玩笑?” “没办法,就得半夜迁。”村长不耐烦道:“别的你们也别管了,就说这活儿能不能接吧?” “一个地方一个风俗,红兵你管人家那么多干啥?”李姐生怕买卖做不成,连忙接话道:“有什么不能接的?啥时候迁都行。” “这半夜迁坟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行啊,这活我们接了。先小人后君子,谈谈价钱吧。”海叔常说的这句话我记得最熟。 “三千块钱,我听人说了,钱都给你们预备好了。”村长说话间在兜里掏出个信封放在桌子上。 “我们去迁坟三千块是没问题了。”范胖子伸出五根手指头道:“可我没听说过半夜迁坟的,这半夜迁坟可说不好遇见啥事,老哥你这钱就再加点吧。我也不多要,总共五千块,我们去三个人给你处理的妥妥当当。” “干啥就要五千啊?”村长不乐意了,瞪眼道:“你们三千就挺贵了,这是都说老陈有本事,要是在我们村请个先生连五百都用不了,你们还涨价?” “嘿嘿。”我呲牙笑道:“那我们就不好意思了,您就去麻烦您村子的先生吧。这行里也没有半夜迁坟的规矩,说实在话这活儿我们也是不愿意接。” 我这个说的到是真话,谁听说过半夜迁坟?能不能遇见什么怪事倒也好说,主要迁坟是大事,弄不好就耽误了人家后辈子孙,半夜迁坟内行是做不出来的。我猜范胖子也是这个想法,就顺口多要了两千,给就干、不给拉到,正好也是不太愿意去。 李姐在旁边听得着了急,估计是怪我俩太黑了,朝我直挤眼睛,我就当没看见。那太子妹没见过谈这种生意的,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扒着椅背听得津津有味。 “这我可得打个电话问问。”有点出乎意料,我还以为这村长会甩袖子就走呢。村长拿出电话也不知道和谁哇啦哇啦的在埋怨我们要价太黑,说了一会儿挂了电话道:“五千就五千,这三千你们收好,另外两千活儿干完再给你们。” 范胖子拿过信封点了点钱,脸上泛起一片红光。摇头晃脑的说道:“咱是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刚才问过你,咱是给您家里几位先人迁坟?我也好预备些东西,具体位置在哪里?” “工钱都五千了你们还问这么多干啥?”村长留了个村子的地址,说后半夜两点在村口等我们。 “后半夜两点?”我连连摇头道:“那咱们早上可也不见得能弄完啊。”范胖子也要问些什么,那村长不理我们,出门打了台车径直走了。 “他妈的!”范胖子喃喃骂道:“也不说明白就走了,哪有半夜迁坟的?” “你看人家赚钱多快。”李姐对太子妹说道:“老姨跟你说,你就跟着你俩大哥,比你教那些孩子可强多了。” 还没等太子妹说话,范胖子就换了副笑脸凑过来道:“总共五千块,晚上你跟你俩哥哥溜达一圈去,咱仨一人一千,剩下两千留给海叔。行不妹子?” 唉,这死胖子真是看上了太子妹。我们的工钱不只要应付他的买房大业,这次还得加上泡妞的预算,看样子以后我的日子不好过了。 后半夜两点,离村三里,山脚下乱葬岗。 一张香案,香案后我穿着海叔的道袍,头戴道冠。范胖子怀抱宝剑站在我左手边,右手边是被范胖子死磨硬泡来的太子妹,太子妹换了身黑色运动服,没戴她白天的棒球帽,双手叉腰左看右看。 村长带了四个小伙子,都穿着迷彩服头戴安全帽。地上放些锹、镐,远处隐约停着一台微型货车还有一台小型挖掘机。这气氛出奇的诡异,怎么看也不像是迁坟。 这坟地也是不小,几十座坟头总是有的。村长一指说就是这个,看这大坟时支午火坐北朝南,下面又有两个小坟“顶脚”。只有坟包没有墓碑,不知道坟里到底是埋的父子三人还是各带家眷合葬的六人。 我手持祭文朗声道:“天本四洪,地本八荒,宇为其大,宙为其长,人生代代,熙熙攘攘,千年为算,岂能数哉......”范胖子点燃纸钱焚化,又抓一把朝空中撒去,纸钱迎风飞舞飘飘荡荡。 一个年轻人颇有些不耐烦道:“这还得念多长时间?” “念祭文是禀告你家先人你为什么要迁坟。”范胖子怒道:“要不你花钱找我们来干什么?程序一道都不能少,对你家子孙后代有好处的事,着什么急!?” 那四个年轻人朝村长看了一眼,村长没作声。 “不敢忘祖,四时供奉,先人庇佑,官显威扬,金银万贯,寻得吉穴,子孙不孝,请祖还乡......”祭文念罢,我对那村长道:“请嫡派子孙先挖三锹土。” 那村长一愣,随即对身边一个年轻人道:“你挖去。”那年轻人略一迟疑举锹就挖,挖了几下另外三个年轻人也跑上前来锹、镐齐举,没一会儿三座坟头全被挖开,几个人捧出六个骨灰盒来。 范胖子赶忙跑过去,在每个墓穴莹坑里放了九枚铜钱和一个萝卜。太子妹不愧是女汉子,大半夜的挖开三座大坟她愣是也一点都没害怕,还走到近前说要看看人家骨灰盒的样式。 范胖子对村长道:“这旧盒子是不能带去新坟的,新骨灰盒预备好了吧?拿出来换上吧,旧盒子要烧掉。” 那村长没理范胖子,从兜里掏出记号笔在三个骨灰盒上写了几个字,几个年轻人就把骨灰盒放在了微型货车上。 “骨灰盒平放!不能一个压一个!”我赶忙喊那几个年轻人注意,连声道:“你们当这是装货呢?” 一个年轻人听的颇为不耐烦,对那村长道;“叔啊,好几十座坟呢,这么搞得整到啥时候?” “唉,也是。”那村长点点头。 “他们弄他们的,我们挖我们的吧。这么磨磨叽叽的到天亮都整不完,实在不行就开机器挖了。”这四个年轻人说罢拿锹、镐直奔另外一处坟头。 “哎!不对啊!你们这到底是干啥!?”范胖子一把拉住村长怒道:“你们要挖多少坟!?这是迁坟吗?迁坟有你们这么迁的吗?” 耳听“轰”的一声,那四个年轻人推倒了旁边的一座墓碑。 正文 二十六.伏尸 那村长忙道:“我们这不是迁坟是干啥呢?是迁坟,只不过迁的多一些,要不能给你们那么多工钱吗?” “少扯淡!”我怒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你家坟地吗?你们这不是挖别人家祖坟吗?” 那几个工人不停手的挖,村长连忙解释道:“我是这村子村长,这是合法的迁坟。你看,我这有上头的批文。”村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比比划划的说道:“城镇化改造你们总是懂的吧?我们这招商引资千辛万苦招来个老板要盖大工厂,这对振兴本市经济是有巨大贡献的。眼瞅着就要动工了,坟地不迁走咋盖工厂?” “你盖工厂也得找本家迁坟啊。”我脱下道袍塞进包里,高声道:“有你们这么干的吗?大半夜把人家祖坟全挖了?得了,挖祖坟这事我们可不参与,告辞了。” “你们就造孽吧!”范胖子骂道:“小心遭报应!” 村长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道:“别走啊!听我说。谁说我们没找本家了?能不找吗?这本乡本土的你当我愿意挖人家坟?我自己家的祖坟都是带头第一个挖的!” “人家本家都同意你们半夜挖坟?”太子妹眨了眨大眼睛。 “丫头你是不知道啊,我们村的人提的条件高啊,大家都说让工厂的老板出钱给买墓地才肯迁坟。”村长说得唉声叹气。 我一撇嘴道:“那就买呗,不买墓地这些棺材、骨灰盒往哪放?” “嘿嘿,你说的倒轻巧。”村长咂咂嘴,连连摇头道:“你知道现在公墓多少钱?不到一米见方的一块地方就四、五万,那还算是便宜的。你自己数数这里有多少坟头?三四百万啊!你当人家那老板是冤大头?” 范胖子瞪眼道:“连墓地都不给人家买就要挖人家祖坟?这谁定的规矩?他是人吗?他有父母吗?” 村长伸手一比道:“山那边有块地,上面领导有规划,要把这些坟都迁过去。” “哈哈。”我讪笑道:“山那边那块地你们领导准备啥时候卖啊?过两年那边再盖个工厂,这坟还要再迁一次?这是哪个2B出的主意?骗小孩呢?” “我这个村长是难死了,上支下派费力不讨好。”村长边说边拍大腿:“这工厂不能开工,上面领导翻脸了,市里的统一规划不能改,我还能看着人家派警察来强制平坟?那事情不就闹大了吗?这是人家开工厂的老板出的主意,说半夜把骨灰盒、棺材都拉那边去就算了,我也是心里不安稳,这才打听打听找的你们,你们的工钱还是那个老板出的呢。前几年遇见这事都是平坟,把坟包一推就完事。这不还得感谢政府的政策好?还给块地方迁坟。你们帮忙帮到底,这法事还得做。” “把骨灰盒还你就是政策好?”我都气乐了:“那前几年直接把祖坟推平的坏政策是谁定的?” “这个......”村长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说话间那四个工人已经挖开了一座大坟,用绳子在墓穴里吊出来一口大棺材,“噗通”一声落在平地。这棺材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下葬,已经腐败不堪。 “我草!”一个工人牢骚道:“也不知道这片坟地还有几口棺材,这要是再多两口我那货车还装不下了。” 猛然间听那棺材里“咔咔”两声响,村长一哆嗦,四个工人脸吓得白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要出事!范胖子在包中忙拿出灵符,念咒语、踏天罡要做连天铁障大阵。我赶紧朝着棺材快步跑去,边跑边掏出威灵神君三炁符。 还没等我跑到棺材近前,只听得“咔嚓”一声响,腐烂的棺材盖四散纷飞,“忽”的在棺材里立起一具干尸。四个工人“妈呀”一声转身就跑,村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干尸皮包骨,双眼塌陷成两个黑窟窿,全身破破烂烂长袍马褂,看样子是民国年间的死鬼。我伸手把一张灵符往干尸脑袋上就贴,干尸猛然双臂“忽”的抬起向前平举,这两臂上抬之力可是不小,一胳膊“嘭”的打在我下巴上,我脑袋“嗡”了一声倒退两步翻身摔倒。 太子妹双眉倒竖快步如飞,“嗖”的一声在我头顶越过,朝那干尸就是一拳。干尸双膝不弯,直挺挺向前一跃,这一跃足有两米多高,越过我和太子妹落在我们身后,太子妹一拳打空。范胖子步伐钩挂连环,脚踏天罡三十六步,金光四起圈住干尸。谁知道那干尸又是一跃,连天铁障符法却是困不住他。干尸跳了两下到了范胖子身前,范红兵慌了手脚,“哗啦”拔出宝剑朝干尸就砍。 那干尸躲也不躲,双手“嘭”一声卡住了范胖子的脖子向上就提。范胖子双脚悬空,宝剑落地手刨脚蹬。干尸提着范胖子向前又是一跳,范胖子一下被顶到大树上。太子妹从身后赶到,飞起一脚正中干尸后背,干尸撒手向前就倒,范胖子“噗通”摔坐在地。干尸还没等倒地,身子“唰”的一下又直直立起来,转身一跳直扑太子妹。 太子妹双拳快如闪电,干尸的脑袋“啪啪啪”连中三拳。只见这丫头“呵”了一声,凌空起飞脚重重踢在干尸胸口,干尸身上的长袍布屑纷飞,身子向后便倒,还是不等挨地就又直立起来向太子妹就抓。太子妹身子一侧溜到干尸双臂中间,伸左手一把抓住干尸的右臂,一声大喝立右掌如刀,“咔嚓”一下硬是劈下了干尸的右胳膊,甩手扔在地上。范胖子一骨碌身在地上爬起来抓宝剑朝干尸后背就是两剑,干尸头也没回轮左臂呼呼挂风直扫太子妹,范胖子扔宝剑低头在布包里翻找符咒。 我右手掐个发兵决,念道:“法灵灵,动天地,移星辰,拨天关,转地轴,驱山岳,罩鬼神,吾法非凡之法。三清正道,上至八极,下入九泉。东连扶桑,西彻耶尼。南抵海门,北到酆都。太玄煞炁,横天乱地。上鬼不得下,下鬼不得上。吾上张天罗,下布地网。天鬼不令下界,地鬼不令露形。巡游四世界,恶鬼皆在吾罩中......”这北帝普天罩法非比寻常,咒罢隐隐似有天罗地网八方而来。此时太子妹正飞身凌空两脚将干尸踢翻,那干尸正欲再起,天罗地网已到,干尸起身不得“噗通”摔倒。 三太子退架还宫,太子妹蹲在地上大汗淋漓。范胖子紧忙跑过去嘘寒问暖,掏出纸巾说要帮妹子擦汗。我三步两步到得近前把一张威灵神君三炁符贴在干尸头上,一屁股坐在尸体边揉着下巴呼呼喘气。 “看见了吧!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挖人家祖坟好玩吧!?”我朝着村长大吼。 那村长自打被干尸吓坐在地就再也没能站起来,此刻身似筛糠抖做一团:“这......这......这是啥......啥玩意?” “伏尸!还能是啥!?”我怒道:“几十座大坟啊!你们可咋想的?说挖就挖?” “可不是咋的!”范胖子拿了张纸巾上前就给太子妹擦汗:“就拿你们那几千块钱,还弄出这么个东西,看把我妹子累的!”太子妹一把抢过纸巾白了范红兵一眼。范胖子也不在乎,嘿嘿一笑道:“多亏妹子了,这本事真不是吹的。” 我对太子妹道:“妹子,你本事的确不错,但这伏尸有子孙后代,不是无主的死倒儿。咱们可不能伤了他的尸体,照你这么打下去,一会就分尸了,和他家人没办法交代。” “看你们俩个大老爷们吧,被打得连滚带爬。”太子妹撇嘴道:“谁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三太子那是出手救你们呢。还真行,这次我知道我这两个大哥能把这东西制住了,算你们有真能耐,以后我注意些就是了。” “嘿嘿。”范胖子笑道:“你红兵大哥没骗你吧?这是小场面,我这还有挺多本事没施展出来呢。我刚听你说下次注意是吧?看样子妹子是同意来我们这工作了?” “这事我们以后可咋办啊?”村长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满地的破棺材碎片和干尸一筹莫展。 “拿了你的钱我们就得帮你。”我把剩下两张威灵神君三炁符递给村长道:“这两张符就在这原地烧掉一张、挖坑深埋一张,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再有伏尸了。但你们这种迁坟也是不能再弄了,你就去跟那老板说,闹鬼、闹僵尸的工厂他敢盖吗?听我一句劝,他开工厂是赚大钱的,你就让他和村民好好谈条件,让人家本家自己迁坟,上面领导要是不干就叫他亲自来挖吧。至于这具伏尸是必须火化掉,怎么去和他的家人说你就看着办吧。” “有道理!有道理!”村长连连点头称是:“多亏找你们了,这要是没有你们在这还不见得闹出多大的事呢。” “村长啊。”范胖子伸手道:“别说那没用的了,把剩下那两千块结了吧。” 只听树叶“哗哗”响了几声,从树林中猛然蹿出一条黑影,轮大棍朝范红兵当头就砸! 正文 二十七.大圣 伏尸已经被制服,谁料想树林里还藏着个人?这人身随棒走,棍上挂着疾风,眨眼间大棍已到头顶,我和范胖子愣在原地。 太子妹正蹲在地上喘气,猛见这一棍就要砸到范胖子头上,忽的眼梢上挑双眉倒立,原地跳起来朝范胖子就是一脚。范胖子“妈呀”一声被踢出老远,翻了两个跟头摔倒在地。那人一棍砸在地上,“轰”的一声尘土四起。 “好你个猴子!”随一声大喝,太子妹探左手夺棍,右手朝那人脸上就是一拳。那人滴溜溜原地转了个圈,太子妹双手走空,那人借这一转之势甩大棍向太子妹拦腰横扫过来。 猴子?什么猴子?我这才缓过神来仔细看了看那人,这是个三十几岁的瘦子,呲牙皱鼻五官移位,一条白钢齐眉棍耍得上下翻飞虎虎生风。我恍然大悟,他也是神打!什么猴子啊,这位请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海叔说练神打的请关羽、韦陀、大圣、三太子上身的都有,他请的齐天大圣倒也没什么稀奇,只是我们也不认识这人啊,怎么上来就动手?我转头看那村长,只见村长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浑身颤抖不止。 太子妹猛的向上一蹿躲过这拦腰一棍,凌空朝大圣面门踢了一脚。这大圣仰头向后躲闪,身子一倒,后背着地,蜷双腿一打挺,两脚向上就蹬。太子妹身子凌空避无可避,左手向下一压大圣双脚,就势向一旁跳开。脚刚落地,大圣就地打了个滚,齐眉棍卷地扫来。 范胖子在地上爬起来抄宝剑在手,目不转睛盯着大圣伺机偷袭。我不由叫了声苦,在长春买的宝剑本来我一直带在身上,今天迁坟带的东西太多,想想也没有用这宝剑的地方,就扔在家里没带来。我四下一找,看见块大石头,双手抱起准备砸这大圣。眼见他一条大棍使得密不透风,一时不得下手。 太子妹一个跟头翻到大圣身后,朝后背猛击一拳。大圣忙屈身向前翻滚,范胖子瞅准这空当以剑当刀搂头就砍。那人看也没看他一眼,一跃而起踢翻了范胖子,举大棍又朝太子妹砸来。这大圣打得兴起“咯咯”怪笑两声,太子妹空手夺棍渐渐落了下风。 我掂量着手里这块大石头,根本帮不上忙。忽然想起范胖子还拿着宝剑,忙叫道:“你快把剑给她!”范胖子听我一喊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叫一声“接剑!”把剑扔向太子妹。太子妹凌空接剑精神一振,“唰唰唰”朝那大圣就是三剑,大圣被逼得连退三步。太子妹得势不让,一剑快似闪电直刺大圣咽喉,那大圣抬棍向外拨剑。太子妹不等大圣棍到,撤宝剑举过头顶朝下就劈,大圣横棍举火烧天格挡宝剑。太子妹见大圣胸前有了破绽,不等宝剑落下抬腿就是一脚,正中前胸。大圣“腾腾”退了两步,轮棍又杀上前来。 我和范胖子干着急帮不上忙,范胖子急的直跺脚,我对那村长吼道:“他妈的怎么回事?这人是你们村的!?”村长哆哆嗦嗦道:“谁......谁啊?他才不是我们村的呢!我上哪知道怎么回事!?” 说话间战事起了变化,只见那大圣身似猕猴上蹿下跳,前后左右棍影重重把太子妹围在当中。太子妹左冲右突,眼见大圣就在眼前,一宝剑却刺了空。耳听身后恶风不善,急忙向右就闪。闪得快棍来得更快,这一棍正砸在太子妹左肩,太子妹“啊呀!”一声被砸了一溜滚,翻身摔倒在地。 “我草!”眼见太子妹子失手,我轮起大石头朝大圣砸去。范胖子红了眼,伸双手朝前就扑。那大圣棍子一挑,拨飞了我扔的石头,抬脚把范胖子踢倒,挥棍就砸。太子妹翻身一跃在地上跳起来,朝大圣“刷拉”就是一剑。只见她左臂下垂,悠悠荡荡、摆来摆去,看样子这条胳膊就算没断也是不听使唤了。 猛听得鼓点儿响起,一女子斜刺里冲出,双眼上翻、如痴如狂,伸双手十指如钩朝大圣就抓。身后又走出一名男子,左手文王鼓、右手武王鞭,朗声唱到:“霍去病破匈奴单凭那儿郎八百,韩擒虎执后主领功争先,岳武穆鏖兵就在朱仙镇,牛塘谷常遇春把那张九四打翻。尘世上有英雄争名逐利,阎王殿谁管你封侯做官。放眼看正是那修罗战场,今日里请老仙威灵大显......” 我一见这二人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这不就是在范胖子舅姥姥家遇见的大神、二神嘛?这大半夜的他俩咋跑到这里来了?太子妹左臂中了一棍也不知道伤势如何,刚才我们三个实在是好险,有这二位帮兵助阵我心里还多少有了点底。 这大神的打法却是另一个套路,身似狸猫、形如鬼魅。上面一爪还没抓实,下面反身就是一脚,一招一式匪夷所思。大圣以一敌二浑然不惧,一条齐眉棍舞得上下翻飞,“咯咯”怪笑越战越勇。太子妹虽单臂带伤却也招招凶猛,大神两手一拍,突然“嗝”了一声,倒地抱住大圣右腿张嘴就咬。 我越看越是心惊,这哪是什么神打请仙?这明明就是玩命!照这个打法,谁稍有闪失不死也是重伤。回想这大圣自打树林出来就招招狠毒、棍棍取人性命,他这明摆着就是杀人来了!这人到底是谁?三太子的宿敌还是范胖子惹回来的仇家?我一时间想不明白,不知如何是好。 大圣不等她咬到,“嘭”一脚把大神径直踢了出去。太子妹看准了时机宝剑脱手“嗖”的一声迎面向大圣掷来,大圣连忙歪头躲剑,却不知这乃是太子妹声东击西的计策,齐眉棍的一头已被太子妹牢牢抓在手中。大圣抬脚踢太子妹手腕,那大神在地上弹起来探双爪朝大圣脸上就挠。 大圣收脚晃头闪过大神一爪,还不等他反过手来,太子妹一手抓着棍头,身子借力凌空而起,双腿连环交错,朝大圣面门“唰唰唰”连蹬三脚。 好一个大闹天宫的美猴王,被二人夹击阵脚也是丝毫不乱。只见他身子向旁一闪,躲过太子妹的连环三腿,双手抓住大棍猛的一抡,太子妹手抓棍头不放,被大圣凌空抡了一圈。猛然间大棍一转,大圣双臂较劲,连棍带太子妹朝大神猛砸了过来。 那大神也不含糊,眼见人棍齐到,身子一矮伏在地上,手脚并用挠地猛向前冲。这一招连攻带守妙到了极点,躲过了大棍不说,大神双臂一扎,又朝大圣腿上抱去。 那大圣哪还容她再抱住双腿?只见他一跺脚,原地蹦起二尺多高,抬脚朝大神脸上就踢。双手可也没闲着,他两手一较阴阳把,大棍带着太子妹朝地上的大神就砸。转瞬之间大神头顶是棍、面前是脚,挨上哪一下也是够呛。千钧一发之际大神双手拄地原地打滚,一溜滚避开大圣的杀手,躲闪得十分狼狈。 “南无阿弥陀佛。”这三人打得正是凶险,耳听一声佛号,大树后闪出一位老僧。这老僧面有菜色,身材消瘦,一件灰色僧衣也不知打了多少补丁,缓步走向三人。老僧刚刚到得近前,那大神双眼一翻“嗝”了一声翻身摔倒,二神一愣,连忙上前搀起大神。太子妹和大圣各抓棍子一头,却也一动不动。 老僧双手合十道:“老和尚路经此地忽见戾气大盛,自忖悲可息灾、慈能伏魔,诸位施主听老和尚一言如何?” 此时那大神已经转醒,和二神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太子妹和大圣拧眉立目,也不做声。我眼见这老僧必定不是等闲之辈,有他前来解围实在是万幸。连忙道:“大师请讲,我们洗耳恭听。” 老僧微微一笑对大圣道:“世人争名逐利不知苦海无边,施主却是修道之人,岂不闻为善最乐?因何单单看不破这个钱字?” 不知这老僧的几句话有何法力,刹那间那人与太子妹同时一抖,双双坐倒,齐天大圣大圣、哪吒三太子退架还宫。太子妹瞬间大汗淋漓,那人略一迟疑,倒提齐眉棍转身跑了。范胖子也不管那老僧说些什么,赶忙跑过来给太子妹擦汗。我心说这可奇了,看刚才那架势马上要出人命,这三两句话愣是说走了齐天大圣。 “老和尚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二位施主,施主莫怪。”那老僧合十对大神、二神施礼道:“佛家众生平等、万法皆空。那道家说的是道法自然、无为而治。纵然修道之人炼那内丹、外丹,求的也是白日飞升、得道成仙。却不知施主供奉那胡、黄之仙所为何来?” 那二神听罢也不答言,拱手向众人一一鞠躬,和大神点了个头,二人转身携手而去。 风中隐隐传来二神唱词之声:“日落西山抹黑了天,可怜家中断了买米的银钱。高堂母倚门望,盼儿回家尽孝。小娇妻坐炕沿只等夫还。没奈何左手拿起文王鼓,连声叹右手执掌这武王鞭。帮兵我一不为流芳百世,帮兵我二不为封侯做官。只因这养家小是男人本分,鼓点响、响连天迎请老仙......” 正文 二十八.不动 老僧听罢这二神的唱词不禁微微摇头,转身对我合十又施一礼。我心说“得”,这老和尚两句话把大圣和三太子说得退了架,又问走了大神、二神,看样子这是轮到我了。我暗下决心,不管这老和尚说什么,我是坚决不走。 “小施主不忍白骨现天自然是宅心仁厚。”老僧顿了一顿,缓缓摇头道:“只是这众生皆苦,难逃六道轮回。生从何来死往何去自是前世因果,小施主对这皮囊骸骨又未免过于看重了。” 我忙施礼道:“大师是高僧大德,自然看得透彻。我只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愿意看见自家祖坟被挖?再说我这俗人就是出来讨生活赚几个钱而已,挖别人祖坟未免对不起祖宗。”我心说这老僧语带禅机,是个高人准没错了。刚才他问这个问那个的,趁这机会我有个问题何不也问问他?连忙又对老僧道:“如今礼崩乐坏、人心不古,为官的欺压百姓,从商的为虎作伥。生民有倒悬之苦,我眼见着于心不忍,可又悟不出个良策以救万民,不知大师有何教我?” 那老僧面露微笑,点点头以示嘉许。却又摇头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小施主想来是心动了。”我还要再问,那老僧却一转身,飘然离去。 我心中捉摸这老僧说的话也不见得在理,如人人“心不动、身不动”与世无争,那恶人岂不是更加猖獗?这世道岂不是越来越坏?又想片刻不禁哑然失笑,既然“人人”都是心不动,这世上还哪来的恶人?没了恶人老百姓自然是安居乐业了。他佛家讲的是普度众生,理想过于远大,看样子是不适合我这斤斤计较的升斗小民了。 “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范胖子只顾着忙活他“妹子”了,压根没听这老僧絮絮叨叨说的是些什么。这老和尚刚一走,他一把抓住村长的衣服把村长从地上拎了起来,怒道:“你从哪找来这么个家伙埋伏在这里害我们!?快点说!我妹子都受伤了!老子要去找他算账!” 那村长在这短短几小时之内先是看见了老坟诈尸,又目睹了一场生死搏斗,平地里冒出俩个跳大神儿的不说,临了还来了个老僧说法,实在是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脑袋里满贯的浆糊。被范胖子拎起来晃了几晃才明白过来,连忙叫道:“你、你、你、你快把我放下,快把我放下。我......我可不知道这人是谁!天地良心啊,这哪是我找来的?我要是认识这么厉害一个人还花钱请你们干什么?” “快把他放下。”我心说这村长说的有理,纠缠着他也弄不明白缘故,连忙叫范胖子放人。范胖子松手对村长道:“你可知道赚你这几个钱多不容易!?你真应该再多出点钱把我们医药费也报销了。”那村长连雇我们的钱都是事先找工厂老板要的,哪里肯再自己出钱?急忙从兜里掏出两千块给了范胖子,连滚带爬的跑了。 我和范胖子赶忙叫太子妹卷袖子看了看伤势,右肩头一道檩子青紫色肿起老高,太子妹说有三太子护身没伤到骨头应该不碍事,我才算把心放下。范胖子心疼的直跺脚,看样子还差点就挤出两滴眼泪,太子妹哈哈一笑满不在乎,我们三人上了破捷达就往回开。 一上车我就问太子妹道:“妹子,刚才那神打的大圣不是你的仇家?” “我可没有这么凶的仇家。”太子妹哼一声,咬牙道:“不就是你俩骗我来赚一千块钱,结果打了这么一场。这次他还真算是我仇家了,打我这一棍早晚找他算账。” 范胖子连忙插话道:“你红兵哥这一千不要了,全给你吧。看把我妹子胳膊打的,哥都心疼死了。妹子,还疼不?” 我挠挠脑袋道:“这就奇了,范红兵不认识、妹子你也不认识,从哪出来这么个人跑到这里埋伏咱们?看他这架势可是要杀人的。” “他妈的!我估摸八成就是个精神病!精神病杀人不犯法,这孙子不一定打死几个了呢。”范胖子刚才也被踢了两脚,此刻腰酸腿疼,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可别扯了,那人被老和尚几句话说走了,可不是精神病。”我忽然想起个事,问太子妹道:“对了,这老和尚咋说那几句话大圣和三太子就都退架了呢?” “那老和尚真坏。”太子妹一撇嘴道:“他一张嘴就说那臭猴子和三太子贪钱,他们要是不走岂不是承认老和尚说的对了?” “贪钱?”我忽然灵光一闪道:“妹子,你为了工钱跟我们哥俩来的,也算老和尚说的对。可说那个大圣贪钱,看样子他也是被人雇来的呗?” “对啊!”范胖子也想明白了:“他妈的!谁花钱雇人想杀老子!” “咱这命还真就不值钱。”我笑道:“肯花钱杀你的难不成是那薛辛明?你俩可是仇深似海,我和太子妹今天算是被你连累了。” “草!别提那小子!”范胖子义愤填膺道“老子再见到他还揍他!” 我笑道:“拘留所没蹲够?” “咋回事?咋回事?”太子妹一听来了兴致,眨眨大眼睛道:“说说呗。” 范胖子涨红着脸不说话,我哈哈大笑。心里盘算来盘算去这事应该也不是薛辛明干的,到底是谁呢?百思不得其解。 “那老和尚可有点邪门儿。”范胖子赶忙岔开话题道:“他才一出来,那大神就直接退架倒地上了,也不知道这和尚是干啥的?咋来管咱这个闲事?” “你懂啥!?”太子妹道:“这就叫邪不胜正,那胡黄白柳草头仙虽然不能说是邪,但也不是什么正神,见到正宗的佛家三宝还不赶快脚底抹油?” “嘿嘿。”范胖子一笑:“妹子,你那三太子不也跑了吗?” “胡说!”太子妹眼睛一立,从后座朝前直接给了范胖子一拳。怒道:“你当三太子怕他个老和尚!?要不是那坏和尚说什么钱啊钱啊的,三太子会走!?”我心里暗笑,这太子妹刚才还说人家是正经佛家三宝,这一提到三太子马上就被变成了坏和尚。都说女人善变,这未免也变得太快了。 “妹子,你还真别错怪那高僧。”我道:“要不是他出来解围,今天咱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刚才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老人家出家在哪座寺庙,法号怎么称呼。可惜!可惜!” “可惜啥啊?”太子妹问道:“刚才你和那坏和尚说什么动不动的?什么意思?” 我指了指自己左边的胸膛对太子妹道:“就是说你心里要是不起打人的念头就不会出手,不出手就不会去打人,不去打人也就不会受伤,不受伤你红兵大哥就不会心疼。诸般苦痛都由你一念而起,心不动则身不受痛。” “切!”太子妹不屑道:“不动、不动,不动的话今天咱们就被人打死了。这坏和尚果然没说好话。” “咱要是不动心赚这五千块钱也就不会来了,不来哪有这场架打?”我道:“归根结底还是心动了,人家说的没错。” 范胖子道:“管他妈动还是不动呢,我就知道咱是劳碌命,不动就没钱花、没饭吃。妹子,哥送你去医院看看胳膊?” 太子妹脑袋一晃,撇嘴道;“不要。” 范胖子陪了个笑脸又道:“那哥请你吃点啥去?” “不要。” “折腾了半宿,这都到了早上了,咱吃点去吧。” “不要。” 眼看着范胖子和太子妹我心里一乐,这俩活宝真是天生一对。要说范胖子追太子妹可还真就算追对了,这女汉子可比范胖子那个要120平米房子的前女友强多了。 我们的车还没开到市里,范胖子的手机响了,范胖子嘀咕道:“又有活干了?谁这一大早五、六点钟就打电话?”拿起手机一看电话号,范胖子哈哈一笑,大叫道;“海叔回来了!海叔回来了!是海叔给我打的电话!” 我的妈啊,这老头儿可终于回来了。海叔这一去日本我和范胖子就像没了娘的孩子,被拘留了不说,没问明白就乱接活儿,差点变成挖祖坟,还被偷袭暗算险些没命,一听说海叔回国了我心里算是彻底踏实了。 “海叔!海叔!”范胖子也异常激动:“我们昨天晚上才干一个活儿。对,现在正开车往回来呢。是是是,还没到家呢。海叔你别提了,昨天晚上我们差点就拉到了,真有个三长两短就见不着你老人家了!我和子乾在一起呢,对了海叔,洗头房李姐给介绍的他外甥女来咱们这儿工作。对对对,也和我们一起在车上呢。好!不说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范胖子把电话一撂,说道:“走走走,咱去海叔家。” 正文 二十九.高屋 “凌水华庭”真没想到海叔这老头儿居然住在这个高档小区。海叔开门相迎,把我们让进屋子。这房子能有150平米左右,三居室一客厅一饭厅,满眼尽是中式的仿古实木家具,庄重大方、古色古香。海叔的家和海叔的“公司”反差实在太大,我一时间感到有些不太适应。 “海叔,这是太子妹,李姐的外甥女。”范胖子坐在沙发上赶忙介绍,又对太子妹道:“快叫海叔。” “海叔。”太子妹站起来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好孩子,好孩子。”海叔笑道:“你那老姨可凶得很,算是女中豪杰,想来这丫头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连忙道:“海叔去日本还顺利?玩的咋样?” “我这么大的岁数哪有心思去玩啊。”海叔把桌上的水果向我们近前推了推道:“我家那丫头不省心,我过去看看她。不说她了,刚才听红兵说昨天晚上咋了?遇见啥凶险了?” 范胖子嘴快,“哇啦哇啦”的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临了还叫太子妹挽起袖子让海叔看了看伤。 海叔边听边点头道:“嗯,你们三个这事办的很好啊,也不算接错了活儿。嘿嘿,五千块钱迁坟的活儿要是你海叔在也准是接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又不亏良心,不错、不错。”海叔拿了盒烟,递给我和范胖子,又说道:“那大神二神是讲交情的人啊,下次有机会遇见得好好谢谢人家。神打的大圣应该不是咱关外的,往近里说也得是河南来的。” “啊?”我惊道:“这么远跑来杀我们?海叔你咋知道他不是咱们这的?” “咱关外讲究的是出马仙,连道士也不多见。”海叔单手揉着下巴,缓缓说道:“除此之外就算有附体、降神的,大多也是请的济公罗汉,你海叔活这么大岁数还没在关外见过请这齐天大圣的。”海叔又对太子妹道:“你这孩子请的是三太子,这也有点儿新鲜。请这中坛元帅的大多在香港、台湾,离咱最近的也是河南,关外也我是第一次听说。孩子你这本事是跟谁学的?” 太子妹被海叔问的一头雾水,摇头道:“我没跟人学过呀,七八岁时生了场病就这样了。” 海叔点点头道:“这样看来你和那威灵显赫大将军是有些渊源了,这是你个人的缘法。” 我问海叔道:“那海叔你说那人为啥千山万水的跑咱们这打了我们个埋伏?” 海叔想了想也没想出头绪,问道:“我没这样的仇家,你们没仔细想想到底惹什么仇人了吗?” 我看了看范胖子,对海叔说道:“仇人倒是有,这不前几天我和范胖子......”还没等我说完,范胖子脸红脖子粗的赶忙打断我的话头道:“咱们先不说这个了,反正他也没杀成,海叔你说那老和尚是怎么回事?”我心说你个死胖子,生怕太子妹知道你那丢脸的事,连命都不顾了。也罢,有机会再私下问问海叔。 “嘿嘿,那老和尚可是位高人。”海叔一笑道:“他这显宗和密宗不同,显宗是不管什么降妖除魔的。但佛家讲的是慈悲为怀,他无非路遇你们玩命,于心不忍罢了。下次有缘再遇见也得谢谢人家。可惜了,没问问他出家在哪座寺庙。” 我两手一拍,对范胖子说道:“你看,我说的吧?昨天我就为这事后悔来着。” 范胖子却不答我这茬,一脸坏笑对海叔道:“海叔,看样子你是同意太子妹跟着咱干喽?她给咱带了一桩大生意。” “你海叔年纪大了,东跑西颠的跑不动了。”海叔笑道:“这还啥同意不同意的?以后动胳膊动腿的活你们三个年轻人就去,有作法事、看风水的轻巧活我老人家再出马。咱也来个分组行动,不也能多赚点儿嘛。你们三个要是不用我老头子最好,我早就等这天了,退休养老靠你们养了。” 我哈哈一笑道:“想得倒挺好。您可别退休,我们这两下子还是不行,还指望海叔带着我们呢。”说罢我又朝范胖子一指道:“再说范胖子等着攒钱买房子娶媳妇呢,可不见得能养你。” 范胖子生怕我把他前女友和薛辛明的事说出来让太子妹知道,在茶几底下蹬了我一脚。嬉皮笑脸的拍着胸脯对海叔说道:“海叔你就放心,我们这一身本事都是您教的,等你退休那天我范红兵一定养你。”范胖子话锋一转又道:“海叔,太子妹是在体育馆教少北拳的,他有个学生是日本人,那学生家长想见袁崇焕的鬼魂,说只要见一面出多少钱都行,您老看看这钱咱能赚吗?” “要见谁!?”海叔本来笑容满面,一听袁崇焕三个字,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表情瞬间凝固,一字一板的说道:“日本人要见袁督师!?” “是啊海叔。”太子妹把话接过来道:“我一个学生家长说他家祖辈来中国就想见袁崇焕,没见到,他为了完成这个心愿就带着一家人来了中国。只要谁能帮他这个忙,花多少钱都行。” “这个日本人姓什么叫什么?”海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 太子妹挠挠脑袋道:“他姓高屋,叫......叫......我想想,叫敬一,对,高屋敬一。” 只见海叔咬了咬牙,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丫头,你给传个话,就说我要见他,谈谈袁崇焕的事。他会说中国话吗?” 太子妹咯咯一笑,答道:“会啊,满嘴东北话,说得挺溜呢。海叔,这活儿你能接下?” 下午两点,海叔“公司”。太子妹从外面领进来一个人。 “海叔,这就是我的学生家长,高屋先生。”太子妹又对那人介绍道:“这位是海叔,本事大着呢。你这事要是他办不了估计就彻底没戏了。” 这人四十左右岁的年纪,一身西装笔挺,面庞削瘦。短发、戴一副黑框眼睛,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精明干练。听太子妹介绍完,那人两个鞋跟一碰打了个立正,对海叔鞠躬道:“在下高屋敬一,请多关照。”一口流利的东北话,字正腔圆。 海叔陪了个笑脸,点头道:“请坐。”高屋敬一双手平放在大腿上,坐的笔杆条直。 在东北日本人和俄国人还算常见,可我从没和日本人打过交道。我心想都说我们中国是礼仪之邦,可这些年礼崩乐坏,儒、道两家名存实亡。满耳只闻尔虞我诈,满眼见的是男盗女娼。谁料想这日本小国承袭我汉唐文明,他们反倒是成了一本正经守道、守理的民族。苍天在上啊,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听杨老师说海叔可以帮我完成家族多年的愿望,高屋敬一感激不尽。”这高屋坐在那,郑重其事的又对海叔鞠了一躬。 海叔缓缓道:“也许太子这孩子传的话让高屋先生有些误会。我老头子也不见有本事接你这个差事,我主要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高屋一愣,看了眼太子妹,又对海叔道:“阁下有话尽管问,高屋敬一言无不尽。” 海叔身子向前探,问高屋敬一道:“请问高屋先生为什么要见这袁督师?” “袁督师不怕死、不爱钱,夺锦州、筑宁远、守山海关受万民敬仰。”高屋道:“我祖父心向往之,求见督师英灵不得,含恨而终。”说罢摇了摇头,尽显惋惜之情。 海叔身子向后靠,漫不经心的说道:“高屋先生的祖父是高屋毅吧?日本关东军少佐。” 高屋一惊,奇道:“阁下怎么知道?难道阁下是我高屋家族的故人?”说罢又摇了摇头,看样子是说海叔的年纪没那么大,不应该认识他祖父。 海叔却不搭这个茬,继续问道:“不知先生见这袁督师是见一面就走还是有事情禀告?你家祖孙三代的愿望不会这么简单吧?我看先生是另有所图吧?” 高屋敬一沉吟片刻道:“实不相瞒,我祖父对袁督师十分敬仰,一心要把袁督师请回日本供奉。” “啪!”海叔突然变脸!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我自打认识这老头以来只见他总是喝的迷迷糊糊,平时也有些不分大小的和我们嬉皮笑脸,可没见过他也会翻脸。海叔怒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我大明督师兵部尚书怎能随你们去日本!你祖父高屋毅当年就胁迫镇海真人帮他召袁督师显灵,你可知道那镇海真人是我什么人!?” 镇海真人?我忽然想起我在长春买的那把宝剑的剑刃上不是也有“镇海”两个字吗?难道和这镇海真人也有些关系? 高屋一时间手足无措,慌忙中又鞠躬道:“祖父去世时敬一年纪尚幼,祖父的事敬一知道的也不是太多,还请先生指教。” 海叔闭目平静了片刻,喃喃道:“七十多年了、七十多年了。唉,七十多年前长春城外那场大战......” 正文 三十.祭文 “我父亲是个孤儿,从小就流落街头讨饭。”海叔缓缓道:“到得七八岁上被个道士收养,那道人就是我师祖了,长春城赫赫有名的镇海真人。”海叔平静下来讲起了当年的往事,我和范胖子、太子妹倒是挺愿意听这老头儿讲以前的事,那高屋敬一知道此事牵扯到他祖父,也静静的听着。 “那时候长春是伪满洲国的首都,满洲国把长春改名叫了个新京。”海叔继续说道:“我父亲就拜镇海真人为师,多亏了他老人家养育才得以活命。到得他十岁那年,道观里忽然来了个日本少佐,说要出二十根金条请我师祖为他办一件事情。” 我心说那个日本少佐自然就是这高屋敬一的祖父高屋毅了,二十根金条办的事准是想见见袁崇焕,却不知道老真人能不能答应帮他。 海叔叹气道:“那时日本人侵占我国土,建伪满洲国奴化国人,我师祖恨日本人入骨,如何肯给他们办事?三说两说翻了脸,那高屋毅就抓了我父亲。” 高屋敬一十分尴尬,连忙对海叔道:“当年日本对外战争是亚洲的灾难,也是日本国人的灾难。我祖父应招从军却不是和他们一条心要搞侵略。抓了您的父亲想必也是我祖父见袁督师心切,我代祖父向阁下道歉。”说罢连忙起身向海叔鞠了个躬。 “唉。”海叔打了个唉声,继续说道:“我师祖是正一道的门人弟子,本领高强,想脱身的话那几个日本兵是拦不住他的。可我师祖顾虑到我父亲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这可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万般无奈就答应了。” “这就奇了。”我插话道:“既然老真人这么高的本事,又答应帮他见袁督师,为啥直到今天这高屋敬一先生还说一直没见到?” “嘿嘿。”海叔冷笑一声,对高屋敬一道:“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们家见袁督师到底想干啥?” 那高屋略一迟疑,摇头道:“我祖父实在是想把袁督师请回日本供奉,别无他意。” “你不说我也没办法。”海叔抬头望着天花板,不屑道:“就算是真为了这个,那也是痴人说梦。袁崇焕是我大明朝兵部尚书、右副都御使、蓟辽督师加太子太保,从一品的显官,怎能随你去番邦小国?” 我听得一吐舌头,袁崇焕官当的不小我是知道的,哪成想这官名哩哩啰啰的这么一大串儿?想想也对,这袁督师实在是忠臣良将,也配得上这么长的官衔。 海叔又道:“我师祖思来想去怕是这日本人不安好心,你们为什么要见袁督师他想不明白,总之日本人想办什么事他想办法不叫你们办成总是对的。” 高屋敬一道:“想来老人家当年是误会了。” 海叔不理那高屋,继续说道:“按说就算真的请出袁督师的英灵,他岂肯随你们去?但高屋毅带来一个日本的阴阳师,我师祖办事仔细,生怕这阴阳师有古怪,所以就想出了一条计策。” “阴阳师?啥是阴阳师?”太子妹听得入神,也不管海叔讲到哪里,张嘴就问。 海叔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阴阳八卦,顿了顿又说道:“那日本人用咱们老祖宗的阴阳五行学说总结了一套理论,这阴阳师干的事也和咱爷们儿的活儿差不多。” 我也连忙问道:“那袁督师屈死在京城啊,墓地也在那啊,为啥要在咱们东北招魂?” “这还不简单啊?”海叔道:“袁督师临刑前以诗明志,就曾言忠魂永镇辽东。那京城是他伤心之地,再说文革的时候督师的墓地早就被砸了个稀巴烂,要找袁崇焕还真就得来咱关外。” 海叔又道:“长春城外一场法事,法事是做了,我师祖却动了些手脚。” 高屋敬一低头道:“这场法事我听家父提起过,是失败了的。我祖父的两个卫兵、一个翻译官全部战死,阴阳师为了保护我祖父也战死了,最后只跑出来我祖父一个。老人家后来也是因为这件事含恨而终。” “哈哈。”海叔干笑了一声,但脸上却毫无笑意:“跑出来的不只你祖父一个,还有我那当年只有十岁的父亲。法事也没失败,做的很成功。” 没失败?袁崇焕没招出来,人还都死了,这还不叫失败?那高屋敬一的嘴动了动,估计他和我的想法也差不多。 “我刚才说过了,我师祖动了点手脚。”海叔道:“要见袁督师,在做法事前自然要念一篇求见的祭文。嘿嘿,那日本人哪知道?镇海真人念的却是战报。” “战报?啥意思?”范胖子问道。 海叔一字一板的说道:“我师祖念的是东方有外族来犯,我军屡战不利、节节败退,望袁督师速发救兵!” 我靠!我心说这老镇海真够狠的,这么一来岂不是把高屋毅卖了?那袁崇焕麾下号称是“关宁铁骑,天下无敌”,难怪长春城外这一场法事会死这么多人。 “这......这......这误会可大了。”那高屋敬一也第一次听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那袁督师听闻外族入寇自然要发兵相助,鬼卒一到玉石俱焚,谁管你哪个是中国人哪个是外族?都要杀个干净。”海叔咬牙道:“我师祖那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凭法宝护我父亲逃得性命,他老人家却掉进天坑命丧当场。我父亲只道那日本少佐也死了,谁成想他居然逃得性命,看样子那个阴阳师还有些本事。” 海叔话里话外说的是高屋毅该死,对他能跑出来表示很遗憾。这几句话把高屋敬一说的十分不自在,忙道:“镇海真人是误会我祖父了,唉。我向阁下发誓,我高屋家族绝对没有想要伤害贵国的任何人。” 海叔斜眼看着高屋敬一道:“你要把我们的忠臣名将弄去日本,这还算好心?” “这个......”高屋敬一好像要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说。 “你祖父害死我师祖,咱两家算是世仇。”海叔点了颗烟猛吸了两口,吐了一大片烟出来。老头用手指了指眼前这片烟雾,缓缓说道:“但这往事如烟,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这里面也没有你的事,我总不能找你报仇吧?” 高屋敬一连忙站起来又对海叔鞠躬道:“我代表高屋家族向阁下致以最深的歉意,这里面的误会如果有可能的话高屋敬一日后一定向阁下说明。” “你家几代要见这袁督师,自然有你的目的。你不说我也不便多问。”海叔身子向前探,十分诚恳的说道:“老头子有一句话劝你,当今世上能招袁崇焕显灵的人寥寥无几,你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找到。更何况那袁督师是什么人?袁蛮子的脾气,既然发誓永镇辽东就一定要永镇辽东。你把他弄去日本他岂肯善罢甘休?日本弹丸之地,那蛮子脾气一旦发作起来你们可真就是国无宁日了。听我一句,收拾东西带老婆孩子回国去吧。” 高屋敬一起身鞠躬道:“我家几代为什么想见袁崇焕实在不足外人道,但阁下刚才却正是说出了原因。高屋敬一不敢违背祖训,既然阁下不肯帮忙我只好继续寻找能人。哪怕我找一辈子都找不到也没关系,我还有儿子,他可以继续完成祖辈的心愿。高屋敬一告辞了。”说罢向海叔、范胖子、我、太子妹一一鞠躬,转身去了。 海叔说出了他想见袁崇焕的原因?我听得莫名其妙。啥原因啊?实在猜不透。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在柜子里拿出长春买的宝剑,放在了海叔面前。 “海叔,你看这把宝剑。”我“哗啦”一声把宝剑拔了出来。宝剑出鞘,屋中凭空闪了一道寒光。我也没想到这把锈剑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自己拿着宝剑又左右端详了端详,对海叔说道:“这是上次我去长春时买的。你看,这剑身上有镇海俩字,和镇海真人有没有关系?卖剑的人还说当年是在天坑旁边捡的。” “哦?”海叔连忙接过宝剑左看右看。 我又道:“对了,我买宝剑的当天晚上还梦见个老道朝我笑。” 海叔看罢手抚长剑思索道:“你在长春买的,地方没错。他们又说是在天坑旁边捡到的,我师祖羽化之时就是在那儿,这也没错。难不成你梦见的老道就是我师祖镇海真人?这剑就是他老人家的佩剑?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嘿嘿,缘分呗。”我得意的笑道:“看样子这宝剑是海叔家的东西,送你了。” 海叔哈哈一笑道:“你也说了,这是缘分,是你个人的缘分。海叔怎能要你的东西?管他到底是不是我师祖的佩剑,既然和你这么有缘分,你还是留下吧。” 范胖子和太子妹也都凑过来看这把宝剑,不禁啧啧称奇。忽然卷帘门“哗啦”一响,从门外闯进一条大汉。 正文 三十一.少北 “关大哥!”我仔细一看这进屋的黑大汉正是前阵子在拘留所里认识的关大哥,也不知他怎么找到了这里。 “嘿嘿。”关大哥憨笑道:“没给你们打电话我就直接找过来了,还真就找到你们哥俩了。” 我们打了薛辛明被拘留的事还一直没来得及和海叔说,再说太子妹也在场,更是不方便。我便回头对海叔道:“海叔,这是我和范胖子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关大哥。这老哥路见不平,一套少北拳杀得城管落荒而逃,那可是相当的仗义。” 关大哥点头傻笑也叫了声海叔,海叔却连连摆手道:“大兄弟,你也比我小不了太多。江湖大乱道,各论各叫,你叫我声老哥就行了。”正说着,海叔的手机响了,老头朝关大哥拱了拱手就回身接电话去了。我和范胖子拉着关大哥坐下,太子妹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站在范胖子身后听我们说话。 范胖子笑道:“不都挺好吗大哥?最近没再多管闲事吧?” “嘿嘿,咋说呢。”关大哥低着头,两只打手互相揉了揉道:“不怕你们哥俩笑话,你关大哥找你们确实有点儿事,可也不算是管别人闲事。” “有事你就说。”我伸手拍了关大哥一把,笑道:“咱们是患难的朋友,我们哥俩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关大哥挠挠脑袋道:“老兵印刷厂和老兵茶舍你们哥俩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连忙点头。这我还真知道,我们市有七、八个老兵开了个老兵印刷厂,在工厂的院子里搭凉棚弄了个老兵茶舍。这茶舍也算是慈善公益,茶水、瓜子全免费,每到晚上还在院子里放两场电影,附近的老头、老太太都可以去喝茶聊天。要说这个公益项目也办了好几年了,报纸、电视台都报道过。 “印刷厂和茶舍都是我战友开的。”关大哥道:“我一直就在那打工,也干了不少年了,你大哥下岗后多亏这些战友照顾,我们那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你们这些老兵不容易,都是好人。”我点头道:“茶水瓜子免费,还放电影看。就为了照顾那些老人,现在真正做慈善的可是不多。” “市里也给我们报道了几次。”关大哥道:“大家看报道可能感觉我们这些老兵挺实在,有印刷的活就尽量照顾我们,这也算好心有好报吧。” 范胖子奇道:“难道印刷厂出什么事了?” “唉,可不是咋的。”关大哥一拍大腿道:“这不是要拆迁呢嘛。” “拆迁?”我恍然大悟:“你们那个印刷厂是在城南吧?”我心说又是薛辛明这小子盖房子拆迁的事,看样子这是把住户都拆走了,现在轮到拆临街的买卖了。 “嗯哪。”关大哥点点头,叹气道:“我们那印刷厂不大,二层楼也就200平方米。开发商说我们合法的面积最多150米,只补偿给我们一个150平米的门市房,那整个大院子是一分钱不赔的。这样的话就麻烦了,印刷厂面积小了不说,老兵茶舍也办不下去了。” “草!”范胖子怒道:“这个王八蛋!就他妈知道欺负老百姓!连做公益的老兵都不放过!?他妈的早晚不得好死!” 我为难道:“大哥啊,这拆迁的事我们怎么帮忙啊?咱一没钱二没权,你找我们哥俩也没用啊?” “我还没说完呢......”关大哥继续道:“我们也没别的要求,你说合法面积150那就150好了,我们也不争。但是那么大的院子是不是好歹也赔我们一些啊?哪怕在门市后面给我们一个小房子,实在没办法的话给片空地也行,别叫这老兵茶舍就这样完了啊。” “嗯,应该。”我连连点头道:“什么150就150啊?拆迁把咱们折腾够呛,他们赚钱、咱们折腾,哪有那好事?要我说就找他们要两个150的门市房,一个当印刷厂,另外一个还开茶舍。” “那当然好了,可人家也不给啊。”关大哥唉声叹气道:“我们印刷厂里是七八个老兵,茶舍还上过新闻报道,那开发商也不敢太过分。就是派了几个小流氓来捣乱,我们倒也不怕。” “哈哈。”范胖子一挑大拇指道:“你老哥有这少北拳的硬功夫,当然不怕小流氓了。” “可昨天晚上出了怪事。”关大哥边说边摇头:“怕他们半夜偷偷拆我们房子,所以印刷厂每天晚上都留个战友打更,昨天晚上打更的战友看见......看见鬼了。” “啊,是这回事啊。”我这才听明白,拍着胸脯对关大哥道:“这就好办了,你两个兄弟拿开发商是没办法,但收拾鬼还是内行。成了,我和范胖子今天晚上就过去,保证给你处理好。” “我当年在法卡山死人是见多了,认识你之前本来是不信鬼神的。”关大哥道:“可上次我算是亲眼见到了,心里就没底了。我和我们老板也是我战友说了,今天晚上我打更,你们哥俩帮忙看看到底咋回事吧。兄弟你们放心,我战友说工钱一分都不少给你们。” “你可拉到吧!”我笑道:“还跟我们哥俩提钱?这都是小事,晚上买两瓶酒,就当咱们哥仨喝点了,顺手就给你办了。” “海叔。”海叔这会也接完了电话,我回头对海叔道:“晚上我和范胖子去帮关大哥个忙。” 海叔指着手机道:“我刚才接个老客户的电话,晚上也有点活儿。你们去你们的吧,太子妹跟我去打个下手就行。”老头转身又问太子妹道:“丫头,你胳膊能行吗?” “好啊、好啊。”太子妹一听又有买卖,那是相当的高兴。挥了几下拳头道:“没事海叔,这小伤不算事。” “这......”范胖子踌躇道:“要不子乾你跟海叔去,不行,要不海叔接的那活儿我和太子妹去,唉,也不行......”这范胖子其实就是想把自己和太子妹编到一组,可他和我都得去关大哥那儿,合计半天没办法。 “得了,你那点小心眼儿我们都明白。”我杵了范胖子一拳道:“以后日子长着呢,机会有都是,今天晚上就这么办了。” 午夜一点,老兵印刷厂一楼。满地啤酒瓶,三个醉汉。 “听我说老哥。”范胖子喝的舌头都大了:“你在这打工一个月能赚几个钱?那点儿钱啥都不够啊,你还得想想办法。” “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干啥赚钱?”关大哥咕咚又喝了一杯道:“现在人家招工都不要我这岁数的,你大哥在这干这么多年了,老战友在一起图个热闹、心情好。” “老哥,你家孩子多大了?”我探身问道:“上学一年得花多少钱?” “我草!!!”关大哥猛然大叫一声。我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只见窗户上映着一张惨白的脸,吐着血红的长舌头。 “大胆妖孽!!”范胖子刺棱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踹门就跳到了院子里,我和关大哥随后跟了出来。只见院子里两个东西浑身漆黑、面色惨白,一跳一跳朝我们扑来。 “北斗七星,吾召汝名。凶神伏尸,土鬼潜形。八王所随所出地兵,千里谨护吾身。急急如律令。”范胖子口念北斗护身法,右手结了个变神诀朝那怪物就点。那怪物浑然不惧,一抬腿“嘭”的一声把范胖子踢了个跟头。 “草!这不是鬼!是人!”我一看这两个家伙周遭阴风不起,地上还有影子。哪是鬼啊?这是人在装神弄鬼! 关大哥听我一喊“是人”可来了精神,吼了一声大踏步向前迎面就是一掌。这少北拳以实战技击著称,果然名不虚传。关大哥起手就是少北十八艺的推山掌,“啪”的一掌正中那人面门,那人“啊”了一声仰面摔倒。另外一个眼见大事不好,转身向墙边就跑。关大哥两步追到身后,一把抓住那人的肩头,那人回身朝关大哥抡拳猛捶。关大哥右手一抖,用的少北双绝的卸骨法,那人右臂当场脱臼,“啊”的惨叫了一声,被关大哥卡住脖子拎了回来。 范胖子骑在先倒地的那人身上,左右开弓就来了两个嘴巴。口中骂道:“草泥马!谁叫你们装神弄鬼!?” 我连忙道:“关大哥你抓住他别放,我打电话报警。” 关大哥怒道:“说!谁叫你们来的!?” “我草泥马!”地上那人不服,也是破口大骂道:“你有种就报警啊!看他妈警察是抓你还是抓我!?给你们脸了?这一片儿就他妈你们一家不签协议!你报警啊!我是薛辛明公司的!草泥马看哪个警察敢抓我!” 范胖子“啪啪”又抽了他两个嘴巴,怒道:“你要不提那小子我还少打你两下!” 我恍然大悟,闹半天是薛辛明他们公司派来的人装神弄鬼。唉,这开发商拆迁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看样子打电话报警也是没啥用,没办法,没用也得打。 我拿起电话还没等按号,猛然间从墙外飞来一颗人头,“咔嚓”一口咬在了范胖子肩头。范胖子“哎呀”一声惨叫,刹那间鲜血崩流。 正文 三十二.飞头 后半夜一点从院墙外飞进来个人头,不管你多大的胆子也是要吓一跳。这人头披头散发一口咬在范胖子肩头,范胖子“妈呀”一声,血“唰”一下就淌了下来。惨叫声中范胖子一把拽住那人头的头发,使劲甩了两下,那人头就是不松口,耳听得“吱吱”的声响,居然是在吸血!范胖子翻身倒地满地打滚,我和关大哥三步两步到得近前伸手拽那人头。还没等我们抓到,那人头突然松口,在范胖子身上猛的一弹,凌空朝我咬来。我大惊忙向后退,忙乱中那两个装鬼的人翻墙跑了。 我连退几步却没有人头飞来的快,眼看就要咬到,来不及细想,伸左胳膊往外就挡。人头大嘴一张一口咬住我左臂,我瞬间觉得全身酸麻,血液在被咬住的胳膊上飞快流失,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关大哥一声大吼,也不知在哪弄了根棍子,朝那人头就砸。不等棍子砸到,那人头忽的飞起朝范胖子冲去。关大哥收棍不及,这一棍正砸在我左胳膊上,我“哎呀”一声惨叫,关大哥一惊棍子脱手落地。范胖子肩头鲜血淋漓,刚从地上爬起来,晃神间人头已到面前。 盛名之下无虚士,这范胖子不愧是条汉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人头快如疾风随后就追,他跑得哪有那人头快?没跑两步就被人头一口咬在脖子后面,范胖子向前踉跄了几步“噗通”摔倒。 关大哥一棍没打中人头反而伤了我,不敢再用棍子,朝范胖子跑过去就要帮忙。我心说海叔也没教过我们怎么对付这满天飞的人头啊?说不了只好硬打硬拼了,返身回屋在桌子上抄起宝剑又冲回院子。 这转瞬间院子里已经发生了变化,范胖子直挺挺倒地不起,关大哥脑袋上鲜血淋漓被人头追得满院子跑。我心里一凉,暗道这可坏了。我和范胖子一时托大,哪想到本事还差得远,看样子我三人今晚是凶多吉少! 我右手提剑左手勉强抬起掐了个北帝决,口念北帝普天罩法道:“法灵灵,动天地,移星辰,拨天关,转地轴,驱山岳,罩鬼神,吾法非凡之法。三清正道,上至八极,下入九泉。东连扶桑,西彻耶尼。南抵海门,北到酆都。太玄煞炁,横天乱地。上鬼不得下,下鬼不得上。吾上张天罗,下布地网。天鬼不令下界,地鬼不令露形。巡游四世界,恶鬼皆在吾罩中......”念罢天罗不起、地网不张,我心说罢!罢!罢!这罩法对飞头果然无用。左右也是好不了了!老子就拼了!手提宝剑朝飞头就追。 那人头眼看就要咬到关大哥,却忽一下凌空向上飞起,停在半空六七米处一动不动。我和关大哥抬头向上看,见那飞头猛然间张嘴喷出一片血雾,眼见这血雾越来越浓,隐约间血雾中似有万朵血花绽放。我和关大哥仰面跌倒,瞬间满身鲜血在伤口中奔出,我、关大哥和范胖子的血径直冲向空中也化作朵朵血花。 我只感觉这浑身的力气随鲜血而出,半边身子已经彻底没有了知觉。我就这么完蛋了?他妈的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得给你来一下子!想到这里我把全身剩余的一点力气都用在右手,拼命用力一甩,把宝剑朝那飞头凌空掷去。 谁料想这宝剑掷出“咔嚓”一声平地打了个惊雷,呼啸声中宝剑破血雾快如闪电朝那飞头斩去。那飞头猛向后退,却被剑尖从眉毛到嘴划开了一个血口子。飞头撕心裂肺一声嚎叫掉头飞走,快如流星,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宝剑“啪嚓”落地,掉在我身边。 这回我算是彻底躺在了地上,大难不死,顾不得满脸的汗水、灰尘,不由得哈哈大笑。心说在长春这六千块钱实在是没白花,这宝剑想来真是那镇海真人的遗物,今天是老真人救了我们哥仨这三条性命。 被这飞头折腾了半天,我们三个都没了力气,一时也站不起来,躺在地上呼呼喘气。“大哥坑了你们哥俩了!”关大哥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道:“昨天打更的战友可没说有人脑袋满天飞呀!” 范胖子咳嗽两声道:“说啥呢啊大哥?这都不算事。妈的!就是可惜让他跑了。这拆迁也真够狠的,还玩出这么多花样。” “草!你就吹吧。”我气息不匀,一句话出口连声咳嗽:“也......也不知道刚才谁跑的比猴儿都快。” “不跑咋办?海叔也没教过咱咋对付这玩意啊?”范胖子绷着脸道:“刚才你扔出去的是你在长春买的宝剑?可真够厉害的。” 我伸手从一旁抓过宝剑道:“多亏白天海叔没把这宝剑收下,不然咱哥们今天晚上恐怕就玩完了。”我拍了拍手里的宝剑道:“哥们儿这钱算是没白花,这剑绝对是镇海真人留下的。” 关大哥在地上爬起来,把我和范胖子都拽了起来。说道:“刚才你宝剑砍了那飞头一下,也不知道他还敢不敢来?等明天你们见到海叔可得问问,这到底是个啥?走吧,咱仨上医院。” 我们三个跌跌撞撞的找了家医院,把医生和护士也吓了一跳,说你们这是咋整的?咋三个人全被咬伤了?范胖子随口编了个假话,说遇见个流浪汉,可能是疯子。也不知道咋了,看见我们就咬。你看把我们咬成这个德行,报警警察都不管,更别说医药费了。大夫你给看看,我们别再弄上狂犬病。大夫随口说别担心,被人咬的应该没有狂犬病。范胖子说你确定?我们用不用打个疫苗啥的? 我只被咬伤了左臂,包扎了一下就完事了。范红兵后脖子和肩膀都伤了,包得像个木乃伊。关大哥头上被咬了一口,也包了纱布,一边包一边连声说对不住我们,明天一定找战友给我们要工钱和医药费。 我和范胖子商量商量,咱这都折腾到后半夜三四点了。给海叔打电话?恐怕老头儿那边早收工回家睡觉了,不打吧?这飞头的事情不问明白心里不舒服。咱干脆也别回家了,再有一两个小时天都亮了,咱去“公司”眯一会儿等海叔吧,把这事弄明白再回家睡觉。 早上七点范胖子在“公司”给海叔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老头就来了。海叔一见我俩和木乃伊似的也吓了一跳,赶忙问我们怎么搞的?范胖子被纱布包的脖子都不能动,也没忘记打听太子妹。海叔说昨天晚上他和太子妹把老客户的事处理完了,无惊无险挺顺利。太子那丫头和你们迁坟带了伤,也实在不容易,分钱的时候我多给了那丫头一千。她说周末两天都有课,得去教孩子,这两天就不来了。 趁太子妹不在,范红兵前前后后把我们是如何在北都和薛辛明动的手,又是怎么被拘留了十天,昨天晚上遇见飞头险些丧命,镇海真人的宝剑又是怎么救的我们这些事原原本本的和海叔说了。 “海叔,这满天飞的脑袋是啥?为了吓唬一个拆迁户还弄这东西?”范胖子坐在椅子上脑袋不能动的样子很滑稽。 海叔沉吟片刻道:“这东西在马来西亚叫飞头降,在日本就叫飞头蛮,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在咱东北遇见。没想到、没想到......”海叔连说了几个没想到。 “这东西还是外国的?”我连忙问海叔道:“咋跑咱这儿来了?他算是鬼还是怪?” “马来西亚的飞头降其实是人,是降头师修炼出来的法术。”海叔道:“日本的飞头蛮就是妖怪了。这事不对,不对啊......”老头儿边说边摇头。 这飞头实在过于诡异,海叔连声说不对,我和范胖子更是迷糊。海叔又道:“这飞头和那几个老兵的拆迁没关系,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我看那神打的大圣和这飞头降是冲着咱们爷们儿来的,是有人要害咱们!” “妈的!”范胖子受伤不耽误骂人:“谁害咱们?薛辛明?老子......”随后就“哇啦哇啦”骂起来没完。 “海叔。”我挠挠脑袋道:“你估计是谁要害咱们?有办法对付吗?” “飞头和神打咱倒也是不怕。”海叔顿了顿道:“只是......只是你对付了这两样还是没用啊,不把背后的人揪出来的话你知道下次还会来啥?飞头蛮是妖怪,要害咱们的人不至于从日本弄来妖怪。你们遇见的飞头还口喷血雾,应该是百花飞头降,是马来西亚的没错了。我也是老糊涂了,以为遇不到这东西,也就没教你们怎么对付。多亏我师祖显灵,不然......唉......” 我踌躇道:“那咱现在咋办?海叔你有办法知道到底是谁吗?” 正说话间耳听得“砰砰砰”几声响,似乎是有人在敲后窗户。 正文 三十三.干股 我三步两步走到后窗,一看是个年轻人,有点面熟但想不起来是谁。那年轻人比了比窗户,回头回脑的往身后看了看。“找谁啊?有事?”我打开窗户问道。 “我啊,不记得了?”那人道:“上次去拘留所接你们的那个,想起来没?” 啊,想起来了。他是北都酒店王老板的手下,上次开着陆虎去拘留所接的我和范胖子。我忙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哥们儿有事?” 那人用手比了比范胖子道:“范哥,你去把前面卷帘门拉上,慢慢拉。” “你干啥啊?”范胖子脑袋不能动,整个身子在椅子上转过来道:“啥玩意整的这么偷偷摸摸的?有事快说,是不是王老板叫你找我们?” “你先关门,快点,关完再说。”那人显得十分焦急,又朝身后看了看。 范胖子一百八十不愿意,站起身来去关门,海叔听着事有蹊跷,也走到窗户跟前。 我道:“说吧,啥事。” 那人道:“你们三个收拾东西从后窗户爬出来,跟我走,王老板找你们。” “你有病吧?!”范胖子拉上卷帘门几步也走回后窗户道:“干啥还得爬窗户啊?有门不会走啊?” “不行、不行,前门有人监视!你们别问了,一会儿见到王老板你们就知道了。别说了,快点吧!”那人急得直拍窗台。 “有人监视?”海叔奇道:“谁监视我们?” 那人苦着脸道:“大爷!别问了,快走吧!再磨叽一会儿被发现了!” “车还在前门呢,王老板在啥地方?你们先去,我开车去。”范胖子说话间在桌子上拿起了车钥匙。 “还开什么车!?”我一把拉住范胖子道:“咱快跟他走。没听出来吗?咱这是摊事了,前门有监视的!” “好,红兵你收拾收拾东西,咱翻窗户走。”海叔听那人说也感觉这事情蹊跷,在抽屉里收拾收拾东西,还没忘记带上他那随身的小酒瓶。 我们三人从后窗户翻出来,那年轻人东张西望,看罢用手一比说上车吧。我一看这次他开来的却是辆丰田,毫不起眼。我们几人上了车,那人说你们把身子趴下,一会儿我叫你们坐起来再坐起来。一踩油门出了小区的大门。 车开出能有五、六分钟,那人道:“行了,你们起来吧。” 范胖子本来脖子就有伤,撅了这么半天弄了满头大汗,起身道:“到底啥意思啊?” 那人道:“具体啥意思你问我也是白问,反正前门有人监视你们,王老板叫我从后窗户把你们接出去,到了地方问王老板就知道了。” 范胖子还想再问,被海叔摆手止住。海叔道:“那王老板买卖做得那么大,没空和咱们逗着玩。他这么搞一定有他的道理,别胡闹了,到底因为啥一会儿就知道了。” 开车那人也不说话,车径直开了一个小时,最后居然开得没有了柏油马路,车颠颠簸簸走着土道到了农村。海叔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我和范胖子百无聊赖,范红兵几次想张嘴问那司机,想想自己又忍住了。 转眼间汽车开进了一个村子,村东头有一个三层小楼与众不同,非常显眼。那人道:“到了、到了,王老板等着你们呢。” “哎呀老陈啊,你可回来了!”一进屋就见到王老板了,王老板到是非常热情,一把抱住海叔摇了又摇,跟我和范胖子也一一握手。 “啊,我有个不省心的闺女在日本念书,去看看她,这才回来两天。”海叔不紧不慢的坐在沙发上。 范胖子张嘴要问,我用手捅了他一下。心说这死胖子没城府,他把咱们找来的,有事他自然会说,用得着你问? “老陈啊,兄弟是要给你报个信儿,你们爷仨大祸临头了。”王老板一屁股也坐在沙发上,二百多斤压得沙发嘎吱一声。 海叔点了颗烟,缓缓道:“哦?我们爷们儿本本分分的赚几个小钱,哪来的大祸?这真要请兄弟指教了。” 我心里不禁暗挑大指,明明这几天我们遇见这么多事,一准是有问题,这海叔却装得和没事人一样,可实在是比范胖子这个草包高明多了,今天算是又跟这老头儿学了一招。 王老板道:“老兄,咱明人不说暗话,这几天遇见事了吧?” “嗯,遇见了,干我们这行的每天接活儿,天天有事,不知道王老板问的是哪件事?”海叔吐了口烟。 王老板道:“神打的遇见了吧?看没看见一个大脑袋满天飞?”王老板又看了看范胖子这个木乃伊道“没错吧,就是被这些东西伤了吧?” “对!全遇见了!妈的!王老板,你知道是谁搞的鬼?快告诉我,老子和他拼命!”范胖子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哇啦哇啦的就全说出来了。我在茶几下面用脚碰了他一下,范胖子朝我一瞪眼道:“咋的?不能说啊?咱被关在里面时候不全靠王老板照顾?有啥不能说的?”我心说这死胖子要不就是嬉皮笑脸、要不就是横冲直撞,别看有时候能说会道的,但没有心机,算是个正宗草包。 “我本来想等你回来和你商量些事,谁成想就先出了这事。反正都一样,我就告诉你吧。”王老板拿起茶碗咕咚灌了一杯茶,说道“你们和薛局长死了的那个媳妇之间到底是啥事我不清楚,反正薛局长和薛辛明全知道了。这姓范的小兄弟前阵子还揍了薛辛明一顿,两件事加一起人家是不能善罢甘休了。你们的行动现在全有警察监视,那飞头和神打都是薛局长花钱雇的要杀你们。” 我听得一惊,拿了那阚姐一百万不说,她和小王跳楼死了多少和我们也有些干系。现在又是警察监视又是花钱雇人杀我们,这可咋办啊?我脑袋一片空白,手足无措。 “妈的......”范胖子只骂出两个字,也不说话了。海叔却还是不动声色,一声不吭。 王老板见海叔不说话,忙问道:“老陈,你说说你现在准备咋办?” 海叔道:“我们平民百姓惹不起公安局长,还能咋办?我老头子还多少有些本事,他想雇这些人杀我们可也没那么容易,要是叫警察抓我们总得有个说法吧?他公安局长就能随便杀人不成?” “嘿嘿,你可说的轻巧。”王老板冷笑道:“他要真想动用警察杀你们不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 海叔道:“那我也没办法了,老命就在这,杀吧。” 我心说海叔真沉得住气,这王老板找我们来绝对不是给我们报个信儿这么简单。海叔就是不接他话茬,非逼着王老板自己说。 王老板一拍大腿道:“老陈,我不能眼瞅着你们爷仨不管,我到是有个办法。” “哈哈。”海叔打了个哈哈道:“那可麻烦你老弟了,谁好好的不活想死啊?老弟说来听听吧。” 看吧,我猜对了,海叔到底是逼着王老板先说出来了。我不禁转过头去瞪了范胖子一眼,范胖子这会儿也听明白了,朝我挤了下眼。 “唉,实不相瞒啊。”王老板打了个唉声,咬牙道:“我和那薛局长也是仇深似海!我王胖子白手起家打出一片天下,谁不知道我这每一分钱都是实打实的血汗钱?开这个北都大酒店更是搭进去了我全部家当。” 海叔点头称是,王老板继续说道:“也是人心不足,我捉摸着开这北都能赚些大钱,可这年头开大买卖咱上面没有人不行啊!我就托人送钱想结交薛局长,想着好歹有个靠山。谁成想这姓薛的一见面就来了个狮子大开口,硬是要我酒店的四成干股!” 我插话道:“这他也太黑了,就是说你赚一百块里面就有他四十呗?那你也给他?” “不给咋办啊?”王老板眼睛一瞪道:“我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薛局长话里话外的意思要是不给的话我这个买卖也别想开了。他那个媳妇活着的时候月月去我那里查账收钱,等她媳妇死了就换成了薛辛明这小子,不但收钱还直接住我那了!成天花天酒地不说,还指手画脚的,你们揍他一顿可是给我出了气!” 哈哈,我心说这就难怪了。这薛局长一家子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玩你的,临了还得拿你四成利润走。难怪总感觉你俩关系怪怪的,也难怪我们揍了他你还往拘留所里送钱,闹了半天我们是给你出气了。 正文 三十四.伐巫 “这年头你认识穿红的我认识挂绿的,我王胖子也不是白给的。”王老板又道:“我也知道他们这是骑在老子头上拉屎,私下里黑道、白道我也都想了些办法。唉,可惜啊,这薛局长树大根深,我弄不动他。” 海叔点头道:“开大酒店原是离不开和这公安打交道,公安局长拿些干股也是司空见惯,只是这薛局长一张嘴就要四成,胃口大了些。” “老陈我跟你讲。”王老板显得十分激动,往海叔跟前挪了挪身子道:“这气我是受够了!准备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我接话道:“王老板家大业大,万事三思而行。” “是啊,谁说不是呢。”王老板摩拳擦掌道:“就算鱼死网破,网要是不破那鱼不白死了?那薛局长要是没扳倒,我王胖子再被折腾进去,老婆孩子咋办?我这买卖咋办?我自打遇见你们爷仨就感觉这回有希望了!” 海叔一笑道:“我们爷们儿就是耍手艺混饭吃,这俩孩子能攒点儿钱买房子娶媳妇就挺知足了。我们能有啥希望?王老板太抬举了。” “老陈,你说话总这么不实在可有点儿不讲究了。”王老板两个大巴掌一拍道:“兄弟跟你说的可都是实在话。咱们现在是同病相怜,薛局长不倒你也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他要的只是我的钱,你可就不一样了,知道啥叫杀人灭口吧?” 范胖子学得还挺快,一句话也不接了,拿着个茶杯一口一口抿茶水。我心说这王老板说的恐怕不假,那阚姐和小王的事我们知道、杀吴妤的事我们知道、薛局长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们都知道,最主要为了范胖子女朋友这事我们还和薛辛明结了仇,看样子人家是怕我们把这些事情抖出去,要先下手为强了。 “我的意思是这样。”王老板不等海叔说话又连忙说道:“你们爷仨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们不管用什么办法,能不能把这薛局长弄倒?撞邪、撞鬼、夭亡横死什么都行。需要我干什么我尽全力帮你们,把他弄倒你们也就安全了,也没人再惦记我这买卖分我的钱了。我还不让你老陈白干,要多少钱你说个数,我王胖子绝对不还价!” 我一想王老板说的全在理啊,薛局长不倒我们谁也好不了。王老板有钱、海叔有本事,他俩要是联手的话薛局长可就不见得是对手了。只是不知道海叔是啥意思。 “嗯,王老板说的在理。”海叔吧嗒吧嗒嘴道:“只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手艺是让后辈子孙救人,可不是留下来害人的。” 王老板一听海叔话茬不对,急忙道:“人家都要你命了!你还救人?救你自己吧!” “那是自然。”海叔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真要是想要我们这三条命,说不得老头子也只好拼了。”王老板听罢长出了口气,拿起茶杯又喝了一碗。 “万事不要做绝,给对方留点余地总是好的。”海叔探身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王老弟不要见怪。” 王老板拍了海叔肩头一巴掌道:“咱哥俩不用客气,随便说。” “那薛局长要的只是老弟的钱,老弟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海叔道:“你老弟说那薛局长要我们爷仨的命,我是信你的。但他派来的人也都被子乾、红兵打发了,我看他也许就会知难而退了罢。” 王老板一听又急了,连连摇头叹气道:“老陈啊老陈,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知道他一年在我这拿走多少钱?这气我是受不了!你知道他花了多少钱请人杀你们?知难而退?你可拉到吧!你是非得等刀架在脖子上?” “老弟别急啊,听我把话说完。”海叔从兜里掏出小酒瓶“吱喽”喝了一口,抹了抹嘴道:“叫我们鱼死网破也得是到这迫不得已的时候。我的意思是我领这俩孩子出去先避避风头,两个月、三个月的,这要是风平浪静的话不是更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这薛局长认死理非要我们的命,那我们就回来,咱们老哥俩联手给他来一下子。王老弟你看怎么样?” “老陈你也过于仔细了。行,也行,就叫你再看看他有多狠。”王老板道:“我在郑州有个好朋友,也是开酒店的,我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你们三个愿意躲就去那躲俩月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们现在家是回不去了,要走就快走。还有就是你们走后家里去警察搜查、抄家、抓人这都是在所难免,我可也爱莫能助。” 海叔两手一摊道:“他要是真折腾到那个程度我们自然是不能忍着了,保证回来和王老弟商量对策。” “拿五万块钱下来!”王老板朝楼上大喊了一声,刚才接我们来的年轻人在楼上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拿了几沓钱下楼,放在茶几上。 “老陈你也别误会。”王老板把钱往前一推道:“你们现在是回不去家了,这跑路的规矩你也懂,不能刷卡。你们到了郑州吃、喝、穿、住自然全归我那朋友管,这点儿钱你们就拿着当个零花。” 海叔摇头道:“我们都是干活拿工钱,王老板给报了个信儿我们就万分感谢了,咋好意思还拿钱?” “我就跟你实话实说。”王老板大手一挥道:“你老陈这是矫情,非要躲几个月看看。你们上天入地也是没用,早晚回来咱们一起干事。都是自己人,还扯啥不用着的?拿着花吧。” 王老板边站起身子边说道:“咱就这么说好了,你们躲你们的,我这边有啥风声就给你们消息。唉,要我说老陈你就是多余,不弄个网上通缉你是不死心。我先走了,司机和车给你们留下。一会儿叫他开车快点送你们走,越快越好!” 海叔也站起身来道:“王老弟,你这院子能不能借我们用用?” “行啊,还啥借不借的?”王老板道:“你们快点走就是了,还用院子干啥?” “嘿嘿。”海叔一笑道:“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那个马来西亚的降头师既然到了东北,我老头子也不好意让他空手回去。” 王老板自己开车先走了,留下那个年轻人给我们当司机。海叔从包里拿出道袍、道冠穿戴好,又取出毛笔,把纸铺在茶几上刷刷点点写了起来。我和那司机按照海叔的吩咐在屋里抬出张桌子摆在院子中间,我再把法器一样一样的摆好。范胖子说有伤不能干活,手里捧着王老板给的五万块钱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海叔写罢把纸拿在手中,大踏步来到我们摆好的桌子前。我忙问道:“海叔,咱这是要干啥?” “那降头师不知天高地厚!”海叔道:“还敢来咱们中国兴风作浪,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还以为东三省没人。今天做场法事,伐巫!让他知道知道咱爷们儿的手段。” “伐巫?”以前还真没听海叔说过。 “上次在兴城总共就教了你们六、七天,哪教得了那么多?”海叔道:“如遇巫师、蛊师害人,三清弟子是要做法事伐巫的,让他们自食恶果。” 海叔正了正道冠,点燃三柱清香,伸手取过灵符一张焚化。举起三清铃当啷一响,把铃放回桌面,双手拿起刚写完的奏章朗声读到:“弟子陈达海焚香设拜,表奏三清祖师......” 我一看这是学本事的好机会,那死胖子还赖在屋子里面不出来,赶紧回身进屋把范胖子拽了出来。范胖子无精打采、兴致阑珊,双手依然抓着那五万块钱不放。 只听海叔又念道:“番邦鼠辈,浪荡轻狂。犯我中华,扰我上邦。飞头肆虐,倒海翻江。伤我手足,惊怖四方......” 耳听得海叔例数那降头师诸般罪恶我不禁暗自好笑,心说那马来西亚人无非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好像也没海叔说的这么十恶不赦。这说得也未免太狠了,真要是有这么坏的话,拉出去枪毙一小时也值了。 海叔一篇祭文絮絮叨叨的读了半天,例数了降头师五大罪恶,我听着听着也颇感义愤填膺。海叔读罢把表章焚化,拿起一个瓶子,在瓶底贴了张符放回桌上,朝上又拜道:“那番邦妖人养恶鬼、驱阴兵,启请三清祖师传法旨捆缚邪家兵马,令其倒枪停刃,伏地归降。” 海叔言罢,猛然间平地起了一阵旋风,风卷尘沙直上九霄。我赶快抬头往天上看,只见这道旋风径直朝西方去了。 正文 三十五.离愁 眼见这道旋风去了,海叔又焚了一张灵符,闭双目打稽首念念有词。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随尘土飞扬那道旋风又从天而至,刺溜一下钻到刚才贴好符咒的瓶子里。海叔忙拿起塞子把瓶子塞好,“嘿”了一声道:“这小子这么多年的辛苦都在这瓶子里了。”忙吩咐那王老板留下的司机把瓶子埋在院子的角落。 海叔摇铃朝天又拜道:“番邦妖人多行不义,启请三清祖师显神通令其反火自烧,反刀自斫,一身病起.五脏毒生,灾火焚烧......” 哈哈,我心说海叔这老头也够狠的。又砍又烧,这人还能活吗?海叔言罢烧了一道灵符,朝天又拜了三拜,起身再燃三柱清香,脱道冠放在桌子上,看样这场法事算是做完了。 我连忙问道:“海叔,给讲讲呗,这么半天都是怎么回事?” “伐巫之前必须做奏章禀明三清祖师,证明要讨伐之人的确是大奸大恶。”海叔道:“马来人、泰国人都善于养鬼,所以我又启请三清祖师收了他的鬼兵、鬼将。这么一来他就没了帮手,只能靠自己的道行了。” “哈哈。”我笑道:“那他养了那么多年的鬼不是白辛苦了?海叔你最后那些话说的那么狠,那降头师能得个啥下场?” 海叔摇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说的只是反火自烧、反刀自斫,就是说他用什么方法去害人,自己就会得到什么报应。他落个什么下场全凭着自己一念善恶,却不是你海叔说了算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心说看样子海叔这老头心还挺软,是好是坏就看那降头师自己了。 那司机看我们一直说话,待着也不自在,说他先上楼,我们要走时候喊他一声就行。我见司机走了,便问海叔道:“王老板刚才说的我听着可是在理,海叔你咋不答应下来?咱还躲出去几个月干啥?你这么大本事咱就跟薛局长拼了!有啥可怕?咱躲出去了万一警察找到我家里我可没办法和我妈交代。” “唉。”海叔边脱道袍边说道:“那官场、商场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和他们打交道可比跟神鬼打交道难多了。你咋知道王老板说的都是真的?万一他是借刀杀人呢?咱爷们赚点小钱混个温饱,尽量不要搀和到这些事里。出去躲躲再说吧,如果真像王老板说的那样,没办法也只好拼了。你海叔做的法事是伐巫,我可不会伐局长,你真当我千里之外能取那薛局长首级?” “海叔。”范胖子一直发呆,终于开口说话问海叔道:“那咱们三个这就要去郑州了?” 海叔小声道:“去什么郑州?你俩跟着我去山东吧,找我那老朋友去。一会儿叫司机开车把咱们送过山海关,咱们到了关里再换车。你俩跟那司机可别说漏了,咱只告诉他说是去郑州。” 范胖子扭扭捏捏道:“这个......海叔,实在不行你们两个去躲躲吧,我就不去了,留下来看着买卖。” 海叔道:“虽然那王老板说得不见得全是实话,可薛局长要对付咱这事恐怕是真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红兵你不能留下。” “你有啥话就说。”我杵了范胖子一拳道:“刚才你就在那想事。咋的?怕咱们三个一起走不安全?是不是想自己偷摸儿去兴城找你舅姥姥?” 海叔道:“上次的事情可比不得这次,这神打、飞头降都弄出来了,红兵啊,还是咱们爷们儿在一起安全些。兴城太近,也不方便再去了。” “这话让你俩说的,什么兴城啊?我哪能自己走呢?”范胖子打了个唉声,脸一红道:“我真不是那意思,海叔你误会了。” 我一看范胖子这德行一下恍然大悟:“太子妹?你是因为太子妹?” 海叔奇道:“太子那丫头咋了?” 听我这一说范胖子“腾”的一下连脖子都红了,磕磕巴巴道:“你看......唉......咋说呢,你看我前一个女朋友都弄成那样了,这......这总算又遇见个喜欢的,我还没来得及和人家表白呢。咱这一躲谁知道多长时间啊,这要是真去个一年半载的......” 海叔这下也听明白了,微微一笑自顾自的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不说话了。我劝范胖子道:“总共才见两面,人家太子妹能不能和你在一起还是没谱的事,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要命了吧?咱躲几个月,回来你再找人家说呗。” “那......那万一咱躲出去这段时间他找男朋友了呢?”范胖子一张涨红的胖脸就像海边刚刚升起的太阳。 “我就真没想到你这厚脸皮的人也能脸红。”我笑道:“你就放心吧,太子妹那丫头谁敢要?她模样还挺漂亮,要是有人追早就被追走了,轮不到你个死胖子。” 海叔嘿嘿一笑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红兵你这想法也不算不对,但咱爷们儿避祸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回来你再去追也还来得及。” “唉。”范胖子打了个唉声低头道:“那......那我去见太子妹一面咱再走总行吧?” “这个......”我转头看海叔。 海叔想了想道:“看看就看看去吧,顺便和这孩子说一声最近别去咱们那儿了。咱现在也不安全,不能给她打电话了,她今天在体育馆有课,咱直接去体育馆找她。” 海叔把王老板给的五万块钱分成三份,我们分别带在上身。收拾好东西,把司机在二楼喊了下来。那司机一听说我们还要去体育馆也显得有些为难,说都啥时候了还要去找人道别?咱快走得了。范胖子瞪眼说你少管闲事,我说要见就一定得见,你开你的车就得了。 车开到半路范胖子又闹着要给太子妹买些水果,说空手去不好看。我说你也不是看病人,买水果干啥?有本事买颗钻戒拿去,范胖子听完就开始数刚分到手的钱,说那就买钻戒吧,这钱够吗?我说得了,算我说错了,我怕了你,咱买水果去吧。 体育馆门卫说教武术那丫头在一楼最东面的教室上课呢,你们要学武术?人家好像只收小孩儿。我哈哈一笑说我们是学生家长,给老师送礼来了。范胖子拎了一大兜子水果,我们三个人按门卫指的方向来到了教室门口。 朝教室里探头一看,只见一条身影凌空闪过,太子妹在半空中连踢三腿,身子刚一落地返身又是三脚。她四肢修长,身材比例极佳,天蓝色的三叶草运动背心下雪白、健美的小腹若隐若现。阳光洒进教室,她鼻尖的汗水被映得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范胖子看得呆了,我连忙喊了声太子妹。太子妹回头一见是我们多少有些诧异,随即爽朗的一笑,交代了学生们自己练习,转身朝我们走来。 “海叔。”太子妹朝海叔点了个头,笑道:“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也没事先打个电话?不用担心,我胳膊真没事了,你看、你看。”说着就把肩膀凑过来给我们看,眼见这如雪的双臂我不禁脸一红往后退了一步,范胖子吞了口吐沫,脑袋上淌下汗来。 “妹子。”范胖子紧张得把那一兜水果来回换了几次手,磕磕巴巴道:“哥是来跟你告个别的,我们摊上点儿事,出去躲几天。” “啊?怎么回事?”太子妹眨了眨眼,睫毛忽闪了几下,晃得范胖子头晕目眩。 海叔道:“丫头你也别多问了,反正我们出去一阵子,公司你也先别去了。万一真有人找你问我们的事,你就说和我们不太熟就是了,什么都不知道。” “谁跟咱们过不去!?”太子妹小拳头一攥道:“带我去揍他!” 我笑道:“妹子,这事不是你能管的。我们都要跑路了你红兵哥还非说要来看你,哈哈,这份情你领了就行了。” 太子妹呵呵一笑,当胸杵了范胖子一拳道:“看我干啥?我有啥好看的?”范胖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太子妹又道:“不告诉我我也不问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吧。记得事情过去了以后要找我啊!你们这公司的工作我可是真喜欢。要跑路就快走吧,别在我身上耽误时间了。” 我看了一眼范胖子,心说这也算个表白的机会,你个死胖子说不说?范胖子扭扭捏捏的把一兜水果塞在太子妹手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哈哈,真当我是病人啊?还给我买水果干啥?你们快走吧,我可回去上课了。”太子妹朝我们摆了摆手,转身走进教室。范胖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一拽他袖子说咱们也走吧。拉着他没走出几步只听身后太子妹喊道:“先别走!我刚才忘记说了,高屋敬一找到能召袁崇焕显灵的人了!” 正文 三十六.果园 “啊?!”海叔一惊,急忙转身问太子妹道:“高屋敬一找到人了?” “是啊。”太子妹追出来道:“今天他送孩子来上课时候说的,说找到了,今天晚上就要做法事呢。” 海叔眉头一皱,忙问道:“那你知道他这场法事要在什么地方做吗?” “好像说在南城外果园吧?”太子妹挠挠脑袋道:“我也没仔细问人家。你们走你们的吧海叔,我就是忽然想起有这么个事。” “好,丫头你回去上课吧。我知道了。”海叔把太子妹打发回教室,带着我和范胖子往外就走,一言不发、面沉似水。 快走到体育馆门口了,海叔忽然道:“子乾、红兵啊,咱们先不去山东了。你俩跟那司机去郑州吧,我留下来处理点儿事情,随后再去找你们。” “唉。”我打了个唉声道:“海叔,咱现在自身难保,你非得管这闲事?咱不接这活儿就算完事了,别人怎么样和咱没关系啊。” “是啊海叔。”范胖子道:“我俩不可能扔下你。” “人家日本人要干一件事就祖祖辈辈干下去,咱差啥?”海叔道:“咱不能看着人家把袁督师弄去日本这是其一,再说我师祖镇海真人为了阻止这件事把命都搭上了,到了咱们手里就坐视不管了?” “好!”我索性就说道:“既然海叔说非得管的话咱就去管一管,等完事咱们爷仨再一起走,跑路也不差这一天。” 范胖子也忙道:“对啊海叔,带着我们两个,也好给你帮个手。” 海叔思索片刻道:“我是不想连累了你俩。好吧,一会儿出去咱叫那司机先回去,红兵你开车,咱找个地方躲到天黑再去南城外的果园。等事情办完了咱们爷仨一起去山东。” 丰田好好的停在体育馆门口,那司机却没了踪影。范胖子伸手拉了两下车门没拉动,骂骂咧咧道:“草!人跑哪去了?” “买烟去了吧?”我左右望了望,不见那司机踪影。伸手又拉了两下车门,摇头道:“车要是没锁就好了,咱直接开走省着等他了。” “爷们儿,借个火。”说话间从身后走过来一个男的,嘴里叼着根烟,凑到海叔身边借火。 “我这儿有......”范胖子掏兜要拿打火机。 海叔突然伸手朝那人脸上猛击一拳,那人一个踉跄,海叔大喊:“你俩快跑!”随着喊声一脚把那人踹倒在地,转身就往体育馆院里跑。我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在哪儿一下子冒出四、五个人,直扑我和范胖子。耳听警笛声响,两辆警车直冲上人行道。 我顾不得多想,转身跟着海叔就跑。听见身后“噗通”一声,范胖子叫骂声大作。完了,看样子范胖子被抓住了。我也不敢回头看,追在海叔身后没头没脑的跑。海叔没进体育馆的大楼,拐了个弯直奔后院墙。“快跳!”我爬到墙上,海叔在我屁股上用力一顶,我翻身过墙“啪嚓”摔在了地上。海叔随后跳出,只听得墙里一片吵杂,看样子警察是追上来了。 海叔一把从地上把我拉起来,我俩直接跑过马路,冲进一家超级市场。自从大学毕业我就再也没跑步,这次连跑带翻墙累得我一口气喘不过来大声咳嗽。超市里人山人,海叔拉着我在人流中快步穿行,我这时才敢回头看看,没见有警察追上来。 好不容易喘过这口气,我边疾步跟着海叔边问道:“海叔!范胖子咋办?” 海叔回头看了一眼道:“别说话,快走!” 我和海叔在超市的二楼停车场翻了出去,拦了辆出租车一直往北开。海叔一句话也不说,我这才发现刚才从体育馆跳出来摔破了裤子,膝盖出血、两手也破了皮,屁股隐隐作痛。连换了四台出租车,东南西北的兜了好几个圈子,最后车停在了城南,我和海叔步行到了果园附近的一个小农家饭店。 小包房,土炕、炕桌,我和海叔盘腿坐在炕上要了两瓶饮料、点了几个小菜,服务员转身出去了。 “咱咋办啊海叔?”我生平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急的脑袋冒汗、语无伦次道:“范胖子被抓了吧?范胖子咋办?” 海叔把窗户推开探头出去看了看,外面是条小路,曲曲弯弯直通到后面的村子。他看罢点了点头,坐回来喝了口水,咬牙道:“王老板没说错,那薛局长这是下手了。红兵落在他们手上,咱这回不能躲着了。” 我点了根烟,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忙又问道:“海叔你有办法对付那薛局长吗?咱能把范胖子救出来吗?” 海叔沉吟片刻道:“对付薛局长我还是有点儿办法的,只是咱总得见到他人啊。我刚才想了想,王老板的司机估计也被抓了,他那里咱是不能去了。找薛局长咱总不能去公安局吧?我寻思他在海边不是有个别墅嘛,咱爷俩想个办法混进去,给他来个守株待兔,十天八天早晚等到他。” “海叔,咱俩可不能杀人啊,犯法的不能干。”我连忙道:“闹成现在这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交代呢。” 海叔道:“净说傻话,你以为我带你去杀薛局长?咱们见个面我跟他谈谈,谈明白了你和红兵自然就都没事了。” “谈谈?”我心说能行吗?想想心里就不服气,又问海叔道:“咱也没犯法啊,他公安局长抓住咱还能把咱们咋样?” “嘿嘿。”海叔端起酒盅喝了一口,说道:“他们今天没直接开枪就算咱爷们儿拣着,外地有个什么罪都没犯的生意人,还被公安局长派人直接打了150多枪呢,这新闻你没听过?被他们抓进去还有好?随便按个罪名就把你关起来了,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草!”我一想海叔说的句句实话,看样子也只能指望去听涛别院等薛局长“谈谈”了。 “我是这么想的。”海叔道:“咱们爷俩今天晚上还是去果园,把高屋敬一的事情处理了。然后就多买些吃喝,趁后半夜想想办法混进薛局长的别墅等他。你看咋样?” “这......”我心说海叔这老头儿可也真是有点儿一根筋,都啥时候了还惦记着高屋敬一的那场法事?可到了现在又实在不好说什么,索性走一步算一步吧“好,就按海叔说的办。对了海叔,刚才你咋知道找你借火的是警察?” “这还用问?那小子腰上鼓鼓囊囊,有枪。”海叔又抿了一口酒。 南城外是几座不高的山,山坡上都是果农承包的苹果园,满树的苹果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我和海叔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坡上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找到高屋敬一。秋夜凉风阵阵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海叔。”我东张西望道:“那高屋敬一是不是没来啊?” 海叔不说话,边走边朝四下打量。忽听“叮”的一声清脆铃响,夜深人静传的老远。顺铃声找去,黑暗中见山腰有个小火苗闪来闪去,火苗旁恍惚有几个人影。海叔赶紧一猫腰,拉着我朝铃声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离那几个人还有十多米停住了脚步,我俩一侧身藏在果树后。探头一看,只见空地上摆一张桌子,桌子旁边两个人背对着我,一人身穿道袍、一人是普通穿着,看不见这俩人的脸,旁边侧身站着的我到是认识,正是高屋敬一。还真别说,让我们找到了,也不知道海叔要怎么办? 只见穿道袍的人把宝剑上烧着了的灵符晃了晃,纸灰飞化随风飘散。那人把宝剑交给身边的人,伸手在桌子上拿起一幅奏章,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辽西布衣闫德彰焚香设拜,启请大明兵部尚书、右副都御使、蓟辽督师......” 这闫德彰是什么人?他能招袁崇焕显灵?我看了看海叔,海叔往前迈了一步,略一迟疑又退了回来。 闫德彰又念道:“袁督师镇山海阻蛮夷为明之屏障;筑宁远抚流民乃百姓救星;夺锦州收失地振中华士气。如梁卓如之言:百姓若夫以一身之言动、进退、生死,关系国家之安危、民族之隆替者,于古未始有之。有之,则袁督师其人也。古人诚不我欺......” 这闫德彰引经据典、比古论今,一篇章奏足足念了有二十分钟。读罢将章奏焚于桌前,手持三清铃“当啷”一响,转身哈哈大笑道:“陈达海!鬼鬼祟祟的不是好汉,出来见一面吧!” 正文 三十七.故国 “嘿嘿。”海叔一笑在树后转了出来,拱手道:“我一猜接这个买卖的就是闫老兄,想来别人也没有这个本事。”我紧跟海叔身后,听海叔的话茬他和这闫德彰还是老熟人。 “少跟我套近乎。”闫德彰眼睛一瞪,手向前一伸道:“交出来吧。” 海叔奇道:“不知道老哥让我交什么出来?” “别装蒜!”闫德彰怒道:“我还是那句老话,两样宝贝你随便交出来一样就行,咱俩从此后井水不犯河水。” 海叔摇了摇头道:“那两样东西是我师祖镇海真人留下来的遗物,传到我父亲手里再传给我,怎能轻易交给外人?” “谁是外人!?”闫德彰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那镇海真人是你师祖就不是我师祖了?你爸是他徒弟我爸就不是了?留下的遗物就应该平分!” 海叔叹了口气道:“闫兄,令尊早年已被镇海真人开革出本门,这些陈年旧事还提他做什么?” 听这意思闫德彰的父亲也是镇海真人的徒弟,不知道为什么被老真人开除了?我心说也不知道镇海真人留下了什么宝贝?看样子闫德彰和海叔为了争这宝贝以前就闹过矛盾。听他们说到镇海真人的遗物我忽然想起了我那口宝剑,万幸放在“公司”没带出来,不然这一路逃亡可真是不容易保管。 “放屁!”闫德彰向前大跨了一步,脸色铁青双手攥拳道:“谁说我爸被开革了!?那都是你家老爷子活着的时候胡说八道编造出来的!” 海叔笑道:“闫老兄别发这么大的火,难不成你深更半夜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我要宝贝的?” “好好好,咱俩的帐也不是一天两天算得明白的!跑不了你小子!”闫德彰一摆手道:“滚吧,别耽误老子赚钱!” “那我也就有啥说啥了。”海叔用手一指高屋敬一对闫德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是镇海真人的传人,想当年老真人为了此事羽化新京,今天你却来帮这个日本人?闫老兄,他日九泉之下你可有面目见你父亲?可有面目见镇海真人!?” 还没等闫德彰说话,高屋敬一往前一步向海叔鞠躬道:“我告诉杨老师今天晚上做法事就是想请阁下前来,阁下既然来了,听高屋敬一说几句如何?” 听高屋这一说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告诉太子妹今天晚上在果园做法事是这个目的。他算计好太子妹准把这事告诉我们,是特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我心中敌意大增,向四下望了望,黑漆漆的也不见有什么人埋伏。那闫德彰身边只带着一个年轻人,想想就算有什么意外我和海叔以二对三应该也不会吃什么大亏。 海叔面色阴沉,对高屋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只要有我在,任凭你口吐莲花也休想把袁督师带回日本。” “这几十年的误会实在是太深了。”高屋敬一道:“我这些天想了想,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和阁下终究无法联手,不联手的话我高屋家族几代人的愿望是无法完成的。” 海叔双手抱肩冷笑不语。高屋敬一继续说道:“几位可知道高屋敬一是哪国人?” “日本人呗。”我接话道:“难不成你还是中国人?” “哈哈哈哈。”高屋敬一仰天大笑,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中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树上的麻雀惊得“呼噜”飞起了一大片。高屋笑罢朗声道:“我高屋家族世世代代都是琉球国人!” 海叔听了也是一愣:“琉球早就变成了日本的冲绳县,这世上还哪来的琉球国?” 高屋敬一正色道:“我琉球国尚氏皇族尚在、琉球国民高屋家族尚在,谁说世上没有琉球国!?” “哈哈!”那闫德彰打了个哈哈道:“照这么说来高屋先生是想要复国喽?” 高屋敬一朝海叔和闫德彰鞠躬道:“我祖父当年无法明言,这就是多年来的误会所在。高屋家族几代人念念不忘光复我琉球国,对中国人却是没有丝毫敌意。” “这我就听不明白了。”海叔奇道:“你光复你的琉球国,为什么跑到中国要见袁督师?” “唉……”高屋敬一打了个唉声,缓缓道:“光复故国千难万险,阁下听我从头说起吧......” 原来几百年前在琉球列岛上就有一个琉球国,国王“尚”氏。隋朝隋炀帝令羽骑尉朱宽访求异俗,始至此国地界。万涛间远而望之,蟠旋蜿延,若虬浮水中,故因以名“琉虬”。后《隋书》中有《琉求传》改称其为“琉求”。到明朝洪武年间,明太祖朱元璋派使臣杨载携带诏书出使琉球,诏书中称其为琉球。从此“琉球”就成为正式名称。 1609年琉球国遭日本侵略,直至1879年日本向琉球秘密派出军警人员,采取突然行动,在首里城向琉球王代理今归仁王子命令交出政权。随后日本宣布“废琉置县”,即将琉球国改为冲绳县。随即大肆抢掠清琉往来的文书、文物和宝印,以及琉球国的政府档案,企图销毁和隐匿历史见证。并强迫琉球尚泰王等前去日本。琉球王国仍拼死反抗,发出血泪抗议,并曾秘密派官员赴天津谒见李鸿章,请求大清国“尽逐日兵出境”。清政府也据理与日本力争过,但终究因为国力日衰,未能派兵援助琉球。当时,琉球国陈情通事林世功还在北京壮烈自杀,以死抗议日本侵略,请求大清国出兵。然而“自为一国”的琉球还是生生被日本灭绝了社稷!琉球国正式被并入日本版图。至于后来二战日本战败,琉球归属问题虽几经波折,但终究没改变“冲绳县”的命运。 甲午战争之前琉球人反抗运动此起彼伏,这高屋家族是琉球土著,高屋敬一的祖父高屋毅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赶走日本人恢复故国、保尚氏重登王位。琉球本就是小国寡民,经年的反抗运动更使得琉球土著伤亡殆尽,没死的还有不少跑到了大清国,高屋毅势单力孤,一时苦无良策。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有位朋友送来一本古书,说是他家传家之宝,让高屋毅好好读一读,也许对复国有些帮助。高屋毅读了几页就大吃一惊,这书上记载的都是些闻所未闻奇谈怪事、神鬼法术。读来读去发现书中有一章名为《乱国》,说的是国之将亡必然妖孽丛生,日本安平时代幕府专权、王室暗弱致百鬼夜行。其实反之亦然,如有凶灵、悍鬼作祟则国家必乱。 高屋毅读到这里好像见到了一丝光亮,继续读下去居然在这一章的末尾看到了名为“八鬼乱国”的法术。书中说如能在本国擒得八名凶灵恶鬼送去异国,这些恶鬼无法还乡必然为祸该国,则其国必亡。高屋毅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朋友送书来的原因。将本国鬼送去外国,外国必亡。那我把外国恶鬼弄到日本的话日本不就亡了吗?就算日本不亡,举国大乱之际不也正是我琉球复国的最好时机吗? 高屋毅忙把送书的朋友请到家里密谈,朋友说书中虽然记载是“八鬼”,估计也只是个形容,若真能弄来“恶鬼”的话我看一个、两个的就足够“祸”了日本。朋友又说这事他之前仔细盘算过,符合过世时间不算太久的、外国的,还要生前威名显赫、麾下兵多将广这么多条件的,算来算去大明朝袁崇焕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这袁崇焕麾下关宁铁骑举世无双,要能把他的鬼魂抓来日本,那关宁铁骑自然是左右相随,岂不是抓一个胜过八个?袁崇焕临终有言“永镇辽东”,你把他弄来日本他岂肯善罢甘休?这不正好“乱”日本一个实实在在? 高屋毅越听朋友说得越有道理,下了决心要招袁崇焕显灵。正赶上日本向亚洲诸国发动侵略战争,高屋毅一想这时候要是能做成“八鬼乱国”之法,日本可实在是内忧外患了,这可真是天赐良机。随即应征从军前往中国,又在日本重金礼聘了一位阴阳师,只等召袁崇焕显灵,就命这阴阳师抓了送回日本。 高屋毅随部驻防新京,派下人去一打听就找到了赫赫有名的镇海真人。可是这高屋所谋之事实在无法明言,迫不得已之下就抓了海叔那当时只有十岁的父亲做人质,逼着老道招袁崇焕显灵。接下来的事情就乱套了,老镇海上战报求来了袁崇焕麾下的鬼兵鬼将,长春城外一战杀得人仰马翻。高屋毅凭阴阳师舍命救出,终生没能完成心愿郁郁而终。 “其中的误会高屋敬一都和两位讲清楚了。”高屋敬一又鞠躬道:“恳请两位助我琉球复国!” 正文 三十八.埋伏 “哈哈,好样的。”闫德彰朝高屋敬一挑了个大拇指道:“小日本子不是好东西。我不管你要建什么国,反正你是对付日本人,我老闫没说的,一定帮你。” “多谢阁下仗义援手!”高屋敬一又鞠一躬。 闫德彰朝海叔道:“你小子要帮忙我就考虑分你一份,都是一个祖师爷,我也不吃独食。你要是不帮忙就快滚,老子看你阴阳怪气的德行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海叔一笑,不理闫德彰却转身问我道:“子乾啊,你听明白没?你说这事咱应该咋办?” 听这高屋敬一说完这些事,我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只是没想到海叔会问我。我向海叔点了个头,转身问高屋敬一道:“高屋先生,请问琉球遗民现在能不能吃饱穿暖?” 高屋道:“日本国生活富足,琉球遗民勤劳朴实,吃穿自然不成问题。我说句难听的话,琉球国民的生活恐怕比中国还要强一些。” 我道:“琉球遗民生老病死有难处吗?” 高屋道:“生病自己花费三分之一,也还承担得起。” 我又问道:“想必日本人欺压琉球遗民不让孩子上学?” 高屋道:“没有,九年教育是真正免费的。” “琉球遗民不可以拥有土地房屋?” “可以拥有。” “日本军警欺压琉球遗民?” “没有。” “种族隔离限制琉球人行动?” “没有。” “琉球遗民不许参加投票选举?” “可以参加。”高屋敬一道:“我明白你问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衣食富足也不能抵消我高屋家族光复故国的决心!”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问罢退回海叔身后。 “他妈的!小崽子唧唧歪歪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闫德彰从怀里抽出一张灵符“忽”的点燃,怒道:“老的不是东西,带出个小的也不知所谓。快滚!快滚!老子改了主意了,这钱我自己赚了。” 闫德彰身旁的年轻人眼眉一立道:“没听见我师傅叫你们滚吗!?” “且慢!”海叔抢上几步“嘭”的一把抓住闫德彰的手腕道:“闫兄先别忙着做法,听兄弟说几句。” 闫德彰使劲把手一甩,怎料海叔抓得太紧,甩了两下没甩掉。“去你妈的!”随一声怒骂,忽然抬腿朝海叔肚子就是一脚。 海叔一侧身,闫德彰一脚踢空。海叔放手向后退了两步道:“闫老哥,咱这老胳膊老腿的就别比划了,叫外人笑话。”闫德彰身边的年轻人伸手“哗啦”一声把宝剑抽了出来,闫德彰一摆手,那年轻人“哼”了一声又把宝剑摔在桌子上。 “高屋先生,听我老头子说几句吧。”海叔道:“几千年前这世界上没有中国也没有日本,更别说什么琉球国了。后来慢慢的人多了,聚在一起就成了家,家多了聚在一起就成了国。高屋先生,依你看来是先有人后有国呢?还是先有国后有人呢?” 高屋道:“诚如阁下所言,原始社会茹毛饮血,哪来的国?自然是先有人。” “对啊,没有人哪来的国?”海叔点头道:“可见人在国之上。同样道理,家也在国之上。如果连个人的权益无法受到保护还谈什么保家卫国?如果父母生病看不起医生、孩子上学交不起学费还谈什么民族复兴?” 我不由连连点头,海叔说的十分有理。 海叔又道:“我中华历史悠久,唐宋元明清哪朝不是中国?哪朝没有灭亡?该死的都死了,该亡的都亡了,但中国亡了吗?死的不过是王侯将相,亡的不过是当朝权贵,可中华百姓还是中华百姓。” “说的好像有理,其实就是放屁!”闫德彰呸了一口道:“人家要把小日本子赶走,恢复琉球国,和你说这些是一回事吗?” 海叔不理闫德彰,又说道:“琉球遗民衣食富足,生育、医疗、教育、住房条件都领先于亚洲其他国家。言论自由、选举自由,真可谓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人自由则全家自由,家家自由、幸福,那可真算是国富民强了。这个国家的名字叫琉球还是日本有什么分别吗?在位的是日本天皇还是琉球尚氏又有什么区别?” “呸!”闫德彰又吐了一口道:“照你这么说要是谁占了中国只要给你什么幸福、自由你就当汉奸卖国贼了呗?” “哈哈。”海叔仰天一笑道:“闫兄抬举了,请问咱们脚下哪一寸土地属于我们?哪些资源属于我们?哪些权利属于我们?卖?我有什么资格卖?我能卖什么?女真人侵占我中华275年,咱们祖辈早已把这个汉奸当得实实在在。可清朝算不算中国呢?大清倒台之后人们为什么没有恢复大明呢?只要老百姓安居乐业,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是中国!城头更换大王旗罢了,老百姓谁管他改朝换代?” 高屋敬一低头不语,海叔又道:“日本当年侵我中华,我陈达海和小鬼子也有国仇家恨。如果琉球遗民被欺压得民不聊生,那讲不了说不起,咱豁出身家性命也要干他一家伙。可当今日本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你如果挑起这场事端,日本人不说,单讲你琉球遗民要死多少人?到时候战乱不息、百姓流离失所都是你一人之过!” “闫兄。”海叔转身对闫德彰说道:“你我都是三清的门人弟子,抓鬼降妖那是本行,也是吃饭的买卖。但挑起别国内乱,百姓家破人亡我们可是承担不起。”海叔又对高屋道:“琉球那尚氏皇族现如今是什么样的人?当真复国成功他会采取什么政策?你琉球遗民能像今天这样安居乐业吗?高屋先生,这些你心里都有数吗?” “这个......”高屋敬一被海叔说得额头见了汗珠,勉强答道:“复国艰难,这些事情还没来得及考虑。总之高屋敬一不敢忘记祖辈遗命。” 我插话道:“朝堂之上若是独夫民贼,百姓自然容不下他。祸起萧墙,败亡指日可待。但日本一片歌舞升平,日本人、琉球人无不安居乐业。高屋先生放着家族企业不好好管理,却跑来中国谋什么恢复琉球。嘿嘿,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您这是不务正业了。” 高屋敬一仰面打了个唉声,我又道:“我年纪小,见识也浅,就跟你说一个我邻居的事吧。我邻居家五岁的孩子得了白血病,医生说要治这病最少也要五六十万块钱。现在我邻居小两口卖房、举债也还没凑够这个数。前阵子我去医院看孩子,扔下两千块钱,那也只是杯水车薪。你琉球遗民的孩子现在不至于如此吧?就算琉球国当真复国成功,你敢保证国民的待遇和现在一样吗?万一弄成我家邻居这样,到那时你可真就没脸见你家祖先了。” “唉,造孽啊,那孩子怪可怜的。他妈的,什么世道?”闫德彰也叹了口气道:“高屋先生你琉球国复国以后的事可真得仔细探讨探讨,要是也弄个民不聊生的话,我可跟你背黑锅了。” 我连忙道:“闫大叔说的有道理,高屋先生再考虑考虑吧。” “少他妈套近乎!”闫德彰斜了我一眼道:“谁是你大叔?” “闫老兄为老不尊也不怕年轻人笑话。”海叔笑道:“我们爷俩胡乱说了些自己的见解,希望能就此解开高屋先生的心结。当年日本田中角荣首相来中国索要马王堆古尸辛追,中国愣是一根头发都没舍得给,更何况你一张嘴就要我大明督师?听老头子一句话,复国事大、关系百姓生死存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行之。国家版图历朝历代均有变化,这世界上想复国的可不只你高屋一人,也不只琉球一国,万事顺其自然吧。” 高屋踌躇道:“阁下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只是这......我高屋家族几代人的心愿怎能毁在我手里?” 海叔刚要开口说话,猛的从大树后“噌噌噌”蹿出十多个警察,“不许动!手都给我举起来!”为首的警察一声高喊,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就都逼在了身前。 “妈的!”闫德彰一声冷笑,对海叔道:“老子只顾着听你老小子在这胡说八道,没想到着了黑狗子的道。这些东西是冲你来的?” “老东西你他妈骂谁呢!?”为首的警察骂道:“都他妈给我铐上!往死里打!”两个警察二话不说直扑闫德彰。 闫德彰带来的年轻人忽然一伸腿,冲在前面的警察“妈呀”一声绊了个狗吃屎,“噗通”摔倒在地。那年轻人快如闪电,不等第二个警察反应过来,迎面就是一拳。那警察也不含糊,被这一拳打翻出去直接撞在果树上,一声没吭昏倒在地,枪甩出去老远。 “砰!”那为首的警察朝天鸣了一枪。年轻人听枪响一愣,脑后“啪”的挨了警察一枪托翻身摔倒,后脑鲜血直流。还没等起身,两个警察跑过来用膝盖顶住他腰眼儿“咔嚓”一声扣上了手铐。 这群警察纷纷上前摁住我们,转眼间我和海叔都被戴上了手铐。闫德彰哈哈一笑道:“陈达海啊陈达海,老子今天被你坑了。” 正文 三十九.将军 两个警察上前要抓高屋敬一,高屋往后退了两步高喊道:“我是日本人!你们有什么权利抓我!?这几个人是我雇来的!他们犯了什么罪!?” 警察一听“日本人”三个字脸色马上变了,停住脚步回头看那个为首的。为首的警察听见这里还有日本人也是一惊,忙上前两步道:“日本人来这里搀和什么?你快走吧,这里没你事。” 他妈的!我心说中国人你们就可以随便收拾,看见“洋大人”马上就变成一条狗。算个什么东西?扭头看了看海叔,海叔面无表情,那闫德彰却一直骂骂咧咧的数落海叔的不是。闫德彰带来的年轻人被两个警察压在地上还是不服,身子挺了几下想站起来,被一个警察朝着脑袋“哐哐”踹了两脚。 “我不走!”高屋敬一从兜里掏出证件举在手里道:“你们谁是领队的,过来和我说明白,我雇来的人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无缘无故的打人、抓人,我要去领事馆控告你们!” 为首的警察连软带硬的劝了几句高屋就是不听,挡在前面不让警察把我们带走。对这日本人打也不是、抓也不是,为首的警察颇为尴尬。我心说这可算是新鲜事,中国警察打中国人,到头来我们还要靠日本人保护,将来得把这事说给范胖子听。不知道海叔有没有什么办法脱身?估计他们也不至于因为一个高屋敬一就放了我们吧? 海叔双手被铐在身后,忽然嘿嘿一笑道:“高屋先生,现在知道什么叫国富民强了吧?你亮出日本人的字号,这些狗崽子哪个敢动你?你的事还是多考虑考虑吧。”海叔身后的警察一听这老头儿骂人,抬腿就给了海叔一脚,海叔被人抓着躲闪不开,一脚正踢在大腿上,老头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高屋敬一忙上前搀扶海叔,几个警察拦在中间,一时间拉拉扯扯乱作一团。 那为首的警察略一迟疑,转身朝山下跑去。我踮脚朝山下一看,影影绰绰的停着三辆警车。其实我们但凡注意着点儿早就能发现了,都怪说得热闹,一时大意中了埋伏。那警察跑到一辆警车边上隔着车门和里面说了些什么,只见车门一开,从里面下来一个人。 转眼间那为首的警察和车上下来的人就走到眼前,那人五十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原本为首的警察此刻变得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用手一比那人对高屋敬一道:“这位是我们市公安局的薛局长,今天是薛局长亲自带队抓捕要犯。”我心里一惊,原来这就是薛局长。 薛局长咳嗽一声对高屋敬一道:“中国是法治国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几个是我们公安局全力抓捕的犯罪嫌疑人,你最好不要妨碍执法,不然的话我们只能把你抓回去了,外籍也救不了你!” 这可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我心说薛局长就是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最佳范例。把法律搬出来说得义正辞严,其实你一家子哪有一个好东西?哪有一个遵守法律的?你自己就是个贪赃枉法的狗贼!真想破口大骂他一顿,或者直接当众把他的事抖出来。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想想也许高屋敬一真能把他说服放我们走呢?我可不能图个一时痛快。 “好!我跟你们回去!”高屋敬一丝毫不惧,向前一步道:“你们这么做符合什么司法程序?我要联系我的律师!” 薛局长一皱眉,朝两个警察摆了摆手,警察冲上前把高屋敬一按住,顶在一棵果树上。高屋敬一边挣扎边据理力争,却再也没人理他。几个警察连拖带拽,就把我们往山下拉。 闫德彰被警察拖了两步,忽然朗声念道:“辽西布衣闫德彰恭请袁督师......” 海叔被警察拽着正往前走,转头惊道:“闫老哥你......” “他妈的!废什么话!?快走!”一个警察上前给了闫德彰一个嘴巴,又踹了海叔一脚。 闫德彰双臂被警察架着,猛地两脚腾空朝前就踢,“哗啦”一声踢翻了做法事的香案。香案上的法器稀里哗啦撒了一地,三清铃在地上一路滚了出去,“当啷当啷”铃声清脆传出老远。 “坏了!”海叔一声惊呼。刹那间空中祥云皑皑,果园山坡上金光四起,一眼望去亮如白昼。警察们都惊得呆了,薛局长一下在腰间拔出了手枪。“哈哈。”闫德彰大笑道:“陈达海啊陈达海,到头来是不是还得老子救你?”海叔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转瞬间天空变幻七彩,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山谷中杀声四起、鼓号齐鸣,平地里猛然冒出一队骑兵,这骑兵人人手持一根巨大的三眼铁铳,满身铁盔铁甲看不清容貌。马蹄声轰鸣,着实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骑兵分左右向两旁一闪,露出一面飞豹大旗“呼啦啦”迎风招展。大旗下一匹白马,马上端坐一员大将,三缕油黑的胡须眉清目秀,金盔金甲雪白色的披风。 闫德彰一晃膀子挣脱了早就吓傻了的警察,向前两步倒身便拜,口称:“布衣闫德彰参见袁督师!”随闫德彰一起来的年轻人也赶快跪下。我双腿一软也“噗通”跪倒,海叔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将军拉缰绳提马向前几步,哈哈一笑朗声道:“袁督师巡抚辽东、提督军务关防,岂是尔等要见便见?本帅平辽将军赵率教是也。尔等有何事禀告?速速报来。” 闫德彰本以为招了袁崇焕显灵,哪料想使尽了镇海真人传下来的秘法,却只引来了袁督师麾下的赵率教。回头看了看海叔,两人面面相觑,闫德彰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本来就没打算帮高屋敬一捉袁崇焕,眼看这赵率教,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双膝向前挪了几步高声道:“皮岛余孽作乱!求赵将军救命!” “毛文龙的兵勇!?”赵率教双眉一立怒道:“这还了得?来人啊!将众贼人拿由袁督师发落!” 数百关宁铁骑一声高呼,吼声震耳欲聋。“砰砰”几声铁铳响过,马蹄纷飞众铁骑四下冲开直取这十余名警察。薛局长抬手放了两枪,被骑兵轮铁铳砸在脑袋上仰面摔倒。 后来。 薛局长 第二天我市发生了一件大事,薛局长站在公安局的天台上天女散花一样向楼下撒了三千万现金。官方公布说薛局长是突发性精神分裂,但涉及到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和贪污等问题需要调查。真是破鼓万人捶,也不知道是谁,把阚姐杀吴妤的事也抖了出来。法院查封了房地产公司和钼矿,薛局长被送进了外地的精神病院,此事不了了之。 薛辛明 房地产公司和钼矿没过多久就神奇的转到了市委书记的小舅子名下,薛辛明在薛局长被送进精神病院后下落不明。有人说他卷巨款逃到了加拿大,也有人说他吸毒死在了南方。 高屋敬一 虽然闫德彰用了镇海真人的秘法还是没能召袁崇焕显灵,但高屋敬一恢复琉球国的决心一点儿都没有改变。经过了这件事,也许他认为这个“八鬼乱国”不是什么好主意,没多久高屋敬一返回日本专心编写著作,一本《琉球复国办法》在日本正式出版。前几天邮了两本给海叔,我还没来得及看。 闫德彰 向海叔讨要“宝贝”不果,痛骂海叔一顿后行踪不明。 闫德彰身边的年轻人 随闫德彰走后行踪不明。 王老板 北都大酒店的王老板一直认为薛局长突然发疯是我和海叔做了什么手脚,我也没和他仔细解释其实薛局长不是中了什么法术降头,只是他一魂一魄被赵率教抓走了才搞成这样。总之王老板对我们千恩万谢,给了不少钱不说,还时常帮我们介绍生意。前几天新来了个公安局长,王老板和我们说这个新公安局长是好人、是清官,才要了他酒店的一成干股就答应关照他生意。 关大哥 市委书记的小舅子接手房地产公司后拆迁协议就签署得出奇的顺利,关大哥的战友得到了两处门市房和一个小院子,等回迁后老兵印刷厂和老兵茶舍就能照常营业,七八个老兵高兴的把我们请出去喝了一天的酒。后来听说关大哥路见不平又打了两个城管,但这次他多少学得聪明一些,打完就跑了,谁也没抓到他。 范红兵 薛局长出事以后派出所也没什么必要留着这个死胖子了,就说他传播封建迷信,拘留五天罚款二百。放出来时清点物品,发现被抓时兜里的一万多块钱不翼而飞了。范胖子怒不可遏,三次前往派出所交涉无果。目前专心跟着海叔赚钱,最高理想是追到太子妹的同时也能全款把房子买了。 陈达海 海叔还是老样子,每天拿个小酒瓶喝酒。只是最近几天不怎么来“公司”了,偶尔活儿多忙不过来的时候才出手。我和范胖子怪他不务正业,海叔说他老了,现在开始就得指望我们养活。他还再三叮嘱我们别忘记每次出去干活儿都得分一份儿钱给他。 太子妹 我只知道她姓杨,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她到底叫什么名字。自从范胖子克扣我的工钱全给了太子妹以后,她就成了小富婆,前几天在网上订做了一尊鎏金的三太子像。我说她这钱花的有点儿冤,范胖子倒是不以为然,说以后咱有钱了再请一尊更大的。 我 “公司”福利好、待遇高,我除了每天准时上班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有件事情我到现在还是没搞清楚,海叔为什么把这个天上掉馅饼的好工作给了我? 本卷终 于子乾的故事刚刚写了个开头,袁督师的事也没有结束。请大家继续捧场,第二卷和若干精彩的番外篇陆续更新中。作者急需收藏和推荐票,麻烦微博和天涯来的朋友用两分钟时间注册一个磨铁账号,帮忙作者收藏、投票。感激不尽! 今天只此一更,大家不用贪黑等了。抱歉。 正文 番外1900 1898年戊戌变法惨败,新政仅行103天。慈禧太后发动宫廷政变,幽禁光绪帝,废除全部新政法令。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血染菜市口。 变法失败后,各国领事协助康有为、梁启超等逃离大清国。而后慈禧太后又得知各国公使联合决定“勒令皇太后归政”,反对将光绪软禁于紫禁城瀛台。慈禧太后大怒,鼓动“拳匪”作乱,杀洋人、灭洋教,一时间京津之地刀兵四起。 1900年6月,大清王朝做了一件让全世界震惊的疯狂事情,即突然发布《宣战诏书》,宣布将除了大清王朝自身以外的世界各国统统列为敌人,并从即日起开始与世界各国正式进入战争状态。 身在南方的李鸿章一见此诏书顿感大事不妙,对左右群僚言道:“此乱命也,粤不奉诏”。李鸿章认为,在大清朝廷实力十分脆弱的情况下,如果鲁莽开战势必前景堪忧。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等南方大臣,也在相互通气的前提下确定了共同抗旨以求东南互保的地方策略。 1900年8月,大英帝国、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德意志帝国、俄罗斯帝国、日本帝国、意大利王国、奥匈帝国八国组联军3万余人、军舰24艘由英国海军将领西摩尔率领集结大沽口,对大清开战。 俄国见我大清有机可乘,实在是浑水摸鱼的良机,逐以国防部长兼陆军大臣A.H.库罗帕特金为总参谋长,征调13.5万余官兵,编成四个军,大举入侵我东北地区,以镇压东北义和团运动为名,其目的是驱逐在东北的日本势力、独吞我东北诸省。日军眼见寡不敌众,也不肯吃这眼前亏,撤兵至大连、旅顺一线,这也为日俄战争埋下了伏笔。① 单说这浑河大坝边上有片树林,树荫凉儿下面席地而坐两个道士。左边这个道士看年纪三十多岁,手里掂着一小块儿银子。身边是个小道士,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张大饼,三下五下就吞进了肚子。 小道人拿起葫芦“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水,抿了抿嘴道:“师傅,要说这关外可真是好地方,米饭、馒头、大饼管够。” “哈哈。”道人一笑:“都说牡丹江是稻米仓,那还有假?关里闹拳匪,哪有这白山黑水的地方好过日子?咱爷俩还赚到了银子,等到了奉天给你扯布做件新袍子。” 那小道士又从包里掏出一张大饼,吞了下口水,狠狠心又塞了回去。说道:“要说这关外的财主可真是财大气粗,康屯张家老财主给了好几两银子不说,还给烙了这么一大包的大饼,也够咱爷俩吃到奉天的了。” “照你这个吃法我看可吃不到奉天。”道人哈哈笑道:“你这孩子眼界低,咱们爷们儿千山万水到了关外可不是为了这几张大饼来的。我捉摸着凭你师傅的本事,咱爷俩到奉天多赚些银子,小小的起一座道观,有了个安身立命的窝,这辈子才叫值了。” “那可好!那可好!”小道士道:“我不求别的,跟着师傅天天有大饼、米饭吃我就知足。” 说话间只见大道上尘土四起,浩浩荡荡开来了一支军队。小道士起身就要去看热闹,还没走出两步,被道人一把拉住,两人掩身躲在了一颗大树的后面。 “这是谁的军队啊?”小道士忍不住探头朝大路上张望。 “日本子的。”那道人道:“不是咱大清的官军,这热闹看不得。” 只见这队伍打头的能有二百多日本兵,喊着口令步调整齐,实在是训练有素。这些日本兵后面是四五百中国民夫,推着几十门大炮。最后有一百多名日本兵殿后,刺刀映着日光闪闪耀人双目,实在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他妈的!”小道士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小日本子来咱们大清国神气什么!?” “嘿嘿,他们现在可是神气不起来了。”道人道:“听说俄国老毛子打过来了,这些小日本子是逃跑呢。你看,拉的全是大炮,也不知要运去哪儿。俄国人和日本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以后咱爷们在关外混饭吃,你可得记住,不能跟他们打交道。” 猛听得树林深处一声枪响,小道士吓得一激灵,道人连忙拉住他伏在地上。刹那间枪声大作、伏兵四起,树林里冲出一支马队,为首一匹大青马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油黑的大辫子缠在脖子上,这年轻人一声高喊率众骑兵直奔日本军队杀去。 这队日本人是关东军驻绕阳河的驻屯军,为避俄军锋芒,奉命押送山炮撤军至大连。哪成想会在此遭遇伏击?被骑兵一冲顿时乱了阵脚。浑河大坝两侧喊杀声起,又冲出两支伏兵,日军腹背受敌,一时间溃不成军。 骑兵领队的年轻人在马上“哗啦”拔出马刀,切瓜砍菜一般,一马蹚翻就砍倒了六、七个鬼子。在大坝下冲出来的伏兵领头的是条黑大汉,光着膀子五大三粗,黑得看不清面目,手持一把大号鬼头刀,凶神恶煞一般“嗷嗷”怪叫。小道士趴在地上偷眼望去看得呆了。 几百名中国民夫四散奔逃,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这三百余名日军伤亡殆尽,眼看着还有十几二十个日本兵保护着一名少佐利用有利地形负隅顽抗。 “一个活口儿都不能留!”为首的年轻人翻身下马,手一挥,那黑大汉一手拎刀一手提枪领着几十人就往前冲。 那日本少佐身边的一个大兵忽然撕去了身上的衣服,拔下刺刀朝脸上“咔嚓”划了一刀,这一刀从左眉角一直划到右侧下巴,鲜血“哗啦”一下就淌了下来。领头的年轻人远远看着也是一愣,黑大汉也吓了一跳,不知道日本子搞什么鬼,一摆手带着冲锋队伏低身子停了下来。 日本兵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喊了一通,忽然手舞足蹈跳起舞来。“他妈的!”黑大汉甩手朝那大兵就是一枪。怎料就在这当口剩余的那些日本兵一下组成人墙把跳舞的日本兵围在中间,黑大汉一枪打倒了一个,马上又补上了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刹那间阴云密布,“喀拉”打了一个闪电,大雨瓢泼而下。地上已经被打死的日本兵尸首猛然间站起来一百多个,随那做法的大兵手舞足蹈跳了起来。 “妈了个巴子的!真他妈邪门了!”那领头的年轻人大惊,但好歹是临危不乱。高喊道:“杀!都他妈了个巴子给我杀!” 转瞬间地上三百多具尸首全站了起来,赤手空拳直扑这些伏兵。这些伏兵哪见过这阵势,冲锋陷阵不要紧,杀不死的日本兵没见过。这些死尸刀枪不惧,战场形势顿时逆转,伏兵眨眼工夫就被掐死了二、三十人。 “师傅!”小道士伏在地上扭头看那道人。 道人略一迟疑道:“杀日本人的总不是坏人,咱不能眼看着他们栽跟头。你去护着那首领,我去料理做法的日本法师。万事小心!” 小道士手结杀鬼决,念咒道:“北斗七星,吾召汝名。凶神伏尸,土鬼潜形。八王所随所出地兵,千里谨护吾身。急急如律令。”凝身从地上一跃而起,直奔那为首的年轻人。那首领身边几个护卫已被日本兵扑倒,眼见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小道士,忙喊道:“小孩儿你快跑!他妈的不要命了!?”喊罢挥刀砍了一个死尸,谁成想出刀太重,刀砍到身上拔不出来,那尸体也不知疼痛,伸双手“嘭”的卡住了首领的脖子。 小道士从尸体背后赶到,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连点,转眼间首领周边十多具复活的尸体都被点中,一动不动僵在原地。首领一见大喜,一把拉住小道士道:“真行啊小兄弟!” 再看那道人三蹿两跳到了黑大汉身边,黑大汉不知从哪儿冒出个老道,也是一愣。道人道:“叫你手下的兄弟开枪护我向前!”黑大汉哈哈大笑道:“好老道!老子陪你冲!”说罢一声大喝,身后枪声响如爆豆,老道和黑大汉一前一后直奔那做法的日本兵冲去。 那法师跟前包括日本少佐在内还有四五个活人,眼见黑大汉冲上来“砰砰”放了几枪,黑大汉身子一晃左臂中枪。道人不管那黑大汉,抬脚踢翻了少佐,伸手朝法师就抓。那黑大汉实在是条恶汉,左臂中枪浑然不惧,甩左手把手枪扔在地上,也不管血流如注,抡大刀“咔嚓”一声把日军少佐劈为两半,大刀片儿上下翻飞又砍翻了两名日军。 法师见有人杀到近前,停了舞步向旁一闪,躲开了道人的一爪,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军刀朝道人搂头就砍。道人身子一转躲开这一刀,嗑破中指口中念念有词。黑大汉抡大刀照法师就剁,这法师左手在脸上一抹,“啪”的一声在黑大汉脸上拍了个血手印,黑大汉“哎呀”一声倒退三步仰天摔倒。 那法师挥血手又朝道人拍来,老道围着法师转圈脚步不停,每转到法师背后就用带血的中指在他后背画上几下。法师两三掌拍老道不中,后背阵阵发凉,心中一惊,忙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枚黑色弹丸,朝地上一摔,“嘭”的一声浓烟四起。老道忙从地上捡起黑大汉的鬼头刀,奋力朝旁边一棵大树上掷去。 那树冠浓密,大刀穿破树冠直刺而入。耳听得“啊!”的一声,日本法师从大树上栽了下来,鬼头刀穿透前胸凸出后背。谁料想这法师掉到地上竟然不死,翻身站起,双目呆滞,也不管身上插着的大刀,竟又舞了起来。那年轻首领此刻也赶到近前,朝法师“砰砰”就是两枪。那法师被枪打得连退两步却也不倒,双足上下颠簸舞动不停。四周死尸又起,将伏兵团团围住。 道人快步赶到法师身后,伸手指“刷刷”几下补好了没画完的符咒,高呵一声“福生无量天尊!”,那法师猛然一声惨叫,周身火起,摔倒在地。四下里日本兵的尸体也“扑通扑通”倒在地下,那黑大汉“哎呀妈呀”喊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年轻首领吩咐手下打扫战场,吩咐完毕拉着小道士走到道人身前倒头便拜,口称:“神仙!您是俺老疙瘩的救命恩人!”道人道一声:“不敢当。”闪身躲开,不受他一拜,一伸手把老疙瘩拉了起来。 黑大汉也走了过来,嘿嘿傻笑,拍了拍小道士的脑袋。黑大汉身后跟来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鼻子上架一副眼镜。 教书先生拱手道:“承蒙仙长出手助阵,敢问仙长得道在哪座名山?道号怎么称呼?” 道人稽首道:“好说、好说,贫道俗家姓赵,道号镇海。带着小徒弟闯关东才出关没几天,想着要去奉天落脚。” 还没等教书先生说话,那黑大汉笑忒忒的问小道士道:“小朋友你叫个啥名?” 小道士道:“我俗家姓闫,师傅给起的道号显月。” 教书先生忙拱手道:“原来是镇海真人,失敬失敬。” “哈哈。”黑大汉一笑,也学着教书先生的模样拱手对小道士道:“原来是显月真人,失敬失敬。” 老疙瘩朝教书先生一指道:“这位是孙烈臣孙大哥。”又指了指黑大汉道:“这是汤玉麟汤大哥。”赵镇海连忙稽首施礼。 这时身后跑来一个小兵,高声道:“报告大队长!共歼灭日军326名!缴获山炮42门!炮弹600多发!” “哈哈!哈哈!”老疙瘩仰天大笑道:“好好好!我老疙瘩有大炮了!咱赵家庙保险队有大炮了!” “神仙,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老疙瘩有啥说啥不藏着掖着。”老疙瘩朝赵镇海道:“我们是赵家庙保险队的,也有四五百弟兄。小日本子害怕俄国人,他想跑我也不能让他跑的舒心,打他个伏击就是为了抢这些大炮。等他俄国人来的时候,要是敢招惹我赵家庙,我就用这些大炮伺候老毛子。” 赵镇海道:“倭人暗藏祸心,大队长需谨慎行事。” “我知道小日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疙瘩恨恨道:“可惜我赵家庙人马不多,等有朝一日我兵强马壮......哼哼!” “先不说这些。”老疙瘩又道:“我看仙长师徒二人有通天的本事,现在兵荒马乱,正是英雄用武之时!你二人也别去什么奉天了,到我赵家庙入伙可好!?” 汤玉麟咧嘴笑道:“是啊,去个球奉天!?到赵家庙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做得买卖下来,咱们小秤分金、大秤分银,那有多快活自在?小兄弟!跟大哥走吧!”说话间一把拉住闫显月,左看右看说不出的喜欢。 老疙瘩又道:“这年月男子汉大丈夫正应驰骋沙场,马......马什么裹尸......” 闫显月“噗嗤”笑出声来,小声道:“马革裹尸。” 老疙瘩也不在乎,笑道:“去他妈的裹尸,我就记不得这么多绕嘴的词。反正这男子汉建功立业的时候,还做什么道士?神仙不嫌弃的话,赵家庙保险队的二当家的就是您了!您看怎么样!?” 赵镇海稽首道:“贫道比大队长痴长了几岁,实在称不得什么神仙。我们三清的门人弟子,讲的是清静无为,为生计所迫抓鬼、驱魔无非求个糊口罢了,怎能再生异心干那绿林的营生?恕贫道难以从命,大队长莫怪。” 孙烈臣向前一步道:“仙长可能还不清楚,我们不是什么胡子、土匪,我们是保险队保境安民。朝廷现在用人之际,难说哪天就把我们这队伍收编诏安了,到时候我们也是堂堂的官军,为朝廷效力。我们可不是拉你们爷俩儿入伙当土匪。” 闫显月听老疙瘩和孙烈臣说得头头是道,不禁热血沸腾,心说男子汉为人在世却是应该博得功名,哪怕只是驰骋沙场杀日本鬼子,也比做道士抓鬼吃素要痛快得多。想罢忍不住偷偷拉了拉师傅的衣角,暗道这可是好机会,几百人的队伍师傅一去就是二当家的,要是错过了,以后只怕再也遇不见这么好的事。 赵镇海却只做不知,稽首道:“孙老哥多虑了,为官也好、落草也罢,都不是三清弟子的营生。我师徒二人还要赶往奉天,这就告辞了。” 老疙瘩和孙烈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看留不住也没有办法,汤玉麟拍了拍闫显月的肩头道:“小兄弟,你今后有个大事小情的就到赵家庙找你汤大哥!你汤大哥一匹马两条枪,随叫随到!” 老疙瘩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闫显月偷眼一瞄,上面的大字写的是500两银子!老疙瘩道:“小弟出门在外,身上没带得更多的银子,这点儿钱请神仙拿上,选块风水宝地起一座小道观先委屈栖身,待等我老疙瘩飞黄腾达之时再替仙长修一座好的。” 清朝末年一个官军的月饷无非3两银子,一年干到头也不够40两。老疙瘩一出手就是500两银票,足够一个大兵赚十多年。见这银票赵镇海也是一惊,心说这老疙瘩实在是交朋友的人,出手阔绰、挥金似土,保不齐将来可成大事。连忙摆手后退两步道:“我一个道人哪用得了如此多的银子,这贫道可是不敢受领了。” 汤玉麟老大的不耐烦,一把抢过银票强行塞进赵镇海怀里,说道:“你这道人哪里都好,就是婆婆妈妈的,这几百两银子算个啥?老子当年抢银号那时候,多少银子没见过?要说当年那票买卖......” 孙烈臣一听汤玉麟絮絮叨叨、没头没脑的说起了陈年旧事,连忙上前道:“我们的人马驻扎赵家庙,仙长什么时间得空可以去我们那儿坐坐。” 说话间那闫显月猛然跪倒,“嘭嘭嘭”朝赵镇海磕了三个头。赵镇海一愣,闫显月道:“师傅,这三位大哥说的不假,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咱们总不能吃块大饼求个温饱混日子啊!师傅!你就同意了吧,咱们随这几位大哥去赵家庙吧!” 赵镇海退了一步道:“为师这一辈子只做三清道士,你多说无益,起来随我去吧。” 闫显月咬了咬牙道:“师傅!徒弟不孝!我要随这几位大哥去!” “好样的!好样的!”汤玉麟乐的拍了拍大巴掌道:“你就跟着你汤大哥!有你汤大哥一口吃的就少不了兄弟你的!” 这一来却把老疙瘩弄得十分尴尬,心说这叫什么事啊,本来想拉他师徒入伙,闹来闹去还给他师徒弄掰了。孙烈臣是赵家庙保险队的智囊,却是深谋远虑,盘算着能拉这小道人入伙也好,他师徒这么大的本事,先留下小的,还怕这大的不来?想罢朝老疙瘩使了个眼色,老疙瘩虽然没明白孙烈臣是什么意思,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赵镇海没料到这小小的闫显月会来这么一手,虽然出乎意料但也不动声色,心平气和道:“为师不是阻你飞黄腾达,只是当年我算你命中必有一劫,终生怕见一个皇字,你在为师身边我也好有个照应,你这一去为师可保不住你了。” 闫显月又叩头道:“孩儿此去驰骋沙场百死不悔!” 汤玉麟道:“好兄弟!是条汉子!” “仙长,依我看就这样吧。”孙烈臣笑道:“就劳烦您的弟子先到赵家庙住一阵子,他要是住烦了,您随时去我们那接人,您看这样可好?” 赵镇海不理孙烈臣,双手搀起闫显月道;“好好好,为师不阻拦于你。”闫显月又慌忙跪倒叩头道:“等到孩儿站稳了根基,一定接师傅同住,到时孩儿再尽孝道。” 赵镇海一笑,摆手道:“今日一别你我师徒情分已尽,你不再是我三清门人弟子,还谈什么孝道?你今后好自为之,记得留意这个皇字。” 闫显月一听师傅不再认自己,哇哇放声大哭。汤玉麟拽住他脖领子,一下把闫显月提到马上,众人与赵镇海道别。那老疙瘩翻身上马刚要走,赵镇海想起一件事来,忙问道:“说了这么半天,还没请问大队长尊姓大名?徒弟被人领走了,我还不知道是谁,老道岂不可笑?” 老疙瘩再次翻身下马,拱手道:“兄弟姓张,张作霖的便是。” 注: 汤玉麟 后任东北政务委员会委员、热河省主席兼中国国民革命军36师师长。1949年2月病逝于天津,享年80岁。 孙烈臣 后任东北军陆军总部参谋总长。1924年4月病逝,享年52岁。一生无子女。 张作霖 后任北洋军政府陆海军大元帅,代表中华民国行使统治权,为国家最高元首。1928年6月4日被日军谋杀,炸死于皇姑屯,享年53岁。 ①文中相关史料均引述自公开的正规出版物、电子出版物,不违反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第二卷随后袭来!!! 今天只此一更,大家不用贪黑等了。抱歉。 正文 一.惊魂 夜深人寂,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纱映在男人脸上。这男人四十多岁,身子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脸上稀稀疏疏的胡渣子,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屋顶。 “汪汪、汪汪!”远处传来几声狗叫,男人一惊,身子打挺坐了起来。 “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作死吗!?”男人这一起身惊醒了睡在身边的女人,女人边吼边坐起身子,杵了男人一拳怒道:“不睡觉就滚出去!” “你!你......”男人瞪了瞪眼睛,却还是躺了下来。 女人不依不饶道:“我?我咋了?你他妈给我说清楚!” “你咋了?”男人压低声音道:“你咋了你自己明白!小点声,别吵醒了彦彦。” “王志忠!你没完了是吧!?”女人吼道:“不行就别过了!离婚!” 王志忠气得直哆嗦,声音颤抖道:“李凤琴啊李凤琴!你别欺人太甚!” “咳咳”猛然间从客厅里隐约传来了咳嗽声,李凤琴打了个寒颤闭上了嘴,脸色惨白。她看了看王志忠,抖声道:“你......你听见了吗?”王志忠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屋里的空气凝结了。 两人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却再也没听见咳嗽声。突然“咯吱”一声门响,紧接着就是“踏拉踏拉”的脚步声,应该是睡在另外一个卧室的彦彦起来上厕所吧?李凤琴咬咬牙喊了声“彦彦”,门外却没有了声音。王志忠穿鞋下地,迈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脸色铁青,犹豫着不敢开门看个究竟。 “你他妈也叫老爷们!?”李凤琴虽然也是手脚冰凉,但终究翻身下地冲到了门口,伸手就要开门。 王志忠抢前两步挡在了门口,朝李凤琴摆了摆手,把耳朵贴在门上。门外传来彦彦断断续续的哭声,彦彦边哭边说,也听不清说些什么。李凤琴一把拉开王志忠,开门就闯了出来。 只见彦彦站在客厅中间,背对着夫妻二人。王志忠向四下看了看,也没见什么异常。李凤琴一把拉过彦彦道:“咋的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跟妈说!” 彦彦猛然转过头,李凤琴吃了一惊,只见彦彦五官移位,面目狰狞甚是吓人,彦彦哑着脖子声音低沉道:“我要你给我偿命!!” 王志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两眼发直,嘴里吐出了白沫。还没等李凤琴缓过神来,彦彦双手一挺卡住了李凤琴的脖子,李凤琴“啊”了一声翻身晕倒在地。彦彦松开手,阴森森的看着倒地的夫妻二人,“咳咳咳”又咳了几声。 前阵子范胖子劝了太子妹好几次,说咱们跟着海叔挺赚钱啊,你还教那些孩子干啥?教武术一个月都顶不上咱出去干两三次活儿赚的工钱多。太子妹却不以为然,一是和那些孩子有感情了,咋能说不教就不教?再说把少北拳发扬光大是她师傅的愿望,只要有人学,不给钱也得教。所以太子妹还是休息日教课,平时才隔三差五的来“公司”。范胖子恨天怨地,总是唉声叹气的说这么搞下去没啥表现的机会,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把这丫头追到手。 海城一个老板要开个大型桑拿洗浴,据说得有三千平方米,重金聘请海叔前去筹划,看风水、摆大阵,说是要来个四面来财财兴旺。海叔这老头在家蹲了半个月没来“公司”了,也不知道每天研究点儿啥,一听说这活儿轻巧还有油水,把老头儿乐坏了,屁颠屁颠的背上包就跟人家走了。 公司就剩下我和范胖子,范胖子把卖房子的彩页宣传材料摊了一桌子,拿着计算器算来算去。我说你算个啥?咋算计你那点儿钱也就够买个厕所,要不你就贷款买吧。范胖子摇头晃脑的不理我,百无聊赖我就站在门外和烤羊肉串的孙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眼瞅着一辆出租车停了过来,车门一开下来一个男的,这男人对车里道:“彦彦,扶你妈下车。”车里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扶出了一个女人。这一男一女脸色惨白,男孩却面色红润看着挺精神。女人两脚发软,被男人和男孩搀扶着走到我面前。 那男人道:“请问陈达海陈大师在吗?” “海叔去海城了,有什么事和我说一样。”我一看来生意了,边回答着边把这一家三口让进了“公司”。 我到公司工作以后给海叔提了些意见,其中之一就是应该提升一下公司的工作环境。这公司也太惨了,不装修就不说了,连桌子椅子都没预备多余的,难不成生意都站着谈?海叔虚心接受我的意见,购置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我又叫海叔挥毫写了“道法自然”四个大字,装裱好挂在了墙上,虽说这也不见得就提高了品味,但最起码来个客人也有地方坐了。我陪着这三口人坐下,范胖子压根就当我们不存在,吧嗒着嘴还在按着他手中的计算器。 “我姓王,叫王志忠。”那男人又指了指女人还孩子道:“这是我媳妇李凤琴,我儿子彦彦。” 我忙道:“哈,王大哥找海叔有什么事?跟兄弟说说,兄弟姓于,叫于子乾。” 王志忠道:“是啊,是有事。这个......嗯,有点儿事......怎么说呢......” “看这两句话叫你说的!磕磕巴巴的!有事就说事,怕啥!?”这李凤琴丝毫面子也不给丈夫留,横了一眼王志忠道:“我家闹鬼了!就这事!” 我心说这老娘们可不是善茬,话说回来,看你进门时候那德行,路自己都不能走了,现在却厉害起来了,见到鬼的时候你咋就凶不起来呢?为啥吓成这样呢?心里这么想嘴却不能这么说,我笑了笑道:“哦,这闹鬼也不是啥大事。我们就是干这行的,遇见这事稀松平常。却不知这鬼是什么模样?你们可知他是何来历?和王大哥家有什么渊源?” 李凤琴嘴动了动,却没说话。王志忠道:“说来也惭愧,这鬼是什么模样我们也没看见,他是附在了彦彦身上。但是,但是......” 我道:“鬼附身,嗯,明白了。王大哥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说?你要是知道这鬼的信息越多,咱们的活儿办起来就更顺利。大哥你也没什么可忌讳的,想起什么你就说。” “鬼就是他妈!”李凤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昨天是他妈头七!”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道:“王大哥那你可是白白担心一场了。老人亡故头七回魂是要回家看看的,待等尾七归魂老人家自然就仙游而去了。如果王大哥至孝,不忍见老人家身入那囹围山洞,兄弟倒是可以做场法事帮着超度超度。” 王志忠踌躇道;“这个......这个倒要谢谢兄弟了。只是这......” “不用他说,兄弟你听我的。”李凤琴伸手拍了我大腿一把,忙抢话道:“他妈活着时候就是个泼妇!不讲理!” 我心说就你还有脸说别人是泼妇?我看你自己也不怎么样。 李凤琴又道:“她死了也要折腾活人,昨天半夜就附了彦彦的身,还掐我脖子。你看!”说着用手指着脖子上几道血痕道:“我们两口子都吓晕了,早上才缓过来的。我一家三口眼看就要死在她手里了!谁还给她做法事超度!?” 我瞧了瞧王志忠,王志忠低头不做声。我问李凤琴道:“那依大嫂的意思咱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李凤琴恨恨道:“我听我老姨说遇见这事来找陈达海准没错,抓鬼收妖啊!还能怎么办!?打她个魂飞魄散!看她还怎么折腾我们!” “哈哈!”范胖子放下计算器打了个哈哈,笑道:“怪事!怪事!花钱雇人抓自己的亲妈,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李凤琴听范胖子语带讥讽,眼睛一瞪便要发作,咬咬牙又忍了下来。 我连忙接过话茬道:“大哥大嫂别着急,听兄弟说几句。” 王志忠生怕李凤琴发作,连忙道:“兄弟尽管说。” “这父母是骨肉至亲。”我道:“虎毒不食子,哪有父母要害自己儿女的?哪怕老伯母往生化鬼,也不至于伤害您一家三口。”李凤琴刚要插话,我又道:“咱们中国人讲的就是这孝道。魏晋有个王裒,他母亲活着的时候单单怕听打雷,等她母亲过世之后只要下雨打雷,这王裒必然跪在母亲坟前陪伴母亲。闻雷泣坟的典故就是由此而来。二十四孝流芳百世,人家王裒半夜跪坟头儿都不怕,大哥大嫂又有何惧?” 王志忠听罢又是低头不语,李凤琴道:“小兄弟,你大嫂没读过几天书,你跟我说这些我也不懂,你就说这买卖你们接不接吧?” 范胖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桃木剑和一张灵符,“啪嗒”往桌子上一放,伸手道:“抓你亲妈我们不太方便去,这两样东西拿着吧,木剑挂在门上,符咒给这孩子带在身上。五百块,不赊账。” “我不要这些东西。”李凤琴咬牙道;“你们不帮我收了她我就没命了。” 正文 二.存折 还没等我说话,王志忠连忙道:“兄弟,我家的鬼到底是不是我妈我们两口子也说不太清楚。无论如何他也不该附在孩子身上你说是不?你们还是帮忙给看看去吧,工钱我们该多少给多少。” 我斜眼看了看范胖子,心说咱们开门就是做买卖赚钱,这进门的买卖硬推走好像也是不妥。范胖子挠挠脑袋道:“行啊,既然你当儿子的都不在乎了,我们看看就看看去。” 我道:“那今天晚上我们就去你家看看,要是有作祟的游魂野鬼就顺手收了。万一是你家老伯母的话也可以问个究竟,也许是老人家有什么心愿未了也说不定。” “好!有你们哥俩去我就放心了。”李凤琴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先把彦彦送老姨家去,晚上咱们找个地方汇合后一起去我家。没你们的话我是说啥也不敢回去了。” 我想了想道:“彦彦就不用送走了,晚上一起回去就好。这鬼魂昨夜就附在了彦彦身上,弄不好在孩子身上还会有些线索。” 半夜十二点半,我、范胖子还有这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的坐在王志忠家的客厅。王志忠家是个几十年的老房子,看样子能有80多平方米。三居室一客厅的老式格局,小小的客厅坐了五个人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拥挤。 王志忠“吧嗒吧嗒”一颗接一颗的抽烟,面前烟灰缸里的烟头堆起来老高,眼见他拿着香烟的手不住的微微颤抖。李凤琴面色铁青,也不说话,偶尔仔细端详端详彦彦的脸。彦彦被看了两三次心里有点儿发毛,用手推了下李凤琴道:“妈,你总看我干啥啊?” 李凤琴怒道:“还不是你个小王八蛋?那老东西上了你的身,差点儿把你妈掐死。” “你!你......”王志忠手指着李凤琴一连说了几个“你”字。 “我!?我咋了!?”李凤琴脖子一梗,怒道:“少他妈跟我装屁!” “唉。”王志忠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把手放下了。 “妈,你别和我爸吵了。”彦彦道:“你们说奶奶回来了,我咋没看到?” “啪!”李凤琴一抬手给了彦彦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吓了我一跳。“小王八蛋你还他妈说!?还叫奶奶!?都是你把那老东西招回来的!”李凤琴打了这一巴掌还不罢休,抬手又朝彦彦打去。 “你他妈这是要疯啊!”王志忠实在忍无可忍,站起身来一把拉住李凤琴的手,怒道:“咱家这都啥样了!?你还撒什么泼!?” 李凤琴甩了两下手没甩开,骂道:“王志忠你她妈给我撒手!”也不等王志忠说话,伸左手朝他脸上就挠。 我赶紧上前拉架,心说这他妈叫什么事啊?大半夜的被儿子儿媳妇雇来抓亲妈,鬼还没看见呢,人先打起来了。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把李凤琴两口子分开,王志忠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李凤琴手指着王志忠骂道:“你给我等着,这事咱俩没完!”彦彦抱着李凤琴的大腿,生怕她再上前挠人,脸上却还留着刚被打的红手印。 范胖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动没动,我看了看他道:“咱哥俩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烧香化符引鬼吧。” 范胖子点点头说“也好。”起身就在包里往外掏东西。 哪成想就这会儿工夫,李凤琴猛然甩开彦彦,势如疯虎向前就扑,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抽了王志忠四五个嘴巴。王志忠措不及防,被这一顿嘴巴打得晕头转向,举双手护住脑袋。我赶紧上前要拉,谁知李凤琴身子向后一仰摔倒在地,我一把抓了个空。 李凤琴虽然倒地,但双手不停,抡圆了胳膊左右两边抽自己耳光,夜深人静“啪啪”的耳光声传出老远。彦彦和王志忠赶忙上前要拉住李凤琴,哪知这李凤琴力气太大,两个人拉也拉不住。顷刻间双颊已经抽肿,顺着嘴角渗出了鲜血。李凤琴面目狰狞、口吐鲜血,身子不停抽搐在地上直打挺,场面异常诡异。 “阿嚏!”范胖子一激灵打了个喷嚏,道一声:“来了!”我也缓过神来,看样子是有鬼上了李凤琴的身。 王志忠整个身子压在李凤琴身上,双手抓住李凤琴的手,想把她制住。李凤琴用力一甩,把王志忠整个人甩了出去,“啪嚓”一声撞在茶几上,李凤琴双腿不打弯,“突”的原地站起,屋里的电灯“滋拉滋拉”闪了几下。王志忠大惊道:“兄弟!快帮忙!” 范胖子右手抄起宝剑,左手从包里掏出红手绢一抖,口中颂咒就要往上冲。我赶忙伸手拦住他,连声道:“别胡来!别胡来!” 说罢我右手结了个勘鬼诀,抢前两步朝李凤琴身上一点。李凤琴颓然倒地,人事不知。阴风过处原地显现出一个老太太,这老太太头发花白,略微有些驼背,满脸血污,双眼通红。 “奶奶!”“妈!”王志忠和彦彦同时叫出声来。彦彦近前几步要抓奶奶的手,一把却抓了个空。王志忠“噗通”跪在地上,双唇颤抖,喉咙里“咯咯”几声说不出话来。 我手结勘鬼诀护在身前道:“老伯母有何心愿未了尽管向儿孙说明白,却为何回家搅闹贻害后辈?” “我有何心愿未了?”那鬼魂声音低沉,断断续续道:“我...心愿?你问问我这孝顺的儿子吧!” 王志忠以头触地,“砰砰砰”朝着鬼魂使劲磕头。哭道:“妈啊!您老人家就放过儿子、儿媳妇吧!您老人家就安心去吧!” “安心!?”鬼魂声音凄厉:“我有这么孝顺的儿子我怎么安心!?我死的惨啊!我死的好惨啊!”这鬼嚎之声摄人心魄,我也难免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志忠不敢搭话,还是使劲的磕头。阴气习习扑面,那鬼魂又道:“好儿子,你怎么不跟他们说说我是怎么死的?” “妈!凤琴那天不是故意把您推倒的啊......”王志忠前额磕出了血,哀求道:“妈啊,你就放过我们吧。” 鬼魂阴森森说道:“那你们跟别人说我是怎么死的呢?” “这个......”王志忠磕磕巴巴道:“我们说您老人家是自己摔倒......是自己摔倒的......” 我和范胖子相视点了点头,心说这里面原来还有人命。看样子是李凤琴和婆婆起了争执,把老太太推倒了,老太太摔到了脑袋就过世了。老人家爱摔跟头,自己摔死也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也就没人深究,就这么混过去了。我们是王志忠雇来的,但这老太太又确实死得冤枉,还真有点儿难办。 我咳嗽一声,向那鬼魂问道:“那您老人家这次回来是找他们索命喽?” 鬼魂沉默不语,王志忠磕头如捣蒜。“奶奶!”彦彦叫了声奶奶也跪倒在地。 “索命......”鬼魂喃喃道:“要了他们两口子的命,我这可怜的孙子怎么办......” 听这话茬老太太不是来索命的?这倒简单些。我又问道:“那您老人家是要我们报警,把您这儿媳妇绳之于法吗?” “她是应该千刀万剐!”屋内猛然间阴气大盛,我也不禁打了个哆嗦。那鬼魂又道:“她被抓也是一个死,彦彦不能没有妈啊......” “谢谢妈!谢谢妈!”王志忠一听这事情有缓儿,赶忙又磕起了头。 “逆子!”那鬼魂一声大吼,王志忠平地里向后飞出三五步,“噗通”撞在了墙上。我和范胖子恨他不孝,居然眼见媳妇弑母,虽然他摔得狼狈,我也没上前阻拦。 “您老人家一不索命,又不是要报警抓人,这可就奇怪了。”我摇摇头道:“那您回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什么......”鬼魂声音颤抖,呜呜的哭了起来:“彦彦,我可怜的孙子......”那彦彦看来在奶奶生前和奶奶比较亲,他倒是不怕这鬼魂,膝盖当脚朝前挪了几步,哭道:“奶奶,奶奶我在这儿呢......” 鬼魂道:“你到奶奶床板底下找找,有个存折,你去拿来。” “存折?”彦彦略一迟疑,快步跑去奶奶生前的卧室。转身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存折。 “彦彦,这是奶奶给你存的五万块钱,存折密码就是你的生日。”鬼魂道:“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交给你爸保管,却千万不能告诉你妈。” “奶奶!”彦彦噗通跪倒,放声大哭。 “彦彦!彦彦!”鬼魂吼声凄厉:“你要记住!奶奶是被你妈害死的,等她老的时候你不能对她孝顺!让她孤苦伶仃!你记住奶奶这句话就是替奶奶报仇了!” 我忙道:“老人家您这话说得可不在理,您怎能教孙子不孝顺父母?纵使他母亲十恶不赦,为人子的也应该遵守孝道。” 那鬼魂也不答言,刹那间屋内阴风四起,鬼影飘散,老太太踪迹不见。 正文 三.偶遇 虽说整件事我和范胖子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但王志忠工钱给的却出奇的痛快。大概是因为我和范胖子知道了他母亲去世的真相吧?花钱买个嘴严,怕我们说出去。 坐在车里我和范胖子难免唏嘘。婆媳关系历来是个大难题,剪不断理还乱。到底是应该偏向媳妇还是偏向妈呢?这问题可是难倒了不少男子汉。但媳妇误杀了婆婆,当儿子的还能泰然自若的就不多见了,王志忠他妈算是白白生养了他一场。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太太都死了,还想到孙子可怜,不能报仇,还回来送存折。想到这里顿感心酸。 “饿了。”范胖子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眼时间道:“这都后半夜一点多了。哥们儿,咱吃饭去。” 还真别说,折腾到现在我也饿了。我打了个哈欠道:“吃啥去啊?大半夜的也没啥开着的饭店了。” “吃面条去。”范胖子一打方向盘,车子向东拐。范胖子道:“去那家24小时营业的面馆。” 我们的车和一辆面包车前后脚停在了面馆门口,看样那车里的人也是来吃面的。我和范胖子往面馆里走,路过面包车时就听见车里传出女的叫、男的骂的声音,“噗通噗通”几声响,一开车门下来一胖一瘦两个男的。 胖子回头指着车里骂道:“草泥马!再他妈不老实老子弄死你!” 瘦子用手一拉胖子,朝车里的司机说道:“小赵,看好了,别叫她跑了,我俩吃完就回来。” 我心说这是啥情况?遇见犯罪团伙了?难不成是绑票?偷眼往车里一瞄,只见车里除了一个年轻的司机外,在后座上用绳子捆着一个女人,也就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怎么这么面熟呢?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看啥啊你!”胖子正好走到我身前,怒道:“是你该看的吗?” 范胖子眼睛一瞪就要骂人,我赶忙用手拉把他一拉,三步两步走进面馆。那俩人进面馆之后找了张桌子坐下,离我们坐得也不算太远。 “你小子也够窝囊的!”范胖子把烟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拍,吩咐服务员上面上菜。 “你看见刚才车里那女的了吗?”我问范胖子道:“我看着咋有点儿面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范胖子挠挠脑袋道:“对啊,我看着也面熟啊,是谁呢?这几个人是干啥的?绑票?” “小点儿声。”我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假装吃得津津有味,偷偷留意那一胖一瘦说些什么。 “他妈的!”那胖子猛吸了两口烟,牢骚道:“这叫什么事啊?说是抓回来直接送精神病院去,结果和人家医院还没说妥,大半夜的咱带着这么个累赘往哪儿送?家都回不去!” “嘿嘿。”瘦子一笑道:“你当精神病院不花钱啊?区里送进去那两个在里面住了半年了,咱还欠着人家医药费呢,人家哪肯再收?” “他不收也不行啊!”胖子怒道:“不收往哪儿送?他妈的送区长家去!?” “别着急啊,周副区长不是说和医院联系呢吗?”瘦子喝了口面汤,吧嗒吧嗒嘴道:“一会儿估计就有消息了。” 我和范胖子对看了一眼,心说看样子是我想多了,人家是抓精神病人送医院,不是什么绑票。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政策?精神病住院区政府花钱?精神病真幸福,终于享受免费医疗了。 胖子“秃噜秃噜”吃了几口面条,鼻尖也见了汗,伸手拿起纸巾擦了擦,说道:“要说这死丫头也真能折腾,算这回是被咱们抓回来第三次了吧?都拘留了还不怕,他妈的!送精神病院也是活该!” 拘留?我身子一震,猛然想起来了。车上绑着的女的不就是我和范胖子被拘留时见过的吗?在走廊里被吊起来打的那个。她爸因为拆迁的事自焚死了,坚决上访告状的那个丫头。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看样子范胖子也想起来了,朝我点了点头。 “嗯,这回省心了。”瘦子道:“进了精神病院,没个三年五载的是出不来了。” “要说那薛局长也倒台了啊。”胖子道:“开发商不就是薛局长他那败家儿子吗?就把这事了结了多省心?咋还这么没完没了?” “说的轻巧。”瘦子道:“她爸自焚死了,咋了结?还烧死个警察,咋了结?把烈士待遇追回来?说强拆不对?那以后区里还卖地不?还强拆不?这案子要是翻过来倒霉的不是一个两个,咱区长都够呛。” “也是、也是。”胖子点头道:“要是叫她翻过来,以后那帮拆迁户不就更嚣张了?” 听他俩聊到这里我也叹了口气,这官场商场实在是一环套一环,每个人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倒了你也就连累了我,连累了我你也别想好过。一个拆迁就牵连着这么多人和部门的利益,就算你不想官官相护也没办法,这不止是护别人的事,其实也是自保。难怪薛局长都倒台了,这丫头还得继续上访。 想想这上访女也实在可怜,家破人亡不说,到头来还得被送去精神病院。越想越是于心不忍,我压低声音对范胖子道:“刚才王志忠给的工钱呢?你给我拿两千。” “干啥啊?”范胖子边问边数出两千块钱递给我。 我接过钱道:“我看这丫头可怜,咱帮帮她成不?” 范胖子一碗刀削面吃得已经见了底,仰脖“咕咚”一口把面汤喝了个底朝天。抹了抹嘴说道:“行啊,那丫头不容易,咱遇见了也算有缘。帮吧。但是咋帮啊?不能硬抢吧?” 我招手把服务员喊过来,又要了猪耳朵、红蚶子两盘拌菜,端着两个盘子走到那一胖一瘦跟前往桌子上一放,挨着瘦子坐了下来。 胖子眼睛一翻:“干啥啊你?啥意思?” “没啥、没啥。”我陪笑道:“给两位大哥加点儿菜。” “那可谢谢兄弟了,一起喝点儿吧。”瘦子给我倒了杯酒,微微一笑道:“兄弟还是有事吧?说来听听。” 我手指窗外道:“我刚才看见车上那个女的......” 还没等我说完,那胖子瞪眼道:“咋的?女的咋了?和你啥关系!?” 瘦子不动声色,朝胖子摆了摆手,对我说道:“兄弟你说你的。” “这丫头她爸活着时候我们也算熟识。”我胡编了个由头,继续说道:“她现在的事我也清楚,两位大哥能不能高抬贵手把她放了?我把她带回去好好劝劝,叫她不再闹事也就是了。” “哈哈!”胖子打了个哈哈:“你小子口气不小啊?你带回去?你知道我们把她从保安公司买回来花了多少钱?人家帮我们抓她是白抓的?我们千山万水把她运回来,你一句话我们就放了?” 瘦子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我们哥俩是区信访局的,这是公务,你管不了。” 我掏出从范胖子那拿的两千块钱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道:“两位大哥帮帮忙,她一个二十多岁的丫头,真要关精神病院几年,人不就毁了吗?” “嘿嘿。”瘦子看了看钱道:“这钱我们可是不能拿了。你可知道,这两年区里为了抓她,十万八万的也花了。你快收起来吧。” “去吧、去吧!”胖子摆摆手道:“该干嘛干嘛去吧,少管闲事。” 我见这事也没啥商量的余地,把钱揣回兜里,和这二人点了点头返回我和范胖子的桌子。范胖子道:“咋样?没戏吧?我就说嘛,就你三句话五句话的人家就放人了?” 我叹了口气道:“那咋办?也没别的办法了。” 范胖子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笑嘻嘻道:“要说这丫头身上有血海深仇,你要是娶了她可实在是后患无穷。” “胡说八道!”我道:“谁说娶她?”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范胖子道:“那我就放心了,我是怕你看上人家了,以后要是常年陪人家去上访,我做买卖还没了帮手。” 我道:“你就扯淡吧,一点儿正经的都没有。” “谁说的?”范胖子一本正经道:“我这就是要说正经的。既然你不是看上人家了,那就是纯粹的路见不平了。哥教你个好办法。” 我笑道:“你能有啥办法?” “有啥办法?”范胖子压低声音道:“你拿钱给区里的人,人家是公务在身,咋能放人?一会儿咱哥俩偷摸跟着他们去医院,这大半夜的精神病院也就两三个值班的,你把钱塞给那些值班的,他们收了钱不就放人了吗?随便编个谎,就说半夜跑了,人家也没损失。” “哈,没想到啊。”我一挑大拇指道:“看样子这几天你智商还真上来了。” 范红兵一拍脑袋道:“切,你红兵大哥就指着这家伙吃饭呢。” 没一会儿那一胖一瘦吃完就出了面馆,面包车调头往西开去。 “跟上!快跟上!”我和范胖子开着破捷达尾随其后,我不停的催促范胖子,生怕他跟丢了。 范胖子单手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悠然道:“跟不丢啊,你红兵哥这技术......” 话音未落,猛然间从从路边蹿出两条黑影,一下挡在了车前。范胖子吓得魂飞魄散,猛踩刹车。夜深人静,“吱嘎”一声传出老远。 ------------------------------------------------------------------ 发小说之前有30万字的存稿,结果20天就发了12万。作者属羊的,今年虚岁36了,不是网络写手也没清闲到可以每天什么都不干只坐在那儿码字。这几天我仔细一算计,发出12万字,我补稿才补了3万字,这么搞下去就产生了不可持续性。最近我又准备去一趟外地,还会耽误写作进度。万事量力而为,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为了保证这部小说可以顺顺利利的完成,也只好降低更新速度。我今天就把定时更新弄好,即日起每日一更,保证不断更,直到我存稿多一些再爆发吧。希望朋友们大力支持,你们的支持对一个不是网络写手的作者来说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就写到这里,有时间就给《关东诡事》投票去吧。 正文 四.喋血 我和范胖子惊魂未定,“噗通”一声车前一人俯身趴在车上,脸贴近前挡风玻璃,声音嘶哑吼着:“还我鬼来!”只见这人脸上一条刀疤从左眉角直至右下巴,面目狰狞。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范胖子一声怒骂开车门冲下车去。 我也紧忙下车,范胖子脚刚粘地,那人一把揪住范胖子衣领道:“还我鬼来!”咬字颇为怪异,听来不是本地人。范胖子被吼得莫名其妙,双手向外一推,怒道:“你他妈精神病吧!?走路不知道看车!?” 那人被范胖子推开两步,猛的抡拳就打,范胖子措不及防,一拳正中左颊。范胖子哪肯吃亏,抬腿就是一脚,那人闪身躲过,一拳又中范胖子右脸。范胖子双眼喷火,抡拳又上。那人身子打转躲过一拳,却被我斜刺里一脚踢中大腿,“腾腾腾”退了几步。我高声道:“先别动手!有话好说!” 那人牙咬得“嘎嘣嘣”作响,见他身后站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貌甚是俊美,却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我回手推了推范胖子,朝那人道:“有事说事,动什么手?” “好!”那人怒道:“你们解了我身上的法术,放了我养的小鬼!” 我听得一愣,又仔细端详端详他脸上的刀疤,恍然大悟。难不成他就是那马来西亚的降头师!?会用飞头降的那个?他脸上的刀疤不就是上次被镇海真人的那把剑砍的吗?听他口音根本不是东北人,应该是他没错了。 想到这儿我冷笑道:“哈哈,原来你就是那降头师?” “没错!”降头师道:“就是你小子在我脸上斩了一剑!你解了妖法、还我小鬼,老子就放你一马!” “哈哈。”我笑道:“你这外国人可真逗,中国话学得不错啊,还会自称老子。你拿了人家钱来害我们,我们自然不能等死,一切恶果都是你自作自受。况且我们哥俩也没那本事镇你法术、收你恶鬼,解法术、放鬼兵我们就更不会了,等海叔回来你去求他老人家吧。” “不会!?”降头师龇牙咧嘴面露狰狞道:“也没指望你会!我先杀小的再杀老的!”话音没等落地,猛然向前一蹿,叉双手直奔我脖子掐来。 范胖子伸手把我推开,挥拳正中降头师面门。我心说你小子的降头术已被海叔做法事伐巫给破了,还有什么本事?上次被你的飞头追得满院子跑,这次也到报仇的时候了!趁范胖子一拳命中,我下面就是一脚。那降头师双拳难敌四手,被范胖子当胸又是一拳,身子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后那年轻人就好像没看见我们三个动手一样,还是一动不动。 降头师在身后一摸,亮出一把匕首。隐约见匕首上花纹古朴,似是一件古物。他匕首一挥,直向我脸上划来。我急忙闪身就退,匕首离鼻尖不远处划过。一阵寒意,我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范胖子双手夺刀,降头师压低手腕挺匕首照他肚子就刺,我挥拳击在降头师头上,降头师身子一晃匕首刺空。待等他挺匕首再刺,我飞起一脚踢飞匕首,范胖子“哇呀呀”一声大叫,抡拳打得降头师退了几步,手指降头师怒道:“还跟老子玩刀!?我今天也不欺负你!滚吧!” 那降头师眼见不敌我二人,低头口中喃喃念咒。似乎不是中国话,听不明白念的什么。他还敢念咒?我心说海叔当初做法令你反刀自斫,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自食其果。 猛见那刚才一直不动的年轻人双手结印,右脚在地上跺了几下。我心中一惊,没等缓过神来,那年轻人快似闪电已到得近前,一拳正打在我前胸。这一拳似有千斤之力,我“噗通”摔倒在地,与此同时降头师也颓然坐倒。 范胖子见我倒地,大吼一声朝那年轻人就是一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年轻人双臂一绞,“咔嚓”一声响,惨叫声中范胖子右臂折断。年轻人顺势一拳通天,范胖子被这一拳打得离地老高,仰面摔倒昏了过去。我在地上爬起来向前猛冲,扎开双臂想要将他抱住。不等我扑到近前,那年轻人起右腿一脚踢在我前胸。我心口一热,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向后就飞。 这一口血大半迎面喷在了年轻人身上,这年轻人满脸被鲜血染红,身子猛然一震,转身就跑。我双手拄地想要站起,哪知这一口血就像把身体里的力气全喷了出去,双臂一酸又跌倒在地。那降头师满头大汗、气喘如牛,起身踉踉跄跄朝那年轻人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此时已是午夜两三点钟,范胖子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字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身边偶有一两辆汽车飞驰而过,我勉强背靠着我们那辆捷达坐起身来,咳嗽几声又喷了几口血沫子,脑袋“嗡嗡”直响。 刚才那降头师二人已经是稳赢,取我俩性命实在是易如反掌,为什么就跑了呢?我也没工夫再仔细想这些事,掏出电话直接拨了120叫救护车。 我和范胖子躺在救护车上,范胖子已经转醒,右臂骨折疼得他不停的鬼叫。我心说去医院咱还真有老熟人,也不管是几点钟,又给赵院长打了个电话。赵院长也是讲交情的人,接了电话就说你们哥俩放心,一切交给我安排,我现在马上去医院。 要说有人就是好办事,赵院长凌晨赶到医院,医生们一见院长都如此重视,自然就格外卖力。我和范胖子治疗完毕,居然被安排在了高干病房。高干病房我这辈子是第一次住,或者可以说是第一次见。进门就是个大客厅,有沙发有茶几,装修得富丽堂皇。走过客厅就是病房,两张大床,对过墙上挂着液晶电视。独立的卫生间还可以洗澡。这哪是什么病房啊,简直就是宾馆的套间包房。 我本以为范胖子骨折很疼,可能是睡不着了,哪成想躺那没几分钟就打起了呼噜。折腾了一宿我又累又睏,没一会儿也睡着了。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我坐起身子转脸看了看范胖子,要说这人实在是没心没肺,睡得直吧嗒嘴,看样子还十分香甜。喊了两声没用,我斜着身子手扶床边杵了他一拳。范胖子“吭吭”几声也醒了,抬右手就要去揉眼睛,才想起来右臂已经折断还打着石膏,“他妈的!”不由恨恨骂了一句道:“王八蛋!打折了老子的胳膊!” 本想和范胖子研究研究昨晚的事,哪知这死胖子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电话跟医院的食堂订餐。哇啦哇啦的叫了四五个菜,食堂的人问您是几号病房啊?范胖子眼睛一瞪,朝电话里说哥没号,哥住高干病房! 没一会儿食堂的人就送来了饭菜,临走时还说了句“首长请慢用”。范胖子眼皮都没抬,我心里不禁暗自好笑。 “上次就被这小子的飞头弄得受了伤。”范胖子左手拿筷子十分不习惯,满嘴的大米饭这一说话说话还喷出了几个饭粒“他妈的这次又是这王八蛋!” 一觉醒来腰酸腿疼,伸手拿饭拿菜也疼得我龇牙咧嘴。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也怪海叔,弄什么伐巫。报仇还留个尾巴,祸患啊。” “可不是嘛!”范胖子道:“他还有了帮手!昨天要不是忽然冒出那个神打的,咱们至于被打成这样?” “哈。”我道:“你也看出那是神打的了?” “你当我傻啊!?”范胖子道:“不是神打的是啥?一般人能把我揍这德行?哎呀、哎呀......”说话间可能是碰到了痛处,范胖子疼得叫了几声。 我被踢这一脚直到现在胸中还是发闷,咳嗽了几声道:“奇怪就奇怪在咱俩都被打到了啊,他们为啥又跑了呢?” “可说呢。”范胖子摇头晃脑道:“我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人家赢了啊。” 我低头也吃了几口饭,范胖子三下五下啃完了一只鸡腿,舔了舔手上的油道:“还有件奇怪事,你说那神打的人请的是谁?” “这个海叔以前到是提到过。”我沉吟道:“请关公的出手是大开大合,一招一式颇显古风。” 范胖子点头道:“没错。” 我又道:“请韦陀的招式雍容华贵,有时候看起来就像是跳舞。请那齐天大圣的就不用说了,是人就能看出来。” “还有谁?”范胖子一块红烧肉夹来夹去夹不起来,索性用筷子一戳,红烧肉被串到了筷子上。范胖子晃着筷子道;“这三个都不是。” “哪吒!”我道:“请三太子的招招式式英姿勃发,隐隐似有三头六臂。难道昨天他请的是哪吒!?” “嘿嘿。”范胖子把嘴里的红烧肉咽了下去,缓缓道:“我看八九不离十啊。” “太子妹请的就是三太子啊。”我奇道:“照这么说咱跟三太子也算一家人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唉。”一说到太子妹范胖子打了个唉声道:“这事咱哥俩解决不了,你给海叔打个电话把老头儿喊回来吧。” 喊海叔?海叔去海城才没几天啊,老头儿被重金请走,一定好吃好喝又拿大钱,我想了想有些于心不忍。迟疑道:“海叔过几天自己就回来了吧?现在把他喊回来合适吗?喊回来他也没地方找那降头师去啊?” “那你说咋办?”转眼间范胖子面前已经盘干碗净“万一这俩王八蛋这几天再找上咱们,就凭咱们哥俩现在这个样子,不就完蛋了?” “这个......”我道:“这几天咱俩躺医院出不去,这医院上上下下总有几百号人吧?他们也不至于追到这来。等咱出院,海叔要是还没回来,咱就干活儿拉上太子妹一起,三个人别分开。无非少赚几个钱,有太子妹在咱就不怕他们了。” “对对对!!”范胖子一听太子妹,立马喜笑颜开道:“有我妹子在咱还怕啥?” 吃完就睡、醒了再吃的生活估计是范胖子毕生的追求,天黑下来后他“呼噜呼噜”的又睡着了。我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上访女没救出来,半路上又遇见了降头师。我吐血、范胖子骨折,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也不知想了多久,正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猛然间脚底一阵凉风袭来。我激灵打了个寒颤,抬头朝床尾看去,隐约间一个黑影向我扑来。 正文 五.冤屈 转眼间黑影已经扑到近前,我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上次在电梯里把我误认为“哥哥”的小可,那个跟着李紫怡的小女鬼。小可伏在床头哇哇大哭,我问了两句,她也不答,只是悲声不止。哭声和范胖子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交相辉映,甚是诡异。 这一顿痛哭把我弄得莫名其妙,我忙道:“你可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姐姐呢?” “姐姐......姐姐.....呜呜呜......”小可啜泣道:“姐姐......姐姐被抓走了!好多爷爷奶奶都被抓走了!” “啊!”我惊道:“抓走了?谁抓的?赵院长找人抓的?” “不是赵院长......呜呜呜......”小可又哭了起来。 “你可急死我了。”我道:“别哭了,小可乖,你说明白到底是谁抓的姐姐,我好帮你去救姐姐。” 小可抬头望着我道:“姐姐被外国人抓走了,你能帮我救姐姐回来吗?” “外国人?”我奇道:“哪来的外国人?黄头发蓝眼睛?” “不是、不是。”小可道:“那人也和咱们一个模样,可念咒时说得是外国话,我听不懂。” 我心说亚洲的外国人来医院抓鬼?难不成就是那个马来的降头师?他养的鬼被海叔封在了坛子里,难道就地取材又开始重新抓鬼? 小可又道:“前几天那外国人到了医院就烧了一把草,把大家引过去了。后来姐姐叫我快跑,姐姐......姐姐......呜呜呜......”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忙问道:“那你知道那个外国人把你姐姐他们抓去哪了吗?” “知道、知道,就在城北那片平房......”小可话还没说完,范胖子一骨碌身坐了起来,怒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那嘀咕什么呢!?”我回头再看小可却没了踪影。 我打了个唉声道:“你看吧,这下好了吧?你忽然来这么一声把她吓跑了。” “谁啊?谁跑了?”范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把小可说的事原原本本和范胖子说了一遍,范胖子怒道:“他妈的!又是那个降头师。你还说他不能来医院,人家前几天就来过了。” 我道:“那你说咱咋办?” “咋办?”范胖子道:“还能咋办?和这小子拼了。正好也能救你那鬼朋友。” 我咬咬牙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小子阴魂缠腿,不跟他弄明白了总是不行。刚才小可说他在城北那片平房,咱这就去找他。” “行!”范胖子道:“喊上太子妹,她能对付那个神打的小子。就剩下一个降头师,别看我折了胳膊,咱哥俩二打一,一起揍他还是绰绰有余。” 我给太子妹打了个电话,范胖子折了胳膊不能开车,我俩打了台出租车把太子妹接了出来,直奔城北。 太子妹看我俩鼻青脸肿的模样一肚子问号。伸手拍了下范胖子挂在胸前的胳膊,范胖子疼得“妈呀”一声。“哈。”太子妹道:“看样子你胳膊是真折了,可不是蒙我?你俩怎么搞的?” “唉,妹子。”我打了个唉声道:“我俩都被人打成这样了,可哪有心思逗你。”我就把薛局长如何雇降头师使飞头害我们,海叔又是如何破他法术伐巫,结果人家带来个三太子上身的年轻人这些事都跟太子妹讲了。 太子妹一听有个三太子上身的,奇道:“还有这事?这可真是奇怪了,我可得见见。” “谁说不是呢。”范胖子道:“要说三太子咱是自己人啊,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你就对付那小子,降头师交给我们哥俩了。” “你胳膊都折了,还能打架?”太子妹撇嘴道:“你好好养伤就是了,他俩都交给我了。” “妹子......”听着太子妹关心他的伤势,范胖子颇为激动。声音颤抖道:“妹子......妹子你太好了......” 我心说这死胖子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惦记着他“妹子”呢。范胖子语无伦次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太子妹就当没听见,挽了挽袖子,从胳膊上褪下皮筋,一拢头发绑了个马尾辫子。说话间出租车已经到了城北那一片平房跟前。 要说这片平房可是实在不小,一二百户人家总是有的。这几年造城运动如火如荼,南边愣是把一座山推平了盖起了住宅小区,城北这一片恐怕是市里最后的平房了。刚才范胖子吓走了小可,也没问清楚那个降头师具体藏在哪里,好在那个降头师一次抓了那么多鬼回来,也不难找。我回身在包里拿出罗经,眼盯天池走在前面,范胖子和太子妹紧随我身后。 还没走出几步,就见道边高搭一座灵棚,幽幽暗暗有些灯光。我心说奇怪了,现在不是有政策不让搭灵棚了吗?回头看了范胖子和太子妹一眼,我们三个紧走几步转到了灵棚的正面。正面一看我也不禁大吃一惊,只见灵棚中白布罩着一具尸首,迎面挂着一个用红笔写的斗大的“冤”字。左挑联书写的是“千古奇冤”。右挑联是“沉冤待血”。一张亡者的大照片,是个女孩,看样子至多十四五岁。尸首旁一中年女子伏尸而泣,哭得悲悲切切。灵棚里外男男女女总有六七个人,大多手持棍棒。 看这阵势我就更迷糊了,什么年代了?还有灵堂停尸的?就算这孩子死得冤,找警察破案也就是了,怎么搞成这样?这不是叫往生者更为不安吗?看这灵棚与我们要找的降头师没什么关系,我手托罗经继续往前走。 灵棚外一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棒子,紧走两步迎到我面前道;“小兄弟,留步。” 我见这男人的容貌其实不见得有四十岁,却头发斑白,胡子总有几天没刮过。忙道:“大哥有事吗?” “我看你拿这东西......”男人指了指我手中的罗经道:“你是阴阳先生?” “这个......”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问我,自己想想也心里也有些难受,白念了四年大学,到头来就闹了个“阴阳先生”。我苦笑点头道:“嘿嘿,就算是吧。” “太好了,你们先别走,我有事找你们。”男人回身在灵棚里拉出几把椅子,道:“坐、坐,坐下说。” 范胖子道:“大哥,我们还有事,要不回头再说?” “我就是问问我这事你们能不能弄。”男人道:“耽误不了你们多长时间。” 没奈何我和范胖子就坐了下来,太子妹溜达到灵堂里左一眼右一眼的看来看去。 也没时间客气了,我直接问那男人道:“往生的是您什么人?” “唉。”男人打了个唉声道:“是我闺女。我想问的就是这事。” 这男人的闺女叫王千惠,第一中学初一的学生。学习成绩普普通通,是个老实孩子,平时也不用父母操心。一家人挤在小平房里,虽然条件艰苦一些,但好歹也算家庭和美。哪成想祸从天降,前几天王千惠忽然在学校跳楼了。这对王大哥夫妇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现在家家都是独生子女,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这么大,一场辛苦到头来竹篮打水。 王大哥两口子就奇怪,这孩子和家里也没矛盾,老师也没因为学习成绩的问题找过家长,甚至也没听说她有什么早恋的对象。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跳楼了呢?但是众目睽睽大家都看见了,实在是自己跳楼的。王大哥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去学校收拾王千惠的遗物,在语文书的封皮上发现了孩子写的“李老师我恨你”。 这下王大哥可不干了,难道孩子是班主任李老师逼死的?这老师和孩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李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已婚男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王大哥找李老师质问,李老师却矢口否认与孩子跳楼有牵连。后来王大哥去公安局报警,公安局的人说你家孩子就是跳楼,这是明摆着的事,总不能因为课本上几个字就把人家老师抓起来吧? 这么一来二去的,公安局被王大哥找烦了,答应给调查。王大哥也看出公安局是搪塞他,自然信不过,想来想去孩子不能冤死,就搭起了灵棚停尸喊冤。好在是冬天,东三省苦寒之地,尸首倒也停得住。只是白天公安局来人了,不让搭灵棚闹事,话里话外要来抢尸。没办法,王大哥动员亲戚朋友三班倒,手持棍棒看护尸首。 “孩子死的冤啊!”王大哥拍着大腿道:“我不知道你们这行都是什么规矩,但是我想你们能不能把孩子的鬼魂引来,把事情的经过一清二楚的给我们两口子说明白?我们当父母的也好替她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我低头看了看罗经的天池内顶针不动,王千惠应该不在左近。忙道:“大哥你别着急,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我看你闺女的魂魄不在跟前,可能还得费些手脚。我们现在还有点儿事着急去处理,我给你留下电话、地址,你有空儿就去找我们好不好?” “好好好!这事就拜托你们几位了!”王大哥一听能见到女儿的鬼魂,显得格外激动,颤抖着双手拿出手机记下了我的电话号。 说话间,远处三、四辆警车飞驰而来,从车上冲下十多个警察如狼似虎直奔灵棚。 正文 六.抢尸 王大哥眼见大事不好,振臂一声呼啸,众亲朋好友手持棍棒摆开阵势护住灵棚。这十多个警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胶皮警棍抡圆就打。这些护灵的都是平头百姓,虽说手持棍棒,但哪敢真下手打警察?一时间叫骂声不绝于耳,被打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王大嫂一声尖叫撕心裂肺,率两名妇女从灵棚中冲了出来,迎面抱住一个警察张嘴就咬。 警察被咬得“妈呀”一声惨叫,“砰”的一警棍正砸中王大嫂的脑袋,王大嫂倒退两步一屁股摔坐在地。 “住手!”范胖子抢前一步护住王大嫂,朝那警察怒道:“咋的了说打就打!?你们他妈就这德行还是警察!?” “去你妈的!”那警察哪能听他的?一声怒骂抬腿正踢中范胖子大腿根儿,还不等范胖子反应过来,警察抡警棍又朝他脑袋上打去。 太子妹气得咬牙切齿,头上青筋暴起。只见她双眼一立,抬手就要结印。我赶忙一把将她拉住,低声道:“闹市袭警可不是开玩笑的!”太子妹急得一跺脚道:“那咋办!?”眼见“护灵队”节节败退,我们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我脑门见汗,左右为难。 范胖子单臂带伤挂在胸前,被警察踹了一脚也只能转身就跑。那警察也不追他,抡棍又向别人打去。他跑开几步算是退出了战团,朝我一瞪眼睛道:“算了算了,这闲事咱不管了!这帮王八蛋太他妈不是东西了!也不让人说话啊!” 说话间四个警察抡警棍开道,配合默契指东打西就放倒了几名“护灵队”,已经冲到灵棚当中。两个警察一把抱起尸首,另外两个警察持警棍护卫于左右,返身往灵棚外杀来。 “他妈的!”范胖子骂道:“配合的还真好,干这缺德的活儿还这么训练有素!?抓贼可不见他们这么来劲儿!” 王大哥王大嫂见闺女尸首被抢,一下都红了眼。怒吼声中双双扑向这四个警察,还没等冲到近前,被赶上来的警察两警棍打翻在地,这些警察得势不饶人,警棍上下翻飞打得王大嫂满地翻滚哀嚎不止。王大哥在地上紧爬几步,想要用身子护住王大嫂,却被一个警察两脚踹在脸上,鼻口喷血仰面摔倒。 这时王千惠的尸首已经被塞进了警车,一个警察朝王大哥脑袋上又补了几棍,另几名警察架起王大哥夫妇也扔进了警车。一众“护灵队”哪见过这阵势?眼见着一家三口全数被带走,警笛轰鸣,几辆警车绝尘而去。 这么一闹,整个灵堂已经七零八落。两个妇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男“护灵队员”纷纷拍去身上的尘土、擦拭嘴角的血迹,一边收拾被打翻的桌椅一边高声咒骂。有两个人提议马上追去派出所理论,但说了几次也没人出声附和。 我看了看范胖子和太子妹,三个人都感觉老大的没趣。本来是要找降头师救李紫怡,被王大哥喊住问几句话,谁成想就遇见了这事儿?跟王大哥夫妇就是萍水相逢,实在没必要帮他“袭警”,但眼见这些警察欺压百姓如狼似虎,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没啥可说的了,我手托罗经转身就走,范胖子打了个唉声,拉着太子妹跟在身后。 “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内情?”范胖子边走边嘀咕道:“看样子这孩子的死还真有李老师的事?一个老师能有多大的势力?能调遣这么多警察来抢尸?” “唉。”我眼睛不离罗经的天池,说道:“这哪是什么李老师的势力?这叫消灭兴奋源。这还不懂?” “兴奋源?”太子妹奇道:“什么兴奋源?” 我道:“就是尸体啊,老百姓出了什么事,只要有尸体,尸体就叫兴奋源。有尸体在,家属就可以抬尸闹事,抢走了尸体火化掉,兴奋源就没了,再闹也闹不大了。这消灭兴奋源可是维稳的标准程序,与什么老师无关。” “他妈的!”范胖子骂了一句,只是觉得这事不对,可到底不对在哪里却说不明白,嘟嘟囔囔也听不清说着些什么。 “兴奋源、兴奋源......”太子妹嘴里来回念道着这三个字。 “妈的!活着是人命,死了是尸首,去他妈的兴奋源!老百姓的尸首就不是尸首了?在他们嘴里就变兴奋源了?源他奶奶!”范胖子好像一下子想通了,骂骂咧咧跟在后面。 平房之间的小路曲折坑洼,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两三点钟,我们三个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寻找。猛然见一间平房的小院子里隐约升起缕缕青烟,我低头再看天池内顶针不稳,四下乱转,看来就是这儿了。我一摆手叫范胖子和太子妹停下,伸食指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范胖子蹑手蹑脚走上前来瞧了一眼罗经,也点了点头。太子妹看不懂罗经上什么天池什么顶针,猫腰拔门缝往院子里瞧。我收起罗经,插了个空也从门缝向里观望。没错了!看背影也看得出来,这回算找着了。只见那降头师背对着大门盘腿席地而坐,斜对面隐约是一个坛子,旁边燃起一些不知名的枯草,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词。我往左右又仔细望了望,却不见那个会神打的年轻人。 站直身子仔细想想眼前的事,估摸着坛子里面就是他在医院抓来的鬼了,李紫怡应该也在里面。夺下坛子自然就是救了李紫怡,但我们和这降头师的过节还是解不开。往多说胖揍他一顿,算是报范胖子断臂的仇,那又能怎样呢?不解他法术、不还他养的鬼,到头来他不还是破裤子缠腿的纠缠? 还没等我想明白,太子妹猛地飞起一脚“咔嚓”一声踢开了木门,飞身就进了院子,范胖子紧随其后也闯了进去。我心说这丫头脾气太急,和范胖子一样,一个比一个草包。现在也不容我谋定而后动了,没办法,走一步说一步吧。我三步两步踏进院子来到太子妹近前,耳听破门之声那降头师也是一惊,“刷拉”站起身转了过来。 “妈的!可找到你了!”范胖子手指降头师骂道:“老子折了一条胳膊,这帐咱们今天就算算吧!” 还没等那降头师说话,我便问道:“是不是你去中心医院抓了那些鬼魂?你在南洋兴风作浪我们也不去管你,我们这儿的鬼却不是你说抓就抓的!先放了那些鬼魂再说!” “放!?”那降头师昂首而立,两只眼睛斜楞着咬牙道:“你们破我法术,弄走了我的鬼兵鬼将。这帐咱们还没算清楚,今天又来我这里多管闲事!?我看你们是嫌命太长了!” “少说废话!”范胖子点指怒骂:“前天打我的那小子呢!?叫他出来!” 降头师“哼”了一声没接茬。我朝范胖子摆了摆手,又对降头师道:“咱们之间恩恩怨怨总得有个办法了结。我今天就是来搭救这些鬼魂的,好,你说说,咱们怎样才能算两不相欠? “简单。”降头师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飞头杀你们不成,被斩了一剑,这只能怪我没本事赚这个钱,不关你们的事。我这一剑就当白挨了,咱们两清。” 我点点头,那降头师又咬牙道:“但你们破我法术、拘我鬼兵就是不对!法术要解、鬼兵要放!” “这事儿我和你说过。”我摇头道:“我们没这个本事,等海叔回来你去求他老人家。你今天先把那些鬼魂放了再说。” “哈哈。”降头师打了个哈哈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你们放我的鬼兵,我就放了这些鬼魂,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去你妈的!”范胖子怒不可遏:“你算计得倒是精!我折了的这条胳膊怎么算!?”不等说完,范胖子抡左拳朝降头师迎面就是打。 降头师早有防备,他猛向旁一闪,范胖子一拳走空。太子妹见没有那个会神打的人,也不请三太子上身,使开少北拳,拳如闪电、腿刮疾风,上面三拳底下就是一脚猛攻降头师。范胖子折了一条胳膊,那降头师自然不惧,但太子妹拳法凌厉,他却万万不是对手。太子妹脚步轻盈围着他滴溜溜打转,降头师又中几拳,堪堪不敌。 太子妹和范胖子双战降头师,我想上前帮忙也无从下手。转眼间降头师再无招架之力,猛然一回身从地上抱起坛子,直奔大门夺路要逃。太子妹哪容他逃走?飞身一脚正中降头师后背,降头师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手中的瓷坛“哗啦”一声摔成了几片。 刹那间黑烟四起,瓷坛中不知有多少鬼魂冲了出来直上云霄。鬼哭神嚎之声大作,撕心裂肺、震耳欲聋。阴风袭面,我们三个忍不住倒退几步。待等黑烟散去,降头师却不见了踪影,只见李紫怡手牵着一个小女孩跪在原地。 --------------------------------------------- 推荐票和期待票每天都可以免费投,不要钱的,大家帮帮忙。 正文 七.区长 李紫怡悲声道:“多亏了恩人,又是您帮了我。” 我忙道:“好说、好说,也是赶巧我和范红兵住院,遇见了小可。快起来、快起来。” 李紫怡和那年轻女孩这才站起身来。我仔细打量那女孩,哎呀,这不就是刚才搭灵棚停尸的王千惠吗?她也被这马来人抓起来了?“你是王千惠?”我不由脱口而出。 听我这一问,王千惠再次双膝跪倒,悲悲切切、泪如雨下。 “别哭别哭。”太子妹也见不得哭,连声道:“有什么冤屈和姐姐说。” “对啊。”范胖子帮腔道:“有事就说,别怕。” 怎料王千惠一语不发,却朝我们磕了三个头。 李紫怡道:“也不知道这孩子受了什么冤屈,问也是不说,看样子她是认准你们可以帮她了。” 我挠挠脑袋道:“帮忙也行啊,你好歹得说出来啊,不然我们从何帮起?” 猛然间阴风四起,王千惠又朝我们磕了三个头,转瞬鬼魂随风飘散。李紫怡鞠躬道:“拜托各位了。”随即也没了踪影。 “这可叫啥事啊?”范胖子晃了晃大脑袋道:“也不说明白就走了,咋帮啊?” “唉。”太子妹打了个唉声道:“这孩子的父母才被抓走,也不知她知不知道。” “也没别的办法了。”我咂咂嘴道:“我给王大哥留了电话,只能等他以后找咱的时候再说了。这没头没脑的,想当好人也无从当起。” 我和范胖子把太子妹送回家,打出租车又回到了医院。转过天来我俩商量商量得去精神病院,本来计划着花几千块解救那个上访女,中间却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结果给耽搁了。谁成想我们去了精神病院一打听,人家说压根就没有这样一个人。范胖子说是不是区政府不让你们说啊?精神病院的人说你可拉到吧,区政府送来俩上访的关我们这半年多了,谁不知道啊?还欠着我们医药费呢,没有这个人就是没有这个人,光明正大的事,何必瞒着你们? 这一来把我和范胖子就都搞糊涂了,那天他们明明说把她送道精神病院,本地就这一个精神病院,这里没有还能在哪儿?都怪那降头师中间插了一杠子,跟丢了。难道他们后来想想就换地方了?没送这里来? 范胖子说咱算了吧,就是个路见不平的事,其实人家都不认识咱们,咱能帮忙就帮忙,这实在帮不上了,别捉摸了。我想想也对,线索也断了,人也找不到了,就是不算了又有啥办法? 高干病房这辈子估计也没啥机会再住了,最主要还不要钱,所以我决定多住几天,哪怕耽误生意也不管了。和范胖子一合计,范胖子眼睛一瞪,说那是一定得住啊,我胳膊还挂着呢,白住为啥不住? 大概住到第四五天,早上我和范胖子刚起床,门一推从外面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人声音洪亮,哈哈笑道:“我这是才听说你们小哥俩挂彩了!我看病号来了!”我一看是王老板。朝王老板身后一瞧却是海叔,海叔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我们俩都不知道。 “谢谢王老板了。”我赶忙下床道:“海叔,你啥时候回来的,咋没说一声?” “王老板你咋知道我们住院呢?”范胖子抬了抬右臂道:“看我这个熊样,叫您见笑了。” “你们忘了?赵院长可是我同学。这事他能不告诉我?”王老板一屁股坐在病床对过的沙发上,沙发“咯吱”一声。 海叔走到我俩近前左右端详了半天,问道:“你俩小子还行吧?伤的重不?” 我苦笑道:“我吐了口血,事儿不大。范红兵胳膊骨折了。” 也不等别人说话,范胖子就像终于见了妈的孩子,嘚吧嘚吧的把这几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唉。”王老板道:“还是姓薛的留下的罗乱。” “也怪我。”海叔坐在病床边上道:“我指望这个降头师能自知悔改,哪成想他一条道跑到黑。” 范胖子问道:“这次海叔你也回来了,咱准备咋对付他?” 海叔摆摆手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他再找到你们,你就告诉他,我解他法术、还他鬼兵也就是了。他得了鬼兵自然回国去了,咱们落得清静。” “啊!?”范胖子忙道:“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我这胳膊的伤咋算?那个会神打的小子我还没找到他呢!”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海叔道:“要不然咱还能弄死他?这人如此彪悍,但有一口气在就一定阴魂不散。” “小子,跟你们海叔学着点吧。”王老板笑道:“这事儿不能争一城一地之得失。” 我心想降头师的事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索性不接这个茬,问海叔道:“对了海叔,你咋回来的呢?海城的事处理完了?” 不等海叔说话,王老板就抢着说道:“是我给找回来的。嘿嘿,有个好买卖找你们。” 海叔道:“是啊,海城那边也就算是完事了。可那个老板缠着我不放人,非让我再帮他家里看看风水,也是接了王老弟的电话我才走得脱。” “啥好买卖啊?”范胖子还为降头师的事愤愤不平,听王老板这么一说便撇嘴道:“一般的事我们哥俩足够用了,有啥必要非把海叔找回来?” “嘿嘿。”王老板笑道:“红兵这你可不明白了。你知道咱们区长不?” “区长?”我道:“这么多年了,我连市长是谁都不知道,还区长呢,不认识。” 王老板道:“普通的平民老百姓当然没必要知道什么市长、区长的了,可是咱们生意人可不能不认识。今天这好买卖就是咱们吴区长的事。” “吴区长?”范胖子奇道:“区长家也闹鬼了?” “我和咱们周副区长是哥们。”王老板道:“通过他才认识的吴区长,吴区长可是大大的清官啊,妻贤子孝、不贪不占,这样的官我是从来没见过。” “还有不贪的官?”范胖子笑道:“这我得见识见识。” “是啊。”王老板道:“现在他遇见点儿麻烦,具体是啥麻烦我也不太清楚,周副区长前几天问我认识不认识能处理这事的人,我当然认识了,就直接给老陈打的电话。” 范胖子摇头道:“清官也没啥油水啊,这可不算好买卖。” “傻小子!”王老板道:“这你见识就浅了不是。咱有钱没钱能差这一笔买卖的工钱?你们要是和区长拉好关系,咱爷们还怕啥?这是人脉。他再清官也是人吧?咱给他处理好问题,以后有事他能不关照咱们?” 海叔道:“我们爷仨这小买卖可用不着区长大人的关照,哈哈,我们尽力给他办好,他能关照关照你王老弟我就知足了。” “老陈你这人呐。”王老板哈哈笑道:“你就是老奸巨猾,几句话的亏也是不肯吃。他关照谁都行,反正这买卖你们做下来准不吃亏。” 王老板说现在上面抓公款吃喝,风声紧啊,大酒楼生意都不好做。他在一个高档居民区里又弄了一家不挂牌的会所,专门招待达官显贵,歌照唱舞照跳还不招风。他已经和吴区长约好了,后天晚上去会所见面。王老板临走扔下五千块钱,说来得匆忙也没买什么东西,想吃什么自己买去吧。还再三嘱咐,你们爷仨可得全去啊,听说你们又招了个新员工?是个小丫头?能去一起都去,让他看着咱们是很重视他的事,借光也叫你们都认识认识区长。 “王老板这事儿没啥问题吧?”见王老板走了,我忙问海叔。 “没问题,还能有啥问题?”海叔道:“以前有钱的、当官的都养着两三个好厨子,每逢酒宴就叫自家厨子一显身手,上头的官老爷们吃得高兴就什么都好办了。这王老板也是这个意思,但厨子现在是拿不出手了,只能用咱爷们。” 我点点头道:“这话听起来是不太好听,但是总没咱的坏处,咱低头赚钱也就是了。” 海叔又道:“咱爷们凭手艺赚钱,本来我是不愿意和这官商打交道,但是没办法啊,平民老百姓能有几个钱?你家出三百,再去他家赚五百,你俩哪年才能存够钱买房子?哈哈,只要不亏心,帮谁抓鬼都一样。” 太子妹一听说有谈买卖的饭局,一百八十个不愿意去。说你们谈你们的呗,谈好了抓鬼时再喊上我。范胖子说你得去啊,这是区长,人脉啊。这死胖子用尽了刚从王老板那里学来的词儿,好说歹说算是说动了太子妹。转过天来的傍晚,海叔带着我们一行四人来到了王老板的会所。 王老板早就等在会所恭候吴区长的大驾,他把我们四个让进屋子返身又去门口等区长。没到一根烟的工夫,包房门一开王老板哈哈大笑,从外面让进一个人来。 正文 八.长生 被王老板让进屋的这个人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中等个头,略有些消瘦,衣着朴素斯斯文文,看起来倒像个中学老师的模样。 “老陈,这是咱们吴区长。”王老板转头对吴区长道:“区长,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陈达海。” 海叔连忙站起身来和吴区长握了握手道:“区长好、区长好。” “老陈呐......”吴区长双手使劲摇了摇海叔的手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如雷贯耳啊!” “不敢当、不敢当。”海叔边说边拉椅子请吴区长坐下。吴区长坐了主座,我和范胖子也起身和吴区长问好,吴区长没有架子,一一和我们握手,面带笑容口中不停念道:“好小伙子!好小伙子!英雄出少年啊。”太子妹手拿一罐可乐,歪着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抿了几口,却是一动没动。 “早就听王老弟提起你陈老兄。”吴区长笑道:“你这样的高人可不多啊,一早就说要来和你老兄见见面,可惜我这俗人免不了俗事缠身,难得半日清闲。这回我算是见到了,咱老哥俩以后可得好好交交。” 海叔苦笑道:“我就是个平民百姓的糟老头子,什么高人不高人的,区长抬举了。” 我心说同样是当官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那薛局长的一个司机都飞扬跋扈成那个样子,人家堂堂区长和我们说话却是客客气气称兄道弟。可见一样米养百样人,老百姓能摊上一个什么样的父母官只能听天由命了。 “老陈你也不用客气。”王老板大手一挥道:“吴区长都是咱自家人,你的本事我早和吴区长说了。要不是有你老陈,那姓薛的小子到现在不还是作威作福?你这为民除害的事迹早就声名远播了!” 海叔摇头道:“那薛局长恶贯满盈,因果循环必遭天谴。这却不关我什么事,王老弟说笑了。” “唉。”吴区长打了个唉声道:“薛局长在位的时候也是过于招摇了,又开矿又盖楼,恨不得满天下的钱都是他家的。他儿子公司征地的时候老实说我也没办法阻拦,结果弄出了两条人命。唉,我至今耿耿于怀,耿耿于怀啊......” 听他们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那个上访女,不是说被区里抓回来要送到精神病院吗?这吴大区长正好在这里,我何不问问他?看样子吴区长应该是个好官,说不定就能把上访女的事解决了。想来想去人家吴区长正事还没说呢,我等会儿再问也就是了。 会所的服务员穿梭于包房之内,说话间杯盘罗列已经上好了满满一桌酒席。吴区长见这满桌的美味佳肴却摇了摇头道:“王老弟,你这也太破费了,哪吃得了这么许多?咱们可不能一顿饭吃人家老百姓一年的口粮钱啊。” 王老板笑道:“区长您放心,这会所是兄弟自己开的,这才能花几个钱?不破费、不破费。” 吴区长热情招呼大家吃菜,自己却只夹了两口素菜就放下了筷子。王老板想给他倒酒,吴区长道:“我这些年尽量吃素,酒却是很久没喝过了。” 王老板连骂自己糊涂,赶忙喊服务员让后厨再加几个素菜。范胖子倒是不管别人,一把就抓过两只螃蟹,自己啃一只,另一只放在太子妹的盘子里。 王老板大脑袋一晃道:“吴区长是远近闻名的清官,勤勤恳恳干事业,造福咱一方百姓。现在这样的官可是不多见啊,区长你有啥事就吩咐下来,我们一定给你办好。” “哈哈。”吴区长打了个哈哈道:“当初我毕业之后就在中学当老师,本想着这辈子就做一个教书匠了,哪料到阴差阳错却走上了仕途。” 海叔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说道:“好人当老师教出好学生,好人当官就造福百姓,一样、一样的。” “想当官却难当好人。”吴区长一声长叹道:“官场黑暗,不送钱谁能升迁?不贪污又哪有钱往上送?你不贪?你不贪谁理你?谁信任你?” 我不禁暗自点头,吴区长说得十分在理。想升官就得送钱,不贪污就没钱送,这是个合理的循环。 吴区长道:“都是自家人,我说话也就没啥顾及。早年我也狠下心来要做个捞钱的贪官,没办法,捞到钱我好往上送啊。” 王老板忙道:“被逼无奈啊,这也是被逼无奈,好人掉到这染缸里也难以自清。” 吴区长沉默半晌,又缓缓道:“等到我千辛万苦爬到了这区长的位子,却忽然想明白了。自古王侯将相多如过江之鲫,能树碑立传被后人称道的又有几人?我这穷教员出身,没背景、没靠山,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捞了个七品县令。哈哈,可笑啊可笑。” 海叔把面前这杯酒一饮而尽,听吴区长这番话也不禁连连点头。王老板拍着大腿竖起拇指表示赞同,范胖子不管别人说什么,一个劲的低着脑袋自顾吃喝。太子妹歪头在听,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吴区长咂咂嘴道:“想来想去我对这功名仕途就看得淡了,不想升官我也就不用往上面送钱,不送钱自然就不用贪钱。清官?哈哈,清官就是不想升官的官。这清官就是这么来的,王老弟你这回可明白了?” “好人呐!”王老板赞叹道:“区长你清廉又有能力,谁说不送钱就不能升官?我看你升官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吴区长摆了摆手道:“我妻子贤惠,儿子也送去英国读书,家里没有牵挂,仕途我又没有了进取心,前些年忽然对道家有了兴趣,老庄的书我是都读过的。” 我看了海叔一眼,心说看样子这吴区长这是说到正题了。 海叔点头道:“道藏博大精深,好在吴区长是有大学问的人,自然是能读得懂的。” “人生在世匆匆几十载罢了。”吴区长道:“我前半生争名逐利,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到天命之年。想来想去妻子、儿女、官职、钱财到头来又有何用?只有这性命才是自己的。我时常羡慕道家修仙之术,眼见书中记载白日飞升却不知是真是假?我今天请陈老兄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请教这长生之术,陈老兄对益寿延年可有妙法?” 我这下也算听明白了,吴区长说了半天,原来是想长生不老?看样子就算不能长生不老也是要让海叔想办法给他延长寿命。这可实在是个大难题,不知海叔怎么接招。 经过几次大餐我发现海叔最爱吃的就是这道红烧海参。海叔夹了一块海参放在嘴里,吧嗒了几口,缓缓道:“吴区长可听说过长春真人丘处机?” “丘神仙。”吴区长点头道:“在书里看过。” 海叔道:“元太祖成吉思汗当年驰骋天下未逢敌手,等到他耳顺之年,想起身后事也难免令这一代天骄百感交集。” “是啊。”王老板插话道:“生死大事,谁能逃得过?他成吉思汗终究也是个凡人,咋能不怕死?” 海叔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继续说道:“成吉思汗听说了这位丘真人,就下诏招丘处机前来询问长生之法。圣旨传下之日那丘真人已经74岁高龄,老真人率徒众远赴西域,历经三年行程三千五百多里,终于在大雪山见到了成吉思汗。” “74岁还能走三年、走三千多里?”我奇道:“这还真是神仙。” “谁说不是呢。”海叔大拇指一挑道:“传说这丘真人鹤发童颜、碧眼方瞳,成吉思汗见了老真人也是十分惊叹,逐令左右必须以神仙称之。” 吴区长不住点头赞叹,神情之间对这位神仙一般的丘真人无比向往。 海叔又道:“成吉思汗问丘真人可有长生不老的灵药?丘真人答道当年统一华夏的秦始皇为长生求遍海内海外,却只活了50岁。汉武帝开疆扩土功高盖世,遣人日夜炼制仙丹,也只活到70岁。天下只有延年益寿养生的法门,却没有长生不老的灵药。” 吴区长向前探身道:“丘真人说得是,这点我也明白,求长生不老那是痴人说梦,我只求个延年益寿,却不知丘真人教了成吉思汗什么法门?” “清心寡欲四个字而已。”海叔手指点着桌子,慢慢悠悠的说道:“清除杂念、减少私欲、心地宁静。吴区长您于名利无欲无求,家庭和美不用费心,现在又食素戒酒,实在是做到清心寡欲了。依我老头子说,你不用求神拜佛也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吴区长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嘴动了动却又没说出来,只是笑笑道:“借老兄吉言。延年益寿的法子今后我难免还要多请教,我这次还有一件事得麻烦陈老兄。” “区长你还客气啥?”王老板胸脯一拍道:“你指挥我们前进,您指哪儿我们打哪儿。” 吴区长叹气道:“前几天区里一台车出了车祸,闹出两条人命。” 正文 九.车祸 “车祸?”王老板奇道:“区里的车撞了?我咋没听说?” “这事本是老周分管的。”吴区长叹气道:“结果惹出了麻烦。” “周副区长那也是咱自家兄弟。”王老板道:“吴区长你也别为难,他弄出的事我尽量想办法摆平。你就说吧,到底咋回事?” “咱们区里有一些老上访户。”吴区长道:“上访户在全国各地哪都有,说来也不新鲜。但上访扣分、一票否决哪的官都很头疼,所以截访的工作一直是由老周负责的。” 我心说这车祸还与上访有关系?话说回来,既然有上访的制度你就任由老百姓上访也就是了,上面说你可以来上访,地方上又得派人去截访,脱裤子放屁,这到底是让人上访还是不让人上访呢? 吴区长又道:“前几天周副区长派了我们区里两个同志去截访,谁想到人都带回本市了,在市里却出了车祸。” “截回来的可是一个女的?”我心头一震,忙问道:“因为拆迁去上访的那个,他爸死了的那个丫头。是她吗?” “你怎么知道的?”吴区长奇道:“就是那个女的,奇也就奇在这里,汽车撞在了电线杆子上,车里两死一伤,但她却没了踪影。” “吴区长,这件事您能听我说两句吗?”听吴区长说那上访女没死在车祸里我就放心了,也不知道死的是那胖子还是瘦子?反正也说到这儿了,索性就直接把话和吴区长说明白,他要真是个青天老大爷,那上访女的事可算是能解决了。 吴区长点点头道:“好啊,你说。” 我道:“当初薛局长搞强拆,这丫头她爸本来就死得冤枉。现在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因为喊冤,拘留所关过,还差点被送进精神病院,这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不瞒您说,我被薛局长关进拘留所时见过这丫头,但是她不认识我,我这旁不相干的人都看不过去了。吴区长我看您是好官,这事就不能给她解决了?就不能帮她伸冤?” “唉,”吴区长叹气道:“你是个正直的好小伙子,但说话未免有些孩子气。给她翻案,第一个问题就是那个死了的警察怎么办?烈士待遇难不成收回来?那样的话人家警察的家人再去上访,岂不是按倒葫芦瓢又起?” 王老板吧嗒着嘴点了点头,吴区长又道:“再有征地是以区政府的名义开展的,如果说征地强拆错了,那错的首先就是我这个区长,受牵连的官儿恐怕不只十个八个吧?”吴区长用手指了指王老板道:“你那朋友周副区长第一个就跑不掉。” 吴区长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就算我们豁出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前程不要了,却还是不能帮她翻案。如果说她家这抗强拆抗得对,那以后区里还想征地吗?还能征得来地吗?这土地征收不到拿什么发展建设?区政府欠得满屁股外债拿什么去还?地方财政收入又从哪儿来?” 范胖子斜楞着眼睛道:“那就只能把她送精神病院?” 吴区长没理会范胖子,沉吟了一下道:“老周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办事简单粗暴,我也提醒过他几次了。你们也都不是外人,说句粗话,他是净干些拉屎不擦屁股的事儿。” “是是是。”王老板忙道:“老周就那草包脾气,难改。有机会我可得好好劝劝他!” “周副区长联系精神病院的事情我事先是不知道的。”吴区长道:“这事这么搞越来越激化,终究不是办法。我其实想好了一个主意,和开发商谈谈,多给她家几十万拆迁款。反正开发商一本万利,也不少那几十万,就当弥补她父亲过世的损失。本来想着这次把她截回来就派人去商量,希望她拿了钱就不要再闹了,谁成想还没来得及谈就出了车祸。” 我仔细想了想吴区长说的话,恐怕还真有道理。给一个旁不相干的人翻案,弄得自己一群人丢官罢职,正常人是不会那么干的。看似吴区长提出的办法就算得上万全之策了,老百姓命如草芥,设身处地去想,如果上访女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但几十万买人家父亲一条人命,也不知那上访女能不能答应。 “车祸之后现场没发现这丫头。”吴区长道:“她应该是跑掉了,只希望她没受什么伤才好。” 我点了点头,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吴区长还惦记着上访女的安危,他果然是个好官。 “我们派去的两名同志一死一伤,这倒也没什么说的,按政策办。”吴区长道:“头疼的是那个临时雇来的司机,没有编制的临时工,他搭上了一条命。” 我恍惚记得那天截访的人叫那个司机“小赵”。我问吴区长道:“司机是姓赵吧?” “嘿嘿,你这个年轻人还真神了。”吴区长笑道:“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呢?” “既然事情都出了,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我道:“吴区长我说出来您也别多心,我和范红兵在拘留所里见过这丫头她爸的鬼魂,左右相随保护着她。拘留所的一个管教因为用刑殴打这丫头也遭了报应,我看这车祸出得蹊跷,恐怕也跟鬼魂有关。” “难怪、难怪,”吴区长点了点头道:“车祸出得的确蹊跷,无缘无故的就撞在了电线杆子上,交警队的人说可能是司机疲劳驾驶,哪成想却是这么回事。” 吴区长一伸手在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红绳上坠着一小块乌黑发亮的小石头。向海叔一递道:“说到鬼魂我就想起个事情,老陈你看看这东西怎么样?” 海叔接到手里看了看,摇头道:“杀气太重、杀气太重。”回手交还给了吴区长。 吴区长把石头挂回脖子上,笑道:“我就说你老陈是高人嘛,果然厉害。前几年有位大师送给我的,说这石头名叫挥鞭石,可避妖魔鬼怪。” “挥鞭石?”范胖子奇道:“啥意思?” “那大师也跟我讲过。”吴区长道:“早年魏武帝曹操东征乌桓,率兵一路打到锦州。这曹孟德临渤海饮酒赋诗,哪知道就在这时有小校前来禀报前方战况不利,曹孟德一怒之下挥槊将海边一块大石击得粉碎。我这块石头就是那块大石的碎片之一了。” “难得!难得!”王老板连忙赞叹。 吴区长道:“那大师讲曹操一生南征北战杀人无数,算是个大恶人。俗话说好鬼怕恶人,这大石在曹操一击之下承载了太多杀气,所以佩戴在身上实在是神鬼不敢进前。想来那大师说得在理,这么多年来我倒是真的没遇见过什么怪异的事情。” 海叔却摇摇头,眯着眼睛道:“此石不祥,依仗杀气护身恐非正道。” 王老板见海叔竟然贬低吴区长的宝物,连忙圆场,打个哈哈道:“我看老陈这话说的不在理,什么正道不正道的?管他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吴区长笑了笑,没接海叔的话茬,继续说道:“那个司机小赵是区政府临时雇来的,只负责开车截访,哪成想在车祸中却丢了性命。丧葬费一类的问题区政府和他家人谈不妥,老赵家最近一直在上访闹事。他父亲只说孩子是独生子,一家全指望着这孩子,所以狮子大开口要得是天文数字。其实现在又有谁家不是独生子?我也只有一个儿子罢了。” 我心说这小赵助纣为虐,为了几个小钱就甘心帮人家欺压百姓,虽然不算死有余辜,但也总是不太冤枉。转念又想了想,他既然肯为了这点工资当一个临时工,想来家境也一定不好。底层百姓上访,又遇见底层百姓截访,这底层互戕也算是特色国一景。 “老赵家最近把区政府闹得乌烟瘴气。”吴区长道:“这事归老周分管,其实倒也没我什么事。只是老赵白天闹,这小赵却是晚上闹。” “小赵?”王老板惊道:“小赵不是死了吗?他晚上闹?您是说区政府闹鬼了?” “是啊。”吴区长皱眉道:“这些天来区政府一到晚上就乱套了,门窗无故开关,抽屉满天飞,已经有四个保安辞职了。大家心知肚明就是闹鬼,却没人愿意说出口。” “难怪。”我点点头附和道:“政府闹鬼,说不出口啊。” “老赵家的事情我最近要亲自过问一下。”吴区长道:“抓紧谈谈,希望能和老赵谈妥。但是小赵的事我却没了办法,我总不能天天晚上挂着这块挥鞭石去区政府值班吧?请老陈想想办法,让小赵安息,把他超度了吧。” 我也不禁暗自点头,想当初那薛辛明张嘴闭嘴就是“抓鬼”,连他妈死了他都想抓来审问审问。你看人家吴区长,小赵把区政府都闹成那样了,人家却只说求我们去“超度”。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 正文 十.超度 “小事、小事。”没等海叔开口,王老板忙连声道:“这都不叫事!老陈出马手到擒来。” 吴区长转头看了看海叔,海叔点头道:“周六我就亲自带几个孩子去做一场法事,希望那小赵的亡魂可得救拔。” “这事弄成了对孩子的父母和区政府来说都有好处,那我就先谢谢陈老兄了。”吴区长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小叠钱来,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道:“工钱就先结了吧,三千块,陈老兄你点一点。” 海叔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可不能拿区长的钱。” 王老板赶忙拿起钱往吴区长兜里塞,嘟嘟囔囔道:“区长你太客气了,工钱这事交给兄弟了。” “哈哈,瞧不起我这点儿小钱吗?”吴区长笑道:“我比不了那些有钱人,这都是我的工资,是干净钱。陈老兄你要是不拿这工钱,以后咱们兄弟还怎么交啊?拿着、拿着。” 三个人推推搡搡弄了好一会儿,海叔终究拗不过吴区长,收下了三千块的工钱。吴区长说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必须要早睡早起,说完就起身告辞。我们送吴区长出会所大门,眼见这位大区长骑上一辆破自行车走了。 “咋样老陈?”王老板拍拍海叔的肩膀道:“这官儿不错吧?” “他参透了名利却看不破生死。”海叔笑笑道:“终究还是个凡人。” “谁不是凡人啊?这就算不错!”王老板拍着胸脯道:“比我强!” 太子妹说她不愿意和官府打交道,看不得那政府大楼,做法事她又不会,索性就不去了。我和范胖子退了高干病房,谢过了赵院长,周六半夜就随海叔到了区政府。 区政府大楼总有十几层高,仿欧式建筑,修建得格外气派,月光之下看来阴森森更显庄严肃穆。估计网上那些专家说的大国崛起、民族复兴就是指的这些政府大楼吧?咱哪个机关衙门不都比美国白宫强?这也算得上是圆了当年超英赶美的白日梦了。我一直犹豫该不该为这些政府大楼而感到自豪呢?可惜,想来想去大楼总是不能当饭吃,又不可能让我搬进去住,这全国的大衙门与我这平头百姓说到底也没什么关系。 区政府前有个大广场,一块巨大的泰山石耸立于广场当中,广场一角七个汉白玉的大石球摆做北斗七星的形状。想来当初建楼的时候也找风水先生看过,这块巨石不知耗了多少民脂民膏。广场四周围墙、铁栅栏林立,不知道这些墙是防着外面的人进去还是防着里面的人跑出来。我们三人和值夜班的保安打好招呼,借了一张桌子,就在广场的一个僻静角落搭起了法台。 范胖子右臂挂在胸前,左手捧了口宝剑撇着嘴不干活儿。我用黄布把桌子蒙好,蜡烛、香、纸钱、酒盅、筷子、供果一一摆放整齐。用黄纸折好一个素头,上面写上了小赵的名字,端端正正摆放于法台之上。 海叔身着道袍道冠,抬手看了看表,见时辰已到,随即双眼微闭,口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我闭目仔细听海叔念咒,和自己所学一一验证,心说这些可得记牢,弄不好就是下半辈子吃饭的买卖。海叔又念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气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还没等这段咒语念完,我猛然间觉得汗毛孔发炸,平地里阴风四起。我激灵打了个冷战,睁眼一看远处一股小旋风卷着尘土落叶直奔法台近前。在地上“滴溜溜”打旋,就是不散。 海叔面沉似水,正色道:“你生前为虎作伥、欺压良善,本就该堕入地狱或是永世徘徊于阴阳之间。今日我受人所托前来超度于你,引你走正途投胎转世,你不晓得感恩也还罢了,却怎么还要搅闹!?” 话音还没等落地,范胖子就像被汽车撞了一样,“妈呀”一声喊,整个身子离地向后飞了出去。“咔嚓”撞到身后一棵大树上。树叶被震得哗哗作响,范胖子一屁股摔坐在地。刚刚那保安本来还在远处探头缩脑的看热闹,一见此情此景吓得转身就往楼里跑,顺手在里面锁上了大门。 “去你妈的!”范胖子大怒,站起身来抬断臂挡眼念咒,左手“哗啦”一声把宝剑抽了出来。 刹那间身前的桌子也凌空飞起,在三四米高的空中直奔海叔砸来。海叔一皱眉,闪身躲开,桌子整个砸在地上,桌上的贡品、法器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范胖子凭空连刺两剑,我赶忙回身在包里取符咒,只听海叔大喝道:“谨请上清三天力士,八杀将军,急急为吾控缚邪鬼,不得走失。急急如律令。”平地里金光猛然一闪,一个血淋淋的鬼魂身缚金绳现身于面前。 这鬼魂全身扭曲,四肢残破不堪。头只剩下半个,白色的脑浆夹杂着殷红的血液顺着脑袋淌向全身。喉咙里“咯咯”响了几声,一股黑血从七窍涌出。我自从加入海叔“公司”以来,在医院看的那个火鬼恐怕算是最狰狞的了,却从没见过这么凶的猛鬼。“唰啦”一下从脑瓜顶麻到了脚趾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海叔单手点指这鬼魂道:“你如此不知悔改、怙恶不悛,纵然超度了你又有何益!?” 范胖子宝剑一顺挑起一道灵符,怒道:“海叔你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超度!?超度个屁!我打他个魂飞魄散!”说罢猛向前一步挺宝剑就刺。 说时迟那时快,在角落里“刺棱”蹿出一条黑影,还没等我缓过神来,这黑影拦腰一把抱住了范胖子,紧跟着双膝跪倒放声大哭。 海叔也是一愣,谁成想广场里还有别人?借月光看是个五十左右岁的男人,衣着朴素略有些秃顶,抱住范胖子就是不松手。 “朋友,有事你就说。”海叔忙道:“别哭、别哭。” “是啊。”范胖子一只胳膊打着绷带挂在胸前,一只手还提着宝剑,被人拦腰抱住闹得十分尴尬。也连忙说道:“松手、松手,你这人怎么回事?” “我儿子得罪了老几位,求求你们放过他吧!”那男人松开双手,猛的磕下头去,口中不停道:“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你是老赵?”我好像听明白了,指了指那鬼魂道:“这是你儿子?” 老赵回头一看,只见那鬼魂瘫坐在地,身边满是鲜血,忍不住又大哭起来:“是啊!我的儿子啊!你死得好惨啊!” “朋友你误会了。”海叔双手把老赵扶起来道:“我们是区里雇来了,替你儿子超度,让他安心离去、投胎转世。” 老赵双眼狐疑的看了看我们道:“我听说区政府闹鬼,想想可能是我儿子,就爬墙进来要见我儿子一面,我刚听你们说要打他个魂飞魄散,难不成我听错了?” “没听错!”范胖子眼睛一翻道:“我们好心前来超度他,他却掀翻了法台又打了我一个跟头!谁知道他啥意思!?我们拿钱干活,超度不成就打他个魂飞魄散,一样!” “不行!不行!”老赵连退几步护在鬼魂身前,双膝跪倒抖声道:“儿子啊,你还有啥放不下的吗?跟爸说。” 那鬼魂没了下嘴唇,眼见都是森森白骨。嘴里淌着鲜血“咕噜咕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双眼流下血来。老赵身子向前探仔细听着,脸上老泪纵横。 “我儿子说......”老赵擦了擦眼泪,转头道:“他说他是家里独子,放心不下我们老两口子。再有就是区政府赖着补偿款不给,所以他才搅闹他们。” “唉......”海叔见他父子二人凄苦,也不免打了个唉声。 我向前一步道:“我这儿有两句不中听的话,这年头干点啥活儿都是吃饭,赵老伯你何苦把孩子送去为虎作伥?闹到今天这步田地?干得都是造孽的活儿,人家有编制的弄好了还混个烈士,你这孩子现在算啥?” 老赵听到这里轮圆了双臂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抽了自己四个嘴巴,哭道:“都是我失心疯了!想着把孩子送去政府开车,认识些领导,弄不好就有机会转正。就这司机的活儿我还是花五千块求人才得来的,我自己把儿子送进了死路里了!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说罢“啪啪啪啪”又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正文 十一.老杨 眼见老赵一个劲的打自己耳光,我感到十分于心不忍,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些话。我也真是的,人死都死了,还责怪人家父亲干嘛? 海叔连忙拉起老赵道:“赵老弟,事情已经发生了,责怪自己也没用。咱得说眼前的事儿,你看我们这超度的法事做还是不做?” “做法事超度我儿子自然是好事。”老赵抹了抹眼泪,吞吞吐吐道:“只是我儿子要是转世投胎去了,没人折腾他们,这......这赔偿款和丧葬费他们还能给吗?” “老弟,你这说的是气话了。”海叔道:“死者为大。你亲眼看着你儿子就在这里,你就忍心见他这副模样?” 老赵老泪纵横望了望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区政府到底说要赔你们多少钱?”我问老赵道:“商量不妥吗?” “人家那个死了的公务员家属得了七八十万。”老赵边哭边道:“我这孩子是个没编制的临时工,连个劳动合同都没签,周副区长说最多给十万。欺负人啊!一百万也买不回我的儿子啊......” 我点点头,心说也难怪他们谈不妥,同命不同价,一个编制差了好几十万。这不扯吗?放谁身上谁也是不干。 “唉。”海叔叹气道:“老弟,实不相瞒我昨天见到了吴区长,吴区长说最近要和你好好谈谈这善后的赔偿问题。听老哥一句话,各退一步争取把事谈成,咱孩子已经没了,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过日子啊,总这么闹下去什么时候算是个头?” “多少钱也买不回我儿子的命啊!”老赵顿足捶胸道:“我家两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海叔道:“我这话就是和你们爷俩说的了,现在起坛超度,先送小赵走。然后回去我也帮你家催催吴区长,希望他能和你家早日谈好赔偿问题。老赵你看这样可好?” “唉,好吧好吧,也只好这样了。”老赵擦擦眼泪,回头对小赵说道:“儿啊!只盼你来世投胎在当官的人家,这辈子爸爸叫你受苦了!” 我赶忙扶起刚才被摔翻的桌子,老赵也帮忙七手八脚的摆好贡品、法器。海叔抓一把纸钱向空中一撒,口念道:“寂寂至无踪,虚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谁测此峙遐,一入大乘路,孰计年劫多,不生亦不灭,欲生因莲花,超凌三界途,慈心解世罗,真人无上德,世世为仙家,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说也奇怪,在这悠悠经文声中那小赵不再流血,残肢断臂竟也慢慢完好如初。 海叔又念道:“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七宝芳骞林,九色莲花座,万真环拱内,百亿瑞光中,玉清灵宝尊,应化玄元始,浩劫垂慈济,大千甘露门。妙道真身,紫金瑞相,随机赴感,誓愿无边,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度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晹上帝。稽首皈依东极宫,太乙寻声救苦尊,左手碧盂盛甘露,右手杨枝洒灵津,大圣大慈济世界,大悲大愿度亡灵,我今稽首皈命礼,志心称念太乙尊.....” 一本《救苦诰》堪堪就要念罢,再看小赵身上缚着的金绳已不见了踪影,周身干干净净没了伤痕血迹。小赵双眼垂泪喊了一声“爸!”,老赵应了一声又惊又喜。头顶上猛然金光闪亮,海叔打稽首朝天空拜了几拜,小赵飘飘悠悠直升天际,身随金光而去。 “儿子啊!儿子啊!”老赵仰面望天哭道:“你一路好走!不用牵挂爸妈!”老赵哭声不止,直到天空再也看不见小赵,他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颤抖低声抽泣。 海叔将桌子上的纸钱、素头于火盆中焚化,纸灰包成一包,递给老赵说道:“找一处东流水,将纸灰撒于水中,算是送你儿子最后一程吧。” 老赵拭掉泪水,千恩万谢,怀揣纸包翻墙走了。 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耽误了这么多天,这次超度完小赵,“公司”终于又正式开门营业了。海叔起早就给王老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超度完毕,让王老板转告吴区长可以放心。 今天不是周末,太子妹没课,所以也来公司上班了。实在不知道韩剧有什么魔力,连女汉子也爱看。太子妹坐在电脑前看韩剧,范胖子嬉皮笑脸的拉把椅子坐在太子妹身边。 一上午来了两份给孩子取名的,这买卖归海叔做,我在一旁仔细听着,捉摸着多学点儿是点儿,艺多不压身。名字弄完了也到了中午,海叔捋了捋刚收来的六七百块钱笑道:“孩儿们想吃点啥?今天咱吃点儿好的!” 话音还没落,一猫腰从外面进来个男人。这男人五十几岁,紫红脸膛、酒糟鼻子、睡眼惺忪,穿一身运动服,手拎塑料袋装着两瓶五粮液,乍看之下倒像个不得势的足球教练。 “您有什么事吗?”我赶忙招呼生意。 那男人不答言,满屋子看了看,朝太子妹道:“太子,我来了。” 太子妹背对大门看韩剧正入神,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奇道:“爸,你咋来了?” 太子妹她爸?这可新鲜,我还一直纳闷,啥样的父母能生出这么汉子的丫头来?这回好了,今天看见活的了。范胖子一听来人居然是太子妹她爸,顿时紧张起来,赶紧起身拉椅子让座,一时间手足无措。 “哈哈,是老杨啊。”海叔起身相迎,满脸是笑道:“我和太子她老姨当邻居可有些年头了,今天咱老哥俩可是第一回见面。” 老杨把五粮液往桌子上一放,也笑道:“我这人嘴笨,感谢的话也不会说。听孩子她老姨说太子这丫头全是靠你陈大哥照顾,正好我徒弟送来两瓶酒,今天就找你老哥喝酒来了。” “你要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太子妹撇嘴道:“还真不错,这才中午酒就醒了?” “这孩子跟他妈一个脾气。”老杨笑道:“也是被我惯坏了,说话没大没小的,她海叔以后可得多担待。” “你这说的可是啥话?”海叔连忙说道:“丫头乖巧着呢,我都稀罕的不得了。” 太子妹连忙向她爸介绍我和范胖子,我叫了声“叔”,老杨连忙和我握手,再三说要我多照看太子妹。太子妹嗔道:“爸你不用跟他们客气!我也不是缺胳膊少腿,还用得着他们照看?”范胖子憋了半天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乱,居然也跟着太子妹张嘴叫了声“爸”。把老杨叫得一头雾水,范胖子话一出口就察觉不对,赶忙又改口叫“大叔”。太子妹一拳打在范胖子胸口,老杨哈哈大笑道:“爱叫啥叫啥吧。小子,你会喝酒不?” “会!”范胖子脑袋上见了汗,一个“会”字说得咬牙切齿。 “会就喝!”老杨道:“咱们哪儿都不去了,就这两瓶酒,就在这儿喝。” 范胖子赶忙叫饭店炒了几个菜,又叫邻居孙哥烤些羊肉串、大腰子,我们五个人围坐在海叔的桌子旁推杯换盏喝起了老杨拿来的五粮液。海叔和老杨都是好酒的人,酒友相逢喝了个棋逢对手。 “孩子他妈死得早。”老杨手持酒杯晃了晃道:“我就是一个下岗的臭工人,没钱没势,挺好一个孩子让我耽误了。” “又有多少有钱有势的?”海叔道:“满地的穷苦人,到哪儿不是平民百姓多?咱家丫头这就算不错了,自己开班教课,满身的本事。” “陈大哥你也别安慰我。”老杨抿了一口酒道:“我没别的能耐,从小跟了师傅学少北拳。你也知道,咱小时候拳风很盛啊!哪像今天这些孩子?” “嗯。”海叔点头道:“是啊,那些年学拳的可实在不少。” 老杨继续说道:“我穷得叮当三响,能留给孩子的就是这少北拳了,太子这身本事就是我从小教出来的。她开班教课能赚几个钱?那点儿学费我心里有数,要不是你陈大哥拉巴,她能有今天这么风光?太子,你站起来,当我面给你海叔鞠个躬。” 太子妹见她爸满嘴酒话,本来是有些不高兴,但听到她爸让她给海叔鞠躬,想想这是应该的。忙起身鞠躬道:“海叔,谢谢您。” 海叔连忙摆手止住,笑道:“这孩子三太子护身,那是威灵显赫大将军的庇佑,和我老头子可没什么关系,谢啥?” “太子神打的本事可不是我教的。”老杨向前探探身,问海叔道:“我有个事想不明白,正好问问陈大哥。陈大哥,你给说说这神打到底是咋回事?” 正文 十二.老师 眼瞅着两瓶五粮液见了底儿,范胖子在超市搬回一箱啤酒。海叔起开一瓶啤酒,用舌头舔了舔啤酒沫,吧嗒吧嗒嘴说道:“要说这神打可就分新说法和老说法了。” 我奇道:“这东西还分新版本、老版本?” “科学、现在不讲究科学了嘛。”海叔道:“按新说法神打其实就是自我催眠,假想有某位神仙附体,等到自己把自己弄的信了,就无往而不利了。” 太子妹听海叔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海叔道:“当然,这个新说法其实解释不了老问题。老说法就简单了,请神灵附体,这事几千年前的史书上就有记载,也不新鲜。” 我问海叔道:“满天下请三太子的人总是不少吧?一会儿你请、一会儿他请的,那大将军岂不是要忙坏了?济公罗汉也是一样啊,请他老人家的恐怕也很多吧?” “对对对。”范胖子赶忙道:“打折我胳膊那小子,看样子请的也是三太子。三太子一会儿帮咱,一会儿又附在别人身上打咱,这又怎么说?” “傻话。”海叔喝了一杯啤酒,用筷子一边扒拉着盘子里的花生米一边说道:“你真以为那中坛元帅会张家长李家短的每天跑来管凡人的闲事?人家是神仙,闪念之间无数法身就把人间的事办了。至于那个打你们的人,我估摸着恐怕是中了马来人的降头,被操控了,身不由己。” “唉。”老杨叹了口气道:“听你这么一解释我心里多少还痛快些,太子这孩子没事就弄个附体,我是真怕她以后嫁不出去,没人敢要她可咋办?” 范胖子嘴动了动,欲言又止,到底没敢做声。 “多喝两杯,看看能不能堵上嘴。”太子妹埋怨她爸乱说,伸手给老杨倒了一杯。 老杨不以为意,笑道:“好闺女,倒满点儿。” 酒喝到了下午三点多,老杨和海叔都喝了个六七分醉。海叔舌头多少也有点大了,老头儿眉毛一扬,伸手拍了拍老杨的肩膀说道:“你老弟教出这么厉害的闺女,还有徒弟给你送酒,准是武林高手没错了。” “嘿嘿。”老杨苦笑两声道:“高手谈不上,我们少北拳讲的是实战技击,他有三个五个的还真就到不了我跟前。可惜我这手艺不吃香,不如陈大哥的手艺值钱。” “你看你,客气了不是?”海叔道:“等有机会的,我得见识见识老弟的绝活。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老弟要是不嫌弃,我还真得跟你学几招。” “那还等啥机会啊?现在就行。”老杨对太子妹说道:“来,咱爷俩就坐着比划几招,给你海叔看看。” 太子妹皱眉道:“爸你喝多了,别闹了成不?让人家笑话。” “笑话啥?练几手给你海叔看看。”老杨不等说完,一拳迎面照太子妹就打。 太子妹被老杨闹得无可奈何,坐在原地不动探左手拨老杨的拳头,右拳如灵蛇出洞朝老杨就是一拳。老杨不等太子妹左拳拨到,收右拳双臂一绞,绞太子妹的右臂。太子妹撤右拳挥左臂又打,刹那间两人身不离座插招换式过了二十多招。 我和范胖子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海叔也不住点头称赞。门外猛然传来一声喝彩,一个人手拍巴掌哈哈大笑走了进来。 太子妹一见来了外人,赶忙撤身收了招式。我抬头一看还真是出乎意料,进门来的居然是吴区长。 “哎呀!”海叔连忙起身相迎,嘴里连声说道:“贵足不踏贱地,吴区长怎么找到我们这里来了?快请坐、请坐。” “早上王老弟给我打了电话,说事情处理完了。”吴区长坐下来笑道:“我捉摸着得亲自来谢谢陈老兄啊,也是正好办事路过,就进来看看。” 老杨不认识吴区长,用眼睛看了看海叔。海叔连忙给老杨介绍。吴区长拉着老杨的手道;“老弟有本事啊,养得好闺女,刚才那几手真是不赖。” 估摸着老杨这辈子也没见过区长这么大的官,“嘿嘿”笑了几声说不出话来。范胖子显摆道:“吴区长你看见的那是冰山一角,我们这丫头能请哪吒三太子上身,十个八个大老爷们也到不了她跟前。” “还有这事!?”吴区长上下仔细打量太子妹一遍,把太子妹看得颇不自在。吴区长大拇指一挑,连连赞道:“难得啊!难得!” 海叔急忙吩咐范胖子给吴区长倒茶,吴区长笑道:“王老板的酒我是不喝,今天却要破一破我这多年的酒戒,和你陈老哥喝几杯。你拿了我的工钱,我来喝你的酒,这酒喝的心里踏实。只是你老兄别心疼就好。” 海叔一听吴区长居然主动提出要喝酒,那实在是好事,赶忙给吴区长倒了一杯。吴区长仰脖一饮而尽,嗓子里沙哑的“啊”了一声。就只这一杯酒下肚,他脸上就泛起了潮红。 “酒逢知己千杯少啊。”吴区长抢过海叔手里的酒瓶,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道:“咱们老哥俩一见面就说不出的投缘,你这朋友我是交定了。” 海叔道:“你是大区长,我是小老百姓,没钱没权,咱可高攀不起。你吴区长来我这里喝杯酒就是瞧得起我了。” “钱?钱又算个啥?咱们交的是朋友,也不是钱。”吴区长道:“陈老兄想要钱的话我给你指条路。” 海叔嘿嘿一笑,借着酒劲指了指我和范胖子道:“这俩孩子想钱想得发了疯,胖的那个一直喊着买房子娶媳妇,吴区长有赚钱的路子可实在是太好了。” 范胖子本来就喝得满脸通红,现在就算被海叔说得不好意思也看不出来。我倒是真想听听吴区长有什么赚钱发财的路子。 吴区长笑道:“大丈夫成家容易,士君子立业不难。房子好办。” 好办?我心说你大区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好办了,我们咋办?这房子的事最近可愁坏了范胖子,我跟着也上了点儿火。 “知道城北那片平房不?”吴区长道:“明年开年就拆迁了,那片地现在已经卖出去了。” 城北那片平房?不就是前几天遇见抢尸的那片平房吗?不就是降头师藏身的那片平房吗?那里要拆迁了? “这也不违反政策,光明正大的发财办法。”吴区长道:“老周的亲戚得到消息后已经在那里买了三间平房,只等着拆迁发大财了。现在拆迁的消息还没放出去呢,你们小哥俩十万八万的去那边买两户,明年拆迁不就有楼住了?” 范胖子听得双眼发亮,我也不禁暗自点头。现在每年都搞拆迁,除了区领导谁知道到底明年要拆哪儿?领导的亲朋好友得了消息,提前低价收点旧房子,每年不干别的,只这拆迁的买卖岂不就赚得金银满屋? “买!”范胖子连道:“明天就去买、明天就去买。” 吴区长一笑,仰脖又喝了杯啤酒,转头望着太子妹道:“良才美质流落于民间,不能为国家所用,可惜啊、可惜。” 老杨一听区长夸他家丫头,乐得合不拢嘴,连忙道:“是啊、是啊,我家闺女可有本事了。” 吴区长一把拉过海叔的手道:“我挖墙脚挖走你的员工你老哥可会怪我?” “哈哈。”海叔笑道:“这丫头要是能跟着你吴区长工作可比跟着我这糟老头子强多了,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哪能怪你?” 老杨听吴区长的话茬竟是要给太子妹找工作,他大区长给找的工作还能差了?老杨激动得连喝两杯啤酒,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太子妹也被吴区长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拢拢头发,侧脸看了看范胖子。 “我是这么想的。”吴区长笑眯眯的说道:“这孩子实在是块材料,如果她当个体育老师,把你们这武术挑条件好的学生教那么几十个,隔三差五的带着学生满世界去表演或者参加比赛,你说这该多好?弘扬咱们武术精神不说,也给区里争光啊。” 吴区长居然是想让太子妹去学校当老师?老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教师的编制二三十万也不见得能买下来,区长红口白牙一说就当老师了?老杨涨红着脸,双手一把抓住吴区长的手道:“我......这......这可让我说点儿什么是好......” “我学历不高。”太子妹倒是很平静,问道:“人家能要我当老师?” “怎么不能要?”吴区长正色道:“特事特办,学校收了你就等于收来了一支武术队,你这满身的本事还顶不上个学历?这也是为国家网罗人才,一会儿我就联系教育局,我一个区长这点儿主还是能做的。” 正文 十三.买房 难怪,我心说难怪每年千军万马的去考公务员,当官的好处实在是不少。比如这吴区长,没贪没占,几句话说得都是光明正大,房子、工作的问题就都解决了。这要是贪官还了得?要钱、要房岂不是更不费吹灰之力?平民百姓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达到的目标,在人家眼里却什么都不算。 “好好!我这丫头要是代表区里去比赛,没人能打得过她!没有!绝对没有!”老杨激动得略有些语无伦次。 海叔点头道:“这可就有劳吴区长了,这丫头本来就开班授拳,去学校里带几十个学生练武是绰绰有余的。好事,对孩子、学校和区里都是好事。” “区长,这事儿得花多少钱?”老杨道:“买编制的钱咱不能少给,您说个数,我张罗去。” 吴区长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正色道:“老弟,你当我是卖编制呢?我这官做得虽然穷,但说老实话那几十万我还真就没放在眼里。我看咱孩子是块材料,想把她送去学校完全是为公家考虑,这里面可没有半点私心。你要是存了买编制的心,咱这事还趁早别办了,以免今后我说不清楚。” 海叔在桌子底下拉了老杨一把,对吴区长笑道:“杨老弟今天第一次和您见面,不了解吴区长的为人,您别见怪。” 老杨也连忙道:“我说错了、我说错了,不提钱的事、不提钱的事了。” 吴区长笑道:“咱交朋友要交心,谈钱、谈房的伤感情。孩子工作的事星期一我告诉你们去和谁联系,到时候拿上材料跑几天,跑完就去上班吧。来来来,喝一杯。” 这一切来得都太突然,太子妹“咕噜”喝了口啤酒,低下头在想着什么。范胖子听说太子妹要去当老师了,不知道高兴还是失落,呆呆的望着太子妹。我却在盘算着买平房等拆迁的事。 老哥仨一直喝到晚上将近五点,吴区长喝得最少,却醉得最厉害。大家说打台出租车把他送回去,他却说什么也不干,出门推上那台破自行车栽栽晃晃的走了。太子妹和海叔说明天不能来上班了,要去跑这些当老师的材料。海叔笑着说这是好事,希望孩子你有出息。太子妹看了看我和范胖子,说以后晚上你们有活儿还可以找我,咱们常联系。望着太子妹和老杨远去的背影范胖子居然抹了几滴眼泪。 太子妹走了,日子还得过、买卖还得开,更重要的是吴区长说的房子,那是必须要买的。我和范胖子商量好,第二天一起跟海叔请假,请假时间长短不定,要进行我们的买房大业。海叔说买房是正经事,你俩小子房子有了心就安稳了,吴区长说的是好机会,你们去你们的吧,买卖这儿我老头子自己看着。 自打昨天太子妹走后范胖子就一直唉声叹气,整天也没个笑模样。我就问他闹心啥啊?人家当老师也不是出国,人不还在本市?你该和人家把话说明白就说明白,单相思有啥意思?范胖子说本来想在一起工作处处感情,感情有了再说。现在省心了,人家是老师,我是神棍,门不当户不对啊,咋和人家说? 我说有啥门不当户不对的?她就算当老师去了,一个月不也就三四千块钱?咱也不比他赚的少啊?范胖子连连摇头,说人家是体制内了,咱是老百姓,社会地位不一样。难啊。 眼前这片平房前的大灵棚早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王大哥两口子放出来没有?王千惠的事到底咋解决的?自从那天受了王千惠鬼魂几拜之后心里就一直堵着个疙瘩,这里平房实在不少,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要不然真得去问问。 我和范胖子在平房中走来走去走了快一个小时,也没见谁家贴着卖房子。我不免有些灰心,难不成拆迁的消息传开了?大家都等着拆迁不卖房子了?范胖子说别急,皇天不负有心人,买房子是大事,哪有你一出来就遇见的? 说话间就见眼前一个平房挂着超市和中介的牌子,中介?这有房屋中介可就省心了,我一拉范胖子就走进了屋里。 这小屋往多说有十平方米,屋里两个柜台摆着香烟饮料油盐酱醋,墙上贴着一些红纸、绿纸,写着招工、租房。小火炉子烧得满屋暖呼呼的,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正往炉子里添煤。 看见我们进屋那中介大姐忙道:“两位买点儿啥?” “不买东西。”我问那大姐道:“看看有没有卖房子的?就这片平房。” “这就奇了怪了。”大姐道:“最近咋总有来买房子的?难道咱这里要拆迁?” 我心说周副区长家的亲戚可实在是坏事,看样子他们没少买,这要是把大家都买明白了,就轮不到我们了。 “拆迁?”我假装奇怪道:“你们这要拆迁吗?我可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啊。”大姐道:“就是没拆迁的消息我才奇怪呢?为啥都来买平房?” 范胖子不耐烦道:“你就说有没有吧?你这儿有房子卖吗?” “有倒是有。”大姐道:“说实话就是贵了点儿,前面有一份儿要买的没谈成。” “贵点儿?”我忙道:“啥样的房子?有多贵?” 大姐道:“他家上屋两间房,有个四五十平米。本来有个小院子,他家又在院子里搭了个没房照的小房。人家要卖二十多万吧,有兴趣吗?有兴趣我把房主叫来谈谈。” “二十多万!?”我叹道:“这也折合一平方米好几千块了吧?和楼房都差不多了,难怪和上一个买主没谈成。” “那就没办法了。”中介大姐摇摇头道:“有两三户按照正常价钱卖的,已经被买走了,再有就是他家了,我在这住几十年了,挨家挨户我都认识,别人家没有再卖房子的了。” 范胖子低头盘算了一会儿,说道:“成,就他家了,麻烦你把房主找来我们谈谈。” “咱把丑话说前头。”大姐道:“我们这都是老街坊,我中介这买卖就不弄那么麻烦了,我把房主喊来,你们要是谈妥了,买卖双方一人给我五百块钱的中介费。” “行行行。”范胖子连连点头道:“没问题,少不了你的钱。” “好。”大姐道:“我也不用找他。走,领你们去他家。” 中介大姐带着我和范胖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老远,来到一个铁门前,扯脖子朝里面喊道:“唐大哥!开门啊!有人买房子!” “来了!”随着答应声从屋里走出个男的,这男人六十几岁的模样,衣着破旧头发花白,趿拉着鞋出来开门。 “快进屋、快进屋。”老唐连忙把我们往屋子里让。 这本来是两间小房带一个小院子,院子的一半被盖起了另外一间小房。大门就挨着这间后起的房子,原来的院子就变成了一条过道。走过小过道就是正房的大门,我和范胖子进屋后就四下里打量。 “还不错吧?”老唐道:“现在咱市里平房可不多了,这样的房子不好买了。” “嗯,是还不错。”我咂咂嘴道:“价钱也不错啊,平房卖得是楼房的钱。” “瞧你这话说的。”老唐道:“现在平房可是比楼房值钱,这要赶上拆迁,你家有个当官的亲戚给说句话,一个平房咋的也能换两三户楼房啊。我一个平民老百姓没那本事和开发商谈条件,再说我也是着急用钱,要不你再加十万我也不卖啊。” “拆迁?”我笑道:“您可开玩笑了,我买到手他就拆迁那敢情好,要是买来五年不拆我找谁说理去?咱就谈这平房的事,你说那些都没用。” “对。”范胖子道:“说说吧,你打算卖多少钱?” “二十五万。”老唐手往桌子上一拍:“公道价。” “你院里那小房子连个房照都没有,就这屋就值二十五万?”范胖子道:“太贵、太贵。有没有商量?没商量走了。” 老唐迟疑道:“那你们想出多少钱?” “二十万。”范胖子伸出两个手指头:“这就没少给你。” “拉倒吧。”老唐道:“那你们走就走吧,二十万不卖,你最少给我二十四万。” 范胖子道:“就二十四万了?二十三万都不卖吗?” 老唐摇摇头:“不卖。” “不卖算了。”范胖子拉起我就走。 “等等、等等。”中介的女人赶紧打圆场道:“老唐啊,人家也是诚心买房子的主儿,你咋这么死心眼儿呢?就差那一万块钱上?” 老唐一拍大腿:“好!二十三万就二十三万!我可不包更名的钱。” 范胖子“嘿嘿”一笑,里里外外又看了看房子,让老唐把房照拿出来也仔细看过了。 “我们哥俩回家去和家人说一声,顺便取钱。”范胖子道:“不出意外的话下午拿钱来咱去更名,万一有变化我打电话来通知你们。” “行行行。”中介大姐眉开眼笑道:“别忘了我那五百块钱。” 正文 十四.老兵 出了老唐家,范胖子拉着我走出老远。我连忙问他:“那小平房就二十三万?咱能买吗?” “嘿嘿。”范胖子掰着手指头道:“你听我给你算算。” 我点点头,范胖子继续说道:“我刚才仔细看了,就他家的房子和院子,真要是拆迁的来了,就算咱不当钉子户马上签协议,他也能给个八九十平方米的两室两厅。” “能吗?”我道:“拆迁啥政策你懂?” “那东西不用懂。”范胖子道:“拆迁是政府和开发商一起赚钱,咱买的房子就有七十年的土地使用权,凭啥拿咱的地他说赚钱就赚钱?咱就不能赚点儿吗?就当他给咱一个八十平方米的,我算他值五千块一米,这是不是值四十万?” “嗯,对。”我道:“那咱花二十三万买来不就赚了吗?” “谁说不是呢?”范胖子得意道:“话说回来,他拆迁的说给多少就给多少?咱就不能来个讨价还价?我的意思是咱哥俩都是光棍一个人,怕谁?等他拆迁的来了,咱就是钉子户,不给咱两户楼房他别想叫咱签协议。二十三万换两户楼房,咱哥俩当邻居,不是赚大发了吗?” 我脑袋里立即浮现出了范胖子勾勒出的美好蓝图“对!买!就这么整了。” 我和范胖子自打加入海叔公司,跟着海叔每人赚了十几万,商量着一人出十二万,连买房子带更名全够了,这个小平房就算我们哥俩股份制,将来一起当钉子户。我和范胖子去银行取了钱,回来又找上中介的大姐当见证,直奔老唐家。老唐家大门没锁,我们三个进门一看老唐正坐在那抽烟。 “钱拿来了。”范胖子把二十多万往桌子上一放:“走吧,咱更名去。” “这个......”老唐吧嗒吧嗒嘴:“你们买房子是自己住啊还是想干啥?” 我一听这话茬不对,忙道:“老唐,你可不带这样的,折腾我们这么半天又是讲价又是取钱的,难不成你还改了主意了?” “没有、没有。”老唐忙道:“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吐沫是根钉,我哪能反悔?只是有个为难的事想和你们商量商量。” 范胖子道:“说吧,啥事?” “我家就我和我爸俩人。”老唐为难道:“拿了你们的钱我也得买房子去啊,要不然住哪?在没买到房子这段时间我倒是好办,哪都能住几天,可我爸咋办?” “你父亲还健在?”我心说这老唐看样子就六十多了,他父亲要在的话咋说不得九十多了?弄不好得上百。 “是啊。”老唐用手一比那院子里盖的小屋:“我爸就在那屋住。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是买了房子没那么多人住的话,能不能先让我爸就住这儿?等我买了房子再把他接走?” “哎呀......这个事......”范胖子踌躇道:“俗话说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你老父亲九十岁总有了吧?你就把他这么扔这里,万一有个马高蹬短的,我们可怎么办?” “没关系、没关系。”老唐道:“我三天两头的来看他,给他买点菜啥的,我爸生活基本还能自理,真有事打我电话就是了。也不能多在这住,三两个月最多了。” 范胖子看了看我,我心说咱买房子又不是为了住。只要房照的名字改了,他全家都不搬走也不怕。想到这朝范胖子点了点头,范胖子道:“好吧,但咱丑话说前头,我们就是提供一个住的地方,老爷子住着我们不撵,但不管发生什么问题可与我们无关。” 老唐忙道:“谢谢了!谢谢了!那咱更名去吧。” 房子更了名,中介大姐得了一千块,老唐得了二十三万,我和范胖子高高兴兴的等拆迁,算是皆大欢喜。老唐说今天晚上他就开始搬家,也没啥正经东西,都先存在亲戚家,明天下午你们就来收房。我和范胖子去小屋看了看老唐的父亲,老爷子满头银发,两道雪白的寿眉,一看就是长寿像。他耳朵有点背,双眼直直的望着房顶,屋子里进了人也没发觉。 第二天下午我和范胖子来收房,只见房门四敞大开,压根就没锁。进屋里只在桌子上发现了钥匙,屋子里差不多搬得干干净净,老唐早走了。这老唐,我心说这么大岁数了办事咋还这么不靠谱呢?也不说交代一下再走。范胖子拿起手机给老唐打电话,捉摸着好歹交代两句,结果老唐的手机还关机。 “这叫啥事?”范胖子一边满屋子溜达一边埋怨道:“老唐整的和逃跑撤退一样,拿了钱人就没影了。” 我说下一步咱咋处理?留老唐他爸看房子咱就走呗?只等拆迁?范胖子说那就浪费了,咱简单花个几百块收拾收拾这屋子,完事就租出去,他拆迁你知道要拆多长时间?咱租出去不还能赚点房租? “庆祝一下!”范胖子道:“咱哥俩也算置业了,买点酒菜,就在这屋喝点儿。” 我和范胖子买来一只炸鸡、几样拌菜,拎了几瓶啤酒。回来的时候正见着老唐他爸颤颤巍巍的拿着一个小锅子在过道里接水。 范胖子贴近老头大声道:“您老这是要干啥啊?” “啊?”老头看了看我们,含糊不清的说道:“下点儿面条吃啊。” “别下面条了,你老看这个。”我手拎炸鸡在老头眼前晃了晃道:“走吧,进屋,咱爷仨喝点儿。” “喝点儿?”老头看着范胖子手里的啤酒瓶子眼睛一亮,哆哆嗦嗦的跟我们进了屋。 范胖子杵了我一下道:“这老头这么大岁数还能喝酒吗?” 我也有点后悔,犹豫道:“少来点儿啤酒没问题吧?” 整个炸鸡撕开,我先给老爷子来了只鸡腿。还真别说,老头牙口还说得过去,咬了两口鸡腿,一仰脖来了一杯啤酒。范胖子哈哈大笑,一竖拇指道:“您老真是老当益壮!” 两三杯啤酒下肚我也来了兴致,对老头说道:“您老身体这么好,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什么?”老头伸手拢在耳边。 “我问您老是做什么工作的!” “嘿嘿。”老头一笑:“工作啊,没工作,我是坐牢的。” “坐牢?”我心说这老头可真逗,忙问道:“那您老在哪坐牢啊?给咱们说说成不?” 老爷子抿了半杯啤酒,絮絮叨叨的给我们讲起了当年的往事,哪知这一个普普通通的破老头讲得却是惊心动魄,把我和范胖子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还得从唐聚五将军说起。唐聚五,原名唐福隆,字甲洲,满洲正黄旗人,1898年出生于黑龙江双城县。唐将军小时候本来学的是木匠,后投身军旅,被编入奉军第27师卫队旅。 没多久奉军扩编至十个旅,张学良自领第三旅旅长,唐聚五由于作战勇敢,被升任为排长。第二次直奉战争中,积功任营长。再后来唐聚五到东北讲武堂第6期步兵科深造。1928年出任辽宁省防军1旅1团中校团附,驻防凤城。 谁成想唐将军还没来得及去凤城就职,就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1团团长投降,凤城失守。唐聚五闻讯大惊,只身赶到北京面见张学良,要求回东北抗日。张学良眼见旧部抗日情切,却也无可奈何,无奈之下同意唐聚五回东北就职。 这时候东北都丢了,被日本人占了,上哪去就职?唐将军只身回到东北,召集旧部于在辽宁省桓仁县举起了抗日的大旗,成立辽宁民众救国会和辽宁民众自卫队,大伙儿公推唐聚五为自卫队总司令。 短短几个月之间唐将军召集大军37路,堪堪20万人马,与日伪军接大小100余战,收复东边道14个县。威震华夏、妇孺皆知。张学良闻之大喜,委任唐聚五为辽宁省政府代理省主席兼辽宁民众自卫军总司令,授中将军衔。 之后日军在东北地区不断增兵,斗争日益残酷。日寇火器精良,唐将军苦战不敌,万般无奈率众撤回关内。唐聚五撤兵之时这唐老爷子还是个十岁的孤儿,靠沿街乞讨为生,眼见着自己国家的军队往关里开,他居然冲出来拦住唐将军的马头只说要跟着当兵。唐将军见这孩子有骨气,一问之下小乞丐居然无名无姓。唐将军说你就跟了我姓唐吧,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得胜,希望咱爷们打小鬼子可以旗开得胜! 唐得胜跟着军队进关,一开始还只是跑跑哒哒的给大人打杂,等到跟随唐将军长城抗战的时候已经可以帮着往枪里装子弹了。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日军全面侵华战争正式展开。唐聚五两次晋见蒋中正,请缨抗战,誓要杀回东北。1938年,唐聚五将军被任命为东北游击队总司令,率领部队由汉口北上,一路宣传抗日招兵筹粮,待等部队行进至河北迁安一带时已有六个纵队,每队一千二百余人。 几个纵队分别驻守迁安、玉田、宝坻、遵化、青龙等县,伺机对日寇发起进攻。唐聚五将军亲率所部游击于迁安平台山一带,前后作战9次,击毙日寇数百人。又在青龙县、都山县一带作战5次,歼敌一部,而我军则无一人伤亡,大振中原士气。 1939年5月,日寇眼见唐聚五所部游击队做大,实在不胜其扰。逐集结优势兵力,趁大雾包围迁安平台山。一场血战之下唐将军重伤不退,终因失血过多壮烈牺牲。所部将士二百余人尽皆殉国,无一人生还。唐将军阵亡之时年仅41岁。① ①文中相关史料均引述自公开的正规出版物、电子出版物,不违反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正文 十五.仇家 唐将军被围之时唐得胜正随军驻扎玉田,待等玉田一部闻讯赶来却为时已晚。唐得胜自小跟随唐将军长大,视唐将军为父,眼见唐聚五尸陈荒野,难免哭得死去活来。安葬了二百多具昔日战友的遗体,唐得胜顿感万念俱灰、再无斗志,脱了军装回东北老家去了。 回到东北唐得胜就在一家钟表店当学徒,娶了媳妇生了孩子,49年以后又被安排到工厂去当工人,日子本来还算过得去。哪知到了50年代镇反运动,忽然有人检举他当过国民党兵,最起码是历史反革命,弄不好还是潜伏下来的特务。上面二话不说,马上把唐得胜抓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总得审问一下,审问的时候唐得胜不服,说我是跟着唐聚五唐司令当兵!当的是抗日的兵!我他妈真刀真枪和小鬼子拼过命!你们凭啥抓我!? 唐聚五?负责审问的人一听就乐了,原来你小子不光当过国民党的兵,还当过奉军。这回我们算抓住个大的,双料的历史反革命。把唐得胜吊起来打了四五天,摸底一查唐得胜没有“血债”,当兵也是很多年前的事,和“特务”扯不上关系。最后决定挂牌游街一天,送进监狱判了十七年,好歹算是捡回条性命。 等唐得胜出狱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老伴生病过世,儿子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儿媳妇带着孙女也改嫁了。唐得胜没了工作,也没地方给开工资,只能给别人打点儿零工。他儿子老唐上了年纪还是恶习不改,想指望他养老那是没戏了,这些年唐得胜只能靠每月200多块钱的低保过活。 “他妈的!”范胖子骂道:“抗日还判了17年?这可上哪说理去?” 唐得胜嘿嘿一笑,哆哆嗦嗦的拿起酒杯,又喝了半杯啤酒。 我心想这十七年大狱实在是坑人,活活的把一个家就这么折腾散了。那老唐拿了房钱就没了踪影,唐得胜无依无靠连退休金和医疗保险都没有。昔日抗战老兵落得今日这般凄凉,令人不胜唏嘘。 酒喝到晚上四五点钟,唐得胜晃晃悠悠回小屋睡觉去了。我和范胖子收拾收拾,有唐得胜在这住着也不用锁门了,出了大门准备各自回家。 刚出大门,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和范胖子擦身而过,范胖子突然怒吼一声,伸左手一把抓住这人的脖领子,晃着大脑袋就向那人脸上猛撞过去。两个脑袋相撞“嘭”的一声响,那人被范胖子打了个措不及防,“哎呀”一声喊,捂着脸摔倒在地上。范胖子这一手可吓了我一跳,一身冷汗酒醒了一半。范胖子得势不让,抬右腿朝那人前胸就是一脚,那人刚刚用手撑地坐起身来,又被这一脚踢翻在地。 我赶忙拦腰一把抱住范胖子,心说你有多大仇也不能这么打啊,把人打坏了不用给人家看病啊?看病不得花钱啊?范胖子怒道:“别拦我!你看他是谁!?” 我这才往地上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儿,容貌俊美。哎呀!这不就是那天晚上请三太子上身打折范胖子胳膊的人吗?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正在这时,从远处跑过来夫妻二人,女的抱着一个骨灰盒,男的赶忙拦在我们中间,上气不接下气道:“兄弟啊,是你们啊,咋了这是?咋还打起来了?”我一看却是王千惠的爸妈,王大哥两口子。 范胖子哪管什么王大哥还是李大哥,身子往前冲还要再打,王大哥赶忙将他拦住,口中说道:“兄弟,这到底咋回事?别打、别打,他是我外甥!” 王大嫂单臂夹骨灰盒,伸手把年轻人在地上拉了起来。那年轻人委屈道:“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上来就打人!?”说着用手抹了抹眼泪,没想到他居然被范胖子打哭了。 “去你妈的!少他妈给老子装!”范胖子骂道:“我这胳膊怎么折的不记得了?!” 王大哥回头道:“宋华健你出去跟人家打架了?不能吧?” 宋华健跺脚抖手道:“没有啊!人家哪有打架!?” 只这一句话就说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挺好个小伙却是个娘娘腔。我心说要是跟别人说范胖子这样五大三粗的家伙被这个伪娘打折了胳膊一定是没人相信了。对了,我还被他踢得吐了口血。难不成真像海叔说的那样?他被降头师操控了? 我又仔细端详端详眼前这个人,问道:“你叫宋花娟?” 宋华健白了我一眼嗔道:“你听好,人家叫宋华健。华是华丽的华,健是健康的健。”说罢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又道:“说吧,你个死胖子!为什么要打人家?” 他左一个“人家”又一个“人家”的把范胖子也说得傻了眼,范胖子挠挠脑袋,转头望了望我,低声道:“难道我认错人了?不能啊。” 我忙对王大哥道:“那天咱们还说着话,谁成想就来了警察。你们两口子可好?没受伤吧?” 王大哥打个唉声道:“那天连累你们也挨打了,我心里正过意不去呢。我们两口子都给拘留了。这不,华健刚把我们接出来。孩子......孩子却......”说罢眼眶泛红,用手指了指王大嫂抱着的骨灰盒,王大嫂咧嘴哭出声来。 我道:“大哥、大嫂节哀,孩子的事我们还可以慢慢想办法。现在我和这位宋华健有点儿事得说清楚,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正好、正好。”王大哥擦擦眼泪道:“都是自己人打什么架?来家里说、来家里说,准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要不我还想找你们哥俩呢,你们还得帮我看看我家闺女的事。”边说边拉着我往前就走。 宋华健“哼”了一声跟在后面,范胖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就当没看见。 王大哥家和我们买的这个房子离得不算太远,走过两条巷子就到了。他家房子、院子的和老唐家的房子也差不多大小,王大哥把我们让进屋里。家里几天没回来人了,王大嫂把骨灰盒放好,简单的扫了扫床,王大哥搬了几把椅子,我们几个人围坐在这小屋子里。 “你这位外甥前几天一脚把我踢吐了血,又打折了范红兵的胳膊。”我对王大哥道:“我们是在中心医院住的院,医院都是有记录可查的,这个假不了。” 王大哥满脸疑惑的看了看宋华健道:“他?就他还能把你们打了?兄弟,大哥没别的意思,你们好好看看他,不是认错人了吧?” “没错!”范胖子盯着宋华健道:“装成娘娘腔就以为我认不出来了!?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谁娘娘腔?谁娘娘腔?”宋华健翘起兰花指,冲着范胖子凌空连点几下道:“你才娘娘腔!你个死胖子我都不认识你!谁打折了你的胳膊?他打得好啊,我还真得去谢谢他!” “啪!”范胖子左手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我连忙伸手把他拦住,转头问宋华健道:“你认识不认识一个马来西亚人?” “哼!”宋华健一扭脸道:“不认识。” 王大哥好像想起了什么,口中叨咕道:“华健......你......你还记得前阵子......” 我忙道:“王大哥你想起什么了就说,这件事终归要弄清楚。” 王大哥道:“前阵子有个租房子的,长得倒是挺黑,听口音是外地人。华健把下屋租给他了,交了半年的房租,谁成想住俩月人就不见了。他不会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马来西亚人吧?” 我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事情总算有了个轮廓。宋华健的父母都在外地同学开的工厂打工,留下房子只住宋华健一个人。前阵子应该是那个降头师来租了房子,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这宋华健可以请三太子上身,就偷偷给他下了降头,操纵宋华健和我们打了一场。后来我们救李紫怡时找到的房子就是宋华健家,自从那天降头师跑了以后就再没出现过。 但宋华健却说什么也不承认自己会什么三太子上身,用白眼瞟着范胖子道:“什么三太子、四太子的?那些装神弄鬼的玩意人家才不信呢。” 王大哥两口子也连连摇头说我们当舅舅、舅妈的也没听说这孩子有这本事,我们两口子担保他没骗你。范胖子气得连说了几个“你”字却也无可奈何。我捉摸着保不齐宋华健说的还就是真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本事,却被那降头师看了出来。就算不信他说的,现在也没办法,范胖子已经打了人家了,这没凭没据的还能咋办?反正日子还长,知道有这个人了,以后慢慢再说吧。 想到这里我岔开话题问王大哥道:“我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就把你们两口子拘留了呢?” “不讲理呗!”王大哥摇头道:“说我们两口子寻衅滋事、扰乱社会治安,闺女的事还没整明白呢,却把我们关了起来。兄弟,今天你给大哥想想办法,我要见我闺女一面。” 正文 十六.招魂 我点点头道:“实不相瞒,就在你们两口子被抓走那天晚上,我就见到你家闺女了。” “啊!?”王大哥半信半疑道:“你们见到她了?在哪儿见到的?” 我就把那降头师如何与我们结仇,他又如何去中心医院抓鬼,我们那晚到这里来其实就是为了救出被降头师抓的鬼,结果在救出的鬼魂里面发现了王千惠这些事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王大哥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王大嫂听到王千惠被抓时又小声哭了起来。 “切!”宋华健撇嘴道:“骗小孩呢吧你们!?这些鬼话人家才不信呢。” “爱你妈信不信!”范胖子眼睛一翻,怒道:“咱俩的帐可还没算完!” “哎呀!”宋华健双手叉腰道:“你个死胖子!人家舅舅、舅妈都在这儿,你还想打人吗!?” 我心说这时候再和这娘娘腔纠缠也没有什么意义,朝范胖子摆了摆手,继续对王大哥说道:“那天我们受了你家闺女三拜,答应替她报仇伸冤。可惜这丫头就是不开口说话,我们实在不知道从何帮起。” 王大哥拍着大腿,回头瞅了瞅王大嫂,打了个唉声道:“你看,我说吧,咱家丫头死得屈啊!这里面一定有事!”王大嫂以手掩面,悲声不止。 我瞄了范胖子一眼,转头对王大哥道:“那咱们今天晚上就试试看可不可以招你家王千惠现身?你们两口子亲自问问看?” 范胖子咳嗽一声道:“这个工钱......” “少不了、少不了。”王大哥忙道:“该给多少钱我们给多少钱。” “舅......”宋华健梗楞着脖子道:“你可得仔细着点儿,这年头满地的骗子。要依我说啊,要是折腾半天到头来看不见我妹子,咱可不能给钱。” 范胖子眼睛一瞪又要发作,我连忙道:“好好好,咱弄不成不要钱。” 刚才和唐得胜喝了一肚子啤酒,两趟厕所就出去了,闹了这么半天还真有些饿了。王大嫂下厨煮了一锅热汤面,我们一人吃了一碗。王大哥让宋华健回家,宋华健说什么也不走,说他得盯着点儿,以防舅舅、舅妈被别人骗了。范胖子气得直晃脑袋,他俩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一直瞪到了半夜12点。 范胖子赌气坐在椅子上不动,我拿出纸笔刷刷点点画了一道灵符,焚化于火盆之中。手结追魂决低声祝道:“追家亲王氏千惠,望其显形诉其冤屈。念王公思子心切,启请城隍放行、土地让路......”灵符焚化,化作一缕青烟渺渺升腾。我念咒以毕左右看看,并没见什么动静。 “呦呦呦,”宋华健连声道:“看吧看吧,还招魂呢?招来什么了?我就说嘛,这年头骗子就是多......” 还没等宋华健话音落地,不知道从哪猛然冒出几声婴儿的啼哭声。这哭声凄厉撕心裂肺,宋华健一激灵,用手捂住了嘴。范胖子“噌楞”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推门向院子里观望,我朝屋里四下打量,却也没发现什么。王大嫂一把拉住王大哥的手,哭声戛然而止。 “啊!!!!!!”宋华健一声尖叫,双脚跺地,伸一个手指头连指床头那面白墙。 我顺他手指望去,只见白墙上渗出巴掌大一片殷红的血迹。这滩血迹张牙舞爪甚是狰狞,只见它越渗面积越大,转眼间已有脸盆大小。 “何方妖孽!”范胖子一声大喝,持宝剑在手。突然灯光熄灭,屋子里一边漆黑。 “谁关的灯!!??”宋华健歇斯底里的尖叫道:“快开灯!快开灯!”这叫声的恐怖程度和刚才婴儿的啼哭声不相上下。 王大哥应了一声,摸摸索索的摸到开关,电灯“啪啪”闪了两下终于亮了。再看床头那面白墙却是完好如初,还哪有血迹?宋华健揉揉眼睛,走上前去伸手摸了墙壁一把。手刚碰到墙面,“唰”的一下整面墙渗出血来,满墙殷红的鲜血滴滴哒哒直往下淌,灯光猛的一亮再次熄灭,宋华健一声尖叫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王大哥“哎呦”了一声,原地翻了两个跟头,压倒了桌子,“噗通”趴在地上,桌子上的茶杯茶碗“稀里哗啦”散了一地。王大嫂就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连退几步“咣当”一声撞在墙上。屋中婴儿啼哭声大作,宋华健也“哇哇”哭出声来,手脚并用往屋外就爬。还不等他爬到门口,屋门“咣当”一声自己关上了。 我赶忙挡眼念咒,朝屋中四下观望。范胖子挥宝剑连劈几下,骂道:“妈的!什么东西?”整个屋子看了个遍也不见有什么鬼魂,猛然间范胖子“哎呀”一声不知道被什么打了个跟头,宝剑脱手直飞了出去,擦过宋华健的头顶,“噔”的一声钉在大衣柜上,宝剑颤颤巍巍“嗡嗡”作响。整间房子的墙壁瞬间流下殷红的血,宋华健哭得手刨脚蹬。 “钟真子景,降冤列圣。急急四灵,三昧降真。四位神将,速捉冤魂。急急如律令。”我口中念咒,拿出一道灵符点燃。随咒声悠悠,恍惚间见墙上血迹渐渐退却,一缕巴掌大的红光飘飘荡荡悬浮于眼前。我仔细看这红光之中仿佛有个血红的人型,就像是个小童的玩偶。这是什么东西?我心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刚才就是他把这屋子闹得天翻地覆? 范胖子从衣柜上拔出宝剑,顺宝剑挑起一道灵符,怒道:“我们招王家子女现身,你却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前来搅闹!?” 此刻王大嫂已经哭成了泪人,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哭道:“孩子啊!这也是我的孩子啊!都怪妈啊......妈也是不得已啊......” 啊?这是咋回事?王大嫂有俩孩子?我望了望王大哥,王大哥浑身颤抖,也流下泪来。王大嫂边哭边絮絮叨叨的朝那红光说话,我听来听去听了个大概。 原来这王大哥也是三辈单传,千顷地一根苗,王大哥他爸一心一意就想抱个孙子。王大哥自己其实倒也无所谓,有了女儿就挺知足。有计划生育的政策,只能生一个,也只能这么着了。哪成想前几年老爷子想孙子做了毛病,一股火还来病了,住进了医院。王大哥和王大嫂合计合计,与其让老爷子着急上火,那还不如就真的再生一个。大不了交几万块钱的罚款,家里紧一紧也不是交不起。 就这样王大嫂顺利的怀孕了,老爷子一高兴也出了院,一家几口人喜滋滋的等着孙子降生。没想到王大嫂怀二胎这事被街道闻到了风声,街道和计生委联动,出动干部围追堵截王大嫂。王大哥无奈就把媳妇送去了农村,哪知这计生干部实在是神通广大,竟然从农村把王大嫂抓了回来。王大嫂被抓时已经怀孕四、五个月,孩子都成型了,可人家哪管王大嫂百般哀求?把王大嫂绑去医院强行做了引产。这红光中的小人就是引产中王大哥冤死的儿子,一股怨气不散流连于人间。今天我们本是要招王大哥的女儿王千惠,结果女儿没来,却招来了儿子。这小孩子还没降生就夭亡横死,没享受到父母之爱和人间之乐,冲天的怨气就闹了我们个人仰马翻。 王大嫂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哭道:“都怪你妈笨!你妈没藏好啊......被他们抓住了......妈对不起你啊......妈对不起你啊......” 王大哥也哭道:“儿子不让生!闺女也死了!老天爷啊!你就不能给我们两口子留下一个孩子吗?”屋内婴儿啼哭之声再起,一家三口哭得悲悲切切甚是凄凉。我和范胖子也不免连打几个唉声,宋华健却蜷缩在墙角抖成一团。 我对那红光说道:“孩子,你死得冤屈我们知道。但方才你母亲已经跟你讲明白了,这叫身不由己,怪不得你父母。冤有头债有主,你这就去找你的仇家报仇去吧!” 我话音刚落,屋内红光一闪,电灯也亮了起来,一切恢复如常,放眼看去王大哥的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 这部小说所谓敏感词过多,在其他网站上发布需要加注大量拼音乱码,影响小说阅读,所以作者选择了尊重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依法保护公民言论自由的磨铁中文网发布这部小说。作者是网络小说的新人,也可能因为小说题材与热门网络小说不符等原因,签约级别只是C签,得到的推荐机会少之又少,读者也不是很多。 但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现在是小说新书期的第二个月,作者很希望在这新书期的最后一个月可以让这本书跻身于新书榜前十名。推荐少,作者也没有自己刷票,最近这本小说的排名已经掉到15、16了,眼见着前十无望。 现在作者只能拜托诸位书友,希望大家可以用一点点时间帮作者投票。您把票投给已经不用争榜的书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对每天只能得到十票八票的新书而言却是雪中送炭。 拜托了。 正文 十七.追踪 我伸手从地上拉起宋华健,宋华健哆哆嗦嗦拿出纸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弄成这样也不提前告诉人家......人家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呜呜呜......呜呜呜......” “草!”范胖子白了宋华健一眼道:“你不说我们是骗子吗?还用啥心理准备?看你那个熊样,跟个娘们似的。” “你个死胖子......”宋华健跺脚道:“法术是人家于哥做的,关你什么事?你就是个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王大哥夫妇抹着眼泪,收拾起地上被打翻的桌椅。我刚要上前说点儿什么,猛然间后脊背一阵发凉,我急忙回头一看,只见窗户上映着半张惨白的人脸。 “王千惠!”恍惚间我看那张脸似乎是前几天见过的王千惠,可一转眼那张脸就不见了踪影。“妹子你别走!”我喊了一声,推门就追出了院子。范胖子一惊,随我追了出来。宋华健和王大哥两口子跟在后面。 出了院子我四下一看,只见胡同口有个白影子一闪而过。“我们跟去看看,王大哥你先留下。”我边跑边嘱咐王大哥两口子不用跟来,宋华健却紧随我和范胖子一直追到了马路上。 此刻已将近午夜一点,大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幽暗的路灯照着空旷的街道,偶尔有几辆汽车匆匆驶过。眼见王千惠鬼影一闪,竟然穿车门而入,进了一台停在路边的马自达。我看了范胖子一眼,范胖子点点头,表示这一幕他也看见了。就在这时候马路对过跑过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开车门上了马自达。 “李老师!”宋华健一下拉紧我的手,指着马自达道:“那男的就是李老师!就是我妹子他们班主任!” 我心说王千惠这是什么意思?要告诉我们她是被李老师逼死的?就算告诉我们也没用啊,这没凭没据的我们能怎么办?李老师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儿?我忽然想到了前阵子区政府出的车祸,难不成王千惠也要给这位李老师来个车毁人亡? 说话间马自达已经发动,宋华健急道:“你俩还看啥啊!咱们快点跟着他!” “跟?”我摇头道:“咱没车,怎么跟啊?” 宋华健快跑两步,在路边发动了一辆出租车。招呼我和范胖子上车,一路疾驰跟上了那辆马自达。 我挠挠脑袋问宋华健道:“你是开出租车的?” “是啊。”宋华健瘪嘴道:“咋的?人家不能开出租车啊?” “哈哈。”范胖子打了个哈哈,冷笑道:“你个假娘们开出租车,乘客的生命安全可没啥保障。” 我一见他俩又要斗嘴,忙岔开话题道:“咱们的车可得跟他的车保持距离,小心着点儿。” 宋华健奇道:“为什么?” 我就把前阵子区政府车祸的事给宋华健讲了一遍,宋华健听得目瞪口呆,连道:“报应啊!报应啊!” 马自达一路向南,竟然直奔港口开了过去。我心想看样子王千惠的死和这李老师真是脱不了干系,既然活人、死人都把这事托付给了我,索性就跟去看个究竟。车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马自达停在了港口附近一家宾馆的门前,李老师下车进了宾馆。我们三个没下车,远远的往宾馆大堂里望着。见那李老师在前台说了几句,转身向里面走去,应该是进了电梯。我们这才下车跟进了宾馆。 我问前台的收银员,刚才那男的住几楼?是新开的房还是来找人?收银员打了个哈欠,说这属于客人的隐私,我们得保密,不能告诉你。我说他是中学老师,我认识他,现在找他有事。收银员白了我一眼说那你自己给他打电话吧,别问我。 我看了看范胖子和宋华健,三个人都傻了眼。咋办?大半夜的跟了一个多小时,都跟到海边来了,到最后人家进了宾馆,我们这就算白跟了?宋华健不死心,兰花指一翘还要跟收银员理论,我捉摸再和这收银员纠缠也是没用,赶忙一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就在这时宾馆的转门一转,从外面进来两男一女三个人。俩男的一前一后,都身穿黑布唐装,脚蹬千层底布鞋,三四十岁的模样。中间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这女孩乌黑的长发、齐齐的留海,带黑框眼镜,灰布的棉服肥肥大大包裹着她娇小的身子。虽说模样不算是什么美女,但长得白白净净,一眼看去说不出的精致。 那两个男的就像训练好的一样,本来是一前以后进的宾馆,等走进了大堂马上就变成一左一右的走在女孩两边。看样子是早就开好了房,这三个人也不去前台,和我们擦身而过直奔电梯。 他们在我们身边走过去没几步,那女孩猛然转过头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哭喊道:“张哥!快救我!!” 她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子倒是把我吓了一跳,张哥?我啥时候改姓成张哥了?难不成这两个穿唐装的是坏人?虽说这女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但见义勇为、英雄救美的事干一干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的。想到这里我用身子将那女孩一挡,对那两个唐装男道:“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范胖子还真以为我认识这女孩,急忙向前一步,眼睛一瞪怒道:“你们两个大老爷们想干什么?” “朋友,别误会。”走在前面胖一些的唐装男倒是很平静,微微一笑,对那女孩道:“你们认识?” 那女孩不说话,紧紧的拉住我的胳膊,藏在我身后,隐约间我听见她低声啜泣。 “认识啊。”我胡乱说道:“我俩是同学,你想怎么样?” “同学?”唐装胖男道:“我们受豆子父母委托把她送来这里,你就算是豆子的同学,也不好管人家家里的事吧?” 这女孩原来叫豆子,倒是挺有趣的名字。她父母叫人把她送来宾馆?到底怎么回事?我回头看看豆子,豆子低头不说话,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宾馆外面走。 “人我先带走。”我边走边对那唐装胖男道:“到底咋回事豆子自己会和父母去说,我这个当同学的是外人不假,你们可也不是她家里人。总之她现在不愿意和你们进去。” “慢着!”后面瘦一些的唐装男紧赶两步伸手一拦:“人你不能带走。” “呦......”宋华健啪的一声把唐装瘦男的手打到一边,嚷道:“你挺大个老爷们拦着人家姑娘干啥?想耍流氓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两个唐装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为尴尬。豆子拉着我,我们四个疾步走出了宾馆大堂。唐装男紧跟我们身后,范胖子瞪眼道:“还他妈跟着!?再跟着老子可打人了!”唐装男真的不敢再跟,两个人站在宾馆门前的台阶上对我们怒目而视。 我心说本来是被王千惠引来跟踪李老师,李老师没跟出个究竟,却遇见这没头没脑的事。怎么办呢?不管了,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先把豆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想罢低声问豆子道:“你要去哪儿?我们送你。”豆子却不说话,只是紧紧挽着我的胳膊,我隐约感到她在瑟瑟发抖。 宋华健打开车门,我们几个人进了出租车。车一调头,宋华健问道:“豆子,你去哪儿啊?我们送你去。” 豆子低着头,双眼呆呆的望着地面,取下眼镜,用手不停的擦着眼泪,好像没听见宋华健在问她。我回头又问道:“有我们在你不用害怕。说吧,你要去哪儿?” 豆子这才缓缓抬起头,小声道:“那......那就回市里吧。” 见她双目垂泪、楚楚可怜,我心不禁一动,其实女人何必要前凸后翘漂亮得像个明星?豆子这邻家女孩的清纯模样也足够让男人魂牵梦绕了。忽然车窗外一亮,我放眼望去只见唐装胖男手上一张纸符“突突”的窜着火苗。他也会画符念咒?难不成我们还是同行?还不等我细想,宋华健一踩油门,车飞快的驶离港口。 范胖子和豆子并排坐在后座,他仔细端详端详豆子,伸手朝副驾驶捅了我一下问道:“你俩是什么时候的同学?” “什么同学啊?”我笑道:“没听她还管我叫张哥呢吗?我跟她压根就不认识。这是看她好像有危险,求到咱头上了,还能不帮把手?”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范胖子挠挠脑袋道:“你是叫豆子吧?我说豆子,这是咋回事?那俩人是谁?” 我本来也想问这个问题,但是看着豆子一直在抹眼泪,也就没好意思张嘴。这回范胖子既然问了,我也正好借机会听个明白。索性转过身来看着豆子,听听她会说些什么。豆子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车顶上突然“砰砰”响了两声。 正文 十八.火牢 夜深人静,黑漆漆的公路两侧尽是荒郊野地。车顶上莫名其妙的两声响着实吓了我们一跳。 “什么声音!?”宋华健双手紧握方向盘,声音颤抖道:“你们......你们听见了吗!?” 还不等宋华健说完,车窗突然“啪啪啪”连响几声,就像有人用手在愤怒地拍着玻璃。宋华健一声尖叫,方向盘不稳,车轮“吱吱”作响,出租车在马路上画了一个大大的S。 “妈的!”范胖子骂了一声,脸贴近车窗向外观看。 “别停车,稳着点儿开。”我嘱咐完宋华健也向车窗外仔细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猛然间拍车窗声大作,“啪啪啪”的声音像雨点一样密集。黑乎乎的车窗外显现出无数只半透明的沾满黑血的鬼手,一下一下猛拍过来。宋华健“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脚下油门一踩,出租车就像离弦之箭猛的窜了出去。 我回头看去,豆子低着头正在微微发抖,双手紧紧的拉着衣角。后车窗几张惨白的鬼脸贴在玻璃上向车内望着。此时此刻我也难免暗自心惊,靠着海叔教的手艺出来赚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像今天这样被群鬼困在车中的大场面还真是头一回遇见。 范胖子急忙从包里掏出几张灵符,粘了些吐沫贴在车窗上。我单手结驱百怪决,口中念诵《救苦诰》道:“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七宝芳骞林,九色莲花座,万真环拱内,百亿瑞光中,玉清灵宝尊,应化玄元始,浩劫垂慈济,大千甘露门。妙道真身,紫金瑞相,随机赴感,誓愿无边,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 车内空调吹的暖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冷风,阵阵阴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拍窗声“噼里啪啦”没有停止的迹象,车顶上也一个劲儿的“咚咚”直响,就像有人陆续压到车上来。车子越来越沉,减震器“嘎吱嘎吱”响了几声。 “熄火了!!!熄火了!!!”车子猛然停住,宋华健带哭腔的尖叫着,手忙脚乱的拧钥匙打火,却再也发动不起来。 “你们......你们让我下车吧。”豆子抖声道:“我下车你们就没事了......” 范胖子怒道:“妈的!是不是刚才那俩个人搞的鬼!?” “不行!”我对豆子道:“这荒郊野外的,我们怎能扔下你不管!?” “别害怕!”范胖子左手食指、无名指夹两张灵符,大吼一声:“看你范哥扫荡群魔!”开车门冲下车去。 我咬咬牙,心想照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拼了就拼了吧。可惜今天我和范胖子只是出来收房子的,那口镇海剑没带在身上。想到这里从兜里摸出几粒大枣,口念咒枣咒,一把大枣先甩出车门,随着咒枣我也跳下车来。 哪知下车四下观看却是风平浪静,前后左右哪有半个鬼影?范胖子手拿灵符也在左看右看。公路远处两点亮光闪烁,一辆汽车快速驶来。我后背一凉,猛回头吓了一身冷汗。只见身后凌空漂着半个身子,这鬼只有上半身,腰间滴滴巴巴淌着鲜血,脸色惨白。我惊呼一声连退两步,忽然从四面八方平地里冒出无数冤魂怨鬼,鬼影重重哭声凄厉震耳欲聋! 范胖子结印念咒,正在这时远处开来的那辆汽车“嘎吱”一声刹车停在我们近前,车上跳下来的正是那两个唐装男。唐装胖男也不管我和范胖子,伸手拉开出租车车门,“嘭”的一把拉住豆子就往外拽。豆子“啊”的一声叫,拼命往车里缩。那宋华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使劲拉住豆子的胳膊。可他气力毕竟不足,三下两下没能救下豆子,猛然间张嘴一口就咬在唐装胖男的手上。 这一大口咬得可实在不轻,唐装胖男“哎呀”一声叫,松手退了几步。眼见一只鬼魂鲜血淋漓飘进车内,宋华健“妈呀”一声喊,撞开车门径直飞了出去。那唐装胖男又上前两步,一把将豆子从车里拽了出来。我一见大事不好,口念:“北斗七星,吾召汝名。凶神伏尸,土鬼潜形。八王所随所出地兵,千里谨护吾身。急急如律令!”左手结北斗决向唐装胖男冲了过去。 还没等我冲到近前,唐装瘦男斜刺里冲出来照我就是一拳。这人浑身鬼气森森,拳风冷气袭人,我闪身一躲,明明已经躲开,谁想到脸上一痛,脑袋“嗡”了一声却中了一拳。范胖子“嗷嗷”怪叫,整个身子撞向唐装胖男,这一招出其不意,正好撞了个满怀。唐装胖男“腾腾腾”退后几步,豆子利用这个机会甩手挣脱。 宋华健连滚带爬跑了回来,一把拉住豆子。眼前这群鬼我们本就难以对付,再加上一胖一瘦二人我们必败无疑。我心说宋华健和豆子就是累赘,根本帮不上手不说,我还得分神保护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跑了再说吧。想罢我对宋华健高喊:“你带豆子先走!” 宋华健略一迟疑拉起豆子往路旁野地里就跑。鬼影一闪,两只鬼魂在眼前掠过,宋华健“妈呀”一声身子凌空被提起三四米高。我一把咒枣甩出,“啪啪”几声击中鬼魂。宋华健“噗通”摔倒在地,豆子上前拉起他,两人跌跌撞撞一路狂奔。就在我扔出咒枣的同时,后腰又中一脚,我朝前跄了几步仆倒在地。 在地上爬起来回头一看,范胖子两道符咒已经甩出,依仗北斗护身法群鬼暂时不敢近身。范胖子右臂打着石膏,使左臂和两个唐装男周旋,他可哪是人家两个人的对手?凭着身子粗壮,连中几拳死拼不退。我在地上一跃而起,飞脚踢向唐装瘦男。这人身似鬼魅,我一踢不中,顺势拉住范胖子,喊一声:“快跑!”我俩快步朝宋华健和豆子逃走的方向逃去。 我和范胖子上气不接下气、一脚高一脚低的跑出一段路,回头一看那两个唐装男却没有追来,只是身后鬼哭神嚎之声大作,恍惚间不知有多少冤魂尾随在我们身后。 “妈的!拼了!”范胖子一下甩开我的手,喘道:“老子跑不动了!” 我抬头一看前面一片庄稼地旁有一间不大的红砖房,应该是秋收时当地农民看庄稼用的。我连忙再拉住范胖子道:“再跑几步,作火牢图、立火牢咒!” 范胖子点头称是,我俩紧跑几步到了红砖房前。我伸手在地上抓一把土面儿,在红砖房门口洒出一个“火”字,推门就进了屋。刚一进屋只听屋里一声尖叫,这可把我和范胖子吓得不轻,仔细看却原来是宋华健和豆子,宋华健一见是我和范胖子,咽了口吐沫、拍了拍前胸,原来他俩也躲在这里。 我朝宋华健和豆子竖左手食指在嘴旁做了个“嘘”字,打开大门站在屋子正中,范胖子闪身躲在门后。鬼哭之声越来越近,阵阵阴风吹进屋来,吹得我汗毛根发炸。猛然间一团白雾撞进屋子,白雾中不知有多少鬼魂在屋中冲撞,分不清是哭是笑,声音凄厉。 见群鬼已经追进屋中,范胖子“咣铛”一声关上大门。手结变神诀,脚踏三步丁纲,口念锁门咒道:“天杀皇皇,地摄正方。千邪万鬼,谁复敢藏。飞步一吸,万鬼灭亡。左魁右神圣摄。锁著不管走透,神将疾锁。吾奉北帝勑。”只听满屋恶鬼哭号之声四起,墙壁被撞得“咚咚”直响。 我见范胖子已将一众恶鬼锁于屋内,便单手结印,存想自身乃是朱陵大帝。足踏丁纲口念火牢咒道:“谨请南方火铃神将,火铃吏兵,从天降下,为吾闭定狱门,驱缚邪鬼,戮加考刑。急急如律令。”顷刻间屋内火光冲天,群鬼哭号之声此起彼伏,一团团火球在屋中窜来窜去,划出一道道火线。鬼哭声伴随着宋华健的哭声越来越小,没一会儿工夫,火光消散,群鬼灰飞烟灭。 我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道:“海叔这老头儿还挺靠谱,多亏了他的火牢咒。” “他妈的!”范胖子怒道:“这些鬼都料理完了,看他们两个还有什么本事!?走!杀回去报仇!”说罢一把从地上把我拉起来。 “别......别回去。”豆子低声说了几个“别”字,范胖子却哪里肯听?宋华健抹了抹眼泪,跺脚道:“都吓死人家了!人家也不想回去!可不回去也不行啊,人家的车还在那呢......” 我心说回去也行,没这些鬼帮手我和范胖子倒是可以跟那两个唐装男较量较量,我们好歹还有个假娘们宋华健,就算用咬的,人打人他也能帮把手。我跟着范胖子一路往回跑,宋华健拉着豆子跑在我们身后。 待等我们跑回公路一看却傻了眼,这空旷的大路上哪里还有那两个唐装男的身影?只有宋华健的那辆出租车孤零零的停在道旁。 正文 十九.儿子 “跑了!?”范胖子左右看看,怒道:“真他妈不算老爷们!有种别跑啊!” 我叹气道:“刚才咱不也是跑了吗?算了,跑了就跑了吧,咱们还省事了。” 宋华健前前后后围着出租车转了几圈,看出租车并没受什么损伤,这才算是放心。我们四个人开车门上车,宋华健一拧钥匙,汽车照常发动,一路朝市里开去。 范胖子侧过身子对豆子说道:“我说豆子,这回你得跟我们说明白了吧?到底咋回事?那俩人到底是谁?” 豆子脸色发白,依旧低头不语。 “豆子。”我回过身来说道:“你不说话也不行啊,这方才打得天翻地覆的,我们也都是为了帮你,你总得有个交代吧?” “是啊!”范胖子怒道:“不能便宜了刚才那两个小子?我还得找他们算账!” 豆子咬了咬嘴唇,小声道:“谢谢几位大哥了,要不是你们......” 宋华健在今天晚上经历了他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到现在手握方向盘还是哆哆嗦嗦的发抖,豆子这两句话说得他颇感不快,嗔道:“你光说谢谢也不行啊,人家和他们两个神棍不一样,人家就是开出租车的,这又是鬼又是神的,为了你人家差点把命丢了,你得和人家说清楚。” “这事我真的不好和你们说清楚......”豆子低头带着哭腔道:“我对不起你们了!但......但是你们千万别再去找他们打架了,你们斗不过他们......” “这可叫啥事啊!?”范胖子身子往靠背上一靠,气得直晃脑袋,说道:“无缘无故的打了一架,到底为啥打的都不知道。” 我心说这豆子恐怕真的是有难言之隐,不说就不说吧。至于什么报仇不报仇的倒也没什么,范胖子就是那么一说,就算真想报仇,他也没地方找人家去。想到这儿我“哈哈”一笑道:“算了算了,谁还没点儿不能说的事儿呢?别问了。豆子,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家?”豆子啜泣道:“家我是回不去了,我最近都住在同学家。” 豆子给同学打了个电话,车开回市里,停在一个居民小区里。楼上下来一个胖丫头接豆子,这应该就是豆子的同学吧?豆子再三谢过我们转身走了,范胖子和宋华健都对豆子有些不满,我看着豆子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待等豆子上楼了我才忽然想起来,我们互相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这么折腾下来已经到了后半夜三四点,眼瞅着就要天亮了。我和宋华健说请他转告王大哥夫妇,没能叫他们和王千惠说上话,我们很不好意思,这工钱就先不要了。至于李老师的事,恐怕他和王千惠的死脱不开干系,请王大哥夫妇没事就紧盯着点儿李老师。我们也算是受了王千惠之托,真要是有什么发现马上电话联系我们。 宋华健说这些你们就不用说了,人家这个当表哥的自然会上心。不用我舅舅、舅妈盯着,我开出租车本来就是满世界转,跟踪李老师的活儿就交给我了。范胖子说你个假娘们也别装没事人,咱俩的帐还没算清。宋华健说就算假娘们也比你个死胖子好,你爱咋咋地。 宋华健开着出租车把我和范胖子都送回了家,这一宿折腾得我腰酸腿疼,也不管老妈问东问西,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恍惚间看前面跑着一个女孩,我怎么追也始终追不上,不知道这女孩到底是我大学时的女友还是昨天晚上遇见的豆子。正在着急的时候猛听电话铃响,我一睁眼却发现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拿过手机一看,打来电话的是海叔。 “海叔。”我睡眼惺忪、声音沙哑:“什么情况?有事吗?” “晚上六点,王老板会所,王老板请吃饭。”电话那头传来海叔的声音。 “吃饭?”我问道:“啥事又吃饭啊?” 海叔说王老板的一个朋友给孩子办满月,在王老板会所摆了几桌,王老板非说叫我们都去,要介绍一些朋友给我们认识。他已经给范红兵打过电话了,晚上在会所集合。挂了电话,我心想这王老板可实在是热心人,政商两界的朋友非要给我们介绍个遍。看了看时间,我这一觉居然睡到了下午四点,还有两小时就到饭局的时间了。 我赶到会所的时候是五点四十,按说提前二十分钟不算迟到,可进门一看屋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了。我本想以王老板的身份地位,他的朋友给孩子办满月最起码有个十桌二十桌的吧?没想到其实只有四桌人。海叔和范胖子早到了,海叔朝我招招手,我走过去坐到了海叔旁边。 这一桌有海叔、范胖子、王老板,还有一个五十左右岁秃顶的矮个黑壮汉,一个二十七八岁微微发胖的女人抱着个孩子,再有就是两男一女,都不认识。王老板赶忙介绍,原来那黑壮汉就是周副区长,就是那位要把上访女送去精神病院的家伙,对这家伙我可是早就闻名了。介绍到抱孩子女人时王老板神秘的一笑,说这是周副区长家的老二。老二?我心说这周副区长有俩孩子?今天是他外孙子满月? 待等王老板说今天是为了庆祝周副区长喜得贵子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什么老二啊?原来就是二奶,这女人是周副区长的小媳妇。小媳妇生儿子?难怪,难怪这周副区长办满月偷偷摸摸的只有四桌人。 王老板再介绍同桌的两男一女,都是本市小有名气的生意人。我却没什么心思和他们攀谈,低声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和海叔说了。 海叔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肩头道:“邪魔外道所在多有,遇见两个三个的不算什么。你海叔高兴的是你们两个小子的本事没白学,紧急时候全用上了。” 我见海叔说得轻描淡写满不在乎,这心才算放下。 海叔又道:“你这孩子热心肠,总爱打抱不平管个闲事。本来这也不算是坏事,可现在世道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管这些闲事树敌太多,将来是要给自己找麻烦的。” 我连忙点头称是,范胖子一瞪眼又要说些什么,海叔笑了笑摆手止住。 “咱们周副区长、我周老弟喜得贵子!”王老板高声道:“周老弟不愿意张扬,今天请来的都是至亲好友,我希望大家开怀畅饮,不喝醉了就是不给我王胖子面子!” 屋里三四十人纷纷鼓掌,有几个年纪小一些的紧忙端着酒杯来给周副区长敬酒。周副区长哈哈大笑,酒到杯干,看样子是十分开心。 周副区长几杯酒下肚,脸色变得黑红黑红的。王老板紧忙又给他满了一杯,周副区长端起酒杯道:“我还以为我这五十多岁的不中用了,哪知宝刀不老,还能把娟子的肚子搞大喽!” “老不正经的!”二奶娟子脸一红嗔道:“满嘴胡话!” “什么不正经?”周副区长笑道:“我家大姑娘也二十多岁了,我这辈子就那一个丫头,要是没个儿子,我的家产传给谁?不还是便宜了外姓人?要说还是娟子争气!头一回就给我生了个儿子!” “那是啊!”王老板笑道:“人家娟子二十几岁就跟了你个半大老头子,连个名分都没有。这回儿子也生了,你老周总得意思意思吧?” “你看你看!”周副区长用手指着王老板,笑道:“我早就说过,娟子是不是跟你小子有一腿啊?你王胖子还帮她争上了?哈哈,这些不用你说,娟子住的那房子我已经过户更名了,一百多平方米,是娟子的了!这几天娟子你再去看看,喜欢什么车?我给你换台新的。” 我心说这周副区长满嘴粗话,都比不上范胖子斯文。房子、车子张嘴就送,还包了二奶生私生子,准是贪官没错了。就凭他?他怎么当上这个副区长的呢?就看他这模样也不像啊?要说现在的官员也真是,不知道为啥,长得一个比一个难看。为什么不找点儿精神漂亮的人当官呢?就算也是当贪官,最起码老百姓看着顺眼啊。就他这个德行我们还得掏腰包养他,想想就冤。 王老板“嘿嘿”一笑,低声说道:“老周你大好的日子,咋就没喊上吴区长?” “他?”周副区长脸一绷道:“他妈的假惺惺的伪君子,就他那点儿事儿还以为别人不知道?那种人咱不能当哥们儿交!” 我心说你这个贪官和人家清官当然没法交朋友了,还说人家吴区长是伪君子?吴区长的事他知道?什么事呢? “老周,你可喝多了。”王老板连忙拍拍周副区长的大腿,岔开话题道:“孩子都满月了,名字可取好了吗?我今天请来位高人。”说罢用手指了指海叔道:“这位老陈可了不起啊,让他给孩子取个名字,我保证贵公子一生荣华富贵。” “行啊,就请老陈给取个名字。”周副区长笑道:“不过荣华富贵的事不用求老陈,我姓周的儿子不用别人保,生下来就注定荣华富贵了。” 还不等海叔说话,角落里猛的蹿出一个人。一把在娟子怀里抢过孩子,高高举过头顶,恶狠狠的喊道:“我他妈摔死这个小杂种!” 正文 二十.皮球 满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我仔细一看,抢孩子的这个人原来还是个熟人,就是出车祸死了的那个司机小赵的爸爸老赵。奇怪了,这老赵啥时候混进来的?他要是不抢孩子,我还真没发现他。 二奶娟子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周副区长拍案而起,骂道:“老东西你他妈不想活了!?快把我儿子放下!!” 旁边桌的几个年轻人这才缓过神来,“噌噌噌”蹿过来四五个,一边骂一边就要上前抢孩子。“再过来一步我就摔了!”老赵声音嘶哑的怒吼,作势要摔孩子。王老板两只大手一伸,把那几个年轻人拦住。 海叔连忙站起身说道:“老赵,别胡来。孩子的丧葬费还没谈妥?” “你少他妈装好人!”老赵怒道:“你们......你们跟这狗官都是一伙儿的!” 海叔被没头没脑的骂了几句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王老板伸开双臂朝两边的人高声说道:“这会馆是兄弟开的,在这屋子里出的事都由兄弟来解决。大家都别激动。”转身又对老赵道:“老哥你和老周之间有啥疙瘩尽管说,都包在兄弟身上帮你解决,别跟这小孩子过不去。” “你们他妈做官的就娶小的生儿子!”老赵咬牙切齿道:“我们老百姓就活该断子绝孙!?我家孩子活着的时候给你们当牛做马!死了你连丧葬费都舍不得出!?老子今天豁出去命不要了,也叫你尝尝这断子绝孙的滋味!” “去你妈的!”周副区长高声怒骂道:“你个胡搅蛮缠的精神病!谁他妈说不给你丧葬费了?那十万不叫钱啊!?你儿子把区里的车撞报废了,我没叫你家赔车,还给你十万,你还不偷着乐?少他妈跟我废话!把我儿子放下!” “老周你少说几句!”王老板转头瞪了周副区长一眼,又对老赵说道:“老哥你别着急,你想要多少丧葬费?你说个数儿,这钱我王胖子出了!你去打听打听,我是北都大酒店的王胖子,你要的钱我给得起。” “这就不是钱的事!”老赵双手晃了晃举过头顶的孩子,咬牙道:“他这个姓周的狗官!老子今天就要拿着他的杂种去举报他!我儿子死了他也别想好过!我看他还怎么作威作福!” “你他妈......”周副区长一听“举报”两个字气势上多少有些弱了,但还是骂道:“爱他妈哪告哪告去,给你十万块钱我还给出孽了!?” 在出事之前旁边桌本来有两个人去了厕所,这俩人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就在老赵背后。眼见老赵举着孩子和屋子里的人高声怒骂,这俩人也懵了。这一会儿大伙儿吵来吵去的这二位也听明白了,俩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猛的冲上前来,一个从背后抱住老赵的腰,另一个一把就把孩子夺了过来。 周副区长一见自己人得了手,冲过来朝老赵就是一拳。那几个年轻人一看这正是向副区长表现的好机会,一声呼啸冲过来好几个,你一拳我一脚把老赵打倒在地。我和海叔赶忙上前拉架,可谁能听我们的?混乱中我肩头后背还无辜被误伤了几拳。 周副区长挽起袖子,拳头抡圆了朝老赵脸上猛捶几下。王老板一伸手把周副区长拉开,低声道:“你挺大个区长亲自动手打人,还像什么话?”周副区长忿忿不平,朝地上吐了口吐沫。 “妈的!这个老王八蛋!”周副区长从别人手里把孩子接过来交给娟子,掏出手机道:“不把你送精神病院就算便宜你!报警!叫警察把他送拘留所押起来!” “何必呢?”王老板推了周副区长一把道:“要我说就算了吧。” “算了!?”周副区长一瞪眼道:“差点儿摔死我儿子,这就算了?我要是深究的话他这算谋杀未遂你知道吗?我找刘所长,先把他拘起来再说!” 此时老赵已经被打得鼻口蹿血,两三个年轻人用脚把他踩在地上,以防他逃跑。没一会儿工夫外面开来一辆警车,两个警察和周副区长说了几句就把老赵扔进了警车。好好的一场满月酒被老赵搅了局,周副区长讪讪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我和范胖子把买到房子的事说给海叔听。海叔皱皱眉说房地产这东西他也不懂,说不好我们这房子买得到底是合适还是不合适。范胖子胸脯拍得“啪啪”直响,说你们放心,我做买卖不会赔,咱就安心的等着拆迁,这钉子户我做定了。 我就问范胖子,你不说咱把房子租出去吗?范胖子说小意思,明天咱回去找中介的那个大姐,我看那大姐能说会道的,这事儿就交给她,保证没几天就能租出去。租多少钱不要紧,主要是别空着,太浪费。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范胖子坐上出租车直奔小平房。进院子就看见唐得胜哆哆嗦嗦的又拿着个小锅子出来接水,一问才知道,老头还要自己煮面条。我说你老人家上顿下顿的煮面条也不是办法啊?你儿子呢?他和我们说他来给你买菜做饭的,人呢?老头打了个唉声,说别提了,谁知道那小子跑哪去了?自打房子卖了就没见人,还说买了楼房回来接我,哪成想拿了钱就没影儿了。我这挂面还有最后一袋,他要是再不来我连面条都没得吃了。 我和范胖子给老唐手机打了几个电话,依然是关机。找到中介大姐说租房子的事,顺便就问问她,那老唐是个啥人?可真不像话,爹都不管了?就这么扔到我们这儿算怎么回事?中介大姐支支吾吾,后来实在没憋住就说了,说你们哥俩也是太鲁莽,咋就能答应让他爸住下?他爸坐了那么多年的牢,爷俩感情本来就不好。那老唐吃喝嫖赌样样来,这次有钱了还能管他爸?我听说老唐在外县有一个相好的,是个离婚带孩子的女人,这次老唐准是拿钱跑人家家去了。你们这回算是坐蜡了,90多岁的老头在你们房子里就这么住着,看你们怎么办。 范胖子听中介大姐说完老大的不乐意。就说大姐,你说你这人可实在不咋地,我们买房子的时候老唐那么说你也不说提醒我们一声,到现在你看我们哥俩哈哈笑,还说我们坐蜡了?你咋这么幸灾乐祸呢?这几句话把中介大姐说得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你们买房卖房的大事,我咋好插嘴?你大姐也不是看你们笑话,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去派出所吧。和警察说说,看看他们能不能帮忙找到老唐。 我和范胖子一合计还真得去趟派出所,不然唐得胜咋办?我俩马上赶到派出所,和接警的民警就把这事说了。人家警察眼睛一翻,说你们说完了?我说是啊,说完了。警察说就这事?范胖子说对啊,愁死我们了,就这事。警察说人家老唐也没犯案,人海茫茫的我上哪找去?谁让你们留人家爹来着?我说那老爷子总这么自己一个人也不是办法啊?你得给立个案想想办法。警察一拍桌子,斜楞着眼睛说到底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我说当然你是警察了,这我们不找你报案呢吗?警察说既然我是警察,我明确告诉你这事不归我管,别在这瞎耽误我工夫。痛快离我远点儿,爱干嘛干嘛去。 出了派出所范胖子把警察他家祖宗十八代全骂出来了。我说骂人也不是办法啊,咱俩还没穷途末路,我还有办法,咱去趟社区,找街道干部给解决一下。我俩溜溜的又跑到了社区。还真别说,社区的人比那警察强多了。一听我们说唐得胜的事,社区的干部说老唐我们知道,他爸的低保还是我们给申请的。但是我们社区的能力也就到这儿了,你这事儿是你们自己搞出来的,派出所都不管,你让我们咋办?要不你俩去趟民政局?那儿也许能管唐得胜这个被遗弃的老人的事。 我心说人家说的恐怕在理。得,这罪是我们自己找的,谁让我们好心眼儿收留唐得胜来着呢?我和范胖子又打车到了民政局,找了好几个窗口人家都说这事不归人家管。求爷爷告奶奶总算见到了一个据说是领导的中年妇女,这女人在办公室看报纸喝茶水,我们进屋人家眼皮都没抬。待等范胖子嘚吧嘚吧从头到尾把这事都讲完,她才慢条斯理的放下报纸,抿了口茶水说要是满天下的儿子都不管爹了,全让我们民政局管,我们不得累死?再说国家也没有这笔经费啊。要我说你们这事就得找派出所报警,今天到我这里你们算是白来了。 我说领导你得特事特办帮帮忙,人家唐得胜是抗战老兵。我就把唐得胜如何追随抗日名将唐聚五将军的事一五一十跟这女人说了,谁成想她眼睛一瞪,说既然是国民党的兵,那你们找国民党去吧,别跟我在这儿废话了。 正文 二十一.公益 我和范胖子让人家像皮球儿一样在几个部门之间来回踢了一上午,结果什么事情都没解决,还弄了一肚子气。回到平房里范胖子气得直晃脑袋,说他妈这帮狗娘养的一个个拽得和谁家大爷似的,老百姓养活他们可有个啥用?我说你说这些不着边儿的都没价值,咱还得想办法解决问题啊。范胖子眼睛一瞪说咋解决?就不说他是抗战老兵,只当是个没人要的普通老头,咱哥俩一个月拿出三百五百的够他吃了,这倒是没啥,主要唐得胜年纪太大了,九十多了,这万一有个天灾病业的,咱俩咋办?他连医保都没有,咱医药费也花不起啊。再说总不能老唐拍拍屁股跑了,让咱给他爸养老送终吧?现在是彻底没辙了,就像中介大姐说的,咱俩这回算彻底做蜡了,而且是根白杆儿大洋蜡! 我心想范胖子说的一点儿都不假,这根大蜡我们是做定了。没办法,我安慰安慰范胖子,那老唐说不准过几天就回来了,也不见得就不管他爸了。范胖子叹了口气也无计可施,说只能听天由命了。我想想唐得胜那老爷子早上说就剩一袋挂面了,总不能让老头饿着啊,就跟范胖子说你先等我会儿吧,我出去给老爷子买点儿吃的回来。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砰砰砰”几声有人敲门。我心中一喜,难不成是老唐回来接他爸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哪成想开门一看,我和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门外是一个白白净净瘦小的女孩,左手拿着一个翻开的笔记本,右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停在半空中,正是那晚我们救下来的豆子。 “豆子?”我满脑袋问号,她咋找到这儿来了?难道......一瞬间我不禁脸上有些发烫。 “张......张哥?”看样子我的出现让也十分出乎豆子的意料。 “哈哈。”我尴尬的一笑:“什么张哥啊,我可不姓张。我姓于,叫于子乾。” 豆子脸一红,忙道:“对不起、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太害怕,急着就走了,连你们姓什么叫什么都没忘记问了。不好意思于哥。” 豆子用手指了指门牌,疑惑的问道:“于哥。这......这是你家?” “不......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瘦小的姑娘说话怎么会让我这么紧张。我连忙又道:“也......也算是吧,一两句话跟你也说不明白。你有什么事?来来来,进屋说。”说罢我一闪身,把豆子让进了院子,向屋里喊道:“范红兵,你看看谁来了。” “谁啊?老唐回来了?”范胖子一百八十个不乐意,打开屋门道:“你说你这一走就没动静了,不管你爹了?” “范哥。”豆子听我说范红兵的名字,赶忙叫了声范哥,这次倒是没叫错。 “豆子?”范胖子也是一愣,随即哼了一声道:“算你个丫头有良心,还知道回来谢谢我们。话说回来,你咋找到这里的呢?” “我......我......”豆子让范红兵这几句话说得十分不好意思,连说了几个我字接不下去了。 我心说看样子这豆子可不是来找我们的,忙替她解围道:“什么谢不谢的,一个顺手帮忙的事,没啥。豆子,你来这儿有事?” “什么顺手帮忙啊?”那天豆子死活没说他被抓的原委,范胖子看样子还在生她的气。看他一脸的不高兴还要再说,我连忙朝他使了个眼色。范胖子一扭头,转身进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赶忙把豆子让进屋里。小屋太小,也没几把像样的椅子,我就招呼她坐在了床上。 “那天晚上的事谢谢于哥和范哥了。”豆子朝我们微微鞠躬道:“怪我不懂事,两位别见怪。” 范胖子点点头道:“嗯,这话说得我爱听。” 我瞪了范胖子一眼,转脸对豆子说道:“不提那事了,说说你今天来这儿干啥?” “我来找一个叫唐得胜的老人。”豆子翻了翻笔记本道:“难道我找错地方了?他是住在这里吗?” “没错、没错。”我用手一指道:“是住这儿,就在院子里那间房子。你找他有事?” 豆子从包里拿出一顶印了字的帽子,往脑袋上一扣。手用指着帽子微微笑道:“我是关爱抗战老兵网的志愿者,我负责走访寻找抗战老兵。” 关爱抗战老兵网?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听豆子仔细解释下来我和范胖子才明白,原来在全国网友的支持下,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组成了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团队。团队里的志愿者们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孤苦无依的抗战老兵,为他们捐钱捐物。甚至老兵无住处、无医保、无生活费他们都管。人多力量大,全国已经有很多抗战老兵得到了志愿者们的关心照顾。豆子是个会计,给两家小公司做财会,不用早八晚五的坐班,所以志愿者团队就安排她负责走访老兵的工作。我说你们真了不起啊,都是好人。豆子说这没什么,咱们这个国家欠这些老人的实在太多了。 “那些抓你的人不抓了?”范胖子挠挠脑袋,问豆子道:“你这么满世界的出来跑,不怕再碰见他们?” “这......”豆子本来笑盈盈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咬着嘴唇低声道:“暂时没关系了。谢谢......谢谢范哥关心。” “嘿嘿。”范胖子听完志愿者的事也就不和豆子怄气了,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问问你啊,你就叫豆子?这是小名还是外号?” “我叫窦梓。”豆子一边用手指在空中写着一边说道:“梓是木字旁的梓。” “好名字、好名字......这......真是好名字......”我见她瘦瘦的小手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紧张得语无伦次。 我跟豆子把我们买房子等拆迁的事从头到尾说了,豆子翘大拇指笑着说我俩有经济头脑。范胖子一听有人夸他,自吹自擂的美了半天。我又说了老唐扔下唐得胜不管的事,当然也把上午我们被几个部门来回踢皮球儿这事也讲了。豆子叹口气说没关系,他们不管还有我们呢,我们志愿者管。 我和范胖子陪着豆子去小屋看望唐得胜,豆子和老头聊了一会儿,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不到半小时,外面“呼噜呼噜”的拥进来七八个人,男的女的都有。这些人有的拎着色拉油、有的扛着大米白面,还有一个举着一个装裱好的写着“抗日英雄”的大横幅,进屋就挂在了墙上。 豆子在包里拿出一顶关爱抗战老兵网的帽子戴在唐得胜头上,又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枚勋章挂在唐得胜胸前。唐得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得呆住了。 一个三十二三岁的男人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在里面抽出五百块钱塞在唐得胜手里。说老爷爷您先拿着,这是我们第一次来看您给您带的见面礼,您要是生活有困难我们还会给您申请每月的生活资金。唐得胜耳背,那男人解释了半天。待等老爷子终于听明白了,忍不住老泪纵横哭出声来。 唐得胜这么一哭把几个女志愿者也弄哭了,唐得胜说当年我追随唐聚五将军只是看着唐将军实打实的打鬼子是条汉子,我也要学他那样。我没唐将军那么有骨气,也不求什么功劳,只是......只是你们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唐得胜这几句话颠三倒四的来回念叨,屋里的女志愿者哭声一片。范胖子也抹了抹眼泪,问豆子说你们志愿者还要人不?这活儿我也要干! 志愿者们帮唐得胜打扫屋子,有几个人转身出去,没一会买了韭菜、对虾和肉馅回来,说要给老爷子包顿三鲜馅水煮饺。也不等唐得胜听明白,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就弄了两锅饺子。十来个人围着桌子坐不下,有几个人干脆端着碗站在旁边,大家磨着唐得胜讲打鬼子的故事,说战斗故事就饺子,准是越吃越香。 唐得胜双手哆哆嗦嗦的端着碗,说我这辈子要过饭、当过兵、坐过牢,到老了儿子都不管我,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有你们,还有你们记得我,还有你们记得唐将军。唐将军英灵不散,您睁眼看看吧,看看这些孩子吧,您打鬼子没白打啊!有人记得!还有人记得您啊! 自打这些志愿者进屋我就感觉哪里有些不对。那个掏钱给唐得胜的男人脸色灰扑扑的,眼神离散、魂不守舍。我偷偷问了问豆子,豆子说那个男的姓李,叫李润晔,是老志愿者了。虽然他经济方面不太宽裕,但探访、干活都特别积极,是个好人。 大伙边吃饺子边哄着唐得胜开心,有两三个人在小声商量着回去向网站申请唐得胜生活资金的问题。猛然间李润晔“啊”了一声,身子向后就倒,手里的饺子碗落地,“啪嚓”一声摔得粉碎。 正文 二十二.追魂 屋子里这些志愿者一下就乱了营,几个人扶起李润晔,把他靠在墙上。有的拍前胸、有的掐人中,李润晔依旧双目紧闭人事不省。豆子拿起电话打120,声音中带着哭腔。唐得胜伸出干瘪的双手,颤颤巍巍的摸了摸李润晔的脉门,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低声对范胖子道:“看出点儿门道没有?” “难道?......”范胖子话说一半恍然大悟,忙转身回到我们的屋子,把随身的背包拎了过来。 我面朝东方,口念追魂咒道:“谨请北帝大神,九天玉女,六丁六甲,天魔大王,左魂神将,右魄神将,速追真炁,速付真形。急急如律令。”咒语连念三遍,朝李润晔吹炁三口。只见那李润晔仍然牙关紧咬,没有动静。 志愿者们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豆子急得掉了眼泪。我一见咒语不灵,脑门儿也见了汗。难不成我猜错了?急忙在包里取出黄表纸两张、毛笔一管,又念咒一遍,吹炁于纸笔之上。左手结六丁印,右手提笔书追魂符两张焚化,高喝一声:“李润晔醒来!”李润晔“啊!”了一声翻身站起。 李润晔站在原地满脑袋问号,左右看了看大家说我刚才咋了?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就没完,有的问李哥你这是啥毛病?咋还把饺子都扔了?有的就说多亏这哥们儿了,高人啊!你这是啥法术?有你在可好了,不用去医院了。我连忙和大家解释,我说自打你们进屋我就看李润晔有点儿问题,魂不守舍、印堂发暗,保不齐是中了什么咒术降头。我这追魂法只能解咒追魂,却不是治病,看病去医院,千万别找我。 大家吃完了饺子,刷锅、刷碗,把唐得胜的屋子收拾干净。老头乐呵呵的告诉大家有空一定再来,志愿者们陆陆续续的走了。我一看只有豆子和李润晔还没走,心说李润晔不走估计是要问刚才那事,就把他俩让到了我们的屋子里。 “谢谢你们大家了,这志愿者也真不容易。”我们四个回屋坐好,我问道:“下一步你们还准备怎么帮唐老爷子?” “是这样。”李润晔这一会儿工夫已经神色如常,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翻了翻,说道:“唐老爷子的事我已经做了记录,回去就向网站汇报核实,核实以后会申请每年的生活补助费用,如果老爷子生病我们再申请医疗费用。其实申请了也没有谁给咱们发钱,就是大家在网上号召捐款。你放心,老爷子的事我们管到底了。” 我和范胖子相视一笑,心说这次不用坐蜡了。 “挺好、挺好,真的很感谢你们。”我转过脸来对豆子说道:“你现在还住同学家?” 豆子不知道我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低声道:“是啊,暂时住同学家。不过......不过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我最近正要租房子呢。” 我道:“我从心眼里佩服你们这些关爱老兵的志愿者。我的意思是这样,这个房子我们买来其实就是等拆迁,空着也是空着,豆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来这里住。咱这里就算是志愿者们的大本营,你们要是开个会、存个物资啥的都可以。也算我和范红兵给咱们团队出一份力。豆子,你看咋样?”我说罢看了看范胖子,范胖子哈哈一笑,也点头道:“行啊,就这么办了。豆子你自己住不害怕的话就住这里吧。” “这......”豆子回头看了看李润晔,踌躇道:“这不好吧?怎么能白住你们的房子?要不你们看房租多少?算我租你们的。” 我一听豆子这是愿意来这里住了,笑道:“什么租不租的?和你们说实话,唐得胜老爷子的事都难为死我俩了。豆子你一来算是帮了我们了,你住在这里还能照顾照顾老爷子,我们谢你还来不及。” 三说两说这事就这么定了,范胖子掏出门钥匙“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豆子扭扭捏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拿过钥匙塞在她的手里,只感觉她的手很软、很凉。 “兄弟。”李润晔见我们说完了正事,尴尬的一笑,问道:“我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兄弟这么大的本事,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问我工作的事,索性就当没听见那句。反问他道:“李大哥你最近可感觉身体有什么不对劲?你平时可有什么仇人?” “仇人?”李润晔挠挠脑袋道:“我就是热电公司的工人,平时上班下班的,哪来的仇人?这身体也没感觉哪不舒服,只是最近几天脑袋有些恍恍惚惚的。” 我看了看范胖子,范胖子道:“我就和你直说了吧,你中了别人的咒术降头。到底是哪门哪派的法术我们哥们没那么大的道行,看不出来。但是万幸这追魂咒还管用,追回了你一口真气。” 李润晔眼睛睁得老大,满脸的诧异:“我中诅咒了!?” 豆子朝他点了点头道:“这俩大哥不骗人。” “人家都是明摆着有本事的人,我也没说不信。”李润晔忙道:“可是我真没有仇人啊,谁会弄这东西?”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范胖子点了根烟,吐着烟圈道:“亏了谁、欠了谁你都可以好好想想。方便的话就和我们哥俩说说,我们帮你想想办法。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反正这咒术暂时是解了,就看人家放不放手。” “亏心事......”李润晔脸一红,踌躇道:“我还真没有什么亏心事,但是......但是能是这事吗?不能啊......” 我微微一笑,说道:“李哥你不方便说就算了。这房子今后就是豆子用了,我们哥俩这就回去了,刚才我把手机号也给豆子了,有事就让豆子喊我。”说罢我起身收拾挎包,就准备走了。 “兄弟你先别走。”李润晔一咬牙,说道:“我有件事的确心里有些难受,要说亏不亏谁我也说不好。你们哥俩和豆子也都不是外人,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要脸了,和你们说说,你们帮大哥看看我中法术和这事能不能有关系。” 原来这李润晔生在工人家庭,爸爸就是热电厂烧锅炉的老工人。老工人家里的经济条件自然是不好,李润晔高中毕业后也就没考大学,他爸死磨硬泡找领导算是让他接班当了工人。他家一个楼里住的邻居家有一个丫头,小李润晔三四岁。丫头她爸也是热电厂的老工人,两家算是子一辈父一辈的交情。李润晔和人家丫头从小感情就不错,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转眼间丫头小子都大了,李润晔当了工人,人家丫头也在一个公司打工,两家就合计着给他们办婚事。结婚得买房子啊,李家老爷子咬咬牙拿出一辈子的积蓄,又朝亲戚借了些钱,没贷款,全款买了个六十多平方米的小两居室。两家人高高兴兴的开始装修,就差办婚事了。 哪成想祸从天降。还没等结婚,丫头她爸就病倒了。到医院一查,所有人都傻了眼,得的是尿毒症。老百姓谁听见这三个字都难免头皮发麻,这病就预示着倾家荡产。没办法,透析吧。还没透几回,丫头家的钱就见了底儿。李润晔一咬牙,卖房!卖婚房! 卖婚房给未来老丈人看病?李老爷子一听脑袋晃得像拨浪鼓。说不是爸小气,这病不是你卖了那六十平的小房就能看好的啊,到最后你小子落得个人财两空。老丈人你保不住,以后你和你媳妇连个窝都没了。李润晔想想老爷子说的也有道理,那丫头每天以泪洗面,说不能卖婚房我只好卖我自己家房子,就算把我自己卖了也得给我爸看病。 事儿可就真按照丫头说的话来了,还没等房子卖出去,丫头的一个同学就上了门。同学说我听说你遇见困难了,我这儿有个事儿能赚钱,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同意。事情逼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啥事不能说?丫头说无论什么事,只要有钱给我爸看病,我全干。同学说有个有钱人要养小的,我看你模样还算漂亮,你能同意吗?同意的话就见见面,和人家商量商量,叫他先拿个十万八万的应应急,以后住在一起了,你爸看病的钱你再慢慢找他要。 丫头一咬牙就答应下来了。同学走后她就把这事告诉了李润晔,李润晔气得拿脑袋直撞墙,说我卖血、卖肾也不能让你去给人家当二奶啊。俩人又哭又闹,折腾了半天,可到头来又有啥办法?丫头捯饬捯饬还是去跟人家见面了,李润晔闷在屋子里哭了好几天。 还真别说,丫头去和人家一见面就被看上了,对方二话不说马上丢出来十万。说这些钱你先给你爸去看病,咱以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来,你爸我一直管到他死。就这样丫头搬走了,搬去了有钱人买的房子,她爸也可以正常治病了。 那有钱的男人一星期能去丫头那里一两次,平时丫头在家里就想着李润晔。李润晔平白无故的没了媳妇,当然也想着人家丫头。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又偷偷到了一起,趁着那男人不在家,李润晔就去丫头那里住。哪成想后来丫头怀孕了,怀了李润晔的孩子。 正文 二十三.桃花 范胖子左手揉了揉下巴,叹道:“妈的,什么世道?好好一个媳妇给人家当二奶去了!话说回来,李大哥你也真是的,这怀孕了可咋办?” 我使劲瞪了范胖子一眼,心说这是人家的伤心事,你就听着得了,瞎搀和什么?范胖子却满不在乎。 李润晔也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出在这怀孕上......” 李润晔那时听说丫头怀孕以后也犯了愁,那个有钱的男人是人家丫头家的钱袋子、命根子,老爷子的命就指望着人家出钱救呢。按理说应该快点儿去打掉,可是就算打掉了恐怕人家也会发现,搞得李润晔一筹莫展。 不料那丫头牙一咬心一横,说这孩子我生,我非要给你生个孩子。李润晔说生孩子我当然是高兴了,可是你那边咋交代?人家要是知道了你可就没钱拿了,没钱的话你爸的病咋办?丫头说不怕,那老家伙一心就想着再要个孩子,虽然他自己不怎么中用了,但我就说这孩子是他的,应该也能瞒过去,量他也不能知道咱俩的事。能行吗?李润晔这心一直是七上八下,没想到那有钱的男人还真就信了,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了。 “这算亏心事不?”李润晔低着头道:“本来就是我媳妇,给我生孩子也没啥亏心的。可是人家毕竟给拿钱治病,我们骗人家说这是人家孩子,我这心里总有点儿......话说回来,难道是那个男的下咒要害我?我看也不能啊,他也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啊。” 李润晔的这件隐私把豆子听得满脸通红。我心说这么私密的事他都说了,看样子这人还真没别的什么事了,只是听着这件事和下咒好像没啥关系啊。想到这儿我看了看范胖子,范胖子也皱着眉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润晔又说道:“我把这事说出来其实是担心我媳妇,她会不会也中了什么法术了?你们哥俩能帮她看看吗?” “这个......”我道:“我们哥俩学本事的日子短。实不相瞒,听你这么说下来,我们还是没想明白,就连你中的是什么法术我们都说不清楚。要不你明天来趟我们公司?让我们海叔给你们看看。他老人家神通广大,应该可以找出其中缘故。” 我把公司的地址告诉李润晔,约好明天在公司见面,李润晔千恩万谢后骑着自行车走了。豆子说要回同学家取东西,顺便告诉人家一声她要搬出来住了。我和范胖子打出租车把豆子送到同学家,解决了唐得胜的事我俩如释重负,说好了明天准时上班就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了公司,没想到范胖子和海叔比我来得还早。范胖子早把昨天的事说给了海叔听,海叔听完也皱了皱眉,说这么听起来那人是中了法术没错了,只是听你们空口说白话这么几句我也是想不通其中关节,只能一会儿见了人再说了。至于唐得胜的事海叔倒是十分感慨,说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么多好心人。难得、难得。 说话间门口停过来一辆红色的奥迪A4L,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直奔屋子里走了进来。我一看走在前面的正是李润晔,再看他身后的女人可实在吓了我一跳。娟子!周副区长的二奶娟子! 娟子一抬头看见我和范胖子也是一惊,转身往外就走。李润晔不明就里,一把拉住娟子道:“就是这儿了,走啥啊?”李润晔硬是把娟子拉进了屋子,和海叔打过招呼都坐在了椅子上。娟子满脸通红低着脑袋,把李润晔弄得莫名其妙。 海叔干咳了一声,对娟子说道:“我们爷仨就是拿钱干活,那天和周副区长也是第一次见面,你不用有什么顾虑。” “你们见过?”李润晔惊诧的看着娟子,娟子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简单的把周副区长给孩子办满月的事和李润晔说了。既然话都说明白了,多多少少算是缓和了尴尬的气氛。我心想那周副区长搜刮民脂民膏,养小的生儿子,哪成想到头来生的却是别人的儿子。这可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任你手握权柄胡作非为,老天爷自有让你难堪的办法。 “海叔。”李润晔朝海叔一呲牙,问道:“您老给看看,我中的到底是啥法术?再看看我......我媳妇......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问题。” 娟子看了看海叔,低声道:“您老......您老不能把这事说出去吧?” “哈哈。”海叔笑道:“我说了,我就是拿钱干活,你们谁是谁、谁和谁啥关系,都不关我的事......” 娟子急忙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桌子上。海叔端详端详娟子,点了根烟,慢条斯理的对娟子说道:“这咒术叫桃花咒,旁门左道的东西。中咒的不是男的,却是你。” “啊?”李润晔啊了一声,颇为不解。 也难怪李润晔听不明白,我都有点儿糊涂。明明是李润晔中咒晕倒,我用追魂法救过来的,怎么就变成娟子中咒了呢?再说这娟子面色红润,刚生完孩子还胖乎乎的身体粗壮,哪有一点儿中了法术的样子? “听过老百姓常说黑寡妇、扫把星吧?”海叔道:“早年间有巫师给女人下咒,下的就是这桃花咒,要是男人碰了中咒女人的身子、行了房事,那就难免非死即伤。可女人却是好好的安然无恙,别人就说她是克夫命。” 李润晔听完海叔说的怒道:“谁他妈这么损啊!?把这玩意下到娟子身上?” “我也想不通。”海叔道:“难道是有人存心要害周副区长?可我那天见他却没什么异常......要说就是冲你来的?你们的事好像别人也不知道吧?” 海叔这几句话把娟子的脸说得更红了,拼命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海叔道:“想不通就不想了。好在这桃花咒只是雕虫小技罢了,却也不难破。”说罢取纸笔刷刷点点画了两道灵符,点燃一道灵符化成纸灰和到水里。 “你把这杯符水喝了。”海叔把杯子推到娟子面前,又把另外一张灵符递给娟子道:“这张符压在枕头下面,过七七四十九天,桃花咒就解了。” 娟子一仰脖把符水喝尽,把另一张符叠了叠放进包里。张嘴刚要说话,只听卷帘门“哗啦”一响,从外面闯进三个人来。 眼见这三个人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左边是个穿皮夹克的男的横眉立目、右边是个穿棉衣的男人龇牙咧嘴,再往中间看却正是周副区长,只见他五官移位、面目狰狞。我心说坏了,全叫人家堵屋子里了,这回李润晔可是被抓了个实实在在。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周副区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看样子是愤怒到了极点。 娟子面色惨白,微微发抖低头不语。李润晔更是瞠目结舌。海叔眼珠转了转,双手交叉,身子向椅背上一靠,静观其变。 “说啊!”周副区长一声大吼声似闷雷。 娟子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被谁下了咒.....我......我找海叔来给看看。” 周副区长用手一指李润晔,恶狠狠的吼道:“那他是谁!?” “他......”娟子抖声道:“他......他是我以前的邻居。” “邻居!?哼哼!”周副区长哼了几声,咬牙说道:“到这时候了你还他妈跟老子扯淡!?实话告诉你,这法术就是我找人下的!就是防着你养小白脸子!你不跟他睡觉他咋会中咒!?你个骚货!老子今天撕碎了你!”说罢朝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皮衣男和棉衣男二话不说向前猛冲,一把就拽住了李润晔的脖领子,还不等李润晔反应过来,拳头像雨点一样猛往下砸。 周副区长向前一步,伸手揪住娟子的头发,“啪啪啪”抽了三四个耳光,娟子毫无抵抗之力,顺着嘴角淌下血来。 这周副区长说打就打,转眼间屋里乱成一团。李润晔奋力抵抗,却不是那二人的对手。娟子被几个大耳光抽得“哇哇”大哭,周副区长拽着她的头发就往门外拖。 海叔连忙站起身来紧赶两步到周副区长面前道:“区长,手下留情,再这么打就打坏了。” “老陈。”周副区长眼睛一翻道:“你开买卖是赚钱的,这事我不怪你,但我家的闲事你可少管!”说罢朝他带来的那两个喊道:“拖出去打!别耽误人家生意!” 几个人翻翻滚滚的从公司打到了外面,洗头房的李姐、烤羊肉串的孙哥都带着员工出来看热闹。我和范胖子眼见李润晔被打得太惨了,紧忙上前拉架,却哪里拉得开?皮衣男打红了眼,甩手挣脱了被我拉住的胳膊,回手朝我就是一拳。 措不及防这一拳正打在我脸上。我“腾腾”向后退了两步,心说这小子也真他妈不是东西,连拉架的也打?就在这时从身背后猛然飞过来一件事物,“当”的一声砸在皮衣男脑袋上。 正文 二十四.跑步 我这才看清楚,飞过来的是个和自行车轮子差不多大小的白钢圈。这钢圈闪着耀眼着寒光,砸得皮衣男“吭”了一声翻身摔倒在地,还不等钢圈落地,一人似离弦之箭“噌”的蹿了过来,伸手凌空接住钢圈。那皮衣男还没来得及起身,这人得势不让伸手如电,抡钢圈呼呼挂风“咣当”一下又重重的砸在他头上。皮衣男脑袋上眼瞅着冒出一个黑紫色的大血包,双眼一翻,吭都没吭一声就晕了过去。 只见来人脚穿一双蓝白相间的耐克鞋、黑色阿迪达斯运动裤、红格子的三叶草棉夹克,毛线帽子后面顺出来的是马尾小辫。“太子妹!?”我不禁叫出声来。再往太子妹身后看,三五米外站着十来个孩子,每人身上都斜跨着一个白钢圈。 眼前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那棉衣男还没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同伙已经被打晕在地。棉衣男一声怒吼,扎着双臂直扑太子妹。太子妹不慌不忙,左手抡钢圈当头就砸。那棉衣男也不含糊,紧忙晃头闪身向一旁躲避。哪知太子妹手腕一翻,正好把他套在钢圈之中。棉衣男双手抓住钢圈身子往后拽,太子妹挥右拳猛击,“嘭嘭嘭”棉衣男脸上连中三拳,霎时间鼻血崩流,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他妈的!”周副区长眼见没几秒钟两个手下全被打倒在地,高声骂道:“哪儿来的野丫头!” “啪!!”不等周副区长再骂,太子妹身影一晃两步到了他近前,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唰”的一声从头顶麻到了脚趾头,那可是区长啊!太子妹你够狠!给区长来了个大嘴巴!?这回不能看着了,我和范胖子连忙上前拉住太子妹,海叔也从屋里跑出来挡在太子妹和周副区长之间。李姐虽然不知道太子妹打的是副区长,但眼见这些闹事的人好像不是冲我们爷仨来的,她外甥女多管闲事准是惹祸了,也连忙拉住太子妹往后就拽。 “反了!反了!”周副区长一手捂着脸,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骂道:“你知道老子是谁!?老子你也敢打!?你他妈别跑!老子叫警察来抓你!” “嘿嘿。”范胖子朝周副区长一龇牙道:“区长,这事劳烦人家警察好像不太好吧?为了二奶争风吃醋的就打起来了,这街坊邻居几十号人可都看见了,好说不好听啊。” “对!”李姐一听她外甥女打的居然是区长,也慌了手脚。忙顺着范胖子的话说道:“你个大区长还包二奶!?为了抢二奶还和人家打架!?我们从头到尾可都看见了!你快报警吧!我们得和警察好好说说!” “你、你、你......”周副区长用手指着李姐连说了几个你字。海叔一把拉住周副区长的手道:“区长、区长您消消气,都怪孩子不懂事,您说您咋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一切看我了,我老头子先给您陪个不是。要不然改天我找吴区长带着这孩子登门去给您赔礼道歉。” 我心说这姜还是老的辣啊,嘴上说是认错,话里夹枪带棒又把吴区长搬出来压他一头。这老头久经风浪,说出来的话实在高明。 周副区长双眼圆翻,怒道:“老陈你也不用拿吴区长压我!这野丫头是他家亲戚!?” 海叔也不接他这话茬,只是紧握周副区长的手连声道歉。李姐率领众洗头小姐一个劲儿的起哄,张罗着要报警,要和警察聊聊有关于二奶的事。 周副区长见眼前这事看样子是找不回面子了,咬咬牙就坡下驴吧。冲海叔说道:“我姓周的这辈子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今天就卖你老陈一个面子!你老陈也不是不明白事的人,你看着办吧,得给我个交代!” “一定、一定!”海叔连声道:“还是您周副区长宽宏大量。您看围着这么多人这叫什么事啊?您这就先回去,一切包在我老陈身上,您放心、您放心!” 周副区长伸手要抓娟子一起走,太子妹眼睛一瞪又往前冲。周副区长“哼”了一声,跺脚转身就走。棉衣男擦了擦满脸的鲜血,从地上架起皮衣男,三个人上了路边停着的一台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娟子被周副区长揪头发打了一顿耳光,此刻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李润晔更是被打得鼻青脸肿。闹出这么大的事,两个人早就懵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和我们道了谢,开车也走了。我心说这二位也算是苦命鸳鸯,这次他俩的事算是露馅了,好在周副区长现在还不清楚那儿子也不是他的,但就眼前的事他俩也实在难以收场。再说太子妹也太鲁莽了,虽然李润晔和娟子挺不容易,但说到头也不是我们自己的事,咋能伸手就打?幸亏周副区长自知二奶的事不好张扬,要不然也不能这么便宜就善罢甘休啊,一会儿我可得好好说她几句。 范胖子却不管太子妹惹祸不惹祸,笑忒忒的凑到跟前问道:“妹子,你今天咋有空来看我的呢?当老师的事跑完了吗?” “看你?”太子妹格格一笑道:“我可不是特意来看你的。当老师的手续麻烦着呢,还没跑完。但是学校着急要组建个武术队去省里表演,就让初中一年级的学生自愿报名先跟我练着。”说罢用手朝那些孩子一指:“现在的家长都给孩子报名补习英语、作文什么的,练武可没几个报名的,就这十二个孩子。呵呵,那俩胖的还是家长为了让他们减肥才来参加的。我这是带着孩子们出来跑步,路过这儿的。” “哇!”范胖子一挑大拇指赞道:“还是我妹子厉害,当的是初中老师啊!哪所中学啊?” “就是第一中学啊。”太子妹道:“我也以为是让我去当小学老师,没想到还是中学。中学的孩子练武可有点儿晚了。”说罢从孩子堆里拉过一个小胖子,掐着他的胖脸笑道:“你看,他是初一新生。” 第一中学?我心说不就是王千惠生前读书的那所中学吗? 范胖子又摸了摸太子妹斜挎在身上的白钢圈,问道:“妹子,这是啥东西?你还真学那哪吒挂了个乾坤圈?” “唉,别提了。”太子妹瘪嘴道:“学校非要这些孩子表演器械,你说练武术哪有一上来就学器械的?没办法,我想我们少北正好有金刚圈、捆仙环的招数,就教教孩子们吧。去表演的时候练练这个,新鲜还安全。” 我一见范胖子问东问西的没完没了,忙打断他的话头对太子妹说道:“妹子,你说你这脾气咋这么暴呢?刚才这也不关咱们的事啊,拉拉架也就是了,你咋上来就打?你知道你打的那是谁?那是咱们区里的周副区长啊!要不是海叔那几句话说得到位,咱这不就惹祸了吗?” “你还说我!?”太子妹眼睛瞪得老大:“我是看见你挨打了才伸的手!要不然我才懒得管呢!帮你打架我还打错了?” 范胖子哈哈大笑道:“没错!于子乾这小子就是胆小怕事,我妹子看你挨打了才揍他们的,你还得谢谢我妹子呢!就揍他了!爱咋咋地!爱他妈什么区长就什么区长。” 海叔摇头苦笑,问了太子妹几句工作的事转身就回屋了。得!我心说弄了半天就我成了坏人。 “我说太子啊。”李姐一把拉住太子妹的手道:“不是老姨说你,你现在也是老师了,五险一金的也算是公家的人了,咱可不能像以前那样说打架就打架了。你啊,你当老师你老姨替你高兴啊。可惜我那短命的大姐没看见这一天啊,我那苦命的大姐啊........”李姐抹了几滴眼泪,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絮絮叨叨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太子妹被李姐唠叨烦了,一甩李姐的手道:“行了老姨,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带着孩子们跑步呢。” 听太子妹要走,范胖子恋恋不舍。挠挠脑袋问道:“妹子,你们这是要跑到哪儿啊?” 太子妹道:“这也跑得差不多了,现在跑回学校,孩子们还有别的课呢。” 范胖子一咧嘴道:“你看,我这么多天没见你了,这还没聊够呢。这样吧,也别耽误你回学校,我和你子乾大哥陪你们跑回去。” “你爱跑你跑去,我可不去。”我心说你泡妞是你的事啊,拉着我干啥? 太子妹一笑,也不理他,转身带着孩子跑了。范红兵伸手拉着我一路紧追跟了下来。我是一百八十个不乐意,要说当年上高中那会儿为了考大学还真跑过几个月,现在这无缘无故的为啥陪着他们跑? 起初范胖子还能一边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太子妹说上几句,跑到后来这家伙气都喘不上来了,还哪有闲工夫泡妞?眼看着就跑到学校大门了,路旁一辆汽车猛一调头,挡在我们面前。 正文 二十五.情敌 车门一开,从车上跳下一个人,翘兰花指说道:“哎呦,又遇见你们了。”我一看却是那娘娘腔宋华健。 “呸!”范胖子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小声嘀咕道:“他妈的!又是这假娘们!” “哎呀!你个死胖子!”宋华健嗔道:“人家跟于哥打招呼,谁理你啊!?” 我心说这俩活宝算是有血海深仇,一见面准斗嘴。忙问宋华健怎么跑学校这儿来了?拉活儿路过?宋华健左顾右盼,手捂着嘴神神秘秘的说我不是盯着李老师吗?没事就来学校这边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一看太子妹正好也在,可得给他俩介绍介绍。一是这宋华健有不太灵光的三太子上身经历,这里面到底咋回事太子妹也许能看出来。再有太子妹现在也算是在第一中学当老师了,和那李老师是同事,盯梢李老师的事她准能帮上忙。 想罢朝太子妹一指,对宋华健道:“这是太子妹,是我们的好朋友,现在是这学校的体育老师。你家王千惠的事她也许能帮上忙。” 再看宋华健两眼望着太子妹直勾勾早就看得呆了。我用手朝他一捅,宋华健打了个激灵才算回过神来。脸一红,双手攥着衣角,扭扭捏捏道:“人家叫宋华健,妹子你叫啥名字?” 眼见他这德行,我心中不禁暗自奇怪,难道这娘娘腔不是喜欢男的?他看见女的也会脸红?怪事!怪事!要说太子妹这女汉子大场面也见多了,可宋华健这一句“人家”也把她听得满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倒退两步,满脸狐疑的看了看我和范胖子,抖声道:“我......我姓杨......” 宋华健满脸通红,低头用余光继续上下打量太子妹,口中喃喃道:“姓杨......姓杨......姓杨真好......” 范胖子眼见势头不对,向前一步猛推宋华健一把,怒道:“你个假娘们!看什么看?小心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 要说也奇怪,这宋华健本来和范胖子针锋相对、寸土不让,这次被范胖子推得退开几步却也没还嘴,两眼发直不离太子妹。范胖子手指宋华健对太子妹道:“就他妈这个假娘们,和那马来人一起偷袭我们。就是他!三太子上身打折了我的胳膊!” “他!?”太子妹听罢也是一惊,上下打量打量宋华健,边看边摇头。看样子是没想到,在他身上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我就把前几天遇见宋华健的前后经过都和太子妹说了。太子妹点点头,说大概就是我们猜测的这样,这宋华健是中了马来人的降头。太子妹说应该带着宋华健去给海叔看看,海叔应该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说话间听到校园里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从教学楼里涌向操场,太子妹眼见和我们说起来没完,就打发那十二个孩子先回学校,好准备上下一节课。 “妹子。”我对太子妹道:“王千惠那孩子死得冤,她把事也算托付给咱了,可惜这么长时间咱还是没个头绪。反正你现在在这学校上班,就算帮帮他家的忙,帮着留意点儿那李老师。” “没问题。”太子妹道:“我才上班几天,那李老师我现在还不认识。举手之劳的事,反正我多注意一些也就是了。” “谢谢、谢谢妹子了!”宋华健一把拉过太子妹的手,低声道:“妹子你有男朋友吗?” 我心说,得!这回算是热闹了,宋华健也看上了太子妹。还真别说,女汉子和假娘们倒是挺般配,范胖子有情敌了。范胖子听得脸都绿了,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一把打掉宋华健的手,怒道:“别动手动脚的!你问这干啥?难不成你还要跟我妹子抢男朋友!?你要找男朋友吗?用不用老子给你介绍一个!?你看你于哥行不?” “草!”我抬手杵了范胖子一拳道:“你俩爱咋咋地,人脑袋打出狗脑袋都和我没关系,别扯上我。” “呦!”宋华健可不傻,这一会儿也看出来范胖子对太子妹有意思了。兰花指一翘道:“一家女百家求,这妹子这么漂亮,人还好,要是没男朋友的话我就有追求的权利。你个死胖子,人家妹子才看不上你呢!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少他妈废话!”范胖子嘴一撇道:“要我说你就应该勇敢一点儿,勇敢的面对你自身的问题。别在这瞎耽误功夫,老老实实的去找个男朋友吧。” 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话里夹枪带棒,互相损起来没完。太子妹就算再女汉子,这会儿也听明白了,眼前两个男的都要追她,也不由得满脸通红,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就在这时猛听得校园里惊天动地“轰”的一声巨响,我忙回头朝学校里看去,只见操场上尘头大起,哀嚎声撕心裂肺。 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子妹大惊,返身往操场里就跑。我和范胖子紧随其后跟了过去,宋华健伸手在车上拔下钥匙,也跑进了校园。 跑到近前才看明白,原来是学校北边整面高墙倒塌,还正赶上学生下课,不知道有多少学生被压在砖头瓦砾之中。太子妹一下跪倒在砖瓦堆上,疯了一样双手扒土寻找被压的孩子。刚才跟太子妹跑步的小胖子被倒下的砖头砸中了小腿,此刻一瘸一拐的跑到太子妹身边,哭道:“杨老师!杨老师!他们......他们被埋里边了!!!” 门卫跑过来几名保安,教学楼里冲出几位老师,都疯了一样的往外扒孩子。太子妹奋力搬开一大块断墙,墙下一个斜挎钢圈的女生满头鲜血人事不省。太子妹把女生抱在怀里,伸手想捂住她脑袋上的伤口,那血却依然“咕嘟咕嘟”直往外冒。此时此刻就算女汉子也是不知所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和范胖子、宋华健也不敢闲着,赶忙搬碎石救人。大家七手八脚的忙活,没一会儿七、八个孩子被挖了出来。我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也难免阵阵发凉,倒了这面墙最起码也弄出来四、五条人命,太惨了!那几个已经断气的孩子里有两个是跟着太子妹跑步才回来的,太子妹跪在地上抱着尸首已经完全傻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前后得有二十多分钟,才算是来了几辆救护车,车上下来的人一见这阵势也多少有些慌了手脚,我们帮忙就把这些孩子往车上抬,太子妹抱着那女生就是不撒手,人家没办法也让她上了救护车。把孩子都装进车里,救护车一调头,警笛轰鸣直奔中心医院。 范胖子说这也不行啊,太子妹哭成那样了,咱们得跟去看看。我们上了宋华健的出租车,跟在救护车后面也到了医院。 等我们到医院一看,四个孩子已经彻底断气了,没得救。两个重伤的正在抢救,还有三四个轻伤的在缝针。跟着一起来的除了太子妹还有两个老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太子妹两手鲜血满身的尘土,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一言不发。 这时候学生家长陆续赶到,“呼噜呼噜”涌进来好几十人。孩子只是受伤的家长还好,那些孩子已经断气的家长哭天抢地乱作一团,眼见这些家长悲痛欲绝,我和范胖子也忍不住抹了几滴眼泪。 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家长“嘭”的一把抓住太子妹的衣服,猛的摇晃,声音嘶哑的吼道:“你们当老师怎么带的学生!?还我孩子命来!!!” 太子妹被晃了几下,表情木然说不出话来。这家长一闹,其他家长也缓过神来,把另外两名老师团团围住,有的责怪、有的怒骂,一个老太太抱住老师的大腿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一见大事不好,忙大声道:“孩子没了咱们家长难受这谁都理解!但你们也不能胡来啊!孩子都是这几位老师从砖头瓦砾堆里用手扒出来的!我是路过的路人,也跟着忙活了这么半天了!你们这么对老师对吗!??” 家长们一愣,也感觉这么闹有点儿过分,那男人松开了拉着太子妹的手。我又道:“冤有头债有主,这是墙倒了压了孩子,到底是豆腐渣工程还是别的原因?咱们可以找学校问问,你们缠着这三个老师有啥用?”家长们一听我说的在理,交头接耳商量了几句,说是要去学校问个究竟,“呼噜呼噜”都走了。 太子妹受的打击太大,只是坐在椅子上不说话,我和范胖子商量着就这么在医院待着也不是办法啊,咱把太子妹送家去得了。和太子妹商量,老半天太子妹才说行,但是得先去学校一趟,看一眼,再跟学校请个假,完事再回家。 宋华健又开车把我们送回学校,回来一看学校可热闹了,死了孩子的学生家长凑了好几十人,正往教学楼里冲,楼门口保安和老师也有七八个人,拼死拦着这些家长。人声鼎沸、叫骂声不绝。 我心说这学校领导也真够一说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见家长一面,和人家有个交代不行吗?非得把人家挡在外面?四、五条人命,躲就能躲得过了? 还没等我们走到教学楼跟前,耳听得警笛声轰鸣,两辆警车飞驰而至停在学校门前。 正文 二十六.板砖 车上“呼噜呼噜”冲下来七八个警察,为首的警察一声断喝,喝退了正往教学楼里冲的家长们。 “你们这是要干啥?!”为首紫红脸膛的警察斜楞着眼睛对这些家长喝道:“要闹事吗!?警察都不怕了!?” 教学楼门被保安和老师们堵住了,我们想进去给太子妹请假也是进不去。没办法,只好站旁边看看热闹。一个男学生家长向前两步,对红脸警察道:“我们可不是闹事,学校搞豆腐渣工程,墙倒了压死了孩子!这么大的事,学校领导竟然一个出面和我们解释的都没有!你们警察给评评理吧!” “没那工夫管你们的闲事!”红脸警察嘴一撇道:“你觉得谁把你家孩子害死了你就去法院告谁!爱告谁告谁,和我没关系。但你们在这里闹事就是不行!知道啥叫聚众闹事不?知道啥叫扰乱社会治安不?我现在就能把你们拘留你们信不!?” 我心说现在的警察也真有点儿意思,工人找工厂讨薪他就抓工人、拆迁户上访就抓拆迁户,这回家长找学校评理他就要抓家长。为啥他们总站在有钱有势的一方?为啥被抓的总是穷苦老百姓?老板不欠薪水工人能讨薪吗?你抓了工人就保障了社会治安?学校要是出来俩领导好好解决问题,这些家长能在这里闹吗?你抓了家长就天下太平了?维稳的目的就是把含冤受屈的老百姓都抓起来就算完事?真不知道耗尽了民脂民膏养的这些警察到底是为了保护谁? “你们当警察的有点儿同情心不行吗?”那男家长怒道:“我家这是孩子死了!养这么大的独生子就这么死了!连给我们个交代的人都没有!要是你儿子死了,你能谁都不问就回家了!?” “你他妈说谁儿子死了!!??”红脸警察大怒,伸手就给了男家长一拳。高声骂道:“我看你他妈也是活腻了!!都给我抓回去!” 那男家长也翻了脸,挺胸脯身子往前冲,一下撞在了红脸警察身上。红脸警察被撞得连退两步,哑着脖子吼道:“袭警了!袭警了!打!给我往死里打!!” 身后这几个警察不由分说冲上前来抓住那男家长抡拳就打。这些学生家长也都红了眼,孩子都死了,谁还管你什么袭警不袭警的?有的搂脖子、有的抱腰,一个老太太跑过来要和警察撞头,几十人扭打成一团,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学校的保安和老师一见有警察出面解了围,正好袖手旁观看哈哈笑。此刻生怕被误伤到自己,纷纷往后就退。太子妹亲眼看见学生被断墙砸死,现在学生家长又被警察群殴,实在是于心不忍。爱管闲事的劲头又上来了,连忙跑上前去拉架。范胖子见太子妹拉架去了,自然不能退后,三步两步也冲入了人群。 我和宋华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心说这一边是死了孩子红了眼,一边是身负“维稳”镇压重任,拉架能拉得开吗?别再给自己弄个妨碍执法,那可就说不清了。宋华健眼见这几十人的战场早就腿肚子朝前了,还没等我想明白到底应不应该过去拉架的时候,眼见人群外围有一人,手持一块断墙边捡来的板砖,三蹿两跳就到了范胖子身后。 我大吃一惊,还不等我开口,只见那人抡圆了板砖“啪”的一声拍在范胖子后脑勺上。范胖子后脑顿时鲜血崩流,吭都没吭一声就趴倒在地。那人眼见一击得手,撇下板砖头也不回朝学校外狂奔而去。 马来的降头师!我这才缓过神来,他怎么跑这里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啊!连板砖都上来了!?我也来不及多想,猫腰快跑几步,紧跟着降头师身后一路追了下去。 那降头师身材消瘦,跑步的功夫也真不白给。只见他连蹿带蹦越跑越快,跑过两条街我就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了,眼前他的背影越来越小。遥望着那降头师猛的一闪身,跑进了一个住宅小区的大门。我心说不好!这小子要是进了哪家的屋子,我可上哪儿找他去?紧跑两步刚追到小区大门口,从门里骑出来一辆自行车,车闸声“咯吱”一响,挡在我身前。 我也没工夫看到底是谁挡了我的道,拐了个弯想绕过自行车继续追赶,没想到就在和自行车擦身而过的时候,骑自行车的人一伸手,“嘭”的一声抓住了我的胳膊。 “快撒手!”我一抖手竟然没甩开。 “小于啊,忙着干什么去?”这人一说话我才抬眼细看。吴区长,原来是吴区长。 “吴区长你快放开我!”我忙道:“范胖子挨打了!我追人呢!” “啊?小范被打了?”吴区长十分惊讶,但还是没撒手。和颜悦色的问道:“谁啊?和谁发生矛盾了?” 完了!我心想这回范胖子这一板砖算是白挨了。被吴区长这么一耽搁,再也追不上那个降头师了。 “到底因为什么和人打架了?”吴区长这才松手,抬腿下了自行车问道:“报警了吗?” 我紧忙隔着小区大门向门里张望,哪还有降头师的影子?这事闹得实在是憋气,可也不好直说就怪吴区长。“唉。”我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总之是薛局长以前的手下,和我们结了仇,刚才偷袭给了范胖子一板砖,也不知道伤得严重不严重。跑进这个小区了,没追上。” “哦,又和那薛局长有关系。”吴区长点点头道:“这可不好意思了,耽误了你追人。这样吧,我家就住这小区里,你说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可以帮你留意找找。” “算了、算了,不麻烦区长了。”我捉摸咋好意思叫人家大区长帮我们找仇家?算了吧。这降头师阴魂不散,早晚有见面的那一天。想罢苦笑一声问吴区长道:“吴区长你家住这儿啊,这是要上班去?” “是啊,上班去。”吴区长一笑道:“对了小于,有个事我想和你打听打听。” “有事您就问。”我心说这吴区长实在是好官,上班骑自行车,住的也不是什么高档小区,不折不扣的两袖清风。 “是这样。”吴区长吧嗒吧嗒嘴,踌躇道:“前阵子听说周副区长给孩子办满月。这个......这个小于你是不是也去了。” “是啊,去了。”吴区长要问周副区长的事?我盘算着是不是应该跟吴区长告周副区长一状?把他那些包二奶、送车、送房的事都和吴区长说说? “我听说出了点儿事?”吴区长道:“好像是说那司机小赵他爸老赵也去了?还被派出所抓了?” “嗯,那天弄得挺乱套。”我想索性就说说,话说得圆滑点儿,争取别叫吴区长感觉我是在说周副区长坏话。想罢连忙答道:“这不是周副区长家老二生了个大胖小子嘛,就在王老板会所办了四桌......” “唉......”吴区长打了个唉声摇摇头。 我嘿嘿一笑,继续说道:“要说这周副区长也实在是敞亮人,一张嘴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就给了老二了,还说要给买台新车呢。这要是我爸妈也能出手这么阔绰,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没媳妇了。” “这个......”吴区长摆摆手道:“这个不是什么好榜样,你不用跟他学......” “那老赵也不知道怎么混进会所的。”我继续说道:“抢了孩子,说要抱着孩子去举报周副区长。后来就被警察抓了,听周副区长说好像是要送去拘留,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嗯。”吴区长点点头道:“我还说着有机会见那老赵一面,快点儿把他的问题解决了。哪成想又出了这事?老周啊老周,办事欠考虑啊。” “其实那老赵也挺可怜的。”我道:“儿子死了,就赔那么几个钱,这又被抓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吴区长点头道:“人家这次还抓住了老周的把柄,要是从拘留所出来后就是咬住他包二奶的事情去告的话,老周可有点儿不好收场了。” 我叹气道:“周副区长这些事您就不能管管?” “嘿嘿。”吴区长苦笑道:“小伙子,你还是年轻啊。官场盘根错节,这里面的事哪是我一个小小的区长能管得了的?” 吴区长又道:“我这就上班去,也不耽误你了。你回去给老陈捎个话,就说这些日子我忙,也没抽出时间去找他。等我有工夫的,我们老哥俩还得聚聚,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请教老陈呢。” 我连连点头道:“区长您放心,话准给您捎到。您要是有个大事小情的就打电话,我们爷仨随叫随到。” 吴区长骑自行车刚走,我手机就响了,接起来一听是范胖子。范胖子气急败坏的吼道:“你小子跑哪儿去了!?快回来!太子妹让警察抓走了!” 正文 二十七.捞人 太子妹被抓了!?我忙问范胖子到底咋回事啊?太子妹和警察动手了?范胖子急得语无伦次,说你少废话吧!痛快回来! 我跑回学校门口一看,那些闹事的家长早就没了踪影。范胖子一手挂在前胸、一手捂着脑袋坐在马路牙子上,身边站着宋华健。走到近前才看清范胖子后脑勺被板砖砍了个口子,血把衣服都染红了,这时还在往外渗血。 我就问到底咋的了?范胖子一咧嘴,说也不知道谁砸了我一砖,把我打迷糊了。等我清醒过来就看这架还打大发了,家长被打倒六七个,连那老太太都被踹了好几脚。太子妹拉架拉不住,也红了眼,三两下就把踹老太太的警察打倒了。 我一听急得直跺脚,这太子妹太不让人省心了,警察也是能随便打的?!范胖子叹气说没办法,也拉不住啊。后来人家警察来了大队后援,说这些家长寻衅滋事、扰乱社会治安,还什么暴力抗法,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罪名,把家长抓上车五六个。被太子妹打倒的那个警察就喊太子妹袭警,把太子妹也抓走了。 我说这还真不错,她就情愿让人家抓了,这要是再来个三太子上身,再打倒几个,咱就彻底省心了。你也不用买房子准备娶她了,等人家把她放出来的时候她都成中年妇女了。范胖子说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话?想办法啊!得把我妹子弄出来! 宋华健都急哭了,说你们上车,我拉你们去派出所,今天说啥也得把妹子捞出来。范胖子眼睛一翻,说这里面没你事,有多远滚多远!我说他还真不能滚,开车吧,拉咱上医院。范胖子说都火烧眉毛了!还去个屁医院啊!得去派出所! 我说你这是要疯啊!?现在咱去派出所有啥用!?你还能把人硬抢出来?咱先去医院给你脑袋缝针是正经的。先上车,我给王老板打电话,王老板估计能有办法捞人。范胖子一听连声称是,说我都急糊涂了,对!就找王老板,你快点儿给王老板打电话! 我们一边上车我一边和范胖子说,刚才砍你一砖的就是那马来西亚的降头师!我跑去追他了。追了半天还没追上,半路遇见吴区长耽搁了。范胖子气得咬牙切齿!说现在先救太子妹,等老子缓过手来,和那小子没完! 在车上我就打通了王老板的电话,王老板一听这事就说你们哥俩先别着急,那片儿的派出所我认识,所长姓刘。你们先去医院缝针,捞人的事我想办法,有消息了就给你们打电话。 到中心医院给范胖子脑袋缝了三针,范胖子一肚子的火,就拿宋华健出气。说你小子总跟着我们干啥!?快滚!老子看你就来气!宋华健惦记着太子妹的事,扭扭捏捏的不愿意走。我就和他说,我说哥们你先走吧,你就算不拉活儿赚钱,不还得盯着那李老师吗?你先走,我们这儿等着王老板的消息,只要太子妹救出来,我一准打电话通知你。万般无奈,宋华健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他前脚刚走,王老板就打来了电话,也不说事情问的怎么样,只说你们哥俩现在到北都我的办公室来一趟吧。 我就怪范胖子,你说你胳膊有伤不能开车,脑袋还包得像个木乃伊,咱俩跑这些事有宋华健的车在多方便?你非把他轰走,这回好了,只能打车了。范胖子说打车就打车,老子看见那假娘们就生气!就他那德行还想追太子妹!?死了他那条心吧! 我和范胖子打车到了北都大酒店,直奔王老板办公室。见到王老板,这王老板表情倒是挺轻松。说你们哥俩别着急别上火,没事。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五万块钱,说你们把这钱拿着,到那就给刘所长,可千万别给错人。价钱我们都谈好了,拿钱赎人。 五万!我说干啥就五万啊!也没受啥伤,打个跟头就五万!?王老板说你得看她打倒的是谁啊,那是警察。暴力抗法还袭警,你知道那是啥罪过吗?再说那刘所长是出名的雁过拔毛,老百姓给他那派出所起名就叫“钱眼儿”。人家一张嘴要的可是十万,我这还是跟人家讲价讲下来的呢。这刘所长说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五万块是给人家民警的医药费,他一分不要,鬼才信他的!太子那丫头要是打个别的派出所的警察,我还能省点儿。 范胖子说王叔你不是跟咱市局的公安局长不错吗?叫局长打个电话不就放人了吗?咱也不是非得花钱吧?王老板一笑,说你这说的可是傻话了,县官不如现管,找公安局长那叫拿官压人。就算这次你压成了,没花钱,可人你也得罪了。下次还找人家办事不?你总不能屁大点儿的事次次让局长出面吧?下面的小鬼儿咱爷们还得靠票子维护。 我说既然这钱是非花不可了,我们哥俩就回去凑凑,哪能求您办事还叫您搭钱?没这么办事的啊。王老板说你可拉到吧,少跟你王叔客气。你们那俩钱赚的也不容易,这五万块钱在我这就不叫钱,快拿去救人。 我一捉摸也没别的办法了,刚买了个平房,叫我和范胖子再凑五万块钱还真挺费劲,拿就拿了吧。接过钱我和范胖子对王老板千恩万谢,转身就要走。王老板忽然想起件事,又把我们喊了回来。 王老板说刚才忘了点儿事,人家刘所长说了,不是把钱放那就放人。啊?给钱了还不放人!?范胖子可不干了,说那刘所长还想咋的?拿了钱还不放人?那我们为啥给他送钱去?热热闹闹地说了这么半天不都白说了? 王老板说你别着急啊,听我把话说完。我说过,那刘所长是出名的雁过拔毛,只要是便宜他准占。上次有俩民工打起来了,这刘所长一看农民工身上也没油水,一人罚五百块钱不过瘾,可又实实在在榨不出什么来了,你猜怎么着? 我就奇怪了,这还能拿人家怎么着?王老板哈哈大笑,说正赶上刘所长家装修,这小子愣是让人家俩民工给他家往楼上背了两天的沙子水泥!这才算放人!我和范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忍不住好笑。这刘所长是个什么人呐,当人都不够格,也真亏了他还能当上所长。 范胖子挠挠脑袋,说那他现在啥意思?也让我和于子乾给他家背沙子水泥去?要不咱花钱给他雇俩工人得了,我可背不动。王老板说不用,他家早装修过了,不用背了。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提了老陈和你们俩的事,也不知道是刘所长他家闹鬼还是别的事,他一听说你们有这本事可高兴了,非说要让你们帮着干点活儿。这对你们来说就是举手之劳的事,钱给了、活儿干了那边就放人。 草!我心说,要不都说现在都挤破脑袋想当官呢,想来刘所长这个所长的位置也花了几十万吧?当官实在是好啊,有钱拿就不说了,还能免费使唤人干活。没办法,不能眼看着太子妹在里面啊,五万块钱都豁出来了,还在乎帮人家干活?我和范胖子谢过王老板,打车前往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随便找了个民警打听哪位是刘所长,民警说你上二楼吧,走到头那办公室就是。到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我和范胖子推门就进去了。要说这所长办公室可是比不上王老板办公室那么气派,但好歹也说得过去。老板台、老板椅,大书柜旁边摆着一张双人大床,大床上翘二郎腿靠着一个人,想来就是刘所长了。 “您是刘所长吧?”我龇牙一笑,从包里掏出五万块钱往前一递,说道:“王老板让我们来接人的,钱给您带来了。” “那丫头是你们什么人?”刘所长斜着眼睛接过钱道:“你可知道她犯的是什么罪?我这是给了王老板天大的面子!要不然今天晚上就把她送进去了你知道吗?” “她是我们以前是同事。”我忙点头哈腰道:“谢谢刘所长帮忙。谢谢、谢谢。” “谢谢?哼,说的容易。”刘所长道:“这五万块钱是给我们警员的医药费,也算封口费,人家拿了钱就不告那丫头了,咱算私了。王老板也真会巧使唤人,我帮了他的忙,却是一分钱都拿不着。”说着说着他居然一张一张的开始数钱,数一会儿就抻出一张朝着灯照一照。 我暗道这雁过拔毛果然名不虚传,钱还要一张一张的数,五万块钱可得数到啥时候?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没办法,忍!我和范胖子直勾勾的站在床前看着他数钱,刘所长连数钱再验钞,弄了好半天才把这五万块数完,一回手把钱塞到枕头底下。 “我这所长当的可也真不容易。”刘所长往枕头上一靠,摇头道:“帮同事要医药费拿不到好处不说,让你们干点儿活儿吧,还是公家的活儿,弄了半天我是两袖清风。” 我心下暗骂,去你妈的两袖清风!你这叫捡了便宜还卖乖!脸上却赔笑道:“是啊、是啊,这年头谁都不容易。所长您有什么活儿要干尽管和我们哥俩说。” 刘所长用手朝四下比了比道:“最近我们所里好像有点儿不太干净......” “不太干净?”范胖子早被这刘所长气炸了肺,小声嘀咕道:“不太干净就找清洁工呗。” “你说什么!?”刘所长眼睛一瞪,怒道:“我给你们办事是给王老板面子!你小子别不知好歹!疯言疯语的说些什么!?” 我连忙道:“刘所长您别生气,他是没听明白您说的话。我们谢您还来不及呢,实在是没别的意思......” 还不等我话说完,只见刘所长身子猛的一打挺,两个眼睛瞪得老大,好像眼珠马上就要凸出眼眶来了。牙咬得嘎嘣嘣直响,“啊”的一声大叫,眼角瞪破流出血来。 正文 二十八.工地 我只觉得整间屋子的温度直线上升,眼前红光闪耀,恍惚间墙上“突突”的冒着火苗。刘所长四肢抽搐、咬牙切齿,纵身一跃从床上跳了起来。 范胖子吓得连退两步,手指刘所长抖声道:“你......你要干啥!?” 我心说这死胖子实在是反应迟钝。刚才刘所长不是说了嘛,最近派出所不干净!这就是闹鬼了!刘所长鬼附身! 只见刘所长抡双臂左右开弓抽了自己四五个嘴巴,猛的一声怒吼,右臂凭空起火,火苗窜出老高。我单手结印,口念北斗护身决,大喝一声道:“哪来的游魂野鬼!?敢来此处搅闹!?” 还不等我话音落地,刘所长探右臂火光冲天直奔我抓来。范胖子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忙从包里掏出灵符一道。哪成想这刘所长身似鬼魅,打向我的一拳半路变了路线,“嘭”的一声抓住了范胖子的手腕子。范胖子“哎呀”一声惨叫,灵符被刘所长手上大火点燃,瞬间化纸灰飘散。 慌忙中我也回手往包里掏。就在此刻,耳听空中“咚咚咚”几声鼓响,从刘所长身子一顿,从身上蹿出一道火光穿墙而出,屋内烟消云散全灭,刘所长“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追!”我喊了一声,快步跑下楼去,范胖子紧随其后。 从上午李润晔来我们公司,然后就是周副区长带人“捉奸”、太子妹怒抽区长,再到学校发生事故,我们去医院,乃至于后来降头师偷袭,我们求王老板捞人,这些事整整闹了一天。现在已经是半夜了,我和范胖子跑出派出所往四下张望,只见马路上稀稀零零有些行人,却哪有半个鬼影? “这派出所是真闹鬼啊!”范胖子咽了口吐沫道:“咱咋办?” 我低头寻思眼前这些事。范胖子却从包里掏出一柄桃木剑,咂咂嘴说道:“要不咱俩把这个给刘所长,叫他挂办公室里,咱哥们接了太子妹走,就算完活儿。” 我斜楞了他一眼,撇嘴道:“就刚才那厉鬼,你估摸着这玩意能管用吗?”范胖子摇摇头。我又道:“那你再想想,咱回去把这把剑给刘所长,他能放太子妹吗?”范胖子又摇摇头。 “这不就结了!?”我双手一摊道:“就刘所长那种人,咱不把活儿彻底干完,他哪能善罢甘休?没办法,咱就是这劳碌命,追到底吧!” 我从包里取出罗经,范胖子拿一道灵符置于罗经之上,我单手结印压住灵符,口中祝道:“日是吾父,月是吾母,五星是吾兄。吾行神符,摄收鬼神。急急如律令......” 只见天池之内顶针“滴溜溜”乱转,待等顶针停下之时直指南方。看样子这道火光是朝南方去了,追吧!我和范胖子一路小跑,我边跑边盯着天池,见顶针纹丝不动始终朝南。跑来跑去也跑出了几百米,我说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谁知道这野鬼去哪儿了?这得跑到啥时候?打车追吧。范胖子上气不接下气,说你早说啊,咱早该打车追。 打了台出租车,车轮飞转顺着顶针所指的方向一路向南开了下去。我盯着天池小声和范胖子说,要说这鬼还真忙,干啥啊就跑出这么远?范胖子咧了咧嘴,出租车竟然从城北一路开到城南,眼前居然看见了早前薛辛明开发的那片还没完工的GPD小区工地。 眼见着天池之内顶针左右摇摆。得,就这儿了。我心说怎么又和这工地有关系?上次在中心医院已经收了那烧死的警察了啊,搅闹派出所的鬼又是谁?我和范胖子下了车,放眼望去还没完工的深灰色高楼一栋栋耸立于夜色之中,眼前一个八卦形状巨大的喷泉,一柄太阿宝剑状的宝塔庄严肃穆。想来这都是按照海叔的图纸修建的。 偌大个工地竟然没有一点儿灯光,土道上到处堆得是碎砖烂瓦。三更半夜,我和范胖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工地之中也难免有些心惊。随着顶针所指之处,我俩绕过几栋高楼,眼前看见一片平地。平地上竟然有一点亮光,光亮中影影绰绰三条人影。 顶针再次飞快旋转,看样子鬼魂就在左近。我回手掏出两张灵符以备不测,却不知前面这三个人是干什么的?远远看去两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他们居然还带来把椅子。 猛然间鼓点儿声响起,有一人唱到:“傲来国天降石猴孙大圣,峨眉山思凡下界白素贞。蟠桃宴美猴王曾把那天宫闹,为许仙白娘子水漫金山。尊一声老仙家敢问你的名和姓?问一句老仙家在哪座仙山隐遁真身?老仙家开金口把名姓赐下,帮兵我打鼓唱,唱一个万古美名流传......” 跳大神的!我心说这声音咋这么熟悉呢?再听两句就听出来了,这不就是在范胖子舅姥姥家遇见的大神二神吗?上次迁坟他们还帮手太子妹斗过那神打的孙大圣。这大半夜的他俩咋跑这跳神来了?实在是生意兴隆啊。不知道是谁求他俩跳神?要找什么鬼魂询问事情?和我们刚才在派出所遇见的事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我和范胖子紧走几步来到这三人近前,只见坐在椅子上浑身乱抖的正是大神,旁边打鼓唱词的是二神,对面站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老实巴交的样子,穿个黑色棉衣。 那二神一见我和范胖子,显然十分高兴,微微一笑朝我们点点头,口中却是唱词不停。只听他又唱道:“大宋年间刀兵乱,山东反了宋江聚义在梁山。呼保义帐下有两个亲兄弟,解珍解宝忠义双全。受招安出征讨方腊,弟兄领命当了先行官。眼见着丛山峻岭把大军断,这二人攀藤跃岭敢争先。谁料想一棒锣声伏兵起,天暴星天哭星坠崖命丧地平川。似这样重情重义好兄弟,似这样同生共死好儿男。今日里有苦主要把古人效法,今日里有贤弟要为大哥伸冤。求老仙开金口把姓名赐下,求老仙施法力解人心宽......” 听他的唱词我也听了个大概,这意思是旁边那中年男人的哥哥死了,找人跳神要见见他哥哥。刚才在派出所就是听见几声鼓响那鬼魂才跑的,难不成就是这二神在喊他?他哥哥就是刚才我们遇见的鬼? 只听那大神“咯”了一声,浑身颤抖,居然也开口唱道:“我本是北陵黄大仙,修仙得道在闾山。美猴王闹天宫我亲眼得见,水漫金山我也曾帮兵救许仙。教主帐下黄天胜,闯三关千里迢迢来到此间......” 听他这几句唱我心中不禁暗自好笑,这小小的草头仙黄天胜好大的口气,大闹天宫你看过?还帮白娘子救过许仙?真要是这样的话你岂不是得有几千年道行的老黄鼠狼?这么高的道行还来这里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不扯淡吗?行,我就听听你还咋吹。 二神把文王鼓武王鞭合在单手,用手朝我一比,对那中年男子说道:“这二位是我朋友。”又对我说道:“一会儿忙完了手头的事,咱们哥们再聊。” 我连忙点头道:“好说、好说,你先忙你的。” 二神又对中年男子道:“您也听清楚了,咱们请来的是黄家教主帐下大将黄天胜,这也是我家三辈的老营兵马,您有什么事情想问的就说吧。” 中年男子吧嗒吧嗒嘴,说道:“我想问问我哥的事,咱们站的这地方就是他家以前的房子。这不是盖楼拆迁嘛,他家就给强拆了,我哥脾气硬啊,抗强拆自焚死了......” 哎呀!我一听这还是老熟人啊!闹了半天这男的是那上访女他叔。这下困扰我的问题好像就能想明白了,刚才在派出所的鬼就是那上访女他爸?要真是他爸的话我们在拘留所见过啊。可还有个问题想不通,出事的地方是城南,他为啥跑城北的派出所闹刘所长去呢? 中年男子继续说道:“我那大哥死得冤,他闺女、就是我侄女不干啊,上访告状一直闹。昨天开发商找我谈了,说多出点儿钱算是私了,叫我劝劝我侄女能不能不闹了。可我现在又找不着我侄女,区里风言风语的又说我大哥显灵闹鬼,说前阵子区里出车祸也是我大哥闹出来的。我今天就想问问我大哥,能不能同意拿钱私了啊?要是同意的话,叫我大哥显显灵,也告诉我侄女别闹了,咱小胳膊咋能拧过大腿?回来谈谈拿了钱算了。” 我心说还行,这一定是吴区长出的主意,看样子区里找不着上访女就找死者的弟弟了。就是不知道上访女她爸同意不同意?这也算正好,等他们问完这事的,我也问问,为啥他要去刘所长的派出所闹事?有这大神二神帮忙,我和范胖子还省心了。 正文 二十九.老仙 只见大神身子画着圈慢慢的摇晃,约莫过了三五分钟,开口唱道:“头上湛湛有青天,地生万物养子民。起早贪黑只为了三餐饭,攒下了金银求得是修成草庐立命把身安。谁成想塌天灾祸起,来了恶人拆房就要把窝端。你大哥手无缚鸡力,你大哥无权无势可就犯了难。狠下心来保家小,拼了性命护家园。请来了祝融烈焰腾空起,烧他个连营八百里尸骨不还。一股怨气冲霄汉,阴魂不散誓保你一家周全......” 听这大神的唱词,上访女她叔也悲从中来,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我心说人家黄鼠狼子都明白其中的道理,那些赃官污吏咋就不懂?嘿嘿,我看他们连这畜生也是不如。 大神又唱道:“黄天胜接请柬本要去赴那蟠桃宴,紫竹林听道只缺我位列在仙班。诸般琐事我皆不管,今日里断一断你家这桩公案......” 哈!我心说这黄天胜越吹越玄乎。王母娘娘请你去蟠桃会?观音菩萨还找你去紫竹林?做梦去吧!二神忙对上访女她叔说道:“老仙这是问了你大哥了,你仔细听着,听听你大哥是什么意思。” 大神继续唱道:“颜良文丑不敌关公汉,陈友谅战洪武那是有去无还。苦就苦了这平民百姓,最难的无非是草芥黎民。小胳膊怎能拧过大粗腿?孤身一人斗不过恶吏赃官。为伸冤你侄女受尽了千般苦难,图雪恨你侄女有家不能归还。你大哥眼见着于心不忍,托你去讨金银,忘却这血海深冤......” 我一听这上访女他爸是答应了,答应他弟弟替他谈价钱去了。拿了钱也好,也省得再去上访了,这上访真是一条不归路啊。 上访女她叔连忙道:“好好好,我明天就去和开发商谈。麻烦老仙转告我大哥,叫他安心的去吧,只要他能让他闺女回来,我一定会替我大哥好好的照顾她!” 我一看他们这正事算是说得差不多了,我借光也叫这黄天胜给我问问,顺便把刘所长的事解决了,我们好回去接太子妹。想罢忙对大神道:“有劳这位老仙了,我有几句话也想问问。” 二神一愣,忙道:“问吧,你们认识这个过世的人?” “我一个朋友被抓进了派出所。”我对大神说道:“人家刘所长拿了钱不说,还非得叫我们帮着抓鬼才肯放人。结果在派出所我们就遇见过世的这位大叔了,他和那刘所长有什么冤仇?怎么闹到那儿去了?我们不把这事弄明白我那朋友是放不出来了。” 大神又晃荡了半天,开口唱道:“奸佞的小人最可恨,阎王爷好见小鬼难缠。城南本不是他的管辖地,可恨他溜须拍马帮着拆迁。想当初烈焰腾空日,就是这贼子领兵来犯难。你大哥一口怨气不消散,定叫他骨断筋折尸骨不全......” 这回我算彻底明白了,原来这刘所长是薛局长一党,当初拆迁也有他的事。可这么搞下去也不行啊,事情处理不了太子妹咋办?我连忙说道:“您这报仇雪恨是天经地义,我们也不可能阻拦。但您是报仇了,我那朋友怎么办?想当初你闺女被信访局抓回来,我们在路上偶遇,我还想尽办法要搭救她。虽说最后事情没办成,但是好歹也算给你们家出过力。求大叔能不能看在这事的面子上咱晚些时日再报仇?最近几天暂时消停消停,容我们把朋友先接出来。” 大神唱道:“角哀自刎助伯桃,秦叔宝为朋友两肋插刀。你二人锄强扶弱伸援手,真可比那上古众英豪。屈死鬼感大恩冤仇全都不报,好叫你至亲好友得脱笼牢......” 我连忙拱手作揖道:“不敢当、不敢当,举手之劳的事。我们也别耽误您报仇,只求我朋友能放出来就好。” 事情算是全解决完了,二神“咿咿呀呀”的又唱了起来,我仔细听听原来是在送神。唱了半天,可算把这黄天胜送走了,大神这才缓过神来。一眼就看见了我和范胖子。她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我的手亲热的不得了。 我心说这可真是什么家什儿干什么活儿,胡黄两家这地头蛇可也有些本事,不用起坛做法,也不用画符烧香,唱唱咧咧的就把事情处理完了。上访女她叔掏工钱给了二神,千恩万谢的走了。范胖子龇牙一笑,说道:“上次迁坟的事多亏你们两口子帮忙了,我只顾着忙活太子妹了,都没来得及和你们道谢。” “瞧你这话说的。”大神抿嘴一乐,赞道:“上次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丫头可真了不起啊!威灵显赫大将军啊!厉害!厉害!” 二神忙问道:“刚才你们说有朋友被抓进派出所了,谁啊?不是海叔吧?用我们两口子帮什么忙吗?” “唉。”我叹气道:“就是你们才夸的那丫头,叫太子妹,管闲事打了警察。这忙你们其实已经帮了,就刚才那事,我们现在回去就能把她接出来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只见二神脸上阴晴不定,支支吾吾道:“兄弟,这个......那个......” 我心说什么情况?二神这一准是有事啊。忙道:“大哥你有啥事情尽管说,只要我们哥俩能帮忙的。” 那大神却十分爽快,笑道:“可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个小麻烦,我们两口子想请你们哥俩和海叔帮兵助阵。” “没问题啊!”范胖子胸脯拍得啪啪直响,昂首道:“啥时候去?我们爷仨准到!” 我问道:“你们的事着急吗?准备哪天办?” 二神有些不好意思,紧忙说道:“倒也是不着急,还得些日子,就是想先和你们打声招呼。” “好好好。”我道:“这事这样,我们着急回去派出所接朋友,既然你们两口子不着急,今天我就不细问到底是啥事了。等我们把太子妹接出来,日子到了你就给我们来个电话,我那妹子也能去。有海叔坐镇,又多了个中坛元帅,不管他多大的事,准能办成!” 大神和二神一听可是喜笑颜开,我们四个人走出工地,道别后分道扬镳。此刻天色已经放亮,我和范胖子风似风火似火打车直奔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我俩就要上二楼,却被一个警察拦了下来。他说你俩干啥?我说我们找刘所长。警察说刘所长昨天半夜值班闹病了,回家养病去了,你们上去也没用。啊!?刘所长还不在?范胖子可急眼了,说我们钱都花了!他咋说回家就回家!? 那警察听得直迷糊,说什么钱都花了?花什么钱了?我急忙捅了一下范胖子,和那警察陪个笑脸说昨天你们不是抓了点儿人吗?其中有个丫头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昨天和刘所长说好了,今天起早就来领人。能不能麻烦您给刘所长打个电话?这丫头在您这都待一宿了,准是吓坏了,我们着急把人领回去。 那警察还真算不错,一听我们和刘所长说好的,就说昨天不是我班儿,被抓来都是谁我也不清楚。你们说那丫头姓啥叫啥?我给你们查查。我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忙说那丫头姓杨,二十多岁,是第一中学的老师。昨天有点儿误会,您给看看实在不行就放人吧。反正我们和刘所长都说好了,咱也别耽误他老人家养病,您直接叫我们把人领回去得了。 警察说是个姓杨的小丫头穿运动服是吧?我说对对对,就是她。警察说那你们可来晚了,那丫头根基不浅啊,今天一大早区政府来人就给领走了。啊!?领走了!?我和范胖子可傻了眼。区政府谁给领走的?吴区长?他咋能知道太子妹被抓呢?这太子妹真要是已经被放了,我们哥俩昨天一晚上不是白忙活了吗?我忙问警察,您再给看看,确定是已经放了?警察说你俩咋这么磨叽呢?我说放了就是放了,区政府来了个男的领走的,人就是我亲手放的。 我和范胖子出了派出所赶快给太子妹手机上打电话,这一打人家还关机。这可咋办?范胖子不放心,说要是太子妹被放出来了一准是回家了,咱俩上她家找去!我俩又打车直奔太子妹她家,到地方敲了五六分钟的门愣是没人应声,连太子妹她爸老杨都没在家。 我和范胖子没头没脑的憋了一肚子气,忙活了一宿,结果人还没亲手接出来,哪怕让我们看见人也行啊,这还哪都找不着。范胖子说咱俩回趟公司,看看人家区政府有没有可能把太子妹送海叔那去了?要是公司没有咱俩再去学校,我还就真不信了,这么大个活人咱还能找不着? 我和范胖子打车又到了公司,只见海叔自己正坐在公司里用范胖子的电脑看电影呢,可哪有太子妹的踪影?海叔说你俩小子昨天说陪太子跑步去就没了踪影,跑哪去了?我就把前因后果都和海叔说了,海叔也挺奇怪,说我可没见到太子这丫头上咱公司来。派出所说区里派人给接走了?要不我给吴区长打个电话问问? 还不等海叔给吴区长打电话,我的手机倒是响了,接起来一听却是宋华健,只听宋华健气急败坏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正文 三十.游船 我就和宋华健说你先别咋呼,好好说话,到底咋的了?宋华健咽了几口吐沫说大事不好了!太子妹被李老师带走了! 啊!?我一听也懵了,太子妹被李老师带走了?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啊?我说不对啊,刚才我和范胖子去派出所了,人家警察说是区里来人把太子妹接走的啊。宋华健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昨天和你们分开就一直开车在派出所附近转悠,捉摸着能不能遇见你们接太子妹。今天一大早我又去了,正看见太子妹和李老师一起出了派出所,太子妹坐李老师的车走了! 范胖子一听就红了眼,一把就把电话抢了过来,说你个假娘们是缺心眼儿吗?你就不会上去把太子妹拦下来!?宋华健也天大的委屈,说人家和妹子就见过一面,咋好意思上去拦?再说我凭什么拦人家啊?我说你俩先别吵吵,你没开车跟着点儿?那李老师把太子妹拉哪儿去了? 宋华健说我哪能不跟着呢,我一直开车跟了一个多小时!跟到了海边!我现在就在港口这呢。我心说这可奇怪了,李老师把太子妹带到海边干啥?再说太子那丫头也不应该啊,她和那李老师都不认识,平白无故为啥跟他去? 范胖子说你痛快一次性吧话说完!别磨磨叽叽的!他们现在在哪儿?宋华健说他们上了一条小快艇,我在海边看了半天了,快艇把他们送到一艘大游船上去了!游船离岸边也不太远,我亲眼看见的! 这就更奇怪了,大冬天的都快封海了,上游船去干什么?范胖子也急得满脑袋是汗,说这可坏了,太子妹那丫头性子直没啥心眼儿,可别是着了那李老师的道儿。王千惠的死就和那李老师脱不开干系,难不成他还要打太子妹的主意!? 我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别说一个李老师了,再来十个也不是那女汉子的对手啊,还能出什么事吗?范胖子说不行!绝对不能让我妹子吃亏!我现在就去找她!海叔皱了皱眉,说这事出得蹊跷,恐怕其中有些缘故。咱们还真不能大意。这样吧,咱们爷仨都去,把太子妹找回来。我这当大叔的去找孩子,就算这里面真没什么事,他们谁也不能见怪。 好,就这么办。我和宋华健说你就在海边等我们,顺便盯着点儿那游船,我们马上过去。挂了电话范胖子又给太子妹的手机打了几次电话,依然关机。海叔说今天他当司机,我们爷仨开上捷达一路飞驰直奔港口。 一路无话,我们到海边一眼就看见了宋华健。宋华健急得直跺脚,说那李老师不是个好东西!太子妹跟他上船一定凶多吉少!这都上船一个多小时了,我一直盯着呢。你们看!说罢宋华健用手一指,只见海天相交之处影影绰绰有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点儿。宋华健说就是那艘船,他们自从上船就没下来。 范胖子破口大骂,说你个假娘们就是耽误事,你不把我妹子拦下来也就算了,居然就眼瞅着在这里等一个多小时?你就不会追上游艇去看看?宋华健脸一红,说谁知道那船上有啥埋伏?人家自己一个人不敢去。再说人家不还得等你们吗? 海叔说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希望我们只是杞人忧天,咱快点儿雇快艇上游船。天寒地冻,海边快艇不多,着实找了一阵子才找到一条。我们四个人跳上快艇,马达声轰鸣,小艇乘风破浪向游船驶去。 眼看着离游船不远了,我站起身来放眼望去,只见这是一艘双层的大游艇,雪白的船身看起来甚是气派。船头昂首挺立一人,背对着我们看不清面容。这人身后有一张圆桌,桌旁坐着两个人,恍恍惚惚一人身穿红色格子运动服,没估计错的话应该是太子妹。看见太子妹好端端的坐在船上,我们爷几个的心总算放下了。 快艇到了大游艇边上,我心说我们可怎么上船呢?突然从船舷探出个脑袋,这人斜楞着眼睛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可是私人的游船。” 我朝船上一指道:“我朋友在船上,我们是来接人的。” 背对着我们站在船头那人听见有人说话就转回身观看,这一下我算看见了他的正脸。吴区长!这人竟然是吴区长!他怎么也在这里?这可实在是没想到。 吴区长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道:“贵客啊、贵客!”忙对刚才探头说话的人道:“没关系,都是自己人,搭把手让他们上来。” 那人应了一声,回身喊了几个人,不一会儿船上扔下一条缆绳。开快艇的师傅把缆绳拴在快艇上,游艇上几个船员伸出手来拉人,我和海叔等人纷纷借力跳上大船。 吴区长笑道:“一直就想找你老哥好好叙谈叙谈,今天你是不请自来了!” 海叔也是一头雾水,忙陪笑道:“我只说来接太子这孩子回家,哪成想却遇见了吴大区长。缘分、缘分。” 我朝那桌子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戴眼镜的男人欠身离座,应该就是李老师了。旁边坐着的还真是太子妹,只是看样子她有些萎靡不振。太子妹笑了笑朝我点了点头,却没站起来,想来应该是昨天整宿没睡,现在没了精神。 吴区长和我们都坐了下来,吴区长道:“现在基层的干警办案实在是简单粗暴!那学生家长哪能说抓就抓!?” 我心说看样子学校出的事吴区长是知道了。真不错,有这清官插手,这事情倒是可能有个圆满的结果。只是这吴区长怎么和李老师有联系呢?他们还认识? “幸亏这小李了。”吴区长用手朝李老师一指道:“他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也算是我子侄辈。他把这事告诉了我,我打了个电话就把太子从派出所要了出来。” 哦,我这才听明白。这事闹的,早知道就不用找王老板了,找吴区长多好?不用花钱,我们哥俩也不用瞎忙活一宿了。看样子这前前后后我们是白担心了。 海叔连忙道:“这可有劳吴区长了,我替孩子她爸谢谢您了。” “乘风破浪于渤海之上,任凭它海风凛冽。”吴区长不接海叔的茬,用手朝大海一比道:“夏日游海又有什么稀奇?这冬日海风才能炼就人的铮铮铁骨!” 海叔一挑大拇指道:“说的好!” 我侧脸一看太子妹目光迷离,脖子一歪竟然靠在了范胖子的肩头上。范胖子也是一万个没想到,紧张得脸红心跳,浑身上下竟是一动都不敢动。我心说看你个死胖子这点儿出息。还行,今天算你没白来。太子妹这是睏了,能被意中人靠在身上,也算你小子捡了个大便宜。宋华健眼见太子妹靠在范胖子身上可是醋意大发,脸色一阵青一阵绿。 “这游船是家具城张老板的。”吴区长道:“我隔三差五的就上船来吹吹海风。太子这丫头被抓进去也不知道受没受委屈,我就叫小李把她接上船来仔细问问。” 我一咬牙,心说趁现在索性就告那刘所长一状。忙插话道:“吴区长您是不知道,昨天我们求王老板搭救太子妹,还被派出所的刘所长敲诈了五万块钱呢!” “唉。”吴区长一声长叹道:“人心不古啊!一切向钱看......一切向钱看......” 范胖子也要插话,海叔朝他使了个眼色,范胖子硬是把话憋了回去。 “老陈是世外的高人,今天咱们只谈心说道,不理会这些俗事了。”吴区长微微一笑道:“上次酒席宴间我向你老陈请教过道家长生之法,今天闲来无事,能不能再给我讲讲?” 我心说海叔说得真没错,这吴区长看破了名利,却参不透生死。他未免也对这长生之术太过于执着了,每天想着“我得活着、我得活着”和每天想着“我要钱、我要钱”又有什么差别? 海叔点点头道:“道家讲究的是气。正所谓未有此身,先有此气。气即是无极,又谓先天真一之气。俗语说先天不足,就是指这人秉受父母先天真一之气不足。所以想要延年益寿,道家认为就要从这气下手。” 吴区长边听边微微点头。 海叔又道:“练气的法门各门各派均有区别,但殊途同归,终究是吐纳的之法,修炼内丹罢了。练气之术也曾风靡大江南北,其实就是人们常说的气功。比如公园里老人打的太极拳,那也是一个练气的办法,只是有人得其法,有人不得其法而已。” 吴区长吧嗒吧嗒嘴,好像听得不太满意。身子往前探了探问道:“陈老哥你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也算个不出世的高人。你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奇门秘法?可助我延年益寿?” “哈哈。”海叔笑道:“我老头子师承混杂,也不是什么正宗的三清门人弟子。再说我贪杯好酒,娶了媳妇生了闺女,酒色财气样样不少。我自己还有几年好活都不太好说,哪有什么延年益寿的秘法?” 吴区长顿了顿,用手揉了揉下巴道:“前几年我有幸得遇一位高人,传了我一个长寿的法子。我说出来咱们老哥俩研究研究?” “好啊。”海叔道:“如果真有什么长生不老的法子我老头子正好也借光学上一学。” 吴区长用手指点着桌子,一字一板的说道:“不知道陈老兄对采阴补阳这门学问有没有什么心得? 正文 三十一.闹海 “采阴补阳?”海叔脸色微变,摇头道:“这房中术在古时倒是曾经风靡一时,后因其过于荒诞不经,又容易流于纵欲,慢慢就衰败了。道家仙长葛洪在书中曾谈及采阴补阳之法,他认为所谓采阴补阳,无非是固本不泄、还精补脑罢了。道家的确有些门派曾钻研过此术,但大部分关于采阴补阳的书籍还是无聊之徒假托道家所作。” 我心说采阴补阳这玩意我倒是在一些乱七八糟的三级片里听过,这吴区长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他遇见的是个什么高人啊?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再看太子妹昏昏欲睡,已经完全靠在了范胖子身上。范胖子美得直冒鼻涕泡,压根就没听海叔和吴区长说些什么。 “我遇见的那位高人对采阴补阳的看法可和你老陈大相径庭啊。”吴区长道:“那位高人说采阴补阳原是延年益寿的不二法门,可惜道中之人不得其法,再加上世俗观点容它不下,这才使得此长生至宝断了香火。” 只见海叔脸色越来越难看,勉强随口应付道:“各门各派都有不同的看法,这也没什么。” 吴区长又道:“那位高人说每三到五日,与一名处女交合。交合之时自有一套呼吸吐纳的法门,只要坚持不懈,等到交合了九九八十一个处女之后自然功德圆满,可保长命百岁。” “啪!”海叔脸色大变,猛的一拍桌子!怒道:“吴区长,咱们明说了吧!你给太子这孩子下的什么药!!??” 这一下实在是突如其来,我和范胖子都是大惊失色。下药!?吴区长给太子妹下药了!?难怪太子妹一直昏昏沉沉的,我还一直以为是她昨天晚上没睡觉睏了呢。要说海叔不愧是老江湖,他怎么看出来的呢?我脑袋“嗡”的一声,谁成想吴区长这道貌岸然的清官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范胖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妹迷迷糊糊,口中喃喃嘀咕了几句,也听不清她到底说的什么。 吴区长也是一惊,随即面色恢复如常,缓缓说道:“哪吒三太子本是九天真神,实实在在的大罗金仙。能请得三太子附身已是难得,谁料想还附到这女儿身上。此等机缘只有一次,恐怕我今生今世难得再见了。”听他这话茬竟然是默认了! 海叔脸色铁青,咬牙道:“恐怕你吴区长要的不止是太子这丫头一个吧?这位李老师也不见得是你朋友的儿子吧?未成年的女学生到底被你糟蹋了多少?我看王千惠的死你也难脱干系!!” 海叔这一说我是全明白了。闹了半天这吴区长为求长生不老,也不知道从哪学来这一套不伦不类采阴补阳的邪法。李老师专门负责帮他找女学生,看样子这艘船就是吴区长专门和处女“交合”的地方。那王千惠一定是被李老师骗到船上,失身给了吴区长,小丫头想不开就跳了楼。这样想下来,那他把太子妹弄来船上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原来我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爷却是这样一个个卑鄙无耻的龌蹉小人! 吴区长面不改色,微微笑道:“你老陈是位高人,我原想咱们老哥俩可以好好交一交,你也好传授我几套养生保命之法。可惜你惜字如金,这秘法却对我守口如瓶,我也无可奈何了。万般无奈我只能求你点拨一下这采阴补阳之法,哪知道你老哥还翻了脸。这可是怎么个话说的呢。” 海叔正色道:“道不同不与为谋。我陈达海虽贪财好酒,却也不屑与那糟蹋良家女子求什么长生不老的人为友。快艇还在下面等我们,我们这就告辞了!” 海叔说罢,让范胖子架起太子妹,转身就要走。 “且慢。”吴区长身不离椅子,挥手道:“君子相绝不出恶言。你不帮我也就罢了,这些话说的却是多余了。” “哼。”海叔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吴区长又说道:“一个中学教师的编制怎么说也要三四十万。这女孩没根基、没学历,我凭空让她当了老师,这过夜的钱我也算是高价付过了,你老陈怎能平白无故说带她走就带她走呢?” “你他妈的......”范胖子早就气得七窍生烟,此刻再也忍耐不住,张嘴就骂。我心说就算这吴区长是个王八蛋,咱们把太子妹先带走也就是了,实在没必要在这船上就和他撕破脸。连忙伸手拦范胖子,人是拦住了,却没拦住他那张嘴。范胖子骂道:“你他妈倒不是个贪官,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妖人!!老百姓摊上你这么个东西算是倒了血霉!你还不让太子妹走!?老子现在就要带她走!你能拿老子怎么着!?” “嘿嘿。”吴区长一声冷笑,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不说话了。 只见船舱里一探头,走上一个人来。我一看这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马来的降头师!闹了半天他在这条船上!我脑袋飞快的旋转,一下就想明白了。那天我追降头师偶遇吴区长,我实在是个傻蛋啊!那哪是偶遇啊?分明就是吴区长拦住我好放那降头师逃跑啊!原来这降头师早就投靠了吴区长!我们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范胖子眼见这降头师气得眼眉都立起来了,要不是搂着太子妹松不开手早就冲过来和他拼命了。 那降头师嘴角一撇,阴阳怪气的说道:“冤家路窄啊!咱们在这里又遇见了。今天不只是这丫头走不了,你们几个也留下吧!!” “你要留我们!?”范胖子怒道:“你小子可也得有这个本事!依我看今天走不了的却是你!老子今天要你一条胳膊!” “哈哈哈!”降头师仰天大笑,随即口中嘀嘀咕咕不知道念些什么。只听宋华健“啊”了一声,我心说不好!忙挥拳朝降头师就打。 那降头师闪身躲开,只见宋华健双眼上翻,额头滴滴巴巴热汗直淌。猛然间双手结印,左脚在地上“咚咚”跺了几下。此刻的宋华健双眉直立,眼角眉梢尽是杀气,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还不等身边的范胖子反应过来,宋华健抬腿就是一脚。这一脚正踢中范胖子左肩头,范胖子“妈呀”一声翻身摔倒。太子妹也在他怀中了脱了手,“嘭”的一声摔在地上。宋华健身似闪电,刚踢翻了范胖子,侧身挥拳又砸向海叔。 别看海叔年纪大了,伸手却也不含糊。眼见拳头已到眼前,连忙退步闪身躲过一拳。宋华健身手更快,一拳堪堪走空,猛的抬腿一脚,直踢海叔小腹。这一脚来势迅猛,海叔招架不得,向后又退一步。电光火石之间宋华健连攻五招,海叔连退了五步,“嘭”的一下身子已经靠在了船边的栏杆上。 听见打架动手的声音,从船尾“呼噜呼噜”跑过来四五个船员,有的手持消防斧、有的拎着棒子,看样子是来帮手的。哪知这些人到近前一看,打起来的竟然都是我们这些刚上船的人,这几个船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向吴区长望去,吴区长坐在椅子上神色如常一言不发。 太子妹被摔在地上多少有些明白了眼前的事,只是迷迷糊糊站不起来。眼见海叔遇险,咬牙使尽全身气力双手结印,却唤不来那中坛元帅。我顾不得降头师,从身后朝宋华健猛扑过去。宋华健身背后就好像长了眼睛,也不回身,左臂朝后就是一记肘击。这一肘正顶在我左胸,我“蹬蹬蹬”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时候海叔得了空当,单手结印口中念咒。宋华健双拳如飞,好似生有三头六臂又朝海叔攻来。海叔转身逃离船边,闪身连躲,躲来躲去已经到了刚才我们坐的圆桌跟前。只听宋华健一声大喝,原地竟然蹦起三四米高,从空中一脚踹向海叔。海叔无可奈何原地翻倒向一旁“滴溜溜”打了一溜滚,模样甚是狼狈。只听“咔嚓”一声,木屑纷飞,一张大圆桌竟被宋华健踢得粉碎。吴区长连忙起身,和李老师一起后退几步闪在一边。 范胖子在地上这才算爬起来,一把抱起太子妹靠在胸前,伸手从地上抄起一瓶散落的矿泉水,从太子妹头顶“哗啦”一声浇了下去。太子妹被冷水浇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虽然这瓶水不能彻底解了药劲儿,但她好歹也算清醒了过来。 太子妹一把推开范胖子,双手结印左脚跺地,猛的两眉倒立、英气勃发,一声断喝直奔宋华健冲去。宋华健右脚点地左腿凌空朝太子妹就是三脚,太子妹不躲不闪,上步近身竟然一把抓住了宋华健的脚脖子,“呵”的一声喊,把宋华健扔了出去。宋华健在空中双脚一点船帮,凌空翻了个跟头直扑太子妹,两人插招换式斗在一处。 两个哪吒三太子上身的神打,这可不是说着玩的!这二人拳头挂风“呼呼”直响,我看得心惊胆战,紧跑两步一把从地上拉起海叔,声音沙哑双手颤抖道:“海......海叔,这可咋办!?” 海叔面沉似水,单手结印掐诀念咒。几通咒语念罢,眼前这二人却越打越凶,丝毫不见效果。眼见着海叔咒语不灵,我脑门也见了汗。海叔一咬牙,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黄布包来。自从跟着海叔赚钱,真没见老头这么认真过。看样子咒语不灵,海叔是要动真格的了。这个小黄布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还不等我细想,那边战势却起了变化。他二人拳来腿往斗到了船边,太子妹飞身一脚要踢宋华健的脑袋,宋华健单手扶栏杆把整个身子悠在空中躲这一脚。哪成想太子妹凌空变招,踢空的这一脚猛的在栏杆上一点,身子也飞了起来,在空中一脚正踢中宋华健前胸。 宋华健在空中挨了一脚,无依无凭身子向船外就飞,这要是掉下去就是大海了。谁知他单腿一勾却勾住了太子妹的脚腕。太子妹凌空向前踢,宋华健凌空被踢飞,两人在空中都没有依靠。这两只脚还勾在了一起,惯性太大,二人双双飞向船外,“噗通”一声落入大海。 正文 三十二.归队 这二人落入海中,海水化水注“哗啦”激起老高。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范胖子跺脚叫一声苦,和海叔手把船舷向海中观看,只见波涛汹涌,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海叔忙把那小黄布包揣回怀中,伸手在船上扯下救生圈,迟疑了一下却没下水,看样子这老头也是不会游泳。范胖子嗓音嘶哑,叫喊着让开快艇的师傅和旁边那些早就看傻了眼的船员下海救人,多少钱他都出。那降头师哈哈大笑,垫步拧身“噌噌噌”几步蹿到范胖子近前抬腿就是一脚。范胖子救人心切,哪知道身后有人偷袭?后腰中了这一脚,身子往前跄撞在栏杆上,“咚”的一声被弹了回来仰面摔倒。降头师得势不让,朝范胖子脑袋又是一脚,看样子是也想把他踹入海中。范胖子原地打滚,狼狈避开。 我一声大吼,从后面拦腰把降头师抱住。海叔左手持救生圈,右手握拳抡圆了朝降头师脸上猛击两拳。我用力一甩,降头师“哎呀”一声被甩出老远,“噗通”摔在船头。 就在这时猛听得船下海水“哗哗”作响,我探头看去大吃一惊!眼见这海水就像沸水开了锅,“嘟嘟”的翻着水花。海叔和范胖子也看傻了眼,那降头师爬起来向海中观看,他也被这沸腾的海水惊得呆了,竟然忘记了向我们偷袭。 猛然间水花一翻,从海中两道水注直冲出来。这两道水注足足喷起十来米高,只见水注上浪花翻滚,太子妹和宋华健一人一边傲然立于水花之上。 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惊得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只见海面上腾起祥云皑皑,太子妹和宋华健的身后凭空打了两道闪电。猛然间金光乍现,一尊神像触天触地立于海天之间。 这神像凭空而现,降头师吓得“哎呀”一声坐倒在夹板之上。我抬头向那尊神望去,只见这神将足有二三十米高,周身上下七彩祥光流动,斜挎乾坤圈,臂绕混天绫,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齿白唇红。明明就是大罗金仙、中坛元帅、威灵显赫大将军、哪吒三太子显圣!三太子双目如电不怒自威,侧目凝视船上众人,眉目之中似有无限深意。 那两道水注托着太子妹和宋华健打着旋朝游船而来,待等二人到了近前,水注缓缓下落,把他俩稳稳当当放在夹板之上。顷刻间海面之上烟消云散、水波不兴,金光闪处哪吒三太子的真身渐渐隐去,最终不见了踪影。 我一看太子妹和宋华健甚至连衣角都没被海水打湿,这还真是神了。太子妹双膝跪于夹板之上朝空中拜了三拜,宋华健却一脸茫然,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范胖子一咬牙,向前两步手指那降头师道:“你小子恶贯满盈!事到如今还有何话说!” 降头师被哪吒三太子显圣吓得体若筛糠,突然双膝跪倒,拱手朝海叔说道:“我......我身处小国坐井观天,以为凭这降头之术足以横行天下。今日得见大罗金仙,才知道以往种种实在可笑。有得罪之处还望老先生原谅!” 俗话说顺着好吃横着难咽,谁成想这降头师来了这么一手。海叔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伸双手把降头师拉了起来。低声说道:“好说、好说,也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你有满身本事,只要记得造福乡里,不要为非作歹就好。等我回去就放了你养的鬼兵鬼将,你也不要在这里替恶人办事了,这就回国去吧。” 降头师站起身来却冷笑一声,说道:“为他办事?嘿嘿,他可也不配!” 我心说这人可真有意思,刚才还哆哆嗦嗦,说的话听起来挺诚恳的,怎么转眼间就变了脸呢?我正捉摸不透,只见那降头师猛一起身蹿到吴区长近前,抬腿“咚”的一脚把吴区长踢翻在地。 他这一手来得实在太快,谁成想这说的好好的,他就会突然动手?连海叔和太子妹都没反应过来。吴区长刚刚倒地,降头师一脚就踩在他的前胸,伸手探进吴区长脖领里,“嘭”的一把揪出一件东西来。 降头师哈哈一笑,对海叔拱手道:“我知道这人手里有件宝贝,这才甘愿听他使唤!我千山万水来到贵国,怎好空手回去?老先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别忘记放了我的鬼兵鬼将。告辞了!”还不等海叔说话,降头师翻身一跃跳入海中,三两个猛子不见了踪影。 挥鞭石!我这才明白过来,被降头师抢走的就是吴区长护身的宝贝挥鞭石。我忙对海叔道:“海叔!这可怎么办?他抢走的是挥鞭石!” 海叔长叹一声道:“此人强抢豪夺恶性不改。算了算了,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我和海叔正在说话,猛然听见这一声尖叫。我吓得一激灵,回头看去,只见那李老师双眼上翻浑身战抖,口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又是怎么的了?我心说今天这条船上可实在的热闹。李老师两手成爪双臂前伸,眼中“滴滴巴巴”淌着鲜血,一步一步逼向吴区长。牙咬得嘎嘣嘎嘣直响,声音凄厉撕心裂肺,大吼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王千惠!王千惠!”吴区长两声惨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千惠?难道是王千惠来找吴区长报仇了? 吴区长手刨脚蹬,连滚带爬退到海叔身边,拉住海叔的手带着哭腔喊道:“老陈救命!老陈救命!” 到了这时候我差不多想明白了,原来吴区长身佩那“挥鞭石”,王千惠无法近身,自然就没办法报仇。至于她托我们帮忙却不说话,大概是因为仇家是区长,这孩子害怕连累父母。这次降头师抢走了挥鞭石,吴区长就没有了依仗。王千惠附身李老师,再找吴区长报仇,算得上一箭双雕。 “这个......”海叔略一迟疑。就在这个空当,只见那李老师抢前几步,“嘭”的一脚重重的踢在吴区长的裆上。吴区长“啊!”的一声惨叫,昏死在甲板上。 李老师踢完这一脚,猛的双膝跪倒,朝我们磕了三个头。我看了看海叔,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李老师磕完这三个头,一把拽下戴在脸上的眼镜,探中指、无名指“噗嗤”一声插进了自己的双眼。两个手指头一使劲,竟然将眼珠子抠了出来!一甩手,“吧嗒”一声,两个眼珠被丢在夹板之上。 几天后从中心医院传出了小道消息,说区里的吴区长重伤了裆部,成了太监。太监区长的消息不胫而走。后来政府的网站上说吴区长因病修养,周副区长暂代区长职务。 李老师瞎了双眼,老师是当不成了。缺了个老师就多了个编制,没多久这个编制就被教育局卖出去了,学校又招来了新老师。 本来太子妹当老师的手续就没跑完,太子妹说不跑了,学校不去了,老师也不当了!我和范胖子都挺替她可惜,太子妹说没啥,本来这个老师就不应该我当,还是留着编制叫人家去卖钱吧,我可不占太监区长这个便宜。 有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了豆子的电话,豆子在电话里很着急,说唐得胜心脏病发作,被志愿者们送到中心医院了。你们有时间的话就来一趟,现在志愿者们正在凑钱给老爷子交住院费。 我说那我必须得去啊,我和赵院长有交情,我找找他,叫他照顾照顾。等我到了医院已经是半夜了,赵院长说唐得胜是心衰,很危险,在CCU重症病房抢救,不见得能过得了今晚。 豆子一听赵院长这么说,转眼间就哭成了泪人。我陪着豆子,和几个志愿者守在病房里看着唐得胜。猛听得门外走廊内脚步嘈杂,口令声、军号声响成一片。一个声音高喊道:“东北游击队三纵唐得胜归队!” “到!”唐得胜眼睛忽然一亮,在病床上欠身喊了一声,又重重的摔回床上,没有了呼吸。 屋里志愿者和医生乱成一团。我推门追到走廊向四下张望,却哪有半个人影?只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军歌之声:“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长阪坡前逞英雄,战退千员将,杀退百万兵,怀抱阿斗得太平。还有张翼德,当阳桥前等,唏咻叱咤响连声,桥塌两三孔,河水倒流平,吓退曹营百万兵......” 本卷终 ----------------------------------------------------------- 第二卷里写了太多我自己想说的话,这也许就是我写这部所谓小说的初衷,也是我个人理解中的“道”。作者学识有限,文章粗陋浅薄,也实在不太容易把想说的“道”和故事的精彩程度合二为一。对于第二卷的“不精彩”,作者深表歉意。我也要再次感谢陪我坚持到这里的读者,能看到现在,就说明您的心中也有“道”,您和作者是志同道合的。 接下来更新的还是一个番外篇,这个番外篇可能是到目前为止我自认写得最满意的一段了。也请大家继续关注接下来的第三卷,作者尽量把想表达的“道”表述得更自然一些,争取不影响小说的精彩程度。 谢谢大家。 正文 番外1901 1901年也是清光绪二十七年,农历辛丑年。清政府在这一年与诸国列强签订了震惊海内的《辛丑条约》,条约规定清政府须赔偿各国军费共计白银4.5亿两。清政府一时间无力筹措这么多银子,人家那几国一研究,还给咱们来了个担保贷款。以清政府盐税、海关税为担保,分39年还清,年息四厘。连本带利一算计,清政府总共得拿出白银9.8亿两。① 俗话说牛马年好种田,关外白山黑水,老百姓指望的就是地里多打点儿粮食。这眼瞅着要到春节了,满天棉絮一样的雪片纷飞而下,地上积雪老厚,一脚踩进去雪能没到膝盖。八角台的老百姓张灯结彩,贴窗花、包粘饽饽,就等着过年了。村口几个老汉身穿棉袄皮袍,望着白茫茫的大雪,口中呼着白气不停的念道:“瑞雪兆丰年啊!瑞雪兆丰年啊!” 八角台张老财主家是一座三进的大院子,黑油漆的大门、锃亮的门环,看起来格外气派。这要是往年过年,老财主家早就热闹的不得了了。可今年不同往年,张家长房大少奶奶闹了癔病,也不知道身上招了什么东西,不管黑天白天,光着身子满屋满院子爬。 这张老爷几代乡绅,也是读过书的人。儿媳妇光着身子满地爬?老爷子差点气得背过气去。找来几个郎中给看病,土郎中看得都直晃脑袋,说这事你们还是找跳大神的吧,您家儿媳妇的病不归我们大夫管。 张家的老管家姓白,白老爷子也60多岁了,平时为人随和,大家都称他白先生。白先生在左邻右舍的打听打听,套马车就从别的村接来了跳大神的两口子。男的黑棉袄、黑棉裤,怀里抱着鼓、脑袋戴着皮帽子,一脸忠厚老实,看样子他是二神。别看二神土头土脑的,他媳妇倒是挺漂亮,眉清目秀穿着花布棉袄,脑袋上还扎着红头绳,应该就是大神了。 儿媳妇发疯,张老爷也不好跟着看跳神,就和老伴儿坐在正堂喝茶等着听信儿。上房屋里是大少爷、二少爷、二少奶奶,还有被绑在椅子上的大少奶奶。白先生也不好进屋,把大神二神让进屋子,他自己就在门外听声。 大神二神摆好了五色彩幡,打鼓就唱。谁成想他们这一唱,大少奶奶也张嘴接话了。两边三说两说猛然间大少奶奶撕心裂肺一声嚎叫,从头顶上窜出一道白烟。见这场面二少奶奶吓破了胆,“妈呀”一声转身就跑,连滚带爬的就蹿出来了。这道白烟在屋子里四下乱撞,大少爷、二少爷被撞得人仰马翻。那大神双手一拍“咯”了一声,从头顶窜出一道黄烟。一黄一白两道烟纠缠在一起,没一会儿猛的齐往空中冲去,“咔嚓”一声撞破了房顶,房上的瓦片“稀里哗啦”散在了院子当中。黄白两道烟在空中打了几个转,一前一后朝西飞去,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都闹成这样了,张老爷和白先生也顾不了别的了,“叽了咕噜”都跑到上房屋。白先生从地上扶起大少爷、二少爷,再看大少奶奶不由得叫了一声苦,没找跳大神的来以前大少奶奶还能满地爬,现在好了,双眼上翻人事不省。那二神也傻了眼,他媳妇大神和大少奶奶一样,口吐白沫翻着眼珠子。 二神抱着媳妇咧嘴就哭上了。这卖一个还搭上一个,张老爷唉声叹气急得直跺脚。 白先生眼珠转了转,赶忙上前安慰二神。说你们两口子都是为了张家才摊的事,大兄弟你先别哭,我叫村里郎中来先给你媳妇看看,不行的话咱再想办法,你媳妇的事包在我老头子身上。劝罢二神,白先生又转身对张老爷说,看样子您得破点儿财了。 破财?张老爷没听明白,破什么财啊?白先生说事到如今大少奶奶这事连跳神的都陷进去了,看样子不是简简单单能解决的。我听说奉天城有一位赵老道,人称镇海真人!都说这真人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简直就是活神仙!可求活神仙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三两五两银子能请到的。 张老爷说这都啥时候了?我还能在乎那几两银子?三两五两他不来,那多少钱他能来?十两够不?二十两够不?他只要能把病看好,五十两我也出了!只是这奉天可不近啊,小二百里地,等人请回来不是黄瓜菜都凉了? 白先生说老爷您不怕花钱这事就好办,找咱家最好的马,套辆马车,我亲自去请。估摸着要是快的话,不用四个时辰人就能请回来!我看这大神和大少奶奶虽然是人事不知,但呼吸还算均匀,咱这儿先让郎中给看着,我马上就去请人! 白先生吩咐家人套好车,老头儿跳上马车,鞭子一甩喊了一声“驾”,马车一溜烟儿走了。张老财主一家人在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满院子团团转。二神坐在炕上怀里抱着他媳妇大神,嘴里嘀嘀咕咕的怪自己不应该大过年的还贪钱跑出来跳神,这下可坑了我媳妇了!一边说还一边抹上几滴眼泪。 话说简短,过了三个多时辰,天已经擦黑了,就听门外车轱辘声响,白先生的声音高喊人请来了!人请来了!老张家一大家子赶快都跑出来接人,只见车帘一挑,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老道。 这道人最多就是四十岁的模样,身穿棉布道袍,斜挎黄布兜子,背后背一口宝剑。张老爷本想这么出名的活神仙,咋说不得七八十岁?谁成想就是个中年道人。老财主愣了一下,赶忙拱手上前施礼要说几句客气话。那道人一摆手说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病人呢?带我去看看。 白先生把赵镇海让进屋子,镇海真人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大神,又扒开大少奶奶眼皮瞧了瞧。转身问了二神几句,问罢把手褪在袖子里掐算了半天。张家众人一看这赵老道实在是名不虚传,看架势就不是一般人。 赵镇海点点头,说诸位不用太担心,这里面的事我差不多看明白了。说罢从黄布包里掏出一个大号的罗经,说别人不用跟着,就劳烦白先生跟我走一趟。咱去村外小山,去去就回。也就一顿饭的工夫,弄好了这俩人就全没事了。 张老爷一听说病能治,心里乐开了花。可这老道要去山上干啥?想想又不好意思问。赵镇海不理别人,双眼紧盯着罗经疾步出了张家,白先生一路小跑在后面紧跟,没一会儿俩人就到了村外小山坡。 山坡之上树木从生,赵镇海左看右看摇了摇头。猛听得不远处“窸窸窣窣”有些动静,白先生扒开枯树枝放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一条碗口粗细的白色巨蟒,身子打盘昂首而立,吐着血红的信子。一只小黄鼠狼子围着白蟒左蹿右跳上下翻飞,一蛇一鼠缠斗在一处。 小黄鼠狼子身形灵便,只见他向前一蹿张嘴要咬白蟒的脖子。那白蟒脑袋一歪,张嘴吐信正对黄鼠的来路。小黄鼠眼见不好,身子在空中打团一转,从另一个方向又攻向白蟒。怎知那白蟒脑袋又一歪,血盆大口又挡住了黄鼠的去路。任凭这小黄鼠有千般妙计,白蟒只这一招就把所有攻势化于无形。看样子久斗之下小黄鼠绝不是那白蟒对手。 赵镇海微微一笑,心说找着了,毛病就出在这里。老道一伸手在怀里掏出四枚铜钱,扬手往空中一抛。说也奇怪,这四枚铜钱虽说经一只手同时抛出,却分别朝四个方向飞去。“啪啪啪啪”四枚铜钱分别落在黄鼠、白蟒身边四角,把他俩圈于阵中。 “呔!”还不等黄鼠白蟒反应过来,赵镇海一声断喝,迈步走了出来。那黄鼠、白蟒听声音也是一惊,猛然间平地里白黄两色烟起,待等烟雾散去,眼前一个白衣妙龄女子和一个7、8岁的黄肚兜小童站立于铜钱阵中。 那小童穿一条红色裤衩,黄布的兜兜,脑袋上的头发剃成一个歪桃,让人看着忍不住发笑。小童眼睛一翻,怒道:“哪里来的杂毛老道!?耽误本大仙的大事!?本大仙眼看着就要旗开得胜,你个老杂毛罪过不浅!”这几句话说的童声童气,还多少有些贱舌子。白先生本来有些害怕,听完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可得罪了。”赵镇海也满面是笑,拱手道:“你们黄家和常家都是关外的地头蛇,自己人啊?为什么就打起来了?老道多管闲事问问可好?” “哼!”小童一撇嘴,神色傲然道:“本大仙乃是老教主驾前大将黄天胜!八角台张家老财主家的大少奶奶被这妖孽所迷,我受人之托,领了教主他老人家的法旨,前来降妖除魔。” “哈哈。”赵镇海笑道:“原来是黄天胜黄大仙,失敬了。你降妖除魔的法子可真有点儿奇怪,跳神途中你就出窍杀到了这里。那跳神的大神被你弄得真魂离散、人事不省,看样子总有三四个时辰了吧?你在这里打的热闹,过一会儿那大神可就丢了性命了。这也是你们老教主交代你这么干的吗?” “这个......”小童黄天胜被赵镇海问得瞠目结舌,转身就要走。可迈了几步却走不出这铜钱阵,急得他瞪眼怒道:“本大仙一时大意忘记了那大神!我现在就回去找她!你个老杂毛快放我出去!” 赵镇海仰天大笑道:“你现在要回去找大神了?”说罢用手一指那白衣女子,对黄天胜道:“那你的这个仇家怎么办?教主交代下来的事情你不干了?” “这个......这个......”黄天胜被赵镇海拿话挤兑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脑袋冒汗一脸囧态。 赵镇海任由黄天胜出糗不再理他,转脸对那白衣女子道:“请问这位常家大仙,你迷住张家少奶奶所为何来?” 这白衣女子不像黄天胜那么草包,看样子有些道行。只见她微微躬身道:“三个月前他家少奶奶在柴火垛中杀我一名常家子孙,此仇不可不报。” 赵镇海点点头,拱手道:“这天地虽大,也难免万物生灵杂居。常家子孙盘踞堂前屋后,偶尔被伤了性命那也是在所难免。不知道两位能不能卖老道一个面子,让我居中调停一下可好?” “你个老杂毛......”黄天胜话说了一半,捉摸捉摸硬生生咽了回去。 白衣女子道:“不知老道长要怎么个调停法?” 赵镇海对白衣女子道:“我叫那张家供起你常家神位四时祭拜,他家大少奶奶在神位之前磕头认罪,拜你为干娘,抵了你过世的儿孙。”白衣女子听到这里微微点头。老道又对黄天胜道:“你回去跟你家教主复命,就说常家通情达理,事情已经处理圆满。不知道贫道这个调停的办法两位满意吗?” 黄天胜撇着嘴点点头道:“好了、好了,要是都说好了也省了本大仙的麻烦。老道你快撤了你的什么破铜钱,本大仙去弄好了那大神就要打马回营了!” 赵镇海见白衣女子也没有异议,算是答应了。老道一笑,弯腰把四枚铜钱捡起揣回怀中。还不等镇海真人站直身子,只见平地里白黄二色烟起,黄天胜和白衣女子踪迹不见。 等赵镇海和白先生回到张家大院的时候这满院子的人早就变了模样,不再是愁眉苦脸了,一个个都喜气洋洋。大少奶奶和大神的病都好了!镇海真人也不说话,笑眯眯的坐在土炕上。白先生不住嘴的把刚才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的都和张老财主说了,老张家一家听得目瞪口呆。张老财主大拇指一挑,说镇海真人真是神仙啊!老财主也不含糊,叫老伴儿在箱子里拿出六十两银子,谢了大神二神十两,其余五十两双手捧给了镇海真人。 赵镇海也不客气,五十两银子揣进包里,和大神二神寒暄了几句,叮嘱张家供奉常家神位,都说完就起身告辞。张老财主赶忙张罗着套车,说这黑灯瞎火的,老真人住我家就完事了。您要是非得走,我这就套马车送你。 这次是个车把式赶着马车,白先生要送赵镇海回奉天,俩人还没等上车,只听鞭炮声大作,锣鼓齐鸣,从村子另一头“呼呼啦啦”涌过来五六十人。这些人为首的是个大个的白胖子,虽说天寒地冻,但这胖子也是光头没戴帽,大步流星率领众人直奔前面就赶。 赵镇海一愣,问白先生,这些人是干啥的?白先生一挑大拇指,说这是我们八角台团练公所的人。看见领头那位没?那位就是八角台的总团练长,叫张景惠!手底下七八百号人呢!了不起啊! 镇海真人仔细端详了端详这位张景惠张团练长,心说从面相看这人为人懦弱,办事优柔寡断,碌碌庸才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怎么就选了他当这好几百人的头领呢?就在这时村子另一头也涌进来百八十号人马,两队人正好在张家财主的大门口相遇。 新来的那队人马打头的是一匹大青马,大青马上坐着一个小伙子。这小伙子身穿大皮袍,头戴皮帽,斜跨双枪脚蹬马靴,从里到外透着一股霸气。眼看着大青马到了张景惠的近前,那年轻人甩镫离鞍下了战马,双手打躬喊了一声:“大哥!” 老疙瘩!赵镇海眼见这年轻人一愣,这不就是去年在浑河大坝遇见的赵家庙保险队大队长张作霖吗?想到这儿老道往队伍后面望了望,却没看见那跟着汤玉麟一起走了的徒弟闫显月。 “老疙瘩!”张景惠两只大手抱住张作霖道:“兄弟你受苦了!” “妈了个巴子的!”张作霖咬牙切齿恨恨道:“金老寿啊金老寿!大哥!金寿山那个王八犊子偷袭了我的赵家庙!你兄弟的老窝叫人家给端了!” “听说了、听说了。”张景惠听到金寿山的名字,脸上的胖肉不禁跳了两下。手拍张作霖的后背道:“咱们兄弟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张作霖小眼睛一翻,怒道:“兄弟我今天带着残兵败将前来投奔大哥,就是借兵来了!咱们哥俩兵合一处!我要掏了那老东西的王八窝!” 还不等张景惠说话,就听张作霖队伍后面有人瓮声瓮气的喊道:“张景惠!张景惠呢!?你小子麻溜儿的给老子滚出来!老子今天要找你借五百弟兄!”随声音闯出一条黑大汉,这黑大汉腰插双枪,背后背一口大砍刀,脑袋上缠着绷带,看样子是挂了彩。赵镇海一看还认识,正是在浑河大坝斩杀日本子的汤玉麟。再往汤玉麟身后看,一个青衣小道士,却是自己的徒弟闫显月。 汤玉麟不管三七二十一,“嘭”的一把拽住了张景惠的脖领子,怒道:“张豆腐!老子找你借五百人!你到底借是不借!?” 张景惠年轻时随他爹开豆腐坊卖过豆腐,张作霖、汤玉麟这几个老弟兄都知道他的根底。但现在人家已经是几百人大团的团练长了,大庭广众之下让汤玉麟叫“张豆腐”也不免有些尴尬,忙叫道:“二虎你快撒手!你呜呜渣渣的像什么话!?都是自己兄弟,什么借不借的?五百人你带去就是了!” “嘿嘿。”汤玉麟一阵傻笑,拍拍张景惠的肩头道:“我就说你张豆腐不能不讲义气嘛,这才像话!这才是自家兄弟!” “师傅!”闫显月一眼望见了赵镇海,紧跑几步一把拉住了赵镇海的胳膊。 听闫显月这么一喊,张作霖和汤玉麟也瞧见了镇海真人。张作霖忙向前几步鞠躬道:“老疙瘩新败,六神无主,没看见神仙,神仙别怪罪!” 赵镇海连忙稽首还礼。汤玉麟笑道:“哈哈,老道你咋跑八角台来了?” “这位是......”张景惠不认识赵镇海,张作霖连忙给大家介绍。张景惠听罢朝赵镇海抱拳道:“张景惠是地方上的团练长,我都不知道有神仙驾临我小小的八角台,罪过!罪过!这里也不是讲话的地方,走走走,咱们大家都去团练公所!” 老张家人一看这老道咋还和土匪胡子都称兄道弟的?吓得连吐舌头。赵镇海拗不过众人,只好和张家老财主、白先生道别。被闫显月拉着胳膊,众人到了团练公所。 张景惠叫人安排张作霖手下的几百号兄弟吃饭、休息,然后就陪着张作霖、孙烈臣、汤玉麟、赵镇海、闫显月几个人坐在团练公所的正厅里喝茶。汤玉麟把桌子拍得“啪啪”直响!说金寿山那个王八蛋太他妈不是东西!胆敢偷袭我赵家庙!?老子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闫显月则向赵镇海问长问短,镇海真人微笑摇头不语。 “今天有幸遇见老神仙,咱们先不提报仇的事了。”张作霖朝汤玉麟摆摆手,转脸对赵镇海道:“我老疙瘩虽然吃了个败仗,但也有件喜事。” 赵镇海微微笑道:“不知道大队长遇见了什么喜事?讲出来让老道也沾沾喜气。” “哈哈。”张作霖笑道:“我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前来投奔张景惠我张大哥,半路上你弟妹给我生了个大小子!哈哈!我老疙瘩有后了!我有儿子了!” “是嘛!”张景惠大嘴一咧也乐了:“恭喜兄弟了!” 镇海真人点头道:“恭喜大队长、恭喜大队长!” “去去去!把孩子抱来!”张作霖朝堂下的传令兵喊道:“叫老妈子把孩子抱来给神仙看看!”传令兵应声而去。张作霖又对赵镇海道:“我老疙瘩得了个儿子这是一喜,我盼着过几天找金寿山得报大仇这是二喜。我肚子里也没几滴答墨水,在路上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儿,就叫双喜子!” 赵镇海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神仙别取笑我了。”张作霖道:“一会儿请神仙给这孩子正经八百的取个名字!保佑我张家血脉一生平平安安。” “承蒙大队长瞧得起老道。”赵镇海道:“那贫道就不客气了。” 转眼间一个老妈子就抱来了双喜子,张作霖起身离座两手接过双喜子送到赵镇海怀里。镇海真人笑眯眯的接过孩子左右端详,哪知道老道越看脸色越是不善,看到最后赵真人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屋里这些人看这老道咋还变了模样?也都是莫名其妙。老疙瘩问道:“神仙,您给孩子想出名字了吗?您看这孩子有什么不对吗?” 赵镇海把孩子交还给老妈子,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大队长,老道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大队长能不能答应?” 张作霖点头道:“我老疙瘩这条命都是神仙救下来的!神仙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办的,上刀山下火海老疙瘩眉毛都不皱一下!” “好。”赵镇海道:“当初我徒弟闫显月随了大队长去,我老道现在落得一个人孤苦伶仃。我看贵公子骨骼容貌和我三清有缘,等这孩子到了四五岁的时候,我想求大队长把他送来我道观里随我出家当个道士可好?” “这个......”镇海真人这几句话一说满屋子人都懵了,人家刚生个儿子,你就预约让孩子出家当道士了?这叫什么事啊?张作霖难免有些尴尬,勉强答道:“孩子能追随仙长学禅修道那自然是我老张家的福气,不知道神仙想教这孩子几年?” “几年?”赵镇海摇头道:“我是想让他入我三清门中,跟我当一辈子道士了。” “这......”张作霖望望张景惠,咂了咂嘴道:“不瞒神仙说,我老疙瘩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今天活着喝酒吃肉,弄不好明天就见阎王老子去了。我满指望有个儿子给我张家留个后,要是他小小年纪就当了道士......要不这样,我老疙瘩要是有命再生个儿子,一定送去跟神仙学道,您看行不行?” 赵镇海脸色一沉道:“大队长,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就明说了吧!我观此子骨生反相、面容不善!可他命中却又偏偏注定大权在握。此子长大以后必定祸国殃民!犯得定然都是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刚才他在我怀中之时我动心要将他摔死!可念及和大队长的交情,我老道豁出来后半辈子烦心受累看管于他,不知大队长意下如何?” “啊!?”张作霖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说你这老道可真有点儿意思。”汤玉麟咧嘴笑道:“这孩子才多大啊?你就看出他祸国殃民来了?不见得吧?” 赵镇海不理汤玉麟,身子向前探追问张作霖道:“大队长意下如何!?” 张作霖两眼发直,老半天才缓缓的摇了摇头。 赵镇海脸色铁青,起身道:“既然大队长不听老道之言,那贫道就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师傅!师傅......”闫显月追了几步一把拉住赵镇海的袖子。 张景惠站起身来忙打圆场道:“老真人、老真人,怎么说得好好的就要走呢?孩子的名字还没取呢!我叫他们摆上酒菜,咱们边喝边聊。” 赵镇海也不回头,甩开闫显月的手道:“三清祖师庇佑,最好这孩子不像我说的那般模样,盼着他长大后能学好吧!千万要学好啊!”说罢一声长叹大踏步走出厅堂。 身后张作霖怀抱双喜子喃喃自语道:“学好!学好?行,就叫学良吧。” 注: 张景惠 后任东北军副司令、察哈尔都统兼陆军第16师师长。“九一八”事变后公开投敌,先后任伪参议府议长兼东北特别行政区长官、军政部总长、满洲国务总理大臣等职。以张作霖结拜四哥的名义为东北王下葬。“八一五”光复后被苏俄逮捕,关押于抚顺战犯管理所。1959年去世,终年88岁。 ①文中相关史料均引述自公开的正规出版物、电子出版物,不违反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正文 一.斗法 “宋王天子妄逞英豪,北国的番辽进犯我朝。杨继业领命出兵把失地收缴,老令公一口金刀武艺高超。七郎八虎把幽州闹,可恨贼潘红在边关暗生技巧。杨大郎为宋王把忠尽了,杨二郎短箭攒身命赴阴曹,杨三郎被马踏尸骨不保,四八郎失落番邦音信全消,杨五郎五台山学禅修道,七郎儿被潘红箭射折夭。杀得是天昏地暗鬼哭神嚎,杨无敌李陵碑一撞瓦解冰消。只剩下六郎郡马杨延昭,偷爬雁门转回朝。这血海的深仇怎能不报?峡口县招调寇准坐衙传令号,待等审了潘红你再去往边关把兵交......” 一段大神调唱罢,二神咳嗽了两声,望了望坐在身前浑身颤抖的大神,又打鼓唱道:“武二郎狮子楼斗杀了西门宵小,施诡计张督监他也是在劫难逃。常言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帮兵我打鼓助阵就把那老仙求。求老仙施法力震慑群小,求老仙显神威杀他个落荒而逃......” 那大神双手一拍“咯”了一声,只见桌子上一把酒壶晃晃悠悠腾空而起,围着桌子飞了一圈。那酒壶猛的停在空中微微倾斜,晶莹剔透的酒水顺壶嘴倾泻而下,在三个空杯子里斟了三杯酒。眼瞅着三只杯子已满,酒壶缓缓下降,“吧嗒”一声平平稳稳落在桌子上。我对面坐着的身穿唐装的两男两女却是面沉似水、眉头紧锁。 那次在工地遇见了大神二神,两口子说有事求我们帮兵助阵。没几天他们就打来了电话,这两口子是讲交情的人,我们自然得帮忙。细问了一下才弄明白,原来我们本市有一家的孩子得了癔病,家里老人说请这跳大神的给看看,就重金请来了大神二神。谁成想两口子打鼓请神正折腾得热闹,孩子他舅却带了两个人闯了进来。 孩子他舅说谁叫你们找这些跳大神的?这不扯淡吗?就是蒙人骗钱的!我请来两位大师,叫他们给孩子看看,准是手到病除。大神二神一想人家本家孩子的舅舅说这样的话,虽然是尖酸刻薄,但也不太好说什么,不用咱就不用咱吧。可他舅带来的那两个人嘴可也挺损,说你们这些跳大神的算个什么玩意?弄些刺猬、黄鼠狼子的成精就出来骗钱?滚吧!有多远滚多远! 这一下二神可就不干了,我们两口子大老远来就是图赚几个钱,难不成坐了半天的火车是为了来听你们骂我?这胡黄两家仙是我家三辈的老营兵马,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张嘴就骂!? 三说两说就翻了脸,两边脸红脖子粗就要动手。孩子他姥姥吓得鞠躬作揖,说你们来给孩子看病都是冲着我们家人的面子,都是好朋友,朋友之间咋能动手呢?这跳大神的工钱我们家也给,麻烦您二位了。孩子的病就请他舅舅带来的朋友再给看看,咱有话好好说,都消消气。 二神一听也是这道理,人家孩子还有病呢,咱外人就在人家打起来这叫啥事啊?但是这口气咽不下去,就跟他舅舅带来的那俩人说,咱的事不算完,定个日子,咱们真刀真枪分个高下,也让你们看看你们瞧不起的黄鼠狼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那二位哈哈大笑,说这是你小子自讨苦吃。好好好,就定个日子!就这样,日子定下来了。这两口子也没走,在本市接了两份儿活,等着到日子好出这口气。但那大神办事谨慎,捉摸着这地方是人家地头,我们两口子人生地不熟的,别再被人家算计了。所以就请了海叔带着我和范胖子站脚助威,也算有个照应。太子妹一听有这热闹事儿别提多高兴了,还不等人家张嘴求她,主动报名也跟来了。 海叔说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混口饭吃,都不容易。这冤仇宜解不宜结,咱们就把见面的地方定在饭店,算我老头子做东,请你们两家。人怕见面树怕扒皮,见面一谈就完事了。待等对方一来我却吃了一惊,人家也是有准备带了帮手,两男两女来了四个人。要说寻仇打架的话别说四个,有太子妹在,他们再来十个八个的我也是不怕。奇就奇在这四个人齐刷刷的穿着黑色唐装,打扮和前阵子我们救豆子遇见的那两个唐装男一模一样!莫非他们是一伙儿的? 一见面酒菜摆上海叔就打圆场说好话,希望两家可以握手言和。哪知这四个唐装男女把嘴一撇,拽得和二五八万一样。说我们师兄弟随恩师他老人家修炼,本已超凡入圣,不应该和这黄鼠狼子草头仙斤斤计较。可师傅教导过,降妖除魔是我辈分内之事,今天我们四人就豁出来自降身份,要斗一斗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徒。 这几句话说得实在太缺德,把我听得也是一肚子气。海叔脸色一沉,也不好说什么了。二神一拍桌子,铁青着脸说今天我们两口子就和你们斗斗。怎么个斗法?你们划下道来吧!这四人中有个短发的中年妇女,只见她微微一笑,说和你们动手脚有点儿自降身价。咱们屁股都不用离开椅子,我凌空就能让这酒壶给我斟一杯酒,你们要是也能按照我这样子学上来,我就算服你了! 只见这短发妇女双手各结一印伸于两侧,二目紧闭口中喃喃念咒不绝,那酒壶果然腾空而起,在她身前斟满了一杯酒。他们一伙的其余三个人大声叫好,短发妇女一脸不屑的说就照我这样,你们也倒一杯酒吧。 哪成想二神打鼓请神,酒杯绕桌子飞了一圈不说,居然还倒了三杯酒。那短发妇女脸色大变,侧脸望了身边的短发男子一眼。 短发男表情也颇为尴尬,勉强笑道:“我师妹一人就能让这酒壶凌空,你们合二人之力勉勉强强算是东施效颦。虽说还是我师妹略胜一筹,但这小事我们也不计较,这一局就算是平手吧。” 我心说你小子这话说得可真漂亮,本来说好按样子学上来你们就算服了,人家连倒三杯,已经比你们厉害了,照你这一说还变成了平手,好像平得还很勉强。海叔却道:“平手好、平手好,都说是和为贵嘛。既然两家不分高下,来来来,给我老头子个面子,咱们大家喝一杯。” 短发男眼睛一翻,正色道:“既然赌斗输赢就要分个胜负!我们堂堂正正的名门大派,怎能和他们胡黄草头仙平手!?一局不成就再斗一局!不分胜负绝不罢手!” 给台阶也不下?我们这么多人在这,不可能看大神二神吃亏,我看这几个人是要找倒霉。海叔举起来酒杯却没人附和,颇感尴尬。呵呵一笑,仰脖把酒倒进了肚子,空酒杯放在桌子上,双手抱肩身子靠在了椅背。 “好!”二神昂首道:“你要分胜负咱们就分分这胜负!第二局比什么!?” “这个......”短发男眼珠转了转。 “呵呵......”还不等短发男说话,太子妹声音清脆笑出声来。手里晃着可乐瓶说道:“还名门大派呢,比什么全得你们说了算,输了还要耍赖。要我看呐,我教的那些十几岁的孩子都比你们这名门大派有出息。” “你!”短发男被太子妹说得脸色一红,瞪眼道:“好!这次比什么就你们说了算!你们做出个样来我们学!学不上来就算我们输!” “佛家有少林武功刚猛异常。”太子妹漫不经心的说道:“道家武当内功也可说是天下无双。自古以来各门各派都有看家的本事,却不知你这名门大派的拳脚功夫怎么样?” “哈哈哈。”短发男仰天笑道:“我师傅他老人家道法高深,拳脚功夫虽是不入他老人家法眼的末流,但老人家博古通今,满天下的技艺无一不精。就凭老人家传给我的三招两式,也足够对付你这小丫头的了!” 我心说这人可实在是鸡贼,太子妹说比拳脚,他话里话外就挤兑太子妹和他动手。你认为这小丫头最好对付?这次你的算盘可打错了,这丫头大概是满桌这些人里拳脚功夫最高的了。嘿嘿,就等着看你怎么收场吧。 太子妹微微笑道:“好啊,我就领教领教你们名门大派的拳脚。”说罢转头对二神道:“这位大哥,我替你们打一阵可好?” “好好好!”那二神见过太子妹的本事,也不禁心中暗喜。不住口的说道:“谢谢妹子了、有劳妹子了。” “走吧!咱们去外面比划!”短发男起身道:“这屋子里可施展不开拳脚。” “不用出去。”太子妹格格笑道:“干什么那么兴师动众啊?咱俩就坐在椅子上打,谁身子先离开椅子谁就算输了。” ----------------------------------------------------------------- 第三卷开篇,还望诸位鼎力支持。 正文 二.求救 听太子妹这么说,短发男嘴角一歪,面露得意之色。他心里想的什么我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按身材来说,太子妹瘦弱娇小,那短发男却是五大三粗。真要是在开阔的地方动起手来,太子妹闪展腾挪有便宜可占。可这下她主动放弃优势,俩人坐在椅子上一招一式硬碰硬,毫无回旋余地,主动权就到了短发男一边,他不高兴才怪。 “嘿嘿。”范胖子对短发男道:“跟我妹子动手你是自讨苦吃了!”转过脸来又对太子妹道:“妹子,请三太子他老人家降圣临凡,叫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见识见识。” 我心说你个死胖子这点儿心眼儿全长到这儿了,你是生怕你妹子吃亏,紧着提醒她要用神打。太子妹却不理他,搬椅子坐到短发男近前,伸左手打了个请手道:“请了。” 短发男也不客气,坐正身子挽了挽袖口,猛的大喝一声,挥右拳呼呼挂风直奔太子妹面门就砸。这一拳石破天惊,看样子短发男也是拼了全力。就太子妹那小身板儿,真要是中这一拳,绝对在椅子上坐不住了。 太子妹左手本就前伸打着请手,只见她左手微微一颤,“啪”的一响声音清脆,手背正击在短发男的右臂上。短发男右臂一歪拳路走偏,太子妹左手也不收回,直接在半路由掌变拳,顺势直击短发男。“嘭”的一声,短发男脸上中拳。他“啊”了一声喊,连人带椅子就像后翻,“哗啦”倒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太子妹一招制敌,别说那短发男的同伙了,就连我和范胖子都看傻了眼。海叔连忙起身,以双手搀扶那短发男。 “好!”范胖子这会儿才反应过劲儿来,喝彩之声格外响亮。 短发男甩手挣脱海叔,身子打挺在地上一跃而起。“呸”的吐了口吐沫,低头一看吐沫居然是红色的,看样子中这一拳嘴里见了血。太子妹微微一笑道:“这可得罪了。”起身搬椅子回归原位,拿起可乐喝了一口。 范胖子嘴一撇道:“胜负已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海叔瞪了范胖子一眼,对短发男笑道:“丫头年纪小不懂事,还请老弟不要见怪。老弟手下留情不跟孩子们一般见识,我老头子领情了。咱以往的事就掀过去,这满桌的酒菜不吃可都凉了。来来来......”说罢用拿起筷子凌空画了个圈道:“吃菜吧、吃菜。” “你也不用跟我说客气话。”短发男眼睛一瞪道:“输了就是输了,我不用找台阶下。比了两场我们一平一负,这鹿死谁手可还说不准!” 我偷眼看海叔,老头也不禁咬了咬牙。也是,这几个人也未免太不通情理。海叔在这儿紧着打圆场,左一个台阶右一个台阶你们都不下,里子面子本来是都有,难道还非得把脸丢到家才算罢手?想到这我嘿嘿一笑道:“这时间可也不早了,照你们这么没完没了的比下去,我看得让厨子准备明天的早饭了。” “三战两胜,第一场平手就算白搭。我们现在输了一场,再比两阵定输赢!”短发男咬牙对身边身材像竹竿一样的唐装男道:“兄弟,露一手吧!” 竹竿男干咳了一声,缓缓的说道:“佛家讲六道轮回,说因果、求来世,自然是想来世直升天界。道家说白日飞升也是一个道理,无非是要成仙罢了。人人都求成仙,请问列位,这天界仙境到底什么样子?可有谁见过?” “都是凡夫俗子,谁能见过?”我道:“真要是见过仙境也就不回来了,我是没见过。” “不用拐弯抹角。”二神冷冷道:“比什么你就直说吧!” “我师傅他老人家遨游天界,这仙境是常去的。”竹竿男得意道:“他老人家施法力,也叫我们师兄弟有幸见过这极乐之地。我得师傅传授,能让凡夫俗子看见众神所居的天界,不知你们是否也会这法术?” 听他这一说我心中暗暗吃惊,就这竹竿一样的家伙难道有这么大的本事?让凡人看天宫?这得多大的道行?别说那黄鼠狼子的大仙了,想来海叔也没这个能耐。果然,见那二神面露难色。他又看了海叔一眼,海叔也微微摇头。 “好!”二神一拍大腿道:“这个我们都不会。只要你能在我眼前显现出这仙界天宫,这一阵我们两口子认输!” 只见那竹竿男伸手在怀中掏出一包盘香,把香点燃,放在面前的盘子里。他也和那短发妇女一样,两手各结一印,伸于身体两侧。香烟飘渺,口中念咒不绝。 还没到半根烟的工夫,隐约间耳畔传来编钟“当当”之声。范胖子回头回脑四下张望,转眼间包房中祥云皑皑、霞光缭绕,弦乐之声悠扬,听得人心异常的舒畅。我暗道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刚才我还十二万分的瞧不起人家,哪成想这竹竿男有这么大的本事。 包房的一面墙已被祥云铺满,云浪翻滚间显现出一座大殿,这大殿金光缭绕庄严肃穆,十足的古色古香。难不成这就是天庭宝殿?我瞪大两双不敢眨上一下,生怕错过了这难得一见的景致。 大殿中隐隐传出女子的歌声。我侧耳细听,这歌声却慢慢化作娇喘呻吟,声音时而急促时而放浪,似是有无数少女与人交合。我听得脸红心跳,猛然间两个仙女飘飘然然从云间落下。她二人轻解罗裳,转眼之间赤身裸体仰卧于地。二位仙女面色潮红,清喘之声钻进耳朵。这声音就像一股暖风,轻轻的抚弄着我的大脑。我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受用。 “呔!!”猛然之间海叔一声断喝!只见老头子挺身站起,紧走两步来到竹竿男近前。伸手一把抄起盘子中的盘香,猛摔于地,狠狠的踩了几脚。 我晃了晃脑袋再定睛观看,哪里有什么祥云宝殿?哪里有什么仙女罗衫?刚才眼前的一切都已经踪迹不见。 “你用迷香这下三滥的手段当我看不出来吗!?”海叔横眉立目手指竹竿男怒道:“我老头子再三礼让,想叫你两家言归于好!你们竟然使出这么下作的招数前来赌斗!还有什么面目瞧不起那跳大神出马仙!?” 听海叔这一喊我才明白,闹了半天什么仙境仙女?都是扯淡的,那盘香迷烟才是万事的根本。我们是中了迷烟才产生的幻觉!只不过别人在幻境中所见的和我一样吗?为什么我竟然看见了裸体仙女?想到这里我不禁脸上发烫,暗想等事情结束后有机会我偷偷问问范胖子,看看他中迷香之后看见了什么。 那二神也明白过味儿来了,手拍桌子怒道:“还使迷香?你们算他妈个什么东西!?老子和你们比试才是自降身份!” 竹竿男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此刻他变成了紫竹竿男。他向身边的一男两女看了一眼,几人一言不发,“哼”了一声起身就要走。我心说别走啊,我还有事没问明白呢?那抓豆子的两个唐装男到底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他们这么着装整齐到底是何门何派? 想到这里我连忙道:“几位先别着急走,我还有点儿事想请教请教。” “还和他们废什么话?”范胖子撇嘴道:“他们能教你什么?最多能告诉你那迷香是在哪儿买的。” 我不理范胖子,继续说道:“几位一直声称是名门大派,请教这名门是什么门?大派又是什么派?几位的老恩师如何称呼?” 那短发男大概会错了意,我真心询问他,他却以为我要羞辱他。这几人也不答言,短发妇女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几个人转身出门而去。 我心说这算完了,折腾了半天,我想问的还没问明白。这一战大神二神扬眉吐气,算是大获全胜。二神拉着海叔的手不住嘴的道谢,大神端详着太子妹说不出的喜欢,一伸手从手上撸下来一枚金戒指,死活要给太子妹戴上。太子妹再三推辞不过,范胖子朝她连使眼色,这戒指就算是收下了。 二神和海叔争了半天,最后终于是他把饭店的钱给付了。范胖子说这满桌子的菜都没吃,我得让服务员给我打包带回去。范胖子张罗着服务员打包,大神二神说还有火车要赶,起身告辞走了。 他们两口子前脚刚走,海叔手机就响了。海叔一接电话,面部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我心说这老头这么一本正经,出什么事了?海叔对电话那头连说了几个“我马上就去”,挂了电话之后老头点了根烟,眼珠转来转去的想事情。 我说是谁来的电话啊?怎么的了?海叔说就是我说过的我那个山东的老朋友。我这位老兄脾气倔强,我和他相交三十多年未曾见他有求于人。今天居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山东帮忙,电话里他不说是什么事,想来我老哥是真的遇见了棘手的大事。 海叔沉吟半晌,说你们三个留下一个看着买卖,剩下两个马上跟我去买火车票,咱们今夜就走,火速驰援山东。 正文 三.说法 这么热闹的事当然少不了太子妹,太子妹要去就没我的份儿了,范胖子自然是左右相随。就这样范胖子和太子妹随着海叔买火车票去了山东,留下我看着买卖。 不用长途跋涉,我也落得个自在清闲。早上把破卷帘门拉起来一半,坐在电脑前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影。没一会儿就来了小两口要给孩子取名,看见我这么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多少有点儿不信。我好说歹说半卖半送给他家孩子取了名,看着桌子上这二百块钱我心里就犯嘀咕,要是当年我妈生我的时候认识这位海叔可就好了,叫什么于子乾啊?估计就是这个破名字给闹的,我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要是海叔给我取个名字,弄不好哥们早就飞黄腾达了。 要不就等海叔回来帮我改个名字?看看哥们能不能也来个时来运转一步登天?我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就响了。接起来一听原来是王老板。王老板说你海叔这老头又跑哪儿去了?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说在外地,我也没细问。我说他带着范胖子和太子妹去山东了,王叔你有事?王老板说还真有点儿事,本来想找海叔你们爷几个全到我这儿来,现在省心了,就剩下你自己了。得了,就你自己也行。你来吧,来我办公室找我。正好中午也别走了,就在你王叔这儿吃点儿。 我心说这还真不错,要不我自己中午最多就是一盒地沟油盒饭。他王老板那儿山珍海味一样不少,不吃他吃谁?就吃他去吧。只是不知道他那儿出了什么事?别又是介绍什么局长、区长的给我们认识,这些官老爷有的喜欢钱、有的喜欢女人,像吴区长那样专弄旁门左道的也是大有人在。这些人民公仆实在是过于高深莫测,我是真的不愿意伺候他们了。 要说王老板这大办公室我实在是喜欢,雕梁画柱富丽堂皇,每次来都看不够。进屋就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女秘书正站在王老板桌前向王老板汇报工作,王老板见我进屋忙用手朝沙发一指道:“子乾,坐、坐。你等会儿,等我忙完咱们爷们再说。” 跟他我也不用客气,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烟我就点了一根。那位女秘书精明干练,一样一样跟王老板汇报得头头是道。约莫又过是十多分钟,女秘书汇报完转身出去了。王老板从老板台后走出来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笑道:“其实你王叔这里是个小事,找不找你们爷们过来都行,就是凑个热闹。我主要是好几天没见到你们心里怪想的,哈哈,你就当是来看看你王叔吧。” “我是真喜欢您的这个办公室。”我用手朝四下比了比道:“王叔您装修这办公室可得花不少钱吧?等以后我有了房子您给介绍些懂装修的,我也好好装修装修。” “这算个啥?”王老板大手一挥道:“等你小子买了房子,装修就包在你王叔身上了!” “哈哈,那可谢谢王叔了。”我连忙道:“王叔你遇见麻烦了?小事也是事啊,到底啥事?能办的我就给您办去。” “哪来的那么多麻烦啊?”王老板笑道:“这要是满世界都是鬼的话你们爷们岂不早发财了?” 我心里就奇怪,没鬼你找我来干什么?看样子我是猜对了?又要给我介绍什么局长、区长?这回难不成是市长吧?这位王老板手眼通天实在是路子很广啊。 王老板挠着脑袋道:“咱们市出了个什么......什么神教你知道不?” 什么?什么什么神教啊?我越听越糊涂,迷惘道:“什么什么神教啊?” “唉,我也忘了是他妈什么教了。”王老板一拍大腿道:“就是有个什么大师,说他得道成仙了,广收门徒立了个什么教。他这教发展神速,市里不少大官可也成了他的教徒。” “是吗?”我摇头道:“当官的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还信他这个?这神教我可是真没听说。” “他这教传得可邪乎了。”王老板道:“修炼功法不说,还广施符水,说是能治病救人。当官的多啥?谁不想得道成仙多活几年?钱多的才更怕死呢!别说那些当官的了,就连公园里的大爷大妈信他这教的可也不少了。” “哦。”我点头道:“正好老百姓都看不起病,他要是真能治病救人那不挺好吗?跟咱有啥关系?” “都是我们这些做买卖的瞎起哄,”王老板道:“做买卖的钱赚够了就成天捉摸着能不能多活几年,家具城的张老板也信了他们的神教,今天就是他挑的头儿,把神教的大师兄请到我这里来。咱市里出名的买卖人凑了十来个,今天要在我这北都听人家讲法布道。” “那您找我们有啥用?”我摇头道:“就算海叔来了也是白搭啊,那老头的师爷是个老道,他三清的门人弟子可不一定能信什么神教。” “你这孩子竟说些傻话。”王老板摆手道:“你海叔那么大本事我能找他入什么教吗?我是叫你们来帮我看看,他们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蒙人。这年头骗子满地,我们这些人都是做买卖的,他要是这么一骗,可是不少钱啊。” 我这才明白,闹半天这王老板的心眼儿可也不少,他是怕被骗子骗钱,才找我们来帮着看看。也是,人家要是傻的话能做这么大的买卖赚这么多钱?想到这我忙道:“这要是海叔在可就好了,我这也没跟他老人家学几天,不见得看得准啊。” “什么准不准的。”王老板道:“就当看热闹了,一会儿你就跟我去听听他们讲的到底是什么?是真有神通还是满嘴跑火车的胡说八道。” 没多大工夫,这些做买卖的老板陆陆续续就到了。王老板挨个给我介绍,除了那个秃头的家具城张老板,别人我也没记住到底谁是谁。等人来的差不多了,王老板就把大家让到了一个小型会议室。张老板低头看了看手腕子上那块满天星的劳力士,说差不多了,大师兄也应该来了。 说话间香烟缭绕,“叮”的一声铃音清脆,见那刚才和王老板汇报工作的女秘书引了三个人进门。头前两人一男一女二十多岁,面貌都颇为俊美,每人一身黑色唐装,男的手捧一个小香炉,香炉里三只燃香飘着渺渺香烟。那女子手持铜铃,走几步就“叮”的一声摇一下。我一见这二人不免吃了一惊,又是黑唐装?那抓豆子的两个人,还有和大神二神斗法的两男两女,难不成都是他们教派中人? 在这二人身后昂首走进一人,这男人四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麻布灰白色禅衣,千层底的布鞋,长发披肩非僧非道,在香烟缭绕中隐隐有神仙之状。那秃头张老板忙起身,双手合十朝这男人打了一躬,口称“大师兄”,张罗着让大师兄入座。模样俊美的一男一女却不坐下,侍立在大师兄身后。 我心说这位大师兄排场倒是不小,如果先前我见过的那些穿唐装的人跟他是一伙的话,那这三位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装神弄鬼是在所难免的了,且听他们说些什么。 大师兄落座后,酒店的服务员陆续端上清茶。大师兄身后的俊男开口道:“本教中张师兄虔诚,天大的面子请大师兄移法架前来说法,诸位这就见过大师兄吧。” 张老板连忙把在座的老板们一一跟那大师兄介绍,大师兄面无表情,向大家微微点头。王老板一撇嘴,低声道“切,好大的架子!” 待等大家都跟这大师兄见了礼,唐装美女朗声道:“恭请大师兄讲经说法。”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大师兄嘴唇微张,声音不高不低,双手合十于前胸,缓缓道:“自老母开天辟地、亲手造就万物生灵以来,天下男子皆兄弟,天下女子共姐妹,同尊无生老母为无生圣母。圣母乃是满天下唯一的正神,也是万物的源头。” 这几句话听得我满头雾水,我从小只知道盘古开天、女娲造人,释迦摩尼菩提树下顿悟佛法、老子李耳函谷关留五千言道德经是为道教根本,孔子率门徒七十二周游列国才博得至圣先师得弘儒教,他这在哪儿弄出个无生老母?这可是头一次听说。 大师兄又道:“混沌初开,生灵茹毛饮血、不知道义礼法。老母眼见着于心不忍,便派遣其子下界临凡,广传道法、普救世人。这位老母之子就是我们的老恩师了,不成想他老人家下凡之后就遇见了一个大难题。” 我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心说你说来说去就说道你们师傅头上了,闹了半天你们师傅还是这普天下唯一正神的儿子。既然他都这么厉害了,都有这么大道行了,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他? 正文 四.归一 大师兄依旧面无表情,缓缓说道:“天下人分地而居,容貌不同且又风俗各异,一一教化谈何容易?” 家具城张老板听得连连点头。王老板却兴致阑珊,偷偷用手挡住嘴打了个哈欠。 “可这天大的难题却难不住我家老恩师这位正神。”大师兄颇感得意,微微仰头道:“他老人家一点元神化成众多法身,以不同面貌、不同语言,因地制宜、因材施教,教化万民普度众生。” 我心说你小子还越说越玄乎,我且听听你们老师到底都化成了什么东西? “在这中土之地我家老恩师化为李耳、孔丘,以儒道两教传于天下。”大师兄道:“西域胡邦的释迦摩尼也是他老人家的化身。至于伊斯兰的阿拉和那洋教耶稣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自然都是他老人家转世临凡。” 我捉摸着幸亏我这身体还算健康,这要是稍微再弱一点儿,非叫他给我气吐了血。只说以前好像听说过什么三教归一,你这倒好,岂止是三教?满天下的教派你都没放过,说来说去都是你师傅家开的买卖!?你家师傅可真是生意兴隆啊!难道你就不怕把房子吹塌了?就这套说辞还真能有人信?怎么就能广收教众开山立派呢? 只见那张老板双手合十紧贴脑门,低头口中喃喃念着什么,模样十分虔诚。同桌的这些老板有的略显惊讶,有的则是一脸不屑。 那大师兄说到这里却停住不再说了,双手微微合抱放在桌子上。也就是三两秒钟,只见他两手一撤坐直了身子,桌面上凭空多了两个小小的青花瓷碗,碗里盛满了碧绿的茶叶。茶叶清香四溢,在座这些人见他猛然露了这么一手都大吃一惊。 身后的唐装美女朗声道:“大师兄讲经说道不易,略感口干舌燥,献上恩师所赠仙茶请各位品尝。品这仙茶可延年益寿,我家恩师不轻易赐予他人,诸位先谢过大师兄吧。” 本来以为这大师兄胡说八道的老板们这会儿也懵了,迟疑了一下也只好随众人朝那大师兄道谢。王老板挠挠脑袋,向身边的几个服务员摆了摆手,服务员把茶叶端下去,没一会儿功夫,一盏盏飘香的“仙茶”摆在众位老板面前。 我虽然没看出其中端倪,但也绝不信这小子会什么“凌空取茶”。人家变魔术的大变活人都是小意思,你靠这点儿小把戏就想让我相信那释迦摩尼和老子李耳都是你师傅转世?王老板把茶杯端起来左右端详,我在桌子底下捅了一下他的大腿,王老板心领神会又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眼前这些位老板却有不少被大师兄这手震住了。有的吧嗒着嘴仔细品茶,有的身子向前探,想听听那大师兄还讲些什么。 大师兄端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恩师他老人家的本意是用各种不同人群各自易懂的方式分别教化,谁料想世人愚钝至极,千百年来竟然将恩师的苦心衍化成了教派之争。请各位想一想,古往今来有多少战争就是因这教派纷争而起?世间有多少生灵涂炭?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我心想他说教派之争这些话不免有些道理,那些老板听了也是纷纷点头。 大师兄又道:“世人冥顽不化,无生老母神威震怒,誓要将她老人家自己一手建造的世界毁得干干净净!到那时烈焰腾空、洪水滔天!按你们世俗间的说法,就是世界末日到了!” 世界末日!?他这一语石破天惊,众老板交头接耳面露不安。我心说你小子唬谁啊?真要是到了世界末日还好了,不管你多大官还是多大的老板,不还是都得陪着我这样的屁民一起死?我们小老百姓活得本就不易,买不起房、看不起病,和你们一起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那些有钱的老板却舍不得这条命,一人抖声问道:“这......这......大师兄,什么时候是世界末日?我们......我们怎么办?” “稍安勿躁。”到了这时候那位大师兄的脸上终于见了笑容,只见他双手合十继续说道:“我老恩师几千年前就曾下界教化世人,他老人家怎忍心见人间兄弟姐妹都在这顷刻间灰飞烟灭?于是老人家苦求圣母,说世间虽是那顽劣之徒居多,但心地良善可重返真空家乡的兄弟还是大有人在的。” “真空家乡?”一个老板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真空家乡乃是上天极乐之地。”大师兄道:“就是你们所说的西天净土又或者是天堂。” 那老板道:“那......那我们能去真空家乡吗?” 大师兄不接他的话茬,微微笑道:“圣母言道世人无知,只晓得厮杀争斗,又有几人能入真空家乡?我师傅他老人家再三恳求,愿舍身二次临凡,将众教派归于一统。到那时我无生神教中的兄弟姐妹自然可以躲过劫难,去往那真空家乡。至于其余愚钝之人不知大祸临头,也只好随它去了。” 听到这里我也算听明白了,大师兄说马上就要到那什么所谓的世界末日了,只有信他这个无生神教的才能上天堂,不信的都得死翘翘。难怪,难怪有那么多人入他这个教派,说白了就是怕死呗。 “我要入教!”“我要入教!”三四个老板一听入教可保活命,连忙喊着要入教。另外几位眼珠打转正在迟疑。 “本教讲的是机缘福分,不是谁都能说入就入。”身后的唐装俊男朗声道:“入教需有人引荐,张师兄已经是本教中人,诸位可求他引荐。”说罢朝张老板一指,张老板趾高气扬面露得意之色。 “老张!咱哥俩平时可不错吧!?”“张老板!上次那笔生意你差了我的钱,我可一直没张嘴管你要过!”这一听还不是谁都能入的,那几位迟疑的老板也不迟疑了,纷纷抢着跟秃头张老板套近乎。 大师兄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几位老板都静了下来。有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漏下哪句话没听到。 “恩师他老人家实在是苦心孤诣。”大师兄道:“眼见着世人大限将至,恩师他老人家想着就算一些修为不够的凡夫俗子入了本教,可修行日浅还是登不了那真空家乡。到头来难逃一劫,这可如何是好?” 这些老板被大师兄的车轱辘话说来说去说得糊涂了。入了教还不见得能躲得过世界末日?那岂不是横竖都是死!?有两位老板脑门都见了汗,嘴张得大大的,直勾勾的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又道:“入了本教的兄弟姐妹大部分自然可以直升真空家乡,可我老恩师慈悲,哪怕落下一人不能同往,他老人家也是于心不忍。” 众老板纷纷点头,这玩意谁知道谁能去天堂谁不能去啊?万一道行不够不能去的就是自己呢?这可咋办?看看他们老师有什么办法。 大师兄道:“亏了老恩师灵台清明,又不辞劳苦,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趁着离那末日还有些时日,他老人家在海外寻得一座小岛,咱们将此岛买下,在上面修建房屋瓦舍。待等末日来临之时道行不够的兄弟就躲去此岛,有老恩师在小岛坐镇,可保众人平安太平。” “好主意!好办法!”张老板大拇指一翘,连声称赞。那些被大师兄说得信服了的老板都长出了一口气,纷纷都头称是。 大师兄说罢单手在桌面上抚过,桌面凭空出现了七八朵粉色的鲜花。在大家惊诧的眼神中那大师兄身子向后微靠,又不说话了。 “我们老恩师一心解救世人,金银钱财从不放在心上。”唐装俊男道:“教中兄弟姐妹也大都清苦,哪里来得那么多钱财去买小岛盖房屋?今日大师兄献上真空家乡之上的鲜花几朵赠于有缘,还望诸位可以发善心助我家恩师购得小岛,保教众平安。” 秃头张老板连忙在桌下拎出一个皮包,“哗啦”一声,红忽忽的一沓一沓钞票全都倒在了桌子上。我用眼睛一扫,估摸着也得有三四十万。 “今天实在是匆忙,我手头现金不多。”张老板对大师兄道:“这点儿钱麻烦师兄先转交给恩师,改天我提了现金再登门去拜望他老人家。” 大师兄神色木然,只是微微点头。唐装美女从桌面上拿了一朵小花,双手捧给张老板。 这些老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掏兜拿钱,有给三万的、有给五万的,有的连声说没带那么多钱,今天只能出这些了,下次一定补上。 坐在我身边的王老板看样子早有准备,他也知道听道不能白听,伸手在怀里掏出一万块钱,刚想放在桌子上,却被秃头张老板看见了。张老板一看王老板的大胖手上居然只拿了一万块,目光中尽是鄙夷之色。 王老板脸一红,拿着钱的手就缩了回来。 正文 五.盘香 王老板略加思索,朝旁边的女秘书使了个眼色,在桌子底下伸了两根手指头。我心想一万块钱还不够?还叫人取两万?这不是冤大头吗?人家变个小魔术就值这么多钱?这钱也未免太好赚了。想到这儿我伸手又捅了王老板一下,王老板却微微摇了摇头。看他这意思是豁出来被骗,也不能丢这个脸。 转眼间女秘书拿了两万块钱进来,王老板又拿出刚才怀里揣的一万,一共三万块往桌子上一放,笑道:“贵教治病救人那是不必说了,这又要拯救万民于水火,兄弟是十分佩服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秃头张老板一撇嘴,白了王老板一眼。王老板只当没看见,大手一挥道:“兄弟没啥大本事,就是个开宾馆的,今天备下几桌酒菜,诸位这就请移步吧。” 那大师兄也不理王老板,端坐原位一动不动。桌子上已堆积成塔的红色钞票人家连瞄都没瞄一眼。唐装美女开口道:“多谢王老板了。不着急吃饭,我们大师兄还有话说。” 还说?都收了这么多钱了,我心说你嘚吧嘚吧都说一个多小时了,还说啥?王老板闹得也十分尴尬,只好点头笑了笑,又坐回原位。 “得众位援手相助,我这里谢过了。”大师兄双手抱拳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诸位行善事也是在帮自己。来日大难,祝诸位可脱离苦海,早返真空家乡。” 我心说你这一转眼就弄了七八十万,要是也给我这么多钱,漂亮话我可比你会说。 大师兄又道:“口说无凭,既然在座列位都是有缘之人,我就施法力让这真空家乡显像。得众位之口,传颂我恩师威名。使芸芸众生得悟万教归于一统的道理,也好免受末日之苦。” 又要显仙境?我听罢心中不免一惊。上次那竹竿男就是拿出迷香,让我们产生了幻觉,就宣称是仙境了。就算这位是他大师兄,又能高明到哪儿去?难不成又要点那盘香!? 果不出我所料,唐装俊男一伸手从怀里就摸出一包盘香放在身前的盘子里,那唐装美女掏兜拿出一盒火柴。我心说你装神弄鬼我不管你,你说天下的神仙教主都是你家师傅变的也和我没关系。你赚几十万我虽然看着眼气,可那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但我总不能眼瞅着你拿迷香熏我吧?我再怎么装老好人,你们也不能拿我当傻子啊! 想到这里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了,猛的站起身子,伸手道:“且慢!” 屋里这些老板都抻着脖子等着看仙境呢,谁也没成想我来这么一手,齐刷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王老板也是一愣,低声道:“怎么了?” 唐装俊男眉头皱了一下道:“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王老板忙打圆场道:“他是我侄子,别见怪、别见怪,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我也顾不得王老板,朗声道:“我已亲眼得见大师兄法力高强,既然已经募得善款,就请移步去用饭吧。什么真空家乡?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有资格看?依我看就算了吧。” 秃头张老板气得直晃脑袋,朝王老板怒道:“你这是哪儿来的侄子?他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你带他来干什么?” 王老板拉着我胳膊想拽我坐下,脸色十分尴尬。还不等他说话,那唐装俊男就斜眼道:“你是不信我大师兄的法力呢?还是压根就没瞧得起我们无生神教?把话说明白吧!” 听他这话我心中猛然间无名火起!本来就不想和你们发生什么冲突,你们骗的也不是我的钱。已经给你们台阶了,见好就收就得了,非要和我分个是非黑白?好!我今天索性就给你们挑明了说!看看你们怎么收场! “咱们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瞧得起瞧不起。”我道:“我就是有两件事不明白,想请教请教。” 唐装俊男回头看了看大师兄,大师兄还是那副死样。看罢他转头道:“好!什么事?你说吧!” 我问道:“前些天有贵教中一胖一瘦两个人,抓了人家一个小姑娘去港口的宾馆。我和我几位朋友出手相救,他们却招鬼来害我们!请问这二位在贵教中是什么职位?他二人招鬼害人的本事是从何处学来的!?” “啪!”唐装俊男一拍桌子,怒道:“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我教中哪有这种人!?好大的胆子!你到底受谁指使前来污蔑本教!” 我气撞顶梁,怒极反笑道:“你先别着急!我再来问你,前几天我还遇见贵教中一位竹竿一样的男人,他和别人寻仇闹事,也是拿出这盘迷香来迷倒了众人!宣称是显现仙境!请问他的迷香和你们用的迷香有没有什么区别!?” “迷香!”“迷香!”“到底咋回事!?”这满桌的老板们也听懂了,七嘴八舌交头接耳起来。 王老板这下也听了个明白,眼珠转了转就不怎么使劲拦我了。只见那大师兄脸上肌肉跳了几下,开口道:“本教威望太盛,难免有些不肖之徒打着本教的旗号招摇撞骗。你小小年纪是受了人家的蛊惑,我今天也不怪你。我师傅是正神金仙,今后你要是再管不住你这张嘴满嘴胡说,可当心天有恶报!” “哈哈!”我暗道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吓唬我?今天就是今天了!咱也少扯淡,都掀出来吧!想罢哂笑道:“装神弄鬼也是我的本行!实话告诉你,你干的事也是我吃饭的买卖!可是我不像你,我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下三滥到用迷香熏人!用什么世界末日吓人!买什么小岛!?你少在这扯淡了!今天在座的老板都是有本事的人,咱们谁都别走,哪位打个电话把这盘香送去化验,化验结果马上就能出来!咱们看看这到底是不是迷香!” 大师兄那份悠闲淡定被我这几句话说得一扫而空,脸色铁青怒道:“我堂堂神教不和你个孩子一般见识!你却是得寸进尺!今天可再也容不下你了!” 不等大师兄话音落地,那唐装俊男一声断喝绕过桌子飞身朝我就是一脚。我跟着海叔和太子妹混了好几个月,真实的拳脚功夫虽说没学着,但好歹也算身经百战了。眼见她这一脚踢过来我学着太子妹的招式上步闪身躲他这一脚,顺势左臂“咚”的一声猛击在他前胸。连我自己都没成想,这一招得手,唐装俊男“妈呀”一声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眼见同伴失手,那唐装美女蹂身猛向我就冲。唐装俊男一骨碌身从地上爬起来,大师兄也站起身来向前两步。我心说你们还要三打一!?我也是红了眼,拼就拼了,回身在布套中“哗啦”一声拔“镇海宝剑”握在手中。断喝一声:“谁敢上来!” 这时候屋里也乱了套,老板们看那大师兄不敢化验盘香,还多少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心中也都起了疑。有人就偷着把放在桌子上的钱拿了回去。王老板见事不好连忙挡在我和这三人之间,高声道:“别动手!都别动手!给兄弟个面子!” 秃头张老板上前两步一把握住王老板的手腕怒道:“你们爷俩这是唱得什么戏!?我好心好意请来大师兄救你们性命!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事到如今王老板可也不肯吃亏,低声道:“怎么着?咱们要去化验化验那盘香吗!?” 张老板一时间张口结舌。王老板朝那大师兄拱手道:“我侄子不懂事得罪了各位,我这里替他给几位赔礼了。几位给我王胖子个面子,咱们就此停手可好?”他虽然满嘴说的是赔礼,可脸上却没有道歉的表情。看样子王老板也是恨他们要用迷香骗人,这几句话是憋着一口气说的。 大师兄脸色阴晴不定,“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唐装美女用一个布口袋把桌面上的钱收了收,还不忘把那包盘香揣进怀里。狠狠瞪了我一眼,和唐装俊男随在大师兄身后也走了。秃头张老板叫了几声也没喊住那大师兄,一跺脚追了出去。 看着无生神教的三位都走了,这些老板“呼啦”一下就朝我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到底咋回事?我也不客气,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了。我说他口口声声一直和你们说要让你们看仙境,这是给了你们心理暗示,等他烧起迷香,你们下意识的也就真的看见所谓的“仙境”了。 王老板得意的笑道:“咋样?我这大侄儿比你们那什么师兄、教主有本事吧?你们说你们缺心眼不?叫人家骗去多少钱?要不是我家这小子,就你们这一个一个的,这钱以后都不能少往人家那儿送吧?” 我忙道:“王叔,我刚才也有点儿冲动,不会给你找什么麻烦吧?” “什么麻烦?不说破了难不成还眼睁睁让迷香熏咱们?”王老板眼睛一翻道:“有你海叔坐镇,薛局长那王八犊子我都不怕,还怕他们这几个装神弄鬼的!?孩子你也别多想,你这么整就对了!” 正文 六.家长 眼见着王老板嘻嘻哈哈全不在乎,我这心也算是放下了。老板们陆续走了一些,王老板招呼着剩下的四五个人到餐饮部吃了顿饭。席间我就这“无生神教”的事驴唇不对马嘴的和他们胡诌了几句,吃完饭起身向王老板告辞回公司。 正拿钥匙要开公司的破卷帘门,就听身有后关车门的声音。回身一看,从一台破面包车上下来个人。这男人二十六七岁年纪,模样穿着都普普通通,看不出是干什么的。只见他斜楞着眼睛向前几步,看了看我道:“你是姓于还是姓范?” 刚才在北都大酒店我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今天怎么这么不顺当?谁都来找我别扭?你小子就算是雇我干活的,也没必要摆出这个死样吧?我也没啥好气,一边开门一边随口道:“我姓于,你有啥事?” “我们刘所长你知道吧?”那男人道:“我是他司机,刘所长叫你过去一趟。” 刘所长?我心说不就是那个坐镇“钱眼儿”的派出所所长“雁过拔毛”吗?他找我干啥?想当初太子妹在你手里攥着我是没办法,被你小子敲诈了五万块不说,还打车满城跑帮你抓鬼!现在还找我?去你大爷的吧!谁有空搭理你? 想到这儿我也把眼睛一横,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找我干啥?没空儿!” “没空儿?”那司机万万没料到我来了这么一句,他先是一愣,随即道:“你可听明白了!是派出所刘所长让你过去!你没空儿?” “爱谁谁,就是没空儿。”我打开卷帘门走进公司,拉把椅子一坐。 “哎呀!”那司机也跟进了公司,指着我道:“派出所叫你去你还敢不去?非得手铐子把你铐去是吧?” “好!铐吧!”我双手一伸道:“我倒要看看我犯了什么事你张嘴就要铐我!?你敢把我铐上我就敢跟你走!” 听我这么一说那司机气势就弱了,吧嗒着嘴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人家刘所长找你是有事,我才来叫你过去,你是吃了枪药了?” “啥事?说吧。”我道:“不说就麻烦你请回。我说了,没空儿过去。” “你说你这人......”司机道:“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好好好,就跟你说说。” 我也不拿正眼看他,点了根烟,把电脑开机。 “都是你的事,我说不说的你早晚也得去,跑不了。”那司机比比划划的说道:“第一件事,上次你们那朋友把我们民警打了,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那五万块医药费根本不够。刘所长那意思当初给王老板面子要少了,所长是答应了,可人家民警不干,你多少还得出点儿。” 他这两句话都把我气乐了。行,这雁过拔毛实非浪得虚名。事情都过去小半个月了,又想起要钱来了?被他敲诈那五万块我心疼好几天,还要?做梦去吧!我也不接茬,听那司机继续往下说。 司机又道:“第二件事,上次你们答应刘所长干的活儿也没干利索啊,这里面到底咋回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干活不能留尾巴,我们所长说了,叫你小子把活儿给干完。” 没干利索?我心说我也没想干利索啊。看样子那上访女她爸又找刘所长去了?这可真不错,最好弄死他个雁过拔毛! 我漫不经心的抽了几口烟,悠然的说道:“好,这两件事我就直接给你答复。一、钱没有。二、免费的活儿不干。行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刘所长吧。” “哈!”那司机也乐了:“你小子行啊!挺硬啊!我就跟你说,你朋友那案子可没算完,明天她要是再被抓进去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到时候你再去求我们刘所长可不是今天这个价钱了!” “好啊!”我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掐:“你就转告你们刘所长,收我们五万块钱那事我们有录音有录像。想抓人你就叫他随便抓,我豁出来把钱给律师、给法院,他雁过拔毛也休想再从我手拿走一分钱!我一路告他告到底!到时候咱们法院见、纪委见!走吧、走吧!别在我这儿磨叽了!” “你、你、你!”那司机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我连说几个你字。 “你什么啊!?”我眼睛一瞪:“还有句话你也告诉你们刘所长,纠缠他的是被他害死的冤鬼!人家就是要他命来了!叫他别成天瞎嘚瑟了!提前准备后事是正道!” 还不等那司机接话,从外面一猫腰进来个男的。这人三十七八岁的模样,进屋一眼就看见了我,朝我一笑,点头叫了声“兄弟。” 我见这男人感觉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正好,借这机会对那司机道:“看见没?我这儿有生意了。去吧去吧,回去跟你们刘所长就这么说,他想咋的都行,我接着!” “好!”司机用手指着我道:“有你小子好看的!你等着!”说完转身出门开车走了。 我连忙招呼才进门的男人。待等他坐下,我又仔细端详端详,摇头道:“咱好像在哪见过?这可不好意思,想不起来了。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唉。”那男人打了个唉声道:“咱在医院和学校都见过,我孩子前阵子在学校出的事。我姓谷。” “哦!谷大哥。”我点点头,经他这么一说我是想起来了,他就是在学校门口拿胸脯撞警察被抓起来的那个学生家长,他家儿子被豆腐渣工程砸死了。想到这儿我忙问道:“那天听说你被抓走了?后来咋样?孩子的事怎么解决的?你咋找到我这儿的呢?” 谷大哥也点了根烟,低头道:“孩子的事情处理完了。唉,就算处理完了吧。那天我们几个家长被抓起来以后教育局和学校就都来人了,说签了赔偿协议,再写个保证书,保证不闹事的话就放人。不然就告我们聚众闹事扰乱社会治安,对了,还有袭警。” “给钱就完事了?”我道:“到底那墙咋塌的?不追究责任了?” “追究责任?”谷大哥两手搓了搓道:“有不服的,有两家的家长要追究。结果教育局不调查、法院不立案,去上访了,前天才被抓回来。说是非法上访,已经拘留了。” “他妈的!”我气得一拍桌子。 谷大哥继续说道:“死一个孩子赔60万,先给30万,剩下30万压在街道。只要你不闹事,一年后街道再给你那30万。” 我叹气道:“这他妈可叫什么事啊!?上哪说理去?” “唉。”谷大哥道:“你嫂子一股火就住院了。没办法,咱小老百姓还能有啥办法?看看吧,我们还没到40岁,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生一个。” “那今天这......”我问谷大哥道:“您今天上这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还真不知道这买卖是你开的。”谷大哥道:“别人给介绍的说来找海叔,我就来了。” “海叔才是这儿的老板。”我道:“老头儿有事去外地了,我就是个学徒打工的。大哥你有啥事就跟我说说,我也在这儿学了几个月,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 “也许是我这人疑心病太重了......反正吧......”谷大哥挠挠脑袋道:“那天我们离开医院后孩子的尸首就被人家给藏起来了,怕我们家长拿尸首说事。后来签完协议,人家交给我们家长的直接就是骨灰盒了。” 我越听越生气,忍不住咬了咬牙。 谷大哥又道:“我和你嫂子商量着花三万多块钱给孩子买了块墓地。可还没下葬呢,街道就来了消息。说是我们家摊上这么大的事,街道得好好做工作、好好关怀我们一下。说下葬那天得喊上街道的人,他们也要跟去送葬。” 我摇摇头,心想就那些王八蛋,你全家死绝了都不关人家的事,哪能有心思帮着你们出殡?这里面准有说法。 “我开始就觉得有点儿奇怪,可问了问那几家死了孩子的家长,都说是和我一样接到了通知。”谷大哥道:“我捉摸着也许人家是怕我们再闹事呗,那就这样吧,下葬前一天就联系了街道。下葬时人家来了三个人,一个说是街道干部,可奇怪就奇怪在另外两个人身上了。” 我插话问道:“那两个人不是街道的?那他们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啊,看穿着打扮神神叨叨的。”谷大哥道:“这俩人在墓前就画符念咒的。你说他不是和尚也不是老道,这是要干啥?我就问街道的人,街道的人说这是上面花钱给雇的法师,帮孩子超度一下。” “不能吧?”我奇道:“政府还负责花钱帮着雇做法事的?这听着可新鲜。” “谁说不是呢。”谷大哥道:“我捉摸着奇怪啊!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就他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别再是对孩子动了什么手脚。我问了几个人,这不最后就找到这儿来了吗?想叫你们帮我去看看,到底他们捣的什么鬼?” 我伸手揉了揉下巴,问谷大哥道:“你说那俩人穿着打扮神神叨叨的,他们穿的什么?” 谷大哥道:“黑色唐装啊,反正不是黑色就是藏蓝,还都穿的布鞋。” 无生神教!听他这么一说,我脑海中闪过四个字。 正文 七.压鬼 我心说无生神教最近可是让我得罪苦了,眼前的事偏偏又和这邪门的教派扯上了关系,我是不是应该少找点儿麻烦?离他们远点儿? 谷大哥见我低头不语,忙问道:“兄弟,那些人你认识吗?他们画符烧香的到底怎么回事?” “我上哪儿认识人家去?只是......”我顿了顿道:“谷大哥......谷大哥你听说过无生神教吗?” “什么教?”谷大哥一脸茫然道:“没听说过。” “这件事是这样......”我吧嗒吧嗒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去你儿子坟前画符的那二位都是无生神教的教众。这无生神教近来好生红火,达官显贵入他门下的也是不计其数。不瞒大哥说,兄弟最近和他们闹了几次小小的不愉快,你这事......你这事我有点儿不方便插手。” 谷大哥一听我竟然能说出那两人的来历,不由得眼睛一亮。摆手道:“兄弟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了。你开买卖赚你的钱,我雇你帮我看看孩子的墓地,和他们狗屁神教有什么关系?再说这眼瞅着就快黑天了,咱哥俩去趟墓地还有谁能知道?” “这个......”我搓搓手,心里盘算着该不该赚这份儿钱。 “你这趟活儿该多少钱大哥就给你多少钱。”谷大哥又道:“还有两三家死了孩子的家长呢,我跟他们都熟悉,你要是给看明白了,我马上给你介绍两份儿生意!” 我心想也是这个道理,为了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神教难不成海叔这买卖还关张不干了?哪有放着钱不赚的道理?想罢我点点头道:“好,爱咋咋地吧。我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哥俩就走一趟!” 龙山公墓是我市新开发的墓区,江湖传闻这座墓园没有省里的批文,是市里自己弄出来圈钱的。但老百姓谁管你什么批文不批文的,你市里边敢卖我就敢买,买晚了就不是这个价钱了。半年前墓园才开业那会儿,排队买墓地的是人山人海,比买商品房的人多了去了。记得一个同学跟我讲过,他家求民政局的朋友帮忙低价买墓地,结果看价钱便宜,一咬牙买了五块,连他自己的份儿也带出来了。墓地和房子一样,都是口刀,悬在每个人的头上,迟早要挨这一刀。 放眼望去,山坡上密密麻麻且整齐划一的墓碑,就像千城一面的高楼大厦。既然屁民们活着的时候就得规规矩矩,死了更别想有个性。都化成灰了,就老老实实的躺着吧。 我仔细端详谷大哥儿子这块墓地,估摸着也就半平方米多一点儿,黑色大理石墓碑嵌着孩子的黑白照片,墓基底座的石板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奠”字。这就三万多块钱?比他妈商品房贵多了!我心说人家的钱可实在是太好赚了,荒郊野地的山坡加上一千多块钱造价的石碑,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是几十倍的利润。这一片山坡上万块墓地总是有的吧?自古以来就是天造地设无主的荒山,哪成想到头来青山埋骨还成了老百姓的噩梦。死你也得把钱交了再死,真不知道领导们挖空心思要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得完呢? 天色已经不早了,墓园里除了我和谷大哥也不见有其他人。凛冽的北风吹着口哨抽打着墓碑,谷大哥打了个哆嗦,把双手褪到袖子里。侧脸向我问道:“兄弟,看出啥毛病了吗?” 墓园本就是那亡魂怨鬼聚集之地,就算站在原地不动,也能感觉到一团一团的寒气在身上穿行而过,在遍地是鬼的地方想看出一个鬼有什么问题还真不是那么简单。我问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写在黄表纸上,将黄纸压在罗经之上,咒语念罢见天池之中顶针一动不动指着墓碑,看样子孩子在这里没错,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我朝谷大哥摇头道:“孩子就在这里,要不我把孩子喊出来,你亲自问问?” “啊!?”谷大哥声音颤抖道:“我......我能看见我儿子!?我真能看见我儿子吗......”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谷大哥点点头道:“现在太阳西下阳气不盛,再说这地方本来就是墓地,应该差不多。” 我在包中取出引魂符一道焚化于墓前,单手结印口中念道:“天地之道,五常三纲。臣为君死,子为父亡。为君不正,臣投外国。为父不良,子奔他乡。谷氏单传,血脉一腔。妻贤子孝,美名传扬。不亏不欠,与人无伤。何故死别?摧断肝肠。父母思儿,以泪洗面。子念高堂,啼血千行。囹围山洞,渺茫何地?黄泉路上,但把身藏。三清显圣,骨肉团聚。祖师庇佑,引子还乡......” 一段咒语念罢我和谷大哥左看右看不见动静。我心里暗自奇怪,这是怎么个情况?难不成孩子不想见他爸?“兄弟......”谷大哥朝我尴尬的一笑道:“我家孩子......” 我心说坏了,话说的太满,这下可丢脸了。既然事情都将到这儿了,说啥也得把谷大哥的儿子请出来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我伸右手中指、食指挡住右眼,睁左眼念道:“谨请天真天洞六甲阳神,六甲阴神,四直使者,驱魂使者,急驱冤魂炁处现形。急急如律令敕摄。”念罢定睛观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眼见愁云惨雾之中一块巨石散发着幽幽绿光压在墓基之上,有手指粗细的铁链盘根错节缠绕墓碑。“压鬼阵!”我不由得叫出声来。想当初听海叔说过,在那阴世三间有一座“背阴山”,此山山不生草,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是纯阴无阳之地。背阴山上有大石名叫压鬼石,那是克制游魂野鬼的利器。如遇见狂鬼作祟,觅其巢穴,遣力士往阴间搬此大石镇于墓上,此鬼就出不得巢穴,纵然想转世投胎也是万万不能。 谷大哥见我挡眼念咒折腾了这么半天,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连忙在随身包中拿出一面镜子,将一道灵符贴于镜上。手结狮子印咒道:“天神地祇,万灵同归。合明天帝敕摄,谨请八方追鬼捷疾使者,速捉为祟邪鬼现形摄。”咒罢把镜子交在谷大哥手中道:“你自己看看吧。” 谷大哥朝镜子中望去可着实吓了一大跳,这镜中的墓园幽幽暗暗,氤氲盘踞不散,满园的鬼魅凄凄惨惨飘荡于半空。“我的妈啊!”谷大哥惊道:“这是鬼啊!兄弟你还有这么大本事!?” “你先别咋呼。”我用手朝墓碑一指道:“照照你儿子的墓地看看。” 谷大哥把镜子对准墓碑,再朝镜子里望去,一块巨大的压鬼石显现了出来。“这他妈是什么东西!?”谷大哥骂道:“谁他妈把个大石头压我儿子墓地上了!!??” 说话间一个白发苍苍老翁的鬼魂身穿蓝布金钱寿衣飘飘荡荡和谷大哥擦身而过,谷大哥在镜中看得真真切切,吓得“妈呀”一声躲在我身后,差点儿就把镜子摔在地上。 “大哥你别害怕。”我一把拉住谷大哥道:“这墓园的鬼魂都有子女供奉,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害人。” “是......是吗......”谷大哥擦擦脑袋上的冷汗道:“那......那兄弟你看这大石头是怎么回事?” 我低头想了想,答道:“我只能猜猜看,说的可不见得对。前阵子区里出车祸死了几个人,死鬼就闹到了区政府,到最后这事还是我和海叔去做法事超度才算消停。这次学校出事死了不少孩子,我看他们当官的早就成了惊弓之鸟,怕再出什么乱子,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 “先下手为强?”谷大哥哭道:“怕有鬼闹他们就拿石头压我家孩子!?他们早他妈干啥去了?要是不偷工减料,好好修修学校,何苦有今天!?我孩子......孩子他也不会被埋在这儿了......丧尽天良啊!” 我忙劝道:“大哥你别哭,咱想想办法破了他这压鬼阵也就是了。” “压鬼阵?”谷大哥擦擦眼泪,哽咽道:“兄弟......兄弟你说这石头叫压鬼阵?他们真是缺德到家了!!!害怕孩子闹他们,做场法事超度也就是了,为啥要压我家孩子啊!?” “唉。”我叹气道:“他们找来的人是旁门左道。超度?他们能把鬼魂往哪儿超度?”我就把背阴山和压鬼石的事详细讲给谷大哥,谷大哥气得脑袋上青筋绷起老高,连连摇头道:“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兄弟......兄弟你有办法吧?” “大哥你先别急,咱有办法......”还不等我话音落地,余光里见一道黑影直扑谷大哥而来! 正文 八.破阵 谷大哥被刚才镜子中映出的鬼影吓破了胆,早就不敢再往镜子里看了。他哪知道有鬼魂正朝他扑去?我见事不好,左手拉住他猛的往后一拽,右手掏出两枚咒枣,“呵”了一声甩手朝那黑影就打。 咒枣凌空呼啸“啪啪”两声正中鬼魂,那鬼魂“啊”的一声惨叫,化一道黑光朝墓园深处直飞过去。有主儿的公墓里还有恶鬼伤人?我心说人该着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这事叫我遇的可有点儿新鲜。还真别说,弄不好压孩子的事在这鬼魂身上还能找到些线索,想罢我也顾不得谷大哥,垫步拧身紧随黑光追了下去。 跑出来能有二三百米,眼前一堵不是太高的红砖墙挡住了去路,那黑光穿墙而过“刺溜”一声不见了踪影。眼瞅着不远处红墙的尽头有个拱门,我紧跑几步到了门前。朝门里一望我算是傻了眼,原来在大墓园之中用这红墙又围起一座小墓园,我眼前的拱门就是小墓园的大门。只见这小墓园中松柏翠绿、流水潺潺,一架小桥通于凉亭之上,一座宝塔立在假山之间。一草一木如诗如画,真算是世外桃源别有洞天。小墓园中十来座大坟庄严肃穆,石碑前都是汉白玉雕刻的宫殿,汉白玉的石栏石锁,一米多高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最惹人注目的还要数这小墓园的围墙,见这红围墙之上黑漆漆的八个大字“民之父母,明镜高悬”。 呸!我心中暗骂,去他妈的民之父母,你是谁爹谁妈?“民”为啥就这么倒霉?满地都是“民”的爹妈?这民之父母是谁给封的?死都死了还装他妈什么王八犊子!?可骂也没用啊,这么多坟,哪个是刚才偷袭谷大哥的恶鬼?我在墓地里转悠了一圈,又朝地上呸了一口,恨恨走出了小墓园。 刚走了十几步,就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凉风。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再回过头来却吓了我一跳,一个穿得干干净净的胖老太太飘飘悠悠、笑呵呵的出现在我眼前。我心中暗笑,都说小小孩老小孩,你说你这老太太都过世成了鬼了,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我微微点点头问道:“老奶奶找我有事吗?” “没事。”老太太抿着嘴使劲摇摇头。 “我那边还有活儿没干完。”我向一旁让了一步拔腿就走,边走边道:“我就不陪您说话了。” 谁知那胖老太太却不肯罢休,围着我飞了一圈,猛的探头贴近我的脸道:“衙门里的人你都敢打,小孩儿胆子不小啊!” “衙门?”我停步问道:“什么衙门?我打谁了?” 老太太朝那红墙一努嘴道:“就那儿,红墙里就是衙门。” “您老把话说清楚啊。”我笑道:“那不就是有钱人的墓地吗?怎么成了衙门?” “啧啧啧。”老太太咂嘴道:“那是专门埋官儿的地方,有钱人也进不去。人家都是官老爷,这整个公墓的鬼都归他们管。” “墓地还有衙门?”我都气乐了:“人都死了,你们还凭啥听他们的?那些都是什么官啊?刚才我追的那位也是大官?” 胖老太太双手捂嘴左右看了看,样子十分滑稽。待等她看完,贴近我小声道:“那些当官的钱多还抱团儿,我们老百姓自扫门前雪,怕惹事,还有些贪钱的给官老爷当了狗,咱们斗不过人家。” 我心说还真是这个道理,老百姓你不管我、我不顾你,那就只能任凭恶鬼猖狂了。 老太太又道:“刚才你追的那人在衙门里不算大官。活着的时候是个法院的副院长,好像还兼着城管的局长。” 城管局长?我就更奇怪了,随口道:“我也不认识他,他欺压你们这些住在这里的鬼也就是了,为啥跟我捣乱?” 老太太用手朝谷大哥家的墓地那边一指道:“前阵子雇你那家出殡埋孩子,来了两个人......”老太太前后又看了看我,摇头道:“那两个人的本事恐怕不比你差啊。人家弄来大石头把那家的孩子压住了。他们知道这墓园里有衙门,都疏通好关系了,叫他们帮忙看着那块墓地。” 得,这下我听明白了。我心说无生神教那二位干活可是比我仔细多了,连墓地的衙门都打点了。不光有压鬼阵,还有当官的帮忙看着,实在是厉害!我心想这些活着的当官的就够叫我们老百姓头疼的了,谁成想死了还得受他们的气?我也没那工夫多管闲事,帮着谷大哥把孩子的事处理完,拿了工钱才是正道。 我朝那胖老太太一笑道:“多谢老奶奶了,这回我算明白了。” 那老太太左顾右盼假装不看我,嘴里念叨着:“我不认识你,我什么都没说。我不认识你,我什么都没说......”飘飘悠悠的走了。 我跑回墓地,谷大哥哆哆嗦嗦的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道:“咋......咋了兄弟?你这一惊一乍的......把......把我腿都吓直了......” 我把刚才胖老太太的话和谷大哥说了一遍,谷大哥愁眉苦脸道:“人家和当官的都打点好了,这可咋办啊......” “别怕。”我从包里翻出纸笔又画了几道符,对谷大哥道:“走一步看一步,咱先把这压鬼阵破了再说。” 谷大哥用手在墓碑前凌空划了几下道:“我试过了啊,摸都摸不到,咋弄走这大石头?” 我不理谷大哥,燃起一道灵符,脚踏三步丁纲口中念道:“生死有命不容情,囹围山洞困身形。虚危鬼峰高千尺,遮挡山后阎王厅。凡人无命升天道,理应黄泉走一程。今有恶人驱恶鬼,背阴山石压童灵。启请祖师传谕旨,遣下力士与天兵。力士断了阎王锁,天兵移开镇鬼钉。教化世人寻正路,大显一气化三清......” 咒罢只见缠绕于墓碑之上的铁链猛的一抖,“咔嚓咔嚓”几声断为数段。谷大哥用镜子也照见了断裂的铁链,不由得精神大振,腰杆直了不少。 我又焚化灵符一道,高声断喝:“祖师法旨已下!运石力士安在!?” 一阵旋风平地打旋儿,眼见着那块背阴山石“咯吱咯吱”响了两声,缓缓腾空而起。我看着这块大石头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取一道灵符焚于身前,口中念道:“左近红墙之内蛰伏恶鬼狂魔,今日我替天行道,索性就解了龙山群鬼饱受欺压之苦!这背阴山石就镇于墙内吧!” 只见空中那块巨石“砰砰砰”连长三圈,变得巨大无比好似一座假山。山石挂风快似流星,“呼”的飞入红墙之内。耳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尘头大起。 谷大哥惊得合不拢嘴,我朝空中连拜了三拜,算是谢过三清祖师。 “兄......兄弟。”谷大哥磕磕巴巴道:“这......这......这真神了,咱这就算把阵破了?我儿子自由了?” “嘿嘿。”我一石二鸟,破了大阵又压了红墙恶鬼,颇有些得意。微微笑道:“侥幸、侥幸,不瞒大哥说,我这本事是半瓶醋、二把刀,大多的法术是听过、学过、没用过。这压鬼大阵我生平也是第一次见,亏了三清祖师庇佑,才搬走了大石。这回好了,我还顺手把那背阴山石镇在了当官的院子里,他们再也别想出来祸害老百姓了。” “太好了、太好了!”谷大哥喜道:“他妈的!那帮当官的收了人家好处!帮着那些王八蛋欺负我儿子!这次叫他们知道知道孩子他爹的厉害!街道那帮王八犊子我跟他们也没完!敢拿石头压我儿子!?明天我就去找他们算账!” “大哥,明天算账是明天的事。”我看了看时间,对谷大哥道:“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事情也处理完了,要不咱们哥俩这就回去吧。” 谷大哥脸一红,扭扭捏捏道:“兄弟,你可别多心。不是大哥信不着你,咱才来的时候你不说能让我看看我儿子吗?有压鬼阵给耽误了,现在阵也破了,你让我看看我儿子行不?兄弟,你要是能让我见见我儿子,大哥再给你加些工钱!” “你这话说的,什么加不加工钱的。”我心说这次我可别把话说满了,连忙道:“行啊,按道理说孩子这次应该可以出来了。我试试,只要孩子想见你,就差不多。但是大哥咱丑话说前头,万一孩子自己不出来我可是没辙。” 谷大哥忙作揖道:“谢谢兄弟了!谢谢兄弟了!” 我烧追魂符刚要念咒,耳听得坟中一声刺耳尖叫,谷大哥儿子的鬼魂从墓地里猛的蹿了出来,一道黑影直上九霄。 谷大哥在镜子中看得真切,连喊了几声“儿子”,那鬼影却不回头,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正文 九.约会 眼看着儿子不理他,自顾自的飞走了。谷大哥急得直跺脚,拉着我的胳膊道:“这......这是咋回事啊兄弟!?我......我儿子去哪了!?” 我心说这可真是个麻烦活儿,折腾了半天也不利索。要是海叔那老头在的话,这工钱恐怕是少要不了。也是看着谷大哥刚死了儿子可怜,没办法,我就是这挨累的命。想罢叹了口气道:“说别的都没用了,追吧!” 我们哥俩连滚带爬的钻进谷大哥那台东风日产,我眼盯罗经,他踩油门,汽车一溜烟追了下去。 我俩开着汽车左拐右拐一路追到市里,眼见着天池内顶针乱转,我忙道:“停车吧,就是这儿了!”谷大哥猛的一踩刹车,我抬头观看,车子正好停在第一中学大门前。 天色已晚,第一中学空荡荡的操场上早已没有了学生。崭新的围墙高高耸立,预示着豆腐渣工程砸死孩子的事已成过眼云烟。只有凛冽的北风仿佛还记得那些无辜的生命,呼啸声中卷着落叶凄厉的控诉着这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的不公。 我手持镜子口中念咒,把镜子朝操场中照去。灰茫茫的夜色中一个孩子的幽灵在学校里飘飘荡荡,同学们都去哪了?老师怎么还没来上课?我想这孩子心中念念不忘的一定是这些事情吧?谷大哥在镜中看着自己的儿子,忍不住手扶铁门痛哭失声。 谷大哥见到了儿子,我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可他还是不放心,说是怕那帮王八蛋再来害他家孩子,万一再来个什么压鬼石怎么办?兄弟,你给我家孩子做场法事超度他升天吧。我说这到不是问题,但是法事咱得选个日子,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谷大哥千恩万谢,掏兜就要给我拿工钱,还不等他拿出钱来,我的手机就响了。 我掏出手机一看号码,是豆子打来的。自从唐得胜病故后我再也没见过豆子,她和那无生神教有什么关系?她在我们那个过得还好吗?几次想给豆子打电话,却一直没鼓起勇气。谁成想今天她倒是先打来了。 我手指一划接听键:“喂,豆子吧。” 电话另一边传来的正是豆子那不算甜美但却异常清澈的声音:“是啊,是我啊。于哥你不挺好吗?你和范哥在一起没?” 她为什么问起范胖子?我顿了一下道:“没......没在一起,你范哥他们出门去外地了。有事吗豆子?”我忽然感觉心里酸酸的,为什么会酸酸的呢?难道是因为豆子提到了别人? “我寻思住你们的房子这么长时间了。”豆子道:“总这么免费住着挺不好意思的,想请于哥和范哥出去吃顿饭。” 原来是因为免费住房子的事,好像和我期待中的不太一样。我不由得一阵失落,失落的是什么呢?我期待的又是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房子你就安心住着,不算事。”我道:“你看你范哥也没在,要不咱等他从外地回来再说?” 豆子却道:“没事,范哥不在我就先请你,等他回来我再请你俩。于哥你想吃什么?说个地方咱去那儿集合。” 我推辞不过,就和豆子约在一家小火锅店。挂了电话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大学毕业和我那女朋友分手后就再没和女孩子单独出去吃过饭,这次大概也算得上是一次约会吧? 谷大哥见我挂了电话,拿出五千块钱一把塞到我手里。说你大哥今天没带太多钱,兄弟你这都是真本事,别嫌少,等做法事的时候大哥再给你补上。我说这您就已经多给了,足够足够的了,做法事的钱都算在这里,不用再给了。谷大哥说我看兄弟你刚才和别人约吃饭啊?你有人约大哥就不跟你搅和了,用不用我去饭店帮你把饭钱结了?我连忙说不用,今天晚上是人家别人请我。麻烦大哥开车把我送到饭店也就是了。 谷大哥把我送到火锅店就开车走了,我推门进店东张西望,不知道豆子来了没有。 “于哥!”我背后猛的被人拍了一把,转身看去,却是豆子笑盈盈的站在面前。 她双唇微张,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乌黑的长发、大大的黑框眼镜把脸庞衬托得更加清秀。深灰色的短款风衣、紧身牛仔裤、黑色高跟皮鞋,和第一次见她比较起来,少了几分楚楚可怜,却多了一些世俗干练。 “怎么?不认识了?”豆子笑道:“是我啊!窦梓,我是豆子。” 我这才缓过神来,随口应道:“认识、认识。怎么能不认识呢?” 饭店领位的服务员赶忙把我们往里让,我随便挑了一个小包房。点了菜,服务员转身出去了,我和豆子独处一室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小包房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我决定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干咳了一声问道:“在那小平房住的还习惯?” “挺好的。”豆子腼腆的一笑道:“一直都没好好的谢谢于哥和范哥。今天人还不齐,等下次的,等范哥回来我再请你们两个。” “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我摆手道:“唐得胜老爷子的事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要不是你们这些志愿者,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 说话间服务员把火锅端了上来,锅子里的汤翻着水花“咕噜咕噜”直响。水汽升腾,豆子白皙的脸庞上泛起红晕,粉嫩嫩的说不出的好看。 “帮老兵是志愿者应该做的。”豆子边往火锅里添菜边说道:“于哥你可是实实在在的帮了我的忙......” “得了、得了。”我抄起一瓶啤酒,笑道:“咱俩也别你谢我我谢你的了,这么谢下去我都不好意思吃了。谁帮谁的事咱不提了,就是朋友在一起吃饭。” “好。”豆子端起酒杯道:“那就不说别的了,于哥,我敬你一杯。” “哈哈。”我笑道:“你可说好了,这酒是敬我的,可不是敬你张哥的?”豆子听我这话想起了在港上初次相逢拉着我一直叫“张哥”的事,脸一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豆子用纸巾擦了擦嘴,指着空酒杯道:“我不会喝酒,也只能陪你这一杯了。” 我“咕噜”一口把酒倒进了肚子,摆手道:“我也不行,喝不了多少,咱吃菜、吃菜。” 喝了几杯酒,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无生神教。最开始在港上抓豆子的人不就是无生神教的吗?这么长时间豆子一直也没说出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何不借这个机会问问她? 想罢我放下筷子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问道:“豆子,你怎么得罪了无生神教那些人?” 豆子一愣。我见她不说话,便又问道:“难道那天抓你的人不是无生神教的?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咱们市有这么个教门,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豆子神色惨然,低下头小声道:“是......他们是那个教的人......” “我最近和他们的人有些接触。”我点了根烟道:“那些人绝非善类啊,你最好别和他们有什么牵连。那天在港上到底怎么回事?” 豆子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于哥,那事你能不问吗?” “好、好、不问、不问。”我心说坏了,这次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道:“我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这样一来我苦心营造的气氛算是彻底毁了,豆子似乎被我这一问勾起了什么心事,低着头呆呆的不说话。我问上两三句,她也无非点点头或摇摇头而已。我望着豆子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应该有一个女朋友了。自从和前女友分手后一直单身,遇见豆子后感觉就怪怪的。我喜欢眼前的豆子?为什么听她说要请我和范胖子一起吃饭我会那么失落呢?我期待的难道是她单独约我?我想让豆子当我女朋友?是这样吗? 这一阵胡思乱想,刚喝进肚子的两三瓶啤酒也跟着捣乱。一股酒劲冲上脑袋,我感觉晕晕乎乎的。算了,不想了,场面已经被我搞成这样了,不管喜欢不喜欢,以后再说吧。 想罢我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抹了抹嘴道:“我吃饱了,咱走不?一会儿你去哪?我送你回去?” “啊。”我这一问豆子才回过神来,起身道:“好,咱们走吧。” 在吧台争执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豆子结了饭钱。我俩走出饭店,阵阵冷风吹得我猛一激灵。我赶忙把衣服的拉链又往上拉了拉道:“你范哥不在,我还不会开车,只能打车送你回去了。” 豆子也不做声,我俩沿着马路一直向前走,偶尔回头望一望有没有路过的空出租车。天不作美,走了好半天也没看见一辆空车,我俩也只好并肩走下去。忽然间我下垂的右手无意中碰到了豆子的手,他的手好冰。我心里一动,走两步,又碰了一下、又碰了一下,最终我俩的手紧紧的拉在了一起。 这是一双柔软的小手,是一双凉凉的且微微发抖的小手。我心里“嘭嘭”直跳,是我拉的她还是她拉的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分辨了。我用余光看豆子,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我有新女朋友了?我不停的问自己。真希望此刻别有出租车经过,我俩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 就这么拉着手走下去?还是我应该和她说点儿什么呢?还没等我想明白,猛的在路边蹿出三条黑影拦住我们的去路。 正文 相随 小说上架前我写了一篇4600字名为《相随》的杂文,希望可以和朋友们谈谈心。谁成想恰逢网文动荡,实在是风高浪险,没贴出来几个小时就被驳回删除了。 既然写了这么多字,自然想让大家看一看,我把这篇文章弄成了长微博。 大家可以在磨铁点击我的头像,我的磨铁微博里有这篇文章的长微博图片分享。 也可以去我的新浪微博看,我新浪微博的名字叫有何良策仁波切二世,地址是: youheliangce1979 点一下我的新浪微博相册就可以看见了。 我不喜欢阉割自己的文章,所以在这里就不重新写了。送给大家一首我比较喜欢的诗吧。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的骨头说:看,这是奴隶! 正文 十.拦路 路边蹿出来这三个人都身着黑蓝色唐装,无生神教!我心说天下真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搅和了他们这么多次,人家这是寻仇来了。再仔细打量这三人我更是大吃一惊,只见中间站的是一条黑大汉,这黑大汉生的五大三粗,浑身上下硬邦邦的肌肉。“关大哥!”我忍不住叫出声来,他不就是我们在拘留所里结交的那位城管克星关大哥吗!? 豆子被突然出现的无生神教三人惊得脸色发白,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向前一步把她挡在身后。 “兄弟......”关大哥也是一愣,磕磕巴巴道:“怎么......怎么是你!?” 我假意不知眼前发生的一切,朝关大哥一笑道:“咱们哥们儿可有日子没在一起喝酒了,我刚和朋友吃完饭,这就准备打车回家呢。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这个......”关大哥是老实人不会撒谎,一连说了几个“我”字。他左手边红脸膛的唐装男把脖子一梗楞,朝关大哥道:“怎么的?你和这小子认识!?” 还不等关大哥搭话,他右手边黑脸膛的唐装男就撇嘴道:“认识谁都没用!你小子先是帮着跳大神的伤了本教的师弟,又去搅闹我家大师兄的法会。大师兄传下法旨,今天就叫你个小兔崽子好看!”说罢又用手点指我身后的豆子道:“你个死丫头和这小子混在一起!?我看你回去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我心说不知道关大哥为什么也入了无生神教?就算他看在以往的情面上两不相帮,我以一敌二也占不得便宜,今晚恐怕是要吃亏。再说他们怎么也认识豆子?还说她没法和父母交代?我脑袋里飞快的旋转,却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能见机行事了。 想罢我微微一笑道:“你那师弟和大师兄都是用熏香迷人,我没报警抓他们已经算不错了,你们还来找我算账?好!这一堆一块就在这儿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让我好看!?” “胡说八道!!”黑脸膛一声怒吼,毫无征兆之下说打就打,势如疯虎一般朝我猛扑。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关大哥忽然转身伸双臂一把将他拦了下来,口中连道:“师兄息怒、师兄息怒。”黑脸膛气得二目圆翻,使了使劲也没能挣脱。红脸膛见状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手指关大哥怒道:“你、你、你这是要叛教吗!?你可曾记得入教时立下的毒誓!?” 关大哥挡在我和无生神教二人中间,躬身对那二人说道:“二位师兄先别生气,我哪敢叛教?只是这位兄弟和我有些交情,来之前我也不知道是他......” “哼!”红脸膛哼一声道:“好吧,即然这样的话我们这里就不用你了,你先走吧。” “这个......”关大哥又道:“两边都是朋友,我给大家说和说和好不好?” 我不禁暗挑大拇指,心说这年头锦上添花的满大街都是,能雪中送炭的可实在不多,关大哥这朋友我算是真没白交。想当初他凭借一套少北拳荡平满街的城管,要是他能帮我,今天晚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说和!?”红脸膛横眉立目道:“大师兄法旨已下,哪容得你来说和!?”不等他话音落地,那黑脸膛一矮身绕过关大哥伸手朝我脖领子抓来。关大哥忙后退一步伸右臂“嘭”的一声将他拦腰抱住,红脸膛一见关大哥闪开了道路有机可乘,一声大吼垫步拧身起飞脚朝我就踢。关大哥右臂夹着黑脸膛,紧忙抢上几步用左肩头去顶红脸膛的髋骨。那红脸膛身子凌空没有依靠,被关大哥这一顶“妈呀”一声喊向后就倒。还不等他身子落地,关大哥探左臂“嘭”的一声又将他夹在了臂腕之间。 电光火石这一瞬,关大哥只三招就制住了两人,我暗自赞叹这少北拳实战技击果然名不虚传。只见他双臂夹着那二人,“腾腾”向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的把他俩放在地上。我一动不动静观其变,感觉在我手中握着的豆子的小手在微微颤抖。 “你、你、你!”红脸膛的脸此刻变成了酱紫色,手指关大哥气得说不出话来。 黑脸膛猛推了关大哥一把怒道:“我看你是新入教的,带你出来立功!你小子却帮着外人!?” “兄弟是个粗人,两位师兄别见怪。”关大哥依然谦恭道:“能不能容我去跟我这位朋友谈谈?把事情说开了,我叫他亲自去给大师兄赔礼认罪。今晚的事要是大师兄怪罪下来,兄弟我一人承担。” 红脸黑脸互相对看了一眼,估摸着有这个黑大个横拦竖挡的,今天晚上“叫这小兔崽子好看”的任务是说啥也完不成了。“好!”红脸膛怒道:“这事我们不管了!你自己去和大师兄说吧!”说罢转身就走,朝我这边瞧也不瞧一眼。黑脸膛一跺脚,随后而去,两个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我的兄弟啊!”关大哥看他们都走了,跑到我近前一把拉住我道:“你咋惹了这么大的祸?” 我笑道:“这事说来话长......”说话间豆子忽然松开了拉着我的手,向后退了两步。难道他怕关大哥?不能啊,他俩见过吗? 关大哥却不管豆子,急忙道:“话长也得跟我说说啊。今天把他俩劝走了也不是办法,你这麻烦在后面呢!” 我回身看了看豆子,转脸对关大哥道:“行,咱哥俩今天晚上好好聊聊。但是我得先把我这朋友送回家去。” “行、行、行。”关大哥是急性子,站在道边挥着大手没一会儿就拦了一辆出租车,把车门打开他先钻了进去。在车窗探出脑袋道:“快上车啊。” 我伸手要拉车门,豆子却拽着我的胳膊不动地方。低声道:“他......他是那教里的人。我......我怕......” 这回我也算明白了,但凡是关大哥这身打扮的在豆子看来都是无生神教的人,豆子是怕关大哥那身衣服。我朝关大哥尴尬的一笑道:“大哥,要不你先找个地方等我,我把这丫头送回去就来找你。你看行不?” “哎呀!”关大哥拉车门下了车,打着唉声道:“都火烧眉毛了,还跟你小女朋友亲亲我我的说悄悄话?”说罢朝道边的茶馆一指道:“我就在那儿等你。兄弟你快点儿回来。” 明明是人家丫头怕你这一身衣服,你老哥却以为我要自己送丫头回家嫌你是电灯泡。这都哪和哪啊?满拧。坐在出租车上豆子一言不发,我心里暗骂这个倒霉的什么无生神教,刚才我俩手都拉上了,今天本来是我交新女朋友的大好日子,被他们这么一搅合,还不见得又出什么差头。 那几个人咋咋呼呼的把豆子吓得够呛,我心说现在要是再和人家说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乱七八糟的实在太不是时候。她不说话,我索性也不说话。车开到了地方,我把豆子送进屋子里,随口安慰了几句。 “你......”豆子坐在床上低声道:“要不你就去给他们赔礼道歉吧。” “我去道歉?”我嘿嘿一笑道:“他们用熏香害人,被我识破了。闹半天还是我错了?我还得给他们道歉?门儿也没有啊!” 豆子还要再说什么,我忙摆手道:“豆子你别怕。除了你认识的范胖子,我们还有海叔、还有太子妹。看见刚才那黑大个了吧?那也是我朋友。去他妈什么神教不神教,就是个玩熏香迷药的水平。我们有这么多高人在,凭啥怕他们?你好好睡觉吧,我回去听听关大哥说些什么。”说罢我出门上车就往回返,直奔关大哥等我的茶馆。 关大哥是个大块头,我进了茶馆一眼就看见他了。关大哥朝我一招手,我紧走几步坐在了他的对面。茶馆的服务员走过来给我倒了一杯茶,关大哥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兄弟,你怎么惹到大师兄了?说出来让大哥听听。” 我呷了一口茶水,摇头道:“大哥,你先别问我。我得问问你,你说你挺好的一个人,咋就加了这邪门的教派了呢?” “唉。”关大哥叹气道:“兄弟,你说我这样的穷人求神拜佛是求个啥?” “穷人买不起房、看不起病。”我答道:“想必求的是一家人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对喽!”关大哥一拍大腿道:“这世道一个人进医院就能败了一个家啊!什么无生老母?哪里是真空家乡?你大哥就图入他这教练了他的功法,能百病不生,不打针不吃药。” “他们说的鬼话你也信?”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话匣子一打开,就把我怎么从他们手里救出豆子,他们又怎么招鬼要害我们。我们怎么帮大神二神和他们斗法,他们又怎么用熏香迷人。乃至后来在北都大酒店他们大师兄亲自出马用熏香骗钱这些事从头到尾跟关大哥讲了一遍。 关大哥嘴张得老大,听得连连称奇。却又摇头道:“照你这么说他这个神教就是个蒙事的,可我真就亲眼看见有人练了他的功法、喝了他的符水,病就好了。” 正文 十一.失踪 “这你可就不懂了。”我笑道:“知道啥叫安慰剂效应吗?” “不知道。”关大哥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医生把装着面粉的胶囊给病人吃,告诉病人这是新研制的特效药。”我边比划边说道:“病人受到了心理暗示,以为自己吃的药有效。你猜怎么着?也许没几天病就好了。这就是安慰剂效应,你们那什么功法、符水基本上就是这个道理,你深信他那一套,有个小病小灾的自己就好了。明白没?” 关大哥将信将疑的点点头道:“咱不说那些了。兄弟,你和教里这些人的仇算是结下了,下一步打算咋办?” “咋办?爱咋办就咋办!”我哼了一声道:“你兄弟再老实也不至于眼瞅着人家拿迷香熏我不吱声吧?他们爱咋咋地吧!” “唉。”关大哥打了个唉声道:“不是哥说你,你就不能去服个软、认个错?无生神教树大根深,你还是别找这个麻烦了。” “哈哈。”我笑道:“这话可不像从你关大哥嘴里说出来的啊?你老哥是路见不平就能大战城管的主儿,怎么现在还胆小怕事了?” “人穷志短呗。”关大哥一拍大腿道:“你大哥这辈子算是没出息了。” “今天多亏了大哥帮忙。”我给关大哥倒上一杯茶,说道:“你给兄弟解了围,我咋说也得给你个说法,你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关大哥点点头,我继续说道:“大哥你回去就转告那什么大师兄,我就是个跟着人家混事的学徒,赚几个小钱养家糊口。我这小人物和你们大神教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们不招惹到我头上,我也没那闲心去找他们麻烦。至于什么赔礼道歉的,就免谈了。” 关大哥咂咂嘴,面有难色。还不等他说话我又说道:“大哥,咱哥们是拘留所里的交情,兄弟不藏着掖着,有啥我就说啥。我听说那无生神教上依靠达官显贵、下招揽街边的大爷大妈,可几次接触下来,我发现这教中的人尽是些旁门左道,连那什么大师兄都是靠着变戏法骗钱,要我看他们这么搞下去早晚要摊上大事。大哥你还是及早脱身为妙。” 关大哥挠挠脑袋,不置可否。我身子向前探又对他说道:“我还有件事情想求大哥帮忙打听打听。” “好啊。”关大哥道:“啥事兄弟你尽管说。” “我不是跟你说我在港上救下来一个丫头嘛。”我道:“就是刚才我送走的豆子。她到底和无生神教有什么牵连?为啥连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俩人都认识她?能帮我问出来不?” 关大哥连连点头道:“行、行、行,我去给你问问。” 我和关大哥一人灌了一肚子茶水,到头来他没法说服我去跟大师兄赔礼道歉,我也没能劝得他立刻退出无生神教。关大哥愁眉不展,生怕神教的人再找我麻烦。我满不在乎的劝了他几句就起身告辞,我俩出了茶馆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我眼睛瞪得老大睡不着,回想着我和豆子牵手走在马路上的情景。我有新女朋友了?豆子是我女朋友?拿起手机想给她发个信息确认一下,斟酌了半天只打了十几个字,想来想去还是删除了。想起那黑脸唐装男说的话,豆子和我在一起她没办法向她父母交代?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豆子父母也是无生神教的?别看我和关大哥说起神教的事满不在乎,现在仔细想想也难免有些心虚。海叔、范胖子、太子妹都不在,这邪门的神教真要是和我纠缠不清还真是个麻烦事。怎么办呢?实在不行明天给海叔打个电话问问?我一顿胡思乱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还是老样子,早上起来喝了我妈给煮的粥,收拾收拾就去“公司”上班。坐在椅子上我心里就好像装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满脑袋都是豆子的模样,说什么也静不下心来。几次拿起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可是又觉得我这样是不是太没有城府了?是不是应该再晚一点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便打个电话给她?打过去说什么呢?昨天拉手就算当我女朋友了?这么说行吗?我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拿不定主意。 对!我回请她吃饭。我太聪明了!就说昨天不是你请我吃饭嘛,今天你于哥请你。见面就好办了,到底当不当我女朋友我还能看不出来? 想罢我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豆子的电话,电话中却传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关机?我连打了三五次,豆子的电话始终关机。 没活儿、豆子电话关机、没心思看电影,漫长的一个上午就这么熬过来了。我一边吃着地沟油盒饭一边按着手机,还是关机。就算昨天回去的晚,睡到中午也该起来了吧?怎么还关机呢?上午我还在为到底给不给她打一个电话而犯愁,这会儿我可实在是忍不住了,太闹心了!我决定去找她! 拉上破卷帘门,我打了台出租车直奔城北的小平房。也不知道当初吴区长说拆迁的消息准不准,这房子也买了几个月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车开到了地方,我下车沿着崎岖不平的土道穿胡同朝我们的房子走,边走心里边合计,别再折腾了半天到头来人家不在这里拆迁,那样的话我和范胖子的如意算盘可是白打了。 到门口用手一推大门竟然没上锁,我心说豆子这丫头也真是的,一个女孩自己住咋连门都不锁?看样子她是在家?推开大门往里走,走到屋门前我却大吃了一惊!屋门其实就是扇木头门,只见这扇木门零零碎碎的倒在一边,有人破门而入!?“豆子!”我惊呼一声快步冲进屋子,可屋子里却哪有半个人影? 我脑袋“嗡嗡”直响,到底怎么回事?豆子遇见坏人了?被绑架了?我手忙脚乱的掏出电话就播了110,磕磕巴巴的算是报了案,转身出了屋子想去左邻右舍问问听没听到什么动静,谁想敲了半天的门,两家都没人。 万般无奈我只好跑到马路边上等警车。还真别说,没过多一会儿一辆警用面包车就开了过来,我连忙招手示意是我报的案。警车门一开,走下来一胖一瘦两个民警。胖民警胳膊上夹着个本夹子,问我说是你报的案?我说对,就是我,我房子被人破门而入了,人被绑架了! 绑架?瘦民警说谁被帮绑架了?我一边头前带路一边说是我一个住在这里的朋友被绑架了!两个警察进屋东瞅瞅西看看,说丢什么东西没有?我说这里压根也没什么东西,没丢东西,是丢人了,一个丫头不见了! 胖民警说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丫头不见了?我说我把房子借给朋友住了,今天给朋友打电话她关机,我就过来找她,结果一来就看见门被踹开了,我朋友也不见了。胖民警说你朋友叫什么?我说叫窦梓。胖民警把名字写在本子上,又问她多大年纪?什么民族?家庭住址是哪里?这下可把我问懵了,我说我就知道她叫窦梓,别的就不知道了。 瘦民警一撇嘴说你就编吧,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出租房子的时候没要人家身份证吧?没去我们派出所备案吧?人家房客临走踹坏了你一扇门你就不乐意了?还叫我们警察帮你找人?你知道报假警啥罪过吗?废话少说!出租房子没到派出所登记,先交五百块钱罚款吧! 我鼻子都被气歪了。我说都啥时候了我还有心和你们警察开玩笑?哪儿和哪儿啊就罚五百?住在这里的真是我朋友,我现在真的找不着她了!我报案失踪人口行不行!?胖民警说行啊,过48小时你再报失踪人口,可你一张嘴就说个名字,别的啥都不知道,咋给你立案? 我说你们不是有户籍联网吗?打个名字就能查。我朋友的名字还有点特殊,全市也没几个,一准能查到!走,我现在就跟你们回派出所查去。瘦民警一瞪眼说现在是你办案还是我办案?你算干啥的就指挥警察啊?那户籍资料是你随便查的?我和这两个警察纠缠不清,急得满头大汗,忙说当然是您办案,那您说我朋友这事咋办? 胖民警说就目前看你家房门是被人踹了,可这不代表你朋友就是被绑架了。你把身份证拿出来我们做个登记吧,留个联系电话,你得保证随叫随到。我拿身份证给警察登记,又留了手机号。胖警察登记完把本夹子往胳膊下一夹转身就走。啊?这就走了!?我紧赶几步说你们二位这就走?这就算完事了!? 瘦民警说不走干啥啊?你还留我们吃晚上饭?我说这事也没处理完啊?胖民警说的确没处理完,不是告诉你准备随叫随到呢吗?万一被我们查出来你报假警你小子就等着倒霉吧! 不等我再说话,这二位上了警车一溜烟开走了。我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手机响了。 正文 十二.幽禁 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儿传来了关大哥的声音“兄弟,你让我打听那事我给你问着了!” 我说你先别说那事,我先问问你,昨天跟我一起那叫豆子的丫头是不是被你们无生神教抓走了!?关大哥一听就懵了,连说这我可不知道啊,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豆子她爸妈的事。咋了?那丫头被抓了!? 我说是啊,房门被踹开了,豆子不见了。我刚才报警好像也啥没用,现在急死了!关大哥说兄弟你先别着急,我给你问明白了,豆子的爸妈也是教里的人,大小还算是个头头。我不知道教里的人在港上为啥抓她,就算豆子现在是被他们抓走了,人家看在她爸妈的面子上不能为难她吧? 我说那也不行啊,不为难她为啥抓她?再说了,万一她不是被无生神教的人抓走的呢!?今天我必须得找到豆子这个人!大哥你打听到她家在哪儿没?我要去她家找,闺女丢了她家总得管吧?我找她爸妈,让他们去报警! 关大哥咂咂嘴,说我们无生神教分练功小组,家离得近的组成一个小组在一起练功。这还真巧了,我打听的那个人和豆子爸妈是一个小组的,他们都住在一个小区。她家我倒是知道了,只是你就这么上人家家里找去合适吗? 我说那也有啥不合适的?丫头都丢了,天大的事,我必须去! 关大哥叹了口气,说得了,谁让咱们哥俩有交情呢?你大哥也豁出去惹人了。爱咋咋地吧,我陪你去一趟她家。我跟她爸妈好歹都是教友,有事好说话,比你自己撞上门去强。 我心说这关大哥到底是实惠人。行,有他陪我去那是更好。我们约了个地方,我打了台出租车接上关大哥直奔豆子家的小区。关大哥今天没穿那身黑唐装,看着顺眼不少。车也没开一会儿,就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前。 “兄弟。”关大哥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为难的说道:“一会儿见了豆子爸妈,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忍让着点儿。咱把人找着了,或者事说清楚了就算完成任务,可别出什么岔子。” “那还能出啥岔?”我伸手拉住关大哥就往小区里走,边走边道:“你当我是范胖子那么草包呢?快走、快走,她家住哪个楼?” “就这个楼,三楼。”关大哥朝旁边的居民楼上一指,忽然一惊一乍的叫道:“兄弟、兄弟!你快看!那是豆子不?” 我顺着关大哥的手看去,只见一个女孩身穿白底蓝花睡衣站在窗前。豆子!还真是豆子!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了。我急忙朝楼上挥手喊道:“豆子!豆子!”豆子也看见了我,只见她慌慌忙忙用手在脸上抹了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嘿嘿。”关大哥傻笑道:“你看吧,我就说你不用着急,人家丫头不好好的啥事都没有?” “等我!我现在就上去!”我朝豆子喊了一声。心想这事还奇怪了,豆子咋就回家了呢?那我平房的门是被谁踢开的?不管了,既然都来了,上去问明白再说。想罢拉着关大哥快步走上三楼。 “咚咚咚”我伸手就敲门,敲了老半天,里面才传来豆子的声音:“你......你怎么找到我家的?你......你有事?” 我有事?我差点被豆子气乐喽。你可知道我着急上火的为了找你折腾了一天?“当然有事了!”我忙道:“你都急死我了?手机咋没开?你怎么跑回家里来了?平房的房门被人踢开了你知道吗?我以为你丢了,刚才都报警了!快点儿开门......” “我......”豆子隔着门声音颤抖道:“我......我打不开门......” 打不开门?我望了关大哥一眼,心说打不开门是啥意思?难不成豆子不想让我进屋? “门被反锁了......”豆子啜泣着低声道:“我爸妈不让我出去......” “不让你出去?”这豆子爸妈可真有点儿意思,豆子都二十多岁了,还弄反锁这一套?我想罢忙问豆子道:“那平房的门......” “对不起、对不起。”豆子连声道歉:“门是被我爸弄坏的。我......我以后也不能回去住了......” “你爸妈到底怎么回事!?”我为了豆子的事折腾了一天,现在弄了这么个结果我实在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转回头来对关大哥道:“你们这什么神教还有这规矩?把这么大个丫头锁在家里不让出来!?”关大哥也是一头雾水,尴尬的摇了摇头。我又对门里的豆子道:“豆子,你能把事情跟我说清楚不?” “你别管了。”豆子声音越来越小:“于哥......你......你走吧......” “我不管!?”我啪的一巴掌拍在门上,一咬牙,索性就说道:“我今天找你就问一句话。我想让你当我女朋友!你愿意不愿意?给句痛快话吧!” “我......我.......”豆子说了两个我字就不说话了。 “好!”事到如今我也无所顾忌了,朗声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我女朋友被锁着出不来我可不干!我今天就在这儿等你爸妈回来了!我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走吧。”豆子忽然哭出声来:“我......我不能当你女朋友......快走吧,别让我爸妈看见。” “这......”还不等我说话,关大哥在身后捅了我一把,小声道:“兄弟,咱知道这丫头好好的在家,什么事都没有就得了呗。走吧。” “不行!”我掏出电话道:“我打电话喊开锁的!不就是反锁了吗?50块钱就完事了!” “别......你别找开锁的......”隔着门听见豆子哭声不止,她哽咽道:“我家的事你管不了!你快走!我求你了于哥!” 关大哥一把拉住我就往楼下拽,我拗不过他,边下楼边回头喊道:“豆子!你别害怕!等着我!” 把我拽到楼下,关大哥道:“兄弟你咋还没完没了呢?人没丢就行呗。人家家事咱能管吗?” “大哥你这话说得可不对了。”我胳膊一甩,挣脱了关大哥的手。手指着豆子家的三楼说道:“这不明摆着吗?我得罪了你们无生神教,那天晚上和你一起来的那俩人看见豆子和我在一起,这是回去告状了。我这不是连累了人家丫头吗?要不是因为我,她能被抓回来吗?不行!我今天非得和她爸妈好好说道说道!” “唉,也是。”关大哥点点头道:“兄弟你说的也有点儿道理,可人家爹妈关人家自家闺女,你可咋说啊?” “我惹的祸我自己顶着!”我怒道:“我和无生神教的梁子我自己去解决,不关豆子事。我就让她爸妈马上放人!大哥你要是不方便你先走吧,我自己在这儿等着!高低等她爸妈回来!” 关大哥吧嗒吧嗒嘴,为难道:“兄弟你这话说的就外道了,你大哥要是不讲义气的人我连这趟都不陪你来。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只见他连个大手一拍,又道:“得!你大哥送佛送到西了。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们无生神教练功讲究采日月灵气。都这儿时候了她爸妈还没在家,准是练功去了,你等到后半夜也许才能把他们等回来。走吧!我带你找他们去!” “你知道豆子爸妈在哪儿?”我心说这老哥可是真够意思,我这么难为他可有点儿欺负老实人了。想罢对关大哥说道:“大哥,你带我到那儿你就走,别叫他们看见你。” “唉......”关大哥叹了口气,也不答茬,大踏步走在前面。我俩出了小区一路向南。 豆子家小区南边不太远就是河边的大坝,大坝下面是人工种植的一大片树林,这就是我们市所谓的“森林公园”了。到了夏天,森林公园里总是聚集着大爷大妈们。可如今春寒料峭,天又黑了,整个公园里空空荡荡。 我和关大哥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坑洼不平的土道朝森林深处走,树上偶尔传来乌鸦“呱呱”的叫声,让人听着浑身发毛。我心中暗想这鬼地方还就真挺适合他们这狗屁神教练功,紧赶两步追上关大哥问道:“他们就在这儿?” 关大哥朝前面树林里张望了半天,伸手一指道:“就在那儿,看见没?” 我顺着关大哥的手透过树丛借月光隐约看见四五个人身着黑衣席地而坐。成了,找着了。我低声对关大哥道:“大哥你走吧,我自己过去和他们说。” 关大哥也不理我,拐了个弯顺着小道走进树林,我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树林中是一片小空场,地上铺灰白色的文化石,两侧是长条形的公园椅。月光之下三男一女面对面盘膝打坐于蒲团之上,双手结印五心朝天。 这四人吐纳均匀,练功似乎练到了忘我的境地。关大哥走上前去先是一愣,随即拱手道:“见过詹旗主、顾旗主。” 过了好一会儿,地上两个男人才缓缓抬头。他们不抬头也就罢了,这一抬头我可是大吃一惊!俗话说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这俩家伙不就是在港上酒店抓豆子的一胖一瘦两个唐装男吗? 正文 十三.重围 胖瘦两个唐装男这一抬头也看见了我,脸上惊诧的神色一闪而过。胖男大喇喇的对关大哥道:“老关你真行啊。怎么着?你是铁了心叛教要跟这小子一伙了?” 关大哥连忙道:“詹旗主这话可是从何说起?这小兄弟本来就是我朋友,他得罪了教里的兄弟,我劝他跟大家道歉也就是了。” 瘦子顾旗主在地上一跃而起,用手点指关大哥怒道:“你违了大师兄的法旨!公开阻拦教中兄弟报仇雪恨!这不是叛教是什么!?大师兄不跟你一般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把这小子带来要干什么!?”随着顾旗主的叫骂声,打坐在地上的詹旗主和另外一男一女也站了起来。 我心说我自己的事可别叫关大哥为难,想罢向前一步高声道:“你们二位是旗主?哈哈,在宾馆里抓人家丫头的是你们两个吧?在公路上招鬼要害我们的还是你们两个吧?有话朝我说!和关大哥没关系!” “哈哈!”詹旗主打了个哈哈,咬牙道:“我正抓你不着、拿你不见,就算大师兄不跟你一般计较,我也放不过你!你小子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说吧!你小子来干什么!?” “干什么?”我轻蔑的笑道:“我还就真是不知道你们两个旁门左道的家伙也在这里......”不等我话说完,关大哥伸手扥了扥我的袖子,我假作不知继续说道:“我是来找窦梓爸妈的。一我要问问他们,你们二位旗主抓他们闺女他们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我还要问问他们,为啥把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反锁在屋子里!?” 顾旗主身边的男人眼睛一瞪,怒道:“我就姓窦,窦梓是我闺女!我爱关就关,你是什么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心说这就是窦梓她爸老窦呗?这要万里有一我和窦梓成了,他岂不就是我老丈人?去他妈的吧!爱谁谁吧!我心一横道:“我是她男朋友!亲爹亲妈就能随便关闺女?你懂不懂法律?” “男朋友!?”旁边的女人怒道:“胡说八道!什么男朋友!?我们家窦梓没有男朋友!?” 看样子这女人是豆子妈。事到如今我也无所顾忌,用手朝詹顾两个旗主一指,对豆子妈道:“他们两个抓你家闺女你知道不知道?你家抓豆子时候豆子住的房子是我的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踹坏那门就是我家的门!” “还和他废什么话!?”豆子爸向前一步挡在豆子妈身前,大手一挥怒道:“这里面没你小子事!滚吧!” “滚?”詹旗主阴阳怪气的说道:“想来容易,想走可就难了。没别的,你小子还想要命的话,现在就给我们哥俩磕头认罪,明天我再带着你去给大师兄磕头。要不然,嘿嘿......嘿嘿......” “给你们认错!?”我噗嗤笑出声来,斜楞着眼睛看着詹旗主道:“就别说真本事了,你们蒙人的手艺都不见得有我高明。还要给你们大师兄磕头?你们大师兄放迷烟的本事也就能唬唬公园里大爷大妈。就你们还想吓唬我?少他妈跟我扯淡!”我又对豆子爸道:“大叔,听我一句话,别跟着这些骗子混了。快点回家把豆子放出来吧。” 还不等我说完,只见那詹旗主气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嗷”的一声吼,抡拳向我脸上就砸!关大哥这练家子手疾眼快,伸手“嘭”的一把抓住詹旗主的手腕子,嘴里连声道:“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说!” 詹旗主见关大哥拉他可就红了眼,咬牙用力甩了几下胳膊可也没甩开。他猛的起脚朝关大哥肚子就踢。关大哥抓住他的手不放,身子向旁一闪躲过这一脚。只见一边的顾旗主在兜里掏出一个白钢酒壶,拧开盖子“咕咚”喝了一口。 詹旗主一脚不中更是恼羞成怒,也不管关大哥连声喊着“别打”,抡左拳雨点般朝关大哥猛捶。关大哥不能还手,只好抬右臂挡拳,手忙脚乱中有两三拳砸在关大哥脑袋上“砰砰”直响。 关大哥是来给我带路的,事情因我而起,我咋能看着老哥挨打?事到如今我也管不了那许多,瞅准一个空当猛向前冲,朝詹旗主肚子就是一脚。詹旗主一只手被关大哥拉着,另一只手顾着打人,压根没想到我能来这么一下子。这一脚踢了个实实在在,他“妈呀”一声向后就倒。关大哥一惊也松开了手,詹旗主倒退两步翻身摔在地上。 豆子爸眼见詹旗主吃亏,怒骂一句“哪他妈来的野小子!”伸手朝我就推。猛然间烈焰腾空火光四起,只见顾旗主腮帮子一鼓,从嘴里喷出一团火球。 关大哥眼见我踢倒了詹旗主,本来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一团火球正正道道喷在他的脸上,关大哥“哎呀”一声伸手捂脸。詹旗主看出了便宜,在地上一跃而起,飞脚踢在了关大哥肚子上。 关大哥被踢得“腾腾腾”倒退了三步,我闻到了一股头发、眉毛被烧焦的味道。只见顾旗主抬手又要喝酒壶里的东西,我忙高喊一声:“别让他喝!”飞身直扑顾旗主。关大哥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不等我到跟前,飞起一脚踢中顾旗主手腕,酒壶脱手“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别打了!”关大哥双臂一张,大吼道:“听我说两句!” 可这时候谁还能听他说话?詹顾二人蹂身而上,乱拳乱脚没头没脑的向关大哥猛攻。关大哥左躲右闪,身上中了两拳也翻了脸,见他双拳交错“唰唰唰”照詹旗主面门就是三下。詹旗主忙抬双臂格挡,哪知关大哥双拳是虚,下面一脚踢出正中詹旗主大腿根。詹旗主站立不稳,与此同时关大哥左拳猛击,打在顾旗主的脸上,曲臂一肘又打中了他的脖子。顾旗主“吭”了一声身子向旁一扑,正好扑在踉踉跄跄的詹旗主身上。两人撞在一起,双双倒地。 “你你你!!”豆子爸眼见关大哥三招两式就放倒了两个旗主,连说几个你字倒也不敢上前。 “你们还讲不讲理!?”关大哥手指坐在地上的两个旗主道:“我兄弟得罪你们的事咱们好商量,还亏你们是旗主呢!?怎么伸手就打人!?”又转身对豆子爸道:“人家好心好意让你放了你家闺女,你挺大个人怎么就这么混呢!?” 顾旗主却不答茬,在地上站起身来从怀中“唰”的抽出一面七星小旗,口中高呼道:“无生神教!”詹旗主双手结印伸于身体两侧,盘膝坐在地上口中念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只见豆子爸妈身子一颤,双眼直勾勾瞪着我和关大哥,口中也跟着詹旗主喃喃念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我和关大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迷茫。我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个意思?”“这。。。。。。这。。。。。。”关大哥晃晃脑袋道:“我也不知道啊。” 耳听得四下树林之中“悉悉索索”声大作,紧跟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低沉令人不寒而栗。 关大哥一拉我的胳膊道:“兄弟,咱们走吧!” 我再往周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走?哪还走得了?树林里缓缓涌出二三十人,这些人身着唐装双目呆滞,口中念咒不绝,已将我和关大哥围在中间。 我心说坏了!都怪我一时大意,非得让关大哥带我来找豆子爸妈。关大哥早说了啊,人家大半夜的是在这里练功。我只以为练功的就是眼前这四个人,糊涂啊!两个什么狗屁旗主都在,哪能只有四个人?这我们是自己钻进人家老窝来了! 这二三十人面无表情,高呼八字真言扑向我和关大哥。关大哥也豁出来了,他大吼一声,双拳并举,使的是少北点钢拳。这点钢拳大开大合,拳拳挂风、招招到肉,霎时间冲在前面的三个人已经被打倒在地。 这要是放在正常人身上,挨了关大哥的这么重的拳头,最起码倒在地上也得有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哪成想这些人就好比铜打铁铸,被关大哥打倒随即就翻身跃起,你一拳我一脚死战不退。 我不敢离关大哥左右,左躲右闪瞅准机会也打个一招半式。可是人家几十人越来越近,眼看着就把我俩挤在中间,我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关大哥眼看大事不好,招数一变使的是少北二十四翻,拳脚连环放倒了面前的三五个人,拉着我的胳膊夺路就跑。 可是人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打倒几个马上就有人补上。“嘭嘭”几声,两个人抓住了关大哥的胳膊。关大哥一招老龙抖甲,甩得抓他的二人一个踉跄撒开了手,就这转眼间本来杀出的道路又已经被新拥上前的人堵死! 我一看完了!关大哥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这中了邪的好几十人,今天算是彻底没戏了。我倒霉算我的,说啥也不能连累关大哥!想罢我高喊道:“我的事你们就冲我来!别难为我大哥!” 还不等我话音落地,那顾旗主一口大火又喷向关大哥,看样子他是趁乱在地上捡起了酒壶。关大哥退步闪身躲这火球,前后左右除了我以外已经全是敌人。他后背“嘭嘭”连中几拳,忙回过身去拆招格挡,乱战中不知是谁抡一块大石头“啪”的一声砸在了关大哥后脑勺上。 关大哥向前跄了几步摔倒在地。 正文 十四.同门 眼看着关大哥被打倒,后脑勺“咕嘟咕嘟”的冒血。慌忙中我大喊一声“关大哥!”哪知关大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人事不省。 我俯身去扶关大哥,还不等到得近前,左臂被一人抓住。我抡右拳要打,拳头刚走到半路,右胳膊被人一拧背到了身后。 这一战我和关大哥双拳不敌四手,败了个实实在在。左右两人架住我的胳膊,我咬牙挣扎,詹旗主蹦过来“啪”的打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两眼冒火,怒吼道:“关大哥受伤了!你们快送他去医院!”边喊边原地尥了几个蹶子,却无法挣脱。 那顾旗主此刻气定神闲向前几步走到我面前道:“小兔崽子,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说你妈!!”我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爱咋咋地!老子豁出去了!快点儿把关大哥送医院!出了人命你也跑不掉!” “呸!”詹旗主往地上吐了口吐沫,走上前去朝倒在地上的关大哥踢了两脚,骂道:“这个王八蛋壮得像头牛,他妈的就是头蠢牛!敢叛教!?还他妈敢打老子!?打死他才好呢!”他骂完关大哥,从怀里“唰”的抽出一把小匕首,在我眼前晃了晃,对顾旗主说道:“我先给这小子脸上留个记号,完事带他去见大师兄!” 留记号!?我心里一惊。留什么记号?是割鼻子还是割耳朵!?就算往脸上划几刀也不行啊!我还没娶媳妇呢!想到这儿我跳脚晃头破口大骂。 顾旗主一摆手,阴森森的说道:“动什么刀子啊?不用。”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瓷瓶。我心说这小子先前掏出个酒壶,现在又来个瓷瓶,兜里的零碎可真是不少。只是不知道这瓶子里装的是啥? 顾旗主晃了晃手中的瓶子道:“把这个给这小子灌下去,让他死不了活不成。” “我草泥马!有种就给老子来个痛快!”我一捉摸这他妈还不如给我一刀呢!要给我喝什么!?到这时候我唯一反抗办法也只剩下骂人了。 詹旗主伸手捏住了我的腮帮子,我拼命晃头咬牙不张嘴。他又伸手要捏我鼻子,我情急之下抬腿要踢,旁边赶快上来两个人把我的大腿别住。我心里一凉,暗道完了,今天连累了关大哥不算,我也好不了了。 正在这时,只听人群外一声咳嗽,有人骂道:“他妈的!好狗还不挡路呢!这大半夜的哪儿来的这么多畜生挡在这儿?扫兴、扫兴!扫了你爷爷遛弯儿的兴致!” 詹旗主听这人骂的恶毒,眼睛一立高声道:“无生神教在此吐纳练气!谁敢满嘴喷粪!?” “呸!”那声音又骂道:“什么他妈狗屁神教!?脏了爷爷的耳朵!”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顾旗主一声断喝,二三十个教众“哗”的一声左右闪开,人群后闪出两个人来。 前面是一个年轻的小伙,满脸的官司,横着眼睛、梗楞着脖子,就好像要和谁打架似的。我看他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往他后面一看,只见一个老头儿双手背在身后,撇着嘴眼睛斜视望天。闫德彰!来的正是海叔的老仇家闫德彰和他的徒弟! 我心说自打果园一别就再也没见过闫德彰,他们二位大半夜的咋跑到这里来了?这老头儿和海叔争“宝贝”争得仇深似海,但我听那意思我们好歹还算是同门,不知道这危机时刻遇见他们到底是福是祸。 “你个老家伙!”詹旗主手指闫德彰怒道:“刚才那些话是你说的!?我们在大坝下面的树林子里也挡着你的路了!?你嘴里不干不净的是什么意思!?” 闫德彰却不理詹旗主,左右仔细端详了我半天,忽然大笑道:“他妈的!是你?是你个小崽子!?哈哈!你也有今天?” 得!我心说完了,听话茬这老头儿把海叔的帐记到我头上了,指望他给我们解围算是没戏了。 闫德彰就像看不见周围这几十人一样,指着我大骂道:“你师傅陈达海是个老王八蛋!你小子就是小王八蛋!老东西赖着我的宝贝不还,有报应了吧!?这回好了吧?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看吧!老天爷有眼啊!你小子倒霉了吧!?” 我心里面这个难受啊,今天就够倒霉的了,被无生神教这帮人抓住还不见得落个什么结果,哪成想海叔的老仇家还来添乱。可现在干瞪眼我也是没辙,只能听他骂了。 詹顾两个旗主一听闹了半天来的也是我的仇家,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顾旗主对闫德彰道:“老头儿,你的仇人也是我无生神教的仇人。行了,看在同仇敌忾的份儿上我们也不和你计较了,你遛你的弯儿去吧。” 那闫德彰骂得兴起,哪管顾旗主说些什么?只见老头儿骂到高兴之处还尥了几个蹦,跳着脚骂道:“陈达海那个老东西还他妈自称是镇海真人的传人!?滚孙子吧!当年老真人在奉天是何等的威风?在长春有多大的名望?就他陈达海那个熊样还他妈传人!?传他奶奶个卷儿!就说他教出这徒弟吧!你说你这个德行!就这几个歪门邪道你都对付不了!?给三清门儿里丢脸去吧你!老真人就算现在活过来也得被你们气死!”骂到这里闫德彰气得晃脑袋直喘粗气,连声喊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詹旗主听闫德彰骂骂咧咧夹缠不清,向前一步伸手朝老头儿就推,口中呵斥道:“你个老疯子!快走、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我都没看清闫德彰带来的年轻人是怎么出的手,只见他身子一闪,詹旗主“妈呀”一声飞了出去,撞在人墙上摔坐在地。“他妈的!”詹旗主一声怒骂在地上跃起。 “你们他妈算什么东西!?”年轻人眼睛一瞪怒道:“没看见我师傅骂人呢吗!?这里哪有你们说话的地方!?胆敢朝他老人家大呼小叫!?扫了老人家骂人的兴致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眼前这一切闫德彰根本就不理,嘴丫子冒白沫继续大骂道:“陈达海!陈达海!你小子知道那老东西取这个名字啥意思不?他爹当年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长大后能达到镇海真人的境界、有镇海真人的本事!做梦去吧!就他!?就他那个德行!?老真人要是还在,第一个就得弄死他!省着他活在世上给门儿里丢人现眼......” 刚才闫德彰的徒弟一出手,詹顾二人就看出眼前来的这俩人不是善茬。此刻詹旗主和顾旗主互相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只见顾旗主晃七星令旗,詹旗主掐诀朗声高呼八字真言。霎时间飞沙走石阴风四起,二三十个教众抬手踢腿朝闫德彰师徒二人围了过去。 闫德彰骂声不绝,他徒弟却好生厉害!那年轻人身子滴溜溜打了个转,手脚并用三招五式就放倒了好几个人。他伸手往怀里一探,拽出一面八卦铜镜。将铜镜高高举过头顶,高声喝道:“道尊显圣!邪魔退避!”只见镜中金光一闪,无生神教教众身子发抖,十几个人呆立原地左顾右盼不知所措,早前中了关大哥拳脚的人“唉呀妈呀”杀猪似的大叫,有的坐在地上手捂痛处,更有甚者原地打滚痛不欲生。 詹顾二人眼见压箱底儿的法术被个小年轻的抬手之间就破了,这一下可吓得不轻。还不等他们缓过神来,闫德彰飞身上前夹手在顾旗主手里夺过七星令旗,“咔吧”一声将旗杆折断。旗子在手中团了团,扬手扔向树林深处。 眼见折损了法宝,詹顾不约而同怒吼一声齐奔闫德彰扑来!年轻人飞起两脚一边一个将他二人踹倒在地。詹旗主坐在地上手指闫德彰骂道:“你!你个老家伙!你不是说这小子也是你的仇家吗!?” “是啊!谁说不是了!?”闫德彰眼睛一翻道:“镇海门中的不肖之徒自有我老人家出手教训!哪轮得到你们这些狗杂种!?”说罢用手朝我一直道:“这小兔崽子不成材,说到底是陈达海那个老王八蛋无能!我门中的人要是伤在你们这群东西手里,不得把我老人家气死!?”老头儿骂着骂着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摇头晃脑的又“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的叨咕起来。 年轻人瞪眼大喝:“还不快滚!?” 詹顾二人自思占不到便宜,气得一跺脚转身走了。几十个教众你扶我、我搀你也纷纷离去,我几步追上豆子爸道:“大叔!豆子你们什么时候放!?”豆子爸回身恶毒的看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大踏步消失在夜色中。 我心里着急查看关大哥的伤势,但今天这围总是闫德彰师徒二人解的,再着急也不能失了礼数。想罢我上前拱手道:“都怪我没本事,今天落得这么狼狈。多谢闫大叔了......” 还不等我说完,闫德彰飞起一脚将我踢了个跟头。 正文 十五.心事 谁成想这闫德彰能来这一手?我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挨这一脚被踹出来三五步远,一屁股坐在倒地的关大哥身边。这瞬间的变化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双手撑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嘘......”闫德彰抬手在前胸揉了几下,长出一口气道:“憋死我了,这口气才算顺当过来,舒服!”说罢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带着徒弟走了。 我心说敢情您老人家骂了半天还把自己气够呛?临了踢我一脚算出气了?行啊,我和关大哥好歹是闫德彰救下来的,踢就踢吧。此时此刻也没时间多想,我把昏迷不醒的关大哥搂在怀里,掏出手机打了120急救电话。没多久救护车就来了,车上下来人七手八脚把关大哥抬到车上,警报器一路轰鸣把我们拉到中心医院。 交了押金,把关大哥送进去急救。没一会儿出来个大夫,问谁是家属?我说我是。大夫说你带来这人外伤倒是没什么,缝几针就行。片子我们也拍了,没有颅内出血,应该是受外伤引起的脑震荡。现在人醒了,最好住院观察两三天。 我跑进病房看关大哥,关大哥侧躺在病床上,头上缝了好些针。我忍不住眼泪汪汪,连声向关大哥道歉。关大哥憨憨的傻笑,说你大哥没事,皮糙肉厚,这点儿小伤不怕。兄弟,咱俩是咋跑出来的? 我把我们被闫德彰救了的前前后后向关大哥说了,关大哥听罢就说兄弟那这事你打算咋了结?听大哥的,给他们赔礼道歉去吧。我说大哥你都叫人家打成这样了,人家那教里也不可能要你了,还赔礼道歉!?我得找他们拼命啊!给你报仇!关大哥叹气说还报啥仇了,我躺几天就没事了。我说大哥你就安心养着吧,别管了,就算不给你报仇,豆子我也得救出来。再说我不找他们,他们也得找我。 关大哥说你大哥就这点儿能耐,我是尽力了,你要是不听大哥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别惹出大事来就好。我说大哥你放心,过几天海叔他们就回来了,咱们还怕啥?天塌了都不怕!关大哥摇摇头,说我住院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嫂子,我家里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说大哥你放心吧,住院费我交了。一会儿我联系一下赵院长,那赵院长还是咱自己人,你就安心住着。我先回去,明天我再来看你。 等我回到家就已经是后半夜了,好在我自从到海叔这里上班以后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我妈都习惯了,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到天亮。 转过天来我算计着还是应该去公司照看买卖,上午照常营业,顺便想想对策。下午再去医院看看关大哥,给老哥买点儿吃的。 坐在公司里我一颗烟接一颗烟,愁得直挠脑袋。咋办呢?豆子还被他爸妈关着,他家不让豆子和我在一起也只算是诱因,以前他们教里的詹旗主和顾旗主不就是抓过豆子吗?他们抓豆子到底是为啥呢?再有就是我和这无生神教的事怎么才能了结?像关大哥说的我去赔礼道歉是不可能了,明明是这帮王八蛋坑蒙拐骗,凭啥我去道歉?可是不去道歉这事一准不算完啊,迟早他们还得找我麻烦。 拿起手机想给海叔打个电话,问问老头儿的意见,犹豫了半天又把手机放下了。惹出这些事说到底就两个原因,一是为了我那还没准谱的女朋友,二就是我自己多管闲事。海叔带着太子妹和范胖子风似风火似火的去山东帮老朋友,咋好意思耽误人家?再说海叔远在千里之外,远水难解近渴。 我正愁肠百转,耳听得卷帘门响,抬头一看却是洗头房的李姐。 李姐的大皮靴“咔咔”直响,走到我近前笑道:“咋的?老陈头儿把人都带走了?就剩你自己看家了?我外甥女也跟去了?” “是啊。”我点头道:“范红兵和太子妹都跟海叔去山东了,也走了几天了。你才发现?” 李姐也不客气,拉椅子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抓过桌子上那盒烟就点着了一颗,吐着烟圈道:“你说说我家太子那丫头,好好的中学老师说不当就不当了!就这脾气,和我那死了的大姐一样一样的!” 我脑袋里全是豆子和无生神教的事,实在没心思跟这李姐拉家常,就有一搭没一搭的答道:“李姐你不也是这脾气?我看太子妹像你。” “呦......”李姐抿嘴一乐,拍了我肩头一巴掌道:“你可真会说话,我外甥女不像我还能像谁啊?” 我苦笑了两声道:“姐啊,我这正发愁呢,可没心思跟你聊了。” “啊?发啥愁?啥事?”李姐一听说我有事发愁,两眼瞬间就亮了,身子往前凑凑道:“跟大姐说说,大姐啥风浪没见过?我给你出主意排解排解。” 看吧,中年妇女的本性一下就暴露了。我心说这李姐一听说别人有事比自己摊事还兴奋,哪是帮我排解啊?我看你单纯的就是愿意听八卦。好吧,左右也是想不出办法,就跟这李姐说说。当跟她诉苦了,万一她还真有什么计策可就好了。 想罢我就从在港上的酒店遇见豆子开始,一直到昨天晚上我和关大哥险遭不测这些和无生神教前前后后打交道的经过都和李姐说了。 李姐听得双眼放光频频点头。我撇嘴道:“李姐,你光点头也没用啊,你不说是帮我排解排解吗?主意呢?办法呢?你得说出来啊。你兄弟都愁死了,你不能当这是听说书啊。” 李姐也不理我,闭上眼睛仰头想了想。过了片刻睁眼睛一脸坏笑,对我说道:“你小子是真喜欢人家那豆子吧?想把她救出来?” 我脸一红,磕磕巴巴道:“这个......说喜欢吧,也有点儿喜欢,可人家也不一定就能成我女朋友。不管咋说,也算是朋友吧?谁知道她家和那无生神教咋回事?她当不当我女朋友我先不说,我把她救出来这个想法没啥不对的吧?” “你可拉到吧。”李姐笑着推了我一把道:“跟你李姐还藏着掖着的,你李姐是啥人啊?眼睫毛都是空心的,就你那点儿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我无奈道:“行行行,我知道李姐厉害。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李姐二郎腿一翘,抿嘴道:“你和那无生神教的疙瘩你李姐没那么大本事管。其实那事也就两条路,一是你去给人家赔礼道歉,低气点儿就低气点儿,争取能把事了了,也省得麻烦......”我摇摇头,李姐继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小子脾气硬,道歉是不会去的。第二条路就是等了,等老陈和太子回来,那些王八蛋要真再敢来找麻烦,就揍他个孙子的!妈的!咱兵强马壮,还怕那些骗子?” 我大拇指一翘赞道:“我就知道李姐够硬气!纯爷们!” “切......”李姐撇嘴道:“你大姐可是风韵犹存!谁是爷们啊!?” 我忙道:“成成成,你还风华绝代呢,继续往下说。” “一家女百家求。”李姐又说道:“你看上人家豆子这事好办,家长见面啊,咱去提亲啊。别说什么神教,也少扯那些家长把丫头关在屋子里的话。就是你家闺女男朋友的家长来了,咱谈谈俩孩子的事,我看到那时候她爸妈说点儿啥?” “我还当你有什么好主意呢。”我听完李姐说的这个泄气,白了她一眼道:“你到底听明白我刚才说的没有啊?人家豆子爸妈因为我和他们神教是仇人才把豆子抓回去的!昨天晚上打乱套了,弄不好我都和豆子爸交过手了,还去人家家里求亲?这不扯淡吗?还家长去?我能让我妈到人家家被轰出来吗?” “要说这老陈平时也不知道都教你们些啥?”李姐又点了一根烟,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是不是想要这个女朋友?你是不是想把她救出来?”我说:“是啊,不是的话我跟你说这么半天说啥呢?” “这不就得了。”李姐一拍手道:“想把事情弄明白,想把人救出来,你就得上人家家里去。你到人家家里救人,不是来文的就得来武的。你要说我这个办法不行的话,咋的?你还想去硬抢?就算硬抢人家也得给你开门啊。” 我吧嗒吧嗒嘴,捉摸李姐的话恐怕在理。想救豆子一准得去她家,硬抢不是办法。可是这来文的能行吗?再说我还得带我妈去?这个......我挠挠脑袋,为难道:“万一来文的不行咋办?就算去了人家不搭理咱,或者直接就翻脸了咋办?再说我还能把我妈带去?” “你这傻孩子啊!”李姐拍着大腿道:“带着家长就是争取咱有个中间人,算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咱就是防着人家翻脸呢。真要是来文的不行咱就随机应变呗,你心里放不下早晚得去人救人,还咋办?逼急了那时候再来武的也不迟啊!” 我脑袋转了转,心说除非我放弃豆子不管了,只要是想管,李姐说的办法恐怕真就是唯一出路了。只是带家长这一条有点儿迷糊啊,我还真得回家找上我妈? 见我低头不语,李姐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小子想啥呢!痛快的管我叫声老姨!老姨陪你接媳妇去!” 正文 十六.私奔 “啊!?”我心说这母老虎要陪我去救豆子?这年头这么主动助人为乐的可不多见了。能行吗? “啊啥啊?”李姐白了我一眼道:“咋的?管我叫老姨还委屈你了?叫老姨有你的好处,叫完你小子就有媳妇了!” “看你这话说的。”我红着脸道:“你是太子妹的老姨,我跟着那丫头叫老姨有啥不行的?这辈分也没错。只是......只是老姨你这招行吗?” “乖。”李姐眉花眼笑的说道:“看你小子这个没出息的样,一说保证你有媳妇马上就叫老姨了。哈哈,我说行就行。有啥不行的,到地方你就听我的,我告诉你咋办你就咋办,一定行!” 李姐办事干脆利索,说完马上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回头瞪了我一眼道:“看啥啊傻小子!?走啊!接媳妇去!” 我实在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迟疑着就跟李姐出了公司的大门。我这边拉卷帘门上锁,那边李姐朝他洗头房里喊道:“晓红!小丽!出来,跟我办点儿事去!” 她还要带人?我小声问李姐道:“老姨,咱还带人去?” “带人咋了?”李姐道:“就说你毛嫩短练呢,谁知道到那儿能发生啥事?多几个帮手总是好的。” 李姐带着两个洗头小姐,我们四个挤一辆出租车直奔豆子家。车内阵阵呛人的香水味不停往我鼻子里钻,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卡巴卡巴眼睛问道:“李姐......不不不......老姨,咱们这么去真行?” “你小子就别废话了!”李姐神态自若道:“到那地方你就少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话说简短我们到了豆子家的小区,径直上了三楼。李姐小声告诉我们三个往旁边站,说罢抬手“砰砰砰”就敲门。 “谁啊?”门里传来了豆子爸的声音。 “我!”李姐理直气壮声音洪亮应道:“孩子她老姨!” 只听屋里“踢里趿拉”的脚步声,豆子爸边走边嘀咕着:“孩子她老姨?哪个老姨啊?” “嘎吱”一声门就开了,李姐朝我一努嘴,还不等豆子爸反应过来,我们四个夺门而入。 “哎!哎!你们是谁啊!?”豆子爸被挤在一边,忙伸手要拦。一眼看见了我,眼睛一瞪怒道:“是你小子!你小子来我家干什么!?痛快出去!不走我可报警了!” 这时候豆子爸说啥都没用了,李姐已经进了大厅了。只见她气定神闲往沙发上一座,张嘴说道:“我是这孩子他老姨。听说我外甥有女朋友了,我代表我们家长来和你家见个面。” 豆子爸眼见屋里瞬间进来三个女的,其中两个还穿得袒胸露背满身散发着香气,一时间下不得手。他横眉立目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往门外拽,边拽边怒吼道:“你小子给我滚出去!” “你这是要干什么!?”李姐眼睛一瞪,厉声道:“挺大个岁数知道好歹不!?懂点儿礼貌不?我们是客人!” 豆子爸都气乐了,手指李姐道:“你个老娘们说啥呢?还说我不知好歹?这是我家!你们这叫私闯民宅知道吗?我现在报警警察就能把你们抓起来知道吗!?痛快给我滚出去!” 李姐压根就不理豆子爸这茬,东张西望满屋子看了个遍,问道:“你这老爷们不说理啊,你家我大嫂子呢?没在家吗?我跟我嫂子唠唠。” “你给我痛快出去!”豆子爸被李姐气得七窍生烟,骂骂咧咧道:“谁是你嫂子!?爱在不在!不关你事!” “唉,嫂子不在我跟豆子说说也行啊。”李姐突然放大了嗓门喊道:“豆子!豆子呢!?你在哪儿呢!?于子乾来找你了!” 豆子爸实在忍不住了,上前就拉李姐,嘴里骂道:“你个老娘们......”还不等他说完,只听卧室门“咚咚”响了几声,豆子的声音在里面喊道:“于哥!于哥是你吗?你们别跟我爸说了!快走吧!” 我一看卧室的门上是一个带把手的锁,钥匙就插在锁眼里,豆子被他爸反锁在卧室里了?还不等我反应过来,李姐边挣脱豆子爸的手边朝晓红使了个眼色。 “呦......我妹子在屋里呢?”晓红心领神会,边说边伸手拧钥匙,“咔吧”一声打开了卧室的门。一个身穿睡衣的女孩出现在我眼前,正是豆子。 豆子走出卧室,哽咽道:“于哥......于哥你......” 豆子爸一声怒吼就要上来抓豆子,这次李姐可不让他走了,一伸手就拽住了豆子爸的胳膊,冲我连连挤眼大声道:“子乾吶,豆子你也看见了,你们找个地方自己聊聊吧!” 晓红和小丽一见李姐伸手了,自己也别闲着,一个搂腰一个抱腿,豆子爸破口大骂却挪不得半步。李姐见我一动没动,气得一咬牙又叫道:“你小子他妈到底走不走!?” 我如梦初醒,这就是李姐说的随机应变!来文的不行现在只能抢人了!想罢我上前两步一把拉住豆子的手道:“豆子!你跟我走吗?” 豆子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一时间做不得声。眼见着李姐三人就要拉不住豆子爸,我急得连声问道:“你跟不跟我走!?” 豆子回头看了看她爸,伸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咬咬牙道:“好,我跟你走!” 到这时候我也顾不了许多了,李姐自有她脱身的办法,眼下带走豆子要紧。我拉住豆子的手一路跑下楼冲出小区,豆子穿着睡衣拖鞋边哭边回头看。跑出没多远,眼见前面有一辆空出租车,我摆手把车叫停,和豆子钻进车里。 司机就问你们要去哪儿?去哪儿?我也不知道我要带着豆子去哪儿。随口告诉那司机你就先一直往前开,一会儿我再告诉你。转过脸来再看豆子,豆子双目垂泪低头不语。 我拉过豆子的手,低声道:“谢谢你......谢谢你能跟我走......” “于哥......于哥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豆子啜泣道:“我爸妈......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不知道豆子说的“怎么办”到底指的是什么,此刻我脑袋里想的是怎么安置豆子。人家当不当我女朋友我还不知道呢,总不能带她去我家吧?再说看样子豆子爸妈也不可能善罢甘休,事情不彻底解决之前就把她带去我家可早晚是个麻烦。我和范胖子的小平房已经暴露了,是绝对不能去了。王老板!我灵机一动想到了王老板! 想罢我轻声对豆子道:“别怕,我既然把你带出来我就有办法。别管那什么神教,等我和他们的恩怨处理完了再去找你爸妈谈。”我又对那司机道:“师傅,咱去北都大酒店。” “北都大酒店?”豆子低头两只手搓着衣角小声道:“咱们去那儿干什么?那么贵的地方?” 我嘿嘿一笑道:“没事,那是我叔开的。咱也不花钱,你就先住那儿吧。”话说完我自己吧嗒吧嗒嘴,哈哈,这话说的咋有一种富二代的感觉?想到豆子肯从家里跟我跑出来,那自然是对我十分信任。我心里一阵暖融融的,看样子我有女朋友了。 在车上我就就给王老板打电话。电话接通我叫了声王叔,我说我这里遇见点儿难事,想在你那儿开个房间住一阵子,您看方便不?王老板哈哈大笑,说你小子说的是啥话啊,别说住一阵子,只要这酒店还是你王叔开的,你住一辈子都行。王老板说他还有点儿事,你到前台就说是我侄子,我交代他们给你安排。等过一会儿的,我忙完手头的事就过去看你。 挂了电话我心中暗挑大拇指,要说我从北京回来以后结交的这些人可实在都挺讲义气。海叔、范胖子、太子妹、关大哥、王老板,哪个不是肝胆相照?现在这世道人人都会锦上添花,真正雪中送炭的能有几个? 见豆子依然闷闷不乐,我朝她一笑,安慰道:“你看,住的地方咱解决了。你先住进去,明天咱再去买点儿衣服和生活用品。慢慢来,一切都能解决。你爸妈那边就交给我了,你放心。” 到北都前台一提我是王老板的侄儿,前台的丫头忙说刚才王老板交代过了,后楼的十楼,大套房,视野好还肃静。我拿了房卡和豆子穿过大厅,上后楼的电梯来到了房间。 还真别说,王老板实在是有心人,办事豪气爽快。进了套房的门就是一个大客厅,这客厅阳光明媚,一面墙那么长的真皮沙发、旁边两把大大的圈椅,茶几上摆放着篮球大小的玻璃烟灰缸、墙上挂着液晶电视。推开房门整间卧室都是淡粉色的壁纸,一张三人大床软软乎乎让人看了忍不住犯困。 我朝豆子一笑道:“咋样?新家不错吧?” 豆子心事重重,哪有心思管这房间的好坏?只是看我忙里忙外的有些不好意思,勉强笑笑点了点头。 这时“砰砰砰”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正是王老板。王老板哈哈大笑走进房间,拍着我的肩头道:“咋样?你王叔给你安排的房间还满意不?”还没等说完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睡衣的豆子,王老板一愣,满脸尴尬的捅了我一下道:“我......我来得不是时候吧?” 我说王叔你可别瞎说啊,这就是我朋友,她家出了点儿事,我以后和你慢慢说。王老板嘴一抿眼睛一瞟,嘿嘿一笑笑道:“不对吧?我咋看着这丫头这么像我侄媳妇呢?” 还不等王老板话音落地,窗外“啊”的一声惨叫,一个人影从窗前掠过,耳边又传来“噗通”一声。 正文 十七.所长 有人跳楼!?我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了。王老板“哎呀”一声大惊失色,赶快就往窗边跑。 豆子吓得不敢看,我和王老板打开窗户手扒窗台往外一望,王老板不由得叫了一声“苦”。只见楼下的空地上趴着一个人,身上只穿内衣内裤,还真是有人跳楼了! 王老板急三火四的推门就走,上了电梯下楼去了。豆子不敢靠近窗户,连声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心说这事赶的也太巧了,咋倒霉事全能让我摊上了呢?捉摸着带豆子来这儿住免费的客房避避风头,谁成想还捎带着免费看见了跳楼。要说酒店宾馆最怕出人命,影响生意啊。好在这是后楼,这要是从临街的前楼跳下去的就更坏了。想想王老板待我不薄,他摊上事了我必须得出去看看,能帮把手就帮把手。 想罢我对豆子道:“你别害怕,没事。你自己先在屋待着,我出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儿忙。”我转身出客房,也追着王老板下了楼。 到楼下一看,这空场上也零零星星的有些人远远的看热闹,王老板在门口和两个男人窃窃私语。我再看侧脸趴在地上的那个人,是个男的,由于从楼上掉下来惯性太大,整个人看起来扁扁的,身体边缘呈圆形微微向外摊出,就像早餐经常吃的荷包蛋。 我转到他脸面向的那一边去看,哎,咋看着有些眼熟呢?难不成跳楼这个人我还认识?又仔细端详端详,刘所长!!跳楼的是那个雁过拔毛!?前几天还派司机敲诈我的刘所长!?我的妈啊!他咋还跑北都跳楼来了? 虽说他雁过拔毛的死活和我是没关系,但是一个认识的人无缘无故的就跳楼了我也是吃惊匪浅。赶快转身来到王老板身边问道:“王叔,这......这刘所长咋还跳楼了?” 和王老板正说话的那男人横了我一眼道:“你是干什么的?” 王老板连忙道:“没事没事,这是我侄儿。” 俩男人听王老板这么一说也就不说什么了,和王老板点了个头,转身到停车场开一辆黑色轿车走了。轿车刚开走,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随后就进了院子。车上跳下几个警察,“咔嚓咔嚓”的朝刘所长的尸体照了几张相,救护车上下来人七手八脚的就把尸首抬上了车。 一个警察和王老板耳语了几句,王老板让我先在楼下等着,他陪几个警察上楼去了。也没多长时间,警察和王老板又都从楼里出来了。警车救护车绝尘而去,王老板招呼着人清理现场。几桶水泼在地上,拖布刷子齐头并进,转眼间院子里恢复了原样,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来都没发生过。 “到底咋回事啊王叔?”我前前后后在楼底下陪着站了半个小时,还是没弄明白。王老板也不说话,拉着我上电梯直接到了他的办公室。 王老板往他那大老板椅上一座,低声骂了一句:“妈的!真他妈倒霉。”伸手指着窗外对我说道:“刚才你也看见了吧,跳楼的是刘所长!” “可不是刘所长嘛。”我一咧嘴道:“要不我问你的是啥啊?都问你半天了。刘所长前几天还派人想从我这儿弄点儿钱呢,这咋还跑咱这儿跳楼了?” “他又找你要钱了?为啥啊?”王老板斜楞着眼睛道:“这小子真他妈死要钱!” “还是因为太子妹那事呗,人家捉摸捉摸说上次五万要少了。”我向前探身道:“反正他也死了,不说要钱那事,快点儿和我说说他为啥跳楼?” 王老板咂咂嘴道:“刚才看见你本来想和你说来着,谁成想你带着个丫头?一打岔就打过去了没说成。你说这是新鲜事不?刘所长前几天忽然去纪委举报了!” “举报!?”我奇道:“就他那个死要钱还举报别人?举报谁啊?” “这我可就是听说,不一定准。”王老板低声道:“据说他到了纪委像疯了一样,一口气举报了十多个人!有的有证据、有的没证据,举报的全是上面的领导。还不只是公安系统的噢,咬了不少人呢!好像连纪委的领导他都举报了!反正以前跟他有过交集的官儿一个都没落下,一勺烩全包圆儿。” “啊!?”还有这事?这我可是越听越糊涂了。 王老板继续说道:“纪委的人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据说这刘所长连自己的事也没藏着,哪怕拿过人家一盒烟的屁事都交代了。” “哈哈。”我打了个哈哈道:“也行,算这小子狠。不错啊,都说了一身轻了。” “一身轻?”王老板撇嘴道:“哪有那么容易?他举报的那些领导一个都没动,单单先把他双规了!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问题,他妈的!这地点就规定到我这北都大酒店了!” “那也不对啊。”我道:“既然他都去举报了,双规就好好交代呗,跳楼干啥?” “谁说不是呢!”王老板瞪眼道:“他妈的要死也死远点儿啊!跑我这儿跳他妈什么楼!?这小子活着时候不是东西,临了临了还恶心我!刚才在外面跟我说话那俩男的就是纪委的人,你说俩大老爷们就没看住一个?还让他跳楼了?真他妈是废物!” 我和王老板说了半天都不得要领,我只知道上访女她爸要找这六所长算账,但想不明白刘所长为什么去举报,更搞不懂他为啥跳楼。 “不说那王八蛋的事了。”王老板话锋一转问道:“跟你来那丫头是你女朋友?” “唉,就算是吧。”我心说有关于最近我和无生神教的事就先别跟王老板说了,我自己闹得灰头土脸,也不是啥光彩事。既然他问豆子,我就只提豆子。想罢我答道:“我俩关系还没最后定下来呢,她和父母闹点儿矛盾,没看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吗?没地方去了,只能麻烦王叔了。” “嘿嘿。”说了这么半天王老板终于有了笑模样,大嘴一咧道:“行啊小伙子,带着人家丫头私奔了。没问题,你们就安心住你们的。” 我赶紧和王老板解释其实只是豆子自己在这里住,你别想歪了。王老板似笑非笑,看样子我说啥他都不信。我说得了,王叔您忙您的吧,我回去看看那丫头,等您有时间我再来陪您聊天。王老板揉着下巴笑着说行啊,你们小两口热乎去吧,快去吧! 这事闹的,还彻底解释不清楚了,我被王老板弄得哭笑不得。 回到套房一看豆子低着头坐在圈椅上不知道想着什么,见我进屋豆子忙问道:“那个跳楼的怎么回事?你怎么去了这么半天?” 我心说这丫头本来在家跑出来就闹心,可安排个地方住,还遇见跳楼的了。她心情不好我就得乐呵点儿啊,总不能我再满脸的官司,那豆子岂不是更难受?想罢哈哈一笑道:“没事,就是个狗官儿,被双规挺不住跳楼了。王老板让咱白住,我捉摸不得帮帮人家忙?结果白站了半天啥忙都没帮上。” “他......他在几楼跳下来的?”豆子迟疑道:“我有点儿害怕......” 也难怪,同一个楼有跳楼的,豆子还得住这儿,当然害怕了。我一伸手在包里掏出一把桃木小剑递给豆子,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怕啥?咱可不用怕。这是海叔那老头做的,你带在身上,一准啥事没有。咱是干啥的?指着这买卖吃饭,还能怕鬼?别说跳下来一个,他再跳几个咱也照样住!” 豆子被我说得“噗嗤”一笑,伸手接过小剑放在睡衣的口袋里。我终于见她有了笑模样,心也踏实不少。 我坐在豆子身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点了一颗烟,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豆子说道:“豆子你也别上火,明天咱有空我陪你买点儿衣服和生活用品去。刚才王老板也说了,这房间你愿意住到啥时候就住到啥时候。”豆子微微点点头,低声道:“谢谢于哥,有机会见到王老板我也得谢谢他。” 我又道:“那无生神教为啥抓你、你父母为啥关你,这些事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但我和这狗屁神教的仇算是做下了,也不怕,等海叔和太子妹回来我们想想对策。等把无生神教的事处理完,我再去和你父母解释。天下哪有父母不疼孩子的?你爸妈那边你也不用担心。” 豆子沉默半晌,抬起头来望着我道:“有很多官儿都信神教,于哥我说话你别不爱听,你斗不过他们,还是想想办法求人说些好话吧。” “哈哈。”我笑道:“斗不过也得斗啊,不和他们分个胜负的话你咋办?我现在去认错了,他们要是再来抓你呢?到时候我不还是得和他们翻脸?没事豆子,你不用担心我。” 听我说完豆子脸一红,低下头去不说话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在豆子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被映得一闪一闪,一时间我不禁看得痴了。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包房里短暂的宁静。接起来一听却是中心医院的赵院长,赵院长声音急促道:“小于你赶紧过来一趟,你关大哥情况不好!” 正文 十八.头发 赵院长打来的电话可实在把我吓了一大跳。把关大哥送去医院的时候就是外伤加上脑震荡,缝了几针,不说是在医院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吗?这咋还情况不好了呢?这里面本来没有关大哥的事,人家为了我和那无生神教翻的脸,受伤都没敢告诉家里,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和人家老婆孩子交代啊? 我去医院就是了,没必要在电话里多问赵院长什么了。挂了电话就跟豆子说,说那天你见过那个关大哥,因为我和无生神教的梁子受伤了,现在好像情况有点儿不妙,我得去医院。你先安心住着,吃什么喝什么就打电话问餐饮部要。我看看吧,关大哥那边要是没事了,我明后天再来陪你去买东西。 豆子再三嘱咐我别再和无生神教起什么冲突,我含糊答应着急三火四的跑出了北都大酒店。 在中心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我遇见了赵院长。赵院长眉头紧锁,说这事也奇怪了,你那关大哥明明就是脑震荡,恢复个三两天就应该出院了,谁成想今天傍晚开始他就昏迷不醒了。我估摸着别再是外伤性颅内出血?这片子也拍出来了,好好的也没有出血点。怪事、怪事。 我说关大哥现在在哪个病房?我得去看看。我大哥为了我受的伤,赵院长你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出危险,想什么办法都行,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只要让我大哥康复出院。 赵院长摇摇头,说我们医院一定是尽力救治,但他总这么昏迷着也不是办法,要不小于你通知一下他家人吧。现在把他安排到CCU特护病房了,我带你看看去吧。 进病房见到躺在床上的关大哥我心里一紧。他脸色灰扑扑的,双目紧闭呼吸粗重,完全就是一个危重病人,哪还有半点儿少北高手的模样?眼见关大哥病体沉重我鼻子一酸,竟掉下泪来。 赵院长拍了拍我的肩头道:“小于啊,你关大哥这病现在能发展到啥样还真不好说。你也别哭了,通知他家属来吧。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还瞒着人家家里,落埋怨啊。” 我咬咬牙,心说无生神教啊无生神教!关大哥真要是有个闪失我就和你们拼了!又想想都到这时候了,是得找人家家人来了。见着人家媳妇孩子我可怎么说呢?关大哥昏迷不醒,不知道海叔的追魂法能不能管用?也许这招能追回关大哥魂魄。 对!试试追魂术。想罢我面朝东方,也管不了赵院长就在身边,口念追魂咒道:“谨请北帝大神,九天玉女,六丁六甲,天魔大王,左魂神将,右魄神将,速追真炁,速付真形。急急如律令。”咒语连念三遍,朝关大哥吹气三口。 眼见着关大哥毫无动静,我伏在他耳边低声道:“关大哥醒来!关大哥醒来!”关大哥依旧动也不动。 赵院长咂咂嘴说道:“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来这一套了......” 不等赵院长话音落地,猛然间从天花板上大头朝下掉下一个人来,这人一闪而过无声无息落在赵院长身后没有了踪影。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退后一步。 “咋了小于?”赵院长莫名其妙,朝身后看了看,用手扶了扶眼镜又对我说道:“咱们医院一定尽力想办法,先观察观察再说吧......” 我还哪有心思听他说话?朝他身后望去,只见地板上紧贴着赵院长缓缓升起一只女鬼,这女鬼长发披肩一身淡蓝衣裤,阴风扑面吹动她的长发搭在赵院长肩头。特护病房的电灯“滋拉滋拉”闪了两下,女鬼咧嘴惨笑露出两颗尖牙。 李紫怡!闹了半天是这丫头,白白害我担惊受怕。 “阿嚏!”赵院长打了个喷嚏,又回过身去四下张望。那李紫怡如影随形贴在他身后飘来飘去,赵院长哪里看得见? 我心说这丫头突然冒出来保不齐是有事找我,想罢朝李紫怡使了个眼色,对赵院长说道:“谢谢赵院长了,我一会儿就找关大哥的家属,我大哥住院您还得多照顾。您忙您的去吧,不用陪着我了。” “好说、好说。”赵院长抬头看了看电灯,挠挠脑袋走了。 赵院长刚出门,李紫怡“嗖”的一声化一道蓝烟不见了踪影。我捉摸这病房也不是和她说话的地方,找个僻静的所在看看她要说什么。想罢我也转身出了病房,拐了两个弯来到楼梯间里。 我四下看看没有人,低声道:“你出来吧。” 墙上隐隐显出一张人脸,转瞬间李紫怡从墙里钻了出来。 “有事吗?”我往他身后看了看,问道:“你那跟屁虫小可呢。” “小可和别的孩子去玩了。”李紫怡那没有血色的双唇微动,说道:“大哥,我给你报个信。” “报个信?”我奇道:“什么事?” “刚才屋里躺着那大哥是你朋友吧?”李紫怡道:“我知道他昏迷不醒的原因。” “你知道?”我心说这可太好了。你看吧,要说好人有好报,当初我要不是多管闲事答应帮她去长春找人,也买不到那把镇海宝剑。今天她又能帮上我的忙,实在太好了。想罢忙问道:“我那关大哥到底是咋了?” “那天我见你送这位大哥来医院,一想他就是你的朋友,没事我就总来看看他。”李紫怡道:“今天傍晚他病房里来了个人。” 来了个人?什么人?估计关大哥昏迷的事和这人脱不开关系。 李紫怡又道:“我见那人鬼鬼祟祟的,拿了把小剪子剪了你朋友一缕头发。” 我心里一惊,不出意料,这人果然不是好人。剪头发?难不成关大哥是被人做法害了!? “我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看样子他不像是干好事。”李紫怡道:“我就从地上钻出来想吓吓他,人是吓跑了,但是头发好像也被他剪走了。” 坏了!毛病就出在这头发上!十有八九是无生神教干的!我咬咬牙道:“他妈的!这是我惹回来的仇家!害了关大哥!” “你有什么办法吗?”李紫怡问我道:“我知道那人去哪儿了。” “你知道!?那太好了!我豁出来命不要也得救关大哥!”我边说边心里暗自盘算,既然关大哥的病是从中有人使坏,那指望医院救人可就不见得靠谱了。眼下只有两条路,一是给海叔打电话,把老头儿叫回来主持大局,看看能不能破了法术解救关大哥。再有就是来硬的了,既然李紫怡知道那人把头发拿去哪儿了,我们也就能找到他们做法害人的地方,但是我单枪匹马去抢头发破法术未见得一定成功,实在是风险不小。 转念一想人家关大哥为了帮我,现在人都躺在医院了,我还有什么资格想风险?事到如今就算拼命也得硬着头皮上了!我暗下了决心,对李紫怡道:“我得去找他们,必须救关大哥。丫头你把他们藏身的地方告诉我吧!” 李紫怡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大哥你帮了我不少忙,你有事我也不能看着,我带你去吧。” 我想想也行,这要是没人带路,找地方还得找上半天,岂不是耽误了大事?想罢我从包里掏出小号罗经,对李紫怡说道:“你就藏在罗经里吧,我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咱就去。我猜咱的对头恐怕是无生神教的,那帮人虽说是歪门邪道,可也不是好惹的。你记住,哪怕我被他们抓住,甚至他们想要我的命你也别管,见事不好你就自己逃吧。” 李紫怡点点头,阴风起处化一道蓝光隐于罗经之中。 我先找了趟赵院长,嘱咐他安排杂役照看关大哥,特意叮嘱千万不要让闲杂人等再进病房。出中心医院打了台车先回家,在柜子底翻出了我多年没穿过的运动服。运动服、运动鞋穿戴妥当,抬胳膊伸腿舒服自在,没有绷挂之处。 裤兜里揣了些咒枣,把藏有李紫怡的小罗经放在上衣口袋。提镇海剑在手,按照李紫怡的指点,坐上出租车直奔城东。 城东也是老城区,早年东北三省学苏俄发展重工业,各种大工厂都坐落在城东。后来九十年代企业改制,大批工人下岗,这些老工厂把地卖给开发商,工人一人分了个一两万块钱就被打发回家。 虽说城东现在也是高楼林立,但说到底是当年下岗工人的居住地,新小区无法掩盖老工厂破败的气势,气派的高楼也赎不回下岗工人悲惨的一生。行走在城东好像空气中都是满满的怨恨,和城南新城区富人聚集地的纸醉金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一片别墅前下了车,这里原来是一大片苗圃,但种花种草哪有卖地盖楼来得赚钱?前些年开发商推平了苗圃,把这块地规划成了别墅小区。 可开发商万万没想到,人家有钱人爱扎堆,放着城南灯红酒绿的地方不住,谁来买这下岗职工聚集地的别墅?一大片别墅差点砸在手里。虽说后来也算是全卖出去了,但这片别墅和海边的“听涛别院”终究是天差地别。 当初和海叔去“听涛别院”,深深的被那里的富丽堂皇所震撼。但如今站在城东别墅前,放眼望去一片凄凉,偶见幽幽暗暗几点灯火,更显得鬼气森森。 正文 十九.孤军 好在这片别墅不是全封闭式管理,也没见什么保安巡逻。我按照李紫怡所指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还没走出太远,只听李紫怡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是这里。” 眼前是一圈不太高的红色围墙,围墙上稀稀疏疏的有两三道铁丝网。我心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他墙里到底是什么人,我既然到了这里,不把关大哥的头发抢回来就不能罢休!想罢我把镇海剑背在身后,两手抓住墙头胳膊一撑抬腿就骑上了围墙。歪着身子用袖子垫手扒开铁丝网,顺着围墙溜进了院子。 双脚着地难免“噗通”一响,我矮下身子听了听没有动静,看样子是没惊动到屋里的人。放眼四处张望,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院子,青石甬道直通在大门和三层洋房之间,甬道两边种些花花草草。洋房一楼昏昏暗暗有些灯光,二三楼却是一片漆黑。 我蹑手蹑脚的靠近洋房的窗户,生怕发出声音惊动了屋子里边的人。这一小段路我磨蹭了好半天,身子隐在窗外探头向屋里观看。这一看不要紧,惊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幽暗的灯光之下是满屋的中式家具,墙上挂着一个人的画像,也看不出供的到底是谁。香案前三人盘膝席地而坐,面对我的这人长发披肩双目紧闭一身灰白的禅装。大师兄!这人正是我在北都大酒店见过的无生神教大师兄!背对我的两个是一男一女,准是跟着大师兄的唐装俊男美女没错了。 三人中间摆放着一个低矮的小木桌,木桌上的香炉里升腾着渺渺青烟。香炉旁立一个草人,恍惚间小草人的头上插着的就是关大哥的头发。此情此景处处透着诡异,我难免一阵紧张。 静下心来暗自盘算,看样子我和关大哥算是把这无生神教惹到家了。关大哥被打伤住院人家还是不算完,偷偷弄了他一绺头发回来起坛做法想取了他的性命。上次在北都大酒店我侥幸得手,一招将那唐装少年打了个跟头。事到如今人家三对一,硬打硬拼之下我万万不是对手。为今之计也只有突下杀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趁乱抢下那稻草人转身就跑。左思右想除此之外再无良策。 我转到洋房的大门前。伸手拉了拉门把手,门是锁着的,看样子从大门进去是没戏了。大门进不去就只能走窗户,我心下默念三清祖师保佑,保佑他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要是窗户再锁死了,就只能砸玻璃破窗而入了,那样的话我奇袭的计划就完全落空。 我轻轻的用手搬动每扇窗户,摸到第三扇的时候手上感觉一松心里不由暗喜,终于找到一个没锁的了。我轻手轻脚的把窗户打开,抬腿上了窗台。牙一咬心一横脚蹬窗台身子凌空向屋里猛冲,右手挺镇海宝剑,宝剑破空之声呼啸直取大师兄,与此同时探左手去抓桌上的草人。 那大师兄耳听得声响猛睁双眼宝剑已到前胸,他“啊”的一声喊身子向旁用力一闪,宝剑“刺啦”刺破了他的袖子,在肩头上划着肉皮而过,鲜血瞬间淌了下来。还不等我左手抓到,唐装少男一把抄起草人向后退开两步。 我手腕一翻,镇海剑寒光闪烁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调转方向朝唐装少男猛刺。唐装少男赤手空拳抵挡不得,身子连连倒退。我大步上前要抢草人,后腰却中了一脚,被踢得“腾腾腾”向前跄了几步。待等我站住身子再看,那大师兄和唐装少女在前,已经护住拿稻草人的唐装少男。我心中不由得叫一声“苦”,一击不中,奇袭成空。 此时此刻我孤军深入,已成骑虎难下之势。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一声呼啸挺宝剑又杀上前去。大师兄闪身避剑探右手抓我手腕,唐装少女侧身抢前一步挥拳朝我脸上就打。 不等大师兄抓到,我右手连挥,把镇海剑耍成一个剑花,剑光闪闪他二人要是再不撤手,胳膊恐怕难保。大师兄和那少女眼看宝剑挥过大惊失色,退步闪身连连躲避。我也不管他俩,向前一步伸手朝少男手中的稻草人就抓。 那少男怎能任凭我抢草人?他一声大喝抬脚猛踢我手腕,我撤左手抡右臂以剑当刀照他脑袋就劈。还没等宝剑落下,我耳听恶风不善,余光中见大师兄抄起一把椅子,抡圆了向我砸来。 我也顾不得再抢草人,赶忙猫腰躲这椅子。大师兄用力太猛,椅子“啪嚓”一声砸在地上,木屑纷飞散了架,大师兄手中只剩下两根椅子腿。椅子是躲过去了,我右肩头却连中唐装少女两拳。一个丫头毕竟气力有限,挨她两拳也伤不了筋骨。我挥宝剑朝她虚晃一招,探手又朝唐装少男抓去。 这三人没想到大半夜的会有人破窗而入,被我一阵乱杀乱砍打乱了阵脚。三招五式一过,人家眼见进来我就我自己孤身一人,一比三他们占着绝对优势,心就稳了下来。心这一稳招式自然也稳,三人攻守连环进退有法,我单凭血气之勇自然不是人家对手。 唐装少男左躲右闪引我向前,那少女一声断喝抄起香炉向我猛砸。我手忙脚乱躲闪香炉,不成想后背中了大师兄的偷袭。这一下打得好重,我“啊呀”一声跄了几步身子向前就扑,忙伸手拄地才算没摔倒,单腿跪地回头一看大师兄手持两根椅子腿迎面杀来,闹了半天刚才我是被这椅子腿打的。 慌忙中我原地打滚避开大师兄这两棍,肋骨一疼却中了唐装少女一脚。这一脚踢得实在不轻,我单手捂着腰挣扎着正要起身,前胸“咚”的一声又挨了一下。眼见着这三人齐往上冲,猛然间屋中蓝光一闪,随凄厉的叫声李紫怡从罗经中闪电一般蹿了出来。 四个人打得正热闹,屋里突然闹鬼,别说他们三个了,连我也是吓了一跳。李紫怡化一道蓝烟在屋内左冲又撞,仿佛是一股蓝色的旋风。我趁着三人发愣之际,翻身在地上一跃而起,直奔唐装少男要夺他手中的草人。 唐装少女“啊”了一声如梦初醒,猛冲上来阻拦,被我一脚踢翻在地。那大师兄却撇下我们不管返身直奔香案。我心说这小子要干啥?难不成是要抄家伙抓李紫怡?我可不能任他得手!想罢顾不得夺草人,抬腿朝大师兄屁股就是一脚。 大师兄被我踢得重心不稳一下扑倒在香案上,法器香炉“稀里哗啦“散落一地。说时迟那时快,那道蓝烟在屋里打了个旋,尖叫声刺耳猛的从唐装少女头顶钻了进去。那唐装少女呆立原地不动,也就两三秒工夫,她一声惨叫双眼一片血红。猛上前一步夹手在唐装少男手里夺过草人,抬腿就把少男踢翻在地。 鬼上身!我心说带李紫怡来就算对了!关键时刻她上了少女的身,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李紫怡扬手将草人凌空丢了过来,我飞身接草人,顺势一脚踢在唐装少男的脸上,他被我踢得身子原地转了半个圈,“吭”了一声晕倒在地。 眼见战局逆转,我心说我来就是抢头发的,如今稻草人已经拿到,此刻不走待等何时?想罢朝李紫怡喊一声“快走!”返身就要从窗户夺路而逃。哪成想就在这时那大师兄从地上一跃而起,也不知道在地上抄起一件什么事物,口中念念有词抡圆了“咚”的一声打在唐装少女身上。 耳听得李紫怡一声尖叫,被打得一道蓝光从少女体内弹了出来,破窗而出不见了踪影。再看那唐装少女颓然倒地,大师兄嘿嘿冷笑伸手向我就抓。 头发已经到手,我又担心李紫怡挨了大师兄这一下可承受得住,哪还有心思和他恋战?我转身就跑,哪知还不等我跑到窗边,那大师兄袖子一抖,居然从袖中放出两道黑烟。 转瞬间黑烟布满整个大厅,冷气袭人鬼哭神嚎之声大作!我大吃一惊,这哪是什么黑烟?大师兄养鬼伤人,他这是放出鬼来了! 鬼气弥漫,我哪还辨得清东南西北?这大厅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鬼魂?突然间一直鬼手从黑雾中钻出,朝我脸上就抓。我闪身躲这一爪,后背一凉却被一鬼拦腰抱住!一只鬼手竟然摸到我的脸上,寒气慑人心魄,我忍不住牙关交战“嗒嗒”几声。 情急之下我单手结印口念北斗护身法道:“北斗七星,吾召汝名。凶神伏尸,土鬼潜形。八王所随所出地兵,千里谨护吾身。急急如律令。”咒罢身有金光,恶鬼退散。 后身抱住我的鬼是没了,但是屋内黑气不散,我摸索着想走到窗边。猛然间左边一阵风起,我侧身再看时已经晚了,被大师兄一棍砸在肩头。我“啊”了一声提宝剑还不等还手,只见大师兄又隐匿于黑雾之中。 还不等我想好对策,身后又中一棍,等我转回身来却哪里看得见大师兄的影子?我身处黑雾中也只好左右张望,猛见一棍又从右侧袭来,此刻我也红了眼,一声大喝抡镇海宝剑朝棍后就劈! 耳中听得晴天霹雳“咔嚓”一声,镇海剑金光四射,映得大厅中亮如白昼。刹那间黑烟消散,大师兄手里的椅子腿被这一剑劈为两段,他手持半截木棍肩头流血呆呆愣在原地。 我心说镇海祖师显灵!这宝剑又派上了用场!我也不管那大师兄,手扒窗台跳出了屋子。三步两步跑到墙边,翻身上墙一跃而下。 还不等我双脚落地,猛然间一左一右闪出两个人拳脚相加向我猛攻过来! 正文 二十.罗教 我原以为一战功成,抢得关大哥的头发大胜而归,哪成想墙外还有人埋伏?被这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身子还在半空中就脸上中拳腰间挨脚,我站立不稳“哎呀”一声一溜滚儿摔倒在地,镇海宝剑也险些脱手。 我抬头看偷袭我的两个人一人穿红色禅衣一人穿青色禅衣,和大师兄十分相像。这二人得势不让,拳脚相加又朝我猛攻。我挥镇海剑护住头顶,身子一打挺从地上蹿了起来。 别墅的大门“咯吱”一响,大师兄快似疾风在门内闪身而出。我眼见又要被三人夹击,还想捡我的便宜?哪有那好事?我挺宝剑猛杀猛砍,三两招逼退了三人,也不等他们缓过手来我转身就跑。 别墅间小路的路灯幽幽暗暗,我低头卯足劲往马路跑。心说虽然现在是后半夜了,但大马路上好歹也有些行人吧?我上了大路就真不信你们能一直追我?耳听得呼啸声起,三人从身后掩杀而至。 我不敢回头看,跑着跑着眼前就是大路。我脚步加快身子一转弯就上了大道,路灯明亮,我心里也踏实了些。哪成想此时那大师兄已经追到我的身后,他飞起一脚正中我的后背。我本来就是一个劲的朝前跑,挨上这一脚还了得?“腾腾腾”向前跄出几步“啪嚓”摔了个狗吃屎。 还不等我起身,后背又中一脚,我单手舞镇海剑向身后一挥,顺势翻身坐起。这一转脸就见眼前一个大鞋底子,大师兄一脚又朝我脸上踢来。 猛然间听得刹车声“吱嘎”一响,从身后带着疾风飞过来一件事物,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大师兄脸上。大师兄双手捂脸“哎呀”一声叫,还没等我看明白,一人从我头顶飞过,一脚蹬在大师兄前胸。大师兄向后翻了一个跟头摔坐在地。踢人的那人双脚着地落在我身前。 我这才仔细观看,只见地上一个拳头大的小白酒瓶,看来刚才就是这个酒瓶砸了大师兄。再看身前站立这人,一身三叶草运动服,身材苗条、英姿飒爽,正是少北女汉子、哪吒上身的神打少女太子妹! 我翻身站起,再往马路上看,一台出租车前面无表情站的老头儿正是海叔,车门一开,范胖子横眉立目冲到近前! 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最近我孤身一人遭遇了太多事情,穷途末路之时乍逢亲人,我激动地差点掉下眼泪。 “他妈的!”范胖子用手点指大师兄道:“你们他妈是干什么的!?我兄弟你也敢打!?活腻歪了!?” 那大师兄脸上中了海叔一酒瓶,又被太子妹踢了个跟头,岂肯善罢甘休?他牙关紧咬,晃头甩动长发就要上前。太子妹见眼前这三人非僧非道想必不是等闲之辈,双手结印右脚跺地就要请三太子下届临凡! 红衣人和青衣人也不是白给的,见太子妹这架势好像看出了门道,抢前一步拉住大师兄转身就走。大师兄不服,回头看了几眼,低声和红衣人说了些什么。那红衣人也不理他,一路拉着大师兄消失在别墅群中。 “他妈的说走就走了!?哪有那么便宜!?”范胖子一拉太子妹就要追那大师兄。 “红兵啊。”海叔上前几步摆手道:“算了算了。”又转脸问我道:“到底怎么回事啊子乾?” 听着海叔的声音我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噼里啪啦流了下来。太多事了,这些天实实在在发生了太多的事,已经超出了我能力所能承受的范围。此时此刻一肚子苦水恨不得马上向眼前的三人倾诉。 “这个没出息。”范胖子咧嘴一笑:“咋的了就哭啊?我们爷三千山万水跑去山东闹了个空去白回,我还没哭呢,你哭啥?” 太子妹歪着脑袋看着我道:“大老爷们哭啥?” 我擦擦眼泪破涕为笑,问海叔道:“你们不是去山东了吗?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怎么在这里遇见你们了?” “嗯,处理完了。”海叔点点头道:“这不是才下火车嘛,打个车回家,也没想到就遇见了你。刚才那些人是谁?到底怎么回事?” “唉。”我叹气道:“说来话长了。你们才下车,我本来不应该耽误你们回家休息,可这些天我遇见的事情太乱,今天必须从头到尾讲给你们听,海叔要不咱找个地方说话?” “行啊。”海叔点头道:“走走走,咱全上我家说去。” “海叔你家有吃的吗?”范胖子揉揉肚子道:“我看是没有吧?我都要饿死了,咱们别去你家了,去孙哥那儿吃羊肉串吧,反正他们是24小时营业。” 范胖子的提议海叔点头同意,太子妹倒不在意吃不吃东西,她一门心思的想听我讲这些天的事。我们四人上了出租车一路开到5段121号海叔的“公司”。 我想要说的这些事牵扯太多,最好别让外人听到。既然吃孙哥家东西,坐公司里吃也是一样。我拉开公司的破卷帘门,范胖子哈孙哥嘻嘻哈哈的寒暄了一阵子。没多大工夫杯盘罗列,我们四人围坐桌前。 我本来是想问海叔去山东的所遭所遇,但火烧眉毛先顾眼前,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这些天的事一五一十和他们三个讲了。 范胖子听得血脉贲张,太子妹一双大眼睛眨了又眨,海叔却是面无表情沉吟不语。 “我和无生神教的仇算是做大了。”我伸手在兜里掏出插着关大哥头发的草人对海叔说道:“这个草人怎么处理关大哥才能痊愈?还有那豆子被我暂时安排在王老板的北都住,这事还不知道如何了结。海叔,那无生神教到底是什么门道?” “是啊!”范胖子嘴里吧嗒吧嗒嚼着羊肉,含糊不清的问道:“这帮孙子折腾的这么邪乎!到底是什么根底?怎么个来路?” 海叔拿起草人端详了片刻,缓缓道:“这雕虫小技倒也没什么,咱爷们举手之间就让他邪法化于无形。要说无生神教可还的的确确有些来历,这一切还得从罗教说起。” “罗教?”我心说这又从哪冒出个罗教?罗教和这无生神教有啥关系? “聊斋志异里蒲松龄记载了一则故事,叫《罗祖》。”海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咂咂嘴道:“我先给你们讲讲这个故事吧......” 早年间山东即墨县有个叫罗祖的人,小时候家里贫穷。有一年,恰好他们姓罗的族中摊着要个人去北部边疆当兵,族人决定叫他去。 罗祖在北疆的好几年里娶了媳妇生了个儿子。队伍上的守备官待他很好。不久,守备升了官,要去陕西当参将,打算把罗祖也带了去。他把妻子和孩子托付给一位姓李的朋友照顾着,便跟守备去了陕西。一去就是三年。 有一次,罗祖听说参将想给北疆去一封信,就申请把送信的任务交给他,也好借这个机会看望久别的妻子和儿子。参将同意了。罗祖到家见妻子很健康,感到很欣慰。可是发现床底下有一双男人的鞋,心里有些怀疑,便和妻子到李姓朋友家,感谢他三年来的照顾。姓李的朋友见他回来,赶紧做菜摆酒,热情地劝他夫妇吃喝。妻子也说三年来姓李的对她照顾多么多么好,简直是个大恩人,罗祖也说了好多感谢的话。 第二天,罗祖对妻子说道:“我得替参将送信去,晚上回不来,不要等我了。”说完,骑马走了。实际上他并没有去送信,而在近处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到了夜里二三更的时候又回来了。一进门,听见妻子跟姓李的正在床上睡觉,说些无羞耻的话,他气极了,撞开门进了内室。妻子与姓李的吓坏了,在地上跪着爬到他面前,说道:“我们不是人,我们该死!”罗祖把刀抽出来,真想一刀结果了这两个狗男女,但沉思了一下,又把刀插入刀鞘,对姓李的说道;“我原来把你当人看待,你既然这样,说明你是个禽兽,杀你反而玷污了我的刀。这样吧,我的妻子和儿子你要,我的兵也由你替我当,马匹和武器都在这里,我走了!”说罢就走了。罗祖的乡邻知道了这件事,一齐告到了官府。官府便把姓李的提去,拷问。姓李的全部招供了。但除了李的供词,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没有充分的根据给他定刑。派人到处找罗祖,一点儿影子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官府便怀疑是姓李的因奸情杀了罗祖,便对姓李的及罗妻施以更重的刑罚。过了一年,这两个男女都死在狱中,官府就把罗祖的儿子送回了他的即墨老家。 又过了好久,石匣营村有个打柴的人进山,经常看见一个道人坐在一个山洞里,可从来没见他下山化过缘求过吃。消息传来,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他吃什么活着呢?就一齐给他送去吃的。有人认识这个道人不是别人,就是罗祖。送来的吃食都放满了山洞,罗祖始终也没吃一点儿。看他的意思是讨厌这么多人去看他,渐渐地,就很少有人去了。 好几年后,洞外的乱草长得像树那么高了,偶尔有人到洞内看见他仍坐在那里没动地方。又过了好久,有人见他在山上走动,待接近他时,却又没了。再回洞中找他,还在洞中坐着,衣服上往日的尘土都没变样。大家更加奇怪,又过了几天再去看,只见他的鼻梁都塌陷了,这才知道他早已坐着死了。乡邻为了纪念他,建了一座罗祖庙。每年三月来烧香的络绎不绝。他的儿子去烧香,人们都喊他小罗祖,香火钱都给了他。至今他的后代还年年去收香火钱呢。 这个故事是沂水刘宗玉对蒲松龄讲的,很详细。蒲松龄笑了笑说道:“今世诸檀越,不求为圣贤,但望成佛祖。请遍告之:若要立地成佛,须放下刀子去。” 正文 二十一.获罪 我们三个听海叔讲故事听得入迷,我连忙追问道:“海叔,聊斋里的罗祖莫非就是罗教的老祖宗?” “正是。”海叔点头道:“这罗祖名叫罗梦鸿,又称罗清,号无为居士。” 范胖子仰脖喝了杯啤酒,吧嗒吧嗒嘴道:“那罗教和无生神教又有啥关系?” “嘿嘿,这关系可不小。”海叔笑道:“罗教又称罗祖教,也叫无为教......” 原来这罗梦鸿独辟蹊径,糅合佛道儒三教,著成五部六册。罗教所习念的经卷,主要就是这五部经卷,即《苦功悟道经》、《叹世无为经》、《破邪显证钥匙经》、《正性除疑无修证自在宝经》、《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经》。其中《破邪显证钥匙经》分上下二册,其余各经为一册。 《苦功悟道经》内所云“参道工夫,单念四字阿弥陀佛,念得慢了,又怕彼国天上,无生老母,不得听闻。”,此外还反复言及“真空家乡”。宣扬人生在世充满苦难,只要加入罗教,便可在劫难降临之时受到“无生老母”拯救,免遭劫难,并且可以回归“真空家乡”,得到“永生”,不再受四生六道轮回之苦。 他这教义对于穷苦人来说实在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更何况入教之后,生活上可以有一定的保障。史载:早在明朝,便有密云人钱姓、翁姓和松江人潘姓,在杭州北新关外拱震桥一带“共兴罗教”,舍粥放米,修建罗教庵堂。一时之间入教者云集,这罗教好生兴旺。 罗教独创“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乱了神界的次序,自然不容于佛道正宗。显宗说这罗教是“彼口谈清虚而心图利养,名无为而实有为耳。人见其杂引佛经,便谓亦是正道,不知假正助邪,诳吓聋瞽。” 奈何罗教教义粗浅易懂,又颇具世俗化,一旦传播便广植人心。到得后来,罗教与白莲教分庭抗礼,成为中国民间一大教派。罗教甚至对正统佛道两教也造成了冲击,释家门人三清弟子习念“五部六册”的也大有人在。 大清朝廷不肯罗教做大,尝发明文予以剿灭。这不剿还则罢了,剿灭反而剿出了祸端。罗教在朝廷和正教的打压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衍生变换出老官斋教、一字教、大乘教、三乘教、龙华教、糍粑教、金幢教、观音教、真空教、青帮、一贯道等流派。遍及全国各地。 清乾隆十二年福建爆发老官斋起事、乾隆十八年闽浙罗教堂大拆毁、乾隆二十年湖北罗教案、乾隆三十年江西罗教案等等因教涉案之事层出不穷,由此可见罗教影响之巨大。 “他无生神教无非是用了罗教的教义罢了,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不都是罗教的吗?”海叔摇头道:“只是这无生神教的教主口气也太大了些,一张嘴就说自己是什么无生老母的儿子。嘿嘿,恐怕就算是罗教的老教主罗梦鸿在世也是不肯认他的吧?” “呸!”范胖子嚼了嚼嘴里的鸡骨头,一口吐在地上。撇嘴道:“我他妈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无非是看了几本古书,吹吹牛B就弄了个教主当。” “虽说罗教附佛附道,但说到底他总是教人向善,也不能说人家不好。”海叔咂咂嘴道:“但这无生神教打着无生老母的旗号,干得却是养小鬼放迷香的勾当,就这么看来这些人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是了。” “管他什么有生无生的!?”太子妹大眼睛一瞪道:“欺负到咱头上就是不行!明天咱们就去找他们教主说道说道!” 海叔嘿嘿一笑道:“你这丫头就是火爆的脾气,在山东闯的祸你都忘了?” 听海叔这一说,太子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拿起可乐咕咚喝了一口,不说话了。 我心说看样子太子这丫头这趟山东没白去,还惹出祸了,不知道她到底捅的什么娄子?想想现在也不是问这事的时候,还是问正经事要紧。想罢忙问海叔道:“您说他们抓那豆子是想干啥?我最近管这么多闲事惹了人家无生神教怎么办?这事咋收场?” “他们为啥抓那丫头我是想不出来。”海叔思索片刻道:“但在海边人家丫头危难之时求到你们头上了,难不成咱就袖手旁观?帮大神二神出头那是咱们爷们一起去的,咱欠人家人情就得还,别说他无生神教,就是天王老子咱也得拽下他几根胡子!” 范胖子大拇指一挑道:“海叔这话我爱听!怕他们干啥!?他们算个什么玩意!?” 海叔继续说道:“至于说你在北都坏了人家的好事,这也是王老板求你去的啊,吃谁的就得向着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看上了人家豆子,就得帮人家出头。关老弟为了你受伤,你就得想办法救治。要我说这些事子乾你都没做错!” 海叔说我看上了豆子,这次轮到我脸红了。太子妹似笑非笑的盯着我,范胖子则是哈哈大笑。我张张嘴想要解释解释,想想真是越描越黑,还是别说了。 “看这架势他们可不见得善罢甘休啊。”我挠挠脑袋问海叔道:“您老人家这一说我还都没错,没错也不行啊,人家不依不饶啊?咱怎么应对?” “和为贵,忍为高。”海叔道:“你别看你海叔说你做得对,这年头做得对就有理了吗?就谁也不怕了吗?那可不行啊小伙子。听你海叔的,咱们明天去找王老板,这事归根结底与他有点儿牵连,他买卖大人头熟,咱找他给出出主意,找个中间人给说和说和。实在不行咱打了谁了、惹了谁了,给人家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这个......”我卡巴卡巴眼睛,还不等说话,范胖子眼睛一翻道:“海叔,敢情说这么半天咱还得给他们去认错去?咱错哪了就认错啊?就他们那些王八蛋!?” “唉......”海叔摆手道:“咱打开门挣的是钱,不是气。我供孩子上学不得指着这买卖?你们小哥俩买房子娶媳妇不得指望着这买卖?与人无争低头赚钱才是正路,就算去认个错也不低气。” 太子妹这次学乖了,喝着可乐不说话。范胖子气得直晃脑袋。我心说其实海叔说的也有道理,我们靠手艺吃饭,惹了这帮人可是祸患无穷。几次交手我也都算是没吃亏,真要是三五句话认个错就能吧以前这些事掀过去,可也落得逍遥自在。 想着想着我又想起件事,苦笑一声对海叔道:“您跟那闫德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老仇家吗?那老头还真不错,那天在大坝边上多亏他帮忙了。 “哈哈,那个老东西。”海叔笑道:“我俩的事是我俩的事,毕竟都是镇海真人门里的人,他哪能看你吃亏?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往窗外一天天色都大亮了,马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便对海叔说道:“你看因为我的事,你们三个下火车都没回去休息。就按海叔说的办,咱们明天再去找王老板吧,现在解散回家睡觉你看咋样?” “成。”海叔打了个哈欠道:“就这么着吧,明天我和你去见王老板。” 我问海叔道:“那关大哥那病......” “没事了、没事了。”海叔道:“都说了那是雕虫小技,你把头发抢回来他们就没咒念了。海叔说罢站起身道:“回家、回家,红兵记得锁门。” 还不等海叔话音落地,猛然间门外刹车声响,脚步杂乱“呼啦呼啦”涌进来五六个人! 我心说这可是生意兴隆啊,一大早起的不等我们关门就有来送钱的了。还不等我招呼上前买卖,为首那人眼睛一瞪高声道:“我们是公安局和工商局联合执法!谁是陈达海!?” 海叔一愣,上前一步道:“我是陈达海,您老几位有什么事?” “什么事!?”为首的便衣警察眼睛一瞪道:“把你的营业执照拿出来!” 营业执照?我还真没想过这事,海叔有营业执照吗?只见海叔一回身还真在抽屉里拿出了营业执照递给便衣警察。便衣警察一使眼色,他身后看样子是工商干部的人伸手把执照接了过去。 便衣警察用手朝我们一指道:“你们三个是干什么的!?” 看样子这形势不妙,我心说摘出一个是一个吧。忙道:“我们哥俩是在这儿打工的,这丫头是隔壁的邻居。” 那便衣警察却不管我说些什么,上下打量打量海叔道:“走吧,你老小子跟我们回去吧!” 回去?咋的了就跟你们回去?还不等我说话,太子妹眼睛一瞪就要发作。海叔连忙伸手将太子妹拦下,朝便衣微微一笑道:“这位同志,不知道我老头子犯了什么法了你就要带我回去?” “你个老东西是明知故问吧?”便衣警察瞪眼道:“虚报注册资本、超项经营、传播封建迷信!人家工商局早查明白了!你少他妈废话!”说罢伸手掏出手铐,“咔嚓”一声铐在海叔的手腕子上。 正文 二十二.夫人 眼见着这些警察和工商局的人说得义正辞严,一大堆的专业术语更是把我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开门做个小买卖就犯了这么多罪?这他妈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太子妹眼睛一瞪就往前冲,那便衣高声喝道:“怎么的!?你想干什么!?” 我赶忙一把将她拉住。海叔朝我们使了个眼色,摇头苦笑道:“别怕、别怕,孩子们好好看着买卖,我跟他们去。” “还他妈开买卖!?想得美!”那便衣朝我大声道:“都他妈滚出去!这屋被查封了!” 警察不容分说就把我们几个人往外推,到得门外那便衣“哗啦”一声放下卷帘门,身后上来两个人,掏出封条“啪啪啪”贴在大门之上。 洗头房的李姐正赶在这当口来开门做生意,见我们呜呜渣渣这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探头小声问我道:“咋了?这些人是谁?” “没你事!这热闹不是你看的!”便衣瞪了李姐一眼,转脸对手下人道:“把人带回去!” 这些人七手八脚把海叔塞进警车,也不容我再说什么,一溜烟开走了。 自从李姐帮忙救出豆子我还没见过她,不知道那天她们是如何从豆子家脱身?我忙问李姐道:“李姐,那天你们咋从豆子家出来的?没什么麻烦吧?” “有个屁麻烦?”李姐白了我一眼道:“你家老陈头都被抓走了,你还有心思问别的?到底出啥事了?老头骗人家钱了?” “骗什么钱啊!?”范胖子气得呼呼直喘粗气,高声道:“说他们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堆,说我们犯法了!他妈的说抓人就抓人!” “你们年轻人啊......”李姐一撇嘴道:“要我说你们就是没见识,犯什么法?满天下犯法的人多了,你见他们抓了几个?他们就是那么一说......” “那老姨你说他们啥意思?”太子妹一拽李姐的胳膊道:“都啥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 李姐大拇指和食指凌空捻了捻道:“啥意思?要钱呗!你说你们小孩不懂事也就算了,老陈那么大岁数了,他还不懂这个?逢年过节的也不说给人家送点儿钱去,这不自找倒霉吗?你当你老姨这买卖光天化日的就这么开着啥事没有是为啥?还不是钱上足了?” 我心说这李姐说的恐怕在理,真要是因为这个的话还真就不用着急,给公安和工商的官儿送点儿钱去也就是了。 “往哪儿送?”范胖子眼睛一翻道:“送钱我们也得能找着门啊,给谁送啊?” 还不等李姐说话,我连忙对范胖子道:“这倒是好办,咱找王老板啊。王老板手眼通天,上回太子妹进去都是他给弄出来的。这次先托他给问明白了,咱就知道给谁送了。” 我们几个一合计也只有这条路了,要是没个能人帮着联系,我们送钱都找不着大门口。我拿出手机给王老板打了个电话,王老板一听海叔被抓了也是大吃一惊。连忙安慰我们说没事,这事包在他王胖子身上。 王老板说公安和工商的联动,恐怕不是给一个两个人送钱就能解决的事。两个部门能一起调动,弄不好这里面有人捣鬼。我现在就打电话联系,你们三个没什么事就全来北都。等你们到了我也就打听明白了,咱们爷们一起研究对策。 我一听王老板这么说心里也稳当不少,毕竟有这么大个老板帮忙,说到底他们也是关不住海叔。我就和太子妹说,妹子你先回去吧,我和你红兵大哥去北都找王老板,等海叔那边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太子妹说凭啥让我先回去?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万一有啥事我能帮上手呢?范胖子是一百二十个乐意让太子妹一起去,我捉摸着正好也去北都看看豆子,我们三人和李姐告别,范胖子开上破捷达直奔北都。 搭救海叔是当务之急,我决定先去见王老板然后再去看豆子。到了北都大酒店,我们三个人坐电梯上楼,推门就进了王老板那富丽堂皇的办公室。 进屋就见王老板正低头挠着脑袋,王老板听见门响一抬头,忙道:“啊,都来了。坐坐坐。”脸上表情却有些凝重。 我一见王老板脸色不善,莫非是海叔的事还有了麻烦?屁股刚挨上沙发就问王老板道:“王叔,海叔那事你给打听的咋样了?” 王老板咂咂嘴,叹了口气道:“这事有点为难,牵扯到了无生神教......” “他妈的!”范胖子手拍沙发扶手,怒道:“原来是那帮王八犊子搞的鬼!?” 我心里一紧,照这么说李姐是猜错了。人家不是因为没拿到好处才抓的海叔,闹了半天是因为我和无生神教的梁子。 想罢我连忙问王老板道:“细情到底是什么回事王叔?” 王老板道:“你们小哥几个也别上火,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说到底得罪这无生神教也有你王叔的份儿,我不能看你们哈哈笑。”说话间王老板点上一颗烟,猛吸了几口,又道:“这帮王八蛋还真他妈有些道行,我先是问了公安局的人,人家说是协助工商的办案抓人。工商局我找了几个熟人才打听明白,闹半天人家局长是无生神教的人,无生神教左右两位护法下的令要捉拿老陈。” “这不坏了吗!?”我一听连工商局长都是无生神教的人,这海叔可凶多吉少了。 “是啊。”范胖子咬咬牙道:“海叔落到他们手里还哪能有好?” “拼了!”太子妹唰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怒道:“咱杀到派出所把海叔救出来!” “坐下吧丫头。”王老板摆摆手道:“你自己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孩子,这不是傻话吗?到派出所抢人?” 估计太子妹自己捉摸捉摸也不是这回事,低头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王老板继续说道:“我刚才托关系总算和无生神教的大师兄搭上了话。”王老板看了看我,说道:“就是上次在咱们这儿放迷烟被你识破的那个小子。” “记得、记得。”我连连点头。心中暗道我昨天晚上还和那个王八犊子交过手,他化成灰我都认识他。 “我好话说尽,人家那头总算有了活话。”王老板颇带为难的说道:“人家说要把老陈放出来不难,得答应人家三个条件......” “三个条件?”我道:“他们倒是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三条件。哪三个条件?” 王老板伸出一个手指道:“第一条,你于子乾要在他们教众大会里给人家磕头认罪,挽回人家的名誉。” “他们有个屁名誉!”范胖子怒道:“放迷香熏人的主儿还要名誉?” “好!”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有啥资格讨价还价?我点头道:“行,我去磕头。那剩下两条呢?” “这条你能认下的话第二条也不算事,就是赔偿些经济损失。”王老板道:“人家要钱。” 听到要钱,太子妹伸手在兜里掏出一张卡放在茶几上道:“这是这阵子我跟着海叔赚的,去了花的就存了5万,王叔你看够不?” “哈哈,傻孩子。”王老板苦笑道:“人家一张嘴哪能就值这点儿钱?钱的事有我呢,不用你们管。惹人有我的份,赎人也得算上我。” 我们一有难处就得找王老板,一找王老板他就得搭钱。想想实在有些对不起人家。我连声道:“王叔,我们总麻烦您,实在不好意思。” 王老板摇头道:“不算事、不算事,这第一条第二条都好说,难就难在这第三条。” “赔礼道歉了、钱咱也认给了!他们还想干啥!?”范胖子怒道:“是不是有点儿欺人太甚了!?” “嘿嘿。”王老板道:“你说人家欺人太甚,人家还说你们横行霸道呢。说你们抢走了人家教主夫人,这第三条就是送还教主夫人!” “教主夫人!”我连连摇头道:“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连他们那狗屁教主都没见过,哪来的教主夫人!?” “谁说你没见过?”王老板用手朝门一指道:“住在这里的豆子就是人家的教主夫人!” “啊!!”听到这里我脑袋嗡了一声,豆子!?豆子是他们教主夫人!?太子妹和范胖子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不对啊!”我忙对王老板道:“豆子那丫头才二十四五岁,根本没结婚啊!怎么就成了他们教主夫人了呢!?这不扯淡吗?准是他们胡说八道!” “谁说不是呢?你带她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你的小女朋友呢。”王老板叹气道:“我刚才也是这么和人家无生神教的人说的,可是人家有人家的话说啊,他们跟我把事情说明白了我也就没啥可说的了。” 我奇道:“怎么就没啥可说的了呢?豆子咋说也成不了他们教主夫人啊?王叔你别一句一句的啊,快点儿跟我们说明白。” “唉。”王老板一拍大腿道:“你听我跟你说吧......” 正文 二十三.赔罪 “还记得上次那大师兄在咱们这儿说过的世界末日吗?”王老板道:“他不是说信了他们的教就可以去那什么真空家乡躲过一劫吗?” “记得。”我道:“海叔说了,那真空家乡是人家罗教的东西,和他们这狗屁神教没什么关系。他说去人家就让他去?” “咱爷们不信他是咱爷们的事。”王老板摇头道:“你挡不住人家教里的人信啊。人家教主说了,信教晚的、修行不够的不能直接去,他们不是还要买海岛避难吗?” “是。”我点头道:“也不知道真买假买,反正他们拿这个做由头倒是没少骗钱!” “可教里很多人心里还是没底啊,躲在岛上就能避开世界末日了?”王老板继续说道:“正在这时候人家教主公布了个好消息。” “去他妈的!”范胖子骂道:“去他妈好消息,啥消息还不是凭他一张破嘴说?都是胡编乱造!” 我朝他摆摆手,心说这时候骂人有啥用?还得听王老板的。 王老板又道:“教主说了,待等天塌地陷末日来临之时他会携四位夫人同登真空家乡。” “四个媳妇!?”我奇道:“这老东西心还挺花啊!一张嘴就四个媳妇?就算他四个媳妇也不应该与豆子有关系啊,豆子才多大?” “人家教主说了,他在天上的时候由无生老母做主娶了四位仙女做夫人,共分东南西北四夫人。”王老板撇撇嘴道:“他奉命下凡拯救世人,四位夫人也都随他下界。他在凡间的原配夫人就是天上的南夫人。” 范胖子哂笑道:“闹了半天他现在的媳妇还不是他在天上的正房?” “嘿嘿,我看十有八九是这老教主见色起意,什么他妈天上的媳妇?”王老板呸了一口道:“这教主起坛做法写下了三个名字,说是他另外三个夫人。那窦梓的名字也在齐列,正是他东宫正印夫人!” “去他妈的!”听到这里我不禁怒从心头起,高声骂道:“他写个名字就是他媳妇?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要真这样的话我和范红兵就不用找女朋友了,在家写去呗,写一个娶一个,这多痛快!” “唉,谁说不是呢。”王老板道:“可你们写那是白写,人家写却真的有媳妇。他写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本就是教中的女子,还有一个是教徒的闺女。这两个女的已经兴高采烈的去给教主当媳妇去了。” 太子妹越听越生气,怒道:“她们傻吗?当女人怎么会这么不值钱?” “人家信教啊!”王老板道:“能直接在教主的保护下去真空家乡,那真可谓是买了双重保险了,人家能不高兴?” “这事一出来窦梓爸妈也挺高兴,张罗着就想把闺女送去给教主。”王老板道:“可窦梓死活不干,后来窦梓妈寻死上吊好说歹说算是劝动了窦梓,就拜托两位旗主把她送去给教主,谁成想半路被你们搅了局......” 得,听王老板这么一说,前前后后围绕豆子发生的这些事我算是一下子都想明白了。豆子爸妈是忠实教徒,人家教主看上他家闺女是抬举他家了,闺女还能直接去真空家乡,人家自然是求之不得。我们救下了豆子,豆子一直不说因为什么和无生神教有冲突这也是情理之中,这事咋说啊?太难以启齿了。 我心说海叔是一定要救。人家老头和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教我手艺带我赚钱这些都不说,单说大忙小忙都帮了我多少?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得把老头救下来。但是为了救海叔就真的能把豆子搭里面?那我也太不是人了!再说我是我豆子是豆子啊,我说把人家送回去就送回去?那不是绑架吗? 再说了,豆子挺好个丫头,我自己还想留着当女朋友呢!凭啥白白送给一个糟老头子!?想罢我下定了决心,对王老板道:“王叔,您操心费力为我们打听海叔的事我们万分感谢。赔礼我去,钱咱们也认给。我于子乾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救出海叔,但是让我交出豆子那却是万万不能!” “嗯。”王老板点点头道:“你小子是有骨气的汉子,你这么说也在我意料之中。其实我刚才就为这事在想办法,想来想去除了耍赖也没别的办法了。” “耍赖?”范胖子问道:“三个条件咱答应俩,剩下的那个咱就说死活不答应?” “那么说可不行,你说我就是不还你媳妇!人家还能还你海叔吗?”王老板道:“咱就说窦梓是两条腿的大活人,咱上哪儿看得住?人家丫头去哪儿了咱又怎么知道?豆子早就自己走了,我们拿什么交给你们?” 我一愣道:“豆子走了!?” “她能上哪儿去?”王老板瞪眼道:“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你咋还信了?豆子好好的在我这里住着呢。咱就跟他们来了瞪眼不认账!只是后续有些麻烦,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豆子就住在我这儿......” 我捉摸着王老板这个主意恐怕真就是唯一的办法了,海叔在人家手里攥着,总不能去公安局硬抢吧?让老头出来就得人家无生神教的教主点头。这人怕见面树怕扒皮,我们钱拿去了,错了认了,她还非找我们要媳妇?有本事自己找去呗。 “真窝囊!”范胖子听说得去赔钱认错心里是一百八十个不乐意,问道:“王叔,咱非得这么整?没别的办法了?” 王老板摇头道:“工商局长是人家的教徒,这事我光找公安局长都没用。现在看来只此一途别无他法。” “行,就这么办了!”我对王老板说道:“王叔,那就再麻烦您给联系一下,看看我们什么时候过去认罪赎人?” “其实我早就替你们做主了,地方也给你问好了。”王老板道:“认罪是必须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他们教明天要在飞碟大厦的顶层办一个授课大会,教主也在场。爱咋咋地吧!明天我陪你们走一趟!无论如何这事得办的圆满,把老陈弄出来!” 王老板是真讲究!为了海叔出人出钱出力。我们三个连声道谢,和王老板约好明天上午在北都集合,一起去飞碟大厦。 都说好了我们就起身告辞,王老板也起来送我们出去。走到门口一推门,我不禁一愣,眼见一个女孩站在门外。 这女孩黑色高跟皮鞋、黑色紧身裤、巴宝莉的灰色风衣,手里拿着一条巴宝莉的格子围巾,冷艳之气逼人,华贵中不失干练。豆子!?豆子怎么来了?她穿着睡衣和我跑出来的,哪来的这么多名牌时装?我忙问道:“豆子,你怎么来了?你自己买的衣服?” “我......”豆子脸一红,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哪有钱买这么贵的衣服?都是王叔叫人给买的,还给我买了个手机。”说着在兜里掏出iphone朝我比了比道:“拿了王叔这么多东西实在不好意思,我是来谢谢王叔的。” 我回头对王老板道:“王叔这可咋好意思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人都住你这儿了,还叫你这么破费。这得花你多少钱啊?” “哈哈,你小子,跟你王叔还说这些干啥?得了,不耽误你们说话了,明天记得准时来。”王老板说完转身进屋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我暗想不知道豆子是啥时候来的?刚才我们说的那些话她听到没听到?算了,管她听到没听到,她不说我就当不知道。想罢我就问豆子道:“我本来说今天来找你,结果有点儿事耽误了。怎么样?住的还习惯?” 太子妹听说我和豆子的事,但是没见过豆子本人。这次一件眼前的女孩就是豆子,围着豆子上一眼下一眼看来看去。豆子被看得略微有些不自在,低头道:“住得挺好,只是你有时间要和王老板说说,可不能这么花钱了,我哪配穿这么贵的衣服?” 我一伸手把太子妹扒拉到一边,范胖子十分不乐意的瞪了我一眼。我笑笑对豆子说道:“嗯,我明天和他说。其实也没事,王叔钱多,不差万八千的衣服钱。” 豆子低声道:“你们找王叔有什么事?我帮得上忙吗?” 我心想海叔的正事要紧,既然豆子没听到我就更别说了,省得她心里再惦记。范胖子和太子妹在身边,我也没必要带着这二位愣头青再去豆子房间了。“小事小事,你不用管了。”我边说边拉着豆子进了电梯,范胖子和太子妹也跟了进来。“明天我们还得处理点儿事,你先住着别着急,等都利索了我再来看你。” 转过天来我们三个找上王老板,王老板亲自开车,就来到了飞碟大厦。飞碟大厦是大家的俗称,人家其实也是个宾馆。这宾馆建在火车站前,可也有些年头了。早年不知道哪位高人,领先潮流设计了这么个房子。二十多层的大楼,顶上顶着个飞碟形状的超级大厅,大厅周围是一圈落地玻璃窗。前些年这飞碟大厦着实威风,婚丧嫁娶开会聚餐都要到这个大飞碟里。这些年城南大酒店纷纷拔地而起,这里就多多少少有些冷清了。 我们四个下了车,放眼望去停车场里满满登登停着各种高档汽车,人流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涌进大厦。看样子这无生神教还真是势力了得啊,我心中不免打鼓,今天的事能顺利吗? 正文 二十四.教主 我们一行四人走进大厦,周围擦身而过的人大都身着蓝黑唐装,看样子都是来听法学道的教徒。站在电梯里我暗自捉摸,要说海叔的本事可是不小,可人家老头本本分分抓鬼赚钱。虽说有时也耍点儿小手段,但和这坑蒙拐骗的无生神教可是不能同日而语。这教主靠着所谓的世界末日蒙人,别说钱了,媳妇都骗到手好几个。真要是到了他说的时候没有末日呢?不知道他如何收场。 电梯门一开,眼前正是圆形大厅。大厅四周环绕着玻璃落地窗,阳光透窗而过,照得整个大厅明亮异常。大厅里密密麻麻坐着足有二三百人,放眼望去正东方玻璃窗前高搭法台,法台铺盖黄色锦缎描龙绣凤。法台之上是一个红色大蒲团,蒲团上赤脚盘腿端坐一人。这人最多五十岁年纪,白白净净微微有些发胖。身穿雪白色的麻布禅衣,一头短发干净利索,两手结印双目微闭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心说这人难不成就是无生神教的教主?我心里面一直认为他们的教主是个糟老头,哪成想就是眼前这样一个中年人。再往法台旁边看,一个红衣人一个青衣人立于法台两侧。他妈的!他俩不就是那天我抢关大哥头发时躲在墙外偷袭我的两个人吗!?红衣人身边还有一人,长发披肩正是放迷烟装神弄鬼的大师兄。照这样看来这红衣青衣二人在教众的地位还高于大师兄,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门道。 “兄弟是北都大酒店的王胖子!”王老板叉拳拱手高声道:“今天带着几个小辈儿前来参见老教主!给老教主赔礼请安来了!” 屋里这二三百人冷不丁听见这一嗓子,“呼啦”一下全站起来了,纷纷转头朝我们观看。我心想这王老板不愧是场面上的大生意人,办事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这一进屋就高喊赔礼道歉,场面是做足了,无生神教里子面子占了个全,事情应该会好办一些。 谁成想那蒲团之上的教主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法台旁边的青衣人“哼哼”两声冷笑,阴阳怪气的说道:“我们教主他老人家超凡入圣、与世无争,怎会认识你们这些俗人?赔礼?赔的什么礼?你这人说话真是奇怪。” 嘿嘿,这就叫捡了便宜还卖乖!我咬咬牙,心想要不是海叔在你们手里攥着,我现在跳过去就给你小子来几拳!报那天被偷袭的仇! “哈哈。”王老板气定神闲朗声一笑道:“老教主是世外高人,自然不认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说罢朝我一指道:“都怪我这侄子不争气,给我到处惹祸,搅闹了贵教的法事,得罪了贵教的教友。今天我领着他们小哥几个认错来了!希望贵教师兄师弟大人不记小人过,和个孩子置什么气?看在我王胖子的面子上,就高抬贵手吧。” “哈哈,面子?”青衣人仰头打了个哈哈道:“你老兄还真会抬举自己,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俗话说劈竹不伤笋,光棍办事得四面见线。王老板的话说得仁至义尽,已经很低气了。谁成想这青衣人就是个混蛋王八蛋,江湖上这一套是一概不吃。 王老板一丝怒气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眉花眼笑道:“叫大兄弟见笑了,要说我这张老脸还真就值几个钱。”他边说边把手中皮包的拉链拉开,上前几步“哗啦”一声将包里的东西倒在一张桌子上,赔笑道:“听说贵教老教主要寻一处世外桃源,好带着教众兄弟前去修仙得道。奈何兄弟只做些小生意,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区区二十万就算兄弟为贵教尽一些绵薄之力吧。” “嗯。”红衣人微微点了点头。那青衣人却一撇嘴道:“原来王大老板的面子只值二十万。我家老教主买海岛那是为了救护万物生灵,你不管尽多大的力都是在积德行善帮自己,和无生神教可扯不上关系。” “好说、好说。”王老板又拱了拱手道:“不管帮谁,总之兄弟尽了这份儿善心也就是了。” 二十万呐!这二十万要是再加点儿在我们本地都能买个小一室的房子了!王老板为救海叔可真是下了血本。但这青衣人红衣人两头烂蒜可实在不是东西!收了钱还不承认是自己收的! 我正在胡思乱想,只听那大师兄咳嗽一声,拱手对青衣人红衣人道:“左护法、右护法,我要和大家说两句。”闹了半天那红衣人是什么左护法,青衣人是右护法。 两位护法点了点头,那大师兄上前一步高声道:“诸位师弟师妹,眼前的事大家可能还没听明白,我现在就给大家讲讲。” 我回头看看范胖子和太子妹,这二位一脸的苦大仇深,估计也是被那俩护法说的话气得半死。我心说这大师兄还要说啥?钱也给了,错了认了,还想咋的? “在师傅他老人家的教导下,我教众修心养性与世无争。”大师兄声音抑扬顿挫,继续说道:“修成正道难免历经磨难,师傅他老人家也常说,在咱们修行的过程中难免有些邪魔外道前来搅闹。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妒忌!邪魔外道永远修不成正果,他们就妒忌我们这些修正道的人。大家看,眼前这几个鼠辈便是邪魔外道了!” 这二三百教众一听我们这几个人居然就是邪魔外道,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师兄这番话差点儿把我气乐了,哈哈,折腾这么半天我们还成了邪魔外道了?你们放迷烟骗媳妇的是正道修行? “第一宗罪!这些鼠辈乱我法会,搅闹经场,使一些本心向善的人无法加入本教!”大师兄慷慨陈词道:“第二宗罪,他们勾结我教叛徒,偷袭詹顾二位旗主!二位旗主舍命护教,被他们打伤了!” 这几句话一说屋子里的教徒可炸了锅,冲我们怒目而视,有些人甚至回过头来低声咒骂。范胖子抢上一步就要辩解,我连忙将他拉住。心说他们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也说不掉我身上的肉,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出了气,好把海叔放出来。 “大师兄!”王老板尴尬的朝大师兄一笑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干什么?我们今天是来赔罪的,老教主肯原谅我们,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别说了、别说了......” 那大师兄哪有空儿理王老板?嘴一撇继续说道:“我教中师弟老窦有个闺女,这丫头潜心学法一心向着本教,师傅他老人家开天眼洞察宇宙,原来老窦的闺女竟然是西天仙女转世,在天上时是无生老母钦点的教主东夫人!” 这些教众听到这里又骚动了起来,有几个年轻女子和上了岁数的大妈艳羡之情见于言表,看样子对豆子实在是羡慕嫉妒恨。 “哪成想!哪成想就是这个人!”大师兄向我一指,声嘶力竭的吼道:“就是他!居然潜进老窦的家!抢走了人家闺女!恶人啊!这就是他们的第三宗罪了!” 我一听这就算完了,要是事情真是像大师兄这么说的,我到真是罪大恶极。这里面还有绑票!人家没报警就算便宜我了!草了!真他妈会胡说八道!可心里这样想嘴上还不能说,咬咬牙继续忍着。 大师兄一脸憋尿的表情,手指我说道:“你惹了我,我不来怪你。你打伤詹顾二位旗主,自有人找你算账!可你抢走我教中良家女子!真是十恶不赦!现在你就把人交出来吧!” “大师兄这话说得可有点儿不在理了。”还不等我说话,王老板就抢着说道:“我侄子和那豆子本来就认识,豆子自己在家跑出来哪能怪到我侄子身上?再说人家丫头有两条腿,我们也不知道人家去哪儿了,怎么交啊?你这话传出去我侄子岂不成了绑票的了?那是要坐牢的,不能乱说啊。” “哈哈。”大师兄打了个哈哈道:“照你这么说,这人你们是压根就没打算交喽?” “不是不交啊,是没得交啊。”王老板道:“我们爷几个今天来是诚心诚意的赔礼道歉,有些事情也得解释清楚......” 还不等王老板说完,只见大师兄脸色一变,吼道:“不交人还说什么!?都给我轰出去!” 大师兄一声令下,“呼啦”就冲过来十几名教徒,推的推踹的踹就把我们往电梯里挤。那王老板是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哪是三两个人推得动的?要说人家王老板在本市也是商界的一号人物,和达官显贵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情。今天低声下气陪我们来道歉认错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哪成想还遭到了这样的待遇? 三推两推王老板也翻了脸,隔着人墙朝大师兄怒道:“我们爷几个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怎么样?”说完双臂一挥,两个教众被他抡的站立不稳,“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还不等王老板反应过来,那大师兄快如疾风,“噌”的一声蹿到近前。也不知他手里什么东西一晃,直接拍在王老板脸上。眼见一道白烟升腾,王老板脸上又中了大师兄两拳,吭都没吭出一声,“噗通”摔倒在地。这二百多斤的大块头砸在地上,地板忽悠震了一下。 猛然间太子妹一声断喝,双眉倒立杏眼圆睁。只见她身似游龙拳走流星,转瞬之间打倒身边四五个人。当胸一脚将大师兄径直踢了出去,太子妹借这一踢之力飞身踩过两个教众的头顶,身子凌空抡拳直取法台上高坐的神教教主! 正文 二十五.玉殒 眨眼之间王老板受伤倒地,太子妹暴走发难,事态急转直下。 眼见太子妹凌空一拳直逼法台,那左护法一声大喝,伸手抄起一张花梨木的椅子掼向空中猛砸太子妹。太子妹撤拳抬脚“咔嚓”一声将椅子踢了个粉碎,但受这一阻,身子随即下落,奇袭教主一击成空。 还不等太子妹落地,右护法两臂猛抡,一招双凤贯耳两拳夹击太子妹的软肋。太子妹身子下落凌空没有依凭,眼瞅着双拳就要打中,她身子匪夷所思的猛向后倒闪开了杀手。右护法本以为一击得手,哪成想这丫头凌空还能躲闪?再想收拳已经来不及了,他左右两拳相交,自己打自己,实实在在打得“啪”了一声。还不容他喊疼,太子妹借向后倒地之势右腿挂风直踢右护法的下巴,耳听“哐”的一声,右护法口喷鲜血仰面倒地昏迷不醒。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待等满屋子人反应过来右护法已经倒地。无生神教众教徒这一下可炸了锅,十几名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在怒吼声中直扑太子妹。 大师兄刚才被太子妹当胸一脚踢倒,这会儿龇牙咧嘴双手撑地要站起身子。范胖子眼见太子妹被围,不由得怒火中烧。大踏步赶上前去,抬腿一脚正踢在大师兄的脸上,大师兄还不等站起就挨了这迎面一脚,“哎呀”一声双手捂脸满地翻滚,哪里还有半点在北都大酒店说法时飘飘若仙的样子。 教众如潮水般向我们涌来,不容范胖子到太子妹身边。范胖子高声怒骂双拳舞动如飞,和身边的几个教徒战在一处。可他不会武功,也没什么神打请仙的本事,全凭身子粗壮一股冲劲,一招一式哪有什么技巧可言?转身之间肩头后背连中几拳,范胖子五官移位面目狰狞,正反王八拳连使,死战不退。 范胖子和太子妹都伸了手,我心说看来今天这事算是砸锅。救得出救不出海叔也顾不得了,火烧眉毛顾眼前,咋说也不能叫自己人吃亏。想罢我胡打乱冲打退了两名教众,紧抢几步杀到范胖子近前。 太子妹一招得手,踢翻了右护法。她后背刚刚挨上地板,腰上使劲一个鲤鱼打挺在地上弹了起来,脚尖点地凝身又朝法台冲去。可眼前的形势比不得她凌空偷袭之时,无生神教教徒里三层外三层把法台护了个水泄不通,几条大汉挥拳踢腿朝太子妹猛攻,要杀到教主身边谈何容易? 只见这少北美少女身法轻盈,穿梭游走于众人之间真好似风吹浮萍。挥双拳如雨打沙滩,腿挂疾风让人阵阵心惊。无生神教虽人多势众,却也敌不过哪吒三太子这位下界的煞星。几条大汉呼号声中纷纷倒地,教众前赴后继,太子妹打退一层身边又围上一层。 我耳听恶风不善,连忙闪身躲避,眼见一人挥拳擦着我的鼻尖而过。范胖子一声怒吼抬腿踢中了打我这人的肚子,这人“啊呀”一声手捂肚子退开几步。还不等范胖子回身,后脑便被人一拳砸中,范胖子身子一晃向前跄了几步,我朝偷袭范红兵这人脸上猛击一拳。 猛然间那左护法两手一拍“咯”了一声,身子一躬双眼上翻,整个人像离弦之箭朝太子妹射了过去。太子妹不躲不闪,抬腿在身边一条大汉身上一踩,借力凌空翻身一腿迎面猛踢左护法。谁料想那左护法身在空中两手一翻,每只手里竟然各持一把三寸长的狼爪匕首,寒光闪烁就插向太子妹的大腿。 电光火石之间平地里蓝光一闪,随“当”的清脆一响,左护法右手匕首朝上直飞了出去,“咚”的一声钉在大厅的棚顶。见太子妹右手里多了一把蓝瓦瓦的花纹钢火尖枪头,她左臂一抖从袖子里顺出一根白钢短棍。手腕一翻,枪头直刺左护法,左手短棍舞得花团锦簇,攻向西面八方。 左护法一愣之间枪尖已到眼前,他猛的身子一矮在地上蜷成了一个球,“滴溜溜”乱转撞向太子妹。 我正一脚踢倒了一个教徒,范胖子双眼遍布血丝脑袋上起了青筋,横冲直撞往太子妹身边就冲。眼见这左护法身手异常,不像是正常有功夫在身的人。我脑袋里画了几个问号,难不成他也是什么东西上了身?乱战之中哪容我胡思乱想,就在这一晃神之间我肚子上中了一脚,痛彻心扉。 眼见左护法滚到近前,太子妹双脚离地腾空而起,脚尖在左护法身上一点,借力跃在半空之中。她人在空中双手一合,“咔吧”一声响,短棍和火尖枪头竟然合成一柄一米多长的短枪。太子妹双臂一较阴阳把,枪尖乱抖好似金鸡乱点头,一团寒光从空中倾泻而下。 一根明晃晃的大铁枪从天上直上直下的扎下来,谁不害怕!?无生神教众教徒“妈呀”一声喊纷纷向后躲闪,左护法四肢着地猛的一撑,身子向一旁弹开。火尖枪破空之声凄厉,“咔嚓”扎进地板,竟然深深的嵌入了半个枪头。 不等太子妹落地,左护法抢步近前探匕首向空中猛刺。太子妹单手抓着枪柄在空中用力,以枪柄为轴心竟将身子凌空悠了一圈。左护法匕首刺空,太子妹身子正好悠到他身后,一脚正中他后背。这一脚踢得好重,左护法被踢得向前飞出两三米远,“啪嚓”一声趴在地上,手中的匕首也扔了。 趁着众人一阵骚乱,范胖子三步两步抢到太子妹近前。扯脖子喊道:“妹子!你没事吧!?”那太子妹三太子上身,哪有空儿理他?她晃火尖枪分人群好似蛟龙出海,一道蓝光杀向法台之上盘膝而坐的教主。 范胖子杀红了眼,眼见太子妹直奔教主而去,他一声怒吼伸手将一张沉重的实木桌子举过头顶。怒骂道:“老子砸死你这个王八蛋!!”双臂用力向那教主掷了过去,桌子呼呼挂风飞过太子妹的头顶,眼看就要砸到教主的脸上。 那教主猛然睁开双眼,放出两道寒光令人不寒而栗。见他身子一动,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教主越过太子妹到了范胖子眼前。不等范胖子反应过来,那教主一拳已经击在他脸上。范胖子“啊”了一声向后就倒,与此同时那大木头桌子重重的砸在落地玻璃窗上。“哗啦”一声整扇玻璃墙被砸碎,碎玻璃“稀里哗啦”散落一地,北风呼号吹进大厅。 教众一拥而上,将范胖子踩在地上。我冲上前去想要将他救下,却也被乱拳打倒,两个人死命扭着我的胳膊,把我架了起来。 太子妹翻身抖火尖枪直刺教主前胸,枪尖已经快粘到衣服了,那教主的身子以非常奇怪的角度一拧,弯弯曲曲的一滑,竟然有惊无险的躲过了这一枪。太子妹一枪走空却丝毫不曾停留,扳枪头现枪攥朝教主横腰就扫。哪成想这教主就好像油侵的泥鳅,腰胯一摆闪过枪攥,滑溜溜的钻到了太子妹身后,单手握了个形状颇为怪异的拳头,猛击太子妹后脑。 不等他拳头打到,太子妹矮身后转,枪随身走,划一道银色的弧线火尖枪尖横扫教主的肚子。教主躬身连退两步,枪尖在身前打了个闪电一扫而过。 猛听得身旁一声怒吼,左护法五官移位身上冒出一道灰烟。这灰烟盘根错节游荡在左护法身前身后,他原地打滚成球,杀入战团双战太子妹。 那教主脸上似笑非笑,诡异异常,猛的从他身上也闪出一道白光,光芒四射夺人双目。一道灰烟一道白光上下翻滚,阴风阵阵把太子妹围在大厅正中。 太子妹抡火尖枪好似蛟龙乘风破浪,枪花上下翻飞在前后左右犹如织成一张大网。教主和左护法闪展腾挪尽显森森鬼气,太子妹一招一式堂堂正正,威灵显赫大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 教主身子一扭闪过铁枪,探右臂朝太子妹就打,拳到半路胳膊一弯方向调转,这一拳竟朝左侧攻来。左护法眼见他教主这一招妙到了极点,他也看出了便宜,“吱吱”两声怪叫,双手成爪蹿起来朝太子妹就挠。 太子妹火尖枪在手何惧他二人夹攻?她不躲不闪顺铁枪直刺教主。教主要是不闪,他这一拳是能打到太子妹了,但身上难免得被穿个窟窿。人家教主可也不傻,撤拳扭身避这一枪。这时候左护法的两爪才算抓到近前,太子妹转枪攥“呼”的一声猛砸左护法的脑袋。 我虽然被人架着,但眼前这一切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眼见左护法就要躲不开这一枪了,这要是大铁枪砸在脑袋上,还不得来个脑浆迸裂?太子妹这丫头不得摊上人命!?我连惊带吓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呼。 那左护法也真算是不含糊,眼见大祸临头,往后躲是躲不开了,他一咬牙身子急往前冲,脑袋是躲过了,这一枪攥实实在在拍在后背上。耳听得“啪”的一声响,左护法吭都没吭一声“噗通”摔倒,身上的灰烟被打得四散腾空而起,在空中恍恍惚惚化作一只小兽,叫声凄厉夺窗而逃。 “呸!”范胖子被几个人按着,绝对的肉烂嘴不烂。高声骂道:“什么他妈左护法!?你们看清楚了!就是个刺猬!他妈的刺猬成精附身了!” 可不是嘛!听范胖子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灰烟化作的小兽正是刺猬!护法是刺猬附身,那他们教主是啥?我脑袋里转了转就恍然大悟!教主不就是一条蛇吗!?请蛇精附身还他妈吹什么无生神教!?他充其量是个跳大神的! 我正在胡思乱想,只听电梯“叮”的一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高声喊道:“别打了!我来了!” 只见电梯门口站着一个瘦弱的女子,黑色高跟皮鞋、黑色紧身裤,碎窗吹进来的北风撩动着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巴宝莉的灰色风衣上。 “豆子!”我朝那人一看不由得喊出声来:“你......你怎么来了!?” 豆子向我望了一眼,我真真切切见她双眼红红的泛着泪光,显然是哭过了。 “于哥......”豆子声音颤抖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做你女朋友了......”豆子说完这两句,还不等我说话,头也不回快步走到大厅中间。 我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在北都和王老板说话豆子全都听见了?她来干什么?来当东夫人?她要用自己来换海叔? 太子妹不知豆子要干什么,顺火尖枪退后两步。那教主面露得色,微微一笑,转身重又登上法台,盘膝坐于红色蒲团之上。北风顺着破碎的窗户吹进来,吹得教主的白色禅衣飘飘荡荡,又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豆子走到法台之前双膝跪倒,低声道:“窦梓拜见教主,我年纪小不懂事,胡乱跑了几天,还望教主不要怪罪。” “不行啊豆子!”我高声喊道:“什么他妈狗屁教主!?他就是蛇精上身!你可不能当东夫人啊!” 那教主脸上怒气一闪,随即微微带笑,一言不发又合上了双眼。豆子回眸朝我一望,嘴唇微微颤抖到底什么都没说。只见她向前爬了几步,攀上法台依偎在教主身上。那教主伸手轻轻抚摸着豆子的长发,鼻子里竟然“哼”了一声。 “豆子!豆子你快下来!”我气得七窍生烟,怒吼道:“他们不是太子妹对手!不用你......” 还不等我说完,只见豆子双臂环着教主身子,猛的两脚蹬住法台,全身用力双紧手抱住教主向窗外就推。那教主正志得意满,哪料想豆子会来这么一手?“啊”了一声还没等反应过来身子已到窗边。太子妹双脚点地,纵身探手臂要拉住豆子。可终究晚了一步,豆子和教主同时坠下楼去。 三天后,山坡上。 海叔把香案上的法器一一摆好,范胖子抓一把纸钱扬在空中。我身穿道袍手持镇海宝剑,眼望山下豆子的灵车缓缓而过。一篇《救苦诰》念罢忍不住泪水迎风飘洒,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本卷终 喋血强拆,誓保家园。女真执锐,八旗披甲。请继续关注第四卷《八旗》。 正文 番外1925(免费) 第一次直奉战争后,奉军内部逐渐形成了“老派”、“新派”。老派是奉军中的实力派,绝大多数都是和张作霖一起出道的结拜兄弟,成员有张作相、张景惠、汤玉麟、孙烈臣、吴俊生,这些人在奉军中都担任军政要职。 新派分为“士官”派和“陆大”派,都是军校出身的人,“士官”派大多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以杨宇霆为首脑,成员有姜登选、韩麟春、于珍、常阴槐、王树常、于国翰、邢士廉等人,这些人对杨宇霆甚为依赖,视杨为“智囊”、“精神领袖”。 “陆大”派大多毕业于中国陆军大学和保定军官学校,以郭松龄为首。张学良虽不是陆大派的首领,但对陆大派最为赏识和拔擢,陆大派成员多是担任师长、旅长等职。 第二次直奉战争后,奉系内部发生了激烈的地盘之争。张作霖原先预定由姜登选去接江苏,郭松龄去接安徽。不料杨宇霆也想要个地盘,结果杨去了江苏,把姜登选挤到了安徽,郭松龄则落了空。郭松龄在此次直奉战争中功高而未获赏,心中极为不满。 原本就不和的陆大派领袖郭松龄和士官派首领杨宇霆至此彻底闹翻,针锋相对寸土不让,已成水火不容之势。 1925年11月21日晚,郭松龄发出讨伐张作霖、杨宇霆的通电,提出三大主张:一是反对内战,主张和平;二是要求祸国媚日的张作霖下野,惩办主战罪魁杨宇霆;三是拥护张学良为首领,改革东三省。 郭松龄于滦南倒戈反奉,姜登选乘车赴奉经滦州车站,欲与郭面谈,进城后被扣押。郭力劝姜登选合作反奉,反遭大骂。扣登选于滦城,登选历数其叛上谋友之罪,被郭下令处死,盛于薄木棺材,放置于荒野。后郭兵败,韩麟春亲自为姜登选迁坟至原籍厚葬。当开棺时,只见姜的遗骸双手绑绳已松,棺内木板遍布爪痕。原来姜登选被枪击,其实并没中要害,而是被闷死在棺中。见者无不垂泪! 郭松龄将所部整编为5个军,郭亲任总司令,原炮兵司令邹作华为参谋长,刘伟、霁云、魏益三、范浦江、刘振东任军长。11月23日,七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奉天进发,一场血战拉开帷幕。 叛军一路高歌猛进,袭破山海关,攻占锦州,兵锋直指奉天。老帅张作霖的军马大多在黑龙江,由于俄国拒绝使用中东铁路帮着运兵,远水解不了近渴,手下只有张作相的五万人马。一时间奉军被打得焦头烂额。 日本人见奉军内讧,这可是看到了便宜,分兵两路派出使节找张作霖和郭松龄谈判,狮子大开口提出了很多瓜分东三省的条件。待价而沽,你们谁给的价钱高我们大日本皇军就帮谁! 郭松龄颇具民族气节,但终归还是缺乏外交经验,对日本人提出的条件一概严词拒绝。老帅张作霖却是一代枭雄,心说你个小日本子跟我玩这套?你们还嫩点儿。白使唤傻小子谁不使唤啊?一口全盘应承了日本人的条件。至于战后翻脸不认账的事,那是后话。 日本人拿了张作霖签署的秘约如获至宝,12月14日凌晨,日本守备队奉白川司令官的命令对渡过辽河开往营口市区的马忠诚旅进行强硬阻挠,迟滞了郭军原定14日对奉军发起总攻的时间。15日,白川司令官将大石桥、辽阳、奉天、抚顺、铁岭、开原、长春等14个铁路沿线重要城镇划为禁止武装部队进入区域,禁止郭军通过。随后,又假借“护桥”、“换防”的名义,从日本国内和朝鲜紧急调入两个师团,分驻马三家、塔湾、皇姑屯一带,拱卫奉天,一旦奉军危急,便可出动。 日本人这一插手,奉军就有了喘息之机。再加上张学良命飞机投传单鼓动叛军归降,郭松龄众叛亲离兵败如山倒,携夫人韩淑秀弃大军而逃。终于在新民县外的农家菜窖里被捕,夫妻双双被枪决于老达房。终年42岁。 咱们讲的是郭松龄刚刚兵败,奉天城的大街上风尘仆仆走来一个老道。这老道大概五十几岁年纪,头扎发髻身穿黑色棉道袍,斜跨一个油渍麻花的黄布兜子,背后背一口大宝剑。看模样打扮无非是个行走江湖落魄的道人罢了。 老道走到一处大宅子前停下来脚步,抬头看这是个三进四合院坐北朝南,正房门迎门处是一面中间高两侧低并扇开的挑檐起脊,青砖磨砖对缝的大影壁,影壁正中镶嵌着一块雕有“鸿禧”二字的汉白玉。老道点点头,心说就是这里了。 大院门前站着两排奉军的士兵,一个大兵见这脏老道在门口东张西望,便迈大步走上前斜楞着眼睛说道:“看什么看!?知道这是哪儿吗?大帅府!是你个老道随便看的吗?快走!快走!” 老道微微一笑,点头道:“麻烦这位军爷给通报一声,就说故人赵镇海求见大帅。”原来这老道正是当年在浑河大坝大破日本法师救了张作霖的镇海真人。 “哈哈,好大的口气!”那大兵打了个哈哈道:“赵镇海?谁啊?没听过。我们老帅是你个老道说见就见的吗......” 还不等这大兵说完,猛然间从门房“噌”的蹿出来一个穿军装的老头。这老头胳膊抡圆了“啪”的一声就打了那大兵一个嘴巴。 那大兵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眼冒金星手捂着腮帮子看着打他的这个老头却连个屁都没敢放。 那老兵一把拉住赵镇海道:“老神仙啊!原来是老神仙来了!神仙您还记得我不?我啊,当年浑河大坝打小鬼子抢大炮就有我啊!” 镇海真人面带笑容仔细打量打量这老兵,却是想不起来。连忙道:“唉,陈年旧事了。当年打得一团乱,老道实在记不得了。还请老哥别怪罪。” “瞧您这话说的!”老兵摇着赵镇海的手,亲热的不得了。连声道:“当年我就是大帅手下的一个小兵,神仙你哪能记得?” “老哥这些年过得可好?”镇海真人问那老兵道:“现在谋的是什么差事?” “嘿嘿,托大帅和老神仙的福,好着呢!”老兵笑道:“当年我那些老弟兄都当官领兵打仗了。我这人没骨气,怕死,就求大帅给了个安生的差事。这不,给大帅看门呢。大帅府房前屋后这些兵蛋子都归我管!” “哈哈。”赵镇海朗声笑道:“宰相门前二品官!好福气!好福气!” “你看我!你看我!老糊涂了!”那老兵摇头跺脚道:“只顾着和您说我这些破事,老帅派出人去四下找您好些年了,说啥都找不到。要是知道您老来了,老帅准得高兴坏了!屈就您在我那门房坐一会儿,我这就给您通报去!”老兵说完转身就往帅府里跑。 赵镇海望着老兵的背影,回想前尘旧事感慨万千。也不去门房里坐着,他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细细打量这大帅府。心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料想当年打家劫舍的草寇山大王今日摇身一变成了堂堂的上将军。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只听大帅府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吱嘎”一声正门大开,呼呼啦啦涌出十几个人来。为首一人四十几岁年纪,头戴黑缎瓜皮小帽、一身长袍马褂、脚蹬福字千层底布鞋,不怒自威干巴巴一团精气神。正是那叱咤大江南北的海陆军大元帅、东北王张作霖。 张作霖身后有一壮年人,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一身笔挺的军装,英姿飒爽光彩照人。这军人身边则是一个模样有些猥琐的中年人,老鼠眼、八字胡,虽然也是穿绸裹缎,但看起来总是有些让人不自在。 “哈哈哈哈!”张作霖手指赵镇海朗声大笑道:“神仙啊神仙!你叫俺老张找得好苦啊!” 赵镇海打稽首道:“一别匆匆数载,大帅兵出五州名扬四海,老道听人讲起大帅,也替大帅欢喜。” “老神仙,你这么说可就是拿俺老张开心了!”张作霖一把拉住赵镇海道:“你我患难之交,当年要是没有神仙出手相救,我这颗脑袋早就搬家了。咱们老哥俩还客气个啥!?来来来,快到屋里坐!” 赵镇海被张作霖拉着一路进了大帅府,眼见这大帅府雕梁画柱富丽堂皇。有一件事却颇为奇怪,府内大树之上哩哩啰啰挂着不少五彩纸幡,房梁大门也都贴了一些黄纸的灵符。镇海真人也不便多问,随着张作霖径直来到老虎厅内。张作霖、赵镇海、壮年军人、猥琐老鼠眼分宾主落座,几个丫鬟走马灯似的摆上了茶水点心。 张作霖朝那壮年军人一指,对赵镇海道:“老神仙,这位您没见过吧?这是杨邻葛,杨老弟。” 赵镇海心说闹了半天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奉系军头杨宇霆。忙稽首道:“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久仰久仰了。” “兄弟常听大帅说起老神仙。”杨宇霆笑道:“心里一直仰慕得紧。今日能够亲眼得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说罢又朝身边那老鼠眼一指道:“这位是奉天城有名的秦大先生,这秦老哥法术高深,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老神仙和秦先生可得多亲近亲近。” 这赵镇海此次来奉天见张作霖原是有件大事要问,哪有闲心挨个人说客气话拉家常?听完杨宇霆介绍,朝秦大先生点头笑了笑,就不再理他了。 这位秦大先生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心说我给大帅府布阵做法,事成了,今天是来领赏的。这钱还一分都没拿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你这么个老杂毛!?我老秦在奉天城可说是威风八面,但是大帅找我最多也就是派台车去接。这老道什么来头?张作霖居然鸣鞭放炮大开中门亲自相迎? “老神仙。”张作霖探身道:“我老张这些年可派下去不少人找你,你放着好好的道观不待,这是去哪儿了?一晃这么多年没有音讯?” “唉。”赵镇海打了个唉声道:“想当年我才出关的时候也是年轻气盛,一心只想赚些银子修道观在关外扬名立万。过了些年我才想明白,三清门中之人理应当修心养命,我这争名逐利却是走上了邪路。这几年我孤身一人入长白山隐遁悟道,最近方才下山。” 还不等张作霖说话,那秦大先生却阴阳怪气的说道:“不知道道长在那深山老林里悟出了什么道理?这可要请教请教。” 那张作霖是什么人?性如烈火说翻脸就翻脸,怎能容别人打断他的话头?可一来这秦大先生和杨宇霆交好,是杨宇霆给介绍来的。二来张作霖自己也的确想知道这赵镇海在山里到底悟出了什么?所以虽然被这秦大先生打断了话头,却也不动声色,身子靠在椅子背上仔细听着。 赵镇海就像没听见秦大先生说话一样,微微一笑,对张作霖道:“向大帅打听打听,我那小徒弟闫显月如今在哪里混事?” “哈哈。”张作霖笑道:“显月这小子和汤玉麟是秤不离砣,一直在二虎身边呢。这不是郭小鬼儿闹事嘛,二虎带着显月在前线打仗去了。神仙放心,我老张绝对不能让你徒弟受委屈!” 张作霖话音刚落地,那秦大先生老鼠眼一瞪,怒道:“你这老道好不通情理!我好心好意问你修炼了些什么,你却连个屁都不放!怎么的!?瞧不起我是吗!?” 此时此刻屋里个人有个人的心思。秦大先生想的是大帅府的法事向来由我一人包办,这几年我赚得金山银山全靠着张大帅。这平白无故的来了个老道,看样子张大帅还对他很看重,我今天要是不能撅这老道个对头弯,恐怕以后在大帅府就没我老秦的立足之地了。 张作霖有张作霖的想法,张作霖捉摸着我跟赵镇海是老朋友了,可多年不见,谁知道这老道又多了些什么本事?正好有这姓秦的不识趣,我就任由他闹一闹,也好让镇海真人露几手叫我老张开开眼界, 杨宇霆本要出声阻止秦大先生,可眼见张大帅笑眯眯的没吱声,也不知道老帅想的是啥,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赵镇海暗自咬咬牙,心说张作霖任凭这人在眼前胡闹不加制止,难不成他知道了我的来意?不能啊!想罢老道也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秦大先生一看他出言不逊居然连张作霖也没管,这下心里更有底了。站起身来撇嘴道:“郭鬼子作乱,在下不才在大帅府摆下了神兵大阵!托大帅的洪福,如今兵戈消散叛逆授首!我这本事怎么样?你老道倒是给说说看。你在深山老林里修炼的是些什么法术?可比得上我这神兵大阵吗?” 镇海真人听完这秦大先生的所说却是满不在乎,淡淡的说道:“老道是山间的野人,风餐露宿隐遁山林无非为了磨练筋骨,哪会什么法术?秦先生放心,老道面见大帅另有要事,你的饭碗还是稳稳当当的。” “啊呀!!”这秦大先生被镇海真人两句话道破了心事,霎时间脖子通红恼羞成怒。也不管在大帅面前失礼,断喝一声:“老道太也无礼!我倒要领教领教!”说罢牙关紧咬五官移位,单手掐诀口中念咒,伸手指朝赵镇海身旁桌子上一个长方形的大木盘一指,高喊一声“起!” 这纯花梨木的大木盘平时是盛点心盘子茶杯茶碗的,着实有些分量。随秦大先生一声喊,这木盘竟然忽忽悠悠腾空而起,猛的一调头,凌空而下呼呼挂风朝镇海真人当头就砸。 好个镇海真人,面不改色心不跳是临危不乱,一动不动坐在原位。眼看着木盘离脑袋还有不到一尺远,赵镇海猛然间须发皆张,大喝一声“呔!”。凭空里“轰”的一声巨响,木盘凌空崩碎,木屑“噼里啪啦”四散炸开。 还不等众人缓过神来,赵镇海探臂膀“哗啦”一声从背后拔出宝剑,身形一动已然跃到秦大先生面前。秦大先生见事不好,忙闪身要跑,镇海真人手臂挥动白光一闪,剑柄重重的砸在他的太阳穴上。秦先生两眼一翻“咯”了一声昏倒在地。 哪知这赵镇海却不停手,宝剑一抖,屋内一道霹雳,剑尖调转直刺大帅张作霖。 杨宇霆“啊”了一声心说不好!忙要保护大帅,但他哪有赵镇海快?还没等他到得近前,大宝剑的剑尖已经抵住了老帅的咽喉。 大厅外的卫兵听见屋里“咚咚”乱响,呼噜呼噜跑进来十多个,进屋一看也都傻了眼。杨宇霆“唰”的从腰见拔出手枪,一时间不知所措。 张作霖被赵镇海这一手弄了个措不及防,身子还没离开椅子,咽喉已经被宝剑逼住。要说东北王实在是名不虚传,他双眼紧盯赵镇海,微微一笑道:“老神仙和我是过命的交情,我们老哥俩闹着玩呢,你们咋咋呼呼的干什么!?下去!都下去!” 众卫兵眼看着屋内剑拔弩张,地上还躺着一个,也不像闹着玩啊。但是大帅这么说了,也没办法,只好七手八脚架起秦大先生,转身退出大厅。杨宇霆把手枪插回腰间,满脸狐疑的盯着赵镇海。 待等卫兵走干净了,张作霖叹了口气道:“神仙,你我弟兄相交几十年,今天这是何意?” 赵镇海手挺宝剑森然道:“你我多年交情这是不假,老道今天只有一件事问你!” “好!”张作霖剑逼咽喉临危不乱,朗声道:“我老张顶天立地无愧于良心!神仙随便问!” “你卖国求荣,和日本人签秘约夹击郭松龄!”赵镇海脸色阴沉,一字一板的说道:“此事奉天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我今天要亲耳听你说说,到底是真是假!?” “哈哈哈哈!”张作霖听罢放声大笑道:“俺老张当着神仙不说假话!不错!有这事!” “好!”赵镇海咬牙道:“算我当年瞎了眼救下你这个白眼狼!今天老道知错就改,就取了你这颗人头吧!” “慢着!”杨宇霆忙道:“神仙!你得听大帅说完啊!” 赵镇海怒道:“秘约已签!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张作霖!你莫道手下兵强马壮!我赵镇海要取你性命如探囊取物!” “老神仙高风亮节实在让俺老张佩服。”张作霖缓缓道:“咱们交了这么多年,难不成神仙忘了我老张是什么人?” 赵镇海一愣,说道:“以前我当你是条响当当的汉子,现在看来无非是日本人的走狗罢了!” “嘿嘿。”张作霖笑道:“我老张是土匪啊!是胡子!他小日本子甘愿当傻小子叫老张使唤!我他妈不使唤他使唤谁!?秘约!?去他奶奶的吧!小日本子休想从我老张手里捞走一点儿好处!” “你要赖账?”赵镇海脸色略有缓和,奇道:“白纸黑字你已经给人家写到那儿了,能赖得了?” “白纸黑字?”张作霖瞅瞅杨宇霆,二人同时哈哈大笑。张作霖笑得岔了气,脖子避开剑尖“哐哐”咳嗽几声,说道:“哈哈,那秘约叫老张吃进了肚子!现在都变粪了!哈哈!哈哈......” 赵镇海听到这里怒气全消,手腕一抖“咔嚓”一声,宝剑凭空崩断三截掉在地上。老道把剑柄往地上一扔,也随着张杨二人笑了起来。 三人笑罢多时赵镇海朝张作霖打稽首道:“老道听闻大帅和日本人签订秘约,一时气撞顶梁。行事鲁莽,还望大帅不要怪罪。” 张作霖大拇指一挑道:“老张真要是卖国,就该让神仙一宝剑穿个透心凉!神仙是有骨气的人!怪罪啥?”说罢朝门外喊道:“来人吶!去后宅把我给神仙预备下的宝剑拿来!” 宝剑?什么宝剑?赵镇海瞧了瞧张作霖不明所以。张作霖道:“前些年我派下人去四处寻找神仙,想着要是找到了,连个见面礼都没有,就找人给神仙打了口宝剑。正好,今天神仙的宝剑也折损了,换上一把吧!” 没多大工夫卫兵就捧来了一口大宝剑,这宝剑的剑鞘包金挂银嵌满了各色宝石,珠光流动映人双目。赵镇海连连摆手道:“我一个山野道人,怎么能用这么名贵的东西?” 张作霖“哗啦”一声拔宝剑出鞘,屋中凭空打了一道闪电。老帅用手朝剑刃上一比道:“神仙您瞧,这镇海二字都刻好了多年了,你不用谁用?”说罢不容分说将宝剑塞进老道手中。 镇海真人推辞不过,只好将宝剑收下。在桌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咂咂嘴对张作霖道:“大帅,咱们说是说笑是笑。可是你把给日本人签的秘约就那么吃进肚子了?小鬼子岂肯善罢甘休?” “唉。”张作霖打了个唉声道:“悔不该当初不听神仙的话,都是那双喜子,就是小六子给我惹出的祸乱。他放任兵权交到郭小鬼儿手里,打了我个措手不及。不使唤日本兵怎么办?难不成眼看着奉天也丢了?日本人拿着秘约让我兑现条款,我老张把那张纸抢过来给他吃进了肚子。爱咋咋地吧!走到哪儿算哪儿!” “老神仙。”杨宇霆接过话头说道:“常听大帅说您老有通天彻地之能!现如今中原战局纷乱,咱们东北也不安生。今天神仙既然来了,何不求神问卜,给老帅算上一卦?看咱奉军的前途如何?” 赵镇海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大帅和日本人闹出这场大事,我心里也着实放不下。咱们就求神仙显灵,赐下几个字来吧!” 张作霖命人按照镇海真人的吩咐呈上笔墨纸砚,还有一壶好酒摆在桌上。镇海真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黄布口袋攥在左手,闭目默默念咒。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只见镇海真人拧眉立目,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探右手抓起酒壶将壶中酒一饮而尽,饮罢将酒壶摔于屋地当中,提起毛笔刷刷点点在宣纸上写了八个大字,字刚写完,“咔吧”一声竟将毛笔捏断。 镇海真人双目紧闭大汗淋漓,过了一会儿睁开双眼急忙从桌子上抄起宣纸仔细观看。只见纸上黑乎乎的大字张牙舞爪力透纸背,写的是“杂乱无章,扬长而去”。 注: 杨宇霆 历任奉军参谋长、东北陆军训练总监、东三省兵工厂总办,奉军第三和第四军团司令,江苏军务督办,安国军参谋总长。 1929年1月10日张学良中日本反间计,诓杨宇霆进大帅府,与黑龙江省省长常荫槐一同被枪杀于老虎厅。享年43岁。 杨宇霆死后各界纷纷致送挽联吊唁,张作霖的秘书长袁金铠挽杨宇霆“顿使精神增剧痛;欲伸哀挽措辞难。” 张学良挽杨宇霆曰“讵同西蜀偏安,总为幼常挥痛泪;凄绝东山零雨,终怜管叔误流言。” 关于“杂乱无章,扬长而去。” 早年这八个字在奉天城流传甚广,张作霖、杨宇霆以下全体军民均不解其意。待等字中深意一一应验,人们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八个字的写的是:炸烂吴张(吴俊生张作霖被炸死皇姑屯),杨常而去(杨宇霆常荫槐被张学良枪杀)。 正文 远征篇 河面上“哗啦”一响,随着水花翻滚,太子妹登云踏浪在水中一跃而出。 “妹子!”范胖子在岸边干着急可惜不识水性,扯脖子喊道:“下面有啥?” 海叔和一个胖老头忙抬头朝太子妹望去,神情甚是紧张。 太子妹也不答言,探臂膀在肩上身上取下乾坤圈,凌空借下落之势合全身之力朝水中就砸。河面翻翻滚滚,河水就像开了锅,这一圈砸在水面之上水花飞溅“啪啪”做声。太子妹钢圈不中,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虽然看不见太子妹的人,也不知道水里面到底是什么,可这一河的水打着漩涡“哗啦哗啦”响个不停。范胖子可着了急,一把拉住海叔道:“海叔!你看清楚没?下面到底是啥!?” “别慌!”海叔双眼紧盯河面,口中说道:“太子那丫头本事大,准没事!” 胖老头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咂了咂嘴自言自语道:“妈的,还真有点儿邪门......” 还不等胖老头说完,水花一翻太子妹露头张大嘴呼了口气,猛的身子一震,就像被什么东西拽住,瞬间拖回水中。 “啊!”范胖子大惊失色,叫道:“妹子!妹子!” “不好!”这次胖老头也慌了神,叫一声不好,大踏步就往河里跑。还不等他下水,水花翻腾,太子妹再次蹿出水面凌空而起。 这次可不同上次,只见太子妹脚下打着旋有一团白练似的水汽紧追太子妹凌空而上。太子妹身在空中抡乾坤圈朝那水汽就砸,谁成想那白练就像一条大蟒,竟然身子一扭避过钢圈,往太子妹身上缠来。 那太子妹也不是好惹的,怎能轻易让他缠住?她双脚在白练上一点,借力向一旁跳开。身子刚飞出去没多远,探臂膀伸钢圈朝白练身上就套。那白练在半空中打了个挺,躲过这一圈,径直又落入水中。太子妹乾坤圈在手中一晃,“噗通”一声也扎回水中。 “海叔!”范胖子忙问海叔道:“这回你可看清楚了!?” 海叔点点头,又微微摇摇头,朝那胖老头看了看,胖老头也微微点头。海叔吧嗒吧嗒嘴,伸双手卷了卷袖子道:“差不多了。老哥哥、红兵,你俩搭我一把。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活动活动,咱看看这家伙的真面目!” 胖老头迟疑道:“行吗老海?你可别逞能,要不就我上。” “唉。”海叔一摆手道:“放心吧,咋说我也比你年轻几岁,快来搭我一把。” 范红兵和胖老头双手相交,在矮处一搭,海叔踩在两个人的上手,两手扶着他俩的肩膀,一边朝河面上看嘴里一边说道:“看准点儿,不能错过时机。” 说话间河面水花又翻,海叔大喊一声:“起!”范红兵和胖头俩人双臂较劲把海叔猛向上推,海叔借力向前一跃跳在半空。与此同时那水汽化作的白练和太子妹也腾空而起,海叔在空中大喝一声,一把朱砂劈头盖脸砸中水汽白练。 那水汽被朱砂砸中,刹那间如断了线的珍珠四散崩流,水汽中露出白花花一团事物来。海叔也来不及细看,脚尖在那东西身上一点跳回岸边。老头终究年纪大了,双脚着地站立不稳,“腾腾腾”向前跄了几步,胖老头赶忙伸手将他扶住。 三个人再往水面上看可是大吃一惊。只见水面上翻翻滚滚一条五六米长、碗口粗细的白色巨蟒和太子妹战在一处,这巨蟒背后是蓝色的花纹,胸前一片褐色。说它是蟒可又不像,头顶前突出一个肉角,身有四爪呈锦缎之色闪闪发光。 “好家伙!”海叔惊诧道:“你们这儿哪来的这东西?这可少见!” “他妈的!”胖老头吐了口吐沫道:“蛟!这是蛟!” “蛟?”范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追问胖老头道:“蛟是啥玩意?” 海叔却不理他,朝河中喊道:“丫头!想办法把他弄上岸来!” 好个太子妹!水花四溅乾坤圈飞舞,在水中力敌恶蛟丝毫不惧。那白蛟身子在水中一搅,长满肉刺的尾巴挂着腥风横扫太子妹。太子妹在水中一浮一沉避开杀手,钢圈猛攻要把那白蛟逼上河岸。 海叔眼见着白蛟凶猛,心说太子这丫头虽然厉害,可要斗败这恶兽可也不太容易。我千山万水把人家丫头带到山东,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对不起老杨?想罢灵机一动,朝河中喊道:“丫头,你先上岸!看他追不追你!” 与此同时太子妹抡钢圈正好砸在白蛟的头顶,听海叔说话她双脚踩水一抹身朝岸边就游。那白蛟被砸得一声怪吼,哪肯轻易放过?他身形晃动,水中起一道水线径直朝岸边追来。 “好!”胖老头眼见白蛟要上岸,挽起袖子拉了个架势,对范红兵喊道:“胖小子!看准喽!准备动手!”海叔在兜里掏出两道灵符,双手结印口中念咒不绝。 太子妹纵身一跃已然退到岸上,眼见着那白蛟牙舞爪也追上岸来。范胖子护太子妹心切,不等海叔招呼,一声呼啸直扑白蛟。白蛟后爪一立,身子腾空而起,两只前爪迎面朝他猛抓。 海叔大叫一声“快闪开!”范胖子这才手忙脚乱朝一旁躲闪,哪成想白蛟摆尾一扫正中范红兵左胯。范胖子“哎呀”了一声一溜滚儿被凌空抽出去三四米远翻身摔倒。 那胖老头口中念咒紧赶几步一伸手要拉白蛟的尾巴,谁料白蛟尾巴一晃已经缠住他的脚踝。胖老头挥拳朝白蛟猛击,拳头还不等打到,身子一歪被白蛟拉倒在地。 海叔飞身向前,高举两道灵符要镇压白蛟,白蛟张血盆大口迎面就咬。还不等他俩分出胜负,太子妹斜刺里一乾坤圈呼呼挂风,“嘭”的一声砸在白蛟头上。白蛟被砸的原地翻了个身,尾巴在地上“啪”的一拍,泥土四溅,岸边愣是被砸出一道沟来。 “他妈的!”胖老头打了个滚在地上翻身跃起,怒骂道:“好个畜生!爷爷跟你拼了!” “老哥别急!”海叔双眼不离白蛟,摆好了架势,口中说道:“结阵!结阵!” 还不等海叔话音落地,猛然间天上“咔嚓”一道霹雷,无缘由的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再看那白蛟晃头摆尾顷刻间身子长大了三四倍,眼瞅着头上肉角“喀拉喀拉”暴涨分叉,身上便起金鳞,顷刻间分明是一尾金龙盘于四人面前。 这几人正惊得目瞪口呆,天上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那金龙口中吐水一飞冲天。于半空之中盘旋数周,几声怪吼声似蛮牛,眨眼间深入云端不见了踪影。片刻之间云消雾散,大雨也停了。 范胖子在地上爬起来嘴张得老大,半晌才缓过神来问海叔道:“这......这到底是啥玩意?咋还变成龙了?” “哈哈。”海叔打了个哈哈,对胖老头道:“白蛟化龙升天,咱老哥俩这辈子居然能有机缘看见,不易、不易。” 胖老头点点头,拍了拍范红兵的肩膀道:“大叔告诉告诉你吧。这江河之中要是有鱼群达到3600尾,就会有蛟前来为王率领。待等蛟修炼了500年,就能升天化龙了。咱爷们是赶巧了,真真的看见了蛟化龙。” “啊。”太子妹啊了一声,低头想了想又问胖老头道:“大叔,那他还会回来不?都变龙了,回来找咱报仇的话,村子里的人可就吃亏了。” 海叔微微一笑道:“这白蛟有了500年道行,正因为缺少劫难才迟迟无法升天。咱们来搅了他一下,他就算功德圆满了。谢谢咱还来不及呢,不会回来了。” 胖老头朝太子妹一呲牙道:“丫头,刚才在水底下看见啥宝贝没有?” “宝贝?”太子妹摇头道:“没有,这黑沉沉的哪有什么宝贝?” “不能!我绝不能看走眼!”胖老头看了看海叔,又对太子妹道:“咱折腾半宿了,现在天也放亮了,要不丫头你再下去看一眼?” “行!”还不等别人说话,太子妹一翻身又跳入河中。 没一会儿工夫太子妹在水里一露头,朝岸上喊道:“大叔,真的什么都没有,要不您老亲自下来看看?” 胖老头咂咂嘴道:“啥都没有?真的啥都没有?” 太子妹边往岸上走边道:“没有,我找了半天,只有一棵黑漆漆的大树埋在河底,露一半在外面,俩人合抱那么粗。别的就什么都没看见了。” “大树!?”胖老头眼睛一亮,忙问道:“黑色的木头!?你可没看错!?” “是啊。”太子妹拧了拧头发上的水道:“就是一大根黑木头。” 听罢太子妹说的话,胖老头和海叔对视一眼仰面哈哈大笑。 这一笑把范胖子和太子妹都笑懵了。范胖子就说你们老哥俩别光顾着自己笑啊,到底是啥意思?那大树就是宝贝? 胖老头一跺脚,说傻小子!你当那就是跟破木头?大叔告诉你,那叫“阴沉木”,又叫“乌木”,几千年才形成的宝贝!都是埋在地底下,要不是发水能冲出来吗?你们爷仨这趟山东没白来,咱爷们发财了! 闹了半天这胖老头老家农村发水,淹了乡亲们一些房屋耕地。老爷子在老家树大根深,宗族里的亲戚不少。他一想老家受灾了说啥也得回去看看,谁成想这一回老家却在河边看出了毛病。老爷子一看这水发的奇怪,怎么看河里都有古怪,说不准是什么上古的妖兽作乱? 老头想来想去,捉摸着既然有妖兽盘踞,那左近就必有宝物。这次发水乡亲们受灾严重,经济损失不小。这要是能捞上来点儿宝贝,不是正好给大家弥补些损失吗?老爷子办事仔细,心说我自己势单力孤,别宝贝找不到再在老家门口栽个跟头,那我可也就没脸见人了,这才打电话从东北喊来了援兵。 此时此刻胖老头满脸是笑,慢声细语的对太子妹道:“丫头,你可看好了?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是啊。”太子妹点点头,一脸疑惑还是没弄明白什么叫阴沉木。 “咳。”胖老头挺直腰板咳嗽了一声,高声喊道:“二柱子!出来吧!” 只见大树后一闪身哆里哆嗦的走出来一个土头土脑的年轻人,脸色发白声音颤抖道:“爷......爷爷,我在呢。” “他妈的!”胖老头一撇嘴,嘟囔道:“看你小子这个囊包样!你要是我亲孙子我就老大的耳刮子抽你!”那年轻人不敢还嘴,陪了一个傻笑。胖老头又道:“痛快去村子把说了算的都给我喊出来,告诉他们你爷爷找到宝贝了!” 那二柱子应了一声,连滚带爬的跑回村子。也就一顿饭的工夫,呼啦呼啦的从村子跑来男女老少二三十人。 村里的老少爷们一听说找到宝贝了,乐得不得了,七嘴八舌的向胖老头询问。胖老头说我知道乡亲们遭灾了,今天咱找到宝贝了,这么一大根乌木,想来几百万是值的。咱们大家出点儿钱凑凑份子,雇点儿大机器把他捞上来,卖了钱大伙分! 大家一听乐得直蹦高,说多亏了您老了,您老是咱村的大贵人啊!老少爷们在岸边就开了个会,谁去收钱,谁去雇车雇机器都安排好。大家折腾了一小时刚要散伙,猛听得警笛声轰鸣,两辆警车风驰电掣停在近前。 车上跳下七八个警察,为首的警察说你们干什么!?起什么哄?告诉你们,河里不管挖出啥,都是国家的!和你们没关系!都散散吧! 二柱子一听可不干了!说那乌木是我爷爷找到的!是我们村的!你们谁也别想拿走!闹灾的时候你们不管,河里有东西倒成了你们的了!? 那警察听罢不由分说抡圆了胳膊“啪嚓”一声就给了二柱子一个大嘴巴。 正文 一.强拆 月光下树叶随着树枝微微摇动,送来习习清风,一扫盛夏酷暑的炎热。只听“当当当”,房顶上一阵响动。我激灵醒了过来,抄起靠在墙上的棍子就跑到了院子里。抬头往房顶上看,只见一个老头手拿铁脸盆,用擀面杖敲个不停。 范胖子一手持鬼头刀、一手拽着宋华健的脖领子几步冲到大门前,拧眉立目四下观看。院子里两条黑影闪过,王大哥王大嫂翻墙也上了房顶。 我和范胖子、宋华健对视点了点头,回身沿着墙头爬上房顶。眼前火光一亮,王大哥在一个火盆里点起了一大堆火。王大嫂伸手麻利,“啪啪啪”把几个汽油瓶子摆在身前。那老头依旧把脸盆敲得“当当”作响,没一会儿远远望见另两处房顶也亮起了火光,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从哪儿边过来的?来了多少人?”四下里一片黑漆漆的,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转身就问王大哥。 “那边!在那边呢!”王大哥朝巷口一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隐约间人头攒动,黑压压三五十人正朝我们这边涌来。 “人不少!顶住!”我扯脖子给范胖子打信号。 “他妈的!交给我了!”范胖子吐了口吐沫,晃了晃手中的大刀喊道:“砖头和汽油瓶子扔准点儿!别他妈砸着我!” “他们......他们来了多少人?”宋华健手提一把菜刀,哆哆嗦嗦回头朝房顶上看。 眼见形势紧张,我怒道:“少废话!堵住门别叫他们进来!” 说话间那群人已经到了门前,他们有的手持棍棒、有的倒提锹镐,不由分说朝大门就砸。大门好歹也是铁做的,一时半会儿还砸不开。范胖子在门里双手握刀拉好了架势,一旦破门,也好劈头就砍。 我和王大哥拿起房顶上预备好的砖头瓦块,雨点一样砸向门外众人。王大哥边砸边对王大嫂喊道:“报警!快打电话!” 王大嫂哆哆嗦嗦拿出手机,嘴里嘟囔着“报警有啥用?警察和他们都一伙的,报多少次警了?谁能管?” 门外众人被砖头砸的人仰马翻,这大门眼看着还砸不开。有一人一声怒吼手脚并用就扒上了墙头,想翻墙而入。王大哥手疾眼快,一块板砖挂着疾风“呼”的一声就撇过去了。那人刚在墙上一露头,板砖正正好好“嘭”的拍在脸上。那人“妈呀”一声在墙头翻了下去,摔得哭爹喊娘。 大门砸不开,房顶的砖头又这么密集。带头的一声喊,几十人“呼呼啦啦”退了下去。 他们不砸门了,范胖子到大门前仔细检查检查铁门,转头对房顶喊道:“咋样?我说做个好门对了吧?没问题!还能顶住!你们砖头还够不?” “够!别大意!他们还得来!看好!”我对范胖子喊罢,转脸问王大哥道:“那两家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王大哥朝远处望了望,答道:“我看那边没啥动静吧?应该是先奔咱们这边来的。唉,也不知道守不守得住......” “报警了。”王大嫂晃晃手里的手机道:“有啥用?一个警察都没见来。” “不来拉到!”王大哥怒道:“压根也没指望那些王八犊子!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老子和他们拼了!” 那敲盆的老头此刻却一声不响的抱膝坐在房顶上,点了根烟,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月亮。 “不好!”王大哥忽然惊呼一声,朝巷口一指道:“兄弟你看那是啥!?” 我放眼望去,只见一辆黄色的推土机正缓缓的朝我们开来,推土机后几十人手持棍棒又杀了回来! “妈的!”我朝范胖子叫道:“他们开推土机来了!大门要守不住!你俩小心!” “推土机!?”范胖子骂道:“我c他妈!” 也就转眼间的事,推土机已经到了门前。大铁铲一抬,“轰隆”一声尘头大起,连门带墙全被推到。砖头瓦砾飞溅,范胖子和宋华健连连后退。 那几十人仗着推土机所向披靡,“呼呼啦啦”就涌进了院子。范胖子一声怒骂,抡鬼头刀就要上前拼命。我高喝一声:“你俩退后!”范胖子和宋华健刚退后一步,房顶上两个带火的汽油瓶子凌空而下。 俗话说水火无情,这汽油瓶子燃烧弹可实实在在是举国上下抗强拆的第一利器。没有之一,是真正的第一。两个汽油瓶子一个砸在推土机上,一个砸在人群中。玻璃瓶子“啪嚓”一声摔碎,汽油过处火苗子窜起多高,一烧就是一大片。 这帮来强拆的流氓都是区政府和开发商二百块钱一天雇来的,没几个人会因为那二百块钱就拼了性命。眼见着烈焰腾空而起,那几十人一哄而散又退到巷口。开推土机的司机“啊”的一声尖叫,从驾驶室里跳出来,推土机也不要了,连滚带爬的跑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要不是眼前有这台烧着火的推土机,就静得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宋华健返身进屋弄来两盆水泼在推土机上,范胖子连滚带爬上了推土机,站在高处手持大刀,看起来威风凛凛又透着几分滑稽。 没一会儿耳听得远处警笛声轰鸣,难不成是来了警察?我和王大哥赶紧跑到房顶一头往大街上看去,果不其然,两台警车、一台救护车、一台黑色的轿车停到了大道旁边。 “来警察了!”王大嫂声音中略带喜悦:“这回他们不敢拆了吧!?” “唉......”王大哥摇摇头,打了个唉声道:“难说,他们都一伙的。” 我咂咂嘴,也摇了摇头。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不是我想看到的,这事说到头都怪范胖子,要不是这个死胖子,也不至于弄到今天这步田地。房子这事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呢?这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那时候是豆子和无生神教的教主同归于尽没多久,教主死了,无生神教也风流云散。王老板没花几个钱就把海叔捞出来了。有一天大清早的公司才开门,我就接到了宋华健的电话。宋华健说早上出门就看见区政府贴出来的告示了,咱们这一大片平房要拆迁。 拆迁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要是不拆迁我和范胖子也不买那平房啊。范胖子听到消息欢欣鼓舞,嘴里不停的叨咕着“发财了、发财了”。我心里也挺高兴,别看那太监区长不是什么好东西,买平房的事还真是借了人家的光。 我和范胖子也顾不得海叔的买卖了,开着破捷达就到了要拆迁的平房。拆迁户们三三两两的站在外面交头接耳的议论,有几个酒懵子大老爷们就在那儿咋呼,说他妈的不给我两万一米就别想拆老子房子。 我和范胖子仔细一看征收公告可傻了眼,公告里写的明明白白的,自己盖的违章建筑一分钱不给,限期拆除。院子也是一分不给,房子按照原审批面积,差不多每家四十多平米。政府按照规定免费赠送五米,给你凑够五十平方米。回迁房市里也有统一标准,有五十五米的。想要五十五米的房子,可以按照成本价3400一米补齐五平方米的钱。不想回迁的,按照评估价每家给二十万走人。 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一边唉声叹气,说这片平房住着很多三代同堂的穷人,儿子买不起房子就在他爸的小院子里自己搭一个,等到孙子长大成人再结婚就再搭一个。现在都算违章建筑了,总共就给一户五十五米的小两居室,还得给人家政府交两万。这不坑人呢吗?叫人家三代几家子人去哪住? 我就跟范胖子说,叫你小子装屁耍小聪明吧?咱要是拿了二十万走,等于还赔了好几万。要是等那五十五米的房子,他连拆迁再盖楼,五年也弄不完。这是啥买卖啊?扯淡呢不嘛?全砸。 范胖子一撇嘴,说你懂个屁!?这几个月你哥刻苦钻研法律,算是自学成才,现在能顶半个律师。他区政府说给多少就给多少?房子说扒就扒?没事!咱打官司告他!我高低多要,他不给我两套房子就休想叫老子搬走! 范胖子找了个土堆,登高一呼说咱们拆迁户得遵纪守法,依法保障自身的权益。现在我抻头,咱们写行政复议去市政府告区政府非法拆迁,大家谁跟着我!? 拆迁户们就七嘴八舌的说,就你个小样还要告区政府?吹吧!能告赢吗!?我们不告,我守在家里就是不走,现在中央有条文,不让下面胡搞,我们就不信他敢强拆!反正不给够钱我们不走就是了。 范胖子扯脖子喊了半天,一份响应他的都没有,连王千惠的爸妈和宋华健都不同意去告状。 范胖子恼羞成怒,说你们这帮人,就知道自扫门前雪,树叶掉下来你们都怕砸脑皮!你们就等着吧!不走法律程序,不折腾不闹,强拆就在眼前! 我和范胖子写了一份行政复议,主要是说区政府违反中央规定非法出售毛地,他们评估也没经过住户认可,是非法评估等等等吧,就送到了市政府的行政复议处。 哪成想行政复议送上去一晃三个月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还真别说,这三个月我们这些拆迁户还算有骨头,一家家一户户摆开肉头阵。除了周副区长的亲戚才开始拆迁就签协议走了,剩下的任你怎么上门做工作,没有一个走的。 范胖子一怒找到行政复议处,要求拿复议结果。人家复议处的人也是肉头阵一摆,说我们这儿太忙了,就这几个人忙活不开,你们别着急再等等。范胖子说不着急也不行啊,法律规定你们最晚三个月必须给结果,现在都快四个月了,你再不给我可去法院告你们了! 我和范胖子跑中级人民法院跑了七八趟,愣是没见着行政庭的人,耽误了半个月也没立上案。就在这半个月中房子那边可出了状况,区政府和开发商雇了几十个流氓,砸窗户砸门、堵锁头眼、门上泼大便、半夜放鞭炮放哀乐,没事还一人抗根棍子在平房周围示威巡逻。 这一下拆迁户们可害了怕,本来叫嚣着不给几万一米就不走的那些酒懵子也老实了,“呼啦呼啦”的追着拆迁办的人签协议,没几天这片平房的人就搬走了三分之二。 正文 二.觉罗 眼看着形势不妙,我和范胖子也乱了阵脚。商量着打听打听人家别人都是怎么签的协议?搬走的拆迁户没几个说真话的,谣言满天飞。有的说周副区长家的亲戚总共买了三户平房,人家一户换两户,得了六套房子。还有的说人家根本不要这质量不好的回迁房,拿了好几百万拆迁款就走了。 我就出主意,说实在不行咱求王老板去吧,王老板和那周副区长不是哥们吗?咱这拆迁归区里管,现在人家周副区长还代理者区长,给咱们两套房子不就人家一句话的事? 范胖子眼睛瞪得和牛眼睛一边大,说那周副区长上次让太子妹来了一个嘴巴,他养的二奶外面有人的事咱也瞒着他。你那意思咱把人家惹得还不够扎实?还想求人家?别自己找不自在了!再说了,就算人家给咱帮忙,说咱本来应该得五十五米的房子,行,给王老板面子,给你们个七十五米的。咱咋办?你就那个七十五米的就认了?不认的话岂不是把王老板装里了? 我说你死活要两户房子人家也不能给啊。范胖子说他凭啥不给?能给区长的亲戚就得给我!咱就拼了!不给房子咱就是钉子户!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签协议的住户越来越多。开发商开来了大铲车,把已经签了协议的房子拆的乱七八糟。砖头瓦块堆积如山,挡住了进出的道路,没几天水和电也被断了。 水电一断又有十来户人家挺不住了,签了拆迁协议走人。放眼看偌大一片平房还没搬走的只剩下我们八九户了。 范胖子召集这几户人家开了个会,算是订立了个攻守同盟。我们统一的要求就是不给两套楼房打死也不搬!其实宋华健早就被那些流氓吓破了胆,但是他舅舅、舅妈没走,算是有点儿主心骨,所以硬着头皮也顶了下来。 前几天晚上发生了大事,开发商趁着夜深人静突然偷袭,强拆了王大哥的房子。这一下也算给我们敲了个警钟,得24小时昼夜值班守着房子了。剩下这几户一商量,有四家房子算是在左右的街口,比较暴露,需要重点盯防。其余的房子处于这几户包围中,他们轻易也不太好拆。所以各家出人,主力人马日夜驻守外围四户,里面的留下老弱病残防御。成掎角之势,也好互相救应。 王大哥两口子没了房子,白天就去信访局上访,晚上来帮我们值班,这几户还屹立不倒的房子是他们两口子上访成功仅存的希望。就这样,我、范胖子、王大哥夫妇、宋华健、邻居老大爷就被分到了一组,临时组建了一支抗强拆大军。 今天早上范胖子说咱抗强拆十分凶险,得求神佛保佑。街东头有个小庙,咱去拜佛烧烧香吧。我说你这不扯淡吗?咱跟着海叔好歹还算是三清门里的人呢,哪有老道拜和尚的?范胖子说我管他那个呢,要是管用我还想去趟教堂呢,只要能让咱换来两套房子,中国神外国神咱全拜! 到了庙门口我俩大吃一惊,门口身穿迷彩服的工人十好几个,还停着一台推土机。要拆庙?难不成这小庙也在拆迁的范围之内? 我俩走到庙门口就被工人拦下来了,说这儿马上拆除,你们别进去了。范胖子大怒,说他妈佛爷住的地方你们也拆,真他妈是要钱不要命!也不顾人家工人的阻拦,拉着我闯进庙门来到了大殿之上。 整间大殿香烟缭绕,四五个年轻的僧人分左右垂首而立,一位身穿灰布百衲僧衣身材消瘦的僧人面朝佛像背对大门将三柱燃香恭恭敬敬的插进香炉之中。 待等那僧人转过身来我却吃惊不小,这是一位年长的老僧,慈眉善目面有菜色,他不就是那次迁坟帮我们解围的老和尚吗?就是他教了我“心不动则身不受痛”。 老僧朝我和范胖子微微一笑,转身带着几名年轻僧人走出大殿飘然离去。我刚想追上去问些什么,却被几个工人架住拉出了小庙。 推土机轰鸣,烟尘中小庙化作碎砖烂瓦,佛像金身四分五裂散落满地。我望着老僧远去的背影,想到连这样的高僧大德也难逃拆迁一劫,心中顿感凄凉。 “下来人了!车上下来人了!”王大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伸手连连朝马路边那几辆车上指去。 只见警车上下来几个警察,跟从黑色轿车上下来的人站在了一起。那些强拆的人纷纷向警车靠拢,隐约间见强拆的几个头目在和警察说话。 “你看吧!我就说了他们是一伙的!警察来了有啥用!?”王大嫂嘟囔了几句,低头对那个一直抽烟的老头道:“觉罗爷,咱们街里街坊的住着,就数您资格最老了,您倒是说句话拿个主意啊。” 这老头的房子和我们的房子紧挨着,两家房顶都是通的。我只知道老头挺倔,拆迁协议说啥也不签。大家看他年纪大了,上访抗强拆的事本没安排他值班,可老头说上岁数的人晚上睡不着,就主动承担了望风敲盆的差事。这段时间被拆迁的事弄得焦头烂额,连这老头姓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听王大嫂一说,才知道他老人家叫“觉罗爷”。 “觉罗爷?”我捅了一下王大哥,低声道:“这老爷子叫觉罗爷?” “是啊。”王大哥一挑大拇指道:“老爷子是满清八觉罗的老旗人,镶黄旗的舒舒觉罗氏。现在是没用了,这要是在大清那会儿,可也算了不起呢!” “嘿嘿。”觉罗爷在房顶上蹭了蹭掐灭了烟头。苦笑道:“想当初老皇爷二十五岁凭十三套铠甲起家,开疆扩土打下了好大一片基业。我这不肖子孙却连巴掌大一个房子都守不住。唉,我还能拿什么主意?” 说话间那群强拆的流氓簇拥着黑色轿车里下来的三四个人又缓缓朝我们逼近,警察却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远远的抱着肩膀看热闹。 周副区长!我一眼就在人群中瞅见了他。心说看样子开发商下了不小的本钱啊,竟然连副区长都搬出来督阵强拆! “房上的人听着!”周副区长身边一个戴眼镜的人高声朝我们喊道:“你们这一片是市里早就规划好了的高档综合小区!你们这么搞是影响工程进度!妨碍国家建设!你们是违法的!” “去你妈的!”范胖子站在推土机上,怒骂道:“行政复议不给回复!法院不给立案!还我们违法!?你他妈还要脸不!?” 眼镜男脸一绷,指着范胖子道:“你手上拿的啥?那叫管制刀具你知道不?别说你暴力抗法了,就这把刀就能拘留你十五天你知道不!?你痛快把刀放下!滚下来!” 范胖子大刀一挥道:“这他妈是老子的房子,我在房子里耍刀算什么携带管制刀具?老子这是正当防卫!谁他妈敢进来我就剁谁!” “你们讲点儿理行不行!?”我在房顶上喊道:“你们这拆迁犯法的地方多了!法院都不让告!现在我们保卫家园的还犯罪了!?” “你们凭什么就半夜强拆我们房子!?”王大嫂叫道:“有法院的判决书吗!?你们这么干凭的什么法律!?” “警察!!警察!”王大哥连向那群警察挥手喊道:“我们报案了!有人要拆我们房子!”那些警察听到喊声却转过脸去理也不理。 “和他们费什么话!?”周副区长大手一挥,喝道:“给我拆!” 随一声令下,三四十人“轰”的一声挥舞大棍奔院中杀来。房顶上我和王大哥夫妇手忙脚乱,砖头瓦块齐下,转眼间就砸倒了四五个。冲在前面的几个人大棍抡得上下翻飞,护着司机要夺回推土机。 宋华健手中的菜刀刚刚胡乱抡了两圈就被大棍打掉,混战中前胸中了一脚,被径直踢飞出去。范胖子连声怒吼,从推土机下跳下来抡大刀挂风挡住屋门,一时间众人近不得身前。 范胖子离了推土机,人家司机就进了驾驶室。发动机轰鸣,铁铲上下一挥直奔房子撞来。王大哥眼见大事不好,汽油瓶点火就向下砸,“砰砰”两声,推土机上和院子当中火光又起。 这次人家强拆的有了准备,早就预备好了干粉灭火器。灭火器“噗”的一喷,院子里尘头大起、白色粉末飞扬。王大嫂一个汽油瓶又撇了下来,那些人赶紧拿灭火器再喷。一时间眼前白茫茫一片。 “他妈的!反了!反了!”周副区长跳脚大吼道:“都他妈给我上!抓住这些刁民!” 众拆迁队员顾不得头顶有砖瓦、脸上有粉尘,虎吼声中又朝范胖子杀来。两三个人把喷空了的灭火器钢瓶凌空砸向范胖子,范红兵左躲右闪终究是没躲开,一个钢瓶“嘭”的砸在前胸,范胖子“哎呀”一声坐倒在地。 我连忙把手中的砖头砸向冲在前面的几个人,回手抄起一个汽油瓶也撇了下去,王大哥王大嫂板砖掷瓶也是双手不停。 眼见范胖子堪堪不敌,人家就要杀进屋中,那宋华健只会手刨脚蹬哭爹喊娘。我忙回身喊道:“觉罗爷!别看着了!快帮忙扔砖!” 谁成想老爷子把身边的铁盆一翻,在盆下露出一个黄布包裹来。老头三两下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柄颇为陈旧的一米多长带鞘的长柄钢刀和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花布。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觉罗爷把花布一抖套在了我身边的棍子上。 老爷子把棍子交在我手中,慨然道:“小伙子,替你觉罗爷撑好这杆大旗!祖宗的旗不能倒!” 正文 三.陷阵 闹了半天觉罗爷包裹里的花布竟然是一面大旗?我抬头仔细观看,只见一面黄色大旗四周镶嵌红色走云套边,大旗正中祥云缭绕,一条五爪金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晚风过处,这镶黄旗“呼呼啦啦”迎风招展,说不尽的威武雄壮! 还不等我缓过神来,眼前蓝光一闪,“哗啦”一声觉罗爷钢刀出鞘,老爷子一声大吼好似苍狼啸月,纵身一跃跳下房顶。 这可是真没想到,谁能成想觉罗爷这么大年纪的老头会身手如此矫健?只见觉罗爷身在半空脚尖在推土机上一点,钢刀举过头顶,力劈华山凌空而下杀入人群! 这时候我才看清楚老爷子手中这口大刀。还真别说,这刀我能叫上名字。钢刀足有一米多长,刀身刀柄各占一半。俗称满洲扫刀,有个学名叫满洲直背砍刀。有人说这刀是当年前锋营步兵的利器,还有人说这是后来绿营的砍刀。不管他众说纷纭,总之康熙大帝随身的佩刀也是这满洲扫刀。 拆迁队员眼见从房顶上蹦下个老头,手里明晃晃的还有一口大刀,也不免暗自胆寒,“呼啦”朝四下散开。觉罗爷钢刀空抡双脚着地,地上的尘土和灭火器的干粉被老爷子震荡得“呼”一声散在空中。烟尘中觉罗爷手持扫刀站立于院子当中,身前身后有百步的威风! “他......他妈的!”周副区长怒骂道:“看什么看!?给我上!” 在周副区长的怒骂声中,一个拆迁队员一声鬼叫双手抡大棍朝觉罗爷当头就砸。老爷子不躲不闪,挥扫刀往上相迎。耳听“咔嚓”一声,大棍被钢刀齐腰切断。觉罗爷腕子一翻,扫刀挂风,一刀背就砸在那人腰间。那人“妈呀”一声翻身倒地,满地打滚哀嚎不止。 这下宋华健看出了便宜,两步赶到近前,朝倒地那人“砰砰”就是两脚。众拆迁队员一见同伙失手,也不能看着了,五六个人抡大棍直奔觉罗爷。 觉罗爷高喊一声:“胖子!看好门!”范红兵精神为之一振,挥鬼头刀逼退几个拆迁队员。老爷子抡臂膀刀影闪烁上下翻飞与拆迁队斗在一处。 我和王大哥夫妇在房顶上投掷砖头助阵,大部分拆迁队员被打得冲不进院子。觉罗爷凭一口扫刀力敌五人,范胖子和宋华健也把三四个人挡在门外。 那推土机司机早在觉罗爷跳下房顶的时候就跑了,此刻周副区长连拉带拽想让他冲回院子再开推土机拆房子,可那司机看眼前这形势却说什么也不敢再进院子。周副区长被气得高声怒骂,院子里的吆喝声和院子外的叫骂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觉罗爷抡扫刀如同切瓜砍菜,回身之间三条大棍已经被砍为几段。但这是挡着人家拆房子,毕竟不是拼命,老爷子手下留着情了。寒光闪处大刀高举,“啪啪”几声用刀背砸倒两人。一人抡大棍拦腰横扫觉罗爷,老爷子抬腿一脚踢中那人手腕,大棍脱手直飞上天。那人手中没了兵器,转身就跑。觉罗爷紧赶两步到得近前,一刀背砍中他的后背,那人“吭”了一声向前跄了几步趴倒在地。 见觉罗爷冲锋陷阵如此神勇,我不禁想起一句老话。常言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一个满族老觉罗尚且如此英勇,却也难怪当年“辫子兵”横行天下了。 “别打了!”觉罗爷打退身边几人,把大刀往身后一背,用手点指周副区长喝道:“你们这是要房子还是要命!?当官的高房大屋我们老百姓不眼红,你们住你们的!我们老百姓住个小平房也不行吗!?非要让我们无家可归......” 哪成想不等老爷子说完,刚才被他用刀背砸倒那人在地上抓起一把土面子,凌空一把撇在觉罗爷脸上。觉罗爷万万没想到有人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眼前一阵模糊,这把夹杂着白色干粉的土面子正正好好糊了老爷子一脸。 老爷子一下就迷了眼,鼻涕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觉罗爷伸手揉眼睛,哪成想身后两人看准时机抡大棍就打,“啪啪”两声,大棍重重的砸在后背之上!老爷子“啊呀”一声向前就倒,范胖子大叫“不好!”想上前救应已经来不及了,撒土的那人在地上摸起一把铁锹,抡圆了一锹拍在觉罗爷的脸上,觉罗爷鼻口窜血仰面倒地。 “我草!”眼见觉罗爷受暗算血染当场,我气得头上青筋暴起。将大旗塞给王大哥,抄起一根大棍也纵身跳到院子当中。 我双脚着地站立不稳向前跄了几步,范胖子高声怒骂挥鬼头刀朝那撒土面子的人当头就砍。 “老家伙倒了!”周副区长乐的直蹦高,连比带划语无伦次的嘶吼道:“冲!冲!冲!给我进去!冲进去!”又朝那司机的屁股猛踹了一脚,怒道:“快他妈进去开车给我推房子!” 偷袭觉罗爷那人见范胖子眼睛都红了,忙抡铁锹招架。我斜刺里抡大棍朝他就砸,不等大棍打到,人家几十人已经冲进了院子,无数条大棍翻翻滚滚把我和范胖子围在当中。 范胖子嘴里喊出的声音都变了调,双手握住刀柄左右乱挥。我舞大棍护住他身后,房顶上王大哥夫妇怕伤到我俩,不敢再扔汽油瓶,砖头瓦块纷纷落下,专砸外围的拆迁队员。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我俩再怎么拼命,可惜没什么功夫在身,怎么打得过这几十条大棍?没几下范胖子手中鬼头刀就被大棍砸飞,前胸后背又中几棍,战乱中被人打倒在地。我回身看范胖子,就这稍一晃神左边脖子之下重重的挨了一棍。我眼前一黑,脑袋“嗡”了一声,恍惚间又有一棍朝我当头砸来。 我脖子中这一棍本就站立不稳,哪还躲得开这当头一棍?电光火石之间猛听得“啊!”的一声惨叫,眼前红光一闪、鲜血崩溅,大棍带着一条胳膊甩着血线直飞上天。 我一屁股坐倒在地,眼前站立的却是觉罗爷。只见老爷子满脸鲜血、须发皆张,持钢刀在手,牙咬得“嘎嘣嘣”直响。本来要拿棍子打我那人此刻没了右胳膊,浑身是血疼得满地翻滚。强拆,强拆终于酿成了血案。 拆迁队毕竟人多势众,虽然重伤一人见了血,可也有十来个不怕死的。怒吼声中铁锹大棍并举,直奔觉罗爷杀来。 此刻的觉罗爷就像一匹失了群的孤狼,虽然势单力孤,但还有尖牙利爪!老爷子这次是拼命了!满洲扫刀不再留情,刀起处惨叫声不绝于耳,红光闪现血肉横飞又砍倒两人! 我手捂着脖子在地上爬不起来,用尽力气喊着:“觉罗爷!觉罗爷别打了!咱房子不要了!不要了!” 老爷子双眼遍布血丝,脑袋上暴着青筋,哪还管我喊些什么?他大刀挂风“咔嚓”一声劈断了一人手中的大棍,刀尖在那人前胸“咔嗤”撕开一道口子。觉罗爷二目圆睁,怒吼道:“擒贼先擒王!”脚步飞快向前猛的一蹿,抡扫刀直奔周副区长砍去! “嘭!”枪响了!没错!是枪响了!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就像地狱深渊传来的悲鸣,呼吼着在残垣断壁见回荡。 警察开枪了!就是那些躲得远远看热闹的警察开枪了!拆迁队非法强拆的时候他们没开枪、公民的合法财产受到侵害的时候他们没开枪、我们被拆迁队围殴的时候他们没开枪,现在他们却开枪了。老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开枪了、官老爷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开枪了。枪响了,枪口对准的是老百姓。 觉罗爷中枪了、一个保卫家园的老百姓中枪了、一个只想在别人拆他家房子的时候多要几平米的老百姓中枪了、一位镶黄旗的战士中枪了。 觉罗爷的头上在月光下开放了一朵通红的花。光闪闪的花瓣从花蕾中绽出,瞬间怒放地向四面生长,形成了一个凄美的弧状,随即便突兀的破碎和凋零。 满洲扫刀从觉罗爷手中落下,我甚至能感觉得出那份依依不舍。是啊,战刀怎么会甘心离开战场?离开他生死相依的战士。我不知道这口刀陪伴了觉罗爷家几代人,也不知道它到底经历过多少次生离死别。此刻它直挺挺的插在地上,倔强的如同一名不屈的八旗勇士。 记得有人说战士站起来就是一座城,一座扼守咽喉要道的城池。即便倒下了,也会化作一座山,一座敌人无法逾越的大山。在我眼中,觉罗爷就是那座山,那座挡在敌人面前的山,那座满族发祥地的山,那座被他们视为故乡的长白山。 后来我才知道,“舒舒觉罗”中的“舒舒”就是满语中故乡的意思。舒舒觉罗就是故乡的觉罗。觉罗爷的魂魄会飘去哪里?我想他大概是回家了吧? 正文 四.依法 枪响了,觉罗爷死了。拆迁队跑了,混乱中周副区长也不知去向。 惊诧和愤怒在我头脑中冲撞,撞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变得茫然,撞得我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我们被捕了,罪名是聚众持械斗殴、袭警。 我和范胖子被拘留过,被警察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是拘留要是要判刑?事到如今我也无所谓了。我坐在警车上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一个穷人家的孩子,爹妈省吃俭用供我念了大学。毕业之后为了混口饭吃、娶个媳妇,在社会上跌跌撞撞,哪成想最后为了保护自己的房子却被“依法逮捕”了?这要是写成一篇新闻报道可怎么写呢?标题叫什么?《看一个毕业大学生如何走上犯罪道路》?《无业青年持械袭警被依法逮捕》?哈哈!可笑!真他妈可笑!这个国家就是一个笑话、这个社会就是一个笑话、我眼前这些事也是一个笑话、我自己更他妈是个天大的笑话! 哪知道事情的发展和我预料中的大相径庭。当天晚上没被捕的拆迁户把我们抗强拆的经过以及一些照得模糊不清的照片发上了微博。 要说这科学昌明可实在是狗官们的噩梦。网上有句话,叫“有图有真相”。以前无论什么事,都凭那些当官的一张嘴去说。官字两个口,人家嘴大咱嘴小,他们说什么老百姓就得信什么。可惜在自媒体时代人人都会播报,人人都可以凭借着“有图有真相”去分辨是非,那些官话的老一套早就成了昨日黄花。 副区长亲率黑社会暴力强拆!警察枪杀钉子户!拆迁户舍命保卫家园!这些震撼的标题加上拆迁队挥舞棍棒的图片,一下子就在微博上炸开了锅。 微博上有几大流派,粗略的可以分成转世党、五毛、公知。转世党就是因为发布敏感信息屡次被删除微博账号的人,这些人对这种新闻当然是最热衷的,我们的帖子最先被转世党火速转发了3000多条。 转了几千帖以后有些好事的人就开始@公知们了。其实公知也是良莠不齐,不见得都管你这强拆的破事,最终两三个公知在权衡利弊之后也出手了。公知出手非同小可,帖子的转发量直线上升到了1万。 有公知的地方必然有五毛,五毛眼见这些帖子居然转发了1万,这可不干了,急不可耐的跳出来和公知对骂。说公知们不调查清楚就乱转帖子,抹黑政府不说,还严重扰乱社会治安,有造谣和寻衅滋事的嫌疑。 此刻公知和转世党站在了一边,键盘敲得“啪啪”直响,和五毛们展开了激烈的骂战。在轰轰烈烈的骂战声中,我们的帖子被转发到了2万。 帮着洗地变成了帮忙炒热,这是五毛们始料不及的。别管微博上大伙怎么吵,这么一闹我们市领导终于顶不住了。我市政务微博@xx发布终于开了腔,承诺迅速调查还原事件真相,希望广大网友不信谣、不传谣。 这次有司办事有效率,在大家的骂声很快就公布了“真相”。说本地某派出所接到居民报警,说有不明身份的人深夜上门骚扰。警察迅速出警,到达事发现场发现有两伙人持械斗殴。警察依法制止斗殴,要控制斗殴当事人查明斗殴经过。在制止斗殴过程中有人暴力抗法,持管制刀具袭警。警察鸣枪示警无效,依法将歹徒当场击毙。 警方对斗殴者绝不姑息纵容,已查明当晚寻衅滋事者是某某房地产开发公司副总经理李某某雇佣,警方已经将李某某依法拘留,具体情况有待进一步调查。网传本市某某区周副区长亲自带队拆迁一事不实,警方将依法追究造谣者责任。 哪成想这一篇官话连篇的公告不但没起到“辟谣”的作用,反而把事情闹得更大了。网上骂声四起,这篇公告也被转了1万多次。转世党们继续追问真相,网友质疑公安局为什么把其他钉子户带走? 万般无奈,我市公安微博@平安XX也发表了声明,声明称警察在现场发现部分住户手持管制刀具,依法带回派出所询问调查,不存在所谓抓捕钉子户。 没多久公安局还专门安排记者采访了开枪的当事警察,那警察当着记者的面讲述得活灵活现口沫横飞。比比划划的说钉子户怎么袭警,他怎么依法英勇的和犯罪分子作斗争,到最后怎么万般无奈的开枪。采访他的照片成了古时候枭首传边的首级,在网上被大家当做恶人的典范传来传去。 虽然真相在官方的辟谣下彻底变成了谣言,但终归我们是被放出来了。这是互联网的功劳,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讲我们用的只是一个大型局域网,局域网还是救了我们这些钉子户。 虽说现在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幕后老板是市委书记的小舅子,但是面对网上扑面而来的舆论,他们也是骑虎难下。把周副区长摘出来了,这公司算是彻底栽到里面了。小舅子拿一个副总做挡箭牌,他自己当然是安然无恙。闹出人命了,开发公司被调查了,拆迁也暂时停止,只剩下满地的砖头瓦砾和我们那六七户残垣断壁的房子。 觉罗爷活着的时候只带一个十四五岁的孙子住,老邻居说觉罗爷的儿子儿媳妇早年遇车祸双亡,也没见过老爷子还有别的亲戚。那夜强拆闹得人仰马翻乱乱哄哄,哪成想老爷子死后他孙子就没了踪影。大家去学校也找了,去同学家也找了,还是没找到。后来在觉罗爷家里找到了一张孩子留下来的纸条,他居然自己回黑龙江老家去了。 钉子户们在范胖子的主持下开了个碰头会,房地产公司被调查,保房子暂时看来是没问题了。可是他们在这里闹出了人命,周副区长本来就是非法带队强拆,到头来官方还说人家根本没来。老爷子是为了保卫大家的房子牺牲的,我们这些邻居哪能坐视不管?再说直到现在觉罗爷的尸首也被警方扣着没还给我们,我们也得把尸首要回来给老爷子下葬啊。王大哥夫妇正好最近在上访房子被强拆的事,他们两口子就自告奋勇负责帮着觉罗爷讨尸体上访打官司。反正告一件事也是告,不差再告一个周副区长了。 当务之急还有一件事,就是必须找到觉罗爷的孙子。打人命官司没有苦主哪成?人家家里没亲人告,告状的都是一些邻居,这终究不是办法。我和范胖子决定找人的活儿我俩干了,我俩要去趟黑龙江,把觉罗爷的孙子接回来。 宋华健说他在网上学了一招,就是开车带着录像设备跟踪贪官。明天开始他就要跟着周副区长偷偷的录像,早晚录到他贪污受贿的证据。经过这场事,我们和周副区长真可说是不共戴天了,所以宋华健的提议大家都举手赞成。 最后决定出两户邻居陪着王大哥夫妇上访,宋华健跟踪周副区长录像,我和范胖子去黑龙江接人,剩下的人死守房子。安排已毕,散会后大家各忙活各的。 我和范胖子回家都收拾了一小包行李,想了想最近因为房子的事有阵子没去海叔公司了,这回远走黑龙江,好歹要跟老头告个假。我俩先到公司见了海叔,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跟老头讲了。 海叔摇头叹气,说你海叔抓鬼念咒这都没问题,可你们摊上这事我可没办法了。唉,怎么就搞成这样呢?要不咱们找王老板商量商量?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主意?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海叔话音还没等落地,破卷帘门“哗啦”一响,一个衣着光鲜的大胖子猫腰就进了公司。 “王叔。”我一看进来的正是王老板。真巧了,海叔刚说王老板他就进屋了,难不成这胖子也有法术? “唉。”王老板进得屋来高声打了个唉声道:“小子!我听说你们的事了,来看看你们。” “正好、正好。”海叔忙招呼王老板坐下,探身对王老板道:“这俩孩子闹出的事可真叫人头疼。我刚才还说让他们找你呢,王老弟这就来了。太好了,王老弟你给他们拿些主意吧。” “拿什么主意!?”还不等王老板接话,范胖子眼睛一瞪怒道:“我们和那姓周的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现在不是给几套房子的事了!不弄倒他我就不姓范!” 王老板出了口粗气,说道:“想不结仇也不行了,你们啊,唉。咋就搞成这样?我已经去和老周说了,你们闹的事差点把人家装进去,我就是想当和事老也是当不成了。” 海叔听罢咂咂嘴连连摇头。 王老板又道:“小伙子,我跟你们讲,这钱是人赚的,得先保住命才能有命赚钱。为了个房子你们咋就能豁出命去呢?莽撞啊!太莽撞了!” “王叔。”我连忙道:“这事我们出的鲁莽,我们也知道。可是现在闹出人命了,我们想回头也不行了。现在放手不干了,那岂不是对不起那些当钉子户的街坊四邻?岂不是愧对为我们牺牲了的觉罗爷?” 王老板刚要接话,我连忙又道:“王叔,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我们哥俩现在骑虎难下,只能一条道跑到黑了。这样吧,您跟海叔聊着,我们哥俩还得买票去趟黑龙江。” “你们先别走了。”王老板大手一摆道:“你们房子的事闹成这样,以你王叔的能力现在是管不了。但是我北都现在摊事了,你们想走也给我处理完再走吧。” 正文 五.栽赃 “北都摊事了?”我心说王老板这人是交朋友的人,这么长时间没少给我们帮忙,北都有事我们可不能不管。想罢忙问道:“咋的了王叔?北都出啥事了?” “唉。”王老板叹气道:“闹鬼了!” “闹鬼?”范胖子卡巴卡巴眼睛道:“啥时候的事?” 王老板低声道:“这事不能张扬,耽误生意啊。昨天晚上北都闹鬼,吓跑了几个房客。我今天调监控录像出来看了......” “监控录像?”我奇道:“看着啥了?” 听我这么一问,王老板平白无故打了个冷战,回头往大门口望去,好像生怕背后有鬼似的。看罢多时转回身来说道:“可真是吓人啊,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就那么凭空的在走廊里飘荡。还能穿墙而过,进客房!他妈的!难怪人家住客吓跑啊。” “平白无故的北都怎么就有鬼了呢?”海叔奇道:“咱酒店最近可死了人?” 王老板朝我一指道:“子乾正好赶上,是死人了。” “对。”听王老板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连忙对海叔说道:“我在北都正好看见个跳楼的,就是那雁过拔毛刘所长。难道......” “嗯。”海叔点点头道:“看样子八九不离十吧。” “呸!”王老板吐了口吐沫,咬牙道:“那个王八蛋可坑了我了,死哪儿去不好?非在我北都跳楼?老陈你说这鬼就是刘所长?” “我没亲眼看见啊,倒是说不准。”海叔道:“除了这个刘所长,咱们北都还死过别的人吗?” “没有。”王老板胖脸一晃道:“反正自打我开这北都就没死过人,也没闹过鬼。这算是头一回。” “王老弟你别担心。”海叔从抽屉里拿出一道灵符递给王老板道:“这符咒你揣在身上,一般的游魂野鬼也近身不得。晚上我亲自去北都帮你看看。” 王老板接过灵符揣在怀里,点头道:“有你老陈在我也没啥可怕的,就算是他刘所长闹鬼又能怎么的?要我说也不用你老将出马了,今天晚上他们小哥俩去我那北都跑一趟就行。” “成。”范胖子道:“我们哥俩就晚走一天,干完这活儿再去黑龙江。” “你们小哥俩也不是糊涂人,跟你们说话我也不用藏着掖着。”王老板点了根烟,看了看我道:“你王叔为啥叫你俩去北都给我干这趟活?我是留你们哥俩一天,让你们别那么冲动,万事都好好想想。那老爷子死的冤没错,咱遇见拆迁的想多要点儿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咱爷们不能硬打硬拼啊,能抽身就抽身吧。你王叔就说这么多,你俩好好想想吧。” “谢谢王叔,您的意思我俩明白。”我对王老板道:“我们知道您是好意,但就算我们房子不要了,也不能不管觉罗爷家的孙子不是?您说的我们哥俩回去一定好好商量,但是这趟黑龙江我们是一定要去的。您就回去等着好消息吧,晚上我和范胖子过去一准把北都的事给您处理好。” “唉。”王老板听完我的话不禁长叹一声。 我和范胖子还有一张北都大酒店的VIP金卡,自从上次打了薛辛明以后就再也没用过。最近因为房子的事弄得心力交瘁,范胖子说咱哥俩也别找王老板了,晚上就拿这金卡在北都吃喝玩乐开开心,喝到半夜再顺手把闹鬼的事情料理了,弄完直接开间客房睡一觉,睡醒咱哥俩就出发。 我一听这主意不错,晚上我俩带着金卡就直奔北都的餐饮部。既然不要钱就得放开量吃,杯盘罗列我俩吃得顺着嘴角流油。吃饱喝足就去夜总会看节目,看够了又去洗澡按摩。足足折腾了半宿,等我俩从洗浴中心出来已经是半夜了。 我和范胖子顺着楼梯上楼,一层一层的溜达。这时候范胖子也有了六七分的醉意,说话舌头略微有点儿大,他伸手抹了抹嘴说道:“可惜啊,可惜咱哥们都是穷人,没那么多钱。这要是我爸也就是个老板什么的,我他妈也天天住在这里。这吃喝玩乐的,真他妈舒服。” “那是。”我苦笑着摇摇头道:“你爸要是大老板咱也不当钉子户了。唉,别说老板了,咱家就是有个大局的科长、处长啥的,咱哥们也不至于遭这罪。” “去他妈的科长、处长!”范胖子喃喃骂道:“那帮家伙平时人五人六的坐在高楼大厦的办公室里,其实哪有一个好东西?他们的钱不干净!早晚有报应!” “你可拉倒吧。”我边东张西望边说道:“全国的贪官有多少?有几个当官的不贪?受了报应的才有几个?都说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依我看这老天爷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可实实在在是不公平。” 说话间我俩已经走到北都大酒店后楼的十楼,范胖子东瞅瞅西望望,也不见有什么异常。溜溜达达的继续往前走,嘴里说道:“要说这事也真是巧,咱哥们要上火车了,他北都还闹鬼。难不成真是那刘所长?那小子早该死,估计他这一跳楼都得有老百姓放鞭炮。” “准有放的。”我接话道:“那小子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还能没几个放鞭炮的?” 还没等我说完,电梯一响从里面出来一男一女。男的五十几岁模样,秃顶留了个地中海的发型,满脸的酒气。女的看着也就二十三四岁,模样漂亮穿着时尚,那女的扶着男人说说笑笑的就进了一间客房。我偷着用眼睛一瞄,见那中年男人临近房门还在女郎屁股上掐了一把。 “唉。”我看他二人进房不免打了个唉声。 “唉啥啊?”范胖子撇嘴道:“二十出头的丫头下面夜总会里不有都是?有钱就带走呗,你唉啥?” “我想着咱俩不容易呗。”我道:“买不起房子,连个女朋友还没混到呢。难得遇见个豆子......唉......豆子......”说到这里我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 范胖子也咂咂嘴,说道:“行了兄弟,过去的事了。咱法事不是做了嘛?希望那丫头来世投胎到个好人家吧!” 这深更半夜的,喝了酒的男男女女早就回了房间,我和范胖子走在走廊之上,不时耳边就传来客房中女声的呢喃呻吟,听得我心烦意乱。从头走到尾,十楼没见什么异常,我和范胖子拐弯上楼梯到了十一楼。 “这还真不好找。”范胖子打了个哈欠,说道:“把罗经拿出来,看看有没有啥反应。” 还不等我拿出罗经,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又开了。我心说这大半夜的,北都还真热闹,又是老头带美女开房? 哪成想竟是五六个警察拥着一个前台的女服务员在电梯内冲了出来。 “这......”还不等我和范胖子看明白,两三个警察冲过来一拧胳膊就把我俩按在墙上。 “他妈的......”范胖子一句还没骂完,被一个警察伸手就捂住了嘴巴。另一个警察“咚”一声朝他肚子打了一拳。 这可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心说咋了就抓我们啊? 还不等我开口说话,那领头的警察低声问服务员道:“是这屋吗?” “是......”服务员哆哆嗦嗦的答了一声。 警察朝屋门一努嘴道:“开门!” 那服务员拿着门卡在门锁上一晃,房门“滴”的一声开了。那几个警察也不管我和范胖子,一声吼叫如狼似虎冲进屋中。只听屋里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声尖叫,紧接着就是“扑腾扑腾”几声,屋内乱作一团。 我和范胖子对视一眼,心说闹了半天没我们事,这他妈可真够倒霉的,赶上警察抓人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抓什么人?是通缉的要犯还是嫖娼的嫖客?要说那些女明星主持人平时光鲜亮丽,到头来不还是陪领导睡觉?同样是赚钱,陪领导的就是明星,陪老百姓的就成了妓女。唉,这世道上哪儿说理去?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听见屋里动静小了,我和范胖子探头朝屋里张望。不看还则罢了,这一看我可是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男人只穿一条裤衩,被警察用膝盖顶在床上爬不起来。他浑身是劲蹶答了几下,我算是看清楚了脸,李润晔!这不是我们前阵子遇见的那位志愿者吗?未婚妻被周副区长包养的那位。不用再仔细看了,床旁边那个被警察拽着头发按在地上的准是周副区长的二奶娟子了。 这可奇怪了,他俩咋也跑北都开房来了?是啊,他们上次被周副区长抓到了,到最后咋收的场? 还不等我想明白,只见那领头的警察朝另外一个警察使了个眼色,那警察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白色的东西塞进了李润晔的被里。随即伸手一掏又拿了出来,大声对那领头的说道:“队长!找到了!是冰毒!这小子藏毒!” “啊!冰毒!?”那队长故作惊讶,冷笑道:“他妈的!可让我们抓住了你这毒贩子!” 屋里发生的一切我和范胖子在门口看得真真的,这他妈不是故意栽赃吗!?果不其然,那李润晔趴在床上也是不服,怒骂道:“是不是姓周的叫你们来的!你们他们的敢冤枉老子!” 那队长腿抬得老高,朝李润晔的脑袋“哐哐”就是两脚。娟子哭得撕心裂肺,也被警察搧了四五个嘴巴。 要说范胖子实在是惹事的能手,看到这里他是实在忍不住了,站在门外嚷道:“我说你们当警察的可真有意思啊,我明明看见那包白色的东西是你们从兜里掏出来的,咋就能冤枉人家呢!?” “你他妈说什么!?”那队长猛一转头横眉立目,有两个警察听声音就朝门外冲来。 与此同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冷风,我打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客房的房顶上一条诡异的黑影猛然落下,立在警察队长身后。 正文 六.闹鬼 “鬼!”我一声大叫伸手朝那队长身后一指。 “啊!”我这一嗓子把那队长可也吓得不轻,他忙回身观看,却哪有半个鬼影?“你他妈的......”他张嘴就骂,还没等转过身来,平地里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男人,身上污血斑斑脸朝墙背对我们在墙角凌空高悬。 “我的妈啊!”屋里那几个警察吓得拔腿就往外跑,哪成想一阵阴风就像一个巨大的吸尘器,把我和范胖子还有那两个刚刚跑出房门警察像尘土一样吸进屋内。屋里的电灯“滋拉”一闪而灭,眼前一片漆黑。耳听得“咣当”一声,房门自己关上了。 屋内哭爹叫娘乱成一片。我被吸进来的时候右腿磕在了椅子上,重心不稳摔坐在地。此刻我摸索着站起身来,后背靠墙静观其变。 猛的“啪嚓”一声响,窗户崩裂,碎玻璃“稀里哗啦”散落一地。借着月光隐约间有个人型就好像被两个人架起来一样,凌空而起被大头朝下从窗户丢了下去。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瘆人心魄。 电灯“滋拉”一响又亮了起来。我朝左右一看,六个警察脸色惨白瘫坐在地,李润晔、娟子、范胖子一个也不少,那刚才掉下楼去的是谁? 还不等我想明白,平地里又闪出一个黑影以同样的姿势被扔下楼去!又一个!又一个!又有一个被扔下去了!转瞬之间窗前鬼影重重惨叫声不绝于耳!黑影一个个的从窗户被扔下楼去,到最后窗外竟然密密麻麻布满了下坠的鬼影! “我草他妈啊!!”警察队长崩溃了。他带着哭腔也不管旁人,在地上一跃而起直奔房门要跑。 灯又灭了,从房顶直上直下降下来一个男人,赤条条凭空悬在队长面前。“冤啊......我冤啊......”这能让人起满身鸡皮疙瘩的声音从那男人嘴里发出,警察队长五官移位两腿战抖,声嘶力竭的喊道:“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你别找我!你离我远点!”他再也没有了夺门而走的勇气,哆哆嗦嗦向后退了两步。 那男鬼飘飘荡荡紧追他不放,队长三退两退已经退到窗前。男鬼猛然间又是像被两个人架起来一样,身子一悠,顺着窗户掉了下去。大队长双眼一翻口吐白沫摔倒在地。 眼前一闪,那赤条条的男鬼又飘在半空。剩下的警察一个真晕的、一个装晕的,还有几个吓得遍体筛糠不知所措。李润晔和抱着娟子,浑身发抖蜷在墙角。 其实我和范胖子早就看明白了,这男鬼就是跳楼摔死的刘所长。他一次一次的重演跳楼的那一幕,好像是想让我们知道他死的有多冤。看这架势难不成他不是自己跳楼的?是被人扔下去的?谁扔的呢?被双规期间跳楼,难道是纪委的人把他扔下去的? 那鬼猛的凑近一个警察“我冤啊......”,警察吓得“啊”了一声紧闭双眼不敢看他。屋内鬼气大盛,那鬼一声哀嚎,面前的警察腾空而起“咚”一声撞在房顶上,又重重的摔了下来。 忽然间李润晔抱起娟子猛的朝房门就冲,那鬼魂叫声凄厉,化一道黑烟从李润晔头顶泥丸宫钻了进去。李润晔双手一松,娟子“噗通”摔在地上。只见他双眼发红,面目渐渐狰狞。 我和范胖子一直没动手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是这刘所长的鬼魂主要是冲着警察去的,这几个警察栽赃嫁祸要害李润晔,不用说,那准是拿了周副区长的钱了。我们凭什么帮他们?再有就是当初这刘所长的确死的蹊跷,好好的为啥去举报这么多官?既然举报了,双规期间为什么还要跳楼?我也是想看看他的鬼魂到底想说些什么。 可他现在附了李润晔的身,李润晔是个好人,我们还多多少少有些交情,这就不能再看着了。我单手结印口中念咒,伸手朝他身上就点。范胖子大吼一声,手持一道灵符夹击而至。 哪成想那被鬼附身的李润晔身法更快,压根也不跟我俩纠缠。还不等我们到得近前,他整个身子撞碎房门夺路而逃。我两颗咒枣出手不中,李润晔身形一闪已经跑下楼梯。 这可真是一招棋走错满盘尽是空,我和范胖子刚进屋的时候没抓他,闹到现在还叫他拐走了李润晔的身体。我一咬牙,和范胖子随后追了下去。 他跑的实在太快,我俩紧赶慢赶在整个楼梯里愣是只听见脚步声,压根没看见人影。我一口气冲出后楼大厅就到了两楼中间的空场。眼见这李润晔双臂不摆,垂在身子两侧一动不动,两腿迈得脚步不大却甚是敏捷。他在门口台阶上一蹿,蹦起足有三四米高,眼看着就要登上院中一棵大树。 我不由分说右手一甩,两颗咒枣呼啸而出。这回还真算不错,“啪啪”两声,咒枣击中李润晔的后背,李润晔“啊”了一声从高处掉了下来,摔倒在地。范胖子在我身后赶到,脚踏丁纲掐诀念咒,做起了北帝普天罩法,还不等李润晔起身,冥冥中天罗地网四起,将他困于当中。 只见李润晔伏在地上牙咬得“嘎嘣嘎嘣”直响,气喘如牛。范胖子抢上几步举起一张符咒就要镇压,我忙摆手止住。 “干什么?”范胖子奇道:“这就东西还留着他?” “我想问问清楚。”对范胖子说罢我转头对地上的李润晔道:“刘所长,你既然跳楼身亡,为什么还要在王老板酒店闹事?王老板是老实人,他总是没惹你吧?” “我冤!我冤!”李润晔咬牙切齿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火!火!自焚!自焚的钉子户害我!他附我的身去举报!我冤!冤!” 这回我算听明白了,闹了半天是那上访女他爸附了身刘所长的身,再用刘所长的身体去举报别的官贪污。哈哈,这报仇的方法可实在是妙得很。想罢我对刘所长的鬼魂道:“人家的房子本不在你管辖地,想当初你为了给薛局长溜须拍马,带人去拆人家的房子,人家自焚了难道不是你造的孽?冤?你有啥可冤的?我看你这是不冤!” “冤!冤!”李润晔两眼放出红光,身子挺了挺还是冲不破北帝普天罩,口中恶狠狠的说道:“纪委!纪委的人!纪委的人把我扔下楼!!我不是自杀!我不是自杀!” 他这声音虽是不大,但异常凄凉。我不由得朝左右看看,好在这都是后半夜了,空地上没有行走的住客。“啊?”我奇道:“纪委的人把你扔下楼的!?这是咋回事?” “跟他哪来那么多废话!”范胖子怒道:“我打他个魂飞魄散一了百了!” “别急!”我忙道:“你让他说明白。” “纪委!”那鬼魂断断续续道:“我......我举报了纪委书记!还......还举报了......” 他说的虽然不清楚,但是我前前后后在脑袋里一捋顺就明白了。这是上访女他爸附身带着刘所长去举报,这一通胡乱举报就牵连了不少人,连纪委书记都没跑掉。也是,这年头哪个官干净?纪委书记多啥? 这也难怪人家谁都没抓,就先把刘所长双规了。他举报人家书记,落到人家手还有个好?人家自然而然就是杀人灭口,把他从北都酒店扔出来了。双规期间出人命,这是相当敏感的大事件。出于维稳需求,谁还能彻查到底?一句自杀就结案了。干掉了刘所长,那些被举报的贪官就都安全了。 “嗯。”我点点头道:“这么说来你死得还真有点儿冤。你冤你找纪委的人报仇去啊!你在北都搅合什么?” “我!我!”鬼魂咬牙道:“我要找警察兄弟替我伸冤!伸冤!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哈哈!”我打了个哈哈道:“你这强拆所长、维稳先锋现在也成了上访的了?还要找警察给你报仇!?听我一句,做梦吧你!你自己就是警察,你那些兄弟都是什么东西你心里不清楚?给你报仇??” “冤!报仇!......”那鬼魂挣扎了几下,嘴里不停重复这几个字。 “你活着的时候敲诈了我们五万块钱。”我看着李润晔道:“按理说今天落在我们手里你也没个好了。但是我这人心宽不记仇,我跟你这雁过拔毛谈笔买卖你看怎么样?” “啊?”范胖子捅了我一下道:“你也学海叔和鬼谈买卖?和他有啥可谈的?让他还咱五万块钱?他都成鬼了,上哪儿弄钱去?” 我微微一笑,不理范胖子,继续对刘所长说道:“这买卖你没本钱,全是你的好处,符合你雁过拔毛的风格。北都大酒店是王老板开的,王老板是好人,经常照顾我们不说,给你那五万块也是人家出的。你在北都找人替你伸冤这事我就告诉你,准没戏了。听我一句,你只要答应不在北都继续闹事,我们就放了你。冤有头债有主,谁把你扔下楼的你就找谁报仇去!你答应不答应!?” 正文 七.旅程 “放了他!?”范胖子一脸不高兴道:“你咋想的?就这个玩意活着的时候不是好东西,死了更他妈操蛋!还放他?” 我朝范胖子微微摇摇头,又追问那鬼魂道:“这笔买卖你干还是不干!?” 那鬼魂嘴里“咕噜咕噜”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过得片刻他缓缓点点头。 “好!”我道:“咱们说话就得算话!我要是再听说北都闹鬼,咱们可决不能善罢甘休!”说罢我掐诀念咒撤了北帝普天罩,一道黑烟从他头顶窜出之上九霄,李润晔身子抽搐了几下趴倒在地。 我赶紧俯下身子去扶李润晔,范胖子扒拉我肩头一把道:“你到底啥意思?” “唉。”我打了个唉声道:“这世间赃官恶吏当道,尽是些祸国殃民厚颜无耻之徒,斩不尽、诛不绝。要是都靠老天爷报应,得报到何年何月?” 范胖子点头道:“对啊!指望不上老天爷。” 我继续说道:“那纪委的人把刘所长杀人灭口扔下了高楼,他们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与其打刘所长个魂飞魄散,不如放他报仇去吧,多死几个赃官,对老百姓总归是有好处的。” “嗯,有道理。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范胖子听罢连连点头称是。 这时李润晔长出了一口气转醒过来,望着我和范胖子不知所措。朝周围看了半天,这才磕磕巴巴的问道:“兄弟......兄弟怎么是你们啊?我......我这咋跑这里来了?” 我说道:“你先别问我,我问问你,你怎么和娟子来北都开房了?和周副区长的事处理完了吗?” 李润晔脸一红,磕磕巴巴道:“这个......这个不瞒兄弟你说,我和娟子的事情露了,娟子把房子和车都卖了,我俩拿着钱带着孩子要躲开那姓周的,准备登记结婚......” “唉,糊涂啊!”我打了个唉声道:“大哥,不是兄弟说你,你们这么搞,那周副区长岂能善罢甘休?” “是啊、是啊。”范胖子帮腔道:“刚才警察进屋抓你的事你还记得不?” “啊。”李润晔这才想起刚才在客房被栽赃藏毒的事,咬牙道:“他妈的!记得!准是那姓周的搞的鬼!” 我连忙拉住李润晔向一旁拽了几步道:“那几个警察到现在还没追下来,看样子是被刚才的鬼吓破了胆,你别在这儿跟我们耽误时间了,快跑吧!落到他们手里你还有好!?” “鬼?”李润晔挠挠脑袋道:“对啊!刚才是闹鬼了!?那是咋回事?” “你这人心可真大!”范胖子撇嘴道:“快跑吧!还有心思问鬼的事?” “不行啊!”李润晔道:“娟子还在楼上呢!我得去找娟子!要跑我俩一起跑!” 还不等我和范胖子再说什么,李润晔迈大步“蹬蹬蹬”朝楼里就跑。 “这他妈的!”范胖子一跺脚道:“都是麻烦事!” 我心说李润晔和娟子也是苦命的鸳鸯,他不肯自己跑掉算得上重情重义。这事既然遇见了,怎能撒手不管?得了,爱咋咋地吧,反正刚才我和范胖子亲眼看见那警察用冰毒栽赃,跟回去看看,要是那些警察还是抓着这事不放,我们就给李润晔当证人作证! 我和范胖子紧跟其后,上电梯又回到十一楼客房。 在客房门外大老远就闻到一股臭味。我们进门一看,这乐子可大了,三个警察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堆在墙角,剩下的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坐在床上,还有一个从兜里掏出速效救心丸一个劲的猛吃药。 李润晔一把拉起娟子,拿上衣服行李转身就走。坐在床上的一个警察伸手指着李润晔哆哆嗦嗦的说了几个“你”字,却是没有力气站起身来抓他。 “你什么你啊?”范胖子眼睛一瞪,对那警察说道:“你们拿冰毒栽赃他,当我们没看到?回去告诉那姓周的!少跟我们扯这套!房子拆迁的事我早晚找他算账!看见刚才那鬼没?你们再他妈不干好事!老子放鬼咬你!” 那警察本来就吓得不轻,听到这里也泄了气,坐在床上一个劲的喘。李润晔千恩万谢,带着娟子走了。我和范胖子一合计,虽然说半路出了些岔头,但好歹帮王老板抓鬼的任务是完成了。看着这几个警察屎尿横流,也实在没心思再住在北都了。再说了,万一那队长醒过来,恼羞成怒再找我俩麻烦可就不值当了。得了,也别住了,连夜走吧,去黑龙江。 我俩马不停蹄赶到火车站,还真别说,算是顺利,买了两张不到一小时就发车的车票。上了火车没有座位,我和范胖子挤到餐车,每人交了百十来块钱,总算是在餐车上坐下了。 胡乱吃了些东西,范胖子脖子一歪打起了呼噜。我望着车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这些天发生的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想起要拆迁的平房,没了丝毫睡意。 其实在全世界各个国家来说,值钱不是房子,而是土地。你家祖先不管哪辈,只要买了地,你家子子孙孙就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盖个房子才能花几个钱?那些钱和买地的钱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房子旧了就修修,修不了就推了重新盖,反正这块地是我家的,不管我盖什么房子,都可以住,谁也管不了我。 而在咱们天朝特色大国就不一样了,地是国家的。提到这国家的我就一直纳闷,国家的到底是谁的?他们说国家是人民的,那既然地是国家的,就也自然应该是人民的。我也算是人民吧?人民在人民的地上盖个房子住行吗?答案很肯定,不行!绝对不行!你得租。 好,算我倒霉,我花钱自己租自己的地盖房子总行了吧?不行,还是不行。这地不是租给我这样的屁民的,得租给开发商。政府把地租给开发商,开发商在这块地上盖房子,你只有在开发商手里买房子的权利。看准喽,你买的是“房子”,不是“地”。“地”是政府租给你的,使用期七十年。 七十年也行,谁叫咱老百姓没本事呢,那我辛辛苦苦花了一家几代人全部积蓄“租”来的房子总可以安心住七十年了吧?错!你又错了!别忘了,地是政府的。啥叫土地财政?土地财政就是政府本来把地租给你七十年了,明天官老爷们没钱花了,需要钱,他就可以把你这块没到期的地再转租给别人,再租给别人七十年。 人家别的开发商花大价钱“租”了这块住人的地,缺心眼吗?当然不是,他就得想办法把你弄走,他好利用这块地的剩余价值继续盖楼,继续赚钱。 一个商品房的全部价值的60%以上是土地租用款和各项税费,也就是说,你花100万买的商品房,有67.8万进了政府的腰包,剩下的30多万才是房子的成本和开发商的利润。这就叫土地财政,这也是全国各地血拆不断的原因。 七十年,想想就可笑,全国人民都住在出租房里,房东是“国家”,租期是七十年。地不是你的,属于你的只有一堆碎砖烂瓦。你要是长寿的话,房子都不见得能传给孙子,但是银行贷款你孙子是必须帮你还的。 前两年上面喊着要和国际接轨,收房产税,也叫物业税。说人家西方国家都收这个税,咱特色国当然也得收。要我说其实他们那叫放屁!人家收物业税是劫富济贫,你家房子地太多了,你是有钱人,交点儿税吧,政府拿着税款好给穷人分发福利。咱们呢?咱们哪个房子是我的?哪块地是我的?我不都是租的吗?白纸黑字写的明白啊,我租了七十年啊!我一次性把租金都给你了!你“国家”是土地的主人,你当房东收了那么多房钱不交税,我租房子还得交税!?去你妈的吧! 那阵子有些傻哥们乐坏了,说国家收房产税了,叫你们有钱人压那么多房子!该!交税交死你们!这些傻哥们在网上大声疾呼,支持国家收税。他们总幻想着房产税一收,房价就降了,他们自己就有钱买房了、有钱娶媳妇了。 这回好了,最近上面有最新消息了,要收房产税了。不光房产税,还有房子的交易税要多交房子增值部分的20%。把房子当成遗产的还得交遗产税。这么折腾你要是还禁得住的话也没关系,还有以房养老呢,你临死前那几年把房子交给国家,国家每个月给你零花钱。总之地不是你的,房子也不是你的,命不是你的,连骨头都不是你的!临时的,一切都是临时的,七十年。 这下子那些支持房产税的人傻了,他才发现所有人都跑不掉,都得交钱。这就对了,不管你是活的是死的、不管你有房子住没房子住、不管你娶得起娶不起媳妇,“交钱”都是你永恒的主题。 我坐在火车上,眼前浮现出那面迎风飘扬的镶黄旗、那口闪闪发光的满洲扫刀、那位令人敬仰的满族勇士。觉罗爷,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替你找回孙子,替你报仇雪恨! 正文 八.出殡 满族的聚居地其实主要是在辽宁。以辽宁锦州为例,满族占锦州总人口数的24%。但辽宁满族汉化日久,除了有几个勉强撑场面的自治村自治镇之外,满族和汉族也没什么不同了。 黑龙江的满族大概来源于三大部分,土著满族、屯垦满族和驻防满族。 土著满族就是从肃慎、挹娄、勿吉、女真到满族一脉相承而来的肃慎系裔民。他们虽有小范围的迁徙,但一直生活在黑龙江地区内。 屯垦满族到黑龙江安家始于乾隆年间,那时候在京的旗人子弟日盛,国家养这些八旗贵胄实在有点儿犯难。于是征集千户京旗,屯垦于黑龙江。从乾隆到同治年间,前后迁徙四批旗人,按八旗方位跑马圈地、开荒屯垦。 驻防满族始于顺治十年,那时候黑龙江全省共有七处八旗官兵驻防,主要任务是抵抗罗刹人。后来又陆续增兵、增民驻防,使得驻防满族日益壮大。 听王大哥说那觉罗爷属于屯垦满族,祖辈是从北京迁徙到黑龙江的旗人。觉罗爷在黑龙江农村老家还有房子有宗族,不知道老头为啥自己跑到外地单住。这次他孙子那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留张纸条不辞而别,就是回黑龙江老家了。实在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想的,难道在老家还有什么至亲? 我和范胖子坐火车再倒车,两趟火车就坐了快20个小时,虽然后来学聪明买了卧铺,但这火车也是坐得我俩腰酸腿疼。我们来之前和王大哥仔细打听过,说觉罗爷的老家是个满语村,整个村子都说满语。这可实在难得,全辽宁省会说满语的满族人也不见得有几个,谁成想黑龙江还有这么地道的满族? 下了火车还得倒汽车,汽车坐了一个多小时再换农村拉脚的三轮摩托车。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走过的最折腾人的一个旅程了,但是想到冤死的觉罗爷,想到那些翘首以盼的邻居,吃这点儿苦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三轮车一停,拉脚的师傅喊一声“到地方了”。我俩抬腿下车,脚还没站稳当,耳边传来“当”的一声锣响。这锣声瓮声瓮气,余音不止传出老远。紧接着锣鼓喧天,喇叭声、唢呐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我朝四下打量,眼前一条土道两排满族口袋房,满式的小烟囱一家一根,却没看见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师傅。”我边给车钱边问那拉脚的人道:“他们村子干什么啊这么热闹?” “出殡吧?”那司机接过钱往兜里一揣道:“他们村全是满族人,你们是串亲戚吗?满族出大殡,乐意看就去看看热闹呗。”说罢手上一拧油门,三轮摩托调头走了。 要说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二三百户人家总是有的。放眼一看我们下车这趟街愣是一个人都没看到,这可上哪找那觉罗爷的孙子小觉罗去?我和范胖子一合计,咱也别挨家敲门问了,那拉脚的师傅不是说有出大殡的嘛,咱就去看看热闹。他们出殡,人准是不少,随便找几个人问问也许就能找到了。 我俩走过这条街一拐弯,可是吓了一跳。好家伙!我说刚才我们下车咋没看见人呢,感情村子里所有人全凑活这里来了。只见一户平房前黑压压的足有几百人,这平房的窗户一开,屋里屋外好几个年轻人一起伸手,正从窗户里往外搭什么东西。 范胖子抻脖子看了半天,伸手揉揉肚子道:“这是出殡的吗?窗户里面有啥?也不知道他满族出殡管不管饭?妈的,饿了。” 我也不理他,翘着脚再往里看,只见众人从窗户搭出来的竟然是一口漆得瓦亮的褐色大棺材。棺材刚一出屋,“咚咚”两声炮响,锣鼓之声大作,院子里十六个精壮的年轻人“嘿哟”一声抬起一个立幡架子,架子上一根旗杆笔直挺立,旗杆之上一面镶黄大旗迎风招展。这十六人抬的立幡架子打头从院子里出来,紧随其后是满军大旗一对、镶黄旗标杆子八杆,金兵符、金卧瓜、金立瓜、金月斧、金天镫、金拳、金掌金执事八对,飞熊旗、飞虎旗、飞鱼旗“呼呼啦啦”在院子里一涌而出。 这满族大殡我和范胖子可算是第一次看见,我俩也算开了眼了。大旗刚才身边过去,虎头肃静回避牌四对又迎面走来。回避牌之后是刀枪剑戟八对、四人抬影亭一座,影亭之上是逝者放大的遗照。 “觉罗爷!”范胖子朝那照片连指道:“你看,那照片不是觉罗爷吗?” 果然,那影亭里的照片还真就是那觉罗爷舒舒觉罗氏。只是老头过世的时候已经比较老了,这照片看起来也就四五十岁的模样。我心说老爷子的尸首我们还没要回来呢,这就出殡了?还行,不管咋说,找觉罗爷孙子这事算是有眉目了。 这影亭一过,随后是四人抬引魂轿一乘。绿轿围子,黑纱帘内供奉的是觉罗爷的灵牌。后面是映日伞两把、苍鹰两架、黄狗两条、三角龙旗一面、各有两人拉幌的大伞两柄、大黄彩亭一座。再往后就是鼓乐,大号一对、堂鼓四面、唢呐一对、九音锣一面。 范胖子一吐舌头,低声道:“我的妈啊,这排场也太大了,看样子老爷子在老家的亲戚还真不少。” 再来的是小孩八对十六人,头戴麻冠身披重孝,每人胳膊上都挎着一个方木盒。左排小孩张嘴喊“啊”、右排小孩跺脚叫“唉”,声音凄厉摄人心魄。我这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被这些孩子叫得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往这些小孩身后看,我眼睛一亮,捅了一下范胖子。“小觉罗!”范胖子一看也看见了,后面这群人打头的正是我们千山万水来寻访的觉罗爷的孙子。 只见那小觉罗身披重孝,空手不打幡不抱牌,边走边大声哭号,身后“呼呼啦啦”几十个戴孝的人跟着,看样子是觉罗爷的近亲。 最后就是那口大棺材了,三十二人抬着大杠缓缓而过,围在平房外面的这些村民这时候也都跟上队伍前行。我和范胖子一商量,得了,人找到了。但是人家出殡,咱也不能上队伍里把孩子拽出来啊,没那么办事的。咱也跟着吧,他出殡总有结束的时候,他事情办完了,咱就好上前说话。 鼓号声中这出殡的大队伍却不像我们想象中出村去墓地,而是缓缓的绕村而行。我和范胖子跟在人群后面,偶尔有村民发现我们不是本村人,总用眼睛瞟我们几眼。我也不知道说些啥是好,人家看我们的时候我也只好微微点点头。 足足围着村子绕了三圈,队伍一调头,棺材却抬进了村口一间大房。这大房不同于普通满族的口袋房,房高门敞颇为气派。只见队伍中走出三五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随棺材一同进了大房。 除了觉罗爷的本家和这几个老头之外其余的人都没进屋,在门外朝里面张望。我和范胖子随着人群站在外面,也不知道这满族大殡还有些什么名堂。 我远远的往屋里看,只见屋里高桌之上供着一些排位,那几个老头纷纷在排位前搭躬上香。棺材不落地,停在屋中几把拼起来的椅子之上。看样子这是人家的祠堂?这么说来他们这么搞也有些道理,觉罗爷的尸首都没有,棺材咋能下葬? 一个瘦老头转过身来咳嗽一声,张嘴“叽里咕噜”的说了起来。我和范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一句都听不明白,我心说看样子人家说的这个就是满语。老爷子语气慷慨激昂,讲到动情之处挥拳跺脚,门外众人表情凝重,有的咬牙切齿,有的低头唉声叹气。 老爷子能说了十来分钟,招手叫那小觉罗。小觉罗朝门外鞠躬施礼,一张嘴居然说的也是满语。院外众人纷纷还礼,还礼罢“呼呼噜噜”朝另外一个大院子走去。 人家走了,我和范胖子不能走啊,我们还得找那小觉罗呢。等了好一会儿,见那几个老头拉着小觉罗迈步走出祠堂。 “蒋林!”见他们出屋了,我忙招手喊那小觉罗。这我也是听王大哥说的,觉罗爷家满族老姓是舒舒觉罗,汉姓却是姓蒋,这孩子叫蒋林。 “啊?”那蒋林看见我和范胖子也是一愣,随即紧跑几步到了我们面前,一把拉住我的手道:“大哥......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唉......”我看着这孩子披麻戴孝,想起了觉罗爷那晚喋血抗拆,忍不住眼圈一红。蒋林拉着我的手“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你看你!你看你!”范胖子捅了我一把道:“丧事都办完了,你还哭啥?把人家孩子都弄哭了。” 蒋林伸手抹抹眼泪,抬头对范胖子道:“大哥,你也来了。” 那几个老爷子也走上前来,看了看我和范胖子。瘦老头侧脸问蒋林道:“这两位是......?” 正文 九.八碗 “给老爷子请安了。”我知道这满族老人最重礼仪,还不等蒋林说话,便朝那瘦老头抱拳施礼道:“我们是外地来的,是舒舒觉罗老觉罗爷的邻居。” “哎呀!”瘦老头一把拉住我道:“好小伙子!听说了、听说了,这千山万水的还劳烦你们跑这么老远,难得、难得!” 旁边一个胖老头用手一指那瘦老头,哈哈一笑声似洪钟,对我说道:“他家已经开了席了。远来的贵客,这就请入席吧!咱们边吃边聊!” 刚到村子就找到了蒋林,我本来就很欣慰。又遇见了这么一群热情的满族老头,心里暖烘烘的就自不必说了。范胖子一听说开席供饭,这可是正中下怀。二话不说拉着蒋林跟随几位老者就赶上了前面的人群。 满族的房子和汉族的平房有差异,大多没有院墙也没有东西厢房。就是一个敞间的大房子,和个口袋差不多,所以就叫口袋房。没走出多远,一间大口袋房前的空场上热热闹闹的摆了几十张大桌子,刚才跟着出殡的那些村民都坐满了。一旁高搭炉灶,刀勺声音清脆,厨子正在炒菜煮饭。 这些人看见胖瘦两个老头来了,年轻人就起身施礼,上了年纪的也坐在座位上打招呼。瘦老头边走边给大家还礼,我们却没在院子中落座,一直被瘦老头让进了屋内。这屋里北、西、南三面环着土炕,叫万字炕,橱箱被褥都在炕上摆得整整齐齐。炕上有个红木的小炕桌,胖瘦老头、我、范胖子、蒋林拖鞋上炕,就围坐在炕桌前。 我点头朝胖瘦老头一笑道:“还没请教二位贵姓?怎么称呼?” “他老人家是我们舒舒觉罗氏的老爷爷。”蒋林朝瘦老头一指道:“是我爷爷的本家的哥哥,我叫大爷爷。” 我连忙点头也叫了声觉罗爷。那蒋林口齿伶俐,又说道:“咱们满人的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是三百人为一牛禄,五牛禄为一甲喇,五甲喇是一固山。固山的首领就是旗主了。我大爷爷的祖辈是甲喇额真,就是甲喇长。” 喝!我心说这老头还有些来历,他祖上甲喇额真好歹手下也管着一千五百多旗人。 瘦老头一笑,摆摆手道:“老黄历,哪辈子的事了?还提他干啥?” “胖爷爷也是咱镶黄旗的。”蒋林管那胖老头叫胖爷爷,看样子倒是十分亲近。小孩继续说道:“胖爷爷老姓是伊尔根觉罗,祖上做过骑都尉。” 听蒋林说罢,我也连忙跟胖老头点头问好。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个人,给我们小炕桌上摆了葱、酱、野菜、咸菜四个小压桌碟。范胖子大鱼大肉吃惯了,眼看着这几个小碟忍不住一咧嘴,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老弟含冤过世。”瘦老头道:“也怪我这当哥哥的顾及的不周到。我听蒋林说过你们邻居一起抗强拆,也真难为你们两个小伙子大老远的赶过来吊唁。唉,我代表我那过世的兄弟谢过二位了。”瘦老头说罢朝我和范胖子拱手施礼。 “不敢当、不敢当。”我连连摆手道:“说来惭愧,觉罗爷的遗体还在公安局没要回来了,我们本是不知道老家这边要出大殡。” “哦?”胖老头一听忙问道:“那您二位这是......?”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继续说道:“觉罗爷死的冤,这条人命我们本地周副区长脱不了干系,还有那个开枪的警察。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现在开发商随便丢出两个旁不相干的人顶缸,我们这些老邻居可不能干。一是要打人命官司,再有那房子拆了一半,终归得有个说法,我们是来接蒋林回去的,打官司没个苦主哪成?” 说话间外面又进来上菜的了,这回上的菜可跟那四个压桌碟不是一回事了。上的是熘鱼片、烩虾仁、全家福、桂花鱼骨、烩滑鱼、汆肉丝、汆大丸子、松肉这满族八大碗。满族人吃菜不用盘子,专用这蓝边大海碗。八碗热菜往桌子上一摆,塞外马上民族的豪爽志气一览无遗。 菜上全了,瘦老头随便夹了一口放在嘴里,便对我们道:“来,吃吧,别客气。”说罢就放下了筷子。满族长幼有序,那蒋林见瘦老头夹过了,才拿起筷子吃菜。我和范胖子也实实在在都饿了,这满族八大碗香气逼人,只闻这味肚子都叫唤了。我俩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只是那范胖子的吃相更难看一些罢了。 几口菜下肚,这肚子里也有了底儿了。我放下筷子又说道:“您二位老觉罗爷可能不太懂我们那儿的拆迁。他就是把你的平房扒了,盖楼、盖商品房、盖商场。他妈的钱都让他们赚去了,咱老百姓这一折腾就是好几年,他们连多点儿的面积都不给,有这么办事的吗?还有地方说理吗?全国都这么搞,这他妈不是坑人吗?” “唉。”胖老头听罢缓缓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他当政的这么个搞法,是对是错自有老天爷说了算,不是我们这些满族农民管得了的。是善报是恶报由得他们自己。” “其实也不是多要几米房子的事。”瘦老头吧嗒吧嗒嘴道:“我那兄弟少言寡语,应该也没和你们说起过。他拼了性命想保住房子却不是为了要钱要房,唉......” “啊?”我这一听就糊涂了,不是因为一户换两户?那是为啥?我们邻居开大会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啊,每家的条件都是要两套房子。 “当年闹文革的时候全国搞大串连。”瘦老头继续说道:“红卫兵们坐着火车满世界的去革命、去造反。我们农村人知道个啥?只知道这一大串连,火车票倒是不要钱了。” “大串连时候火车票不要钱?”范胖子满嘴是菜,吐字不清。 “那可不。”瘦老头道:“我那兄弟一听说火车票不要钱,就也串联去了。其实他也是啥也不懂,只是借这个机会出去玩玩。平时哪买得起那么贵的火车票全国溜达?” 我心说这说这房子的事呢,咋拐到大串连上了?但是又不好意思问,索性就听着吧。 “结果这一串联,就遇见蒋林的奶奶了。”瘦老头看了看小觉罗,又道:“我那弟妹是黑五类......” “大爷爷。”蒋林一听老头提到奶奶了,便问道:“啥叫黑五类?” “地富反坏右。”瘦老头道:“你奶奶的爸妈以前是地主,地主的孩子就是黑五类了。黑五类入不了团、入不了党、当不了兵,那时候是让人瞧不起的。可你爷爷不管那套,就和你奶奶好上了。” 闹了半天是这回事,我心说难怪觉罗爷放着好好的黑龙江老家不待,跑到我们那儿。 “我那弟妹的爸妈文革的时候都被迫害死了。”瘦老头继续说道:“结婚后我兄弟的意思是想带着老婆孩子回黑龙江。我那弟妹也总闹病,总想着身体好好再回来吧,哪知道这拖来拖去弟妹却过世了。” “唉。”我长叹一口气,想想那觉罗爷也是苦命的人。 “蒋林他爸就是在那房子生的,我弟妹也是在那房子过世的。”瘦老头道:“我几次张罗着让我兄弟回老家来住,他却总是不回来。说要守着这个小房子,守着他过世的媳妇,他也要死在那房子里。” 听完老头这些话,蒋林抽抽搭搭哭出声来。我和范胖子也一阵心酸,这可真应了那句话了,英雄无奈是多情!我们只想守住房子多要一户,哪知道觉罗爷守住的却是他的回忆、他的挚爱、他的一生。 “那......”我迟疑道:“老爷子,那我们那觉罗爷那所房子您准备怎么办?” “唉。”瘦老头叹气道:“我一个农村老头,哪懂得什么拆迁什么法律?”说罢一把拉住我的手道:“既然我兄弟已经不在了,那房子我老爷子就拜托给你了!我兄弟一辈子穷苦,除了那房子,也没给孩子扔下什么。要多要少、拆是不拆,就全靠小伙子你了!” 要说这满族人的确是朴实爽快,这旁不相干的,一般人咋会把房子这么大的事托付给外人?我连忙道:“行!觉罗爷为了我们这些街坊邻居把命都搭上了!就留下这个事,我咋能不尽心尽力?别的我不敢说,我们和区政府是死磕到底了,我的房子和觉罗爷的一边大,我自己要到多少就给蒋林也要来多少!” “好!爽快!是爷们说的话!”瘦老头端起大碗道:“咱爷们干一个!”说罢一仰脖把碗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这一碗白酒进肚,我就感觉从嗓子一直到胃起了一条火线。连忙夹几口菜吃了下去,好歹算是压住了。 我放下筷子又对瘦老头道:“我刚才说了,我们哥俩来是接蒋林的。把孩子接回去,我们好和那周副区长打这场人命官司!” “还是那句话,我们是粗人,打官司是不懂的。”瘦老头摇摇头道:“他杀了我们的人,旗人自然有旗人的规矩,蒋林不能跟你们回去。” 正文 十.萨满 “啊?”我心说这热闹的唠了半天都白唠了?说来说去要是蒋林不跟我们回去我不是白来了吗?我连忙说道:“这孩子不跟我们回去我们怎么打官司啊?我们来就是接孩子来的啊。” “杀人偿命,这个他们总是躲不过。”瘦老头道:“祖宗有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这事过几天乡亲们要在一起商量商量。” “老爷子。”范胖子插话道:“都说现在咱是法治国家,他当官的不讲法律没关系,谁也奈何不了人家。可咱老百姓不行,只能讲法、只能告状。您老看看还是让蒋林和我们回去吧,除了打官司你们还能商量出个啥?” “嘿嘿。”瘦老头一笑道:“房子就拜托你们小哥俩,可这人命关天的事,不能牵连你们。你们在村子里多住几天再走,回去就好好的和他们斗一斗这拆迁的事。蒋林过一阵子我会送他回去。” 我还想再争辩几句,可那胖老头伊尔根觉罗端起大碗连连劝酒。我和范胖子几碗酒下肚脑袋晕晕沉沉的,也实在不知道这事应该怎么办了。 满族人生性豪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把东北人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这顿酒从上午一直喝到日头偏西,人们才陆续散去。那胖瘦两个老头招呼人把炕桌撤下,让我和范胖子就睡在这万字炕上。都安排停当,两个老头领着蒋林出门走了。 人都走了,我的本意是想和范胖子商量商量蒋林的事,可我俩都喝得头昏脑涨,还没等我说话,范红兵一头倒在炕上就睡着了。看这架势也商量不成了,得了,我也睡吧。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忽然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到头顶在我身上穿行而过。我激灵打了个冷战,身上“唰”的起了一排鸡皮疙瘩。我睁眼一看头顶之上恍恍惚惚一个黑影悬在半空,张嘴要喊范胖子,却说什么也发不出声音。我手脚发麻动弹不得,脑袋嗡嗡作响,只能直勾勾的看着这个黑影,想动动脖子也是万万不能。 鬼压床!我心说这可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千山万水的跑来黑龙江,蒋林带不回去不说,连游魂野鬼也欺负我。眼见那黑影从上而下离我越来越近,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脸上一凉,感觉一直冰冷的大手在我头上摸来摸去。 我嘴不能出声念不出道咒,手无法动弹拿不了灵符。眼睛想闭也比不上,脸上被这只无形的大手莫得“激灵激灵”阵阵阴冷,我忍不住牙关相交“嗒嗒”几声,头上淌下几滴冷汗。 “稽首皈依东极宫,太乙寻声救苦尊,左手碧盂盛甘露,右手杨枝洒灵津,大圣大慈济世界,大悲大愿度亡灵,我今稽首皈命礼,志心称念太乙尊.....”我别无他法,心中默默念诵《救苦诰》。念得没一会儿,手脚麻木渐渐退去,脸上不再冰凉,那黑影也隐去不见了踪影。 我一骨碌身从炕上坐起来,伸手就推范红兵。哪成想这胖子鼾声震天,睡得直吧嗒嘴,却是推不醒。我心说这哑巴亏不能吃,就算范胖子不起来我也得去追这野鬼。我好歹也是干这行买卖的,怎能容他欺负到我头上?想罢我也不管范胖子,急急忙忙穿上衣服蹬上鞋,下炕推门就出了口袋房。 乡下的夜晚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四下总是传来小虫的叫声。这里没有路灯,却能清晰的看见天上的星星。此时此刻我却无心欣赏这乡村夜景,在我眼中每个黑暗的角落都隐藏着死亡,恍惚间虫叫中夹杂着亡灵的悲鸣。 这小小的村子怎么有这么重的鬼气?我闭上眼睛,用身体的每一个汗毛孔去感受黑暗中的一切。杀伐声、哭号声从四面八方一浪一浪的涌来,不受控的钻入耳朵。阴风阵阵来袭,令人彻骨生寒。 一通通目见鬼神咒念罢,我再次睁开眼睛,面前的一切全都变了样。愁云惨雾之中数不尽的亡魂穿房过街飘飘荡荡。我虽然不知道阴间到底是什么样,想来也不过如此吧?我感到喘出的气都已经变得冰凉,好像我也也要融入这些鬼魂一样。难道我误入了上古的战场? 我口念北斗护身决穿行于冰冷的亡灵之中,三清道尊成了村子里唯一的光亮。无力感,我心头莫名升腾起前所未有的无力感。阳世三间和阴间一样,我生活在这里,他们生活在那里。降妖除魔?画符驱鬼?在这无边无沿的阴间无非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罢了。鬼,怎么抓得完?怎么驱得净? 森森的鬼气却令我的头脑更加清醒,眼前这事怎么办?把范胖子喊起来立火牢咒?哪有那么大的屋子做火牢来烧这满村的亡灵?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烧?就因为我被鬼压床了?鬼也分好坏,就算那刘所长,死后无非也是一门心思的找人诉说冤枉罢了。我凭什么一张嘴就要人家魂飞魄散?就因为我跟海叔学了几天画符驱鬼?这又和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有什么区别? 我正在胡思乱想,耳边传来“咚咚”几声鼓响,紧接着“哗啦哗啦”铃声清脆,居然带着节奏悠悠扬扬。我心说这大半夜的,谁弄出的响动?我依仗着北斗护身法百鬼不得近身,这要是村里的人被冤鬼缠住可实在不妥。想罢我循声前行,老远就看到了村子中间的空场。 空场中燃起了一堆篝火,干柴烧得“卡巴卡巴”作响。红色的火苗有节奏的消长,仿佛炫耀着它的热和光,炫耀着它能带来生命的能量。火堆旁一个瘦小的身子随着火苗跳着我从未见过的舞蹈,随着火苗律动。 她打着赤脚,这是一双女人的脚。她的脚踝是那么纤美,她的脚美得令人窒息。但那不是一双只供男人把玩的脚,那双足随着节奏有力的踏在地上,一起一落都令人心里异常平静。我呆呆的望着那双脚、望着那堆火,仿佛忘记了遍地亡魂是如此凄凉。 七彩的布裙子随着它的主人在火光前舞动,皮腰带上二十四枚腰铃奉献出曼妙的乐章。她敲着手中的皮鼓“咚咚”的响,就算是脸上那吓人的鬼面具和略显夸张的神帽也无法改变这美景。安详,一切都那么安详。 萨满教,那次在范胖子的舅姥姥家遇见大神二神以后海叔就给我们讲了,汉族请黄鼠狼子的跳神经常被说成是女真人的萨满教,其实这才是真正满族的神舞。萨满教是我国古代北方民族普遍信仰的一种原始宗教,产生于原始母系氏族社会的繁荣时期。所以他们的神大都是女神,女神们被称呼为某某妈妈、某某姐姐、某某格格。他们的神也大都是鹰神、狼神,哪有骁武凭陵的游牧民族去拜黄鼠狼子的道理? 这萨满应该只是个女孩子吧?我看着这难得一见的萨满舞,旁若无人的席地而坐在篝火旁。火苗映在脸上暖洋洋的,鬼气散尽,我喘出的气也不再那么冰凉。 铺天盖地的鬼魂仿佛和我一样被少女萨满吸引,飘飘荡荡渐渐聚拢在火堆旁。随着轻盈的舞姿,那少女放声歌唱。和我想象中不一样,少女的歌声竟然是那么苍凉。那歌声好像一只苍鹰翱翔于九天之上、那歌声如同一匹骏马驰骋在杀敌的战场。虽然听不懂满语的唱词,也足够令人心驰神往。 我几乎融化了,融化在了这堆篝火里、融化在了满族萨满的神调里。那些饱含怨恨的亡魂也融化了,渐渐的消散在夜空。天上的星星又亮了,夏日的虫鸣和着少女的摇铃愈发动听。恬静的山村夜晚,一切恢复如常。 远远有个人影越走越近,借着篝火的亮光我看清了来人,是瘦老头,战死的觉罗爷的哥哥,那位陪着我们喝了一天酒的老觉罗。 老爷子走到篝火前也盘膝坐下,打了个唉声道:“我也是老糊涂了,忘记告诉你晚上别出来走动。咋样小伙子?没吓着吧?” 那少女完美的双足还在眼前舞动,苍凉的歌声还在天空回荡。吓着?这可从何说起?我笑笑道:“不瞒老爷子说,我和那胖子也跟着一位高人靠着画符驱鬼生活,这些是不怕的。” “是吗!?”老爷子哈哈一笑道:“难得啊!这年头人比鬼恶,和鬼打交道好过人和人的尔虞我诈。” 我心说这老爷子张嘴闭嘴说自己是乡下人什么都不懂,可人家看事可比我透彻得多了。可不是嘛,大多的鬼心里无非执着的有一个心事解不开罢了。 “老爷子。”我问那瘦老头道:“咱们村子哪来的这么多鬼魂?是出了什么事吗?” 瘦老头却没答茬,朝那少女萨满招招手道:“乌希哈,别跳了。来,跟爷爷坐会儿。” 那少女停了舞步,放下手鼓,双手托起那顶略显夸张的神帽放在地上。她摘下面具,在风中甩了甩那头乌黑的长发。 正文 十一.条约 那少女抱膝坐在瘦老头身边,望着天上的星星,低声哼着满语歌谣,篝火映红了她的脸庞。 和城里女孩千人一面的眉不同,她略有些粗重的黑眉毛,分明的、弓儿似的、婀娜的弯曲着。一双大眼睛明净清澈,我仿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夜空,看见了天上璀璨的繁星。白山黑水孕育了她小麦般的肤色,任谁一看都知道,她的家乡是黑龙江。 “乌希哈。”我唐突的脱口而出:“你叫乌希哈?” 少女眨了眨眼,伸出手指头好像在数着天上的星星。随口答着:“是满语的小星星。” 小星星,原来她的名字叫小星星。 看见太子妹的时候我会想到体育健将,会想到驰骋赛场。每当我眼眶泛红思念豆子,就不由自主的念起“小轩窗正梳妆”。而这少女萨满却有与生俱来大自然的清香,足够令我神驰化外蛮方。 “唉。”瘦老头看着乌希哈叹气道:“她爹活着的时候是村里的萨满,是个好人啊。可惜,可惜老天爷不让好人长命......现在她就是咱的萨满了,也难为了这孩子。” “啊。”听瘦老头说话我才缓过神来,脸一红有些尴尬。直勾勾的看了人家丫头这么半天,实在是有些不像话。想到这我咳嗽一声,问那瘦老头道:“老爷子,您还没告诉我呢,这是哪来的这么多鬼?” “这些都是老祖宗的事。”瘦老头缓缓道:“说起来可话长了......” 东北是大清朝的龙兴之地,历来受到清政府的重视。清朝初年,沙皇俄国加紧向外扩张,屡屡进犯我大清。清政府多次派军打击侵略者,但每次大清官军得胜回师之后,沙俄匪徒就卷土重来。 顺治三年,俄国败将波雅科夫率领残部经马亚河、阿尔丹河进入勒拿河,逃回雅库次克。波雅科夫回去后扬言,只要派兵300,修上3个堡寨,就能征服黑龙江。波雅科夫带回的有关黑龙江流域的情报和他提出的武力侵入黑龙江流域的打算,引起了沙俄当局的重视和赞许。 顺治六年,雅库次克长官派哈巴罗夫率兵70名从雅库次克出发,于这年末侵入黑龙江,强占我国达斡尔头人拉夫凯的辖区,其中包括达斡尔头人阿尔巴亚的驻地雅克萨城寨,遭到当地人民的抵抗。哈巴罗夫将同伙交由斯捷潘诺夫率领,自己回雅库次克求援。 次年夏末,哈巴罗夫率领138名亡命之徒,携3门火炮和一些枪支弹药,再次侵入黑龙江,强占雅克萨城,不断派人四出袭击达斡尔居民,捕捉人质,掳掠妇女,杀人放火。九月底,哈巴罗夫又率领侵略军200余人,侵入黑龙江下游乌扎拉河口我国赫哲人聚居的乌扎拉村,强占城寨,蹂躏当地居民。英勇的赫哲人民奋起抗击,并请求清政府予以支援。 顺治九年,清政府令宁古塔章京海包率所部进击,战于乌扎拉村,打死沙俄侵略者10人,打伤78人。 顺治十五年,宁古塔都统沙尔瑚达率战舰40艘同侵略军激战于松花江下游,歼敌270人。 顺治十七年,宁古塔将军巴海率水军破敌于古法坛村,斩首60余级,溺水死者甚众。 经过大清军民的多次打击,侵入我黑龙江流域的俄国侵略军一度被肃清。后来,沙俄侵略势力又到雅克萨筑城盘踞。清政府虽多次警告,都无济于事。在同沙俄的长期交涉中,清帝看到,若非“创以兵威,则罔知惩畏”,于是决意征剿。同时也认识到,“昔发兵进讨,未获翦除”的原因,一是黑龙江一带没有驻兵,从宁古塔出兵反击,每次都因粮储不足而停止。二是沙俄侵略军虽为数不多,但由于“筑室散处,耕种自给”,加上尼布楚人与之贸易,故使其得以生存。于是造成我进彼退、我退彼进,“用兵不已,边民不安”的局面。 针对这种情况,康熙采取恩威并用、剿抚兼施的方略,即发兵扼其来往之路,屯兵永戍黑龙江,建立城寨,与之对垒,进而取其田禾,使之自困。同时再辅以严正警告。侵略军不予理睬,反而率兵窜至瑷珲劫掠,清将萨布素将其击败,并将黑龙江下游侵略军建立的据点均予焚毁,使雅克萨成为孤城。但侵略军负隅顽抗。 康熙二十四年,三番之乱平复,大清朝廷为了彻底消除沙俄侵略,康熙命都统彭春赴爱珲,负责收复雅克萨。清军约3000人在彭春统率下,携战舰、火炮和刀矛、盾牌等兵器,从爱珲出发,分水陆两路向雅克萨开进。五月二十二日抵达雅克萨城下,当即向侵略军头目托尔布津发声通牒。托尔布津恃巢穴坚固,有兵450人,炮3门,火枪300支,拒不从命。清军于五月二十三日分水陆两路列营攻击,雅克萨之战爆发。 清军陆师布于城南,集战船于城东南,列炮于城北。二十五日黎明,清军发炮轰击,侵略军伤亡甚重,势不能支。托尔布津乞降,遣使要求在保留武装的条件下撤离雅克萨。经彭春同意后,俄军撤至尼布楚。清军赶走侵略军后,平毁雅克萨城,即行回师,留部分兵力驻守爱珲,另派兵在瑷珲、墨尔根屯田,加强黑龙江一带防务。 沙俄侵略军被迫撤离雅克萨后,贼心不死,继续拼凑兵力,图谋再犯。康熙二十四年秋,莫斯科派兵600增援尼布楚。当获知清军撤走时,侵略军头目托尔布津率大批沙俄侵略军再次窜到雅克萨。俄军这一背信弃义的行为引起清政府的极大愤慨。次年初,康熙接到奏报,即下令反击。 七月二十四日,清军2000多人进抵雅克萨城下,将城围困起来,勒令沙俄侵略军投降。托尔布津不理。八月,清军开始攻城,托尔布津中弹身亡,改由杯敦代行指挥,继续顽抗。八月二十五日,清军考虑到沙俄侵略者死守雅克萨,必待援兵,且考虑隆冬冰合后,舰船行动、马匹粮秣等不便,于是在雅克萨城的南、北、东三面掘壕围困,在城西河上派战舰巡逻,切断守敌外援。 沙俄匪军被围困日久,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战死病死不计其数。826名侵略军,到得最后只剩下区区66人。雅克萨城旦夕可下,沙皇见事不好,急忙向清请求撤围,遣使议定边界。 那时大清自视乃是天朝上国,仁德当布于天下。即允沙俄所请,准许侵略军残部66人撤往尼布楚。 雅克萨反击战结束后,双方于康熙二十八年七月二十四日缔结了《中俄尼布楚条约》,规定以外兴安岭至海,格尔必齐河和额尔古纳河为中俄两国东段边界。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和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均为清朝领土。依照此条约大片今属俄罗斯领土尽皆并入我大清版图,国人扬眉吐气,偏邦小国尽皆仰望。 “他妈的!老毛子最不是东西!”瘦老头咬牙道:“两国明文勘定边界,理应万世不易,哪成想到了后来,他见我大清国势衰微就又来侵占我国土。一个《瑷珲条约》把地都划走了,现在都成了人家的了!” “唉。”我一声长叹,心说清末的不平等条约就该一一予以废除,哪有一口应承下来的道理?清朝衰败丢失土地无非“无能”二字罢了,本朝接受这条约可真不知有何面目以对后世子孙了。百年之后的人们眼见今天的“雄鸡”地图会作何评价? “村里人的祖上多有随军征讨过老毛子的。”瘦老头继续说道:“地划出去了,这些当年阵亡的将士就成了客死异乡。不服啊!一口怨气不散就常在两国边界游荡,时常也回村子里来看看。那些死了的老毛子也总想来寻仇,就这样,村子里的人也分不清是祖宗回来了还是老毛子来了,闹鬼闹得习惯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心说难怪了,难怪这瘦老头不紧不慢的,原来这闹鬼也有些年头了。 “全靠她了。”瘦老头看了看乌希哈道:“以前这事都是丫头她爸管,现在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指望这丫头。有她在,村里人倒是都安安稳稳的。” 这铺天盖地的鬼魂中有至亲、有仇敌,如何超度先祖击溃世仇?这还真是个难题,海叔也许会有办法?就我和范胖子这两下子恐怕是只能干瞪眼了。一段神舞就跳得百鬼退却,还真别说,萨满教年深日久还就真是有人家独到的法门。 “爷爷,我回去了。”也不知乌希哈数了多少颗星星,她在地上拾起神帽,沿着小路走了。 二十四枚腰铃随着她轻盈的脚步有节奏的响起,修长的双腿、曼妙的腰身组成了少女萨满完美的背影。 劲风凛凛纵秋鹰,玉爪金眸正横行。原草初凋眼更疾,飞来一击鸟皆惊。 我想起了清兵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纳兰明珠女儿纳兰氏写过的这首诗。不知道为什么,美丽如斯的乌希哈却让我联想起振翅翱翔的塞外苍鹰。 正文 十二.车站 转过天来我把昨天晚上遇见少女萨满乌希哈的事说给范胖子听。范胖子唉声叹气,连说都怪自己睡得太死,这萨满舞本就难得一见,还是个法力高深的美女跳的,没看到太可惜了。我说那你可怪不得别人,咱现在还得办正经事啊,得再跟那老觉罗爷商量商量,孩子带不回去咱不白来了? 范胖子不死心,说你知道那萨满住哪儿不?要不咱去看看她?我也不理他这茬,拉着范胖子就去找那瘦老头舒舒觉罗。 我俩和瘦老头商量半天,瘦老头十分坚决,一口咬住官司不用我们打,孩子他们会送回去。后来老头看我俩实在热心,就说要不你们小哥俩再住个一天两天的,等村子里的人开完会,我们也许能带着孩子跟你俩一起坐火车回去。 范胖子对这个提议有些动心,其实他那点儿小心眼我明白,无非想看看乌希哈跳舞。我说这事十万火急,我们说啥也不能在这儿住了。家里看房子的人手不足,虽然那开发商被调查,说是不能拆了,但人家老板是市委书记的小舅子,就是调查也调查不到人家头上,谁知道他啥时候又偷着来强拆?我的本意是到这儿带着孩子就走,这就耽误两三天了,就算蒋林不能跟我们走,今天我俩也必须得回去。 听说我们要走,瘦老头喊来了那伊尔根觉罗胖老头,摆上酒菜算是为我们送行。在饭桌上我就跟蒋林说,你两个大哥得先回去了,我们守着房子去,你好好听你大爷爷和胖爷爷的话。蒋林抽抽搭搭哭出声来,我说孩子你放心,给你爷爷报仇的事你大爷爷会和族里的人商量。你大爷爷把你家房子的事交给我了,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给你要来两套楼房。 吃完饭瘦老头找来一台车,村里有不少人为我们送行。我朝众人连连拱手道谢,人群中却没有那萨满乌希哈。 在回家的火车上,我和范胖子也犯了合计。你说那瘦老头非说人命关天的大事不牵连咱们,人家村子里自己开会解决。开会能解决个啥问题?难不成还要大家凑钱集资告状?现在这打官司三年五年打不完很正常,他们大老远从黑龙江过去的,这官司打起来人吃马喂的可实在得花不少钱。话说回来了,觉罗爷这事公安局已经有了定性,说是什么暴力抗法袭警,被依法击毙的,人家法院能给立案吗?到头来法院不给立案的话只有上访一条路了。 火车才过长春,我手机就响了,接起来一听却是关大哥。关大哥说兄弟你在哪儿呢?我说我和范红兵去了趟黑龙江,这正往回赶呢,火车才过长春,有事吗大哥?关大哥说你看这事闹的,多不巧,你们还在外地。大哥还真有事,兄弟你们什么时候能到站?我说得晚上7点多吧,到底出啥事了大哥? 关大哥说我有点儿急事求你,晚上7点我去火车站接你们。你在外地,手机漫游贵啊,咱见面再说。说完“吧嗒”一声就挂了电话。 我心说这关大哥也真是的,急脾气,还没说明白电话就挂了。范胖子说这老哥又咋了?你说他这人心眼也太实,满街打城管不说,人家弄个什么狗屁神教他也信,缺心眼儿不嘛? 我说这年头坏就坏在有心眼儿的人太多,缺心眼的人才难得。关大哥古道热肠,讲交情够朋友,要是放在古时候,那就是侠客。《射雕英雄传》看过没?郭靖不也是缺心眼儿吗?人家却是响当当的郭大侠。 范胖子听得连连点头,说你说的也对,就说咱们那儿的那些拆迁户吧,哪个不是自认为自己心眼儿多?自家都藏着掖着的,互相不帮忙就算了,他妈的连一句实话都问不出来。这要是大家都不耍心眼儿,咱团结一致和开发商干,何至于让人家各个击破?真要是所有人都不走,我就不信他们能强拆几百户! 我说那也没办法,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这年头电视上说的是假的、报纸上写的是假的,连政府说的话都没人信,你咋能让大家都信你?走一步说一步吧,蒋林没带回来,但咱们知道了这孩子的下落、知道觉罗爷的仇有人管,好歹也算没白跑一趟黑龙江。咱回去继续守着房子也就是了。 晚上7点,火车准时进站,到家了。 天色虽然黑了,但也不耽误这川流不息的过客。火车站依然熙熙攘攘的,我和范胖子出了出站口放眼四处看,却没见到关大哥的影子。 “这老哥也真是。”我点了根烟,猛吸了两口,对范胖子道:“急三火四的说来接站,人呢?” 范胖子朝远处看了半天,忽然拽了我一把道:“你看那是谁!?” “谁啊?”我顺着范胖子看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神情紧张、大步流星直奔候车室走来。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他......” “还他啥啊?”范胖子咬牙道:“开枪打觉罗爷的警察!” 还真别说,这警察没穿警服我一眼还真没认出来,还是范胖子眼睛毒啊。我心说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要说这世界小呢。不知道这小子要去哪儿? “他妈的!”范胖子吐了口吐沫,恨恨的骂了一句,快步朝那警察迎了上去。 我生怕范胖子再惹出什么祸来,但迎面和仇家遇上,我恨得也是压根直痒痒。心说哪怕就是骂他几句出出气也是好的!想罢紧跟这范胖子挡在那警察面前。 范胖子拧眉立目高声道:“别走了!看看老子是谁!?” 那警察目光呆滞,脚步却是不停,拐了个小弯要绕过我和范红兵,直勾勾的还是奔候车室走。 “哎呀!”范胖子向一旁抢了一步又挡在警察面前,伸手朝他身上一推道:“问你话呢!你他妈是聋子吗!?” 哪成想那警察根本不理他,躲开一步继续走。 “你他妈的......”范胖子一把揪住那警察的脖领子。还不等他再骂,警察胳膊一扬,使劲往外就甩。 范胖子也是用足了真劲,手死命的拽着脖领子,那警察这一甩却没甩开。“你他妈是不是心虚了!”范胖子双手拉住那警察,高声怒骂道:“杀人偿命懂不!?” 那警察面部扭曲得甚是狰狞,喉头里“呼呼”的作响,晃膀子想要脱身却是万万不能。三下两下两人就拉扯在一处。我心说人家毕竟是警察,这大庭广众的还是在火车站,这么搞下去总不是办法。想罢朝范胖子连使了几个眼色,哪成想这死胖子就当没看见,嘴里骂骂咧咧的双手不放。 我连忙上前伸双臂想要将他二人分开,身后猛然间黑影一闪,蹿过来一条大汉,抬腿朝警察后腰就是一脚。那警察一个踉跄朝前就倒,范胖子忙闪身松手,警察“噗通”一声摔了个前趴子。 我回头一看,这来人右手持两盒盒饭,左手拎着三瓶饮料,黑乎乎的人高马大,正是关大哥。“兄弟!”关大哥道:“怎么回事?这人是谁?” 出乎我的意料,那警察在地上一骨碌身爬起来,头都没回一溜烟跑进了候车室。 “呸!!”范胖子看着警察的背影骂道:“装他妈什么死狗!?” 我摇摇头,心说人家警察岂是好惹的?这要放在平时,人家哪能善罢甘休?从头到尾这个警察愣是一句话都没说过,这其中必有蹊跷。 范胖子一挑大拇指对关大哥道:“行啊大哥,好伸手,踹警察个一溜滚。” “啊!?”关大哥傻了眼,惊道:“那......刚才那是警察?” “嗯。”我点点头道:“大哥你咋才来?你家发生啥事了?” “我早就来了。”关大哥还惦记着踹警察那事,多少有些不安。抬手晃了晃手里的盒饭道:“我想起来你们哥俩这么晚了可能还没吃饭,就给你们买饭去了。刚才......刚才我踹的是警察?” “警察就警察呗,有啥了不起的?”范胖子一把在关大哥手里抓过一盒盒饭,撇嘴道:“别怕他!爱咋咋地!到底你家有啥事?咱痛快的去处理完了就得了,火车坐得腰酸腿疼,弄完好回家睡觉。” “咱有车,我开车来的。”关大哥边头前领路边回头道:“不是我的事,是我战友老黄摊事了。” 说话间我们到了一台五菱荣光跟前,我笑道:“行啊大哥,还买车了?这是发财了?” “你大哥这辈子别想发财了。”关大哥边开车门边说道:“这也是老黄的车。” 我心说关大哥的战友黄老板我认识,就是那个开印刷厂的,上次他们拆迁得了两个门市房,还请我们喝了一天的酒。那人也是个爽快实在人,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刚才那警察咋回事?”关大哥边开车边问道:“你们哥俩咋跟警察打起来了?” “知道前阵子我们房子拆迁不?”范胖子一上车就打开盒饭吃上了,此刻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饮料,答道:“出人命的拆迁,听说没?” “知道、知道!”关大哥忙点头道:“听说了,这满城风雨的能没听说吗?你们哥俩在那也有房子?” 我就把房子这事的前因后果都说给关大哥听,关大哥听罢叹了口气道:“这他妈的什么世道?拆了城南拆城北,说到最后他们不就是和老百姓抢钱?” “可不是嘛。”范胖子道:“能拿到好处的总共才几家?我们那儿拆迁,能一户得两户的可能就是人家周副区长的亲戚。” 我放下盒饭道:“关大哥咱别说我们房子的事了,你战友黄老板到底咋了?” “唉......”关大哥打了个唉声。 正文 十三.小花 关大哥唉声叹气的说道:“都说钱是好东西,可我看有时候却也是祸端......” 原来关大哥的战友黄老板拆迁抗争胜利后除了房子以外还拿到了一些补偿款,一个月五六千块的印刷厂停业补偿,开发商按照国家规定先给了18个月的,一算下来得了十来万。 虽说这十万块钱不是什么巨款,但黄老板平时小本经营,也没太多积蓄。凭空红忽忽的票子拿到手,难免就动了心思。想着他父母在农村有几间旧房子,这要是拿这十万,自己再添一些,翻盖几间好房子,改善父母居住条件的同时还能把印刷厂的机器都搬过去,算是再弄个小厂房。门市房没下来这几年,关系户的活儿还能接,工厂一样开工赚钱。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黄老板这些战友包括关大哥在内都指望着这印刷厂活着,真要是印刷厂停工几年这些人吃啥啊?这一听说黄老板要盖房子,印刷厂还能继续开工,大家当然都是举双手赞成。 人多好办事,七八个老兵雇了工人就热火朝天的开始拆房子、盖房子。给黄老板爸妈盖了个小二层的新房,院子里又起了两间举架三米五高的偏房当厂房。折腾了好几个月,房子都弄好了,黄老板一算计里里外外花了二十万出头儿。 虽说钱没少花,但看着这崭新的几间大房子黄老板心里也美滋滋的。啥也别说了,搬机器吧。把以前印刷厂的机器都搬过来,给老客户挨家打了电话,这就准备接活儿开始营业了。 谁成想印刷厂还没正式开工呢,却出了乱子。战友们和黄老板的父母就发现这黄老板不知道咋了,举止行为变得颇为怪异。走路专门在墙根底下走,还变得特别能吃。这还都好说,没几天黄老板就开始一句话都不说了,眼睛贼溜溜的乱转,胆子还变小了,有点儿什么响动他就害怕,总是躲在床的最里面的墙犄角里。 这工厂还指望他呢,跟谁一句话都不说也不是办法啊,关大哥和战友们一商量就把黄老板架上车送去了医院。到医院各项检查没少做,前前后后花了好几千,愣是啥问题都没查出来。医生说他是不是盖房子压力太大了,这算是心理疾病吧? 关大哥说我这战友也是法卡山打过仗的,满地的死人都没吓出病来,花二十万块钱就做病了?再说他也是做这么多年买卖了,大风大浪也算见多了,说是花二十万盖房子,这里面还有开发商给的十万呢,自己搭十万就这样了?不至于,绝对不至于! 大家坐在新房子里看着蜷缩在墙角的黄老板一筹莫展。黄老板他爸说难不成我儿子是招了黄皮子了?这玩意我小时候可是见过,得道的黄皮子能骑兔子满地跑。以前咱们村里有个人出去拾粪,见着黄皮子骑兔子,顺手就打了一粪靶子,后来人家黄皮子可是回来报仇了呢!那个被黄皮子迷住的人整天就满村子唱“我正在沙滩遛马,迎面飞来五股钢叉。”那时候我还小,但是多少有点儿印象。 黄老板他妈一听老伴儿说的这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老太太说黄鼠狼子捣乱的事我在娘家也遇见过。那时候是大年三十,我妈煮饺子,饺子好了就捞吧,可怎么捞都捞不完,家里能用的家什全都给装满了,锅里居然还有饺子!我妈就生气了,嘟囔了一句“这还有完没完了!?”饺子“唰”的一下就全不见了。听别人说这是黄鼠狼子倒腾饺子玩,把别人家的饺子都弄我家来了。 关大哥越听老爷子老太太说的越感觉是这么回事,心说老黄要真是被黄皮子迷了还就不难办了,我有俩兄弟应该能处理这事,他就这样给我打了电话。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点头道:“要真是被黄鼠狼子迷住了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大哥听我说得满不在乎,顿时喜笑颜开。开着车,一路上再三询问我和范胖子房子拆迁的事。约莫着不到一个小时,车停在了一处靠道边的大院子前。 “到了,就这儿了。”关大哥熄火下车,我和范胖子紧跟其后进了院子。 还真别说,黄老板这二十万没白花,这院墙和大铁门就够气派了。院子里的新房更是磨砖对缝、修建得有模有样。 屋子里是白墙、灰色花岗岩铺地,崭新的家具电器。虽说装修风格略显老套,但倒是窗明几净。床边坐的是老头老太太,墙犄角蜷缩着的正是那位黄老板。 “叔、婶。”关大哥对那老两口道:“我带回来俩兄弟,求他们给老黄看看。” 老头老太太连忙起身打招呼,我客气了几句就坐在床边,仔细端详这黄老板。 “黄老板,你这是什么情况?”范胖子咋咋呼呼对那黄老板说道:“认识我俩不了?我们哥俩看你来了!” 只见那黄老板被范胖子这几句话吓得一哆嗦,脸转过去不敢看我们,身子又往里蹭了蹭。这神情像足了一只受惊吓的小狗,哪有半点儿打过越战退伍老兵的模样? “这还用看嘛?”范胖子转头对关大哥道:“一准是被啥玩意迷了。” 关大哥忙探身道:“那......那咱有办法吗兄弟?” “有啊。”范胖子手一摊道:“海叔教的斩妖术,手到擒来。可是宝剑、刀、红手绢一样我们都没带着,大哥你给我们找块红布去。” 听范胖子这么一说那黄老板更害怕了,蜷成一团浑身上下瑟瑟发抖。那老太太应声就去柜子里找红布,我连忙摆手止住。 “你又有啥想法了?”范胖子不耐烦道:“痛快处理完了好回家睡觉啊,这火车坐的你不累?” 我又看了看这位吓得半死的黄老板,咂咂嘴道:“你看他吓得这个样子,身上附的也不像是什么得道成精的妖怪啊。咱试试别的办法。” 范红兵挠挠脑袋道:“啥办法?” 我慢声细语的对黄老板道:“你别害怕,我们也不伤你,你到底是谁?姓什么叫什么?说出来听听。” 那黄老板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哆哆嗦嗦的好像还淌了几滴眼泪。 我心说他这总不说话也不是办法啊,看他胆子这么小,我索性就吓吓他!想罢顺手在床边抄起一把扫床的小笤帚,“啪啪”两声猛抽床边,厉声道:“你到底是谁!?说还是不说!!” “吱吱吱吱”黄老板吓得面色惨白,竟然吱吱叫了几声。我心说这回算是没错了。 “叫什么叫!?”范胖子虎着脸道:“说人话!” “我......我......”黄老板竟然发出了女童的声音,磕磕巴巴道:“我......我叫黄......黄小花。” 黄小花?黄家的事我以前倒是听大神和二神说过,他家的排辈是按道、天、小三字,那次他们请的黄天胜就是“天字辈”的。照这么说这黄小花就是小字辈的,是个小黄狼。 想罢我便问道:“你为什么附在人家黄老板身上?” “我......我跟着我妈一起......一起出来的。”这黄小花还是个小磕巴,抽抽搭搭的说道:“我光顾着......光顾着看他家盖房子,走丢了!哇哇哇!哇哇哇!”说着说着居然还大声哭了出来。 黄老板挺大岁数个老爷们,用女童的声音说话、用女童的声音哭,这场景实在过于诡异。关大哥和王老板爸妈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别哭别哭。”我心说这要是拿人来做比较,黄小花就是个小丫蛋子,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吓唬人家也有点儿说不过去。连忙又问她道:“那你到黄老板身上好歹也得说话啊,先前为什么不把前因后果说出来呢?” “我......我......我没有法力!”黄小花哭得更厉害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道:“我......我还不太会说人话!!哇哇哇哇哇哇!” 我和范胖子一听这可傻了眼,未成年没法力的小黄皮子被我们遇见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奇闻。最可乐的是她还是个走失的儿童,找不着妈了......这也实在太为难了,我咂咂嘴一时间没想出啥好办法。 我歪头看看范胖子,心说不知道他能不能有什么良策?范胖子被黄小花哭得心烦意乱,连连道:“你可别哭了,我们给你想想办法!”那黄小花却哭得好似黄河决堤,哪里肯听他个死胖子的话? “你自己说说。”我一看范胖子也是啥辙都没有,连忙对那黄小花说道:“你自己说说有啥办法才能让你走?你才能饶了人家黄老板?好好的你咋还能走丢了呢?你说你这事闹得可实在让人头疼。” 黄小花哭罢多时这才止住悲声,抹抹眼泪说道:“除非......除非让我家人来......来接我......” 正文 十四.太爷 “这不扯淡嘛?”范胖子皱眉道:“我们也不是跳大神的,上哪儿给你找妈去?” 只听这一句话,黄小花“哇哇哇”又哭开了。 跳大神的?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不是认识那大神二神嘛,找他们两口子不就得了,他们准有办法。 想罢我忙对那黄小花道:“有办法了、有办法了,你可别哭了,我求人给你找妈!” 好容易劝得黄小花止住了悲声,我抄起手机赶快给二神打电话。 二神接起电话听我说完这些事也是哈哈大笑,说你看这事叫你们赶上的,咋就那么巧呢?都是乐子。行,也没啥大不了的,我们两口子和仙家商量商量,叫他们黄家去接那黄小花。你们就在那边等着吧。 听二神这么一说这事算是见了亮,大家的心多多少少放下了一些。好在黄小花听说我们托人给她找妈也不哭了,老两口忙前忙后的就张罗做饭,说我们哥俩下火车就来帮忙了,够辛苦,得吃点儿好的。我说我们刚吃了盒饭,范胖子却说根本没吃饱,做饭就做饭吧,正好再吃点儿。没多大工夫酒菜摆上,黄小花倒是不客气,三下两下自己就吃了半只鸡。范胖子见这小黄狼食量居然比他大,也不免觉得好笑。我看看手机,七点下的火车,折腾了这么半天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吃完饭老爷子老太太挺不住了,太晚了犯困,就回屋睡觉了。我和范胖子、关大哥喝着茶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黄小花坐在床里眼睛滴溜乱转左看右看。 关大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我说道:“兄弟,房子拆迁是天大的事,你当初咋不跟我说一声?你大哥好歹有把子力气,帮你们对付那些流氓还不难吧?” “唉。”我叹气道:“大哥啊,咱不怕流氓。要说功夫,那觉罗爷老爷子身手也实在不赖,一口大刀说话间就砍倒他三五个。可这都有啥用?到头来老爷子不也是撒手西归?咱怕的是有工作证的流氓、怕的是有枪的流氓!” “那是、那是。”关大哥连连点头道:“都说光棍不斗势力,咱们老百姓咋和当官的斗?” “斗不过也得斗!”范胖子眼睛一翻道:“这回他们欠了条人命!就不是房子的事那么简单了!早早晚晚那姓周的得给觉罗爷抵命!” “打官司难啊......”关大哥挠挠脑袋道:“公安局都说是依法击毙了,这案子可咋样才能翻过来?你们哥俩那房子准备怎么办?” “一户换两户呗。”范胖子撇嘴道:“就那块地他们得盖多少高楼?得卖多少钱?凭什么好处都是他们的?咱老百姓就落个白折腾?” 还不等范胖子话音落地,猛然间黄老板“咯”了一声,腰板一挺正襟危坐。耳听得院子里窸窸窣窣响个不停。我急忙扒着窗户朝当院观看,只见五六只黄鼠狼身形灵动,在院子里打着旋的乱转! 来了!我心说那大神二神办事的确靠谱,这是找了黄家来接那黄小花了。太好了,痛快的把这位迷迷糊糊的小黄仙接走,我和范胖子也就自由了。 “咳。”黄老板咳嗽了一声,却不再是那黄小花的声音了。这声调异常苍老,像是一个老翁。 上次在工地遇见过大神二神请黄家仙,可那黄天胜满嘴跑火车一直吹牛,说实在的我发自内心对这些草头仙没什么敬意。但人家好歹也是几百年修成的,我们这里有麻烦,迎面遇见人家了,咋说也得客气几句不是? 想罢我对黄老板道:“请问这位大仙是哪洞哪府的?这次亲自前来可是接黄小花的?” “嗯......”黄老板长出一口气,身子微微摇晃,那苍老的声音居然开腔唱道:“盘古开天女娲造人,河中永乐就降了真神。我自幼好学那百家法,我从小博览群书满腹经纶......” 这几句唱词可把我听迷糊了。不就是黄家仙黄鼠狼子来接黄小花吗?咋这唱着唱着还唱到山西了?难不成他是山西来的黄皮子? 我和范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黄老板继续唱道:“谁料想我三次进京举试全落第,叹只叹数载的寒窗化作东风吹向西。可怜我四十六岁奔赴长安再赶考,愁饮闷酒遇见了仙人汉钟离。云房先生煮起了一锅小米,我一枕黄粱梦见高头大马紫袍金带美妾与娇妻。睡梦中帝王天子降了罪,查抄了家产我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孤苦无依。一梦醒来看破了这人间事,云游终南得道成仙上了天梯。元始天尊赐号纯阳子,全真吕岩下界,众弟子快快磕头来作揖......” 吕洞宾!!我和范胖子大吃一惊!唱了半天他是全真老祖纯阳子吕洞宾仙师下界!?范胖子忙着就要磕头作揖,我脑袋里转了几个弯捉摸着这事不对!真要是吕老祖下界,人家能晃晃悠悠唱唱咧咧的?最起码也得是祥云皑皑金光普照啊。又想起那黄天胜就是没几句真话,张嘴闭嘴和孙大圣白娘娘都有交情。我看眼前这八九不离十就是个老黄鼠狼子吹牛皮,骗我和范胖子磕几个头。 “呔!”还不等范胖子下跪,我断喝一声道:“你是何方妖孽!?胆敢冒充我三清老祖吕真人!” 黄老板被我吓得一哆嗦,顿了顿又唱道:“汉三分吕奉先辕门射铁戟,大宋朝假扮判官就是那寇老西。老仙我说古比今唱出戏,小道士顶撞神仙罪过不低......” “哎呀!”范胖子一听说这黄皮子是骗人的,可不乐意了。撇嘴道:“你这满嘴也没真话啊,还啥老仙家啊?你到底是谁啊?” 我心说这黄仙什么都没问过,一张嘴就知道了我和范胖子的底细,知道我们和三清门挨边。还真别说,他还有些道行。 黄老板又唱道:“殷纣王无道行事凶,题了首淫诗就在那女娲的大殿中。娲皇娘娘动了冲天怒,遣下三位老仙要祸乱朝廷。昆仑山仙道犯了红尘厄,三教签押封神榜画成。花名册交予了姜尚,斩将封神杀得是血雨腥风。通天教主率领我等诸教众,也难逃劫数一场空。老仙我百战得脱名姓不在榜上挂,教主赐名黄老太爷命我统领黄家子弟兵......” “黄老太爷?”我心说这回他说的应该差不多,他要真是黄老太爷的话,辈分可不小,这东三省的黄仙都归他管。虽然我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可嘴上却不这么说,我也撇嘴道:“恐怕你还是吹牛的吧?” “你......你......”这次他也不唱了,被我气得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说......你说你这孩子咋我说啥你都不信呢!?” 我心中暗自好笑,心说这黄仙可也奇怪了,都喜欢吹牛,大多数还是磕巴,连这黄仙的统领老太爷子也不例外。 “行,就算您老人家是黄老太爷。”范胖子接话道:“你这唱唱咧咧的说半天也没有正经的啊。黄小花呢?你是来接黄小花的不?我们问的就是这事。” 黄老太爷一听说我们认了他的身份,也不那么激动了,身子画着圈继续唱道:“文王姬昌任贤用能,后天八卦算定了乾坤可卜阴阳。谁料想传四代出了个周僖王,国舅梅伦争权夺势把持朝纲。这国舅施诡计要把东宫皇后害,满朝文武谁敢言声?丞相潘葛忠肝义胆把周朝保,李氏夫人替换了苏氏皇娘。紫竹林内生下大周龙种皇太子,苏后还朝诛灭了梅伦匡正朝堂。你二人可比那潘老丞相,小道人也有慈悲心肠。得保我黄家幼子无灾无难,老太爷我不远千里过门拜望......” 我一听这黄老太爷几句话说得实在客气,把我和范胖子比成了大周的忠臣潘葛潘老丞相,一下子气就顺了,被黄小花哭闹半天,又被这老黄皮子装吕洞宾骗这些事就不提了。 “嗯,你这话说得我爱听。”范胖子被夸得也挺高兴,颇为得意的说道:“济危扶难是我们三清门人的本分,这样的事我们天天干,也没啥了不起的。”我忍不住暗自好笑,就说这范胖子没啥城府,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那黄老太爷还没完没了,又张嘴唱道:“春秋战局乱纷纷,魏国大夫武颗美名传。武大夫他爹临终有遗命,把小妾殉葬埋进那地平川。武大夫眼见着于心不忍,散金银违父命将女改嫁他人。小妾的亡父感念武颗恩德高远,战场上鬼魂结草绊倒了秦国大将报答大恩。东汉有个小童叫杨宝,救下来黄雀放回青天。小黄雀也知道有恩必报,为杨宝衔来了四个玉环。自古来滴水之恩涌泉报,常言道为报恩结草衔环。我黄家欠你二人恩情一件,你二人有何难事我黄家替你周旋......” 听黄老太爷说到这里,我心中不禁一动。都说是学佛修道几十年,这神通还不如顶个仙。今天既然遇见了黄家当家的老太爷,我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让他走了。 正文 十五.问卜 “要说这难处,我们哥俩还真就遇见了一桩麻烦事。”我想罢对那黄老太爷道:“您老道法高深,想必不用我说了吧?知道我们遇见了什么难事吗?” 黄老太爷嘴角微微上扬,开口唱道:“大唐朝杜子美是诗圣诗仙,一阵秋风把他家房顶刮上了天。三层茅草都被村中小童抢散,老杜甫手扶竹杖叫苦连天。从古至今是如同一理,管你是王侯将相都曾为这房子犯过难。你二人花血本买下了一座庭院,小道士费金银换来了房子两间。现如今秋风到不把这房顶刮,小小的县官就叫你瓦舍不得周全......” “嗯。”我点头道:“您老人家还真说对了,我们现在就是为这房子发愁。但是还有件愁事,不知道您老说得上来说不上来?” 黄老太爷又唱道:“关夫子走麦城中了东吴诡计,阆中气煞了猛张飞这位结义的兄弟。张翼德咬碎钢牙冲冲大怒,西乡侯旦夕哭号泣血染衣。传下了军令三日置办这白盔白甲,众儿郎戴孝伐吴替二哥去报冤屈。哪料想有两个贼子起下了歹意,范疆张达行刺、将军一命归了西。这二人携首级东吴而去,汉刘备发大兵席卷吴地誓报冤屈。有孙权在宫中吓破了肝胆,上绳索捆范张送予蜀王开膛摘心千刀万剐出了气。自古冤仇自有至亲报,杀父之仇神鬼难欺......” 我一听黄老太爷这意思是觉罗爷的仇自该有人家家人去处理,这是告诉我们别多管这件事以免节外生枝。我忙道:“谢谢老爷子了,您这意思我也懂了。我这里还想问问您我们那房子的事,您老袖褪乾坤给卜上一卦,看看此事是吉凶祸福?” “塞北边疆有个老翁丢了马一匹。”黄老太爷继续唱道:“乡亲忙来解劝生怕老头闹脾气。哪成想这老头哈哈大声笑,说我喜事临头你们莫要把我欺。没几日走失的骏马回家转,拐回了胡人的马几匹。有老少连忙来贺喜,老头顿足捶胸泪惨凄。老头的儿子要骑这高头马,谁成想摔下马鞍折了大腿差点命归西。摔了儿子老头偷摸乐,皇爷征兵我儿不去是残疾。到底是福还是祸?自古福祸总相依......” 这“相依”的“依”字刚一出口,黄老太爷“咯”了一声,黄老板就像是皮球泄了气,颓然倒在床上。耳听得窗外风声大起,黄小花的声音在窗根下喊道:“大......大......大哥,我......我回家去了!” 我连忙紧跑几步推窗观看,只见院子当中风扫落叶,还哪有大小黄狼的踪影。 “这可叫啥事?”范胖子瞪眼道:“还说报恩呢,说的可好听。这叫他给算一卦,说的糊里八涂的就跑了?塞翁失马谁不知道啊?还用他说?” 我吧嗒吧嗒嘴,仔细品品黄老太爷唱词中的意思。按说我们听了吴区长的话,买到了要拆迁的房子,这总算是天大的好事吧?哪料想区政府开了个低价我们赔得一塌糊涂,抗强拆血战一场不说,还搭进去觉罗爷一条性命,这可实在是天意弄人福祸相依。可我们是求那黄老太爷卜卦看事,这些已经发生了的事还用他算吗?他话里有话意味深长,说的一定是今后还没发生的事。 既然祸过去了,难不成老爷子的意思是马上又有喜从天降?但是他又说福祸相依,那意思就算我们拿到两套房子,后面还有塌天大祸相连? 还不等我想明白,黄老板“哎呦”了一声在床上翻身坐起,看着我们几个愣了半天,迟疑道:“兄弟......兄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老关你也在呢?我......我这是咋了?” 关大哥一见黄老板这是好了,乐得直拍巴掌,拉着黄老板道:“老黄啊!你这是叫黄鼠狼子迷了!都挺多天了,多亏了我这两个兄弟给你弄好的!” “黄鼠狼子?”黄老板挠挠脑袋将信将疑。 黄老板爸妈听见动静也过来了,老两口子加上关大哥七嘴八舌的就把这事的前因后果给黄老板讲明白了。黄老板拉着我和范胖子千恩万谢。 我说我俩和关大哥是过命的交情,别说黄鼠狼子了,天大的事关大哥只要一句话我们哥俩不带眨巴眼睛的。黄老板你是关大哥的战友,就也是我们的好朋友,说这些客气话干啥?都是自家人,举手之劳的事。 这黄老板赶快找钱包,非得给我们工钱。范胖子连连摆手,说子乾刚才说了,都是自家人,你咋还跟我们扯这个呢?你别整那些没用的了,痛快叫关大哥开车把我们送回去就行了。 黄老板见我们不收钱,看了看手表都后半夜两点了。说兄弟,都这时候了,你大哥要是现在让你们回家我可真就不叫人了。我这新盖的房子,没别的,就屋子多,你们小哥俩委屈着迷糊一会儿,明天起早你大哥做东咱好好喝一顿!你俩要是不喝这顿酒我说啥也不能叫你们走! 关大哥也帮腔留我和范胖子住下。我其实是归心似箭,一万个想回家。但眼前也实在盛情难却,没办法,和范胖子就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见黄老板和他爸妈都在张罗着炒菜做饭,八点多钟满桌的酒席就摆好了。我心说这大起早的就开喝,这么搞下去我早晚喝成酒懵子。 一顿饭谈天说地愣是吃到了过晌,我和范胖子这才和黄老板告辞,关大哥开着五菱荣光送我们回家。 我这也是有些日子没回家了,挺想我妈的。哪成想拿钥匙开门往大厅里一看,我却一愣。 只见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四个人,我妈、我爸,还有一男一女不认识。我爸回来了?最近忙得我脚打后脑勺,还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南方回来的。 “爸你啥时候回来的?”我边换拖鞋边和我爸打声招呼。我爸面无表情,朝我点了点头。 那三十多岁的女人忙站起身道:“小于回来了?我这正和你爸妈说起你呢。” 说起我?我就纳闷了,我都不认识你,说我干啥?难不成是我妈找来的三姑六婆要给我介绍对象? 还不等我接茬,我妈连忙道:“子乾呐,这是咱社区的李书记。”伸手又朝那斯斯文文的男人一指道:“这是咱街道的张副主任。” 社区街道?就说我这脑子转得实在是快,瞬间就全明白了。他妈的!这俩王八蛋的来意我也不用猜了,准是为我和范胖子那房子来的。我们闹出这么大的事,他们这是维稳来了。 买房子的钱是我跟着海叔赚的,我家里不用我交账,自己够花就成。所以从买房子到强拆,乃至于闹出人命,我妈一概不知道,更别说我那常年在南方的爸了。我心说这下省心了,人家堵到家里来了。我这是惹下了塌天的大祸,难免叫父母跟着操心。 我爸以前是工厂的销售科长,几千人的大厂,也算是中层领导。老爷子琴棋书画多少都通一些,算是有点儿文化。平时办事爽快,是个实在人。此刻我妈愁眉苦脸,心事都在脸上挂着呢。我爸却颇有城府,从脸上看不出他对我抗强拆这事的意见。 事到如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咱买房子也不是啥丢人的事,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想罢我往沙发上一坐,点根烟抽了几口,对那二人道:“也别跟我爸妈说了,我回来了,您二位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我刚和你父母聊了一会儿,我也都看出来了,咱家都是实在人。”那张副主任一张嘴字正腔圆,看样子是开会作汇报练就的本事。他笑眯眯的继续说道:“我也就有啥说啥了,咱区里搞城市改造,这工作不容易,我们街道干部也有街道干部的难处。但不敢咋说,这都是国家建设,咱老百姓都得支持国家建设你说是不?” “嘿嘿。”我心说你这官腔打得真好,我也不客气,接着他这茬说道:“那是,国家建设我一定全力支持。” “我就说嘛。”张副主任笑道:“我就说这小伙子一准是通情达理。我早说过,房屋征收办公室那些人做工作就有问题,他要是好好的解释明白了,人家小伙子能挡着拆迁吗?” 社区李书记陪着干笑了几声。我继续说道:“我得麻烦请问您了,咱们国家把我的房子拆了要搞什么建设?我支持国家也得支持个明白啊。是修水库吗?是修公路吗?是修原子弹的发射基地吗?” “这个......”张副主任脸色一沉,随即又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那倒不是,区里规划要修个高档综合小区。这小区了不起啊,台湾的商人咱都招来了,以后那地方有住宅、别墅、商场、电影院,好着呢。” “这事闹的。”我假装叹了口气道:“这么热闹说了半天,你们是要扒了我的房子好盖商品房赚钱啊。这哪是什么国家建设啊?这是买卖、这是生意。” 正文 十六.谈判 “这个......”张副主任尴尬的一笑道:“商业小区也是国家建设。咱们对住房有刚性需求的老百姓很多,不盖房子你让大家都住哪呢?” “对,您说的这个也对。”我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道:“娶媳妇没房子的话丈母娘可是不答应的。你看我不就是嘛,家穷买不起商品房。那我再向您打听打听,咱们区里这次盖完房子是不是准备免费分给像我这样买不起房子的老百姓?” “嘿嘿。”张副主任干笑道:“这不说的是傻话了吗小伙子?这年头是市场经济,哪还有白给房子的?” “这不就结了嘛。”我眼睛一瞪道:“您说来说去说到最后还是市场经济,盖房子也不是给老百姓发福利。既然你们跟老百姓市场经济了,收我的房子凭啥就靠一纸公文?这是法律允许的吗?老实跟你说,你们官商联手要拿那块地赚钱,你们吃肉,我们老百姓最起码你也得给点儿汤喝。是买卖咱就谈买卖,别拿国家建设唬人!我他妈家都没有!谁管你建设不建设!?你们建设是给谁建设?是给他妈有钱人建设!你们是白建设吗!?恐怕这钱没少往你们自己兜里建设吧!?” 说到激动之处我破口大骂,社区李书记连忙道:“你看、你看,小于子你咋还骂上了?咱好好说话。” 我妈也连连朝我使眼色,我爸却依旧不动声色。 “咳。”张副主任也不愧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毕竟沉得住气,他咳嗽一声继续说道:“盖楼不是咱政府的活儿,还得开发商去盖。人家忙前忙后的,总归得赚钱。既然话说到这里了,咱们就谈谈那房子的事,小于你看看需要什么条件你才能同意拆迁?” 哎呀,我心说难不成那黄老太爷说福祸相依说准了?这就来喜事了?他这是找我谈判来了?想罢我张嘴道:“我们家没钱,连那个小平房我自己也是买不起。和你们说实话,那房子是我和我一同事凑钱合股买的。我们那块地你要是盖楼的话安置几千户没问题吧?我们也不多要,就和那周副区长的亲戚一样,一户换两户就成。” “咱们就说房子的事,周副区长什么亲戚我不清楚。”张副主任道:“今天我就代表区政府和开发商拍个板,就算照顾你小伙子这个刚需,咱就一言为定,一户换两户!” 他这一句话对我来说可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等于十万块就买了户房子,再也不用为房子的事发愁了。我脑袋里飞快的旋转,仔细分析着眼前这些事,嘴里却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一户换两户是没问题,但是那五十五米的小房子我们是不要的。我还没结婚没孩子,那么大的小房子,以后三口人怎么住?就算我们认了,挤挤就挤挤吧,恐怕也得六十四米的房子。 “行!”张副主任一拍大腿道:“我这个好人就做到底!这个虽然还没跟开发商商量过,但是我就拍板了!开发商那头我去说,一会儿你拿上房照,咱们去征收办公室签合同!” “小于啊,你看咱张副主任多爽快!”李书记紧忙敲边鼓道:“为了你家的事人家主任还得去和开发商讲价!这不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嘛?” 我咬牙暗骂,心说少他妈跟我来这套,你们早干嘛去了?非得出了人命才想起来为人民服务?还不是事情闹大了区里收不了场?恐怕是连那市委书记的小舅子也顶不住了,这才派你们两条走狗来和稀泥。 但是不管咋说,我们当钉子户的目的不就是要房子吗?真要能达到条件,也实在是好事。“那可真是谢谢您了。”我点点头道:“您二位领导值得我们老百姓给送锦旗了。那好,我一会儿召集八九户邻居开个会,大家都同意了我们就一起去征收办公室签合同。” “小于啊,这话你说的可不对了。”张副主任愣了一下道:“你们家是我们街道的,这工作就得我来做。你那些邻居是城北的坐地户,他们签不签、签多少我说了是不算的。这年头自扫门前雪,你吧房子拿到手就得了呗,还找什么邻居开会?” 听张副主任这么一说我心里是彻底明白了,闹了半天这是区政府和开发商耍的一个手腕,要使用不同手段把钉子户各个击破。我和范胖子年轻力壮,那天大战拆迁队我俩属于主力。范胖子懂法,还满世界去告状。所以我们就属于钉子户里的硬骨头,这硬骨头他们就用了个软办法把我们答对走。就多给我们一户房子,才值几个钱?可其他几户邻居就不好说了,谁知道开发商要用什么办法对付他们? 是拿了两户房子彻底摆脱这拆迁的烦心事还是和邻居们共进退战斗到底?我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晚的血战,王大哥夫妇在房顶上的呐喊、觉罗爷和他那口满洲扫刀依然历历在目。我怎么能够舍弃他们?我怎么忍心背叛他们? 想到这里我下了决心,范胖子如果在的话我相信他也会同意我的选择。我微微一笑道:“那就只能有劳您二位领导再为人民服务服务了,麻烦您去和开发商再商量商量,只要同意我们这几户都是这个条件,邻居那边的工作我来做。咱们钉子户是共进退,只要有一户不签,我们都不签。” 听我这么一说我妈也急了,张嘴想说话。可她看了看在那稳如泰山不动声色的我爸,到底这话是没说出来。 “小于啊。”李书记忙接话道:“你这么说......” 还不等她说完,我打断她的话头道:“说别的都没用了。”说话间我对那张副主任抱拳施了个礼道:“这事就拜托咱们张副主任了。” 张副主任脸色有些难看,还想再劝我几句。我却又说道:“我爸常年在南方做小买卖,难得回来一趟,我们一家三口人还有好些话要说。您二位领导也有很多公务要忙,我也就不留二位了。” 我这是下了逐客令了,他俩再三嘱咐我妈多做我的工作,嘱咐完就讪讪的走了。我心说我今天得一关一关的过,他俩这关算是过去了,还有我爸妈呢。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不知道我爸妈是个什么态度。 “子乾吶。”把人送出了门,我妈坐在沙发上一把拉住我道:“你说你这孩子办啥事咋不和家里说一声?我这才知道,原来出人命的拆迁也有你的份。你说那可多危险啊,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说着说着我妈还抹起了眼泪。 我妈算是个中国传统女性。没结婚的时候听我姥爷的,结婚了听我爸的,我爸不在家就听我的。脾气好、人老实,也从来不惹事。为我这事我妈担惊受怕,我叹了口气,也是十分于心不忍。 我家难对付的其实是我爸,我小时候没少挨过我爸的揍。这些年我岁数大一些了,我爸也经常不在身边,他对我也就不那么严厉了。问题是今天出这么多事,我嘚吧嘚吧白唬这么半天,老爷子愣是一声没吭,这搞得我心里是实在没底。 “儿子。”我爸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双眼盯着我问道:“你买房子的钱是哪儿来的?” “打工啊。”我没想到我爸是以这个问题开头,就回答他道:“我上班工资自己攒的,一人十几万和同事一起凑钱买的。” “你上班能赚那么多钱?”我爸继续问道:“什么工作啊?” “我们那公司不是死工资。”我心说咱先说房子的事,这时候我也没空跟你讲我的工作就是抓鬼,估计就算说了我爸也不能信。我连忙说道:“我们是按工作量分成的,赚的不太多,可也比一般开工资的单位强。工作的事我以后再慢慢和你说。” “嗯。”我爸点点头道:“你买房子的钱只要是正道来的我就放心了。” “看您这话说的。”我不知道我爸往下还想说啥,勉强笑笑道:“你儿子也就是上班打工赚点儿钱,我还有啥本事?想不正道来钱咱也来不了啊。” 我爸长出了一口气道:“咱家就是工人出身的家庭,你爸妈也都没什么大本事。你自己有能耐攒钱,咱买个平房等拆迁也算光明正大,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说到底怪你爸妈没给你预备下房子,你也别害怕,这事你爸不怪你。” 还真别说,我心说我爸还真行,不愧当过销售科的科长,这几句话说得通情达理,我这心也放下不少。 “你大学毕业,书也没少念。”我爸又道:“我也就不跟你讲什么大道理了。咱说个故事吧,我问问你,咱们中国古代有几位著名的刺客,你知道都是谁吗?” “刺客?”我爸这人真就这样,我小时候他就总爱讲故事。可这正说着房子拆迁的事呢,他要讲什么故事?又和刺客有什么关系? 正文 十七.刺客 虽说我被我爸弄得一头雾水,但最起码老爷子没因为房子的事和我发火,这就是万幸!讲故事就讲故事呗。 想罢我答道:“不就是那几个著名的刺客吗?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荆轲刺秦王,这些我倒是知道。” “嘿嘿。”我爸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说的都对,但是今天我讲的不是这三位。聂政听说过吗?” “聂政?”我答道:“这还真不知道。” 我爸一听说我不知道,显得颇为得意。点了根烟道:“今天你爸就给你讲讲这聂政刺韩傀......” 这故事发生在战国的时候。韩傀是韩国的国相,有个叫严遂的大臣也受到韩哀侯的器重,因此两人相互忌恨水火不容。严遂这人颇为正直,经常公开发表议论,曾直言不讳地指责韩傀的过失。韩傀因此在韩廷上怒斥严遂,严遂气得拔剑直刺韩傀,幸而文臣武将都出来拉架,这才算没真打起来。出来这事以后,严遂担心韩傀报复,就逃出韩国,游历国外,四处寻找可以帮他向韩傀报仇的人。 严遂来到齐国,有人对他说道:“轵地深井里有个人叫聂政,是个了不起的侠士。因为躲避仇人才混迹在屠户中间当了个杀猪的。你报仇这事可以去找找他。”严遂听罢大喜,就找到聂政,和聂政成为了朋友,以深情厚谊相待。 聂政就问严遂道:“您是读书人,我就是一个杀猪的。您对我这么好,是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吗?”严遂说道:“咱们哥俩相交的时间不长,我们的交情还很薄,怎么敢对你有所求呢?” 严遂备办了酒席向聂政的母亲敬酒,又拿出百镒黄金,为聂政的母亲祝寿。聂政一见大为震惊,越发奇怪这严遂为什么以如此厚礼相待?索性坚决辞谢严遂的赠金,但严遂坚决要送。 聂政推辞道:“我家有老母,生活贫寒,只得离乡背井,做了个屠夫,现在我能够早晚买些甜美香软的食物来奉养母亲,母亲的供养已经齐备了,就不敢再接受您的赏赐。” 严遂避开周围的人,告诉聂政道:“我有仇要报,曾游访过很多诸侯国。后来到了齐国,听说你很讲义气,所以特地送上黄金百两,只是想作为老夫人粗茶淡饭的费用罢了,兄弟你只要高兴就行了,我哪里敢有什么请求?” 聂政说道:“我所以降低志向,辱没身份,隐居于市井之中,只是为了奉养老母。只要老母还活着,我的生命就不敢轻易托付给别人。”严遂坚持让聂政收下赠金,聂政始终不肯接受。然而严遂还是尽了宾主之礼才离开。 过了很久,聂政的母亲去世了,聂政守孝期满,脱去丧服,感叹道:“唉!我不过是市井平民,动刀的屠夫。而严遂却是诸侯的卿相,他不远千里,屈驾前来与我结交,我对他太薄情了,没有做出什么可以和他待我相称的事情来,而他却拿百两黄金为我母亲祝寿,我虽然没有接受,但这表明他很赏识我聂政啊。贤德的人因为心中的激愤而来亲近穷乡僻壤的人,我怎么能够默然不动呢?再说以前他邀请我,我因母亲还健在,就拒绝了他。如今母亲已享尽天年,我要去为赏识我的人效力了!” 于是聂政往西到了濮阳,见到严遂说道:“以前之所以没有答应您,只是因为母亲还在,如今老母不幸谢世。请问您的仇人是谁?” 严遂就把这事的前因后果告诉聂政道:“我的仇人是韩国国相韩傀,他又是韩哀侯的叔父。家族很大,守卫设置严密,我曾派人刺杀他,始终没能成功。如今兄弟你幸而没有丢下我,让我为你多准备些车马和壮士作为你的助手。” 聂政慨然道:“韩国和卫国相隔不远,如今去刺杀韩国的相国,他又是韩侯至亲,这种情况下势必不能多带人去。人多了就难保不出差错,出了差错就难免会泄露机密,泄露了机密就会使韩国上下与你为敌,那样您就危险了!”于是聂政谢绝了车马和随从,只身一人到了韩国。 正赶上韩国在东孟举行盛会,韩侯和相国都在那里,他们身边守卫众多。聂政分人群径直冲上台阶挺剑刺杀韩傀,韩傀大惊失色!边逃边抱住韩哀侯。聂政剑闪寒光再刺韩傀,鲜血崩流韩傀倒地而亡。可这一剑也刺中了韩哀侯,左右护卫纷纷挥刀拔剑上前拼命,现场一片混乱。聂政大吼一声冲上前去,奋力击杀了几十人,随后自己用剑划破脸皮,挖出眼珠,又割腹挑肠,命丧当场。 聂政临死前自己毁了容,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了,到底这刺客是谁?还成了悬案。韩国就把聂政的尸体摆在街市上,以千金悬购他的姓名。过了很久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 聂政的姐姐听说这事便和家人说道:“我弟弟非常贤能,我不能因为吝惜自己的性命,而埋没弟弟的名声。埋没声名也不是我弟弟的本意。” 于是她去了韩国,看着弟弟的尸体惨然道:“勇哉!气矜之隆。是其轶贲、育而高成荆矣。今死而无名,父母既殁矣,兄弟无有,此为我故也。夫爱身不扬弟之名,吾不忍也。” 聂政的姐姐又抱住尸体痛哭道:“此吾弟轵深井里聂政也!”说罢手持聂政宝剑自刎而亡。 “故事讲完了。”我爸抽了两口烟,看着我道:“儿子,在这个故事里你听出你爸想对你说的话了吗?” 我低头沉思,隐约间有些明白,但是仔细想想又不太明白。 “你跟邻居们讲交情、够义气,这些我都很高兴。”我爸一拍大腿道:“那些古时候的侠士不也是讲交情够义气嘛?你这才是咱老于家的儿子!” 我没想到我闯了这么大的祸我爸居然还能夸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傻笑两声。 “但是你想想聂政是怎么做的?”我爸又道:“他伺候老母,给妈送了终才去和朋友讲交情。也只有尽好了孝道以后的人才有资格去和别人拼命!我问问你,我和你妈已经死了吗?” 被我爸这几句话问得我脑袋“嗡”了一声。的确,现在计划生育家家一个孩子,我上有父母等着我给养老,为了个房子就那么轻易去和别人拼命,好像我也有些欠考虑。 我爸继续说道:“就算是聂政父母亡故之后,他还是牵连了姐姐。孩子,你多想想吧......” “是啊、是啊。”我妈连忙道:“子乾呐,你好好想想你爸的话,咱以后可不能再干这么冒险的事了。” 我打了个唉声对我爸说道:“和拆迁队拼命的事我的确太莽撞了,这事是我不对,对不起您二老。那您说眼前房子这事咱应该怎么办?” 我爸哈哈一笑道:“咱家三口人的性命在外人看来可能分文不值,但是对咱们家里人来说,互相却都是对方最宝贵的。你知道不应该轻易涉险就好,我这故事就算没白讲。但是房子是我儿子辛苦赚的钱买的,咱该要就得要!钉子户共进退,你这话也说得不错!就应该这样!” 我爸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我可是相当的感动了。这年头孩子和父母总是想不到一块儿去,谁成想说了半天我爸居然只是告诫我不能去跟人拼命,当钉子户的事他原来是支持我的。难得、难得。 “我不在家,你这事没告诉你妈也是对的。”我爸朝我妈笑笑道:“你妈胆子小,要是你告诉她了,她不得担心死?” “唉......”我妈叹气道:“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儿子。”我爸拍了我肩头一巴掌道:“你爹总算得上是咱家的领导吧?” “算、算。”我连忙说道:“您这销售科的大科长,当然算领导了。” “好。”我爸笑道:“既然我是领导,你房子拆迁的事我就得管管了。走,带我看看咱家平房去!” 还真别说,我爸说的和我就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倒不是早想着带我爸去看房子,我是想去找那些邻居们说一下刚才街道主任找我的事。得和大家商量商量啊,问问有没有人找他们谈过拆迁的事?事情弄明白了大家也好想个对策。 我毫不迟疑,带着我爸打了台出租车直奔小平房。 王大哥两口子的房子被强拆了以后我就留他们在我们那间房里住,解决了他们两口子住的地方,我的房子也算有个照应。我到了门口一看,那晚强拆推倒的院墙和大门已经被王大哥夫妇清理干净了。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我眼眶发红,忍不住又想起了觉罗爷。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才能帮蒋林要来房子。 王大哥王大嫂一见我回来了那是高兴的不得了,我给他们介绍了我爸,又把这次去黑龙江的前前后后都讲了一遍。 我们四个人坐在床上,我就跟他们讲刚才街道张副主任去我家答应给两套房子的事。王大哥傻眼了,说可没有人找我们谈过,兄弟你这是要签约撤了不成?我说哪能呢?我和那街道主任说了,咱们钉子户共进退,有一户不签的咱就全不走! 王大嫂连声说兄弟你办事实在是太讲究了。我拿起手机给范胖子打了个电话,说你小子来一趟吧,这边出了点儿新情况,咱们把邻居集合起来开个会。范胖子答应一会儿就过来,王大哥也连声说应该,应该开个会,我这就去挨家喊人。 还不等王大哥出门,就听院子里“啊”的一声,有人大喊道:“救命!!” 正文 十八.天蓬 这平白无故的冒出一声“救命”,把屋里的人都弄了一愣。我赶快推房门就往院子里跑,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被撞得“妈呀”一声仰面摔倒,在地上手刨脚蹬。“救命!快救我!”他嘴里发出的声音都变了腔调。 宋华健?我心说这娘娘腔怎么搞的?急忙一把从地上将他拽了起来,口中问道:“你这是咋的了?咋呼啥?” “人家......”宋华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兜里一把掏出个小摄像机塞在刚跑到近前的王大哥手中说道:“人家拍到周副区长了!!” “拍到了!?”王大哥喜道:“这可终于拍到了!你拍到啥证据了?他收了别人的黑钱!?”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们临去黑龙江以前这宋华健自告奋勇要去跟踪偷拍那周副区长。说这是最近网上最流行的反腐招数,上海有几个法官嫖娼就被用这招成功拉下了马。当时我和范胖子都没拿这事当正经事,哪成想这小子还真去拍了? 想罢我忙问道:“你倒是说话啊,拍到啥了?” 宋华健猛的一声尖叫:“我被他们发现了!”伸手朝院外连指,哆哆嗦嗦的喊道:“有人!有人追我!!!” 我顺着他的手朝院子外一看也是大吃一惊。只见土道上一前一后飞奔而至两个男人,真他妈是冤家路窄!追来的正是我多日不见的死对头、无生神教左右护法! 上次在飞碟大厦太子妹枪挑无生神教,只一招就踢倒了右护法,左护法虽然刺猬精上身也于事无补,依然败在太子妹的枪下。无生神教的蛇精教主坠亡,这神教早就树倒猢狲散了,他们俩怎么又冒出来了?还追宋华健追到了这里?难不成左右护法现在跟了周副区长? 还不等我想明白,他二人已追到近前。我瞪眼伸手向前一拦道:“你们要干什么!?” “去你妈的小兔崽子!”那右护法也不顾我的阻拦,高声怒骂中快步如飞猛的一冲,朝王大哥手中的摄像机一把抓去。 这摄像机中录的是周副区长犯罪的证据,王大哥岂能轻易让别人夺去?他忙退步闪身躲过这一爪,高声怒喝道:“你要抢东西吗?” 右护法一抓不中,身子毫不停留,又抢前一步,探双臂就去王大哥怀中硬夺。 宋华健“啊”的一声尖叫,探头朝右护法当胸就撞。那右护法只顾着抢东西,没料到娘娘腔会来这一手,这一脑袋撞得实实在在,右护法“啊呀”一声,腾腾腾退了几步。 左护法斜刺里窜过来,抬腿一脚正蹬在宋华健的前胸。宋华健身材瘦小,哪经得住这一脚?眼看着他脚下拌蒜,就要被踹倒在地,王大嫂从后面赶上来一把将她扶住。怒道:“这光天化日的!你们怎么能抢东西还打人!?” 他二人哪里管王大嫂说些什么?双眼带着血丝,脑袋上抱着青筋,不由分说双双朝王大哥扑去。我一看这两个东西也太不讲理了,连句话都不说进门就打。我也就别看着了,挥拳猛击正打在右护法的头上。右护法身子一晃,就在这时,我爸一个飞脚正中他的前胸。 我爸以前当过兵,据说还是侦察连的,但除了小时候凑我以外我还真没见他和别人伸过手。老爷子这一脚踢的好重,右护法声都没吭出来就被踢出去了一溜滚。左护法大吼一声,迎面朝我爸就是两拳。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爸都出手了,我哪能看他老人家吃亏?不等左护法这拳打到,我一把拦腰将他抱住。宋华健手疾眼快看出了便宜,抢上前来“啪啪”两声,抽了左护法两个耳光。打完这两下抹身就跑,躲在她舅妈王大嫂身后。 左护法被这个娘娘腔打了两个耳光,鼻子都气歪了。“啊”的一声大叫,挣脱了我抱着他的双臂,直奔宋华健冲去。宋华健“妈呀”一声跑进屋里,回首“咣当”关上了屋门。 不算王大嫂和这娘娘腔,眼前这形势也是三打二,又有什么可怕的?我双拳连挥,劈头盖脸朝那左护法就打。王大哥把摄像机揣在兜里,急忙上前助阵。我爸眼见着我和王大哥双战左护法,应该没什么危险,急忙上前两步,迎面朝那右护法迎了上去。 左护法孤掌难鸣,不是我和王大哥的对手。猛然见他双手一拍,“咯”了一声,头顶穿出一道灰烟。他身子一躬,像个球一样,把王大哥撞了个四脚朝天。还不等我爸到得那右护法近前,右护法也是两手一拍,遍体腾起灰烟。 刺猬精上身!我暗道大事不好!忙高声喊道:“危险!你们快退后!”我爸和王大哥也大吃一惊,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我口念北斗护身决,右手一甩两枚咒枣朝右护法就打。那右护法身形灵动“滴溜溜”乱转,咒枣打空。 “兄......兄弟!这是怎么回事!?”王大哥被眼前这一切吓得磕磕巴巴,回身抄起一根棍子,一时却不敢上前。 我也没空搭理他,双手连挥,咒枣漫天花雨一般打向眼前的二人。心中也不免暗自叫苦,这柳家的刺猬妖仙少说也有几百年道行,人家太子妹凭着中坛元帅下界,自然是不怕。我只跟着海叔学了那么几天画符抓鬼,哪能是人家的对手!? 事到临头说啥都没用了,保不保得住摄像机还是其次,我身后还有好几个大活人呢!最要命的是还有我亲爹呢!虽然我爸刚刚教育我父母在不能轻易和人家拼命,但眼前不拼也不行了! 这左右护法身法之快如移形换影,我这两把咒枣也没打在他们身上几颗。我咬咬牙右手掐个金刀决,口中念咒不停。说话间他们二人已杀到眼前,我右臂结印猛挥。只见半空之中金光一闪,隐约间一口金刀势大力沉直上直下朝左护法猛劈。 左护法大惊失色,身子一蜷原地打滚闪这一刀,金光空抡砸在地上“轰”的一声尘头大起。那右护法身形闪动,一跃腾空而起,双臂打弯两手成爪,“吱吱”几声怪叫朝我脸上就挠。我忙挥右臂发金刀决相迎,刚躲开金刀的左护法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却已攻到我脚下。 我以一敌二手忙脚乱,生怕下盘被左护法偷袭,脚步挪动身子连连倒退。左护法眼见我使金刀决护住头顶,倒也不敢硬攻。他收回双手身子下落,还不等两脚着地,猛然间“吱”的一声怪叫,身上灰烟弥漫,妖气大盛。 右护法也摇头摆肩,身上缭绕的灰烟与左护法连成一片。我心说不好!他们这又是使得什么妖术邪法?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趁这个空当结金刀决金光四射朝他二人就劈。 哪成想就这会儿工夫,他二人四周灰雾重重。这金刀砍入灰气之中就像砍在大块的海绵上,我念咒又催,无奈右臂越来越执拗。眼见着金光暗淡,再抡得几下竟然就要散去。 左右护法闪展腾挪躲了几刀却也不再向我攻来,他二人身子摇摇晃晃,口中“咿咿呀呀”不知道念些什么。顷刻间这片灰雾猛的暴涨,阴风阵阵鬼影凄凄,灰雾深处铁甲相碰之声“咔咔”作响,数不尽的刺猬精顶盔冠甲手持刀枪逐渐显现了出来。 跟着海叔学手艺主要目的是为了抓鬼赚钱,所以我所学的符咒道术也以对付鬼魂居多。眼见着迎面扑来的柳家兵马,我实在是束手无策。脑袋里飞快的旋转,事到如今能跑一个是一个吧,也不能把五个人全搭在里面。想罢我把最后一把咒枣劈面打了出去,边催咒挥动金刀边高声喊道:“爸!王大哥!你们快跑!别管我!我随后就到!!快!快跑!” 还不等我喊声落地,耳边风声大作,“呼”的一下从我身后跃出一人,手持一根一尺多长的枣红色木棍分灰雾朝右护法头顶就砸! 那右护法依仗灰雾护身,又念咒招来了柳家兵将,本已胜券在握,哪成想会有人劈开灰雾来攻?这一棍正砸在头顶,他“啊”的一声惨叫,身上灰烟被砸的四散纷飞,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待等我明白过来,定睛朝那人一看却是大吃一惊!我爸!居然是我爸一棍打倒了刺猬妖仙附体的乩身!?我再仔细看他手中那根短棍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这是一根工工整整四棱的短棍,棍身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六面刻满了符咒!天蓬尺!这哪是什么短棍!?这是道教斩妖除魔的法器天蓬尺! 老爷子一天蓬尺打倒了右护法,丝毫不做停留,身形一转尺上好似带有惊雷,晴天霹雳一声猛击左护法顶梁!此刻那左护法也看明白了,眼前这位不好惹!他不敢怠慢,身子打旋满院子乱转,口中念念不绝,还想继续做法呼唤柳家兵马。 我爸连击两尺不中,猛的伸左手嗑破中指,指尖弹血在空中飞快的连点连画,隐约间血珠在半空中绘成一道灵符。还不等鲜血落地,我爸大吼一声:“太上浩凶神将!”只见这道血符凌空闪了一道红光,朝右护法压顶而来! 那右护法也不含糊,“吱吱”怪叫身形转动想要躲这符咒。哪料想还不等他闪开,我爸又大喝一声:“威南大神!”又一道血符铺天盖地而至。 天蓬三十六神符!这一下我吃惊不小!当初海叔说过这三十六道神符,只因为这符咒颇为繁琐,感觉平时做买卖又派不上用场,我和范胖子才没学。谁知道和我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亲生老爸居然会用!? 两道神符左右夹攻,左护法再也躲闪不掉。耳听得一声惨叫,烟雾散尽,左护法摔倒在地。 正文 十九.兄弟 看着躺在地上身子蠕动不停、嘴里“哼哼唧唧”的左右护法,再看看正把天蓬尺插回怀中的我爸,我彻底糊涂了。真的,此时此刻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脑袋里想着什么。怎么回事?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转过身来也盯着我,我们爷俩相对默默无言,我实在想不出是应该先解释自己金刀决的事还是要先问问他天蓬三十六神符是跟谁学来的? 王大哥早就被吓得腿肚子转了筋,眼见着左右护法倒地,他推开房门一把将宋华健揪了出来,急三火四的问道:“你到底拍到啥了?人家怎么这么玩命的追你!?” “人家......人家......”宋华健脸色惨白,抖声说道:“本来我是拍到那周副区长带着一个二十多岁花枝招展的女的和六七个人喝酒,谁成想半路又杀出一个女的,抓住周副区长就挠,说是周副区长诬陷抓了他丈夫。我都录下来了,谁成想被人家发现了,他俩......他俩就追我到这里。” 娟子!我心说那个找周副区长拼命的一定是娟子,看样子那李润晔终究还是没跑出周副区长的手心。眼前有太多难题困扰我了,我也来不及多想李润晔的事,向前两步喊了声“爸”。 我爸却没理我,朝地上的左右护法道:“你俩快滚吧!” 左右护法在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跌跌撞撞落荒而逃。还不等我张嘴再问,只听院子外有人“啪啪啪”拍了几下巴掌,那人哈哈笑道:“于老弟身手不减当年呐!” 海叔!不用看见人,光听声音我也能听得出来。海叔来了?只见海叔满脸是笑,大踏步走进院子,身后跟的是范胖子。对啊,刚才我打的电话喊范胖子来开会,不知道他怎么把海叔带来了?海叔刚才叫了一声“于老弟”,总不是喊我吧?他喊的是我爸?难道他和我爸认识!? “陈达海!”我爸面沉似水,一字一板的说道:“在墙外站了这么半天,到底你还是进来了!咱就开门见山的说吧,你这么干是什么用心!?” 我眼睛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海叔和我爸认识!看我爸这模样似乎还颇有敌意!当初我就说海叔平白无故找我到公司没那么简单,这到底是咋回事!?我看了看范胖子,范胖子也一脸迷茫不知所以。 “哈哈。”海叔脸上笑容不减,缓缓道:“就那两个跳大神的哪是你于老弟对手?还用得着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进来帮忙?咱们弟兄多年不见,怎么连声大哥都不叫了?” “我就说这孩子平白无故去哪儿家公司上班会攒下那么多钱。”我爸声音不高,就像喃喃自语一样念叨了几句,忽然双目直视海叔道:“却原来是你陈老哥把孩子带去了!你不用拐弯抹角,到底什么意思!?给兄弟一个交代吧!” “好!”海叔正色道:“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大哥,你就没忘记你也是镇海真人的传人!你自己不拿老真人传下来的玩意当回事,我就不能帮你教教儿子吗!?” 我爸也是镇海真人的门人!?我爸!?我那个以前当过销售科长现在变成下岗职工的爸!?这么多年他瞒的这么深?这事我妈知道不知道??此刻我才知道就算没到海叔公司上班,我依然和这镇海一门有着这么深的渊源。千般滋味一股脑涌上心头,不知是惊是喜。 “当年老真人慈悲。”我爸说道:“要是没有他老人家收养,我父亲就不能活命,就更别提我和子乾了。老真人的恩情我们姓于的子孙世代不忘,但是陈大哥,你忘记闫大爷、陈大爷和我爸因为镇海门里的手艺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吗?” 听我爸这么一说,我多少也有些明白了。闹了半天当年镇海真人收了三个徒弟?除了闫德彰他爸、海叔他爸,原来还有我爷爷!?我爷爷早年就不在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三个老爷子到底受过什么委屈? “唉......”海叔长叹一声道:“十年浩劫乃是我中华一大劫数,受害临难之人不计其数,又岂能怪在老真人头上?” “要是不会这门手艺,哪能遭那么大的罪?”我爸愤然道:“镇海门中三个弟子,属我父亲年纪最小。我家传来的手艺本就不多,早年我暗下决心,门里面的手艺在我于氏一脉至我而绝!这些事陈老哥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偷着教我儿子!?让我数十年苦心毁于一旦!你到底是何用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画符驱鬼哪能见容于战天斗地的唯物主义?看样子三个老头在文革那十年是被整得够呛。我爸自小看我爷爷受苦,就把这些都怪罪在这门手艺上。他不用这祖传的手艺赚钱,也不让我学,这是怕日后有个风吹草动,我们爷俩重蹈了爷爷的覆辙。我爸这个办法虽然浪费了一身可以传辈的好手艺,但对经历过那炼狱般十年的人来说也能说得通。可海叔为啥非教我不可?难不成他只是怕镇海一门断绝? 王大哥两口子和宋华健也听傻了,插嘴也不是、转身回屋也不是,只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们几个。 “老真人道法高深、技可通神!”说到这里海叔微微露出一丝骄傲的神色,继续说道:“长春城外一战无非一队鬼兵、一个东洋法师罢了。你以为那天坑真能要了镇海子的性命!?” “啊!?”我爸见海叔不回答他的问题,却丢出这么一桩陈年旧事,也颇为震惊。奇道:“老真人没死?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当初高屋敬一来找海叔要海叔做法请袁督师显圣,海叔就说过,说那镇海真人掉进天坑羽化新京。这事里也有差头? 海叔却不接我爸的话茬,自顾自的说道:“闫德彰闫老兄一生未曾娶妻,自然是没有子嗣。他带的那个徒弟我见过几次,那孩子争勇斗狠,和本门心性不和。我只有一个女儿,你于老弟又不把这门手艺往下传。我镇海门中人丁稀薄,难不成你要眼见着断了香火?” 我爸见海叔又绕开老真人的生死不谈,不禁皱了皱眉,随口道:“各门各派自有他的生存之道,昌盛衰落都是天意,那不是你我强求的来的。” “嗯。”海叔点头道:“你说的也不错。那释家起于印度却兴于中土,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但老真人心愿未了,我门中还有大事未尽,要断香火也不能断在我陈达海手里!” “心愿?大事?”这次不止我懵了,连我爸都糊涂了,他歪头看着海叔道:“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从未提过老真人有什么心愿,也没说起过门里还有什么大事。陈大哥你不是说笑吧?” “长春城外大战之时只有我爸在场。”海叔道:“闫大爷和于大叔当然不知道。” 我爸点点头道:“我信你说的。老真人有什么心愿,就请陈大哥说来听听。” 海叔却摇头道:“此事颇为周折,恕我不能明言。但也不用于老弟你担心,这件事我陈达海自然一肩承担!你只要让子乾学好门中的本事,不使我门户香火断绝,你大哥就感激不尽了。” “陈大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爸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不教子乾本事,那是害怕这本事反而害了他,但这不代表我就不是镇海门里的人了。祖师有命,咱们当弟子的自然首当其冲!咱门里还有我和闫大哥,哪能让你自己承担?” “你还年轻,闫大哥孤老头一人,这事绝不能牵连你俩。”海叔说话间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黄布包来,摇头苦笑道:“为了这东西,闫老哥和我争斗了几十年。不是我姓陈的财黑心恨,这里面我实在有难言之隐。” 我心说这难不成就是闫德彰说的镇海真人留下了两样宝贝?海叔不是一口咬定闫德彰他爸被逐出师门才不能分给他的嘛?听起来好像还不是因为这个?到底是什么难言之隐? 海叔又道:“镇海真人留下两件遗物,我本来想着早晚交给子乾。这包里面就是其中的一件,无名手抄书本一册,记载着老真人平生所学。早年间老真人将这本书藏在枕头里,所以我爸活着的时候就叫它《枕头书》。” 我爸听完海叔说的缓缓点头,从表情上也看不出来他以前到底听说没听说过这本《枕头书》。听海叔原来是要把这本老真人毕生所学传给我,我忍不住心里一阵感动。 “到底什么原因我不便和你细说。”海叔把黄布包朝我爸一递道:“总之这两样宝贝不能交给闫大哥,也不能带在我的身上。另外一样宝物我暂时还有些用处,今天既然见到你于老弟了,这《枕头书》就先交给你了。你就先替子乾保管,待等你觉得时机成熟之时再传给他吧。” 我爸却不接那黄布包,连退两步摆摆手道:“我说了,镇海门中的手艺在于氏一脉至我而绝,我儿子要这书也是没用。倒是镇海真人的事情你陈大哥今天必须和我说个明白。” “我不能说自有我不能说的道理。”海叔向前一步又把黄布包朝我爸面前递了递道:“你先把他收下,其他的事日后自然明白。” 不管海叔怎么要将《枕头书》交给我爸,我爸就是推辞不受。正在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猛然间从院外飞一样蹿进一个人来,大吼一声:“你们都不要我要!”夹手一把将黄布包抢在手中! 正文 二十.内讧 院子里海叔和我爸说得正热闹,谁成想能有人来抢书?海叔一个不留神,《枕头书》被那人夹手抢去。那人后退两步将黄布包在手中掂了掂,哈哈笑道:“这本书是老子的了!” 闫德彰!蹿进来抢书的正是在树林中击退无生神教教众,救了我和关大哥的海叔死对头闫德彰!要说这老爷子也真是奇怪,来无影去无踪,不见得什么时候就突然冒出来。 海叔遇事毫不犹豫,眼见着《枕头书》被闫德彰抢去,他身形一晃就到了闫德彰近前,探臂膀伸手就夺。闫德彰拿着黄布包的右手向后一扬,海叔一把抓空。还不等海叔再抢,闫德彰抡左拳迎面猛击。 海叔身子急转,这一转圈就转到了闫德彰身子的右侧,伸手又要抢书。闫德彰把右手背到身后,抬腿朝海叔就是一脚。海叔忙上步闪身躲这一脚,脚下却钩挂连环,要趁闫德彰单腿着地的空当将他勾倒。闫德彰哪能吃这个亏?一踢不中,眼见着海叔的腿就勾过来了,这老头凌空变招,右脚向下猛跺海叔膝盖。海叔后退两步避开这一招杀手,猛的大喝一声又冲上前去,两人插招换式斗在一处。 这都是电光火石一瞬间的事,谁成想这两个老头出招这么快?我心说他二位虽然没有关大哥一招一式那么凶猛,可一般三五个人还真就近不得身!海叔还有这两下子?这么长时间我这才算第一次开了眼界。 一边是教我本事带我赚钱的海叔,一边是救过我命的闫德彰,最要命的是闫德彰还是海叔和我爸的师哥!我上前帮着海叔打他?这可实在是说不过去吧?哪能干这样的事?我心说拉架吧,也只能拉架。可这二老拳脚并用战得正酣,想拉架都无从下手。 我正在着急,这范胖子和我却动的是一样的念头。可这活宝是个愣头青,他哪管人家打得正欢?只听他大吼一声:“都是自己人!别打了!”抢步近身就要将两人分开。不出所料,他刚到得近前,脑袋上就被误伤一拳。还不等范胖子反应过来,闫德彰一脚便将他踢了出去! “我草!”范胖子倒退几步一屁股摔坐在地,怒骂道:“你这老头真混!拉架的也打!?” 我心说那闫德彰脾气大着呢,上次在树林里给我好一顿臭骂。你拉架多啥?这一脚算是轻的。 但不管咋说,都是自己人,不可能眼看着他俩这么个打法。我上前两步离他二人还有段距离,高声道:“海叔!闫大叔!别打了!都是自己人,咱有话好说!” 再看那闫德彰单手背在身后护着黄布包,凭借左拳和双腿与海叔缠斗,却是越战越勇丝毫不落下风。海叔脚步飞快,围着闫德彰滴溜溜转圈。不以进攻为主,全力要夺下《枕头书》。两人斗得全神贯注,又有谁能听我劝说? 我正一筹莫展,猛听得我爸大喝道:“你们同室操戈!门派之中内讧!对得起老真人吗!?”说罢只见他垫步拧身朝二人冲去,嘴里喊道:“别打了!”伸双臂就要将他俩分开。 “好你个姓于的!”闫德彰眼见我爸冲过来,单手朝海叔猛攻不停,嘴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骂道:“你小子也和陈达海混到一起了!?”不由分说朝我爸就是一脚。我爸本来是要拉架,哪成想闫德彰居然不讲理到这个程度?眼见着这一脚已经踢到近前,忙闪身躲避,与此同时伸双臂要将闫德彰拉开。 这一来闫德彰更是会错了意,怒骂道:“他妈的你们要二打一!?”拳头调转方向朝我爸脸上猛捶。 这下更热闹了,把拉架的也搅进去了。闫德彰步步紧逼,我爸连躲带闪撤不出战团。海叔却追在闫德彰身后抢那黄布小包。 刚才闫德彰一上来就喊了我爸一声“姓于的”,我也算明白了,连闫德彰都早就和我爸认识。也难怪,我爷爷和海叔、闫德彰的爸爸都是师兄弟,闹了半天蒙在鼓里的就是我自己。要说闫德彰这老爷子也太混了,一点儿道理也不讲啊,这可咋办? 我这犯难是我的事,人家可没停手,院子当中这三人斗在一起高下立判。闫德彰只用单手暂时还是不处下风,不愧是三个人中的大师兄。海叔出手没有闫德彰那么有力,但脚步游走却很敏捷。虽然我爸年纪最小,还当过侦察兵,但这实打实的见了真章却比人家两个老头略逊了一筹。 我爸和人打架,我这当儿子的却站在一边看热闹,这事说起来实在有些好笑。可一来这三人身手不凡,我和人家压根不是一个档次的。再加上就这么上前打恩人加师大爷的闫德彰,我也真是下不去手。情急之下我连瞪范胖子几眼,希望他能想出个主意。范胖子朝我两手一扎、嘴张得老大,看样子也是无可奈何。 转眼间战局发生了变化,我爸被闫德彰穷追猛打也翻了脸,双臂齐摇真就和闫德彰伸了手。闫德彰就算本事再大,单手以一敌二可也是渐渐不支,几次背在身后的黄布包险些被海叔抓到。 那闫德彰眼珠一转,猛然大吼道:“两个打一个!老子不玩了!”喊罢“噌”的一下跳出圈外,抹身朝院外就跑。 “把书留下!”海叔一声喊随后就追。 上次夜战强拆队,这院子的大门被推土机推倒了,院墙也倒了一大块,现在院墙上的这个大窟窿是以前大门的两三倍大。闫德彰刚刚跑到这大窟窿近前,这可真是谁都没想到,窟窿外有一人抡拳头朝他当头就打! 闫德彰也吓了一跳,谁知道门外还有埋伏?可这老爷子是实实在在的老江湖,奔跑之中竟然借力一个飞脚,将那偷袭之人径直踢飞了出去。那人“妈呀”一声摔出一溜滚儿,哪成想人影晃动,门外又有两条大棍朝闫德彰砸来。 好个镇海真人的再传大弟子,这老爷子刚刚踢飞一人居然还可以收住脚步,他两个脚尖点地猛的向后一跳,又跃回院子当中。两条大棍走空,砸在地上“轰”的一声。 院子里这些人谁都没想到会有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连忙抢前两步朝窟窿外观看。这不看还则罢了,一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院外的土道上密密匝匝能有三四十人,拧眉立目手持棍棒锹镐。强拆队!又是那晚的强拆队! 这闫德彰跳回院子正好跳在海叔身边,他生怕海叔再上前抢书,一把先将黄布包揣在怀里。突生变故,海叔也没心思抢书了,也探头朝院子外观看。闫德彰撇嘴对海叔道:“又是你小子惹回来的仇家?” 我心说不对啊,出了人命之后不是调查他们公司呢吗?拆迁不是暂停了吗?怎么又来了?即使真的强拆也得半夜才来啊,这天刚刚擦黑,也不是干这事的时候啊? 没一会儿我心中所有的疑惑就都解开了,只见人群左右一分,从中间走出来一个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的秃头男人。周副区长,我一看他差不多就想明白了。 周副区长一眼就瞅见了在我们身后哆哆嗦嗦的宋华健,他眼睛一瞪伸手指着宋华健道:“你这个假娘们跟踪偷拍!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你快把摄像机交出来!不然我报警抓你!” 宋华健吓得“刺溜”一下躲在他舅妈王大嫂身后,可嘴里还是不服,探头骂道:“谁娘娘腔!你才娘娘腔!还我偷拍犯法?你带着新小三花天酒地被旧小三当场抓住你不犯法!?你给人家丈夫栽赃你不犯法!?你报警啊!有本事你报啊!”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也不管宋华健和周副区长斗嘴,眼睛一瞪道:“是要杀人还是要拆房!?没有王法了!?” 周副区长气得七窍生烟,高声骂道:“少他妈跟我装蒜!什么拆房子?拆迁的事和我没关系!你们偷拍我就是不行!今天把摄像机交出来咱万事好说,不交出来我叫你们谁都好不了!” “摄像机?”我嘿嘿一笑,看了看宋华健道:“我刚听我这哥们说他录到了你周副区长大战两个小三?好啊,好得很啊!一会儿我把视频发上微博,没准变成热门话题,我也弄个大V当当!” “少他妈跟我耍贫嘴!”周副区长恼羞成怒!上前一步,牙咬得嘎嘣嘣直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到底给是不给!别等我硬抢!” 我脸上也变了颜色,愤然道:“硬抢?我们抗强拆拼了性命都不怕!觉罗爷面对你们的黑枪都不怕!我还怕你硬抢吗!?实话告诉你!只要还有我一口气在,我们这些钉子户就要扳倒你这个狗官!” “去你妈的!”周副区长一声大骂朝我就扑!哪成想斜刺里闫德彰猛的蹿过来起飞脚将他踢了个跟头!那拆迁队眼见周副区长挨打!“嗷”的一声几十条大棍涌进院子当中。 “嘿嘿。”闫德彰一声冷笑道:“杀不尽的赃官恶吏!竟然欺负到我镇海真人门下!老真人的徒子徒孙!跟我冲!” 正文 二十一.并肩 关东诡事第四卷八旗 二十一.并肩 这老哥仨说来也真奇怪,几分钟之前还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打得不可开交。但只闫德彰这一声吼,海叔和我爸就像得了军令,毫不犹豫紧跟其后,三人一阵旋风似的杀入人群! 就在刚才还给我比古喻今讲大道理呢,还说不能轻易就和人拼命呢。我心说我爸嘴上说的倒是好听,这才多一会儿工夫?自己就跟拆迁队拼了。唉,我这亲爹实在不靠谱。 大敌当前,我们以寡敌众,现在也不是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转身嘱咐王大哥王大嫂保护宋华健先藏进屋里,调过头来一声大吼,和范胖子齐头并进也冲入战团。 这闫德彰踏虎步、挥老拳,一招一式甚是凶猛,眨眼的工夫就放倒两人,夺下一条大棍。大棍在这老头手中就像京剧里耍的花枪,翻翻滚滚棍影重重舞作一团。 海叔脚步轻盈好似燕子抄水,出拳踢腿看似力道不足,其实是留了后手含而不发。只见他一拳打人软肋,变掌又切人咽喉,虽然没有闫德彰打得好看,但招数巧妙,转身之间也击退几人。 我爸出招换式和那两个老头比起来却显得死板僵硬,上挡冲拳、削臂绊腿、下砸上挑、交叉侧踢,打得却是军队里普通的十六招捕俘拳。还真别小看这捕俘拳,这拳克敌制胜讲的是一招制敌。我爸每出一拳都大喝一声,估计是在军队落下的毛病。他拳拳挂风招招到肉,一个拆迁队员脸上中拳,扔大棍鼻口窜血仰天摔倒。 虽说拆迁队来了好几十人,但这三个老师兄弟如下山猛虎势不可挡,眼见着还抵挡得住。我朝范胖子一使眼色,我俩一左一右直奔周副区长而去。他妈的!我心说那些拆迁队虽然可恶,说到底也就是二百块钱一天雇来的帮凶。打他们打得再狠又有啥用?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周副区长这个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不揍他揍谁!? 那周副区长刚才被闫德彰踢了个跟头,此刻惊魂未定,正语无伦次满嘴胡话的指挥手下要抢夺摄像机。迎面看见咬牙切齿的我和范胖子,这家伙也吓得不轻,“妈呀”一声闪身就往后躲。人群中白影一闪蹿出一人,长发飘飘挡在周副区长身前。 大师兄!无生神教的大师兄!一见此人我脑袋上青筋暴起两眼发红。豆子的死就与这小子脱不开干系!现在我也全明白了,什么吴区长的挥鞭石、什么高人传授的采阴补阳,还有那娟子中的桃花降,十有八九都是这无生神教搞出来的!我也顾不得那周副区长了,朝大师兄头顶挥拳猛砸,范胖子底下就是一脚。 别看这大师兄上次在飞碟大厦一招就失了手,那是遇见了太子妹,现在看来人家也是不白给。只见他身形转动飘飘若仙,躲开一拳一脚,双掌一错朝我迎面拍来。 我哪管什么招式,去他妈的吧!侧脸躲他这一掌,伸右手就朝他脖领子上拽。心说你小子要是让我一把揪住脖领子你就完了,我死命拽住你,任你有通天的本事,范胖子那大拳头也捶你个金光灿烂! 还不等我这一把抓到,就耳听得身后恶风不善。我也不敢抓了,连忙向旁边闪躲,只见一根大棍“呼呼”挂风在我肩头扫过。 众拆迁队员一拥而上,身前身后三四条大棍朝我和范胖子猛砸。我左冲右突到不了周副区长身前,大师兄偶尔插空偷袭,眨眼间我和范胖子险象环生。 我爸眼瞅着我和范胖子遇险,一声大吼双拳连发,打翻身前两人,紧跑几步就要前来救援。无奈人家人多势众,我爸打倒两人,身前又补上两人。老爷子一时半会儿摆脱不开纠缠,急得脑袋上见了汗。 我刚刚一歪头,躲开迎面打来的一条大棍,眼前一晃,大师兄一掌拍到。范胖子合全身之力朝那大师兄猛撞,大师兄收招换式转身跳开,拆迁队员挥舞大棍又当头朝范胖子砸去。 这大师兄只是趁势偷袭,一击不中就闪开再等待机会,实在是阴损毒辣。我气得连连咬牙,直奔他就冲,可惜几次冲锋都被大棍打回。大师兄宽袍大袖随风飘摆,面露一丝哂笑。 范胖子躲开大棍,顺势“嘭”的用胳膊一夹,将这棍子夹于腋下,双手较劲要硬夺这条大棍,大师兄看准了时机跳过来迎面朝范胖子就是一拳。范胖子也打红了眼,为了夺棍,他不躲不闪晃脑袋受这一拳。耳听得“嘭”的一声,范红兵一栽歪,皮糙肉厚却是没倒,左臂夹着棍子不放,右拳疯了一样朝那持棍的拆迁队员和大师兄猛捶。 拆迁队员眼见范胖子玩命也有些胆怯,撒手丢棍往后就跑,大师兄双足点地,轻飘飘的朝一旁弹开。 哪知道就在这时候,眼前一道七彩霓虹闪动,一人身着彩装好似苍鹰振翅翱翔从天而降。还不等我看清楚,那人右手成爪,一爪抓在大师兄头顶! 范胖子刚刚夺得大棍在手,他也不管到底是谁抓了大师兄一爪,怒吼一声抡大棍“啪嚓”一声拍在大师兄右肩,这一下打得实实在在,大师兄“啊呀”一声被打出去七八步远,身子瘫软堆倒于墙边。 耳听得“叮叮咚咚”铃声清脆,那身穿花衣之人脚步轻快,真好像滑行于院子当中,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一众拆迁队员惨叫声不绝于耳,眨眼间七八个人被打翻在地。 这从天而降的神鹰身材娇小,是个女孩,身穿七彩萨满神服,脸上戴狰狞的鬼面。乌希哈!黑龙江满族村的少女萨满乌希哈!那个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满族乡下姑娘。鹰神代敏格格,乌希哈此刻正如那世代护佑族人的塞北神鹰。 不只是我,连闫德彰和海叔都傻了眼,这打着打着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女真萨满!?乌希哈的面具过于骇人,拆迁队员们也吓得纷纷朝两边散开,少女萨满傲立于院子当中。 院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一笑,朗声道:“小伙子!没事吧?我们来了!” 院子中众人连忙朝院外观看,眼见一面镶黄大旗迎风飘扬,两个老头身后跟着四五个人,每人手中一口满洲扫刀,昂首阔步而来。打头的两个老者正是舒舒觉罗老觉罗爷和那胖爷爷伊尔根觉罗,身后跟着的除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还有那小觉罗蒋林。 镶黄旗之后却又立起一面白色龙旗,正白旗之下一个老者领着两个年轻人堵在门口,却不进院子。正白旗也来了?白旗下这些人我却从没见过。 我忙道:“老觉罗爷,你们怎么来了?” 那老爷子却不答我这个茬,朝我和我身后的我爸、海叔、闫德彰等人拱手施礼道:“我兄弟的事有劳诸位高临费心,老头子谢谢大家了!” 海叔和我爸不明就里,也只好连连还礼。闫德彰却撇着嘴“哼”了一声不置一词。 老觉罗爷说完客气话脸色一变,高声向我询问道:“小伙子!这些人哪个是咱的仇家!?” “就是他!”还不等我说话,范胖子瓮声瓮气的朝躲在众拆迁队员身后的周副区长一指,怒道:“就是他个姓周的!他是个副区长!那天带队拆房子的就是他!” 老爷子转过身去二目如电放出两道寒光,手中满洲扫刀一摆,朗声道:“今日满族镶黄旗要报我族中大恨!旁不相干的人闪开吧!” 那些拆迁队员有的是上了些年纪的小偷、有的是过了气的流氓,再有就是二十几岁跟着别人跑腿的愣头青。一天二百块钱的工钱就是打人拆房,可绝对不是玩命。这几十条大棍平时声势浩大无往而不利,今天一来就遇见了三个硬手,本来就有不少人暗自后悔。此刻眼瞅着我们这些钉子户又来了援军,七八口大刀在眼前这么一晃,难免就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有一人咬咬牙“啪嚓”把手中大棍往地下一扔,骂道:“就他妈二百块钱!老子可不帮你们拼命!”说罢转身朝院子外就走。这有一个带头的就不好办了,“呼呼啦啦”拆迁队一哄而散跑了一半,门口正白旗的几个人闪身让路也没有阻拦。 此时此刻周副区长身边还剩下二十几个人,周副区长高声怒骂那些跑了的拆迁队员不讲义气,等老子回去收拾你们!可他除了干骂也没啥别的办法。 “好。”老觉罗爷眼见着该走的都走了,朝周副区长和剩下的拆迁队员说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我镶黄旗的仇人了!咱们现在就说说你们欠我旗中的这条人命!” 周副区长朝身前左右看了看,好歹还有二十多人,从人数上看还是占优势。想到这里胆子壮了壮,又打起了官腔道:“我是区政府的代理区长!你们是什么人!?什么旗不旗的!?你们舞刀弄枪的要干什么!?是要造反吗!?等警察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说罢掏出手机一晃道:“我一个电话警察就到!” 我心说你这话吓唬城里老百姓没问题,人家山沟里的满族老觉罗谁理你这官腔?果不其然,那老觉罗爷道:“我们乡下人不认识什么区长不区长的,我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老祖宗有条规矩,杀我旗人须抵人命一条,赔黄金六两、牛羊个二十匹。我也知道现在不讲这些老规矩,黄金牛羊我们就不要了,你姓周的现在就去投案自首给我兄弟抵命吧!” 正文 二十二.福祸 “去你妈的!你他妈是个疯子!?”周副区长脑袋一晃骂道:“那老东西袭警被击毙与我有他妈什么关系!?你是跟我唱古装大戏吗?还他妈祖宗的规矩!?规你妈矩!告诉你老东西!你身后那帮人跟踪偷拍!已经犯法了!我现在代表政府依法抓人,你再废话我连你一起抓!” 这周副区长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今天被偷拍到和两个小三的事本就方寸大乱。现在摄像机抢不回来,半路又杀出一群举着大旗的农村人声称要报仇雪恨。一时间是又急又恼语无伦次,一张嘴就是破口大骂。 那胖老头伊尔根觉罗听着周副区长嘴里“妈、爸”的不干净,气得一晃手中大刀就要上前。舒舒觉罗老爷子一摆手将他止住,开口说道:“我也知道你这种恶人不能轻易认罪,我镶黄旗的仇还得旗里的人亲手来报!”他边说边伸手朝门口正白旗几人一指道:“我只怕人们说我舒舒觉罗氏报不了大仇被人笑话,今天带来正白旗的兄弟做个见证!” “去你妈的!”那周副区长哪管老爷子说些什么?他连跺脚带尥蹶子,双手齐摇连比带划,对身边的拆迁队员喊道:“上!别怕!给我往死里打!一会儿警察就到!他们跑不了!” 这二十多人抡大棍“嗷”的一声就往上冲!老觉罗爷大吼一声:“不是镶黄旗的不要插手!”喝罢和那伊尔根觉罗带着四个小伙子,六口明晃晃的大刀举过头顶,一团寒光闪烁映人双目。这几人真好似虎入羊群,刀起刀落刀影翻滚闯入敌阵。 我心说刀枪无眼,这几个满人说打就打,六口大刀还不得闹出几条人命?这可如何是好?我回头向海叔望去,希望他能拿个主意。这一眼却看见乌希哈站在院子当中,忽然抬头引吭高歌。苍凉的歌声在空中回荡,这歌声仿佛更能激励战士效死疆场。 就这时候眼前的事情却发生了变化。其实就在镶黄旗正白旗刚一进院子的时候拆迁队的人心就已经散了,跑了一半不说,剩下的这一半也没人真的有心思再打了,就是没好意思直接跑,勉强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 上次觉罗爷把拆迁队砍得重伤几人那事还历历在目,眼前又是六口大刀,还打?谁也不傻。拆迁队和镶黄旗的这六人一触即溃,“轰”的一声大棍扔得满院都是,抹头就往门外跑。正白旗那几人眼睛盯着周副区长,才没心思管别人。这些流氓小偷跑得比兔子都快,眨眼间绝尘而去,跑了个干干净净。 “啊!”周副区长万万没想到会弄出这么个结果,眼见着大事不好他也朝大门就跑。 别人跑行,他可是出不去大门。正白旗的几个人双臂一伸,周副区长叫苦连天。舒舒觉罗老爷子抡刀紧追,眼看就要到了周副区长面前。我心说周副区长是恶人不假,坑害百姓也是真,但是他好歹是条性命,真要被一刀砍死,那老觉罗爷不也得去偿命? 想罢我急忙紧追几步想把老觉罗爷拦下来,哪成想就在这时候又出了变化,那小觉罗蒋林五官移位两眼通红,猛的向前一蹿,竟然从同伴手中夺下一口刀来!他口中喊了一句我听不懂的满语,抡扫刀朝周副区长劈头就砍! “别砍!”这一刀要是砍上蒋林这孩子这辈子不完了吗!?可是此时我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蒋林抢刀的时候闫德彰和海叔就冲上来了,蒋林和周副区长之间还有不到三米,两个老头一左一右凌空而起将蒋林扑倒在地! 哪成想蒋林是被扑倒了,从蒋林身上冲出一个灰扑扑的影子,这影子顶盔冠甲罩袍束带,手持扫刀保持着劈砍的姿势,就好像没受一点儿阻拦,径直朝周副区长砍去! 觉罗爷!!这影子是抗强拆牺牲的觉罗爷! 这觉罗爷一刀斜肩铲背结结实实劈在周副区长身上,就在周副区长中刀的一瞬间,觉罗爷的影子便突兀的消散,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周副区长眼睛瞪得老大,身上没刀伤也没出血,猛然间双眼一翻倒地气绝身亡!满院子的人还没回过神来,远处传来警笛轰鸣。 要说宋华健这娘娘腔这次算是立了大功,后续的事情之所以有了戏剧性发展,实在是多亏了他。 我们在外面打得热火朝天,宋华健藏在屋里用摄像机都录下来了。这小子留了个心眼,在警察来之前把录像拷贝了一份存在了移动硬盘里。 警察来了当然是第一时间抓人,我们都算是周副区长死亡一案的犯罪嫌疑人。大家自然都不服,说那周副区长带人来抢摄像机,还要强拆房子,他自己被觉罗爷的鬼魂报仇弄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警察当然不信,什么鬼?扯淡呢不嘛?当然,他们看了宋华健的摄影机以后就不再这么说了。 周副区长的尸检结果是突发心肌梗死。不知道政府和公安局是怎么研究的,总之后来就把我们所有人都放了。宋华健拿回摄像机,发现和意料之中一样,所有的录像已经被删除了。 不知道海叔和闫德彰还有我爸说了些什么,总之闫德彰拿了那本《枕头书》是绝对不还的。我爸也没怪我,居然也没说不许我跟着海叔抓鬼赚钱了。只告诉我这些事千万别告诉我妈。 死了代理区长这事政府迟迟没说明情况,宋华健再也忍耐不住那颗想当大V的心,把录像发到微博了。鬼这事太骇人听闻,他只发的两个小三和周副区长打架那段。结果是录像火了,他的大V梦却没有实现。 市政府被逼无奈公布了调查结果,说是周副区长道德败坏,和多名女性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又说他收了开发商的钱,带队去强拆的过程中突发心肌梗死身亡。当然,这个“开发商”只是开发公司的几个高层,绝对不是市委书记的小舅子。 要说也实在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这节骨眼,又传来了一个消息。上次我们在车站遇见的那个枪杀觉罗爷的警察卧轨了,在黑龙江某地卧的轨。那警察整个身子都被火车碾碎了,据说五脏六腑哩哩啦啦好几里地。“钉子户冤鬼复仇要了两条命。”这个新闻在我市传得沸沸扬扬,成了各家各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代区长身亡、开发商被调查,我们那片房子的拆迁工程彻底烂尾。我送老觉罗爷他们坐火车回黑龙江,从始至终乌希哈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站在站台上望着远去的火车颇感茫然,总觉得自己丢了些什么。 三个月以后接到了王老板的电话,神秘兮兮的找海叔还有我和范胖子去北都喝酒。我们爷仨到了北都也吓了一跳,整间酒店披红挂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我就乐了,和海叔说,说这王老板太客气了,请咱们爷仨吃饭还弄出这么大排场?范胖子一撇嘴,说你可拉到吧,咱们配吗?我看一准是王老板什么买卖发了大财,这是要大操大办庆祝庆祝。 海叔点点头说差不多,看样子王老板是摊上好事了。也行啊,他王胖子发财咱也跟着沾沾光。 北都大酒店里宾客云集高朋满座,几百人开了几十桌,好酒好菜喝的昏天黑地。我吐吐舌头,说看样子这王老板是发大发了,要不然就这个吃法,不得吃垮了? 王老板一见我们爷仨是哈哈大笑,胖脸上居然也笑出了褶子。我们被他领着就到了一间豪华得不得了的大包房。范胖子连挑大拇指,说王叔你可真够意思,我们爷仨和楼下那些人待遇还不一样。 山珍海味摆了一桌子,王老板却卖关子迟迟不说正经事。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说王叔你倒是和我们说说啊,到底您这是做什么大买卖发财了?发了多少你就摆这么大的排场? 王老板并不答话,从皮包里拿出几张纸往桌子上一扔,笑道:“你们小哥俩看看,现在就把它签了吧!” 签啥啊?我拿过这几张纸一看可是大吃一惊!这是盖着区政府大印的房屋征收合同,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我们那小平房给置换成城南高档住宅小区114平方米的两室两厅楼房两户!我揉揉眼睛,没看错啊!给我们两户114平方米的房子!? “王叔。”我连忙把合同推回王老板面前道:“咱爷们就算再有交情,我们哥俩也不能拿你这两套房子啊。王叔你这得花多少钱?事是求的谁给办的?你就算发财了也不能这么搞啊。” 王老板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道:“傻小子!你可知道个啥!?那开发公司捅了天大的篓子,现在顶不住了!市里面求着你王叔接手,这公司现在是姓王了!是咱爷们家的买卖了!!” 我和范胖子都听傻了,开发公司成了王老板的了?我忙问道:“那市委书记的小舅子不干了?这么赚钱的买卖平白无故就给您了?” “他不干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是幕后的一个股东罢了。”王老板一拍胸脯道:“你王叔现在是法人代表!我说了算!” 我又问道:“那我们那些钉子户王叔你打算咋办?” “那还咋办啥?”王老板笑道:“你王叔能和他们一样干那断子绝孙的事吗?一家两户六十六米的房子!叫他们都来签合同等回迁!” 我和范胖子拿着合同的手都微微颤抖,我们知道这合同有多大分量,这两套房子几乎等于我们后半辈子的人生。 不知道为什么,我耳边忽然响起黄老太爷苍老的唱词之声:“到底是福还是祸?自古福祸总相依......” 本卷终 镇海遗命,终极一战。山河破败,何处桃源?几篇番外之后请大家继续支持《关东诡事》大结局最后一卷《阴阳》。 正文 番外1931(免费) 1931年9月18日傍晚,日本关东军虎石台独立守备队第2营第3连离开原驻地虎石台兵营,沿南满铁路向南行进。是夜22时20分左右日军自行爆破满铁,并将中国人的尸体放在现场,作为东北军破坏铁路的证据,诬称中国军队破坏铁路并袭击日守备队。 爆炸同时,事先驻扎在铁路爆破点以北约四公里的文官屯的川岛中队长立即率兵南下,开始袭击北大营。 驻扎中方北大营和沈阳城的日军兵分南北两路,向中国军队驻地北大营进攻。南军为平田幸弘指挥的关东军第2师步兵第2旅第29团,北军为岛本正一指挥的铁路守备队第2营。 1931年9月18日事变发生当夜,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中将参谋长荣臻根据张学良之命,命令东北军“不准抵抗,不准动,把枪放到库房里,挺着死,大家成仁,为国牺牲”。 次日,也就是1931年9月19日张学良在协和医院对天津大公报记者谈话时再度说:“吾早下令我部士兵,对日兵挑衅不得抵抗。故北大营我军,早令收缴军械,存于库房”。 因此在1931年9月18日当夜,北大营驻守的东北军第七旅毫无防备,被打得措手不及。而事前张学良曾训令东北军不得抵抗,驻守部队并未做出激烈反击。第七旅三个团中有两个团按指示撤走,只有王铁汉的620团未及时接到撤退命令,被迫自卫抵抗,最后突围撤走。(因为王铁汉的对日抵抗行为,事后蒋中正曾于召见他时称赞道:“我记得你,在沈阳北大营当时的情况,你做得很好!”)由于执行张学良不抵抗命令,北大营逾万名守军被只有500多人的日军击溃。 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又称奉天事变、柳条湖事件。 日军在沈阳当独立守备队向北大营进攻的同时,关东军第2师第3旅第29团向奉天城攻击。1931年9月19日凌晨,关东军司令本庄繁下令:辽阳的第2师主力增援对奉天的进攻;独立守备队第3营进攻营口、第4营进攻凤凰城、安东;第2师第3旅主力、骑兵第2团、独立守备第1营分别进攻长春宽城区、二道沟、南岭等地。至1931年9月19日10时,日军先后攻占奉天、四平、营口、凤凰城、安东等南满铁路、安奉铁路沿线18座城镇。长春地区的东北军自发反击,战至次日,长春陷落。1931年9月21日东北边防军驻吉林省副司令长官公署参谋长熙洽率部投敌,日军第2师主力占领吉林。 随后就是黑龙江主要城镇失陷、锦州哈尔滨沦陷,由于张学良一再坚持“不抵抗政策”,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整个东北三省1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日军占领,东北3000多万同胞饱受身为亡国奴之苦。 九一八事变爆发之时距老帅张作霖被日本人暗杀于皇姑屯不到三年,关东父老眼见家乡陷于日寇之手,怀念老帅之情日甚。多垂泪叹曰:“若大帅在!必不至此!” 咱们讲的故事发生在1931年7月,离九一八事变爆发还有两个多月。长春城西面五六十里地外有个万宝山村,天似亮似不亮的时候在万宝山村村外的土道上晃晃荡荡走来两个小孩。 这两个小孩衣衫褴褛、满身的泥土。前面这个孩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手里拿着一根破木棍。身后的孩子比他稍微小那么一点儿,拎着一个破瓦罐。东三省地广人稀,黑土地种啥长啥,粮食丰足不差一口饭吃。所以从关里逃荒出来讨饭的倒是常见,本地人要饭的的确不多。咱不管这俩孩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总之是两个小叫花子是没错了。 两个小孩脚步蹒跚,那后面的小童瘪嘴喃喃道:“哥,走了一晚上,我饿了。” 前面的大童其实早就饿了,但这大童在外面摸爬滚打毕竟多混了一两年,显得异常老城。大童回头朝小童一笑道:“兄弟,再忍忍,咱们到长春城就有饭吃了。人家不是说了吗,长春城好大好大,有钱的善人多得是。” 小童听大童这么一说却耍起了赖,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我走不动了!走不到长春了!”说着用手朝万宝山村一指道:“那有个村子,咱们去要吃的。” 大童为难道:“天还没亮,咱去敲门要吃的不得挨人家的打?好兄弟,起来咱们去长春吧。” 小童捉摸捉摸大童说的也有理,但是空着肚子再走几十里路说啥是走不动了。他坐在地上回头回脑朝四下望了望,突然伸手朝树林边一指道:“那儿有人,咱们过去要吃的吧。” 有人?这天还没亮呢,哪儿来的人?大童听小童这么一说吃了一惊,连忙顺着小童的手指望去,果然,树林边一块大青石上双手抱头翘着二郎腿躺着一个人。 大童揉揉眼睛,才看清楚大青石上躺着的是个老道,这老道也上了些年纪,满头花白的头发扎一个发髻,身边一个油渍麻花的黄布口袋,口袋上金光闪闪宝气流动,压着一口大宝剑。 哪知这老道突然手拍青石开口唱道:“一更里,端坐慢慢调龙虎。运转三关,透入泥丸去。龙蟠金鼎,虎遶黄庭户。这些儿工夫,等闲休分付。二更里,二点阴阳真炁妙。上下三关,休教差错了。姹女婴儿,两个都放娇。金公黄婆,自然匹配了。” 大童心说这天还不亮,荒郊野外的怎么躺着个老道?看他那口宝剑金光闪闪的,好像是件宝贝,应该值得好些银子,他可不怕被人抢去?这俩小叫花子毕竟是小孩的心性,听这老道唱得热闹,索性就竖起耳朵继续听。 那老道歌声不停,又唱道:“三更里,明月正把乾坤照。嚇得邪魔,千里不见了。退尽阴兵,不用刀圭妙。海底龟蛇,自然相盘绕。四更里,无事好把真经看。句句幽玄,说道教修炼。不用水火,不用柴和炭。炼就灵丹,万两金不换。五更里,天晓架上金鸡叫。有个忙儿,拍手呵呵笑。放饱牛儿,快活睡一觉。行满功成,自有丹书诏!” 这两个小乞丐哪知道这道人唱的乃是全真祖师丹阳子马钰的《挂金索》?那大童心中暗想这老道唱得这样好听,要是到了长春城去给大户人家唱词,那一定是吃喝不愁了。啥时候我也得好好学学,今后要饭也多了个本事。 眼看着那老道唱过之后双眼微闭好像又睡着了,大童对那小童道:“那是个全真老道人,他自己还没得吃呢,哪有吃的给咱们?好兄弟,快起来赶路吧。” 那小童心不甘情不愿,可眼见着放赖也添不饱肚子,只好磨磨蹭蹭的在地上站起来,拎着瓦罐随大童继续赶路。 两个小乞丐走出来还没有半里地,耳听得道旁草丛之内“窸窸窣窣”有些响动。还不等他俩反应过来,猛然间“噌”的一声,一道黄光凭空蹿了出来。二童这可吓得不轻,“妈呀”一声连连后退。那团黄光却不停留,在地上一弹,猛扑大童。 大童闪身不急,“咔嗤”一声,衣服的前大襟被那黄光挠开了一道口子。那黄光挠了这一下猛然后退,两个小乞丐这才看清,面前原来是一只黄鼠狼子。 那大童虽说衣衫破旧,但好歹没有什么大的损伤,勉强能够遮体。这一下被抓了个大口子,肚子都露出来了。大童伸手撩起衣服一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抡手中破木棒,边哭边朝黄鼠狼就打。那小童也甚是义气,把瓦罐往地上一丢,扎着双臂身子朝前一蹿直扑小黄狼。 那黄鼠狼闪展腾挪身法迅捷,就好像戏耍这两个小乞丐一样,一会儿在你身上抓一爪,一会儿又在他身上抓一爪。顷刻间两个小孩满身的衣服被抓成了一条一条,小乞丐已经露出了屁股,却连边儿都碰不着那黄鼠狼。二人又急又气哇哇大哭,却是苦战不退。 猛然间大童眼前白光一闪人影晃动,一口大宝剑飞也似的直刺黄鼠狼,持宝剑的正是刚才在大青石上唱歌的老道。这老道身似疾风,随这一剑口中喝道:“老朋友!我等你多时了!” 黄鼠狼丝毫不惧,四爪蹬地凌空跃起,躲开了这一剑顺势就朝老道脸上挠。老道手腕一翻,寒光闪闪舞了剑花护住门面。黄鼠狼可也实在敏捷,在空中眼见就要撞倒宝剑上了,凌空打团直坠落地,爪子刚挨到地面就又弹了起来,转着弯的直奔老道后脑。 一道黄光一道白光翻翻滚滚斗在一处,两个小乞丐吓得连连后退。眼见着那道人剑法精妙,大童嘴张得老大看得呆了。 老道黄鼠斗来斗去就看出了上下高低,虽说黄鼠狼子身形灵巧,但那老道实在是深不可测。只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口宝剑使得游刃有余。那黄鼠游走于剑光之中却连连涉险,堪堪不敌。 打着打着那黄鼠“吱”的一声叫,平地里蹿起一道黄烟。老道摆剑后退,顷刻之间黄烟中蹿出一个老头。这老头身材瘦小枯干,穿锦缎的长袍马褂,头戴八块瓦的小帽,手持一根龙头拐杖,大喝一声:“老......老杂毛你玩真的!”不由分说劈头盖脸朝道人就砸。 老道哈哈大笑,使开这号称“百兵之君”的宝剑,如一条银蛇四下游走。钩、挂、点、挑、剌、撩、劈、进退有法、挥洒自如。别看那瘦老头看似弱不禁风,手中拐杖使得却是少林正宗的大文殊杖法。一根龙头拐杖虎虎生风刚猛异常,一杖快似一杖如惊涛骇浪朝老道迎面猛击。 老道眼见着黄鼠狼也动了真格的,手中宝剑挥洒口里却哈哈一笑,戏谑道:“黄老儿,从哪里偷学来的少林杖法?” 那老头急攻老道不下,随口应道:“用......用......用你个老杂毛管!?”情急之下说得越发结巴。 耳听得老道一声大喝,使了个劈字决以剑当刀,凌空一个霹雳朝老头当头就劈。那老者一惊,双手挺拐杖横担铁门栓向上相迎。怎料老道这一招却是虚招,宝剑行至半路猛的耍了个剑花,老道随即收宝剑向后一跃轻轻跳开,朗声大笑道:“几年不见,黄老太爷身手不减当年啊!” 那老头手持拐杖本要追击,听老道这么一说气也消了,咬咬牙将龙头拐往地上一拄,哼了一声道:“赵镇海!你个老......老杂毛不在奉天享福,蹿到长春来干什么?难......难不成是看上了城里哪......哪家的大闺女?” 原来这老道正是奉天城大名鼎鼎的镇海真人赵镇海。自从老友大帅张作霖被日本人谋害命丧皇姑屯之后,老真人便不在奉天居住,游走于东北各省。这次到长春,原也是为了一件心中的大事。那黄鼠狼子变的老头也不简单,正是统领黄家满营兵马的黄老太爷。 “胡说八道!”赵镇海佯装发怒道:“就说你这草头仙难以得正道、成不了气候,要我说坏事就坏事在了这张嘴上。我来问你,大半夜的你戏弄两个小小的花儿乞丐为的是什么?” “老爷爷我半夜闷得慌,逗孩子玩玩不......不行吗?”黄老太爷撇嘴道:“废话少......少说,大半夜的你个老杂毛在这等我要干什么?” “嘿嘿。”镇海真人转怒为喜,笑道:“贫道还真是有一件难事要请教你黄老太爷。” “哈哈。”黄老太爷一听老道这话可乐了,磕磕巴巴道:“你......你个老道总......总说三清玄妙,我......我以为你眼瞅着就白日飞升了!你......你还有求着我的地......地方?” 眼前这一切那小乞丐大童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虽说对发生的事朦朦胧胧不是太明白,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道长好厉害,我要是能有他这本事那该多好!对!我也要有本事!我要向那道长学本事! 就这一走神的工夫,老道和黄老太爷说了些什么大童就都没听清,只恍恍惚惚听得二人说了“袁崇焕”“努尔哈赤”,也不懂那到底是些什么。待等小童再要细听,眼见着平地黄烟四起,那黄老太爷却不见了踪影。 老道呆立原地打了个唉声,将宝剑入鞘,这就要走。那大童手拉小童紧走几步拦在老道身前,双双跪倒在地。 老道一愣,忙从包中掏出两个面饼,递于大童道:“老道行得匆忙,只有这两个大饼了,你们小哥俩吃吧。” 大童却不伸手接饼,只是如同捣蒜一般“砰砰”磕起头来。 老道奇道:“你这小童倒也奇怪,不求吃食却要求些什么?” “我......”二童磕头不停,大童支支吾吾道:“我俩要学本事,要学......要学道长的本事。” “哈哈。”老道打了个哈哈道:“你们这两个小孩也真厉害,大饼不要,却想要老道这赚大饼的手艺。”说罢一伸手将两个小乞丐在地上拉了起来,端详了半天问道:“你们姓什么叫什么啊?家是哪儿的?” “我姓陈。”大童道:“随着爹妈闯关东来的,爹妈生病过世了,我只有个小名叫铁蛋。”说罢朝那小童一指道:“这小兄弟是我在半路遇见的,他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来的了,只知道姓于,却连小名都没有。” “哦,一个姓陈一个姓于。”赵镇海点点头心中也是一动,口中道:“唉,也是苦命的孩子。” 哪成想三个人正在说话间,从万宝山村子里“呼噜呼噜”涌出三四百人,这三四百农民手持锹镐直奔大路而来。 赵镇海看这情景不免一愣,心说现在也不是秋收的时候,再说了,就算真是秋收了,也没有几百人同时出发去收庄稼的道理啊。那些农民看路边一个老道带着两个小乞丐也觉得新鲜,但是有正经事要干,也没空说话,转眼间几百人就急三火四的走过去了。 赵镇海想的是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是顺道往长春走,索性就跟去看看。想罢对那两个小童道:“你们也是要去长春吗?咱边走边说怎么样?跟着那些人去看看热闹?” “好。”大童拉这小童随赵镇海就往前走,口中说道:“师傅,你得教我们本事,不能反悔。” “哈哈?”赵镇海笑道:“你这孩子心眼可真也不少,我什么时候答应收你们了?这板上钉钉的就喊起了师傅?” 这三人没走出多远,就跟上了那三四百农民。到得近前一看,赵镇海也暗吃一惊。只见这三四百农民对面有二百多衣衫褴褛的朝鲜人,这些朝鲜人挥动锹镐正在地上挖水渠,干得热火朝天。 万宝山的农民中有个领头的,紧向前几步道:“你们这些高丽棒子!昨天县公安局鲁局长不是说得明明白白吗!?在别人家地头上怎么能挖水渠!?你们他妈怎么又挖上了!?” 那几百个朝鲜农民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自顾自的照样使劲猛挖。只有一人直起身子,操着执拗的汉语说道:“我等受日人命令来此种稻,至死不能停工出境!” 那万宝山领头的农民气得直晃脑袋,口中骂道:“他妈的......”可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赵镇海心中暗想这朝鲜人受了日本人的命令来中国种水稻?小日本子这是耍得什么花样? 注: 万宝山事件 万宝山事件是1931年“九?一八”事变前,由日本策划导演,事件发生后,日本又肆意歪曲事实真相,捏造新闻,挑起日本国内和朝鲜半岛上的大规模反华、排华浪潮,为发动日本侵占东北三省的战争,制造舆论准备。 1931年3月,日本驻长春领事馆怂恿住在南满铁路附属地的中国人郝永德,成立长农稻田公司。4月,郝永德将万宝山村附近12户农民的生荒和熟地500垧租到手,草签契约,租期10年,契约内的第13条写着:“此契于县政府批准日发生效力。”郝永德在未经长春县政府批准的情况下,将500垧土地转给了李升薰等188名朝鲜人耕种水稻。在此之前,吉林省政府曾明令规定:“凡雇佣朝鲜人10人上未满20人者,须经县政府批准;超过20人以上者,须经省政府批准。”显见郝永德的契约是无效的,转租给朝鲜人是违法的。 1931年4月9日至13日,188名朝鲜人分三批进入马哨口,开掘由马家哨口起至姜家窝堡止长达20里的水渠截流筑坝,引伊通河水灌溉,准备改旱地为水田。这些朝鲜人的做法和意向,侵害了当地农户的利益,大约有53户农民熟地40余垧,或被掘沟占据,或被筑坝占用,或将被水淹。5月27日,马家哨口一带农民约200余人上告到长春市政筹备处,又转告到吉林省政府。吉林省政府根据农民的诉状,批复:“朝侨未经我当局允许,擅入农村,有背公约,令县公署派员同公安警察,往劝止,令朝侨出境。” 长春公安局局长鲁绔,带警察前往马家哨口执行省令,当天,朝鲜人撤走100多人,其余80多人由代表申永钩等6人保证具结。事到如此正要结束之际,日本驻长春领事田代重德,派日本警察到马家哨口现场“保护朝鲜人”,6月3日又加派便衣警察配带枪支,制止朝鲜人撤走,并限令7月5日前完成挖土筑渠任务。 7月1日,长春县二区、三区农民400余人,联合起来平毁水沟,拆除堤坝。7月2日,日本附属地警察署主任中川义治,带60余名日本武装警察到马家哨口,镇压平沟的中国农民,日本警察开枪38发(双方无伤亡),震慑中民。7月3日,日本武装警察和日本守备队增加到500人左右,配备两挺机枪和两门大炮,这些人到现场后,挖掘工事,架设机枪、大炮,砍伐树木,埋设地雷,扣留渔船,设路卡禁止中国人在马家哨口一带通行,一片恐怖气氛。 在这些日本军警保护下,掘沟、筑坝工程于7月5日完成。日本军警在河岸高处悬挂日本国旗,又将日本旗转移到北山最高处挂一天。7月15日,日本军警举行射击表演,强迫中国农民观望,结束后他们喊叫,你们再闹就用这些枪将你们通通打死。与此同时,在长春用钱收买朝鲜日报记者金利三,捏造新闻,说在万宝山被杀朝鲜人200多,以后又说被杀的朝鲜人增加到800余人,刹时间在朝鲜半岛掀起大规模的排华活动,华侨被杀142人打伤546人,失踪91人,财产损失无数。7月14日,金利三在《吉长日报》上发表声明,承认自己捏造了假新闻。 日本的阴谋败露后,便雇佣杀手,于7月15日将金利三杀死灭口,但凶手被中国警察捕获。 正文 番外1979(免费) 1979年8月31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本文作者在这一天出生于塞北辽西。作者的出生对于全国各民族人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他无关紧要的一生不足以改变历史进程。 这一年全球发生了很多大事: 5月4日,撒切尔夫人成为英国第一位女首相。 7月9日,旅行者2号飞跃木星。 9月1日,先驱者11号飞跃土星。 9月16日,三个东德家庭使用气球逃离东德。 10月30日,美科学家首次测出星际空间反物质流。 等等等等不一一列举。 我们自己也不太平,因为红色高棉问题同越南翻脸,兄弟阋墙自卫还击战开战。十年文革山河破碎,计划经济穷途末路,“摸石头过河”模式正式启动。 近现代史一直是天朝的禁区,虽然我对他们G点如此之多嗤之以鼻,但咱们写小说讲故事就讲咱们的故事。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作为老工业基地,那时候的东三省和今天可不一样。工厂林立,放眼望去就是一排一排的大烟囱,那烟囱就像火葬场烧死人的烟囱一样。围绕着每个工厂都有成片的小平房,这就是工人的家。集体工作、集体生活,你上班的同事也是你下班的邻居。 傍晚五点多钟,工厂的工人都下班了,挨家挨户都升起了渺渺炊烟。有一家却没人做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在院子里正一块一块的拖煤坯子。 院子外一辆自行车靠墙一停,骗腿从自行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这男人穿一身皱皱巴巴的灰蓝中山装,脑袋上带个蓝色前进帽,看模样大大小小像是一个干部。 那时候只要家里有人,院子的大门是谁都不锁的。干部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朗声说道:“陈达海,小陈吶,拖煤坯子呢?” 陈达海正低头干活,听见声音抬了抬眼皮,手里的活却没停。不冷不热的说道:“是刘主席啊,工会的大主席上我家来干啥?” “嘿嘿。”刘主席尴尬的一笑道:“咋的?你家门槛高啊?我就登不得门?你小子说话啥时候学的这么阴阳怪气?” “我哪敢啊。”陈达海直直腰,双手拄着铁锹道:“您这不是大领导嘛,两千人的大厂,您这工会主席得多大的级别?我都快被厂里开除了,哪能成想您还能来我家。” “少跟我扯淡。”刘主席佯装发怒道:“你就让我这么在院子里站着?不会往屋子里让让?” “请请请。”陈达海扔下铁锹,一边用麻布擦着手一边引着刘主席进屋,嘴里说道:“刘大主席请进屋坐。” 刘主席脚刚迈进屋子,一眼就看见了炕上身盖棉被躺着的老头。摇头道:“陈老哥身体还这样?脑袋明白事不?” 陈达海搬来把椅子,让刘主席坐下,自己坐在炕沿上,回身看了看床上的老头道:“唉,不都说我爸搞封建迷信吗?批斗了那么多年都没事,看见人家拆了道观他却来了个脑出血。没办法,失语、半身不遂。眼巴前的事儿倒是多少能明白些。” “知道、知道。”刘主席点点头叹气道:“老爷子也不容易,就是心路太窄。那全国的庙拆得可多了,人人都像他这样想不开那不就坏了?” “刘主席。”陈达海探探身问道:“您今天来有什么事?是不是厂里说正式开除我了?您下发通知来了?” 那刘主席却不接茬,东张西望朝四下看了看道:“你说你小子也老大不小的了,咋连个媳妇都没混到?你叫我这个当工会主席的都替你发愁,看来我得给你做做工作了。” “哈哈。”陈达海打了个哈哈道:“咱出身不好,谁家闺女愿意嫁给老道的儿子?听您这话茬您是给我介绍对象来了?” “别跟我耍贫嘴。”刘主席也往前探探身,低声道:“你给我说说,前几天咱厂房扩建你到底为啥死活拦着?这里面的事你给我讲讲明白。” “你可拉倒吧。”陈达海甩手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瞪道:“我因为啥要被厂里开除的您不知道?还不是因为多管这个闲事?这铁饭碗我可还想要,您可别害我了。” “你小子!我还能害你!?”刘主席边说边回头回脑的看了看,好像生怕被人偷听。看罢他压低声音道:“出事了!咱何厂长住院了!” “有这事!?”陈达海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但心里却明镜似的。心说你姓何的不住院就怪了,你要是占了那块地还能平安无事,我跟我爹这么多年学的手艺就都算白瞎。 “别跟我装!”刘主席虎着脸道:“痛快说,到底咋回事?” “这我可就得给您提点儿意见了。”陈达海手指头一下一下点着桌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您也是党员,老同志了,咋还能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你小子还越说越来劲了是不?”刘主席道:“何厂长是咱厂的当家人、主心骨,几千人的大厂没了领导咋行?你马上给我想个办法,把事情给处理好。” “我这都是马上被开除的人了......”陈达海搓着手道:“厂里有没有主心骨和我有啥关系?” “开什么除开除?”刘主席拍着大腿道:“你说的事都应验了他还能开除你吗?你把何厂长救过来,他还能开除你吗?你就别卖关子了,痛快说说到底咋回事?我姓刘的给你担保,只要事情办好,明天你就回厂子上班!” “您这话可当真?”陈达海眼睛一亮,嘴角一翘笑道:“你挺大个工会主席可不能骗我。” 刘主席不耐烦道:“你说你挺大个小伙子咋像个老娘们?就不能麻利点儿?痛快说!” 陈达海咂咂嘴,就说起了厂子扩建这事。 工厂后院墙外面有一片空地,杂草长得老高,一直荒废着。老厂长退休回家养老了,新来的何厂长一心想干出点儿成绩。何厂长亲自坐镇把关,从外地学回来几样新产品,所以就想着把院墙拆了,扩出一块地方盖个新车间。 这陈达海就是工厂里一个小小的工人,可陈达海他爹具传言是位神仙的徒弟,会看风水占周易,有老人还说他年轻的时候见过老陈抓鬼驱魔,还能和黄鼠狼子说话。陈达海家学渊源,在厂里外号就叫半仙。可那年头这都算封建迷信,“半仙”这个外号也是贬义词的成分占得多些。 陈达海听说厂里要扩建可吓了一跳,那块地他知道底细。前几年文革闹得最凶的时候把市里一个男老师打成了现行反革命,愣是让人把他套进麻袋一顿乱棍打死了。他媳妇听说丈夫被人打死了是悲痛欲绝,在家里就上了吊。你以为上吊就完事了?你自杀算是自绝于人民,用自杀的方式拼死抵抗。造反派们也够狠,把两具尸首放在一起架上柴火就在那片空地上烧了。 夫妻一对亡魂含冤带屈久久不散,就徘徊在那片空地。陈达海用个通目见鬼符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如今还要用那块地建厂房?那不找死吗? 他左想右想此事不妥,仗着胆子就去找何厂长。这要是老厂长在还好说,老陈家这点儿底细老厂长清楚着呢。无奈何厂长是个新来的愣头青,听陈达海一说是勃然大怒!“啪啪”的直拍桌子。说你小子敢到我这里传播封建迷信?我不叫派出所抓你就给你面子了!滚回家去吧!最近厂里忙,没空搭理你!过几天我们开会研究怎么处理你! 陈达海自讨没趣撞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就回家了。正如其所料,何厂长意气风发亲自监工扩建,冲撞了那夫妻的冤魂,闹得他原地翻了两个跟头人事不省,这就住进了医院。 刘主席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这......可真有这事?你小子没骗我?” “看您这话说的。”陈达海闷闷不乐道:“你不信就当我没说,您这就请回吧,老婆孩子还在家等您吃饭呢。” “谁说不信你了?”刘主席道:“我这不是没听过这种事吗?我还不能惊讶一下?行,小陈你现在就说说咱该咋办?” “咋办?”陈达海双手一摊道:“我上哪儿知道咋办去?别盖厂房不就完事了?” “那哪成!?”刘主席忙道:“出来这么大的事,咱再把盖房子的事情撂下,闹鬼不就坐实了吗?那还不得满城风雨?再说何厂长在医院还昏迷着呢,也不是办法啊。今天你说啥得拿出个主意,咱厂房得建、何厂长也得出院!” 陈达海回身摸摸搜搜在他爸枕头底下拽出一张黄色纸符,往刘主席手里一塞道:“把这个烧了,纸灰和在水里给何厂长灌下去,他就出院了。你可得记住,和别人别说这是我给你的。” 刘主席拿过纸符左右端详了半天,本来想问一句“这东西灵吗?”但是还怕这陈达海翻脸,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身子又向前探了探道:“行,何厂长的事算你处理完了,那咱厂房的事呢?” “厂房的事现在不能办。”陈达海摇头道:“这就得等何厂长出院再说了,他不给我个说法我是不管什么厂房不厂房的。” 刘主席咂嘴道:“你说你个小陈心眼儿怎么这么多呢......” 还不等他话音落地,猛听得院外一声大喝:“陈达海!你给我滚出来!” “哎呀!”刘主席一听有人骂街可来劲了,口中叨咕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来咱们厂住宅大院闹事!?”说罢起身就往院子里走。陈达海摇头叹气一脸无奈紧随其后跟了出来。 只见大门口双手叉腰站着个年轻人,最多也就三十岁,拧眉立目脸色铁青一脸的官司。眼见着屋里出来人了,他单手指着陈达海道:“陈达海!今天你不把东西交出来就是不行!” “闫德彰!”陈达海也是一脸的不高兴,怒道:“你还有完没完了?你要是有本事让我爸说出话来,你就亲自找他要。没那本事你总纠缠我干什么?我上哪儿知道什么东西?” “放屁!”那闫德彰说翻脸就翻脸,猛的身子朝前一蹿,抡拳照陈达海就打。 陈达海也急眼了,退步闪身躲这一拳,抬腿朝闫德彰就踢。 那刘主席是两千人大厂的工会主席,人家那是干部。这平白无故的两个人当着干部的面就在家属大院打起来了,刘主席可不干了。他上步近前双臂一撑高声道:“打什么打!不许打架......” 谁料想这打架的“架”子还没彻底说出口,胸口就猛的中了闫德彰一脚。这一脚踢得实在是不轻,刘主席“妈呀”一声就滚了出去,“咚”的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 陈达海眼见闫德彰居然把工会主席踢了一溜滚,也是大惊失色。心说厂里的领导哪是说踢就踢,闫德彰这祸事可实在惹得不小。也顾不得再和闫德彰打架了,紧忙上前搀扶刘主席。 果不其然,刘主席气得嘴都歪了。单手点指闫德彰高声怒骂道:“你他妈这个臭流氓是哪个单位的!?”又朝陈达海喊道:“保卫科李富贵呢!?给我把李科长喊来!” 闫德彰也知道闯了祸,可这人是又臭又倔,脖子一梗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意思你们有能耐就爱咋咋地。 陈达海一边帮着刘主席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连声道歉:“主席主席您消消气,这是我一个大哥,我大哥不懂事是个浑人,您老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谁大哥都没用!”刘主席气得直尥蹦,怒道:“谁说啥都没用,快点儿把李富贵找来!把这小子抓回去!” 陈达海咬咬牙,低声在刘主席耳朵边说道:“您要是抓我大哥,咱厂子的事我可不管了。”说罢又高声对刘主席道:“您老消消气吧,我替我大哥向您承认错误了。” 刘主席被陈达海说得一愣,心说这两个小子搞的什么鬼?刚才还动手打架,这一会儿又替人家说上话了。我挨这一脚不是啥大事,厂里闹鬼的事没了这陈达海恐怕是不行。想罢气得一跺脚,出门骑上自行车走了。 眼见着刘主席走了,闫德彰朝陈达海瞪眼道:“行了,没外人了,还我东西吧!” “你是有精神病了是不!?”陈达海也怒道:“你知道刚才你踢的是谁不?我们厂的工会主席!” 闫德彰也是一句话的亏都不肯吃,骂道:“我管他是谁!?爱他妈是谁是谁!” 两人正骂得来劲,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小孩挠挠脑袋,对眼前这二位道:“闫大哥、陈大哥,你俩咋又吵起来了?” “关你屁事!?”闫德彰白了那孩子一眼道:“一边玩去。” 陈达海却问那孩子道:“小于子,你干啥来了?” 那孩子平白无故被闫德彰骂,觉得很委屈,执拗了半天才说道:“我爸叫你俩去我家吃饺子,我本来要挨家去找你俩,谁知道你俩还在一起呢。” 正文 范红兵前传 “马姨您好。”范红兵把两兜水果往茶几旁一放,望着沙发上坐着的马姨,脸笑成了一朵花,客客气气的说道:“我才听小美说您要见见我,来的匆忙,就买了些水果。” 马姨瞟了一眼身边的女儿小美,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撇撇嘴说道:“你买什么不买什么都无所谓,我喊你来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您尽管问。”范红兵点头哈腰,依然满脸是笑。 马姨略带轻蔑的声音毫不犹豫的传了出来:“第一件事我要问问你,你是做什么工作?每个月收入多少?” 范红兵来之前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点头答道:“我打过工、做过小买卖,前阵子和朋友收了些葡萄去云南卖,没赚什么钱,这才回来没太长时间,想先找个打工的地方暂时干着,看有什么合适的买卖再去做。” 这马姨听完范红兵这番话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继续问道:“第二件事我要问你,你是和父母一起住还是单独住?自己有没有房子?” 范红兵尴尬的一笑道:“我和父母一起住,之前没有女朋友,也没考虑到买房子这事。想结婚是一定得买房子的,房子我可以回家和父母商量。” “嗯。”马姨点点头道:“这么说来你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一没工作二没房子,这不假吧?这种条件找女朋友可挺难吧?”说罢转头瞪了她闺女一眼道:“我们家小美也真是的,都没和家里说明白就和你处上了。” “我是去饭店吃饭和小美认识的。”范胖子没想到这马姨说话竟然这么直接,脸上多少也有些挂不住,但依然咬牙挤出一丝笑容道:“现在有钱人是不少,但是咱咋说不还是穷人多?马姨您说是不?都是普普通通老百姓呗。您看我就是连打工自己再跑点儿小买卖,小美也是在饭店打工。我父母是下岗工人,我听小美说您和我姨夫也是在工厂退下来的。您看咱这不也算门当户对嘛,钱是人赚的,现在条件不好,以后我和小美一起开个买卖,慢慢不就好了嘛。” “你这话可不对了。”马姨眼睛一翻道:“我们家条件不好这是不假,我和小美他爸没本事,但那不代表我闺女就应该应分的受穷。谁还不能有点儿上进心?我闺女这模样你也看见了,在饭店当领班,有钱人看上她的可也不少。这就是小美,换个别人不早跟大款走了?咱是本分人家,我闺女就想找个正经人好好的过日子。但是这正经人家也不能要啥没啥吧?” 范红兵心下暗骂,人家大款那钱是风刮来的?凭啥就都给你家闺女?外面好看的丫头多了,当三陪小姐的还不少呢,有钱人为啥没把那些小姐都娶家去?还说你家不爱钱,我追你闺女这几个月要是不把手里的钱都给她花了她能答应? 唉,心里骂归骂,转过念头来合计合计谁叫咱喜欢人家来着呢?现在市里没钱的穷小子都是娶农村媳妇,我这好歹追到手一个市里的,多多少少还有点儿模样,咱低气点儿就低气点儿吧。 想罢范红兵朝马姨龇牙一笑道:“马姨,小美跟了我也不能说就是受穷。不有那么句话嘛,别看男人有多少钱,你得看人家给你花多少钱。这有钱人外面养好几个,真正拿回家交给媳妇的能有多少?我赚的是不多,但是我保证,都可着小美花,一定不叫她受委屈。” “哈哈。”马姨打了个哈哈道:“小美他爸倒是赚钱都交给我,一个月就一千五百块钱,能干啥?没钱就是没钱,人比人气死人。” 范胖子干笑两声不接她这茬,继续说道:“至于房子的事您也可以放心,我家就我一个孩子,父母能看我结婚没房子吗?房子还是能买的。” “其实现在说这些还早。”马姨哼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家孩子还小,也不是说着急谈婚论嫁。我把你叫来也是当着你们俩的面把话说清楚,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们年纪小在一起玩玩没感觉出啥,这结婚过日子可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是、是、是。”范胖子连连点头。 马姨继续说道:“我不是那霸道的家长,既然你俩想处处看,我也不硬拦着。但是我闺女是好孩子,我希望你也自重一些。这年头什么事都说不好,今天还处着呢,明天也许就分了。你们别过于亲密,说白了就是你别坑小美。” “妈......”小美听她妈说这个脸一红。 范红兵心说实不相瞒,我还真跟你家闺女睡了一次。但是我就这一次,前面我还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过多少次。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不拿这个太往心里去,你还较真了。你自己闺女啥样你这当妈的不知道?我要真把这些话说出来,这老娘们能是啥表情? 这些话说到底是说不出口,范红兵只好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马姨。” “小伙子,马姨劝你一句。”那马姨站起身来道:“不管你娶谁家闺女,没钱没房那都是白扯。趁着年轻快点儿去赚钱买房才是正经的,别成天一门心思的想着处对象。行了,我该和你们说的都说完了,你回去吧。” 范红兵一边下楼肚子一边“咕咕”的叫,心说这可叫啥事啊?晚饭的饭时把我喊来了,我还以为丈母娘见姑爷,要请我吃饭呢。闹半天劈头盖脸的训了我一顿就轰出来了,真他妈的!要说这老娘们也真可恨,说来说去就是两件事,没钱没房子别想娶她闺女,再有就是让我别占小美便宜。她算的可真精细,对象可以处,我给她家闺女花钱这都可以,好处却一样没我份儿! 他一路骂骂咧咧嘀嘀咕咕就下了楼,想着真得回家和爸妈商量商量买房子的事,你说我也不是小白脸,不先买套房子可咋能混来媳妇?可爸妈就是下岗工人,平时省吃俭用,自己还住在那鸽子窝大的老房子里,能有钱给我买房吗?估摸着交个首付都够呛。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响了。电话那边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你是范红兵吧?你是在人才市场投简历了吧?晚上八点,城南工地面试,见面谈待遇。”三八两句话说完“吧嗒”一声挂了。 范红兵拿着电话就傻了,晚上八点面试?这都哪儿和哪儿啊?我也没给什么建筑公司投简历啊,去工地面什么试?搬砖的活儿还用面试?想着把电话拨回去问个明白吧,考虑了半天还是没打。心说我刚才和那马姨是没说实话,其实这次和哥们往云南鼓捣葡萄是赔钱了,身上剩的钱追小美也花光了,我要再不打个工赚点儿,也不用她妈瞧不起我了,小美人家自己就不跟我了!我这要是把电话打回去,把人家用工单位弄烦了,再不让我去面试可就麻烦了。 范红兵捉摸捉摸心情还好了一些,心说这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他知道我兜里没钱了,就送来一份工作。 看看手机才六点多,还一个半小时才到八点。他找了家小面馆胡乱吃了碗面条,吃饱喝足也不用打车,反正时间还足够,溜溜达达一路闲逛,约莫着快八点了,他也算是走到了工地。 眼前偌大一片工地黑漆漆的没有一丁点儿亮光,“人呢?面试好歹也得有个办公室吧。”范红兵嘀咕着就往工地深处走,想着能不能找到哪怕一间有灯光的房子。 惨淡的月光洒满工地,残破的砖头瓦砾和道边满满的杂草在月光的照耀下生出无数诡异的暗影,远远望去如同狰狞的妖魔鬼怪,令人不寒而栗。 “什么他妈鬼地方!”范红兵穿行于钢筋水泥围墙之间也不由得一阵阵打激灵,忽然想起了前阵子拆迁自焚的新闻。 “他妈的!”他心里暗骂,不想起这个新闻还好说,这一想到这事就更害怕了。活生生的烧死大活人啊!据说还捎带着烧死了一个警察!这要是让我遇见点儿啥...... 范红兵越想心里越发毛。得,也别傻呵呵的继续找了,我给那招工的人打个电话吧,看看他到底在哪儿等着面试呢? 从兜里掏出手机,低着头翻看刚才打过来的电话。待等他抬起头来,却发现身前两三米处站着一个人。 这人背对着他,恍惚间看起来衣衫褴褛。一阵寒风吹过,范红兵打了个哆嗦,心说这人从哪冒出来的?难道是面试我的人?想罢开口问道:“请问......” 还不等他说完,那人突然把头转了过来!没错,只有头!他转过来的只有头!身子却一动没动!范红兵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人脸上有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没有五官,只有这个血窟窿! 范红兵突然感到心头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住!嘴巴不停的颤抖,脑袋里一片空白!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其实他没有多少选项可以选择,因为他双腿已经不听他使唤了。就算跑,他也一步也迈不开! “吧嗒”身后打火机一响。范红兵哆哆嗦嗦侧过脸去,只见一个老头坐在道边的石头上,用打火机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两口道:“面试通过,明天来公司上班吧。” 正文 太子妹前传 “有很多新同学今天是第一次来上课,我们就先讲一讲什么是少北拳。”太子妹那双修长且健美的腿和脚下的耐克鞋几乎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组合。说实在话,有几个学生家长就是冲着这双腿才把孩子送来学少北拳的。这都什么年代了?满街跑的都是汽车,满天飞的都是火箭,少北拳?能当饭吃吗?能顶钱花吗?一个站在学生身后的男家长咽了口吐沫,心说有这样的老师给上课,这学费交得值了。 “少北拳是广泛流传于我们东北地区的一个传统武术拳种,由少北宗师张荣时老先生创编。”太子妹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继续说道:“少北拳认为,千百年来,武术有功于我们的祖国和人民,用它曾培养了历代的士兵和将领,对于开拓祖国的疆域,奠定祖国的万里河山,有着巨大的贡献。我们少北拳主张,武术是健身自卫之术,健身是一切体育运动的共性,自卫是武术运动的个性所在,武术离开了自卫、击技那就失去了武术的真正意义。” 离太子妹不远处站着的是老杨,太子妹的爸爸。老杨一辈子最喜欢三样:少北、女儿、喝酒。他最遗憾的是工厂改制,弄得他丢了铁饭碗,没钱去好好照顾女儿。最骄傲的恰恰也是这个女儿,因为太子妹居然能把他最心爱的两件事合二为一,这是个会少北拳的女儿。 此刻的老杨大概是世界上最满足的爸爸了,他把全身的、也是唯一的本事统统传给了女儿,女儿还可以把这些本事发扬光大,最主要的还是能赚到学费,一想到这些老杨心里就乐开了花。但还有一件事情老杨总是耿耿于怀,他女儿没男朋友。还真别说,去年有两个练武术的小伙子追过太子妹,一场比试切磋下来就再也看不见男孩的踪影。现在的小伙子怎么这么没种呢?打不过就不追了?老杨经常思考这个问题。 “咱们把这话说白了。”太子妹嘴唇一张一合,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我们少北拳认为武术要能打架、能伤人,那些套路花架子不是真正的武术!” “好!”一个男家长居然叫了声好,带头鼓起掌来。 太子妹一笑,微微对那家长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少北拳分拳术、器术、功数、巧数,以朴实无华、凶猛彪悍、注重实战见长。但是说了半天到底什么是少北拳呢?有句俗话说的好,光说不练假把式。我今天请来一位少北拳的老拳师杨老师......”说罢朝身旁的老杨一指道:“也是我爸。我们爷俩给同学们打一套少北拳,让大家真正对实战拳法有一个初步的认识。” 老杨抱拳施礼,紧跟着两腿扎开弓步,下腰塌身拉开了架势。太子妹双拳一晃,身形架势和老杨一模一样,就算外行也看得出来他父女二人拳出同门。 老杨一声大喝双臂齐摇,拳头如雨点一般迎面朝太子妹猛攻。太子妹不躲不闪,看准拳头的来路挥臂格挡。实打实的一拳挡一拳,霎时间教室内“砰砰”作响。 这可真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少北硬碰硬迎面对拳,把满屋子的学生和家长都看傻了眼,就这转眼工夫,两人已经拆了二十多招。 老杨久攻不下,猛然间双拳换双掌朝太子妹当胸就推。太子妹双臂相交朝外格挡,老杨双掌好似惊涛骇浪,刚猛异常,太子妹身子向后一仰,原地打滚泄了这一推之力。哪成想刚刚起身,老杨的飞脚已到眼前。 太子妹不慌不忙侧步闪身让过这一脚,趁老杨身子凌空没有依凭,她肩头用力猛的朝老杨前胸一顶,老杨失去重心身子落地向后翻滚。 不等老杨起身,太子妹打垫步猛的朝前一蹿,当胸就是一脚。老杨侧身闪避,腰眼使劲双足在地上一点,整个身子弹了起来,朝太子妹猛击两拳。 太子妹身子向后一弹,妇女二人躬身抱拳施礼。一套对练打得不分胜负,精彩异常。 教室里掌声再次雷鸣般的响起,太子妹面不改色心不跳,对学生们说道:“中华武术博大精深,我少北一派就好比沧海一粟,我们爷俩刚才练的却是少北功夫的九牛一毛。所以,想练好武术,还是要下一番苦功夫的。” “杨老师......”一个戴眼镜斯斯文文的男家长忽然开口问道:“我按照字面去理解,您这少北拳应该是北少林的拳法吧?” 太子妹点点道:“对,少北源出北少林,这是没错的。” “这个......”那家长顿了顿道:“我有一个疑问,说出来杨老师别见怪。都说少林武术是达摩老祖一苇渡江传授到中国来的,这中华武术四个字是不是有些名不副实?” “少林寺建于北魏。”还不等太子妹说话,老杨便接过话茬来道:“到了隋朝年间因山中流寇相扰,加之虎狼为患,寺中僧人为拒寇、除兽而习武,这就是少林武术的起源。唐初少林武僧昙宗、志操、惠扬等十三个和尚擒获王仁则,助李世民平定王世充,少林武功经次一役名扬天下。少林功夫是实实在在的中国功夫,达摩老祖佛法高深,却是不会什么武功的。” 家长们听得连连点头,本以为这些教武术的都是大老粗,哪成想学问不低、说的头头是道,看样子这学费就更值得了。 “咚咚咚”猛然间窗户响了几声,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窗外。只见窗外一个年轻人手捧大束的鲜花,身后听着一台牧马人,敲窗户的正是他。 这年轻人有着时下流行的韩国花美男一般完美的脸型,俊美突出的五官。美中不足的是他白皙的皮肤上黑黑点点的有些雀斑,他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最大的败笔就是这副神情,怎么看都有些轻浮,帅是算得上帅了,却不似好人家的孩子。 眼见这人太子妹微微一皱眉,转过脸来就像没看见他一样继续讲课。那帅哥却悠悠达达闲庭信步般绕到体育馆的前门,径直走进了教室。 他站在太子妹面前,单手插兜,有意无意间仿佛在展示着他那件价值七八千块的纪梵希T恤。身子重心放在右腿,左脚微微立起,脚上的普拉达皮鞋闪着乌黑的亮光。 “美女,送你的。”帅哥把手中的鲜花朝太子妹一递,实在是闭口凤凰开口乌鸦,只这一句话,满屋的家长心中全部灭灯。满分如果是十分的话,看在满身名牌的面子上,这小子最多剩下三分。 老杨轻易不会到女儿的教室来,今天一来就遇见了这事,他就算再傻也看明白了,这是有人追太子妹呢。本来的满心欢喜也被这一句话泼了盆冷水,歪头看了看太子妹,不知道女儿怎么应对。 太子妹没有伸手接花,脸上任谁一眼都能看出“不耐烦”三个字。她心中暗自恼怒,暗道:这小子还没完没了了! 体育馆教室的租金比较贵,所以太子妹就找了一个教街舞的老师合租。周末过了中午太子妹的学生先来学少北,下课后就换成学街舞的学生来跳舞。 学少北的一般都是10岁以下的孩子,学街舞的却是什么年纪的人都有。这位开着牧马人的帅哥本来是带着一个花枝招展非主流的女朋友一起来学舞,不知道为什么,学着学着就把女朋友甩了,却看上了教武术的太子妹。 这人给太子妹送花、约吃饭都不是头一次了,但是就这样在上课期间硬闯进来还是头一回。太子妹见他这做派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朝三暮四的也绝对不是正经人,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他。但是遇见这死缠烂打的主儿,总不能一顿少北拳把他打出去吧?这些天来因为这事还实在是有些头疼。 “你不要打扰我们上课好不好?”太子妹脸色不善,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帅哥噗嗤一笑:“这意思太清楚了啊,送花,约你晚上吃饭,想让你当我女朋友啊,没什么问题吧?” “不好意思,我没这个兴趣。”太子妹伸右手朝教室大门一比道:“请出去吧,我们还要继续上课。” “好!”帅哥在兜里一把掏出鼓溜溜的钱包道:“我学武术,我也听课。说吧,多少钱学费?” “多少钱学费也不能教你。”太子妹道:“我们这里只教孩子。行了,你快走吧。” “哈哈。”帅哥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打了个哈哈道:“我追女孩子还没这么费劲过,头一次遇见你这样的。怎么着?我差哪儿?我地税局的公务员还配不上你个教武术的吗?” 这句话一出口别说太子妹了,连屋里的家长和老杨都听不下去了。老杨耐着性子上前两步道:“好好好,您这大公务员开好车、钱有都是,是我们配不上您总行吧?去吧、去吧,别在这儿搅合了。” 那帅哥恼羞成怒却是不走,口中说道:“我告诉你小丫头,我爸是咱们地税局分局局长,你把我惹急了我就查你的税!知道中心医院那边儿新开的大饭店咋黄的不?那就是他们老板惹着我家了!一个月三万的税!交死他!” 太子妹哼了一声道:“其实我不当你女朋友是为你好,我怕哪天你爸被抓起来,你家没钱了,那时候我跟你分手你会很伤心!” “哎呀!”帅哥气得一尥蹦,伸手就往太子妹肩头推,怒道:“你说什么!?谁爸被抓起来!?” 太子妹双眼猛的一立,射出两道寒光!美女的模样霎时间一扫而光,面前站着的分明是个杀人的煞星!帅哥吓得一哆嗦,伸到一半的手瞬间缩了回去。他咬咬牙把鲜花摔在地上,转身就走,待等他走得远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却从走廊远处传了过来。 太子妹没出手打人,老杨就算很欣慰。眼见着这位分局长公子走了,这些学生家长也来了能耐,纷纷出声谴责官二代无耻。 还不等继续讲课,抽屉里的手机却响了。太子妹接起电话连声说“我马上过去!”老杨就问是谁打的电话,出啥事了?太子妹说我老姨那儿出了点儿事,你别管,我过去看看,你替我继续上课。 老杨还要再问,太子妹却一溜烟跑出教室不见了踪影。 注: 所有小段故事已经全部写完,明天第五卷正是开卷。 正文 一.废村 夜色下有点点灯火,河岸边错落有序摆放着小瓷碟,瓷碟里闪动的小火苗勉勉强强的散发出暗淡的光,仿佛在诉说着生命快要走到了尽头。 这阵法名叫“敕字延生灯式”,按敕字摆放油灯四十九盏、延字三十六盏、生字二十四盏。虽说和当年汉丞相诸葛孔明摆七星灯阵禳星延寿有所不同,但所求却是大同小异,求的无非是瘟疫退散、狂魔远遁。 范胖子身着大红盘龙宵台法衣,手持笏板脚踏丁纲,口中颂道:“北斗七星,玉真仙灵。贪狼巨门,保臣长乐。禄存文曲,使臣聪明。廉贞武曲,保臣长宁。破军辅弼,护臣身形。常居吉庆,永保福龄。注上生籍,除落死名。神清炁洁,洞达幽冥。御邪摄鬼,群妖摧倾。学道修真,我愿合成。七元扶卫,飞升紫庭。急急如律令。” 我身边站着四五个无精打采的村民,我和范胖子摆了这么大的阵仗也丝毫提不起他们的兴致。肺癌、食道癌、乳腺癌......这个村子罹患癌症死亡的人数逐年增加,短短两三年间二十六人因癌症撒手西归。家家撒纸钱、户户挑白幡,十里八村乡民无不骇然。 前些年稍微有点儿钱的人家都搬离了村子,再后来年轻力壮的也都远走他乡打工,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是死是活任由天命。 “上帝有敕,发点斗灯。七王来降,照护众生。左右辅弼,亲见威灵。天蓬元帅,统领天兵。五雷使者,六甲六丁。玄武大圣,台中三星。去病除祸,诛斩妖精。三魂辅体,七魄安宁。违敕者死,禀敕者亨。延生一点,身宅光明。急急如律令。”范胖子朝天再拜,口中朗声颂祭文不停。 我自打进到这个村子就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哪里不对。不只是那些村民绝望的神情、无助的眼神,我说的“不对”也不是指面前这房屋低矮满目疮痍的景象。是味道,我觉得不对的就是这村子的味道。此刻我站在河边才有些反应过来,这村子的味道不是一个白山黑水沃野千里东北农村应有的味道。 在河边能看到黄绿色的水汩汩地流淌,水面上翻滚着白色的泡沫。河水发出刺鼻的味道,多闻了一会儿就觉得嗓子火烧火燎的不舒服。 我们是被雇来驱逐恶鬼、超度亡灵的,村里几个老人凑钱做法事,希望可以把村里的厄运统统消灭干净。但在我看来,倒不见得是什么冤魂怨鬼作祟,恐怕这二十六条人命和满河的污水脱不开干系。 这水是怎么回事?污染?村民们难道是因为河水污染才得了各种癌症?难不成这又是神州大地上四百五十九个癌症村中的一个? 我不理全神贯注作法的范胖子,侧过脸来低声问那雇我们来的老头道:“李大爷,您村子这河水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花花绿绿的?” 那老头看范红兵作法看得直打瞌睡,听我这么一说才猛然惊醒,“啊”了几声才说道:“村西头还有条河呢,那河水是红色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觉得刚才我分析的八九不离十了。便继续追问道:“你们知道这河水是怎么变色的吗?上游有没有什么工厂?” 李大爷吧嗒吧嗒嘴道:“工厂?有啊,炼油厂、化工厂,对了,还有个锌厂。” “你们村子这水就是这几个工厂污染的没错了。”我连忙又问道:“你们也没说去政府找找?” “政府?”李大爷皱皱眉道:“前几年村里人也这么说过,政府找过了,也没人管咱们啊。” 我忍不住一声叹息,还是海叔说得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要说恶,就数这人心最恶,人害人才真正的会害死人。 记得有一位姓名差点混成敏感词的先生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小时候,他上学必经的路上突然建起一家巨大的卷烟厂,那卷烟的牌子远销全国。可厂房味道刺鼻,每当经过,飘出来的气体排山倒海地烧灼着肺叶。他和同学们就绕远道上学,常常迟到。老师就批评道:“支持国家建设,这点味道怕什么,想想烈士任汽油弹烧也一动不动。”那时候孩子们都觉得老师说得有道理,每天用红领巾捂着鼻子向前冲。红领巾是烈士鲜血染成的,小孩的肺在烟熏中成长。 那年代不支持国家建设是一种很大的罪过。慢慢的,街区变成工厂,故乡变成矿区。渐渐的,人们失去了对生活的裁定权。就像从未拥有过它一样。 多少年间,“支持国家建设”大摇大摆偷走我们对生活的裁定权,仿佛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很蹊跷。他曾到过西部一个待建的化工基地,那里的动员口号是“支持化工事业崇高,对抗祖国建设可耻”。当地居民投诉、呐喊、被打。一个干部摇头叹气道:“看,现在的群众既自私,又不懂科学,这项目也是为他们好呀。”这位先生惊讶地发现,干部的神情有一种壮士气概。 什邡、启东、宁波,近年来这些城市没有什么不同。我们在不同的城市看到了一个相同的镜像,人群在逃跑、青年在挨揍,老人哭诉着、穿着黑色威武制服的壮汉武士般倒拖着刚刚捕获的女子,押上铁皮车......此时指挥者一脸不容置疑的正确。这么密集的发生,相同镜像,这个天朝出了相同的问题。 “支持国家建设”正以崇高面目侵犯着我们对生活的自由裁定权。你不能因为名字叫崇高,就保证自己不猥琐,打着国家的名义,就可以夺取我们的生命、拿走我们的钱包。如果一定要厘清“支持国家建设”,我认为保护好下一代的健康才是最长远的支持国家建设,不让长官独大也是支持国家建设,当你有建的想法而我们有不建的权利时,就是最好的国家建设。 我很担心,这个国家正在变成世界上最大一个矿区或化工厂,问题不止环保,还有不加节制的权力,“路西法效应”。路西法是天堂中地位最高的天使,自以为天生正确、代表上帝,最后竟率领天界三分之一的天使起来反对上帝,打起圣战,最后堕落成撒旦......我们的官员正有一种圣战情结,把开发当圣战。每座城、每个村竟不准人民对生活拥有裁定权。只准听领导规划,只准按计划取得增长,只准看新闻联播,只准生一个孩子,然后活在化工项目里。 我们就这么被正确地规划着。想起王小波笔下那群东欧国营农场的猪,铁板一块,毫无选择,了无生趣。 记得有这样一条新闻,46岁的辽宁省葫芦岛锌厂职工高秀峰死于肝癌。他的妻子刘凤霞说:“对于锌厂的污染,我们已经习惯了,日本发生核辐射时,咱们一点儿都不怕,这儿的辐射可是要比日本厉害多了。” 太他妈悲壮了!我忽然感到这位不幸的妻子说的这些话是那么掷地有声。没错,我们都是这么悲壮的在生活,经济发展和国家建设把我们锻炼成了元素周期表一般的钢铁战士。 我面前这些村民对自己的生活就是没有丝毫的裁定权,别人早就为他们规划好了。他们能做的只有交出二十六条人命,再加上背井离乡。他们甚至不能从这么伟大的建设中得到一点儿好处,他们的孩子没权利去工厂工作、他们无法从工厂的利润中领取退休金,他们能得到的只有死亡。最可悲的是他们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还花钱雇来了我和范胖子。 我心说就算九天神佛下界也未必顶得住这三个有毒有害的工厂,敕字延生灯烧得尽恶鬼狂魔,却奈何不了这飘荡满河又深入地下的化工废水。 算了,这昧心钱不赚也罢。我对李大爷说道:“您村子这事是化工废水排放造成的。佛家也好、道家也罢,都管不了化工厂。您老这钱还是别花了,让村里的人找找有关部门,解决问题才是正经。” “啊!?”老人半信半疑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摇头说道:“找?找谁啊?谁管咱啊?” 我和范红兵辞别了癌症村的众位老人,破捷达缓缓的驶出村子。从车窗向外望去,恍惚间鬼影重重黑气漫漫。这应该是那二十六个冤死的亡魂吧?我忽然想到了某人的两句歪诗“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今天倒的的确确是万户萧疏鬼唱歌了,不失为绝佳的讽刺。 汽车在颠簸的土道上行进,谁能成想离我所在城市只有半小时车程的小村子会被污染成癌症村?半小时车程,我们市什么时候会变成癌症市? 大半夜的开着车空去白回,范胖子满腹牢骚。车还没开出太远,他手打方向盘脚踩刹车,把车往道边一停。嘴里喊着要去解手,开车门就下了车。 也不知他尿完没尿完,猛然间范红兵“啊”的一声大叫,翻身栽倒在道边黑漆漆的草丛之中。 注:本章节部分引用了一位我很尊重的先生在其著作中所讲述的故事以及观点。 正文 二.刺猬 我心说这死胖子也太不小心了,小便还能摔跟头?哪成想草丛“哗哗”作响,范胖子连声惊呼,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可坏了!我也顾不得那辆破捷达,飞身下车大踏步朝草丛中跑去。几脚就迈过了杂草堆,放眼望去只见树林中范胖子仰面朝天,一条腿凌空,不知被什么东西拽着,“哇哇”大叫朝树林深处拖行。我来不及细想,一声大喝两枚咒枣脱手而出,猫腰朝前紧追。 要说范胖子也真就算不含糊,口中大叫却不耽误双手结印。他连换了四五种印法,虚空连点,却无济于事。飞也似的朝前拖行,偶尔脑袋撞到大树,“咚咚”乱响。 午夜郊外的树林看起来分外狰狞,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好似百鬼夜行。风声、范胖子的叫喊声以及他后背和地面的摩擦声夹杂在一处,再配合上他单腿凌空被拖行的画面,我敢保证,这是你一辈子不想看到的有声电影。 就像停了电一样,这部电影戛然而止。范胖子那条凌空的腿“扑通”落在地上,我快步跑到近前,四下里又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宁静。 “他妈的!”范胖子用手抹了一把脸,刚才撞到大树,鼻子见了血。他一骨碌身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喝道:“什么东西!!?” 还不等他话音落地,大树后一点寒光,一件事物如离弦之箭、破空之声凄厉,迎面朝我俩射来!我和范胖子朝左右闪躲,口念金刀咒手掐金刀决,金光闪动两柄金刀从天而降朝大树后猛砍。 这金刀决是道家在冥冥中召唤而至的斩妖神光,并不是实实在在的利刃。砍鬼驱魔所向披靡,却不伤实物。两道金光拦腰在大树上砍过,我俩再朝树后看却是空无一物。 猛听得身背后恶风不善,我转过身来大吃一惊。眼见着面前足有一扎长密密麻麻的棕色巨刺铺天盖地没头没脑的朝我俩疾射而来。 我大风大浪也算见得多了,早已经不是那个看见鬼就吓晕了的毛头小伙子。忙口念北斗护身决,手中金刀决凌空劈砍左右格挡。巨刺迎金光而化,化作滚滚灰烟。一时间树林内灰雾弥漫,我和范胖子之间被灰雾阻隔,迷迷蒙蒙竟也看不清彼此。 眼见这灰雾我心中也是一惊,暗道难不成是白柳两家的刺猬精前来寻仇!?此时此刻我也来不及多想,左手掐天蓬交鬼决,口中祝道:“天蓬天蓬,九元杀童。五丁都司,高刁北公。七政八灵,太上皓凶。长颅巨兽,手把帝钟。素枭三神,严驾夔龙,威剑神王,斩邪灭踪。紫气乘天,丹霞赫冲,吞魔食鬼,横身饮风,苍舌绿齿,四目老翁。天丁力士,威南御凶,天驺激戾,威北御锋。三十万兵,卫我九重,辟尸千里,去却不祥,敢有小鬼,欲来见状?镢天大斧,斩鬼五形。炎帝烈血,北帝燃骨。四民破骸,天猷灭类,神刀一下,万鬼自溃。急急如北极紫微大帝律令!” 这天蓬伏魔神咒非同小可,正是上次我战左右护法不下,特意从海叔处学来。此咒能御凶神、诛恶鬼,持此咒者魔魅邪精不敢近身。我右手收金刀决、凌空指画,断喝一声“黑杀大神!”这天蓬三十六神符的第十五道神符劈面打出! 与此同时范红兵大喝道:“太玄杀将!”两道天蓬神符耀金光、破灰雾朝巨刺射来之处猛攻。神符过处烟雾溃散,“轰”的一声巨响,两道符咒在树林深处一击,烟尘翻滚两条白蛇、四五只刺猬凭空冒了出来! 这回没错了,那无生神教教主是蛇精上身、左右护法是刺猬附体,正是白柳两家来找我们麻烦。我和范胖子得势不让,挥金刀决念天蓬咒猛向前冲左右夹攻。 我和范红兵还没冲到近前,只听半空中一个女童的声音喝道:“擅......擅自出兵,罪过不轻!”听这声音我不禁一愣,怎么这么耳熟呢? “教......教主有令!”那声音从远处又喝道:“白家老五打马回营!” 只这一声断喝,眼前烟尘再起,什么刺猬?哪来的蛇精?统统不见了影踪。 只听得树后窸窸窣窣直响,蓦然间钻出两只黄鼠狼来。这两只黄鼬头细颈长耳短毛绒,黑眼珠滴溜溜乱转。我和范胖子相视一笑,难怪听声音这么耳熟呢,原来是那迷糊小黄仙黄小花。 领头那只黄狼原地一滚,竟化成一个耄耋老翁。这老翁头戴八块瓦的锦缎小帽、身穿长袍马褂,手拄一根龙头拐杖。我和范胖子正纳闷眼前这位到底是黄家哪位老仙?只听那老翁开口说道:“小......小道士见了老太爷还不磕头?”听声音却是在黄老板家装吕洞宾的黄老太爷。 另外一只小黄狼围着我们滴溜溜打转,竟也口出人言道:“大......大哥,是......是我啊,黄......黄小花。”这黄小花道行浅薄,还化不成人形。 磕头倒是不必了,我连忙躬身施礼道:“这还真巧,闹了半天是黄老太爷,我们哥俩多谢您帮我们解围了。” “不......不巧。”黄老太爷往地上一块大石头上一坐,磕磕巴巴的说道:“教主有令,招......招白老五回营。也不......不用谢我,他白老五本就不是你们哥俩对手。” 我心说正好趁这老黄仙在,得把我们和白柳两家的事说明白。要是被他们缠上,那可真是后患无穷。想罢我对那黄老太爷道:“老人家,那白家和柳家的兵马助纣为虐,帮着那什么狗屁无生神教招摇撞骗。现在又和我们哥俩没完没了,你们老教主也不管管?” “哪......哪能不管?”黄老太爷小眼睛一翻道:“他们回......回去自有老教主严加管束,你们不用再担心了。” “他妈的!”范胖子脱下衣服一看,后背已经被磨了两个大窟窿。骂骂咧咧道:“老子一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他要是再敢来,看我不弄死他!” “大......大哥受委屈了。”黄小花蜷身依偎在黄老太爷脚下连声安稳范红兵,现在听来她人话说得比上次见到可是遛多了。 “算了算了。”听黄小花这么一说范胖子连连摆手,其实他也就是那么一说,范红兵心宽体胖不记仇,和打折了他胳膊的宋华健都变成哥们了,还能因为坏了一件衣服怎么样?他哈哈一笑对黄老太爷说道:“老爷子,上次你说那什么福啊祸啊的,挺准啊!我们拿到了两户一百多米的房子,这可不就是福来了嘛?” “那......那是。”黄老太爷手捋山羊胡得意的一笑。 我连忙插话道:“您老人家上次说的是福祸相依,我们这福是来了,难道接下来就要大祸临头?到底有什么祸事?老太爷能不能指点指点?” “常......常言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黄老太爷撇嘴道:“万事得失总由天,机关算尽枉徒然。人心不足蛇吞象,事到头来螂捕蝉。上次和你们说得明明白白,又何......何必再问?” 听他说到这里我心中一沉,心说来日大难,看来冥冥中已经注定,却也不是躲得掉的。 “爱咋咋地。”范胖子一晃脑袋道:“反正房子到手了,谁还能把那高档小区里的新楼再拆了?” 我想着这黄老太爷说话高深莫测,总是说一半藏一半,再纠缠这件事也没有意义,索性再问他一件我心中其他的难事。 上次海叔遇见我爸,话里话外镇海老真人好像没有因为那天坑羽化新京,又说我们镇海门中有件大事未了。回家之后我偷着问过我爸,我爸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不等我仔细再问,他老人家一张飞机票又去了南方。 我和范胖子也磨着海叔给我们讲讲,结果可想而知,老爷子东拉西扯一句正经话没有,就是坚决不说。想来想去要解开心中的疑惑,除了眼前这位黄老太爷,还真就问不到旁人了。 我朝黄老太爷龇牙一笑道:“有个事向您老打听打听,我们老师祖镇海真人不知道您听说没听说过?” “赵......赵镇海?”黄老太爷点点头道:“我......我和那老杂毛有点儿交情。” 我听这老黄狼吹牛说瞎话听多了,也不知道他这句是真是假?连忙追问道:“都说老真人掉进天坑羽化新京,不知道是真是假?” “嗯。”黄老太爷皱皱眉道:“这......这事可不太好说,要说是真的也是真的,可说是假......假的也不算错。” 越听他说我越糊涂,范胖子听得不耐烦,接过话茬道:“那别人又说我镇海门中有件老真人交代下来的大事,您老可知道是什么大事?” 黄老太爷听完范胖子的话,哈哈一笑,竟然手拍大腿唱道:“大明朝一统传到了朱思宗,女真入关困京城杀得是遍地血流红。朱由检发下了那勤王令,袁崇焕挥大兵赶到北京。拼血战儿郎齐用命,战退了皇太极大明得保安宁。谁料想满人早把那毒计谋划定,反间计袁督师万剐凌迟命丧皇城。一个是千秋霸业要把那宏图展,一个是忠魂不散永镇辽东......” 正文 三.集资 我问的是镇海真人到底留下了什么未了的大事,这黄老太爷唱唱咧咧给我们唱了半天袁督师。我也算明白了,这老黄狼说话从来不会说透,含含糊糊的弄那么几句,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去悟。 眼见着两道黄烟升腾,黄老太爷和黄小花化风而去。我和范胖子赶回大路,开着破捷达回家。一路上我也没心思和范红兵聊天,满脑袋捉摸的都是黄老太爷的唱词。 现在拆迁一般有三种补偿办法:一是原地回迁,就是拆了你的房子,他在原地重新盖好,几年之后你搬回来就算完事了。二是货币补偿,找评估公司给你的房子估个价,一笔钱就把拆迁户打发走。第三种叫异地安置,你这块地开发公司要了,找一块犄角旮旯的破地修个小区让拆迁户去住。 这异地安置基本属于赤裸裸的抢劫,发生过很多激烈的冲突事件,所以现在用这招祸害老百姓的不是太多了,拆迁一般都用前两种补偿办法。 可我们那小平房,王老板给的却是异地安置。由于这个开发公司最开始是人家薛辛明的,后来转给了市委书记的小舅子,现在王老板接手,所以以前城南薛辛明开发的那个CPD高档住宅小区也就是上访女她爸自焚的那个小区也归了王老板。我们这个异地安置可是非常厉害,王老板直接把那新小区里两间装修好的样板房给了我和范胖子。这房子真可说是美轮美奂富丽堂皇,说出来能羡煞全国的钉子户。 我们这新楼一共是十八层,每层两户,双电梯双楼梯。整个楼里三十六户的户型一模一样,全是两室两厅114平方米。我和范胖子的房子全是六楼,我俩还当了邻居。这两间房子一间是现在很普及的欧式装潢,一间却是古色古香的中式风格。我二十多岁快三十了,第一次住上一百多米的房子,已经心满意足,什么装修风格都无所谓了。范胖子一眼就看上了中式装修,所以东边那户就是他的,我要了西边的房子。 我俩都是光棍一根没媳妇,所以钥匙一拿到手就都鼓捣着父母来和我们一起住住这高档小区的房子。我爸常年不在家,老妈禁不住我软磨硬泡,就跟我搬过来了。但是她不放心以前的老房子,也舍不得那些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所以新房住几天老房住几天,算是两头跑。范胖子爸妈却很执拗,说你们那小区住得都是有钱人,咱们穷人可不去住,看人家花大钱、开好车,咱看着干眼气。你这次自己有房子了,好好处个对象,两个人过日子吧,我们老两口可不去。 范胖子无可奈何,拎着行李自己搬进了新家。这小子算是大老爷们自己过日子,轻易不开火,晚饭基本就是到我家蹭吃蹭喝。久而久之连我妈都习惯了,开饭就摆好三副碗筷,要是哪天这死胖子没过来吃饭,我们娘儿俩甚至会感觉缺了点儿什么。 饱暖思淫欲,范胖子房子有了,跟着海叔还赚了不少钱,就总惦记着太子妹。可他对太子妹这女汉子也没啥好办法,大家相处这么长时间,好的和哥们一样,就是咋看都不像是能当成男女朋友。 这死胖子最近经常为这事唉声叹气,我就告诉他,你找个时间和太子妹说清楚不就得了?何苦成天总自己发愁。范胖子也有自己的苦衷,说现在咱们三个总能在一起,跟着海叔赚钱乐乐呵呵的。这要是万一我说出口人家还不答应,恐怕连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好日子都没了。 我不免经常暗自好笑,以前都说穷小子没房子娶不到媳妇,现在房子有了,还是这么好的房子,你个死胖子不是照样没媳妇?笑话他归笑话他,我坐在这间属于我的房子里,也经常在想,要是豆子没死,我们俩会是什么样呢? 王老板给房子却没给车库,我俩把破捷达往楼下一停,上楼睡觉。自从到海叔公司,几乎每天都是忙活到后半夜,我养成了脑袋粘枕头就睡着的习惯,这一觉睡得实在是香。 一大早我还没起床,就听范胖子连吵吵带喊咋咋呼呼的敲门。我躺在床上心里暗骂,难不成这死胖子从今天开始还要来我家混早饭吃?我妈开的门,范胖子一溜烟就跑到我床边,嘴里不停念叨着:“发财了、发财了!” 发财了?我心说自从跟着海叔我们哥俩还真就算发财了,但是这也算赚的辛苦钱,哪一分钱不是一刀一枪拼回来的?他一大早就喊发财,难不成海叔又接到了什么大活? “刚才我还没醒呢,就接我大姨一个电话。”范胖子往床边一坐,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猜我大姨跟我说啥?” “你大姨也那么讨人厌?”我睡眼惺忪,撇嘴道:“他也和你一样?人家还没起床她就来捣乱?” “少扯淡,跟你说正经的呢。”范胖子在我盖的被上拍了一把道:“你猜怎么着?我大姨说北都王老板现在集资呢,给一分二利!” “王老板?集资?”我本来就没睡醒,现在越听越糊涂,随口说道:“集什么资?什么一分二利?” “你1万块钱存银行,死期一年能得利息350.”范胖子掰着手指头说道:“现在把钱存王老板那里,存1万块钱得1200的利息,存10万一年得12000!” “还有这好事?”我这次也听明白了,奇怪道:“他王老板又开银行了?” “谁知道他又搞什么?”范胖子道:“我刚才可给王老板打电话了,这事千真万确!咱这消息已经有点儿晚了,王老板一共就集资12亿,昨天一天就收上来6亿!你快起床,咱哥俩也去把钱存到他那儿!” 还真别说,范胖子这个消息对我俩来说的确是个好事。这么长时间,我和范胖子跟着海叔每人又存了20多万,我俩凑一凑50万块钱总是有的。这50万放在银行一年也就得1万多,还抵不过通货膨胀。要是存在王老板那里,一年平白无故就得了6万,岂不是天上掉馅饼? 这事儿我也不用跟我妈商量,拿上存单跟着范胖子直奔银行。我俩凑来凑去弄了50万一个整数,开车就往北都大酒店赶。 北都大酒店里里外外人山人海,可实在是热闹。各色大爷大妈大包小包的装着现金,争先恐后的往一楼大堂里挤。大堂里三五个小姑娘收钱收到手软,几个保安吆喝着维持秩序。我心说现在国家大开印钞机,花花绿绿的票子每天印。人们手里攥着几个钱也抵挡不过通货膨胀,实实在在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保值,这可是终于有了一个给高利息的地方,一天就收了6亿也是情有可原。 我们和王老板那是实实在在的交情,没必要跟这些大爷大妈挤着排队。也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我俩上电梯直奔王老板办公室。我也没敲门,推门就进。只见王老板喜形于色,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步。 “哈哈。”王老板见我俩进屋哈哈一笑道:“小子,你俩来了。” 范胖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撇嘴道:“王叔,你也不够意思啊?这么好的事咋不说通知我们哥俩一声?这要不是我大姨听到消息了,我们还赶不上了。” “那有啥赶不上的?”王老板大手一挥道:“你们哥俩要是想投资,你王叔到什么时候都欢迎。这次虽说利息高,但毕竟是从你们兜里往外掏钱,我捉摸着就没找你们小哥俩。也行,你们愿意投就投点儿吧。” “王叔。”我心说他这要这么多钱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好歹得问明白。想罢便开口问道:“您这大酒店日进斗金,现在又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咋还管老百姓借钱?您这是还想弄什么大买卖?” “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王老板笑道:“正因为买卖大才需要钱,你王叔要是个开小买卖的,要这么多钱有啥用?现在市里新规划,要在城南建设一个新区!你可听好,不是新小区,是新行政区!从你们那小平房开始,一直往南的旧房子全部推平!咱市的新区整个都归你王叔建设!” “我的妈啊!”范胖子吐吐舌头道:“这可真是大买卖,这回王叔你可发了!” “那是一定的!”王老板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道:“几个商业小区不说,还得盖政府大楼,咱还规划着修一个立交桥。你王叔这活要是圆圆满满干下来,咱爷们就鸟枪换炮了!这次集资十几亿算啥?这是小头儿,这么大的项目,用钱的地方多了!” “既然市里这么支持,王叔你为啥不在银行贷款?非得集资干啥?”我这人最喜欢刨根问底,既然来了索性就问个明白。 “银行?”王老板苦笑道:“你以为银行的钱那么好拿?银行那些领导也是雁过拔毛,钱从谁手里过不得扒一层皮?等咱把钱拿到手,那利息可不是简单的一分二了。这次集资的事我也和区里市里领导通了气,上面睁一眼闭一眼,咱把钱先弄到手,房子快盖起来才是正经!领导们等着拿政绩,领导的亲戚们在这公司都有股份,也等着分钱,你王叔这么干他们都支持!” 我和范胖子把50万存进了王老板公司,想到每年得6万的利息,三年就是18万,心里也难免美滋滋的。 我俩乐乐呵呵的开车直接到公司上班,我猫腰进到屋里却是一愣。 正文 四.小九 屋子里海叔笑眯眯的靠在椅子上,太子妹却手拉着一个女孩,两人聊得十分亲热。 这女孩不施妆粉,面目清秀,一根松散的麻花辫搭在右肩,眉宇间依稀能看出一些海叔的轮廓。她穿一件棉麻原色的中长款风衣外套,蓝色牛仔九分裤露出白净纤美的脚踝,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干干净净。这穿着打扮,一眼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日本女孩。 “你俩可来了。”海叔用手一指那女孩道:“这是我闺女小九。”说罢又对那女孩道:“胖的这个是你范大哥,那个是于子乾你于大哥。” “于大哥、范大哥。”那女孩声音不大,点头朝我俩腼腆的一笑,左侧脸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原来是海叔的女儿,看样子我以前是想多了,我还以为这老头的闺女不见得是个什么模样呢,却原来是个漂漂亮亮斯斯文文的美女。她不是在日本念书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范胖子和我想的一样,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嬉皮笑脸的问上了:“妹子,你红兵大哥书念的少,咱也没那本事去留学。但我听说你们留学生有句俗话叫打死不回天朝。你咋还海归了?” 范胖子这几句话说得冒冒失失的不大好听,太子妹听完就瞪了他一眼。 “嗯,是有人这么说过。”小九天生是一双笑眼,眼睛虽说不太大,但是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范胖子的话她却不以为忤,脸上的小酒窝一动一动的说道:“我毕业了,现在有工作。” “你叫小九?”我笑笑对海叔道:“海叔啊,这名字是您取的?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海叔仰头哈哈一笑道:“她出生那天我正在家里喝酒,接到消息就跑去医院了。孩子他妈说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我捉摸着是我喝酒的时候生的,就叫小酒吧。可孩子的姥姥姥爷都不答应,说哪有女孩子叫酒的?就这么的改成小九了,一直叫了这么多年。” 我们几个人听罢也忍不住“嘿嘿”的笑,心说给闺女起这个名字,海叔年轻的时候也实在是不靠谱。 自从我知道海叔他爸和我爷爷是师兄弟之后对海叔就感觉更亲切了,这么说来小九和我也算是子一辈父一辈的交情,都是自己人。更何况这丫头文文静静的不说,模样还漂亮,我可得和她好好聊聊。想罢拉了把椅子坐下,问道:“小九,你现在做什么工作了?” 还不等小九说话,海叔便接话道:“你们还记得那高屋敬一不?” “记得啊。”不就是那个要见袁崇焕的高屋敬一嘛?我心说这里面还有他的事? “小日本子牛气着呢。”海叔点了根烟道:“咱孩子要是大学毕业以前没找到工作的话,人家就不留你了,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那时候高屋听说小九在日本念书,就早和我说好了,孩子一毕业就去他株式会社上班。” “行啊!”范胖子俩手一拍道:“那小子上次和警察较劲的时候我就看出他是个爷们!这高屋敬一挺讲究啊。” 海叔点点头道:“在日本工作五年就可以申请国籍了,有这份工作是挺不错的。可高屋毕竟是生意人,人家也有人家的打算。” 这可新鲜,我忙问道:“他有啥打算?不是还想让咱帮他见袁督师吧?” “那到不是。”海叔吐了口烟,朝小九一努嘴道:“这不先把孩子打发回来了嘛,让她先在他们株式会社驻中国的办事处干一年,工作就是打通和海关的关系。海关处好了,进出口就方便了。” “哈哈。”我笑道:“这么说来这高屋敬一还真是买卖人,他让小九来中国和海关打通关系,咱们能眼看着丫头为难不帮忙?这不就等于花一份工钱雇了咱们一大堆人吗?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吃亏。” “唉,各有所求呗。”海叔道:“咱孩子有份好工作就成,其他的就无所谓了,帮帮忙就帮帮忙。” “海关咱也不认识人啊。”范胖子咂咂嘴道:“咋帮?” “这事倒是不用担心。”海叔道:“我和王老板说好了,他帮着联系了海关的安副关长。” “王老板?”我奇道:“他盖房子集资,我们哥俩刚在他那儿回来,也没听他说过这事啊。” “前几天孩子还没回来我就和王老板说过了。”海叔道:“就定在明天了,明天晚上请安副关长吃饭。小九和他一个日本同事去,我还有点儿不放心,你们哥俩陪着去一个吧,帮着敲敲边鼓、说说好话。” “我可不去。”范胖子撇嘴道:“我看那些当官的就来气,我去了还兴许把好事搅合黄了。你叫于子乾去吧。” 我心说这可实在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海叔这老头把小九送去日本念书,再加上找工作,都是尽了全力。现在工作有了,还担心自己闺女做不好。我忙说道:“成,我陪着去。不就是送钱、陪喝酒、说好话吗?既然是王老板帮着联系的,他也不能怎么为难咱。” 山海楼大酒店,顾名思义,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那是应有尽有,在我们市也算头一排的饭店了。江湖传闻是副市长出钱给二奶开的,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市政府有会议、有接待,就一准来这里消费。我和范胖子不管有钱没钱,早就习惯了地沟油盒饭和那些路边的小店,这市政府专用酒店却是头一次来。 我和小九被服务员领着直接往酒店三楼走,山海楼装修得富丽堂皇那自不必说,连每个包房都不设编号,以世界各地的名山大川为名。服务员一推门,我们进了名为“地中海”的包房。 原来包房的名字和包房里的装修还是相得益彰,整间屋子都是地中海式装潢,让人从心里透着清凉。圆桌旁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男人见我和小九进屋赶忙站起身来鞠了个躬,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一字一板的说道:“晚上好,我是麻仓浩。” 来之前听小九说过,这麻仓浩是和她从日本一起来的同事,也是负责和海关打交道的。我连忙也和他点头问好,心说也难为这日本人,入乡随俗,既然到了我大天朝,就免不了和官老爷打交道。 我们三个坐在包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无非是向他们打听打听日本的风土人情。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包房的门一开,服务员让进一个人来。 这人四十七八岁不到五十的模样,一米八的个头,身材消瘦,头发向后背着,发线略微有些高。要说长相也还就算不错,年轻时也勉强是个帅哥。只是有些驼背,脖子向前抻着。 那麻仓浩第一个站起身来,鞠躬道:“安副关长辛苦了。”我和小九一听说这就是王老板给联系的安副关长,也赶忙起身点头招呼。 “老王好大的架子啊。”安副关长倒是不客气,自己找了个主座一坐,撇嘴说道:“说请我吃饭,他自己却不来,这算什么事啊。” 既然海叔特意让我跟来,我就得发挥我的作用啊。我连忙赔笑道:“王老板最近开发新区,忙得是脚打脑后勺,实实在在是抽不出时间了,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哈哈。”安副关长打了个哈哈道:“他忙?就他忙?我就闲着?” “您看您这话说的。”我又道:“您这不也是百忙之中赏我们脸了吗?一般的哪能请到您大驾光临?咱们这是日本公司,也算国际友人不是?给咱们市招商引资,您这也算为人民服务了。” 说心里话,这些话说得我自己心里都恶心。但是没办法,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这不求人家呢嘛。还真别说,我这些话安副关长听得倒是很受用,点点头道:“嗯,算你个年轻人会说话。都别慎着了,上菜吧。” 服务员穿梭于包房之中,转眼间杯盘罗列就上了满满一桌酒席。我把服务员打发出去,不用他们布菜倒酒。我亲自拿起酒瓶给安副关长斟了一杯道:“我这妹子不容易,千辛万苦才到了这家日本公司打工,结果还被派回来联系进出口。这些事情我们都不懂,今后全靠安副关长关照。” 那麻仓浩也连忙又起身鞠躬道:“请多关照。” 安副关长爱答不理的“吧嗒吧嗒”吃了几口菜,抿了一口酒。眼睛贼溜溜的瞄了瞄小九,慢声慢语的说道:“海关是国家的大门,说白了我们就是看大门的。你们还真别瞧不起这看大门的,这门是开是关、怎么开怎么关、开多大留多大,那都是我们这看大门的说了算。” “那是、那是。”我连连点头称是。 安副关长又道:“既然是王老板介绍你们来的,我就和你们明说。海关要找你们进出口的麻烦,那就是上嘴皮碰碰下嘴皮的事。你们几十万件商品往外运,我就说你商标不合格,你咋办?挨件换商标?累死你!” “我们都找到您这儿了,绝对不会遇见这问题了。”我边说边朝麻仓浩使了个眼色,麻仓浩从身边椅子上拿起一个小黑皮包,双手放在安副关长面前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拜托了。” 小九从小就去日本念书,基本没见过天朝吃请送礼的这一套,也只好勉强道:“王老板既然让我们来求您,我们对您就是完全信任,事情怎么办全听您的。” “嗯。”安副关长扫了一眼黑皮包,忽然一把拉住小九的手,色眯眯的说道:“只要是你来求我,我肯定给你们办。” 正文 五.缠身 小九被安副关长这么一抓实在是惊慌失措,急忙把手抽了回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麻仓浩满脸尴尬,我不由得暗暗咬牙。 那安副关长却满不在乎,一伸手搭在了小九的肩头,斜楞着眼睛道:“刚才我还以为你们几个年轻人会说话、会办事,难道王老板介绍来的是三个愣头青?这点儿事也不懂?” 小九身子一歪要摆脱开安副关长这只咸猪手,哪成想安副关长趁着手臂下落的空当又在她腰上摸了一把。 我强忍怒火,嘴上说道:“安副关长,您看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的,就很给我们面子了。您要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我解决不了的王老板也一定能给您办到。我这妹子刚从学校毕业,您可别吓着她。” “哈哈。”安副关长脸色一变,打了个哈哈道:“我想和这小妹妹交个朋友怎么就吓着她了?就你们这样的还想办事?他老王的如意算盘打得太精了吧?跟你们说实话,每天求我的人排着大队,我也不见得有空理他。有什么要求我也犯不着跟你们提,算了,当我没来过吧。”说罢竟然连桌上装着钱的皮包都不拿,起身就走。 这安副关长要是走了,我们的事就算全砸,小九盯着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见着那麻仓浩连连鞠躬也挡不住安副关长的去路,我牙一咬心一横,冷冷的说道:“好,您大关长既然不给面子,我们也没办法。临走之前我有两句话想请教请教。” 安副关长本已走到门口,听我这话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要问什么?” 我不紧不慢点了根烟,缓缓道:“敢问您家里近半年可有一个女人过世?” 安副关长微微一愣,随口道:“是又怎么样?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答他这茬,继续说道:“这女人可是四十多岁年纪?长发披肩?左脸上有个痦子?” 安副关长猛然间脸色大变,返身走回桌边,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嘿嘿。”我冷笑道:“这半年来大关长可是觉得颈背酸麻直不起腰来?” “你到底要说什么?”安副关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拧眉立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悠然道:“你害了一条人命,就不怕人家回来找你报仇吗?” “胡说八道!”安副关长五官移位,“啪”的一声猛拍桌子,转身又要走。 我断喝一声道:“那女鬼此时此刻就骑在你的肩上!你还想要命吗!!!?” 听我这一声大喝,安副关长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脖颈子,脸上肌肉跳了几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隐约间我见他浑身瑟瑟发抖。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我右手掐了个勘鬼决,几句咒语念罢,包房内电灯“滋拉滋拉”闪了几下骤然熄灭。满屋阴风阵阵彻骨生寒,只见安副关长肩头上蓝光一闪,一个女鬼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缓缓落下,脸色铁青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立于安副关长面前。 安副关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嘴巴张了一下,喉头中“咕咕”响了几声,体似筛糠,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松右手散勘鬼决,转眼间包房里电灯又亮,女鬼也不见了踪影。 我嘿嘿一笑道:“行了安大关长,我该问的都问完了,您请便吧,别耽误我们吃菜喝酒。” 其实自从安副关长进屋我见他驼背伸脖就难免觉得奇怪,私下里一个通目见鬼咒看得明明白白,原来他肩头骑着一个长发披肩、左脸上有个痦子的女鬼。既然有冤鬼缠身,他就自然是害人家的凶手。我眼见着我们所求之事就要化为泡影,索性拼一把拿这事诈他一诈。谁料想我一语中的,全部猜了个正着。 到了这时候,我再怎么往外轰,安副关长也不可能走了。他哆哆嗦嗦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回头回脑四下张望,生怕身后有鬼取他性命。他一伸手抓起桌子上的酒杯就往嘴里送,酒杯随着他的身子有节奏的颤抖,一杯酒喝到嘴里的最多剩下一半。 我笑眯眯的一语不发,小九和麻仓浩也惊得目瞪口呆。 “鬼还在我肩上吗?”安副关长用变了调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向我问道:“我......我该怎么办?” “我刚才一个勘鬼决也问明白了,你杀前妻娶小三,过得倒是逍遥自在。”我学着安副关长刚才说的话道:“我也实话告诉你,每天求我抓鬼驱魔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也都排着队等着呢。解决你这问题本也是我举手之劳的事,可惜我没那个时间啊......” 安副关长连喝两杯酒,脸上泛起一片紫红。他定了定神,说道:“兄弟,你大哥刚才那是在跟你开玩笑,王老板介绍你们来的,你们的事大哥能不管吗?咱们两家都看王老板面子,大哥给你们公司撑腰,海关保你们通行无阻。可你大哥这事,你总得给想个办法处理了吧?” 刚才还趾高气扬拽得和二五八万一样,转眼间称兄道弟就变成了孙子。我心说这可真是,只要你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任凭多大的官,瞬间都能变成一条狗。人家别的国家选票在全体老百姓手里,就等于全体老百姓都抓住了官员的小辫子。咱大天朝升官发财全凭领导一句话,狗官的小辫子都攥在领导手里,所以他们只当领导的孙子,见了老百姓自然是鱼肉乡里了。正所谓有选票有尊严,没选票没尊严。实在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人人都能抓住官员的小辫子。 既然我现在“小辫子”在手,理所当然要尝一尝当家做主的感觉。所以我哈哈一笑道:“咱平民老百姓咋干和大关长称兄道弟?不敢当啊不敢当。区区一条人命、一个女鬼又能怎样?照样挡不住您大关长升官发财。行了,我妹子这工作大不了不要了,您这就请回吧。” “兄弟。”安副关长满脸至诚,一把拉住我的手道:“我家你大侄子年纪还小,还等着你大哥来养,我这条命可丢不得。刚才我酒后乱性说的那些胡话你就当我放屁了,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这个忙你还得帮。” 看着这位转瞬间判若两人的安副关长,我真的怀疑现在这些当官的都上过演员培训班。一个个说哭就能哭,说笑就能笑,摇尾乞怜与作威作福转换得得心应手。 说归说骂归骂,现实里还是小九的工作更重要一些。事终究还得办,想到这里我手腕子一翻甩脱了安副关长的手道:“冤鬼缠身不立即要了你的性命,这是摆明了人家要让你活受罪慢慢的死。” 安副关长听我说到这里,忍不住脸上的肌肉又跳了几下。 我继续说道:“可这事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画符抓鬼本来就是我吃饭的买卖,对付个把冤鬼,那也是举手之劳的事。” “谢谢兄弟了、谢谢兄弟了。”安副关长连连抱拳作揖。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摆摆手道:“可这冤鬼是被你害死的亡妻,人家堂堂正正的找你寻仇,我们三清的门人弟子怎能逆天而行从中作梗?” “那......”安副关长听我这么一说脸色越发惨白,抖声道:“那怎么办?” “你回去老老实实的依法办理我妹子公司的进出口海关手续,别找茬为难。”我手指点着桌子说道:“我做七七四十九天超度法事,超度亡魂升天也就是了。” “四十九天!?”安副关长咽了口吐沫道:“得这么长时间?我......我还能挺那么长时间吗?她......他不是在我肩头......”说罢下意识的又抹了抹后脖颈子。 “信不信我随你。”我哼了一声道:“你当我平白无故的愿意搭这么多时间在你身上?” “信、信、信”安副关长点头如同鸡扦碎米,口中连连说道:“那就拜托兄弟了!海关的事包在大哥身上。” “嗯。”我点点头道:“你也不用打什么包票,反正你要是耍什么花样,自由那女鬼找你算账!” 安副关长走了,他还真懂事,桌子上送他的钱他却没敢再拿。我心说海叔交给我的任务好歹也算是完成了,忍不住长长的出了口气。 “子乾哥。”小九一脸疑惑的问道:“真要给那安副关长做四十九天法事。” 我哈哈一笑道:“哪用得着那么麻烦?就他那个德行,值得咱们做四十多天法事吗?我一是怕他不给咱们办事,故意说得麻烦一些。再来也是那个狗官杀妻害命罪有应得,让他多遭几天罪。我说小九,你可是海叔的女儿,难不成没学到海叔的手艺?” 还不等小九答话,那麻仓浩忽然站起身来,朝我鞠躬道:“麻仓浩有一件大事求您相助!” 正文 六.请求 “要我帮忙?”我多少有些纳闷,这不是和安副关长说得好好的吗?麻仓浩还有什么事用得上我?刚才和那安副关长唇枪舌战东拉西扯说了半天,满桌子的才我还一口没吃到嘴里。我边伸筷子夹起一只大虾边满不在乎的说道:“有什么事你就说来听听。” “我麻仓家中有一位先人,早年在东北失踪。”麻仓浩那张消瘦的脸庞本就长得有棱有角,此刻他表情严肃,更显出这事的重要性。只听他说道:“近些年才辗转打听道我这位族中长辈原来当年就已经遇难,英年早逝,十分令人惋惜。” 我边拨着虾壳边仔细听着,心中暗想看样子他要说的事是与这位去世多年的亲人有关。 麻仓浩继续说道:“亲人客死异乡无法魂归故土,我们作为后代心中十分不安。今天见识了先生的本事,希望先生可以招我先人亡魂,也好让麻仓浩护送他老人家返回家乡,得享后人供奉。” 我心说闹了半天就是这么个事。还真别说,类似于这种事我还真就听说过。说日本政府前些年来中国寻找当年战死在中国的日本侵略军尸体,老百姓谁要是能帮着找到一具尸骨的,日本政府就送他一辆汽车。要是找不到整副尸骨,找到点儿遗骸也行,奖励一台电视机。当年据说全家啥都不干,一门心思帮人家找尸首的人可也不在少数。 这小日本子战死一匹马、一条狗也要塑像供奉,政府派下人去到亚洲各国重金悬赏日军尸骨。再看看咱们可实在是有些凄凉,三百多万国军将士战死沙场,到头来无名无姓无碑无墓。台湾孤悬海外,忠烈祠里供奉的官兵也无非三十九万而已,想来不免令人扼腕长叹。 “嗯。”我赶忙把嘴里的虾仁咽了下去,点点头道:“麻仓先生一片孝心实在令人敬佩,但是你这事求我可就求错了。”说罢朝小九一指道:“我妹子的父亲可是道家的前辈高人,我这点儿能耐也就是海叔他老人家的一些皮毛,你哪能放着高人不去求,反而来求我这个半路出家的生手?” 麻仓浩听我这话便朝小九望了望,小九迟疑片刻,对我说道:“子乾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那脾气,他的手艺是不会卖给日本人的。” 也对,我心说海叔那老头其实也挺倔,他师爷镇海真人的死和日本人脱不开干系,连那自称琉球人的高屋敬一也在他那碰了一鼻子灰。别看他把闺女送去日本念书工作,可真让他替日本人登台做法估计还真就够呛。想到这儿我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世界上这么多国家,这老头为啥偏偏把女儿送去日本? “这事也不难吧?”我想了想对小九道:“就算海叔不干,你是海叔的亲闺女,难不成连招魂引魄的本事也没学到?” “我出国留学的时候年纪还小。”小九眨了眨那双笑眼道:“我爸的本事我的确没学到什么。要不子乾大哥,你就帮帮忙呗。” 麻仓浩也连忙鞠躬道:“请先生不要推辞,事成之后麻仓浩必有重谢。” “还什么谢不谢的。”我摆手道:“说那些都没用。我只有一个难处,海叔不干的事,到头来我去干了,要是老头知道了还不得和我翻脸?” “这事情咱们还是要瞒着我爸的。”小九很肯定的说道:“不能让他知道。” “也行。”我捉摸捉摸这就是帮人家尽孝,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坏事,帮帮忙就帮帮忙吧。想罢便问麻仓浩道:“您这先人过世多长时间了?具体是在哪里过世的?” “我也是最近才得到确切的消息。”麻仓浩道:“老人家七八十年前过世于长春。” 长春?我心说这咋还和长春干上了,从李紫怡求我去找男朋友,再到高屋敬一要见袁督师,这些事总是离不开长春。这还真巧,麻仓浩的祖辈也是死在那里。 “这个......”我踌躇道:“这事可有些麻烦,一是老人家过世时间太长,这魂魄可不见得在不在了。再有这长春和咱们这儿也算是不近,就算这位前辈魂魄不散,能不能大老远的招来我可也没什么把握。难不成咱们还要去趟长春?” “尽人事凭天命。”麻仓浩道:“无论事成与否,我们晚辈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一切都拜托先生了。” “咱们三个就去一趟长春吧。”小九朝我俏皮的一笑,脸上又露出了那个小酒窝。说道:“就和我爸说咱们海关的事处理得挺好,你陪我们两个出去玩几天。” 禁不住他俩的软磨硬泡,我只好答应和他们去长春招魂引魄。我们三个一商量就把出发的日子定在了后天,我捉摸着明天好歹去公司亲自和海叔告个假。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公司上班,猫腰进屋却不见范胖子和太子妹,只海叔一人坐在桌子后面。老爷子一改往常万事如浮云的那份镇定自若,只见他面沉似水低头若有所思,连我进屋他都没发觉。 “海叔。”我左右看了看道:“范胖子和太子妹呢?还没来?” “啊。”海叔听见我的声音才算回过神来,眉目间隐约有些茫然若失,口中答道:“刚才来了一份开买卖要看风水的,他俩跟着去了。” “看风水?”我噗嗤一笑道:“就范胖子那两下子行吗?可别给人家弄砸了。” 海叔却不接我这茬,朝我招了招手道:“子乾你坐这儿,海叔有话问你。” 海叔怎么忽然这么一本正经的和我说话?我心中暗自奇怪,难不成他知道了我要去帮麻仓浩的事?真要这样这可是大事不好。我也来不及多想,搬把椅子就坐在了海叔桌前。 “子乾吶。”海叔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直视着我,把我看的难免有些发毛。他说道:“你看小九怎么样?” 小九?我还以为我帮麻仓浩的事露了陷,万万没想到海叔问的却是这个。挠挠脑袋答道:“小九挺好啊。嘿嘿,不瞒您老人家说,我还真没想到你老爷子能有这么漂亮的闺女。” “嗯。”海叔点点头道:“小九是好孩子,你海叔就这一个闺女,她就是我的心肝宝贝。子乾我知道你没有女朋友,小九也没有男朋友。你倒是说说看,你俩能合得来吗?” 听海叔突如其来这么一说,我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这老头脑袋里想的到底是啥?这是要让我和他闺女处对象?我脑袋里也乱了,倒不是说小九这丫头不好,人家是海归的大学生,弄好了还是个外国国籍,个方面都没的说,只是这事由海叔嘴里面说出来合适吗?好像不是正经套路啊。 “海叔......”这事把我闹得十分尴尬,磕磕巴巴的说道:“小九各方面条件都比我强,我这个......我......我是没啥不乐意的,只是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也不讲父母包办啊。您老这么说了,是您瞧得起我,人家丫头也不见得能答应。” 海叔沉吟片刻道:“我和你爸,我爸和你爷爷,都是师兄弟。咱们是自家人,我有什么话就明明白白和你讲。咱们镇海门中有大事未了,你海叔年纪大了,不见得什么时候就要追随祖师爷去了。闫德彰你闫大爷没有儿女,这些事就都要落在你和小九身上,你俩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你海叔才能闭上眼睛。” 我心说这老头平时喝酒赚钱,活得比我还来劲,怎么今天竟说丧气的话?口中连忙说道:“您老年纪不大,身体还这么硬实,说这些话干啥?我和小九的事得人家丫头同意,再说就算小九也同意,我们不是也得处处看性格合不合?海叔,您总说咱门中有大事,到底什么大事?您早晚得告诉我,现在就说出来听听不行吗?” 海叔仰头眼望顶棚,喃喃自语道:“快了、快了,快要到让你们知道的时候了。”嘀咕完这几句话,他又转下脸来对我说道:“嗯,你跟小九的事你就算答应了,有机会我再去和丫头说说。” 我见海叔到底还是不提那大事,也就不好再问,只好岔开话题道:“海叔,您交代下来的任务我可是完成了。昨天和海关的副关长聊得不错,小九和他那同事都挺高兴,非说让我陪他们去外地玩几天。我这是来和您告个假。” “知道,我昨天晚上听小九说了。”海叔道:“去陪她玩玩吧,你们两个也多在一起熟悉熟悉。” “那行了海叔,我可先回去了。”我起身道:“我得回家洗个澡,收拾收拾,明天赶火车。” “昨天我还忘问那丫头了。”海叔双手抱肩道:“你们要去哪儿玩啊?” “长春,他俩说要去长春。”我边说边往外走,却没在意海叔那忽然僵住的脸。 我猫腰刚出了卷帘门,还没等抬起头来,迎面有人伸手一把将我拉住。 正文 七.鬼兵 “谷大哥!”我抬头一看拉住我这位正是那位孩子被压死在豆腐渣工程之下的谷大哥。见到谷大哥我不免有些尴尬,当初答应人家给他家孩子做场法事,结果一头栽进房子拆迁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他的事早就忘到了脑袋后边。现在想想这一耽误就是好几个月,可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罢尴尬的一笑道:“大哥,不挺好的吗?你家我嫂子也挺好?” “都挺好、都挺好。”谷大哥也笑道:“兄弟,大哥专程就是找你来的......” “大哥......大哥你看这个......”我想着多少有点儿对不住人家,说话就难免有些结巴。 “没事兄弟。”谷大哥一拍我肩头道:“大哥听说你们房子拆迁的事了,闹得那么大,咱全市也没几个人不知道的。这不我都一直没好意思找你嘛,现在房子的事解决了?” “嗯,解决了。”我心说谷大哥这人还真就不错,不说孩子的事,反倒急着问我房子拆迁。连忙道:“那房地产公司现在归我王叔了,万事好商量,前阵子才处理完。谷大哥,我明天还得出趟门,也就三两天,回来我就啥事都没有了,咱好好给你家孩子做场法事你看咋样?” 谷大哥抓住我的胳膊不撒手,嘿嘿一笑道:“兄弟,大哥可算是抓着你了,这可不能轻易放你走。你不是明天出门吗?咱今天就把事处理完吧。” 我挠挠脑袋,心说范胖子和太子妹还一起跑了去给人家看风水,我自己登台做法超度冤魂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这份活儿是我欠下的债,总不能让海叔他老人家给我打下手吧?再想想没帮手就没帮手吧,超度个孩子可也不是啥大事,这活儿早晚得给人家干了,早弄完早省心。 想罢对谷大哥道:“行,就这么地了,大哥你等我回屋拿点儿东西。” 我转身进屋和海叔打个招呼,说帮朋友去干点活儿,收拾了些应用之物就转身出屋。海叔坐在桌子后面依然低头若有所思,只是“哼”了一声,也不知听清楚我说什么没有。 谷大哥看我挎了个包出来,紧忙问道:“兄弟,你看咱这法事去哪儿做合适?” “就俩地方。”我掰着手指头说道:“学校和公墓,孩子平时应该就在那附近。学校咱是不能去了,到学校画符烧纸比比划划的人家不还得把咱轰出来?咱就直接去公墓吧。” “好、好、好。”谷大哥连声说好。我俩上了他那辆东风日产,油门一踩直奔公墓而去。 我们哥俩到了公墓,我合计着也别咋咋呼呼的了,咱能把事情办好就行。找公墓物业借桌子,费了半天劲,给人家50块钱算是租来张小桌。桌子摆在墓碑一边,从包里拿出法器摆好,这香案就算完事了。我也不穿戴法衣道冠,于墓前焚化两道灵符,口中念念有词。 公墓里上坟祭拜的人不多,但眼见着我和谷大哥这么折腾,零零星星也有三五个人远远的看热闹。 “寂寂至无踪,虚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谁测此峙遐,一入大乘路,孰计年劫多,不生亦不灭,欲生因莲花,超凌三界途,慈心解世罗,真人无上德,世世为仙家,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也是该着倒霉,还不等我念完,猛然间面前的桌子“哗啦”一声凭空掀翻。阴风骤起鬼号遍地,眼见着地上旋风一转,谷大哥的儿子一声尖叫瘆人心魄,从地里钻出来“刺溜”一下又钻进坟墓。还不等我缓过神来,眼前飞沙走石,显现出四只恶鬼。 公墓里阴气极盛,体质弱的人在墓地溜达一圈闹个感冒发烧肚子疼那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住在这里的亡魂鬼魅一般人用肉眼是看不见的,就像上次我也是用了照鬼现行法才让谷大哥看见儿子。刚才谷大哥的儿子出来虽然也是刮着旋风,但没人能看见他,只是这紧随其后的四只恶鬼阴气袭人,在场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远远看热闹的那几个人“妈呀”一声喊四散奔逃,谷大哥哆哆嗦嗦藏在墓碑之后,我仔细打量这四只鬼怪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他们身穿破破烂烂的昭和5式日军军装,头戴18式钢盔,身穿羊毛防寒袄,手提步枪,脸上烂的是血肉模糊,周身黑气缭绕,喉头“咯咯”作响。 日本兵!侵华日军的鬼魂作乱!我也来不及细想到底为什么好好的公墓会冒出四个日本兵,口中急急念咒双手连点封住恶鬼的来路。 这四只恶鬼本是要追赶谷大哥的儿子,眼见着有人拦住去路,逐化一团黑烟将我困在当中。 “天驱大神!北极帝君!大黑杀神!三十六将!”我随着海叔这么长时间,虽说谈不上什么斩妖除魔,但眼前这四个日本兵说到底就是普普通通四只恶鬼罢了。我凌空指画,口中叫声不绝,天蓬三十六神符大显威灵。顷刻之间鬼魅呼号嘶吼,魂飞魄散。 谷大哥颤颤巍巍从墓碑后转了出来,抖声道:“兄......兄弟,这又是咋了?” “唉。”我叹了口气,心说你儿子这事可是实实在在的不省心,上次就说来看看,弄半天墓地被背阴山石压得死死的。今天来超度,谁料想又没头没脑的遇见四个日本兵。 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答他?我摆摆手,和谷大哥一起动手扶起桌子,摆好法器,《救苦诰》一念到底,这才算是超度了他儿子的亡灵。 谷大哥眼见着他儿子飞升而去,也难免涕泪横流。我安慰了他半天,这才开车回到市里。 谷大哥说道:“兄弟你要去哪儿?我开车直接把你送到地方。” 其实这时候我心里也在犹豫,就刚才日本兵这事咋想也是想不通,是不是应该去海叔家一趟?问问老头,看他是否能说出个缘由?或者直接给海叔打个电话问问? 还没等我答复谷大哥,兜里的手机响了。 记得上次就是我和谷大哥正办完事我就接到豆子的电话,这个时候手机又响,我想到红颜已逝,如今物是人非,忍不住心下惨然。 接起电话一听却是喝醉了的王老板。 听王老板这动静可是实在没少喝,他嘴里含糊不清道:“子乾!你快点儿过来!来北都!你王叔想你们了!” 我连忙问道:“王叔你喝多了吧?又有啥好事这么高兴?你喊海叔了吗?” “嘿嘿,今天不喊老陈。”王老板笑嘻嘻的说道:“我也喊了红兵了,今天王叔就找你们两个小子,快点儿过来喝酒!王叔给你们介绍几位朋友!”还不等我再问,王老板“吧嗒”一声把电话挂了。 其实我对王老板“介绍朋友”这个说法特别反感。是,不可否认,人家王老板是好心。给我们介绍几个当大官做大买卖的,我们也好多赚些钱。可是我这人好像和这些赃官污吏五行相克,说啥都是伺候不好这些官老爷。就说昨天见的安副关长,到头来不也是翻了脸才办成的事? 可人家王老板实在算我们的大恩人,送钱给房子都不说,就说几次为了救我们,求人花钱还挨打。就冲这些,别说是找我喝酒,就算是找我帮他拼命我也得去。也行,先去王老板那儿看看,日本兵的事回头再去请教海叔。 我主意打定,让谷大哥直接把我送到了北都大酒店。到了地方和谷大哥告别,向酒店前台经理打听明白了王老板在哪个包房,坐电梯上楼推门就进。 这包房之内烟雾缭绕酒气冲天,范胖子比我先到了一步,一桌子五六个人喝得吆五喝六,气氛相当热烈。 “子乾你来了!”王老板见我进屋哈哈大笑,连连招手道:“过来坐!过来坐!” 范胖子伸手给我拉了把椅子,我朝满桌子的人点了点头,坐在了他和王老板中间。 “子乾!”王老板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我的肩头道:“我找你来总共有两件事。看见没有?这里坐着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咱们市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一会儿你王叔给你挨个介绍介绍,你认识了这些前辈,就是有了资源了,这辈子吃喝不愁!” “是、是、是,那是一定的。”我也不好说别的,只能笑笑又朝满桌子人点头示意,继续听王老板说话。 “你看看这位。”王老板伸手朝我们对面一指道:“你看看他是谁?” 我顺着王老板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这男人四十几岁年纪,浑身上下西装革履尽是名牌,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鼻子上架着金丝腿眼镜,微微带着自来弯的小平头,多多少少有些雅痞的气质。 “这可不好意思了。”我摇头道:“我这年纪小,见的世面也少,这位我还真就没见过。” “哈哈。”王老板哈哈大笑,一仰脖喝光了杯中酒,一字一板的说道:“他就是你的死对头!大仇家!” 正文 八.朋友 我的仇家?王老板这么一说我更懵了,这人到底是谁?我斜眼看了看范胖子,这死胖子一脸迷茫,看样子也是不知就里。 “哈哈。”那金丝腿眼镜笑道:“王老板说笑话了,我和这小兄弟哪有什么冤仇?” 王老板也不接他话茬,双眼黑豆豆的盯着我,缓缓说道:“这位就是咱们市大大有名的董老板,也是现在咱们房地产公司的大股东,他姐夫可是咱们的市委书记。” 听了王老板的话我恍然大悟,忍不住暗暗咬牙。心说闹了半天他就是市委书记的小舅子、我们平房拆迁的后台老板,觉罗爷命丧黑枪之下他可说是始作俑者,我们是实实在在的仇家。 “因为几间小平房,你们就斗了半年,这仇恐怕不小吧?”王老板笑笑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子乾吶,王叔找你来的第二件事就是给你们两家引荐引荐,咱们相逢一笑泯恩仇,以后都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 小舅子董老板抿了口酒,微微一笑道:“几处房子的小事,也没王老板说的这么严重。” 没那么严重?我心说为了那房子前前后后闹出几条人命,你小子倒说得轻描淡写。 “房地产虽说是大买卖,但是也要锱铢必较,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赚钱都不容易。”董老板一本正经的说道:“整个城北建设新区,要拆的房子多了,你们那片平房只是个开头。如果都学你们当钉子户,我们开发商怎么办?我们赚什么?难不成还真就是白白为人民服务了?开买卖得赚钱,我们的难处你们两个小伙子应该能想明白。” “嗯。”王老板连连点头道:“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按道理说我是没必要和这个穷凶极恶的市委书记小舅子一桌吃饭喝酒了,但设身处地,我是被王老板喊来的,现在甩袖子就走的话等于把王老板装里面了。无可奈何,我也不说话,听听他还要说些什么。 “本来就是几个钉子户的事。”董老板继续说道:“虽然公司被你们这些钉子户害得很惨,但我们做生意的赚钱要紧,我想着就算了,放你们一马,不理你们也就是了。哈哈,哪想到你们两个小伙子还是王大哥的朋友。我听王大哥说你们本事不小,老薛那个瘪犊子倒台居然还是你们的功劳。我就和王老板说了,你们这种朋友我得交交。” 这姓董的说话软中带硬,嘴上说交朋友,可终究派头十足,一句话的亏都不肯吃。我听罢也阴阳怪气的答道:“我们平民老百姓,哪敢高攀您这皇亲国戚?董老板太抬举了。”我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小子算个屁,开卖买赚钱还不是凭着你那当市委书记的姐夫?没你姐夫撑腰,你是个啥? 王老板也听出来我话中有刺,连忙接过话茬道:“我和董老板认识时间虽说不太长,可董老板的为人我可是清清楚楚。仗义!讲究!你王叔现在当这个开发公司的老板,不还得靠着人家董老板支持?咱们都要看得开一些,别学老周那么死心眼。来来来,大家喝一杯。”说罢举杯朝大家敬酒。 我和范胖子也只好端起酒杯附和。那董老板喝了杯中酒,嘴角一歪轻蔑的说道:“那姓周的见到女人就走不动道,恨不得搬进女人裤衩子里面去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死不足惜!” 我听他这话心中一凉,暗道那周副区长虽说是贪钱才冲锋陷阵征地拆迁,但是说到底也是在给你们公司帮忙。到头来难免一死,你还说死不足惜?这样看来董老板这人心如蛇蝎,是个冷血动物,王老板交这种朋友恐怕是凶多吉少。 王老板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把桌上众人向我和范胖子一一介绍。闹了半天这几位都是开发公司的股东,有地税局长的儿子、有银行行长的兄弟还有土地局长的外甥。要说这些人平时都是横行霸道趾高气扬,哪能将我这样一个穷小子放在眼里?这还是托了薛局长的福,王老板讲起我们战大圣、斗飞头,终于把薛局长送进精神病院的事迹来,满桌人连连咂嘴惊叹,自然就高看了我们一眼,显得十分热情。 王老板眼见这些人被我们干的事震住了,也显得十分得意,笑道:“咱们都是好朋友、好兄弟,不分彼此,以后你们在座的哪位做了亏心事,家里闹鬼就尽管找他俩,保准手到病除!迁坟看风水也没问题,那也是他们的本行!” 还真别说,听王老板这么一说,桌上俩人连忙掏手机记下了我和范胖子的电话。我心说看样子王老板喊我们喝酒还真是没白来,过后应该有大买卖可接。 董老板靠在椅子背上,手指头有节奏的敲着桌子,不紧不慢的说道:“两位小兄弟侠肝义胆不畏艰辛,实在令人佩服。可是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叫光棍儿不斗势力。自古就有灭门的知县,小兄弟还是浅下心来抓鬼赚钱才是正路,公家的事少管为妙。” 我正色道:“老百姓一辈子求的就是衣食富足,家有干柴细米不漏的房屋那就万事大吉,谁管他官场勾心斗角?可话说回来,真要是官爷们与民争利,把老百姓逼到墙角不叫人活了,那讲不了说不起,咱也只好拼了!” 董老板听我言辞不善却也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我和王老板是生意上的伙伴,也是生活中的好朋友。既然都是王老板的朋友,那咱们也就是好朋友了,小兄弟没必要为了那房子拆迁的事再耿耿于怀。你驱魔抓鬼那一定是见识过不少市面,今天各位好朋友喝酒喝得兴起,兄弟你讲几个抓鬼的故事给大家听听如何?” 我心说想听我讲故事可以,但是这故事不能白讲。我在故事里得说出事来,一是让你小子知道知道我为什么铁下心来为觉罗爷报仇,让你知道知道老子我的人品。再来也是要给王老板提个醒,让他对这董老板加上几分小心。 想罢我便说道:“好啊,大家要是不嫌弃的话,兄弟就给大家说说,诸位大老板就当听说书的听个乐了。但是兄弟经历的事情不多,我的事没什么好讲的,既然董老板提到了交朋友,我就给大家说一个古时候交朋友的故事,这故事里面也有颇为著名的鬼神之事,不知道大家爱不爱听?” “好啊!”王老板一拍巴掌道:“你王叔这辈子最爱听人说书讲古,今天就听你小于子好好讲讲!” 几位老板也都坐直了身子仔细听着。我也不客气,开口便讲起了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这故事讲的是春秋时候的事,楚元王崇儒重道,招贤纳士。天下之人闻风而归者不可胜数。有兄弟二人,名叫羊角哀和左伯桃,这二人交情深厚形影不离,而且两个人都有经天纬地之才。 这哥俩眼见着诸侯暴虐,没有治世之主,所以心甘情愿隐遁不出,农耕于山林。现在都说楚元王贤良,二人就活动了心思,商量着奔赴楚国。要是能被楚王所用,就可以施展平生抱负,也能博得个功名养家犬小。 由于他俩平时靠的是种地为生,家里也都不富裕,所以带的行李干粮都少之又少。哪成想走到今天安徽的马鞍山境内,风云突变,在深山老林之中天降大雪!两人被大雪困在山中前后数百里没有人烟,走投无路,眼看着滴水成冰,腹内无食身上无衣,就要冻饿而死。 左伯桃咬咬牙对羊角哀道:“兄弟,你比我年轻力壮,哥哥挺不住了,马上就要不行了。咱俩要是把两个人的衣服给一个人穿上,还也许能熬过今晚。如果像现在这样顶下去,恐怕一个都活不了!兄弟,大哥把衣服脱下来给你穿吧!” 羊角哀哪能答应?忙道:“大哥,你学问比我大,我把衣服脱下来给你,你得活着赶奔楚国!”天寒地冻,两人一时之间争执不下。 左伯桃见争来争去也不是办法,便对羊角哀道:“兄弟,我又想出个办法。要不咱谁也别争了,大哥走不动了,你去拾些柴火,咱们哥俩找个背风的地方拢一堆火。要是能烤一晚上火,也许咱们哥俩就都不用死了。”羊角哀信以为真,真的就去找柴火。 可这才下完大雨紧接着下雪,哪有能点燃的干柴?羊角哀勉勉强强捡了几根树枝回来,这回来一看可是大惊失色。 眼见左伯桃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衣服叠得规规整整放在身边,已经冻僵身亡!羊角哀趴在左伯桃的尸体上嚎啕大哭,这时候也明白了,原来我哥哥宁愿被冻死也要留我一条活命。 羊角哀穿上了左伯桃的衣服,用大雪掩埋左伯桃的尸体,插树枝留下标记。他跪在大哥坟前许下誓愿,待等我去楚国谋得一官半职,到那时我再回来给我大哥修建庙宇、超度亡灵! 正文 九.舍命 羊角哀在墓前拜别兄长,一路忍饥挨饿终于到了楚国。 楚元王在都城设立了一座招贤馆,专招揽天下贤达之士。招贤馆的官员眼见着角哀衣虽蓝缕,但器宇轩昂谈吐不俗,连忙将他引荐给楚王。楚元王是求贤若渴,听说来了这样一位高人就马上召见。 君臣相见,楚王开口就问富国强兵之道。要说羊角哀不愧是学识渊博,滔滔不绝力陈十策,都是楚国眼下必须解决的大难题。元王一听可高兴坏了!马上吩咐下去设御宴款待羊角哀,拜为中大夫,赐黄金百两,彩段百匹。 哪成想这羊角哀酒不喝饭不吃,当着楚元王的面哭倒在地。这一下楚元王就懵了,忙问道:“卿为何痛哭?” 羊角哀哭拜于地就把左伯桃脱衣并粮,为了救自己命丧马鞍山的事说了。讲罢再拜道:“臣向大王告假,要带人修庙宇安葬大哥。大哥不能入土为安,任他多大的官职臣也不敢接受!” 楚元王听完这段往事也是感慨不已,传旨封亡故的左伯桃为中大夫,拨金银派人马随着羊角哀一同去安葬他大哥。 羊角哀带着人马工匠返回马鞍山,等到了地方羊角哀却跺脚叫了一声苦。当初埋葬他哥的大雪早已融化,狼拉狗咬,左伯桃的尸首也没了踪影。万般无奈,羊角哀命人就在原地搭起一座草窝棚,他要住在窝棚之中为大哥守灵。 白天超度做法已毕,修庙的工匠也安排好了,羊角哀就睡在窝棚之中。哪成想睡到半夜偶得一梦,梦见大哥左伯桃赤条条一丝不挂站立于自己面前!口中说道:“兄弟,你现在做了大官,哥哥成了冻死鬼。大哥感谢兄弟为我回来修坟建庙,可兄弟你不知道啊,这山中有一个鬼王!鬼王名叫荆轲,此人在世时,图穷匕见刺秦王不中被戮,高渐离把他的尸首葬于此处。这荆轲彪悍威猛,仗剑前来骂我,骂我是冻死饿杀之人,怎敢与他安葬在一起?我若不迁移他处,他就要发墓取尸,掷之野外!大哥遭此危难,特来告知贤弟。还望兄弟将我改葬于他处,以免此祸。” 羊角哀听罢大惊!连忙要问个详细,哪知阴风起处左伯桃忽然不见。羊角哀一着急就惊醒了过来,这一梦异常真实,他大哥所说字字句句犹在耳边回荡。 第二天一大早,羊角哀就派下人去寻来几个老乡。亲自询问老乡道:“请问这山前山后可还有什么大坟?” 老乡伸手朝山腰一指道:“那片松树林里有一座荆轲墓,墓后有座庙宇。” 羊角哀奇道:“此人昔日刺秦王不中被杀,为什么被埋葬在这里?” 老乡答道:“高渐离是我们本地人,他知道荆轲被害,被弃尸野外,就去将尸首盗来,葬于此地。这荆轲大王经常显灵,有钱人就给他建了座庙,我们老百姓四时享祭,求他老人家保佑个平安。” 羊角哀听罢老乡这番话暗暗咬牙,心说这一下就和我大哥说的都对上了。原来那不是梦,我大哥真的是受了欺负!想罢率众人直奔荆轲庙,破门而入手指荆轲神像骂道:“荆轲!你无非是燕国乡郊一介匹夫!你受了燕国太子的千金重宝,托付你入秦国刺杀秦王。行刺不成丧身误国已是大罪!哪知道你又跑到这里惊惑乡民以求祭祀!?我大哥左伯桃乃是当代大儒,仁义廉洁一生不曾亏欠他人。你怎敢如此欺负于他!?你要是再敢去找我大哥搅闹,我就扒了你的坟!烧了你的庙!断了你的香火!” 他“霹雳巴拉”骂了个痛快,又率领众人到左伯桃未修建完成的墓地前,焚香拜倒于地,口中祝道:“大哥!兄弟已经替你教训了那荆轲。我就在你坟前守灵,他如再敢来搅闹,请大哥显灵以告我知!” 这羊角哀当夜也不肯睡觉,两眼瞪得一边大秉烛而待,倒要看看他大哥还会不会显灵。果不其然,天到三更,阴云密布阴风骤起,只见左伯桃遍体鳞伤哭号而来。 羊角哀大惊!忙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左伯桃哭道:“你日间闯庙咒骂,那荆轲岂肯罢休?他手下人多势众,把你哥哥打成这个样子......” 羊角哀肝胆俱裂,牙咬得“咯嘣嘣”直响,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左伯桃又道:“事已至此,贤弟你命手下人扎草为人、以彩为衣、手执刀枪,焚于墓前。你大哥得这些阴兵相助,想来荆轲不敢再来加害。”言罢不见了踪影。 羊角哀不敢怠慢,连夜叫来兵卒工匠,扎数十草人手持刀枪,焚化于大哥墓前,再拜道:“弟遣阴兵护佑大哥平安,如大哥一切安好,望告弟得知。” 是夜雷电交加,风雨之声响彻九霄,隐隐杀伐之声四起。羊角哀跑出草庐四下观看,只见地上打着旋风,左伯桃奔走而来,悲声道:“贤弟!那荆轲勇猛异常!你派去的兵将都不是他的对手!望贤弟早日将我坟墓迁走,以免受害!” 角哀闻言悲痛欲绝,告左伯桃道:“大哥你先回去,兄弟自有办法相助!” 左伯桃道:“你我弟兄阴阳两隔,贤弟还有什么办法?” 羊角哀不答。左伯桃无奈,化一阵阴风去了。 次日清晨,羊角哀召集满营兵将,跪拜于左伯桃坟前,朗声道:“我大哥被荆轲恶鬼逼得走投无路,我眼见于心不忍,今日角哀宁死为泉下之鬼,力助我大哥战此恶鬼!众儿郎可将我尸首葬于我大哥坟旁,我们弟兄生死共处,以报我大哥并粮之义。劳烦回奏楚王,乞请大王听纳臣言,永保山河社稷。”说罢拔出佩剑于墓前自刎身亡! 他这说死就死,众人救护不及,只好用棺椁将羊角哀葬于左伯桃坟旁。 是夜二更,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喊杀之声震天,声闻数十里。待等到早上,大家都跑来观看,只见荆轲墓上震裂如发,白骨散于墓前。墓边大松树连根拔起,荆轲庙中忽然起火,烈焰腾腾烧做白地。乡老大惊,都往羊、左二墓前,焚香叩拜。羊左战荆轲的说法不胫而走,在民间广为流传。羊角哀带来的兵将回楚国复命,将此事上奏元王。元王听闻羊角哀的死讯也是痛哭流涕,深感其义重,差官员率工匠往墓前建庙,加封上大夫,赦赐庙额曰“忠义之祠”,就立碑以记其事,至今香火不断。 “故事说完了。”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缓缓道:“这就是羊角哀左伯桃舍命之交,群鬼战荆轲的故事。” 这段故事里有情谊、有鬼神,又颇为惨烈悲壮,铁石心肠的人毕竟不多,酒桌旁众位老板也不免感慨叹息。小舅子董老板却依然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好样的!”王老板一拍大腿,翘起大拇指道:“你看看人家二位,这才是好兄弟、好朋友,人这一辈子要是能交道这样的朋友,死了也算值了!” “左伯桃赠衣并粮,羊角哀舍命全交。”我顿了顿道:“舍命之交让这二位先贤得以万古美名传扬。在座的老板们经得多见得广,自然比我懂得多,我多说也是无益,讲这故事只是希望着大家做真正的好朋友,有了难处可以互相扶持,有始有终。” “对对对!”王老板哈哈笑道:“子乾说得对,这次开发新区的大买卖,还得靠咱们这些好朋友们拿出真心来通力合作。来!我再敬大家一杯!”说罢一仰脖把杯中酒喝了个底朝天。 我皱了皱眉头,心说我讲这故事话里有话,暗中是在提醒你王老板,眼前这些狐朋狗友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远远比不得左伯桃、羊角哀,却不知他听出没有。 “幽冥之事终属难言。”董老板却不喝酒,对我说道:“那羊角哀为了几个梦就放弃了高官厚禄,自刎在坟前,难道不是有些迂腐吗?” “你笑他迂腐,他却会笑你薄情。”我话锋一转,正色道:“我们钉子户也是一样,八九户共进退有始有终。觉罗爷为了我们含冤去世,我要是连老爷子的遗愿都无法完成,那就不只是赶不上古人了,我都不配人字这一撇一捺。” 王老板听我说着说着又拐到房子的事上去了,连忙道:“唉,还提那些干什么?老周也死了,那老爷子应得的两套房子也给了他孙子,王叔知道你小子讲交情够意思,你这都已经仁至义尽,过去的事就别再说了。” “我们可也算不上仁至义尽。”范胖子端着酒杯,摇头道:“觉罗爷的仇是人家老爷子显圣自己报的,两套房子是你王老板给的......”眼见着王老板朝他连使眼色,范胖子把酒杯凑在嘴边假意喝酒,硬是将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董老板哈哈一笑道:“看样子你们两位小兄弟是自比羊左二人,也要来个舍命全交?” 他话中有刺、语带威胁,我也不理这茬,站起身来对满桌众人道:“兄弟接了份小买卖,明天起早还要去一趟长春。这时候也不早了,和诸位告辞,我得先走一步。” 正文 十.长春 我坐在火车上,偷眼望着对面的小九,心中难免胡思乱想。 海叔这老头办事高深莫测,真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把我拉进这一行,完全打乱了我爸的计划不说,到头来还想着把女儿嫁给我,说什么来日大难我俩也好相互扶持有个照应。人家小九乐意不乐意就先不说,按照老头的计划,我是又有工作又娶媳妇,实在是待我不薄。可这年头闹出个包办婚姻,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 这不自在就是因为所谓的包办婚姻吗?我心里隐隐感觉还不全是为了这个,更多的是因为海叔还有太多话没说,我还被太多事蒙在鼓里。 看着满身日系打扮、脸上带着一个小酒窝的小九,我其实也很动心。忽然有了一个念头,真希望她能是个孝顺的女儿,要是她听了海叔的话,我有了这样一个女朋友也真是不错。 既然看上人家丫头了,就不能万事全靠着海叔,我也得努努力。想罢微微一笑,和小九搭讪道:“你是多大去的日本?看你这穿着打扮,是到那边不少年了吧?” 小九就像一个清纯的邻家女孩,又或者是个在读的学生。她点点头道:“嗯,去了六七年了。读完高一就去了日本,我妈也是那年过世的。” “啊。”我皱眉道:“海叔还真没和我提过你家我婶子的事,她老人家当时是生病吗?” “嗯。”小九叹气道:“是脑出血。” 小九这丫头不太好聊,问一句她就只答一句。我勉强又东拉西扯的问了些日本的风土人情,再往下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闭着眼睛想来想去又对身边的麻仓浩产生了疑问。这小日本子不会和小九有什么关系吧?他说找我招魂小九就帮他说话,来长春招魂这丫头也跟来了。就一个同事关系能这么帮忙?可这一路压根就没见麻仓浩和小九说过哪怕一句话,俩人就和不认识差不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么想着是越想越糊涂,心里还一阵阵觉得酸酸的。想到最后也没想明白,火车就驶进了长春火车站。 这算是我第二次来长春,好歹比从没到过这地方的小九和麻仓浩熟悉一些。我现在也不是当初那个刚跟着海叔赚到第一笔钱的穷光蛋了,带着他俩找了家稍微像点儿样的宾馆住下。开了两间房,我和麻仓浩一间,小九自己一间。想着天已经黑了,实在没必要脚刚粘地就去做法招魂,住一晚休息休息,明天再说吧。 和一个不太熟的日本男人住在一个房间里,那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问了些他家这位要招魂的前辈的事,他只说他家这位先人不是侵华日军,当年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中国,后来就没有了音讯,最近才听说他当年在东北亡故了。 总之话不投机,这一宿我也是没睡好。转过天来在宾馆吃了早餐,我带着他俩东走走西逛逛溜达了大半天。可盼着天黑了,也该办我们的正经事了。 “于先生。”麻仓浩依然是那客客气气一本正经的口气向我问道:“您打算怎样帮我找到先人的魂魄?” 说实在话,我们出来的这两天一宿我基本没见小九搭理过这小日本子,先前我心里的疑虑就打消了多一半,现在再看他也没那么讨厌了。想到这儿忽然觉得自己闲着没事凭空吃醋有些可笑,居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我连忙说道:“咱就用最普通的笨办法,你把你要找的人的名字、生辰写在纸上,咱们找台出租车满城转,靠着罗经找。要是实在找不到准地方,就随便在哪儿做法试试,看看能不能把魂引来,” 麻仓浩被我这一笑闹得莫名其妙,愣了一下便道:“一切拜托您了。” 我和麻仓浩每人背了个包,我包里装的是招魂法事应用之物,麻仓浩说他带了灵牌和贡品。我们三个找了辆出租车,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 麻仓浩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我接过来看上面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和生辰。麻仓辰雄,看样子他还真没扯谎,这人倒的的确确是他家的祖辈。把纸条压在罗经之上,我手结法印低声念咒。出租车司机眼见着十分新鲜,可天池之内的顶针却没什么动静。 这人过世几十年,往生的确切位置还不知道,所以顶针不动也在意料之中。我一直死死的盯着罗经之内的天池,坐在我身边的小九闲暇的望着车窗外长春的夜景。麻仓浩却显得有些焦急,在副驾驶位置上总是回过身来看看。 出租车上的计价器不停的累计着数字,我们已经转了一小时,还是没有什么发现。看麻仓浩越发焦虑不安,我捉摸着要是再开个十分八分钟依然没动静的话,就找块偏僻的空地施法试试。 “兄弟。”那出租车司机却突然开口说道:“别怪我瞎说啊,你们这是要干啥我是不懂,但是后面可有辆车一直跟着咱们转悠快一小时了。” 我们三个听他这么一说也是吃了一惊,有车跟着我们?我连忙回头看,离我们不远处果然有台出租车不紧不慢的尾随。但这时候路上的车毕竟还是不少,真是跟着我们的?我连忙问道:“师傅你可没看错?那出租车一直跟着咱们?” “你看你这话说的。”那司机道:“都跟了一小时了,我还能看错?” 这就奇怪了,我们这是外地来的,在长春别说仇家了,连认识的人都没有,谁会平白无故的跟踪我们?我灵机一动想了个办法,让司机把出租车靠道边停下,倒要看看那辆跟踪我们的车如何应对。 我们的车一停人家那辆车却没停,就在和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努力朝车里看,隐隐约约车里除了司机只有一个男人,却根本看不清面目。本以为这样就摆脱了所谓的跟踪,哪成想没几分钟,那车不知从哪又绕了一圈,在我们车后跟了上来。 这么一来我心里也有些发毛,心说不管是福是祸,你迎面撞上来我倒也不怕,这弄辆车紧追不放在后面跟着可算是什么事?咬咬牙对那司机说道:“在道边停车吧,我们下去,看看那车里的人到底要干啥。” 麻仓浩却一心想招他家先人的亡魂,不愿意多生事端。连忙摇头劝阻道:“先生不要找这个麻烦,我们办正经事要紧。” 那出租车司机也道:“你们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要我说可别轻易找事。” “那咱们就这么让他跟着?”我对那司机道:“师傅你能把那辆车甩了吗?” “哈哈,没问题啊。”司机一笑道:“你不怕花车钱就行,咱们和他玩玩!” 要说这出租车司机就是每个城市的活地图,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假。司机老哥双臂一摇方向盘紧打,这台车穿大街过小巷一个劲的钻来钻去,猛的车头一转,冲出市区直奔城郊。 我不管他车往哪儿开,依旧是双眼盯着罗经。小九和麻仓浩却不停的透过车窗向后张望。 “怎么样?”司机大哥嘴一撇,颇为得意的说道:“看看后面,甩掉了吧?” 还不等麻仓浩答话,猛然间天池之内的顶针就像刚刚被鞭子抽了一下的陀螺,“滴溜溜”转个不停! “找着了!”我也顾不得想为什么有车一直跟踪我们,连忙道:“停车吧,就是这里了。” 麻仓浩掏出钱来交给司机,连声向人家道谢。我迈步下车朝四下打量,这城郊野外大道旁黑黝黝一片树林,往远处看倒是有些灯火,身边左右却没有人家。 树林是聚阴招鬼之地,半夜三更生人应该避免在这种地方逗留。但大道上车来车往,毕竟不是做法的所在,我们三个只能往树林里走。风吹树摇“哗哗”作响,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没走出太远,随便找了个空场准备做法招魂。 荒郊野外大树林中没有法台供桌,麻仓浩从包里拿出麻仓辰雄的灵位放置在一个小土堆之上,又摆上了几样供果。该办事就办事,我也不拖延,燃蜡焚香高声颂表奏道:“北极驱邪院今日当值功曹使者:今日子时,发奏状一通,纸角封印,皮筒重封,全赴天枢院通落者。今交付于功曹使者,准此指挥,疾速依例传递,前去通落,在路不得稽迟。损污揩磨、封头不明、一切不虞,罪不轻恕,无致慢易,不得有违......” 颂罢将一封表奏焚化于面前,朝半空打稽首又祝道:“海外日本国国民麻仓辰雄,不知何故丧身亡命于此处,山水相隔数十载不得魂归故里。魂游海外,应念早得还乡。树高千尺,常思落叶归根。今幸有麻仓后辈子孙远涉重洋,亲赴中土相迎,领北极院令敕封亡魂返乡。启请城隍放行,土地让路,成全孤魂怨鬼得返家乡......” 还不等我说完,猛然间树枝摇摆,树叶“哗啦啦”响成一片。阴风起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文 十一.血战 刹那间眼前尽是愁云惨雾,凄冷的阴风在身体里通行无阻的钻过,让人忍不住牙关相交“嗒嗒”作响。 我心说一个昔日的亡魂,怎么怨气会如此深重?麻仓浩十分警觉的转头四下张望,却连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眼见着鬼雾已起、阴风已至,为什么还不见那位麻仓辰雄?是北极院不准奏章还是城隍土地未曾让路?我也没那时间多想,回身在包里又取出一道表奏,祝文读罢焚化于面前。 树林中烟雾越来越浓,就像一团团冰冷的棉花从四面八方向你挤压过来,这种压迫感甚至让人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两道章奏还是换不来麻仓辰雄的鬼魂,我头上也见了汗。要说这人过世已久,魂魄上天入地甚至破散都是有可能的,招魂不成本在情理之中。但按照罗经所引的方向,那鬼魂明明就在左近,我要是再招不到麻仓辰雄现身,岂不落下个笑柄?麻仓浩倒是无所谓,让小九瞧不起那就实在是不值得。 我咬咬牙又点燃了第三道章奏,暗道你个老儿麻仓辰雄,今天想让我栽这个大跟头那是万万不能,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揪出来! 这第三道章奏刚刚燃尽,事情却起了变化。耳听得“轰”的一声响,面前摆放香烛的土堆分崩离析,供果灵牌也被掀翻在地。我倒退几步左右观看,眼见着十几米外平地里蓦然冒出一个白色的鬼影。 这鬼影与我们背向而立,周遭阴风缠绕,地上的尘土树叶被鼓荡得原地打旋。 我隐隐觉得这次招魂与往次不同,就算那次招错了王大哥儿子那婴灵怨鬼,也没凶猛到如此程度。但好歹做法成功,不至于当着小九出丑,这就算不错。想罢我朗声道:“对面亡魂可是东瀛旅人麻仓辰雄?今有你麻仓家后人远涉重洋前来相迎,使你魂归故土,不受客死异乡之苦。”说罢弯腰扶起倒地的灵牌,又道:“魂归灵位,还乡去吧。” 那白色鬼魂就像没听见我说的话一样,依然一动不动。忽然间那麻仓浩开口说起话来,叽里咕噜说得是日语,不客气的说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我心说也对,这亡魂是日本人,弄不好生前就不会说中国话,我这文绉绉的说了半天岂不是对牛弹琴?想来麻仓浩说的他应该能听得明白。 还真别说,麻仓浩这一番话说完,说得树林内阴气更盛。那鬼魂平地里转过身来,飘飘悠悠向我们逼近几步。我仔细朝这鬼魂打量,只见他一身白衣,没有了右臂,右侧身子满是血污。两只眼睛就是两个黑窟窿,黑窟窿深处闪两点蓝光摄人心魄。他脸色铁青,面目狰狞。但看样子过世的时候也就三四十岁,年纪不会太大。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为什么落得这般模样? 麻仓浩口中不停,叽里咕噜的继续说。我侧脸看看小九,心说这丫头能不能给我翻译翻译?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见小九神情紧张,双眼紧盯亡魂不放。恍惚间她的双手在微微发抖。 说着说着麻仓浩居然声泪俱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叩头不止。这可奇怪了?难不成这客死异乡的野鬼不愿意返乡?还不等我想明白,那麻仓浩就好像凭空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哎呀”一声身子向后就翻。 哪知这麻仓浩却是身形灵便,还不等翻身倒地,他单手在地上一撑,双手结印口中念咒,脚尖在地上一点,合身朝那鬼魂扑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就把我弄懵了,麻仓浩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司员工?他还会法术!?这是怎么回事?我还在原地发愣,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小九忽然右臂一抖,在袖子中顺出一件事物。“啪啦”一声在手中一晃,竟然是一面印有日月图样的白纸扇。小九的风衣迎风摆动,她身形灵动飘飘若仙,纸扇连挥和麻仓浩左右夹攻白衣鬼魂。 我脑袋“嗡”了一声,原来小九和麻仓浩都会法术!?那他们找我来又有何用?这岂不是合伙骗我!?眼见着麻仓浩鼠步蛇行,身子围着白衣鬼魂“滴溜溜”乱转,不知道弯腰在地上放了一些什么事物。他猛然间一声大喊,“喀拉”一声蓝光四起,隐约间平地里冒出几面光墙,就像一个蓝色的玻璃房子,把麻仓辰雄罩于当中。小九将纸扇挡在胸前,单手结印念咒。麻仓浩双手印法连变,瞬间就结了六七个印,口中也是咒声不绝。 阴阳术!结界!我就是再傻,看到现在也看明白了,闹了半天麻仓浩是个日本的阴阳师!小九放着海叔的三清道术不学,居然用的也是东瀛法术!两个阴阳师找我这个道家来招魂,招出了魂魄他们却打起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哪容我胡思乱想?只听“哗啦”一声巨响,结界崩碎,小九和麻仓浩连连后退。鬼气更甚,眼前白影一晃,白衣鬼探右臂猛抓小九咽喉,小九挥纸扇格挡。 不管怎么说,就算小九没和我说实话,说到底她也是海叔的女儿,我哪能看她遇险?我心说小日本子阴阳师的结界终究不是正经玩意,哪有我三清正宗的北帝普天罩来得实在。我紧跑几步右手掐金刀决金光闪烁朝白衣鬼就砍,左手结印起罩法拘天罗地网要将他困住。 那白衣鬼眼见我金刀砍到,身形一转中途变招,单臂指指画画,地上五色光起,竟然划出一个偌大的五芒星印。这五芒星印也是阴阳师看家的本事,暗含金木水火土五行,可驱邪避鬼无灾无妄。谁能成想鬼还会画印?难不成这白衣鬼也是阴阳师? 白衣鬼立于五芒星印当中,天罗不起地网不张,北帝普天罩也奈何他不得。小九轻摇纸扇,我抡起金刀,麻仓浩在怀中掏出一面铜镜,我们三人蹂身而上,只能近身战这恶鬼。 鬼影飘忽不定,我连砍几刀不中,多少有些慌乱。小九纸扇在白衣鬼面前一挥,左手结印就点。白衣鬼飘飘荡荡向后猛退,只这一退就将我俩的攻势化于无形。我上步再要抢攻,白衣鬼却一爪抓向麻仓浩。 这一下猝不及防,麻仓浩大惊,忙以铜镜格挡。“咔嚓”一声,白衣鬼这一爪居然穿破铜镜,一把抓住了麻仓浩的脖子。麻仓浩被平地提了起来,凌空手刨脚蹬。 眼见着麻仓浩失手,我高声颂咒,天蓬三十六神符接连打出。怎奈那鬼魂身法实在太快,单手提着麻仓浩东躲西闪,几道神符落空,击打在地烟尘四起“轰轰”作响。 小九手疾眼快,单手向空中一抛,也不知道白花花的是个什么东西。这东西迎风而变,竟然化作一只燕子,凌空而下朝白衣鬼猛啄。 这燕子来得飞快,一招得手,正正好好啄在白衣鬼后脑。白衣鬼一声尖叫凄厉,魂飞魄散“啪”的一声不见了踪影。麻仓浩摔落在地,手捂咽喉咳嗽不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被他俩忽悠来,当然要问明白。我挡在小九面前道:“你们怎么不和我说实话!?” 小九面色凝重,低声道:“你当这就完事了?打完再告诉你。” 麻仓浩这时候也在地上爬起来,在怀中一伸手也掏出一样东西。我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用白纸叠好的燕子。这纸燕也迎风变化,变成一只真的燕子。两只燕子低空盘旋,似乎是在找些什么。 的确,树林里依然那么阴冷,阴风没散。那恶鬼也凶恶得很,怎能被燕子一啄就魂飞魄散?都说阴阳师可招式神为己所用,看样子这两只燕子就是麻仓浩和小九的式神? 我们三人背朝里面向外摆成品字站好,互相照应以防偷袭。各使法术通目见鬼四下观看,两只燕子盘旋于半空,寻找白衣鬼魂。 猛然间空中一声悲鸣凄厉,两只燕子周身火起,纸灰纷纷落下,纸燕子被烧成灰烬。我大叫一声“不好!”不知从哪冒出一直巨大的吸血蝙蝠,浑身上下翻腾着烈焰,凌空扑下朝小九就咬。 我连忙迎上前护住小九,挥金刀砍那火蝙蝠。哪知那蝙蝠突然调转方向,一下将麻仓浩仆倒在地。麻仓浩衣服起火满地乱滚,蝙蝠一口咬在他肩头,霎时间鲜血崩流。 我眼见麻仓浩遇险,金刀连挥要砍那蝙蝠。蝙蝠躲金光放开麻仓浩一飞冲天,小九又扔起一只纸燕子要和那蝙蝠相斗。 还不等燕子和蝙蝠斗在一起,地上火光又起,一只巨大的老鼠周身失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朝我和小九猛扑。 小九挥纸扇念咒相迎,没两下纸扇起火,小九被火老鼠逼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天上又落下纸灰,火蝙蝠烧化了纸燕,也朝我们扑了下来。 眼见着火鼠、火蝙蝠夹攻小九,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不能让海叔的女儿出事!高喊一声“小九快跑!”随即打出两道天蓬神符,抡金刀没头没脑一顿乱砍。 战乱中火鼠平地蹿起老高撞在我前胸,我被撞出去三五米远,飞起来两三米高,实实在在的撞在一棵大树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骨头都被撞碎了一样,疼得我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正文 十二.前因 我不知道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等我睁开眼睛,已经躺在医院里了。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小九,她背对着我坐在病床上,隐约间好像是在啜泣。 虽然对她和麻仓浩合伙骗我这件事耿耿于怀,但现在见她平安无事,我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放下了。这一醒过来就觉得头疼欲裂,肋骨也隐隐作痛,动了一下身子,发现右腿也打了石膏。 “子乾大哥!”我这一动惊动了小九,她连忙站起身来到了床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你......你终于醒了。” “给我口水喝。”我脑袋依然一阵阵的发晕,不知道是不是撞出了脑震荡。索性双臂运转自如,应该是没受伤。我结果矿泉水瓶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半瓶,对小九说道:“我晕了多长时间了?咱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你睡了一天多。”听小九这么一说我心下倒是很释然,才昏迷了一天多点儿,我还以为像电视剧里演的,一睁眼已经三五年过去了。听小九继续说道:“多亏了闫大爷和他的徒弟。” 闫德彰?我就纳闷了,这是长春,闫德彰带着徒弟跑长春来了?我连忙问道:“他俩也到长春了?那麻仓辰雄的鬼魂被闫老爷子抓住了?” “坐出租车跟着咱们的就是闫大爷,咱们把他甩了,不然......”小九低下头道:“闫大爷也抓不住麻仓辰雄,他只是把咱们救出来了。” 我心说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闹了半天人家闫德彰打车跟着我们全是为了我们好。如果老头一直跟着,我们也不至于遭此惨败。那麻仓辰雄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连闫德彰师徒也抓他不住。 “麻仓浩怎么样了?”我回想起那晚麻仓浩衣服起火,还被火蝙蝠咬了一口,这伤势不见得在我之下,不知道他生死如何?又问小九道:“闫大叔和他徒弟呢?他俩为啥来长春?” “麻仓浩是烧伤,不在这个病房。”小九叹气道:“闫大爷和他徒弟在宾馆睡觉,为什么来他是不肯告诉我的。” 我心说这正是那闫德彰的脾气,他要是告诉你反倒怪了。至于那麻仓浩没死就好,这小日本子胆敢骗我,害得我骨断筋折躺在病床上,烧伤就烧伤吧。想罢我对小九道:“丫头啊,这回你该说说了吧,我糊里巴涂的就打了这么一场,好歹得明白明白啊。” “对......对不起。”小九眼眶一红,又淌下了几滴眼泪。抽抽搭搭的说道:“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这事情还得从小九没出国之前说起,那时候她年纪还不大,隐隐约约知道父母经常讲起有两件大事。这头一件就是海叔的师爷镇海真人交代下来的,好像是要排解一桩纠纷。具体是什么纠纷?谁和谁的纠纷?小九是说不上来的。第二件事却是闫德彰的父亲和小九的爷爷交代下来的,说是要镇压数十万恶鬼。 这数十万恶鬼到底在哪儿,小九也不清楚。只记得那年海叔夫妇和闫德彰三人赶赴长春,一场大战输赢胜败不得而知,回来的却是两个人和一盒骨灰。小九的母亲亡命长春,海叔中年丧妻,整日里以泪洗面。小九追问起母亲的死因,海叔拿出死亡证明,上面写的却是脑出血身亡。 从那以后海叔却像变了个人一样,整天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又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花了大价钱把小九送去了日本的一家私立高中。这高中学生不多,小九万没想到,自己上的学校竟然是一所隐秘的阴阳师培训基地。 这所学校本来连日本人也是不轻易收留,哪能随随便便要一个中国的丫头。据说海叔不只是捐了巨款,还当着人家校长老师的面露了几手本事,这才勉强将小九收下。道家的高手让自己女儿学日本的阴阳术,这事说起来有些不合逻辑,但老爷子既然这么安排了,小九也就浅下心来在日本学习。 再过几年小九年纪大了一些,慢慢的好像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爸长春一战要镇压的恶鬼莫非与日本阴阳师有些关系?母亲的死也是因此而起。难道父亲想要让她学好阴阳术,以后好再次联手镇压这恶鬼?如果这样联系起来,老爷子说的知己知彼就很合理。 哪成想几年下来阴阳术学了一肚子,海叔却再也没有提及这些事。居然开始帮着联系工作,甚至考虑让小九彻底移民。小九学无用武之地,再加上依然搞不清母亲的死因,在日本待得颇感苦闷。 哪知道峰回路转,到了高屋敬一的株式会社,居然遇见了高中时的学长麻仓浩。几次接触下来这位麻仓浩竟然也是满肚子的苦水,和小九说起一桩他家族的大事。 麻仓家能人辈出,世世代代修习阴阳之术。操控式神是阴阳师看家的本事,阴阳师通过封印函定下契约书又或者结印阵降服的方法收复异界灵兽甚至人的魂魄作为式神,帮着自己做法或战斗。式神具有继承性,阴阳师可以子一辈父一辈的把威猛的式神传给后代家人。 那些年麻仓家出了一位奇才,也就是麻仓辰雄,这麻仓辰雄居然将魅鬼三十六禽收为式神。三十六只鬼兽所向披靡,仰仗着麻仓辰雄,麻仓家族声威大震。 哪成想好景不长,不知道什么原因,麻仓辰雄忽然间就去了中国。这一去从此杳无音讯,麻仓家族少了这位奇才也迅速走向没落。 麻仓浩在兹念兹的就是麻仓辰雄的式神三十六禽,如果当年可以把这些鬼兽传承下来,我麻仓家族怎会落到今日之下?早就听说这位中国来的小九有个了不起的父亲,在学校时大家传言她父亲是位中国的道家高手。当年凭借一己之力打倒了学校三四位老师,校长这才破格招收了小九入学。 也该着凑巧,麻仓浩听高屋敬一提起往事,说知道麻仓辰雄亡故在长春,他又和小九变成了同事,所以麻仓浩也就不客气了,把心事竹筒倒豆子都告诉了小九,希望小九可以求父亲出山,合力迎麻仓辰雄归国,他也好继承麻仓辰雄的式神三十六禽。 小九以前就隐约听说海叔的师爷镇海真人是被日本人害死,后来又知道了高屋敬一求海叔没求成的事。心想帮着麻仓浩求我爸是不可能了,但是这位死在长春的麻仓辰雄会不会和她母亲的死有关?会不会和当年新京大战有关? 还不等小九和麻仓浩研究明白,他俩就被株式会社派回了中国。小九回国以后本想着把这事告诉海叔,看看她爸能不能知道个底细。但小九毕竟是年轻人的心性,想着她爸有很多事都瞒着她,她又何必事事都向海叔汇报?这要是凭借她自己和麻仓浩二人之力就把事情办好了,一是学了这么多年阴阳术,正好有个机会试试身手,再来事成之后也算是有些成绩好向父亲炫耀。 可那麻仓浩却不白给,合计着就他和小九这两下子恐怕收不到麻仓辰雄的鬼魂,两人商量来商量去这事就耽搁下来了。赶巧安副关长冤鬼缠身,我露了那么一手。麻仓浩眼见着大喜,想着就算请不来海叔,找个海叔的徒弟也行,就向我张了嘴。 小九算计的更好,她心说当年海叔镇压恶鬼艰难,把我送到日本学阴阳术不就指望着和道法相辅相成诛鬼驱魔吗?这于子乾学的是我爸的道术,加上我和麻仓浩的阴阳术,应该无往而不利了。 哪知到头来万般筹划都是好傻好天真,麻仓辰雄是找到了,可人家没有要回国的意思,就算对麻仓浩也是丝毫不留情面。一场大战下来,三十六禽刚刚放出来两只,我们三个就兵败如山倒。要不是闫德彰赶来救命,还不见得落个什么下场。 “唉。”我听完小九说的这些也难免打了个唉声,心说虽然他俩没跟我说实话,但这事到头来也不是对我有什么恶意,无非是料敌不周,过于鲁莽罢了。想罢我对小九道:“你也别难过了,这不没死人吗?这事也不全是你的错,谁让你子乾大哥没本事呢。” 小九连连摇头道:“都怪我事先没告诉我爸,要不......要不怎能连累你受这么重的伤......” 我苦笑道:“说那些都没用了,看我现在这架势恐怕几个月不能下地了吧?你和麻仓浩准备怎么处理这事?还有那闫大叔师徒,你能不能把他们找来让我见一面?我看看能不能问出个究竟?” “我已经打电话告诉我爸了。”小九低声道:“我爸正坐火车往长春赶。闫大爷那边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他说就在宾馆等着我爸来。” 我心说这可有点儿奇怪,这两个老头势同水火,前阵子闫德彰还抢了海叔的《枕头书》,这咋还在宾馆等着见面了?难不成这麻仓辰雄现身真的就于多年前的旧事有关? 我正在胡思乱想,病房大门一开,从外面闯进两个人来。 正文 十三.当年 “海叔!”进门的正是海叔和范胖子,我微微欠了欠身道:“刚才我还和小九说您呢,您这来的可真够快的。” 海叔看都不看小九一眼,直奔我床前,双手扶着我的胳膊道:“怎么样?疼劲儿挺不挺得住?”关心之情见于言表。 “哈哈。”我打了个哈哈,心说恐怕小九要挨海叔的骂。连忙道:“没事,躺几天就完事了。” “你可拉倒吧。”范胖子撇嘴道:“少装屁了,刚才我们都问了大夫了,肋条折了两根,腿也折了......” 我暗骂这个死胖子一点儿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连连朝他使眼色。范胖子摸摸鼻子,剩下的话也不说了。 “你啊!”海叔狠狠的瞪了小九一眼,坐在床边打了个唉声道:“子乾他爸本来就不同意他干这行,现在闹成这样,我这可咋和我兄弟交代?” 小九低着头在一旁不敢说话。我忙打圆场道:“咱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知道贼挨打是不?哈哈,这么长时间跟着海叔钱没少赚,吃点儿苦头也是应该的。” “吃点儿苦头?”海叔摇头道:“你可知道你被我家这丫头带着捅下了多大的祸事?要不是闫老哥......唉,哪是吃点儿苦头那么简单。” “这一道上可憋死我了。”范胖子也不客气,弯腰在我病床下掏出一瓶矿泉水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咂咂嘴道:“这老头儿一路唉声叹气,坐了好几个小时火车,我问他你们到底咋回事他也不说。于子乾你倒是给我说说,你们遇见什么了就被打成这样?” “我也是刚听小九说的才知道。”我叹气道:“应该是个过世多年日本阴阳师的亡魂、好家伙,一出手就放出两个式神......厉害!厉害!” 我见海叔双眉紧锁,低头不语,便伸手推了他一把道:“海叔,这阴阳师麻仓辰雄和当年镇海真人新京大战有没有什么牵连?您说老真人交代下来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事到如今该和我们说说了吧?” 海叔长叹一声半晌不语。猛听得门外一人高声道:“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缩头乌龟!?你陈达海非要把别人都害死吗!?” 这次进门的却是闫德彰师徒二人。只见闫德彰左臂缠着纱布,他徒弟更惨,从左脸到脖子殷红的三道血痕。这血痕没入衣领,不知道到底伤没伤到前胸。一见他二人这副模样我也暗暗吃惊,闫德彰的本事我是见过的,举手之间无生神教几十个教众就屁滚尿流,哪成想他们师徒也吃了大亏。 “闫大哥来了。”海叔连忙起身道:“这几个孩子的事可多亏了大哥了。” “少废话!”闫德彰白了海叔一眼,自己拉了把椅子大喇喇的往床前一坐道:“孩子都是好孩子!怪的是你非要藏着掖着坏了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他那徒弟依然是横眉立目满脸的官司,站立于闫德彰身后。 我本想坐直了和闫德彰说话,哪知身子动了动肋骨就隐隐作痛。只好躺在床上龇牙咧嘴的说道:“多谢闫大叔了,怪我没出息,连累您和您徒弟都伤成这样。” “说那都没用,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你死不死都和我没关系。”闫德彰斜楞着眼睛看着海叔道:“这前因后果是你讲还是我讲?” 我心说闫德彰这张嘴实在是太臭,刚才还说孩子都是好孩子,我这要谢谢他,他还弄出这么几句,这不是出力费劲还落不下好名声吗?他爱说啥就说啥吧,总之看这意思是要讲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我可得听个明白。 “好,就说说吧,都说出来大家心里弄个痛快。”海叔一拍大腿道:“你是大哥,你给孩子们讲讲吧、” 闫德彰接过徒弟递给他的矿泉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开口讲起了海叔一直不肯讲的故事。 那年长春城外一场大战,怀揣镇海真人给的小黄布包落荒而逃的那个小道童就是海叔的父亲。他咬着牙没头没脑的一路朝前跑,冷不防前面黑影一闪,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大师哥!”小道童吓得一激灵,猛然停住脚步,定睛仔细观看才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闹了半天这人正是当年随张作霖而去的镇海真人顶门大弟子,闫显月。 闫显月当年跟着张作霖的保险队走了,整支队伍里和让最要好的却是那黑大汉汤玉麟。汤玉麟是张作霖一起出生入死的把兄弟,后来张作霖飞黄腾达,汤玉麟自然也跟着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竟然官居国民政府第55军军长、第五军团总指挥、热河省驻防军上将总司令,统帅20万奉军。闫显月一直跟在汤玉麟左右,一开始张作霖也想给他弄个官当当,哪知道他虽然离了师傅,却不失道家风范。平时道袍宝剑不离身,也未曾娶妻生子,这官却是说什么也不当的。 张作霖拿闫显月也没啥办法,只能任由他和汤玉麟喝酒胡闹。闫显月军营帅府出出入入如履平地,生活开销也由东北政府支付。无官一身轻,平时交友更是不拘一格,官商僧道甚至市井酒鬼都是他好朋友,倒也是自由自在。 哪成想风云变幻,日军炮轰北大营,张学良“不抵抗”致使东三省沦陷敌手。日寇得陇望蜀,得了东三省,就又打起了热河省的主意。 这热河省就是汤玉麟的地盘,想打热河省的主意自然就要先拉拢汤玉麟。日本当局指使傀儡满洲国政府派出特使,开出了高官厚禄的丰厚条件,引诱汤玉麟投降。 特使见到汤玉麟的时候恰巧闫显月也在场,几句话说出来气得闫显月“咯嘣嘣”牙关紧咬,拔宝剑就要斩杀使者,却被汤玉麟摆手拦下。汤玉麟对那特使高声骂道:“张雨亭是我拜把子弟兄,你们这些王八犊子把我兄弟害死,我没有那么混蛋,还要去作你们的官!?”骂完就将特使轰了出去。 因为丢了东三省的事,汤玉麟恨张学良入骨。再加上汤玉麟又是张学良他爹张作霖的把兄弟,怎会将那不成器的张学良放在眼里?张学良干瞪眼拿汤玉麟没啥办法,思来想去搬出了张作相来给汤玉麟当顶头上司。 张作相也是老资格,按辈分是张学良的大爷。这下张作相、汤玉麟两个东北的元老遇在一起闹了个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热河军界斗得是不可开交。 1933年日军趁着东北军将帅不和进攻热河,中国军队调动混乱,张作相脚底抹油就溜了。汤玉麟眼见着兵败如山倒,带着家小也一路跑到了承德,热河省仅七天就全境失守。 闫显月心不甘情不愿随汤玉麟先撤退到承德,再退至察哈尔。热河失守举国大哗,一时间张作相、汤玉麟成了众矢之的。日本人看出了便宜,秘密派人联系汤玉麟的儿子,策动汤玉麟叛国。民国政府得知消息以后以为汤玉麟真的要叛国投敌,随即发下海捕公文,全国通缉汤玉麟。 汤大脑袋摊上这事是连憋气带窝火,在察哈尔与吉鸿昌、方振武兵合一处,向日寇展开反击。继而主动放弃兵权,将所率兵将交予察哈尔主席宋哲元指挥,于日寇誓死周旋。 民国政府一看汤二虎是真抗日,说投敌是冤枉人家了。马上撤销了通缉令,并聘其为军委会北平军分会高级顾问。奈何失热河民愤太重,汤玉麟复出受到多方面反对。万般无奈,汤玉麟被迫宣布辞职携家眷隐于天津租界的别墅。汤玉麟旧部在抗日战争中,参加了宋哲元领导的29军抗日,打出了威风,一雪热河之耻。 闫显月怎能甘心在租借地混日子?辞别了汤玉麟只身返回东北。前后打听了两个月,总算是在长春拜见了老恩师镇海真人,也见到了两个小师弟。之后就孤身一人在长春附近寻找机会,一心要刺杀几个日本高官,报丧师失地之仇。 哪成想忽然间高屋毅率兵就包围了道观,闫显月闻讯赶来,从后院墙蹦进去,砍倒了两个大兵,救了最小的小师弟于道童就跑。等他找地方安顿好师弟,再回到道观可就傻了眼,人去楼空,师傅和陈师弟都没了踪影。 幸亏着有街坊看见了高屋毅带着老镇海走,大概给他指了个方向,这闫显月一路狂奔才找到这里,迎面遇见了刚刚逃出重围的师弟陈道童。 “师傅呢!?”闫显月急得满头大汗,忙追问道童道:“有多少小鬼子!?” “那......在那边。”道童朝身后一指道:“出大事了!师傅让我先跑!” “你藏在草丛里等我!”闫显月话不等说完,一猫腰朝小道童所指的方向跑了下去。 越跑越觉得阴气弥漫,影影绰绰间鬼魅丛生。闫显月口念北斗护身决藏在一棵大树之后,探头朝不远的空场张望。他不看还则罢了,这一眼看去大吃一惊! 正文 十四.战场 闫显月从大树后面探出头来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空场之上凄凄惨惨鬼影重重,地上一个黑洞洞的大坑腾腾的冒着黑气,满地都是血污,三具尸体被撕咬的破破烂烂,五脏六腑散了一地。一个白衣人缺了一只胳膊,半边身子鲜血淋漓正与一只骑马恶鬼缠斗。一名日军少佐手持短刀凌空劈砍,口中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闫显月不知道前因后果,面前这修罗战场他是越看越糊涂。师傅呢?老真人哪儿去了?难不成已经平安脱身?和这两个小鬼子打在一处的鬼魅又是从何而来?他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只好躲在树后静观其变。 这白衣人正是日本阴阳师麻仓辰雄,日本少佐就是那位一心复国的琉球遗民高屋毅。麻仓辰雄是麻仓家族了不起的奇才,凭借式神三十六禽在日本博得了好大的名声。名声一大,人世间的俗世自然就找上门来,每天登门的访客络绎不绝。麻仓辰雄实在是不胜其扰,一赌气收拾行李隐遁深山修炼,不理世事。 哪成想就在深山之中到底还是有人找来了,来人正是高屋毅。高屋毅隐藏着琉球遗民的身份和复国的事情不说,只说求麻仓辰雄出山帮助拘袁崇焕的鬼魂回日本。 当时正赶上日本对亚洲诸国发动侵略战争,日本小国寡民资源匮乏,日军所到之处就刮骨吸髓,只要有好东西,统统运回本土。所以高屋毅说抓个中国名将的魂魄回日本,麻仓辰雄也不疑有他。 别看麻仓辰雄阴阳之术高深,但心术却有些不正。听高屋毅说完,他自己却打起来自己的算盘。他心中暗道这个高屋毅好聪明,趁火打劫想到了这个主意。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我赖以成名的式神三十六禽无非是鬼兽罢了,要是能抓到蓟辽督师当式神,我麻仓家族岂不是世世代代独占鳌头?去中国抓袁崇焕是应该去的,至于抓来以后如何处置,可就由不得这高屋毅了。 高屋毅眼见着麻仓辰雄低头不语,连忙拿出金银重礼,耐着性子再三劝说。说来说去两个人就达成了协议,麻仓辰雄随高屋毅漂洋过海到了中国。高屋毅请到了日本阴阳师中的翘楚,自然满心欢喜,可他哪知道这位阴阳师打的却是另一番主意。 麻仓辰雄自视甚高,也不找帮手,到了长春立即起坛做法要招袁崇焕显灵。可他万万没想到,那袁崇焕是什么人?大明朝堂堂的太子太保,哪是随便几张符咒就召之即来的?他费了半天的劲,一个鬼影都没弄出来,难免也是着急上火。 连高屋毅心里也起了疑,难不成大名鼎鼎的麻仓家族就是欺世盗名的骗子?我不惜重金千山万水把他请来,弄半天别说袁崇焕了,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心里这么想可嘴上不能这么说,高屋毅就安慰麻仓辰雄,说这是中国亡故几百年的冤魂,咱们毕竟不是本国人,招他显灵不成也不是什么怪事。这样吧,我再花钱从中国雇一个高人,让他协助您一起做法,您到时候就负责出手抓鬼也就是了。 麻仓辰雄万般无奈,也只好同意了高屋毅的办法。高屋毅重金礼聘镇海真人不成,一咬牙就抓了海叔的父亲,胁迫着老道人帮忙做法。 要说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麻仓辰雄看这老道人有模有样,心说看样子今天晚上一定能见到袁崇焕了。我和这老道人齐心合力抓个亡魂应该不难,我可不能把式神放出来,万里有个一,要是伤了袁崇焕的鬼魂,我不远万里而来,一场谋划可就成了空。 哪知道袁崇焕没出来,派来的鬼将却是异常骁勇,麻仓辰雄没有式神相助,一时大意三下两下就着了道,竟然被咬下一只胳膊。 此时此刻麻仓辰雄脑袋上青筋暴起,心中也是追悔不及。他单手结印连点,鬼兵鬼卒魂飞魄散。心中暗骂自己实在太不小心,袁崇焕招不到我也不抓了,就要放出式神扫灭眼前这群大明官兵的鬼魂。 高屋毅就更冤了,肠子都悔青了。心说我千金散尽雇了两个人,到头来老道招的不是袁崇焕,麻仓辰雄八成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这二位坑死我了,今天晚上看样子也是跑不掉了,这条命要扔在新京。 就在这时候,猛然间从天坑内蹦出一个人来,手提宝剑朝麻仓辰雄就刺,这人身后旌旗招展号炮连天涌出大队鬼兵。这队鬼兵和先前残破不堪的明军士兵鬼魂大不相同,都是周身上下铁盔铁甲,手持三眼铁铳。 闫显月眼见着来人大喜,从天坑里跳出来的正是他师傅镇海真人。这下他也不能光看热闹了,三蹿两跳到得近前,挥宝剑助赵镇海夹攻麻仓辰雄。满地的大明官军再加上关宁铁骑的亡魂翻翻滚滚扑面杀来,麻仓辰雄本就难以抵挡,这赵镇海师徒再来夹击,一时间险象环生。 事到如今麻仓辰雄咬咬牙,心说还抓什么袁崇焕?别想了,眼前是保命要紧。口中念咒不止,一甩手就放出了式神三十六禽。 这三十六禽又叫三十六兽,本是昼夜十二辰交互出现以恼乱修禅者的魅兽。分别是:寅时狸、豹、虎;卯时狐、兔、貉;辰时龙、鲛、鱼;巳时蝉、鲤、蛇;午时鹿、马、獐;未时羊、雁、鹰;申时狖、猿、猴;酉时乌、鸡、雉;戌时狗、狼、豺;亥时为豕、獗、猪;子时为猫、鼠、伏翼;丑时为牛、蟹、鳖。 式神三十六禽不愧是麻仓辰雄的看家本事,这三十六只妖兽有的周身烈火、有的口喷毒雾,摇头摆尾张牙舞爪与一众大明军魂斗了个难解难分。 谁也没料到,打到了这个程度,事情又起了变化。在战团之外狂风大作,牛角号声轰鸣。刹那之间阴气逼人,就像掉进冰窖里一样。北方竖起镶黄、正黄两面大旗,东方是镶白、正白,西方镶红、正红,南方镶蓝、正蓝,八面大旗“呼啦啦”作响,鬼旗之下打着旋风,平地里冒出漫山遍野的大清八旗鬼兵,将关宁铁骑以及在场众人团团围在当中。 老镇海大叫一声“不好”,向怀里一掏却暗道了一声苦,看家的法宝刚才给小徒弟拿走了!镇海真人连忙掐诀念咒,闫显月却被眼前这一切惊得呆了。心说这满地的朱明鬼兵,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怎么八旗兵丁又杀了出来?眼前这个摊子真不知如何才能收场!? 八旗鬼兵黑压压无边无沿,不等镇海真人施法,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也不管你是袁崇焕的手下还是日本阴阳师的式神,一众清军鬼卒刀枪并举杀得是天昏地暗。 这空地之内本来只是高屋、麻仓二人大战几百鬼卒,后来镇海真人引来了关宁铁骑,闫显月加入战团之后麻仓辰雄又招出了三十六禽,到得最后八旗鬼兵又围攻过来。群鬼挤挤插插,鬼哭神嚎之声不绝于耳。这些凶灵恶鬼战在一处,就算赵镇海有通天的本事,一时之间苦无良策,也难免方寸大乱。 闫显月十几岁就离了师傅跟着张作霖闯荡江湖,虽说这些年自己也苦修道法,但毕竟少了高人的教诲,他这两下子和镇海真人比起可是天差地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算是勉勉强强战退了一只式神火猴,前胸的道袍也被抓了几道口子,累的是呼哧带喘大汗淋漓。还不等喘过气来,眼见着一虎一豹又朝自己扑来。 镇海真人正大战麻仓辰雄,阴阳师画出五芒星大阵护住自身,单手结印脚下鼠步蛇行,驱动式神朝赵镇海猛攻。老真人宝剑连挥,口中高声颂咒,拘来了黄金力士压住了一只火狐。 这两人正打得热闹,赵镇海心里惦记着徒弟,偷眼朝闫显月一看大吃一惊!只见闫显月摆宝剑发神符要打面前的鬼豹,一不留神背后却中了一记虎爪。这式神就是妖兽成精,老虎也比平常的老虎大一倍。中了这么一爪可实在不轻,闫显月向前跄了几步,口喷鲜血趴倒在地。 俗话说事不关心关心者乱,虽说当年闫显月跟着张作霖走的时候赵镇海就明言闫显月不再是镇海门中的弟子,但话是这么说,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眼见着他遇险怎能不急?老真人抖右手挥宝剑朝麻仓辰雄耍了个剑花,左手两道天蓬神符已经打出,直取虎豹两只妖兽。这也是围魏救赵之计,好让他俩无法在朝闫显月攻击。随着神符打出,老真人身似离弦之箭,直奔徒弟而来。 要说镇海真人虽然没办法一举灭了眼前的三十六禽和鬼兵鬼将,但自己安全脱身还是绰绰有余的。多个人他就要分心照顾,这也是他一开始就打发陈道童跑路的原因。 此时此刻身边妖兽、鬼卒围绕,身后又有麻仓辰雄追击,他还要分心顾着徒弟。也该着老真人命中有此劫难,还不等他到得闫显月身边,五六只妖兽一拥而上拦住去路。赵镇海掐诀念咒要遣力士镇妖,没料到麻仓辰雄已经赶到背后。 麻仓辰雄单臂一抖,在袖子里顺出一把钢柄纸扇,出手快如闪电,从身背后“噗嗤”插入镇海真人左肋!老镇海“啊呀”一声鲜血崩流。 正文 十五.羽化 好一个道法高深的镇海老真人,不愧是修炼多年的玄门正宗。他肋下一凉已经知道被人暗算,老道临危不乱,牙一咬心一横左肋较劲竟然将铁扇夹于伤口之内。右手丝毫不曾停留,摆大宝剑返身朝后就刺。 麻仓辰雄一招偷袭得手,本是大喜过望,哪成想手上一用劲扇子却拔不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转瞬之间老镇海的大宝剑已经到了,他再想撒手躲避为时已晚,这一宝剑直挺挺从咽喉插入,在后脖颈子就窜了出来!一代阴阳术大家、麻仓家族的奇才命丧长春,死于三清镇海子之手。 闫显月趴在地上连咔了几口血沫子,耳听得声音不对,抬头一看是大惊失色!只见麻仓辰雄和赵镇海两人对视直立不动,麻仓辰雄手中铁扇插在老真人左肋,镇海真人大宝剑穿透阴阳师的咽喉,麻仓双目圆睁已经气绝身亡。 闫显月跟着老真人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师傅失手带伤,眼见着老真人血染当场眼睛都红了,顾不得后背火烧火燎的疼痛,一纵身从地上蹿起来,起飞脚将麻仓辰雄的尸首踢翻。麻仓辰雄脖子上带着老镇海的大宝剑,身子一歪直挺挺掉入天坑之中。 阴阳师殒命,三十六禽灰飞烟灭,凭空不见了踪影。关宁铁骑调转马头退入天坑,八旗鬼卒大旗一挥尾随掩杀而去。高屋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趁乱溜了,转眼间阴风散尽,月光洒在空地上,留下的只是那三具肠穿肚烂的尸体。 老真人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闫显月急得满头大汗,跪在地上手忙脚乱撕道袍替师傅包扎伤口。双眼垂泪连声道:“师......师傅,我背您老人家去找郎中!” 赵镇海中这一扇伤势不轻,但此时此刻却微微一笑,摇头道:“你师傅这伤算不得什么,咱师徒二人多日不见,为师有些话要对你说说,你可愿意听吗?” “师傅,咱要说话以后有都是时间。”闫显月急道:“我背着你咱们快些回城吧,师弟还在草丛里等咱们。” 赵镇海眼望皓月当空,却不接闫显月的话茬,缓缓说道:“郭松龄倒戈要打张大帅,小六子中反间计又害了杨宇霆,不抵抗坐失三省,张作相、汤玉麟将帅不和到头来致使热河沦丧。这些年东北的林林总总归根结底就是自己人窝里斗,显月啊,这些事你可想过?” 闫显月听着师傅讲话中气十足,不像重伤的样子。老道人不走,他又拗不过,只好听师傅说说。听着师傅问到自己,连忙答道:“世人争名逐利,这窝里斗让外人坐收渔翁之利的事可也不新鲜。” “嗯。”赵镇海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早年隐居在长白深山,偶然得知了一件事情,为师总觉得咱东北人自相残杀多多少少与这件事情有些牵连。” 闫显月一直跟着汤玉麟身在热河,还真没听师傅提起过什么长白山的事。他手扶着老镇海问道:“不知道师傅遇见了什么事情?” 原来当年赵镇海看破了世俗名利,觉得自己出关后争名逐利十分可笑,索性背了个小包,自己隐遁在长白山结草庐修道。本以为深山老林无人打扰,哪成想忽然有一天夜里就听见漫山遍野杀声四起。 老道人心里奇怪,出草庐四下观看,眼见铺天盖地的朱明关宁铁骑和八旗女真鬼卒就在长白山中血战鏖兵。鬼兵鬼卒自然伤不得镇海真人,但老道心说这朱明和满清早就风流云散,现在都是民国了,怎么双方还在互相攻伐?这些鬼兵在山里翻翻滚滚打了几夜,老真人越看越是心惊。 当初在八角台赵镇海认识了黄家的草头仙黄天胜,经过黄天胜的引荐,这些年和胡黄两家多多少少有些交情。老道一捉摸要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恐怕只能向地头蛇打听。就这样下山找到了黄家的黄老太爷,还真别说,磕磕巴巴的老黄狼还真就知道底细,把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闹了半天几百年前袁督师镇守山海关,在宁远、锦州和满洲八旗鏖兵数年,大小阵仗打了无数,真可谓是仇深似海。八旗兵勇丧命在袁督师手下的也不在少数,阴魂自然要找蛮子报仇。一边是游牧民族要并吞天下,一边是忠臣名将要永镇辽东,各自心中执念不散,来来回回在阴世三间打得没完没了。 赵镇海听罢沉思多时,对黄老太爷道:“关外诸省水土肥美,物产丰富吃穿不愁。可这百十年来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日俄每每趁我内讧之际就来抢掠。要我看这阴间满汉两族同室操戈,搅闹得阳世间气运衰败,这些年东北人内斗,恐怕和阴世间的大战脱不开干系。” 黄老太爷听赵镇海这么一说也是连连点头,说道:“人言阴阳两隔,可阴间几百年这么打下来,阳间哪能安然无恙?东北落到今日之下,我看你说的恐怕在理。” 镇海真人虽说是方外之人,但一片赤胆忠心愈久弥坚。心说日寇大举侵华,我一个道人是无能为力,但这国人在阴间自相残杀我能不能想个办法化解?阴间如能偃旗息鼓两下罢兵,阳世间自然气势日盛,关外军民也许就再不至自相残杀让外人得利。只要大家能齐心协力,关东各省定有光复之日! 主意是定下来,可有什么办法调解这场纷争?老镇海各种办法都用了,还是没能见到那位袁督师。连汉人袁崇焕都见不到,更谈何满人的努尔哈赤、皇太极?见不到双方头人就无从调解,镇海真人一筹莫展。 “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装着这件事放不下。”赵镇海对闫显月道:“谁成想今日被那阴阳师偷袭受伤,我却忽然想明白了。” “啊?”闫显月听师傅说了来龙去脉,也颇感犯难。这一听说师傅忽然有了办法,就连忙问道:“师傅您可想到了什么主意?” “不管我有多大的本事,我毕竟身在阳间。”赵镇海顿了顿道:“阴世三间鏖兵,怎是我一个活人能够调停?” “您那意思是咱不管了?”闫显月道:“不管也好,咱爷们明天就远走长白山修道,他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镇海真人微微摇头道:“国土沦丧,你我都应尽绵薄之力。你师傅决心已下,我要亲赴阴间调停这场纷争!万一为师无能,这件事早晚还要落在你身上。” “啊!?”闫显月听老真人这么说也是一愣,心说师傅要去阴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走后两个小师弟就靠你照顾了。”赵镇海说罢忽然放声颂道:“不负三光不负人,不欺神道不欺贫。有人问我修行法,只种心田养此身。”颂罢身子一软,一代宗师镇海老真人竟自断经脉气绝身亡! 这说的好好的,谁料想老镇海来了这么一手?在长春城郊撒手而去羽化升天!闫显月吓得头皮发麻,摇晃师傅的尸首再三呼唤。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咒,各种法术使了个遍。无奈老真人去意已决,已经死得透了。闫显月抱着师傅大放悲声,嚎啕不止。 埋葬了师傅,闫显月生怕日本人再来找麻烦,就带着两个小师弟离开长春,落脚在辽宁。之后数年间闫显月游历关外各省,倒要看看袁崇焕和八旗在阴间是否依然接战?师傅此一去大事能不能成功?欣慰的是这么多年走下来,还真就没再看见阴兵鏖战,想来镇海真人心愿已经达成。 经过全体军民艰苦卓绝的抗争,几年后日本人终于被打回老家。满洲国垮台,东北沃土又重归故国怀抱。闫显月和两个小师弟焚香祝告,故土得以重光,自然也有老恩师一份功劳。 哪成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阴间阳界的大战都平息了,日军的亡魂又生事端。整个二战期间日军在中国被击毙了40多万,日本人办事倒是很有规矩,死了的官兵一律火化,装在骨灰坛里由法师做法超度亡魂过海,然后再把骨灰坛子装在船上运回日本本土。 开始几年日军伤亡还不是太大,一船一船的运、一场一场法事的做,这还都好说。打到后来连骨灰坛子都没了,根本来不及生产,装骨灰的家伙什儿变得五花八门,那就更别说什么做法事了。 骨灰在东北装船,不做法事鬼魂无法渡海,致使大批日军怨鬼滞留关外。那些年只要老百姓看见闹鬼,十有八九全是侵华的日军。 闫显月师兄弟三人不忘老真人遗志,以关东父老福祉为先,游走各地蹬坛做法、施法降魔,四处镇压日军的鬼魂。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十年文革席卷神州大地,闫显月年老体衰,被批斗而亡,海叔的父亲脑出血卧床不起。最小的小师弟心灰意冷,不再管阴阳之事。 多年以后,两辈人的心事就压在了闫德彰和海叔的肩上。 正文 十六.真相 闫德彰自小就听说师祖镇海真人留下了两件宝贝,传到了他师叔手里。可闫显月活着的时候从来没跟师弟提起过这事,自然也轮不到他这当儿子的张嘴。闫德彰自打懂事,就眼看着父亲每日里被红卫兵、造反派轮番批斗,乃至惨死在批斗会当场,在童年的心里留下来巨大的阴影,变得是性格古怪孤僻。 文革结束之后民间信神鬼之事的人日见增多,闫德彰凭借着父亲留下的手艺总是偷偷的帮别人抓鬼驱魔。那年头不讲花钱雇人,但是他帮了人家忙之后别人总是拿大米白面点心罐头谢他,倒也落得吃喝不愁。可他吧嗒吧嗒嘴越想越不是味儿,心说师爷留下的宝贝凭啥就你老陈家一家霸着?两代人都有心愿未曾真正了结,我得不着宝贝,这道术始终无法达到镇海真人的境界,今后怎么去干大事? 想来想去越想越憋屈,就和海叔较上了劲,俩人从二十几岁开始为了镇海遗宝争斗不休。可还真别说,俩人打架归打架,还都不曾忘记自己是镇海门中的门人弟子,也曾联手数次镇压日军亡魂。 他俩合作的次数一多,闫德彰眼见着陈达海这两下子不见得比自己高明,心下也暗自奇怪,心说难不成这宝贝不在陈达海手里?他要是手握祖师爷的遗物,怎能只有这两下子?可他的性格十分偏执,再想想一定是这姓陈的小子资质愚钝,学不到祖师爷道法的精髓。这要是宝贝到了我的手里,我一定能使镇海一门发扬光大。他越这么想心里越痒痒,越痒痒就越找海叔打架,海叔也是被烦的无计可施。 谁料想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一年东三省忽然间鬼气大盛命案频发,日军亡魂不知怎么的又从阴间涌了出来。东北人最信奉的就是出马仙跳大神,可那几家地头蛇草头仙都是以占卜治病为业,怎斗得过数万阴兵?闫德彰和海叔谨记父辈遗命,四下里摆道场做法事忙得不可开交。 这鬼魂太多,抓鬼的少,和市场经济是一个道理,供不应求。海叔万般无奈就从山东喊来了多年的老友,也就是前阵子在河里发现乌木找海叔助阵的胖老头前来帮忙。又算帮朋友忙,又有钱赚,胖老头当然是欣然出关。哪料想塌天祸起,海叔接了份儿长春抓鬼的买卖,胖老头自告奋勇只身前往,结果突生变故,在长春城外被打得口喷鲜血差点儿丢了性命。 海叔得着消息大惊失色,心说我那老哥哥道法高深,不在我之下,居然能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想必长春城外这恶鬼必定非比寻常!海叔的妻子也就是小九的母亲是海叔家多年的邻居,算是和海叔青梅竹马,从小也跟着海叔他爸学的画符抓鬼,也勉强算得镇海门中弟子。陈达海一咬牙带着媳妇喊上闫德彰,三人赶奔长春。 到医院见到了胖老头,听胖老头把所遭所遇一说,闫德彰和海叔更是吃惊不小。闹了半天胖老头说他在长春城外遭遇强敌,遇见了一个白衣阴阳师的鬼魂,那鬼魂操控式神三十六禽,胖老头根本不是对手,拼死战得脱。 闫德彰和陈达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是面色惨白。心里都明白,这是当年被镇海真人一宝剑刺死在长春城外的阴阳师麻仓辰雄!几十年都过去了,哪料想他的鬼魂居然现世为祸。 父辈遗命要镇压日军鬼魂,闫陈二人尚且不敢违命,更何况和门中有直接关系的麻仓辰雄?海叔夫妇二人和闫德彰也不含糊,收拾停当就到了胖老头遇险之处,要灭掉三十六禽,打散阴阳师的鬼魂。 这三人做了万全的准备,哪料想待等把鬼魂招出来,一交上手也都有些傻眼。麻仓辰雄活着的时候本就是出类拔萃的阴阳师,现如今化成厉鬼,更是法力高强。不光三十六禽难以对付,那麻仓一挥手竟然又调集阴兵,漫山遍野的日军亡魂翻翻滚滚彻地而来。 海叔眼见着不是麻仓辰雄的对手,紧要关头就使出了镇海真人传下来的法宝。这法宝的确厉害,可也没办法在转瞬之间就灭了这铺天盖地的鬼魅。战乱之中小九的母亲失手受重伤,最终命丧春城。 陈达海中年丧妻悲痛欲绝,凭法宝杀散了鬼兵、打退了麻仓辰雄,可媳妇终究是丢了性命。 闫陈二人心中想着斩草要除根,只是打退了阴阳师哪成?必须要让他魂飞魄散。哪成想从那以后麻仓辰雄的魂魄却再也没有出现,数万日军的亡魂也风流云散不见了踪影。 海叔心里捉摸难不成这次日军魂魄作怪是那麻仓辰雄搞的鬼?怎么他被打退了,日本兵就也跟着没了呢?但不管怎么说,这事还不算完,海叔左思右想就把小九送去了日本,图的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女儿学好了阴阳术日后也好有办法再战麻仓辰雄。 可这一场大战下来闫德彰也见识到了老镇海留下的法宝,他大骂陈达海不会使用法宝,连累媳妇丢了性命。为了索要镇海真人的遗物,两个人再次翻脸打了起来。 “这就是事情的前因后果!”闫德彰撇着嘴一拍大腿道:“现在小辈们都在身边,陈达海!你就给大家说个明白吧!为什么赖着老真人的宝贝不交出来!强敌当前,你害死了自己媳妇,还要把闺女、徒弟都害死吗!?” 我心说这闫德彰虽说脾气坏嘴臭,可这话问的恐怕有些道理。当年他爹闫显月虽说离开师傅跟了张作霖走,但是念念不忘师恩,老镇海临终之时也是人家在身边送终,海叔以前说的什么被开革出师门恐怕有些说不通。海叔既然有能克制麻仓辰雄的宝贝,就应该早拿出来,大家依据这宝贝商量个对策,彻底消除了阴阳师的鬼魂。要说海叔贪图宝贝也说不通,他上次都拿出来了,要交给我爸保管,说以后要传给我,为什么就说啥都不把东西给闫德彰呢? 眼见着海叔低头不语,闫德彰又多了几分理直气壮。斜楞着眼睛道:“陈达海!你倒是说话啊!不好意思说了?怕让孩子们笑话?” “事到如今你我都垂垂老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海叔仰天一声长叹道:“当年老真人羽化升天,我父亲才十几岁,那两样宝贝怎能自己藏下不交给大师兄?长春大战当夜他老人家就将两件宝贝交给了闫显月我闫大爷。” “啊!?”闫德彰听海叔这么说显然是不信,嘴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海叔继续说道:“闫大爷十几岁就离开老真人,才学了几年本事?我父亲和于师叔从师学道之时说到底才七八岁,能学懂些什么?要不是拿了《枕头书》三个师兄弟二次学艺,哪有后来的本事?你我的能耐又是从何而来?现在《枕头书》就在你手中,那书上可有什么法术是你没学过的吗?” “这个......”还真别说,闫德彰当初抢到《枕头书》回家翻看,却是大失所望,书上所记载的道术和他爹传给他的丝毫不差,压根就没有什么从没见过的秘法。此时此刻听海叔这么一说顿时张口结舌。可那闫德彰的脾气怎肯服人?勉强说道:“老真人道法通神!那阴阳师当年就是死在他老人家手中!你说你家没藏着掖着,怎么传到咱们这里三个人也打不过人家!?那《枕头书》到了最后不还是在你身上?另外一件宝贝呢?另外一件宝贝你不还是藏着不拿出来吗!?” “哈哈!”海叔打了个哈哈道:“亏了你还是闫大爷的儿子!难为你还自称三清弟子!道家讲的是修炼,哪是两张符咒、几句口诀那么肤浅!?老真人心意宁静,几十载苦修怎是你我可比?这些年咱们都在干什么?你好好想想吧!” 这几句话义正辞严,把闫德彰说得理屈词穷。我也不禁暗自点头,心说罢了,都说道家修炼的是内丹外丹,画符捉鬼本是小术,像我这样每天就想着买房子娶媳妇的俗人,恐怕一辈子也难望老真人颈背。 海叔顿了顿又说道:“至于另外一件宝贝不交给你,却是闫大爷的意思。” “胡说!!”闫德彰和海叔打得习惯了,他隐约觉得陈达海好像没说谎,但也眼睛一立冒出这两个字。 “咱老祖宗的规矩是传长不传幼。”海叔不理闫德彰,自顾自的说道:“当年我父亲一心要将两样宝贝交给闫大爷,再由闫大爷传给你。可是闫大爷却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你性情急躁、目中无人,得了宝贝自然要自己孤身去处理门中未完之事,你丢了性命事小,耽搁了镇海门中的大事可实在罪过不轻。闫大爷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我心里明白,他爱子情切,老人家是怕你出了闪失。” 闫德彰听到这里也不由得他不信,想着父亲不要宝贝原来是在保护自己,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正文 十七.拼命 闫德彰伸手抹了抹眼泪,双眼呆呆的望着病房的顶棚,隔了半晌才缓缓对海叔说道:“老弟,既然这是我父亲交代下来的,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咱老哥俩何苦争斗这么多年?” “哈哈。”海叔打了个哈哈道:“你这人又臭又倔,谁知道说出来你信是不信?就算信了,谁又能保证你不怨恨闫大爷?你恨我也是恨,恨闫大爷也是恨,我捉摸着就可我来吧,反正你也不能咬下我一块肉去。” “唉......”闫德彰一声长叹,回想过去自己所作所为,难免让别人有了这样的看法。想到他那含冤过世的父亲,忍不住又流下几滴眼泪。 我心说这就算不错,老哥俩把话说开了,这俩老宝贝儿不再斗个你死我活就是镇海门中的大喜事。既然这事已经掀过去了,眼下还有紧要的正经事要说。想罢我连忙岔开话题道:“海叔,那这次我们遇见了那阴阳师,是怎么回事?我在来长春以前还真就看见过几个日本大兵的鬼魂,难不成他们又要出来作乱?” “嘿嘿。”海叔苦笑几声道:“你以为就你自己看见了日军鬼魂?我也见着了、红兵也见着了、连太子那丫头也看见了!日军鬼魂又出,保不齐与麻仓辰雄有关,这几日我正为这事烦恼,哪成想......”海叔说着说着瞪了小九一眼道:“哪成想这丫头给我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啊......”听海叔这么一说我多少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我来长春之前把见到日本兵鬼魂的事告诉海叔也就好了。 海叔继续说道:“想当年小九她妈亡命长春,我一心只想报仇,就把她送去了日本。这么多年下来,再也没见日本兵闹事,我上了年纪,报仇的心也就淡了。想着那日本国国民富庶,世道清平,就一心一意想把小九留在日本。人这一辈子图的什么?无非是子女有个好的归宿罢了。” 我暗自点头,心说难怪这老爷子又是求高屋敬一给小九找工作、又是千山万水的往日本送钱,原来他真是起了让小九移民的念头。可怜天下父母心,海叔也实在不容易。 “哪成想......”海叔摇头道:“哪成想这次鬼子兵又来作乱!我想着几代人的念想不能断在我手里,就算不移民、不过好日子,咱们也要和他们斗到底!我本想着豁出这条老命去和这些阴魂拼了!子乾要是能和我家丫头在一起,日后有个照应,我也就放心了......” 谁知道老头说着说着把这事说出来了!?我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偷眼看看小九,只见她低头不语,也不知道听明白没听明白。 海叔继续说道:“谁知这丫头争强好胜,带着你就到了长春,三道表奏招出了麻仓辰雄!也是祖师爷护佑,你闫大爷及时赶到。要不然......要不然你俩就走在我老头子前面了!” “这还真是巧了。”闫德彰接话道:“我也是发现了有日本兵的鬼魂作祟,就带着徒弟来长春看看与那麻仓辰雄有没有牵连,这就遇见了他们几个孩子。唉......好险!好险!” 我把这些前因后果都听完,也难免脊背冷汗直流。心说这麻仓辰雄闹了半天和镇海门中有如此之深的渊源,伤过老镇海、打过山东的胖老头,连小九的母亲都命丧他手,这次我有命躺在这里实在是万幸!的确好险! “咱也别说以前的事了,事到如今怪小九也没用。”范胖子脑袋一晃道:“大敌当前,您二老就说说咱现在该怎么办吧!?” 范胖子这句话说的有道理,麻仓辰雄已经现世,日军鬼魂为祸三省,现在该怎么办?闫德彰低头不语,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海叔身上。 “嗯。”海叔咂了咂嘴道:“这些天我也没闲着,倒是想了个主意,可想来想去又有些不妥。” “您老是咱们大家的主心骨。”范胖子道:“还啥妥不妥的?说出来大家研究研究。” “今时不同往日。”海叔顿了顿道:“今天咱镇海门中有了后人,天下的朋友也结交了不少,我本想着咱们以策万全,围攻麻仓辰雄。我凭法宝将那阴阳师缠住,闫大哥师徒、子乾、红兵、太子分头去斗三十六禽,我再喊上我那山东的老哥哥居中救应,再不行还有大神、二神两口子搬请黄家兵马,咱们来他个以多打少......” “不行!不行!”还不等海叔说完,闫德彰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连声说道:“我镇海门中的事怎能牵连外人?上次咱们三人围攻,尚且搭上了弟妹的性命,这万一请来的人出个一差二错,咱们如何向人家家人交代!?” “唉......”海叔叹气道:“没错,我也是有这个顾虑,所以想来想去也不能这么办......” 我和范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闫德彰说的还真就没错。这么凶险的事,把人家旁不相干的人扯进来,别人不说,就说太子妹那丫头,是老杨的独生女儿心肝宝贝,老杨孤身一人拉扯孩子不容易,真要是把人家丫头喊来,就算只是伤着,我们和老杨也是没法交代。 “闫大叔。”我捉摸着这条路走不通就只能看闫德彰的了,便向他问道:“那您看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闫德彰一拍大腿,瞪眼道:“事到临头了,还能怎么办?拼命!老镇海的徒子徒孙没有孬种!我和你海叔要是拼死了!还有你们顶上!只要咱门里还有活人,就跟鬼子拼到底!咱不用求外人!” 我心说这出马一条枪的蛮干不见得是什么好主意吧?但又实在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 闫德彰站起身来高声道:“陈达海,你使出法宝那阴阳师也奈何不得咱们,我趁机下杀手,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彻底灭了那为祸多年的麻仓辰雄!咱们老哥俩今天就跟他拼了!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 海叔办事一向沉稳,但今天实实在在是逼到迫不得已了,老爷子咬咬牙道:“好!左右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咱们老哥俩就再战他一场!” 听两个老头这么一说,我、小九、范胖子可都不干了,哪能让他们去冒这个险?我们三个齐声阻拦,闫德彰的徒弟却同意马上就去找麻仓拼命,但他执意要跟着一起去。 海叔摆手道:“我年纪大了,趁着腿脚还算灵便,去了了这祖辈的心愿,省着以后走不动爬不动的时候自己后悔。小九有了工作,也不用我操心,她今后就靠子乾你照顾了!我们老哥俩此去若能成功,咱祖祖辈辈都落得心安理得。要是一去不回,这事今后还得你们小哥们去拼命!” 海叔说完小九急得哭出声来,和范胖子死死拉住海叔不让他走。闫德彰的徒弟也拦在门口,死活要跟着同去。 猛然间闫德彰起飞脚将徒弟踢翻在地,厉声道:“那阴阳师招出日军鬼魂兴风作浪,谁知道他有什么图谋?事到如今咱们怎能独善其身?我们老哥俩此去也有五成胜算,谁再阻拦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闫德彰平时张嘴就骂伸手就打,别说他自己的徒弟了,就算我和范胖子也是怕他三分。此时此刻见他头上青筋暴起,这是真翻了脸,范胖子和小九也有些吓得傻了,一声不响呆立在原地。闫德彰一甩手,和海叔出了病房大门,扬长而去。 眼见着海叔走了,小九哇的哭了出来,范胖子也急得直跺脚,闫德彰的徒弟眼睛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这可真是干着急没办法。 “咋办?”范胖子两手一扎道:“两个老头去拼命了,咱就这么干等着?” “等个屁啊!?”我怒道:“追啊!打车追!多几个帮手弄好了就赢了!” “对!”范胖子一把拉住闫德彰的徒弟,对我和小九说道:“我们哥俩去帮忙,小九你留下来照顾于子乾!” “行!”我心说还真就别叫小九去,她那两下子我见识过了,也不见得有多高明,万一跟去有个闪失,跟海叔就没法交代了。想罢我连忙道:“你们哥俩快去!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护着俩老头快跑!” 可那是人家亲爹有危险,小九哪能听我们的?她理也不理我,却是第一个跑出了病房。范胖子和闫德彰的徒弟紧随其后,三个人一路追了下去。 我住的是个双人的病房,只有我一个病人。刚才满屋子还挤挤插插六七个人,转瞬间前一波后一波的都跑了,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我这一个重伤不能下床的伤员。 其实事到临头去拼命,无论是死是活都是一瞬间的事,反倒没什么。最煎熬的恰恰是等待,等待着未知的结果。他们会凯旋而归还是伤亡惨重?我脑袋不停的旋转,各种结局都想了个遍,用心急如焚这四个字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再恰当不过了。想到他们任何一个人,哪怕出了一点儿意外......我控制不住眼泪,“滴滴巴巴”的落了下来。 不知道这两个小时我是怎么熬过来的,猛然间走廊里脚步声杂乱,病房门一开,有人走了进来。 正文 十八.还钱 房门一开,打头走进来的正是闫德彰。 “怎么样闫大叔!?”我边忙着向他打听,边朝他身后看,生怕少了任何人。 海叔、闫德彰的徒弟、小九,最后进屋的是范胖子,范胖子偷着朝我挤了下眼睛,闫德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了口粗气。 “没找着。”海叔一边揉着下巴一边说道:“我们白去了,没见到那麻仓辰雄。” 虽然没找到阴阳师这事就不算完,但是听海叔这么一说我心里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最起码今天不用拼命,也没有人伤亡。 “怎么就他妈没了呢!?”闫德彰挠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闫德彰和海叔找不到麻仓辰雄还是不死心,接下来的这些天里,小九留下来照顾我,海叔带着范胖子、闫德彰领着他徒弟,四个人兵分两路,把整个长春翻了个底朝天。 都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真上赶着要找阴阳师拼命,还真就说啥都找不着了。闲暇的时候我就和范胖子说,想当初那黄老太爷说自古福祸总相依,咱得了两套房子,这算是天大的喜事,按说接下来就是个祸端,我现在伤成这个德行,这算不算是塌天大祸?咱这祸事是不是就过去了? 范胖子吧嗒吧嗒嘴,说哥们我说话你也别不爱听,真要是你受伤咱就算躲过一劫,那也是咱的便宜,希望这麻烦就到此为止。可万事得失总由天,是福是祸也不是咱说了算的,走一步说一步,爱咋咋地吧。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我们人吃马喂的这么多人都耗在长春也实在不是办法。我住了一个月的院,眼瞅着自己和那位麻仓浩都不是那么严重了,海叔和闫德彰也实实在在找不到那麻仓辰雄,我就张罗着打道回府,咱回家养伤去吧。 两个老头满腔的热血要和麻仓辰雄拼个同归于尽,可就算同归于尽你也得能找到仇家是不?眼瞅着找了一个月都找不着,也是心灰意冷。海叔惦记着买卖一直扔给太子妹一个丫头看着也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大家研究研究就同意了我的说法,所有人都回家吧。 这事归根结底是麻仓浩起头惹出来的,回到家麻仓浩拿出笔钱来死活要给我当做补偿。我心说虽然我是冲着小九的面子去的,但是我伤成这个德行,小日本子的钱不要白不要,所以没怎么推辞就收下了。 麻仓浩弄出这么大的事,自己越想越不是味,索性打电话和高屋敬一辞了工作,一张飞机票返回日本闭门修炼他的阴阳术去了。 我妈看见我像个木乃伊一样被范胖子架回家,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她哪见过这个?哭起来没完没了。我和范胖子就把事先编好的瞎话给她说了一遍,说我被个日本人开车给撞了,日本人挺大方,赔了不少钱。没办法,在家养着吧。 麻仓浩算是倒了血霉,他家祖宗十八代那些阴阳师们被我妈从头骂到尾。可惜骂了也是白骂,有啥办法?只能在家伺候儿子。我这在家一躺就是小半年。 这半年里可是相当的热闹,虽然麻仓辰雄依然没有踪影,可那几万日军阴兵把东北三省折腾了个天翻地覆。闹鬼的事情此起彼伏,海叔、范胖子、太子妹三个人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忙得是脚打脑后勺。有人花钱雇的得去处理,没人雇的路过看见了也得管。这么一来我家大米倒是省下不少,范胖子每天出门去外地,来我家蹭饭吃的机会越来越少。 我这肋骨还算好说,可这大腿骨折可实实在在是坑了人。眼看着公司里忙不开,我干着急就是帮不上忙。最近踮着脚自己总算是不用人扶能走路了,就和我妈商量着要去公司上班。老太太说啥也是不同意,说你好歹再养俩月,现在还没好利索,咋能就去上班呢? 我只能忽悠我妈了,说妈你可不知道啊,最近公司生意好,你看那死胖子,都不上咱家吃饭来了,人家都忙死了。你当他忙是白忙?那忙的是钱啊!最近他赚了多少钱你知道吗?说出来吓你一跳!你儿子这是着急上班去赚钱!这在家躺半年,哪天人家老板心情一好,再把我开除了,我不就傻了吗? 这连蒙带唬好说歹说算是把我妈说得活动了心思,我躺在床上偷摸乐,捉摸着明天起早就去公司上班,给海叔他们来个惊喜。 哪成想第二天早上还没睁开眼睛,恍惚间就听见了久违的敲门声。我妈一开门,范胖子风似风火似火直接闯进我的卧室。 “咋样哥们!?”范胖子站在床头一脸严肃道:“能起床下地不?” “出啥事了?”我一看他这是有事啊,要不然也不能弄出这副憋尿的神情。连忙问道:“公司有事?找到麻仓辰雄了?” “屁麻仓辰雄啊?”范胖子一屁股坐在我床上道:“王老板那儿出事了!” “啊!?”我心说王老板现在坐拥高档酒店和房地产公司,真可谓富甲一方,黑白两道手眼通天,他能出什么事? 范胖子回头回脑看了看,生怕被我妈听见,压低声音道:“你没听说?昨天有个老头在北都门前自焚了!王老板集资的十几亿还不出来了!” “我的妈啊!”他这一说我吃惊不小,忙问道:“咋还弄出人命了!” “唉。”范胖子打了个唉声道:“咋还弄出人命了?我听人说那老头把自己的钱和儿子的钱全借给王老板了,一百五十多万啊!王老板别说利息了,本钱都还不上了。老爷子一上火就在北都门口自己烧着了!现在成百上千的老头老太太堵着北都大门要钱呢!” “那咱咋办?”我挠挠脑袋道:“咱总不能落井下石吧?咱那五十万也去堵着王老板大门要?王老板和咱那么深的交情,咱咋能干出那事?” “看你这话说的。”范胖子撇嘴道:“咱哥们是没多少钱不假,但是王老板是咱过命的交情,咱就是钱不要了,也不能让他为难。你猜怎么着?刚才王老板给我来了个电话,让咱俩快到北都去一趟。” “哦。”我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就去一趟吧,看看能不能帮王老板什么忙。” 事到如今也不用再多说废话了,我起床穿上衣服,和我妈打了招呼,开上破捷达就到了北都大酒店。 下车一看我俩也都难免发懵,只见北都酒店门口人山人海,成群的老头老太太拉着血红的印着“还我血汗钱”字样的大条幅齐声呐喊。七八个酒店保安和几个警察死守酒店大门,推推搡搡,场面混乱不堪。 我脑袋也嗡嗡直响,心说王老板神通广大,怎么也能落到这般田地?这正门算是进不去了,范胖子一努嘴,说他知道北都后面有个员工上下班的小角门,咱从后面进吧。 果不其然,绕到后面一看,这小门前倒是没有人搅闹,只有两个保安神情紧张在此把守。范胖子打通了王老板的电话,在电话里王老板知会两个保安放行。我俩风似风火似火上电梯直奔王老板办公室。 推门一看,我心下也不免凄凉。王老板坐在老板台之后,还哪有半点当初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眉头紧锁、面沉似水,桌面上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大堆文件。 “你们小哥俩来了?”王老板嘴上和我们打招呼,但眼神空洞,脑袋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一个劲的连声说着:“坐、坐、坐下说。” “王叔!”我也管不了他心情好坏了,连忙问道:“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 “唉。”王老板一声长叹,缓缓道:“上面打个喷嚏,咱们这小地方就刮起了龙卷风。反腐反得官员们忙着转移财产,各地都在抛售房子。咱的楼盘卖不出去了,你王叔欠的债还不上了......” “找董老板啊!”我道:“他是市委书记小舅子,又是公司大股东,让书记说句话,快点儿从银行调钱先把眼前的事顶过去再说。” “嘿嘿。”王老板苦笑道:“房子还没等盖,集资的钱才拿到手他们几个就分了钱走。出事找人家?人家是不管的。再说......再说现在事情闹大了,出了人命,也不是市委书记能管得了的了。” “天塌大家死!”范胖子脑袋一晃道:“他妈的他市委书记小舅子、地税局局长的儿子、土地局局长的外甥不都是股东吗?他们要能豁出去死,咱就陪着!” “人家那都是挂虚名得真钱。”王老板摇头道:“再说咱有啥证据说人家就是这公司的股东?我拿出账本来人家法院就能信?公检法是帮我还是帮他们?” “那......”我心说王老板说的恐怕有理,这帮王八犊子平时分钱的时候都是股东,出了事就留下王老板顶缸,还不全仗着靠山一个比一个硬?咱别再咬人家一口不成,反倒崩了自己的牙。想罢问王老板道:“那王叔您眼下打算怎么办?” 王老板一伸手从桌下拿出个皮包往桌上一放道:“你们小哥俩拿去吧。” 正文 十九.官司 这皮包实在不小,我拉开拉链一看,竟然是红忽忽满满一兜子的钱。 “王叔。”我诧异道:“你这是啥意思?” “哈哈。”王老板打了个哈哈道:“当初你们小哥俩投资五十万,指望着能拿回去六七十万。你们攒点儿钱不容易,你王叔不能差了你们的钱。这是一百万,拿走吧。” “这可不行!”范胖子连连摆手道:“王叔,您现在出这么大的事,外面要债的堵门,我们咋还能拿您的钱?您还是留下钱还了欠大家伙的饥荒吧。咱爷们的事都好办,等你顶过这难关再说。” “傻小子。”王老板苦笑道:“我欠外面那些人十几亿,这一百万可算得了什么钱?你也放心,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王叔有办法!” “有办法?”我心说你那么多大楼到现在都卖不出去了,欠了十几亿,老百姓都自焚烧死一个了,还能有啥办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老板大手一挥,多多少少又恢复了一些当年财大气粗的豪气。慨然道:“你王叔一刀一枪拼出了这份基业,也都是咱家乡父老乡亲捧场才有我的今天,我能骗了人家的钱吗?我想好了,这北都大酒店不要了,我倾家荡产把所有的产业都卖了,也能凑上七八亿,先还给人家。咱地还在、房子还在,早晚你王叔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我不由得暗挑大拇指,心说罢了,王老板也实在算是条汉子。虽说他变卖家产还账过于凄惨,但有这份心,不肯负了外面的百姓。 “要我说王叔你不能这么干。”范胖子瞪眼道:“当初接手这个公司是市里找的你,您集资修新城区也是他们点头同意的,凭啥现在出了娄子你自己顶缸?你就去找市长、找市委书记,就跟他们说,要是不管这事的话咱就把他们都咬出来!” “算了、算了。”王老板摆手道:“事到临头人家是谁都不会承认当初同意过集资的。你们小哥俩拿了钱快走吧,这万一前门守不住,那些要债的冲进来,到时候你们就是想拿也拿不走了。你们回去听我的信儿,王叔有难处需要帮忙的时候再找你们。” 我和范胖子百般推辞,说就算给我们钱,我们拿回本钱也就是了,不能拿这么多。奈何王老板执意要给,到得最后连人带钱被他推出门来。 我俩万般无奈,出了北都大酒店就去银行存钱。在半路之上想到王老板从商不易,数十年打拼积攒下的家业,竟转瞬之间被官员坑害得毁于一旦,自是不胜唏嘘。 事情如果进展的顺利,其实王老板也不会太惨。先变卖了家产还给那些集资的老百姓,手头剩下一片卖不出去的楼盘罢了。待等过了一两年,反腐的风头一过,到时候楼市长红,弄不好王老板还能发上一大笔。哪成想事与愿违,我们从王老板办公室出来的当天下午,大批警察包围北都大酒店,把王老板逮捕下狱。 抓了王老板还不算完,他负责管账的媳妇,还有负责工地的弟弟,全部被逮捕。王氏家族全军覆没。 王老板被抓后市里以急需返还群众被骗资金为名,第一时间拍卖王老板包括北都大酒店在内的全部财产。价值七八亿的房地产、古董、现金、股票,作价三千万,被公检法领导瓜分一空。 老百姓总共投资了十几亿,到头来市里拍卖财产只卖了三千万,再加上各部门层层经手层层盘剥,真正返还给大家的就不足两千万了。上千家庭财产损失惨重,转眼间哀鸿遍野,服毒、跳楼,又弄出两条人命。 事情弄成这样,自然有人不服,上访的群众此起彼伏。我市常务副市长和公安局长亲自挂帅维稳,撒下人马围追堵截。因上访被打伤、打残、抓捕入狱者不计其数。 王老板夫妇被捕,他家独生女儿本在俄罗斯留学,闻讯弃学回国营救父母。谁料想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初显赫一时的北都大酒店老板王胖子已经沦为阶下之囚,家徒四壁自不必说,以前的酒肉朋友更是对王老板的女儿闭门不见,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伸出援手。 当初我们和王老板结交,是因为要对付共同的敌人薛局长,说穿了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是这么长时间交下来,这位王老板实在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数次搭救我们不说,还亲自助阵和无生神教打了一场。人家是几亿家产的大老板,我们是装神弄鬼的市井平民,他在风光的时候没瞧不起我们,现在遇难了,我们怎能眼看着不管? 我和范胖子一商量,去他妈的吧,王老板给的那一百万不要了,雇律师帮他打官司打倒底!我们哥俩找到王老板的闺女,小丫头听完我们的来意,哭得是死去活来。 我说丫头你也别哭,我们和你爸是过命的朋友,说啥也要把他救出来。这一百万就算打官司打没了,我们卖房子卖地也跟他们干到底!紧咬住市委书记和他小舅子,说啥也得给王老板洗清冤屈! 打官司就得找律师,反正不怕花钱,找吧。哪成想去了三四家律师事务所,愣是没人接这个案子。后来总算打听明白,闹了半天上面律师协会下了命令,谁也不许代理王老板的集资案! 范胖子破口大骂,把律师协会全体成员家的女性问候了个遍。我心说骂人也没用,本地律师找不到咱就去外地找,他们越不想让咱们打这个官司咱就越要打。 关键时刻微博达人宋华健又帮了忙,宋华健说集资这事有人自焚死了,这个黑锅是一定有人要背。市里这些领导是绝对不能顶这个缸,当然,他们也舍不得自己亲戚,这么一来收拾王老板就顺理成章了。王老板是远近闻名的大老板,让他顶缸不说,这一下领导们还发了财,七八亿的财产拍卖了三千万,这几大局的头头脑脑谁没捞到好处?现在市里的所有领导是穿一条裤子,非要把王老板弄进去不可。这事他们怕张扬,咱不怕!闹得越大越好,咱给他捅上网! 前前后后由宋华健一手操办,王老板家的丫头注册了实名微博为父喊冤!一石激起千层浪,王老板入狱的事几天之内经过网友众口相传成了头条热门。 天无绝人之路,网上一传开就惊动了浦大律师。这位浦大律师急公好义,专打含冤受屈的冤假错案,全国轰动一时的上访妈妈被劳教案就是人家顶着压力亲自给打成的。听说这案子人家一张飞机票就赶到了我市。 眼见这位风云人物就站在眼前,别说王老板的闺女了,我和范胖子宋华健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我捅了捅范胖子,心说你小子会做买卖,得谈谈价钱啊,这大律师打官司要价可不会低。 哪成想还不等我们开口,人家浦大律师就微微一笑,对王老板的闺女道:“丫头,生活有困难不?缺钱不?我能给你个十万。” 感情人家就是为了打抱不平来的,不要钱!这一下王老板的闺女是感动得泣不成声,我和范胖子都被弄得鼻子酸酸的。 有律师了就好办,更何况我们这位还是全国知名的大律师。范胖子鬼也不抓了、钱也不赚了,我们一起齐心合力帮着搜集证据,做开庭之前的准备工作。 我们弄的这么热闹市领导也不能看着,先是派出人来想查封海叔的买卖,奈何现在海叔生意多到接不过来,带着太子妹满世界跑,5段121号根本就没开门。工商局和公安局空去白回,压根一点儿把柄就没抓到。 弄不了我和范胖子,他们就开始捉摸浦律师。派下人去到宾馆查房,就算找不着你毛病也要搅得你做不好开庭的准备。范胖子气得满地乱蹦,直接把律师接到他家住,领导们一场谋划再次成空。 宋华健也不闲着,带着王老板的闺女在微博继续喊冤。和转世党、公知互动,每天更新我们被当地政府迫害的最新消息。市里面也是下了本钱,雇了几百网络评论员上微博散布消息,说王老板是我们本地的黑社会,现在喊冤的丫头是富二代,他们害得百姓家破人亡,欠下三条人命。用这些说法粘来贴去,企图混淆视听。 网上的骂战轰轰烈烈,市里公告发的左一篇又一篇,一口咬定王老板非法集资诈骗财物,就是不提领导背后支持、领导亲戚坐地分钱的事。时间一拖再拖,终于到了一审开庭的日子。 法院外人山人海,上千名倾家荡产的老百姓都来看热闹,甚至还来了两个外国记者。守在大门口的防暴警察如临大敌,看哪个老百姓都像是能要了他命的克星。 法庭之上浦大律师滔滔不绝据理力争,公诉人被问得哑口无言、理屈词穷。法官气得小木槌把桌子敲得山响,大喊一声:“把被告律师驱逐出庭!” 几名法警连抻带拽,架着浦大律师扔出法庭。 正文 二十.死刑 早年有个著名的一坨屎劳教案,那位网友因为发表了“这次就是勃起来屙了一坨屎叫王博士吃,王博士端给检察院,检察院端给法院,法院叫李x吃,李x律师说他不饿,谁屙的谁吃。”的言论被劳教一年。 话粗理不粗,一坨屎论简单明了的阐述了政府和公检法之间蛇鼠一窝的关系。市里领导铁了心要让王老板背这个黑锅,公安局马上听令拿人,法院就只能闭着眼睛判。一审败诉其实也在我们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黑。 浦大律师被扔出法庭之后,法庭择日对此案做出判决,王老板非法集资,情节严重、涉案金额巨大,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虽然从小到大我就没明白过这剥夺政治权利是啥意思,但死刑这两个字是人都能听明白。杀人灭口,网友们给了这四个字的评论。 死刑的判决一出来王老板的闺女眼睛一翻当场晕倒,我和范胖子一时之间也弄得手忙脚乱。这丫头好半天才苏醒过来,拿着一纸判决痛哭不止。范胖子咬咬牙,说丫头你别哭,一审不行咱还有二审,真要是他们不分黑白冤枉好人,你红兵哥就算劫牢反狱也一定把你爸救出来! 我心说这也只能是气话,哪那么容易就劫牢反狱?眼下还是和浦律师商量着上诉才是正理。 浦律师面色凝重,也只能好言宽慰王老板的女儿。我私下里就问,我说这帮家伙黑到这个程度,咱的案子还有希望吗?浦律师说咱们的案子要是能打下来,得牵连多少官员?只有杀了王老板他们才能得保太平。这案子网上吵得轰轰烈烈,也不见上面有什么动静,看样子也是要放任这些官员胡来了。咱们尽人事凭天命,依照着法律继续打这场官司。公道自在人心,至于成败如何,就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了。 这位浦大律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接过无数,那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此刻我听他说起王老板的案子竟然也这么悲观,心里不免“咯噔”一声。暗想着难不成王老板要逃不过此劫?这可真是灭门的县令,官员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几十年艰苦创业积攒下来的钱都被他们瓜分不说,到头来连自己的命也要扔在里面。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个人都是心情沉重,我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终于等来了二审。 之前心中不祥的预感都成了现实,任由那浦律师拿出多少证据,法庭一概不予采纳,二审维持原判!死刑判决交由最高法院复核。 王老板的女儿经过这几个月的折腾已经心力交瘁,再也受不得打击,二审维持原判的消息一出来她就病倒了。我和范胖子连忙找到王老板的老同学赵院长,还真别说,王老板到这份儿上了,他这老同学还就真比别人强多了,忙着安排王老板的女儿住院,一口应承照顾这丫头。 浦律师说不到最后一刻咱就不能轻言放弃,死刑复核最高法院也得约谈律师,这案子我接着办。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经过案子的一审二审,我心里也明白了,当官老爷们想要你命的时候法律是救不了你的。司法不独立,法庭上的法官、审判长都只是摆设罢了。 死马当活马医,浦律师临走前我最后问他一件事,咱们现在得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才能让法院黑不了咱们?就是说我把东西往那一摆,任由他司法多么黑暗,都得把王老板放出来。到底需要什么? 浦律师一阵苦笑,说除非那几个官员亲属都出来投案自首,交代出集资这事是市里面领导背后操纵,王老板只不过是他们找来的替罪羊罢了。再能把以前拿的钱吐出来就更好了,真要那样的话法院拿咱们也没办法。只不过人家那些人能出来自首吗?不可能的事情。 送走了浦律师我和范胖子也是彻底没了办法,眼睁睁的等着死刑复核完毕他们好杀了王老板?不行!范胖子说王老板对咱有恩,他这事又是被人冤枉,咱把海叔找回来,说啥也得想出个办法救人! 要说这事也赶巧了,不用我们找,第二天海叔带着太子妹从外地就回到了公司。我和范胖子听到海叔回来的消息心里多少也有了点儿底,带着宋华健三个人到公司找海叔商量对策。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海叔和王老板的交情也是不浅。海叔从头到尾听我和范胖子把事情的经过仔细说完,也是一声长叹低头不语。 太子妹嘴动了动到底也是没说话,我心说还真不错,这丫头跟着海叔走南闯北也算是有些长进,这要放以前,早喊着要去抢人了。 “王老板临进去前还给我们哥俩拿了一百万。”范胖子一脸严肃道:“这样的朋友咱能看着不救吗?我想来想去也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想出办法来了?我心说这可新鲜,且听听看他想出了什么办法? “海叔您老人家道法高深。”范胖子继续道:“您的本事我们哥俩也学不全,您看看您有没有什么法术能招得百鬼夜行群魔乱舞?咱把关王老板的地方搅个底朝天!到时候王老板趁乱跑出来,我们哥俩把这一百万还他,让他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嘿嘿。”海叔苦笑道:“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先放一边不说,你以为看守所闹鬼王老板就能跑出来了?层层铁门铁锁,要远走他乡谈何容易?这不是正道。” “那咋办!?”范胖子听海叔说完一晃脑袋道:“我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虽然范胖子出的是个馊主意,但经他这么一说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丝光亮。猛然间想起了那位被纪委从楼上扔下来的派出所所长雁过拔毛,一下子脑袋里就全想通了,乐得我忍不住“啪”的一声朝大腿拍了一巴掌。 我这一拍可把宋华健吓了一跳,伸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脯道:“你干嘛一惊一乍的,吓死人家了......” “还记得那派出所死了的刘所长不?”我也不理宋华健,对海叔和范胖子说道:“他因为啥死的你们还想得起来吗?” “因为啥死的?不就是被鬼附身去举报贪官了......”范胖子话说一半好像也想明白了,乐得连声道:“对对对!就用这个办法!” 我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问过那浦律师,他说只要董老板他们几个股东去投案自首,法院就是想黑咱们他也黑不到了!咱鬼附身让他们几个去投案!” “这办法恐怕也不周全。”海叔眉头紧锁道:“市里面现在就是要弄死王老板顶缸,就算你让他们鬼附身去投案了,人家公安局能受理?这案子已经审完了,不管怎么投案,人家就是当没这么回事,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范胖子高兴了半截,听海叔这么一说心又凉了。我咬咬牙道:“不行就让他们兵分三路去投案,一个到最高法院,一个去市里,我听说现在中央下了巡查组正在省里,再叫他们去一个到巡查组投案。我就不信咱市里这些官能通得了天,总有一个地方能受理!” “这倒也是个办法。”海叔沉吟了一阵缓缓说道:“可这鬼附身无非是暂时迷惑人的言行,你想让鬼带着他们千山万水的去投案自首,那是一定做不到的......” “做不到也得试试!”范胖子道:“总得把王老板救出来!” 海叔朝他摆摆手道:“鬼不行,但是仙行!” “对啊!”我一拍脑门道:“找大神二神搬请黄家兵马!我们认识那黄老太爷和黄小花!他们准行!” 这一下王老板的事总算见了亮,我和范胖子也松了口气,恍惚间看见胜利就在眼前! “黄家草头仙顽皮胡闹。”海叔手上摆弄着一支烟,又说道:“虽说法力是能带着人千山万水去投案,但半路保不齐出什么差错。我想着咱开车押送他们去,我带一台车跟着一个人进京,求你们闫大爷带一台车去省里找中央巡查组,另外一个在本市投案的就好办了,你们远远盯着他进去公安局也就是了。” “好!”我一拍巴掌道:“就这么办!这事我看八九不离十!要是成了王老板就得救了!” 海叔又道:“这件事唯一不稳妥的就是怕半路黄仙退架,黄仙退了架人家醒过来说咱们个绑架可就麻烦了。等见到大神二神可得叫他们好好嘱咐嘱咐黄老太爷。” 都说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还有海叔这办事谨慎的人坐镇拿主意,三言两语我们几个人就把这计划想了个周全。只要不出意外,王老板必定能重获自由! 长话短说,宋华健打听了两天消息,也找到了董老板落脚的地方。我打电话求来了大神二神,闫德彰也来帮兵助阵。两台车预备停当,一台是宋华健驾驶,另一台的司机是城管克星关大哥。万事俱备,今晚就下手! 正文 二十一.海边 王老板被捕之后政府“拍卖”他的财产,北都大酒店顺理成章的落在市委书记小舅子董老板的手中。宋华健打听到了准确消息,经过整修,今天是北都大酒店二次开业的大好日子。 市政府在海边有二十座豪华别墅的度假村,美其名曰“培训基地”,其实就是领导们狂欢淫乱之所。宋华健用两盒烟就买通了北都的一个服务生,听服务生说是董老板在外地弄来十几个外围野模,已经送到“培训基地”,今天开业大典完毕之后,这些房地产公司的股东全部前往海边。那服务生说到这里噗嗤一笑,说人家有钱人真有艳福。 市里人多不好下手,北都大酒店更是宾客云集,算来算去只有海边度假村偏僻安静。正好这几大股东都在,给他们一勺烩来个黄仙附体,我们开车带着他们上高速公路就走,神不知鬼不觉。大家商量商量就拿定了主意,眼见天色不早,两台车直奔度假村而去。 一路之上众人都神情紧张,我再三叮嘱大神二神,事关重大,可万万不能失手。二神把胸脯一拍,说我知道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兄弟你就放心交给我们两口子吧! 眼看着就到了地方,我们将车远远的停下,也不敢高声说话,蹑手蹑脚的向海边的别墅靠拢。 月光之下大海一片漆黑,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同时也送来阵阵潮湿的海风,身上被这海风吹得黏黏的,我手心出汗,事到临头更感紧张。 这公建度假村和那“听涛别院”不同,二十栋别墅面朝大海一字排开,想来修建的时候是不惜金银,每座二层小别墅都是雕梁画柱、美轮美奂。 看着这些面朝大海的房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前几年市里有个开发商在海边弄了一个楼盘,卖楼时打广告的广告词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倒不是不喜欢诗人海子,问题在于你知道海子是怎么死的吗?用一位自杀诗人的诗词卖房子?但凡有点儿文化的人敢买吗?话说回来,那开发商也不见得知道谁是海子。 办大事要紧,现在也不是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范胖子用手一捅宋华健,低声道:“你小子是不是让人家给忽悠了?那他妈房子里有人吗!?” 可不是,放眼望去二十栋别墅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灯火。我们事先得到的消息是董老板率众股东在20号别墅狂欢,还弄来十几个什么野模,我探头朝这20号别墅的院子里一望,却哪有半个人影? 这么一来宋华健也懵了,连声道:“不能啊、不能啊,人家都打听的好好的,还给了那人两盒烟呢......难道他们还没到海边?咱们来早了?” “少说废话!”范胖子怒道:“就知道你个假娘们办事不靠谱,痛快的打电话问问!” 宋华健为了打探消息前前后后跑了两三天,这被范胖子一骂顿感冤沉海底,眼圈一红差点就淌下眼泪。他耸耸嗒嗒的掏出手机就拨通了那服务员的电话。那服务员却说没问题,说他们去度假村就一定去度假村,董老板他们开车出去半小时了,可能是还没到。 海叔和闫德彰一商量,看样子还真就是咱们来早了。在这别墅外面站着也不是办法,这人家一来不就发现咱们了吗?只能先回车里等着,晚点他们来了再说。我吧嗒吧嗒嘴总觉得不是味儿,就算董老板还没来,不说还有十几个野模吗?人呢?这20号别墅里一片漆黑,咋看都不像有人的样子。 不管想得明白想不明白,都得先回车里等着。我们转身刚要走,就在这时猛然间19、20两栋别墅的电灯全部点亮,转眼之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19号别墅的大门“啪”的一声打开,好家伙!从里面涌出三四十条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将我们围在当中! 这三四十人有的身穿保安的衣服,有的就是便装,手持棍棒横眉立目。我心说大事不好!千算万算没算计到宋华健办事不密露了马脚,我们自己钻进了人家的圈套!20号别墅的院子里有人“哈哈”一笑,“吱”的一声院门大开,露出里面六个人来。 “既然来了,不进来坐坐就走吗?”院子中为首说话的正是市委书记小舅子,那位董老板。他却不出院子,往石墩上一坐,胳膊拄在石桌上,不阴不阳的说道:“那个假娘们鬼鬼祟祟的打听我的消息,现在我就在这儿了,都进来坐下说吧。” 我朝董老板身边一看忍不住暗自咬牙,地税局局长的儿子、土地局局长的外甥全在,那自不必说,另外三个人却是无生神教左右护法和大师兄。这三个王八蛋居然又投靠了董老板!有这三个人护着,我们黄仙上身的计划还能成吗? 看样子今晚的筹划全部成空,要说中计被围倒也不怕,我们这儿有关大哥、太子妹两个少北高手,海叔和闫德彰也不是吃素的,这几十人拦是拦不住我们,只是不知道海叔准备怎么办? 海叔却是老江湖,只见老爷子嘿嘿一笑道:“这兴师动众的是要干什么?我老头子领着几个孩子到海边来看看夜景总不犯王法吧?咱们素不相识,坐我们是不坐了,让开路吧。” “哈哈!”董老板仰面打了个哈哈道:“陈达海,都到这时候了就别扯虚的了。你们跟着王老板无非赚钱罢了,如今他倒了台,你们损失的就是票子。听我一句,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冤仇,却有赚不完的票子。坐下喝杯茶,以后咱们好好合作,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去你妈的!”闫德彰可跟海叔不一样,那是说翻脸就翻脸。他冷不防一声怒骂,抬腿一脚将面前拦着他的大汉踢了一溜滚儿。那群人没得董老板的命令没办法出手,任由闫德彰点指着董老板骂道:“你当别人都他妈像你个狗奴才一样只认钱!?实话告诉你!爷爷今天就是收拾你来了!” 太子妹眼看着闫德彰已经动手,索性上步挥拳就要打人,海叔连忙一把将她拉住。 我心说董老板防范这么严密,也实在不是白给的,看样子我们黄仙上身的计划是全盘失败,只能回去另打主意。但事已至此,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想罢高声对董老板道:“董老板,你还记得我吧?” “嗯,记得。”董老板在院子里品着香茶,神情悠然自得,笑着说道:“咱们一起喝过酒,小兄弟还给我们讲过故事。要说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呢?老王已经彻底倒台,你们何苦为他卖命?” “好!”我点头道:“你还记得我讲的故事就好。当初你问我们哥俩是不是想学羊左二人舍命全交,今天我就给你个答复。这年头虽说活着不易,但我也还是没活够。命得要,交情也得讲。王老板是讲义气的人,是我们过命的朋友。你害了他就是惹下了我们,只要我有这口气在,咱们就是没完没了!” “唉......”董老板一声叹息,摇头道:“我好话说尽,既然这样我也没办法了。我们生意人奉公守法,却是没时间和你们纠缠。你们夜闯政府的培训基地,必然是图谋不轨,留着你的故事到公安局和警察去讲吧。”他说完这话把手一挥,几十条大汉齐声怒吼一拥而上。 我也早料到此事不能善罢,人家几十人都预备下了,哪能让我们说走就走?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打吧! 那关大哥和太子妹是打架的祖宗,还能怕了这几十人?他二人一个身子娇小、一个体格粗壮,同样是少北的门人弟子,可少北拳经他俩手打出来又有不同的韵味。太子妹身法灵便、脚步飞快,忽前忽后“滴溜溜”满地打转,拳脚并用转眼间就打倒三人。关大哥的弓步却异常扎实,挥臂膀拳刮疾风,一招一式凶猛异常,眼见着一人脸上中拳,鼻口蹿血仰面摔倒。 闫德彰和海叔脊背相靠互相照应,虽然连拳带脚从四面八方攻来,却也奈何不得这两个老头。有一条身穿保安服的大汉一心想着投机取巧,眼见着关大哥和太子妹不好惹,就转身朝闫德彰猛攻。他双臂一扎想把老头抱住,怎知道面前的闫德彰更不好惹,老头探臂膀快似闪电,“嘭”的一把就叼住了大汉的腕子,右手连挥两拳击中面门。 这两拳打的实在不轻,那保安鼻子淌血门牙都活动了两颗。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闫德彰收右手也抓住了他的腕子,老爷子双臂较力,耳听得“喀吧”一声,居然硬生生掰折了大汉的右臂! 打架归打架,谁能成想这老头真是下得去死手!?那大汉疼得满地翻滚,本来围攻海叔和闫德彰的几个人也吓得连退了几步。 大神二神没来得及请黄家仙上身,自然不是眼前这些彪形大汉的对手。宋华健就更别提了,早就吓得破了胆,连连往范胖子身后躲,我和范胖子只能护在这三人身边。好在那些打手不知道底细,见我们这堆人最多,倒是不敢猛攻。 太子妹和关大哥联手所向披靡,一转眼的工夫已经打退身边众人。太子妹一见面前没人拦阻,脚尖儿点地朝20号别墅院子就冲,直取董老板! 还不等她冲到门前,耳听得天塌地陷一声巨响! 正文 二十二.钟馗 这天塌地陷一声巨响,面前尘头大起,那20号别墅和院子里包括董老板在内的6个人瞬间不见了踪影,平地里竟然塌陷出一个一二百米见方黑洞洞的天坑! 要说也真就是太子妹身手了得,她正往院子里冲,哪料想整个别墅就在面前塌陷!?眼瞅着一只脚都要迈进坑里了,这丫头单脚尖点地,身子猛的向后一跃,塌腰落地躲过一劫! 平白无故地陷天坑,6个大活人连个声都没喊出来就连人带房子在面前这么没了,这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也得吓傻。我们和那些打手一时之间也顾不得打架了,都惊得张着大嘴呆立在原地。 还不等众人缓过神来,那天坑之内黑气有如泉涌,猛的在黑气之中烈焰翻腾蹿出一只两三米长周身是火的蝙蝠,一声嘶吼,尖牙利爪朝太子妹就扑。 太子妹双眉倒竖,中坛元帅下届临凡。只见她回手在身背后鹿皮套中扯出火尖枪,双手一较劲两节枪身合在一处,振臂膀晃铁枪朝火蝙蝠分心便刺。 三十六禽!眼见着火蝙蝠从天坑中蹿出我心里就暗道不好,心说这一年的光景,我们满东三省找你不见,麻仓辰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却冒了出来! 果不其然,天坑之中黑气大盛,三十六禽翻翻滚滚、张牙舞爪一涌而出!霎时间阴风四起寒气逼人,那些打手哪见过这场面?也不管董老板等人到底是死是活,“妈呀”一声喊四散奔逃。 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到如今还什么黄仙上身投案?计划早已全盘落空。海叔和闫德彰齐声怒吼,两道灵符已经劈面打出。大神黄仙附体,十指如钩朝鬼兽猛扑。二神文王鼓打得“咚咚”作响,口中唱词不停。关大哥也没见过什么三十六禽,只得退步闪身拉开架势护在二神身前。范胖子脚踏丁纲口中念咒,要起那北帝普天罩法。我“哗啦”一声拽出镇海宝剑,看准一匹鬼狼搂头就砍。 正打得不可开交,平地里鬼影一闪,白衣阴阳师麻仓辰雄的鬼魂凌空悬在天坑之上。 “兄弟!对付他!”闫德彰指夹神符,一掌劈翻了面前的鬼牛。看见这麻仓辰雄眼睛都红了,朝海叔大吼道:“使法宝!咱俩一起上!” 海叔两道神符打退了身边的妖兽,双手用力“刺啦”一声撕开胸前的衣服,露出了脖子上挂着的小黄布包来。只见海叔掐诀念咒,头上热汗“滴滴巴巴”直淌。猛然“轰”的一声,隐隐约约在海叔身上烟雾般升腾起一尊神像。 这尊神飘飘渺渺也有十几米高,身穿红袍、头戴黑帽、腰悬宝刀,生得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异。海叔请来的非是旁人,正是赐福镇宅圣君钟馗钟正南。 相传,唐玄宗在一次外出巡游后忽然得了重病,用了许多办法都没治好,李隆基非常着急。一天夜里他梦见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鬼偷走了他的珍宝,皇帝怒斥小鬼。这时突然出现一个戴着破帽子的大鬼,将小鬼一把捉住吃到肚子里。玄宗大惊,就问他是谁,大鬼答道:“臣本是终南进士,名叫钟馗,由于皇帝嫌弃我的长相丑陋,决定不录取我,一气之下我就在宫殿的台阶上撞死了,死后我就从事捉鬼的事。” 玄宗从梦中惊醒病就好了。于是他命令当时最有名的画家吴道子把梦中钟馗的形象画下来,这钟馗捉鬼的故事就万古流传了。 又有故老相传早年间函谷关总兵尹喜随老子沿秦岭终南山神仙路西行,行至将军峰下也与这钟正南有过巧遇。终南山也成了道教祖庭、钟馗故里,天下第一福地。谁成想镇海老真人留下的第二件宝贝居然就是请钟馗临凡的本事,却不知道海叔的小黄布包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海叔真神附体非比寻常,只见他五指一张竟一把抓过火鼠“咔嚓”撕为两半!钟馗的影像随着海叔的身子凌空虚度大踏步迈入天坑,直取悬在半空的麻仓辰雄! 三十六禽中有五六只鬼兽连声怪叫朝海叔猛攻,要护住阴阳师。就在这时候,眼见着天坑之内黑气冲天,鬼哭神嚎之声大作,密密麻麻爬出无数日军鬼魂,将海叔围在半空。 这大天坑深不见底,海叔凭着钟馗上身凌空和数不清的亡魂怨鬼恶斗,闫德彰在天坑之外干着急帮不上忙,朝太子妹大喝道:“丫头!快去帮你海叔!” 太子妹顺火尖枪朝天坑而来,无奈三只鬼兽喷云吐雾拦住去路,一时间杀不到近前。 海浪拍击沙滩,转瞬之间鬼气更胜,从这大海之中竟然也彻地连天的爬出日军的鬼魂,一眼望去黑压压无边无沿。 战势也逐渐起了变化,太子妹被五六只妖兽缠住,虽说没什么凶险,但也难以脱身。闫德彰无法凌空冲入天坑帮海叔,多少有些心浮气躁,大战两只妖兽却占不到什么便宜。范胖子的北帝普天罩法罩不住三十六禽,暂时全仗天蓬神符支撑。关大哥已经被打倒在地人事不省,二神脸上被抓了几条血道子,手中鼓声却不敢停。大神身形飞快,挡住两只鬼兽,护在二神和关大哥身前。 我也总算明白小九她妈当年是怎么死的了,那钟馗虽然威猛,但是麻仓辰雄又有妖兽又招鬼兵,海叔一时之间杀不到他近前,同伴就难免惨遭毒手。 最难缠的鬼龙鬼鲛正在和太子妹缠斗,我依仗镇海宝剑在手,凌空划出几道闪电,斩碎了鬼狼,却一不留神被鬼蛇缠身。这鬼蛇浑身冰冷,缠得我彻骨生寒透不过气来。范胖子眼见我失手急忙要来救援,却被鬼猴挡住去路。 好在我拿着宝剑的右臂还没被它缠住,我牙一咬心一横,挥宝剑朝缠在我身上的蛇身就斩。哪成想那鬼蛇身躯一扭,将我连胳膊带剑也缠了个结结实实。耳听得“喀吧”一声响,镇海宝剑被缠得崩为数段! 这把镇海宝剑数次在危难之中救我性命,谁料想今日会折损在这里。我心中一凉,暗道大事不好,难不成今日一役我要步了小九母亲的后尘!? 说时迟那时快,我手中宝剑刚刚崩断,只见平地里起了一阵旋风,旋风之中显现出一个老道人。这老道人灰布道袍鹤发童颜,手中宝剑一摆,立斩鬼蛇于地!老道人身后旋风之中又闪出三个年轻道人,这四个道士掐诀念咒,神符连发、手中宝剑寒光闪闪,刹那之间杀退了身边的鬼兽,大海之中铺天盖地而来的鬼兵也不敢上前。 “师爷!”闫德彰忽然翻身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哭道:“师爷!爸!陈师叔!于师叔!” 听闫德彰这么一哭我是大吃一惊!难道面前的老道竟是羽化多年的镇海真人!?他身后三个年轻人是他三个徒弟!?这里面居然也有我爷爷身在其中!? 镇海老真人却不答言,只见四个道士周身祥云缭绕,一阵清风过处,长袖飘摆,四人腾空而起杀入战团,和海叔并肩大战麻仓辰雄。 还不等我缓过神来,只听“咚咚”两声炮响,身后竖起一杆大旗,这大旗“呼啦啦”迎风招展,旗上书大明兵部尚书蓟辽督师,正当中斗大的一个“袁”字!大旗之下三千关宁铁骑左右一闪,白马之上端坐一人,这人轻袍缓带,面如白玉眉清目秀,倒像是一介书生。没猜错的话正是太子太保督师袁崇焕!袁督师令旗一摆,三千铁骑刀枪并举四下冲开,大战日军亡魂! 半空中号炮之声不绝于耳,正东方旌旗招展,正黄镶黄、正白镶白、正蓝镶蓝、正红镶红八面大旗威武雄壮!来的正是大清八旗官军! 这镇海真人早年在长春城外自绝经脉就是为了去调停满汉争斗,眼见着八旗兵勇我也是有些发蒙,难道这紧要关头朱明和满清又要开战!?眨眼间我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八旗辫子兵“轰”的一声加入战团,刀刀砍向日军鬼魂!隐约间我居然在这鬼影重重之中看到了觉罗爷,老爷子身披重甲手持扫刀,随着镶黄旗众官兵冲锋陷阵威风不减当年! 正西方黑压压也是一队人马,队伍横竖成排军容整肃!军旗之上绣得是“东北游击队”!正是国军大将唐聚五将军的队伍!我定睛观看,手扶大旗身背砍刀之人正是那孤苦伶仃的老兵唐得胜! 还不等唐将军的军马杀到近前,正北方黄烟四起,不知道在哪儿冒出来上百只黄鼬。最前面一只黄鼠狼原地打滚摇身一变,正是黄老太爷带来了黄家兵马!那百十来只黄狼转眼间都化作人形,男女老少各色穿戴,手持刀枪棍棒! 黄老太爷扶龙头拐杖哈哈一笑,朗声道:“小......小道士莫要慌忙!自......自家兵马八方来援!” 正文 二十三.他乡 这四路人马翻翻滚滚卷地而来,转眼间就将日军鬼魂困在当中。闫德彰和太子妹眼见着有了帮手也是一振,抖擞精神大战三十六禽! 镇海真人率领三个徒弟,转眼间就杀散了天坑之上的鬼兵鬼将,海叔钟馗附体,大手一张直取麻仓辰雄! 那麻仓本依仗着三十六禽凶猛,又有数万日军鬼兵。哪成想转眼间局势逆转,三十六禽伤亡过半,日军阴兵已被重重围困。麻仓见事不好,鬼影一闪就要遁入天坑。事到如今哪还容得他逃走?镇海真人挺宝剑封住他去路,三个徒弟三道神符压顶而至。麻仓忙着躲宝剑避神符,不想海叔赶上前来当胸一爪穿胸而过!麻仓辰雄嘶吼之声凄厉瘆人心魄!凌空被打得魂飞魄散,化一缕黑烟不见了踪影。 麻仓辰雄已除,三十六禽灰飞烟灭。海叔站立在天坑边上,真神钟馗退架还宫。老爷子这才看清天坑之上原来正是他父亲和两个师叔,那白发苍苍的老道想来就是师祖镇海真人! 海叔和闫德彰哭拜于地,口称:“师爷!您老人家一向可好!?爸!儿子给您磕头了!” 那一老三少四个道人停于半空之上,面带微笑并不说话。 在一旁边战场之上可分出了胜负。任那日军鬼兵如何凶猛,没了麻仓辰雄和三十六禽,他们哪是这四路人马的对手!?日军鬼魂杀开一条血路,黑烟腾腾退入天坑。镇海真人宝剑一摆,率三名徒弟紧追不舍尾随而去。 四下里鼓号齐鸣,关宁铁骑、八旗兵丁、辽宁游击队、黄家兵马打起了冲锋!也追下天坑! 镇海老真人来如闪电去如风,竟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这会儿工夫,无论是敌是友,竟然走了个干干净净。耳畔只有水打沙滩之声,眼前也只是那偌大的天坑。 海叔和闫德彰跪在坑边一拜再拜,哭声不止,我和范胖子赶上前去也跪下磕了几个头。 我心说这两个老头哭来哭去总不是办法,连忙问海叔道:“海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来了这么多兵马?刚才那老道人是镇海先师吗?” 海叔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慨然道:“日寇铁蹄来犯,无论满汉也无论鬼神,自是守土有责!几十年前老真人羽化,竟在阴间团结了几路大军共御外晦,老真人功高盖世!泽被苍生!” 满汉两家在阴间罢兵休战,共同抵御日寇,这实在是难得。我和范胖子听罢也是连连点头。 “可惜!可惜!”海叔连连跺脚,摇头叹息。 可惜什么?我心说海叔说的又是啥意思?还不等我开口问,海叔忽然一咬牙,从脖子上拽下那小小黄布包来,交在我手中说道:“这钟馗骨是我镇海门中至宝!今日麻仓辰雄已经魂飞魄散,我留着它也没用了,你要好好保管。” 闹了半天这小包里装的竟然是钟馗的一截骨头!还不等我推辞,海叔已经将黄布包塞在我手中。海叔又道:“子乾,你可记得我和你说过,要你照顾小九?” “啊....”我脸上一红,心说这荒郊野外的大海边,海叔咋想起说这些?只好答道:“记得、记得,只是......只是小九......”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海叔不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头。 闫德彰却听出海叔话里有话,侧脸问道:“兄弟你......” 海叔不接他这茬,却开口唱道:“北魁玉文布真灵,上列五行应五星。东斗聚魂都功成,南灵摄魄切角镇,西灵追魂与生转,北极招魂独隶仙......” 我和范胖子被海叔唱得莫名其妙,闫德彰却哈哈大笑,一伸手从怀里掏出《枕头书》也塞在我手中,开口和海叔齐声唱道:“中央聚魄可寒明,红杏墨黑生鬼魂,魔嗔哇罗从坤现,灵宝藏中五斗赞,香供养,朱陵度命天尊......” 万万没想到,一曲正韵《歌斗章》唱罢,两个老头竟手拉手纵身一跃跳入天坑! “啊!!!”在场这些人实在是谁都没想到!我大叫一声急忙手扒天坑边缘俯身向下观看,黑洞洞深不见底,哪里还有两个老头的踪影!? 太子妹急得眼泪都下来了,说请三太子上身就要下去寻找!我心说咱可别卖一个又搭上一个,伸手把她拦下,朝范胖子大喊道:“快报警!救人!” 后来。 就算警察不管海叔和闫德彰,但政府的别墅塌陷进天坑他们总得管吧?市委书记的小舅子还有两个局长的至亲也掉进去了,他们总得管吧?总之是百般周折,总算从坑里弄出来6具尸首,董老板及其另外两个股东,还有左右护法大师兄全部摔成肉饼。但无论怎么找,海叔和闫德彰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老板的事还没弄明白,海叔又失踪了,小九哭得死去活来。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三天,最后也只好报案按失踪处理。我和范胖子都视海叔他老人家如父,海叔失踪之后我俩也难免每日里以泪洗面。 哪成想第四天一大早我和范胖子才到了公司,公司之外就哭声震天闯进一人。我一看却是王老板的闺女,这丫头手捧一个骨灰盒哭倒在地,我心说大事不好!难道王老板...... 果不其然,原来最高法院死刑复核已经通过,我市不通知家属,将王老板秘密杀害。等这丫头接到消息的时候只拿到了这盒骨灰! 这些天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范胖子突然崩溃,脸色惨白也坐倒在地,口中语无伦次的喊道:“太黑了!太黑了!太他妈黑了!这儿不是人待的地方!不是人待的地方!海叔!海叔你老人家也把我带去吧!我要跟你去!” 最后。 几个月之后范胖子和太子妹结婚了。真的,我没胡说,他们真的结婚了。那天我到了婚礼现场才从大红的条幅上看见太子妹的名字,她叫杨小羊。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女汉子居然取了个如此文弱的名字? 结婚之后范胖子就急三火四的开始办移民,为了这事前前后后的钱他可实在没少花。不出我所料,美国和加拿大都没办成,范胖子一咬牙居然办了投资移民葡萄牙。 葡萄牙为了吸引投资,所以移民政策比较宽松,买五十万欧元的房子就可以全家移民。160多个国家的免签政策不说,还能享受医疗和教育等等社会福利。那小国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实在算是不错。 范红兵为了凑钱要卖房子,我就出钱买了下来,想着他们以后万一有回来的那一天,我们还能住邻居。他爸妈和太子她爸老杨把房子也全卖了,卷包烩、一窝端卖了个精光。再加上两家所有的积蓄,才算是凑齐了这投资移民的款项。我送他们一家送到飞机场,眼瞅着好朋友变成了外国人,还忍不住痛哭了一场。 小九回日本了,这也是真的。我说我答应了海叔要照顾你,她扔下一句话,想照顾我就来日本找我吧。唉,海叔交代下来的事情我没办到,看样子我又没有女朋友了。小九认定海叔一定会回来,所以老爷子的房子就一直就那么空着。至于那5段121号小九说留给我了,我还得开买卖赚钱。 前几天范胖子从葡萄牙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说你们到那边咋样?还习惯不?你俩都不会外语,可指着什么生活呢?范胖子哈哈大笑,说我还没出去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到葡萄牙就开个餐馆。你不知道吧?你红兵哥的手艺可是不赖呢!可这一到了葡萄牙太子妹就闹着要开武馆,说什么要把少北拳发扬光大。你猜怎么着?啥买卖都还没开呢,就来活儿了! 来活儿了?我就奇怪了,啥活儿?范胖子神秘兮兮的说抓鬼啊!要不咱哥们还能有啥活儿?抓鬼!?我说那葡萄牙还有鬼?那里的鬼啥样?海叔教的手艺到了那儿还灵吗?范胖子说你可别瞎猜了,狗屁外国鬼啊?是中国人花钱雇我们抓中国鬼!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懵了。范胖子说你当那些贪官都老老实实的在中国待着?他妈的这帮王八犊子拿了钱就满世界跑!跑到欧洲来的可真是不少!这些官儿钱多啊!都是咱老百姓的血汗钱!不赚他们的白不赚! 我说那也不对啊,就算这些官儿去了葡萄牙,那鬼也能跟他们去?范胖子说狗屁!哪有鬼啊?我到葡萄牙半年了,钱没少赚,一个鬼影都没见到。你还记得海叔说的不?疑心生暗鬼,这帮王八犊子坏事干多了!自己看哪儿都有鬼!范胖子又说,哥在这边赚了个沟满壕平,比在国内强多了。马上准备买房子给太子妹开个武馆,省着她成天没事总找我别扭。要我说兄弟,你也来葡萄牙得了,咱哥俩最佳拍档,还有个伴儿。你留在国内干啥?那些官儿多黑啊!不定哪天就像弄王老板那样把你弄死! 我苦笑几声,说我不走,家是我的家、国是我的国,我为啥要走?我就等着早晚有一天把那些王八蛋弄走!废话少说了,你在葡萄牙方便,万一有机会能看见C罗,给我要张签名照。 范胖子说那都不叫事儿,昨天我还跟那小子一起打麻将来着,哪天哥给你邮一张我们的合照。 海叔不在了,王老板被害了,小九走了,范胖子和太子妹也走了。我孤身一人看着买卖总觉得有些凄凉,闲得气闷就坐上火车去兴城找大神二神喝酒解闷。这两口子一见我来了,那是相当的热情。炕桌上满满登登的摆着七八个菜,我们三个盘腿坐在炕上推杯换盏喝起来没完。 二神说我见兄弟你一直唉声叹气的,啥事别想不开,前面的路还长着呢。要不咱这样,说着二神回身抄起文王鼓,说大哥给你唱一段儿吧,你也宽宽心。 我说你可拉倒吧,你那些唱词我听来听去都会背了,你不信把鼓给我,我都能给你唱两段儿。二神说兄弟你这可就把你大哥看扁了,今天哥给你唱一段,保证你没听过。我说你唱啥我能没听过?二神说大哥给你唱一段清末志士陈天华的《猛回头》,兄弟你就瞧好吧! 那二神轻敲文王鼓,张嘴唱道:“拿鼓板,坐长街,高声大唱;尊一声,众同胞,细听端详:我中华,原是个,有名大国;不比那,弹丸地,僻处偏方。论方里,四千万,五洲无比;论人口,四万万,世界谁当?论物产,本是个,取之不尽;论才智,也不让,东西两洋。看起来,那一件,比人不上;照常理,就应该,独称霸王。为什么,到今日,奄奄将绝;割了地,赔了款,就要灭亡?这原因,真真是,一言难尽;待咱们,细细数,共做商量......” 我不听这唱词还则罢了,听起来心如刀绞愈发气撞顶梁。端起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脑海中思想起前尘旧事更觉凄凉。 “这中国,那一点,我还有份?这朝廷,原是个,名存实亡。替洋人,做一个,守土官长;压制我,众汉人,拱手降洋......”一曲《猛回头》唱罢,二神扬手“啪嚓”一声将文王鼓扔在屋地当中。 全书终 正文 后记 大概两年前,我动了心思要去凉山做一学期的支教,准备在网上报名。几个朋友听说后就一直劝我,说我在城市生活习惯了,也算娇生惯养,凉山很艰苦,连基本的生活条件都无法保证,生怕我坚持不住。 心里斗争了半个月,最后还是放弃了去支教这个我一直以来的理想。支教去不成就给山里的孩子买些什么吧,我去淘宝想买几十个书包,偶遇了这样一位女店主。 女店主大学毕业,在北京和男朋友一起住、一起打工。女孩工作中忽然晕倒,查出是血液疾病。男孩听了家里的话,连夜收拾行李跑回了老家,从此杳无音讯。女孩瘫痪在家,家里为了她的病倾家荡产,哥哥嫂子每天打架,她无奈之下开网店卖书包。 听了店主的故事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店里买了几十个书包。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了一个想法,为她写一本小说。 和没有决心去凉山支教一样,这个写小说的打算也因为“怕辛苦”三个字一直被无限期搁置了下来。我想了个理由为自己开脱,也许没有毅力是现代人的通病。 直到有一天,我的新浪微博被查封了。没错,我看很多事情不顺眼、我感觉不自由、我觉得不公平,但我自认为我只是一个温和的反对者,非暴力、不推翻。他们经常冠冕堂皇的说要接受群众意见,哪怕是尖锐意见。我的意见不尖锐,但是我说不出来了,人家不让我说了,我被非法的剥夺了发言权。我还记得他们的发言人挥着小手一本正经用催人尿下的语气对全球宣称“谁也不能否认我国是言论自由的。”请问我可以用鞋底子拍他的脸吗? 话总是要说的,不让说也要想办法说。毕竟爹妈给了一张嘴,除了吃喝就是说话,谁也不能剥夺这个与生俱来的权利。我管不了别人,至少他们不能剥夺我的权利。写小说吧,换个方式说话,为了那个在大国崛起民族振兴中贫困潦倒看不起病的女店主写,为了那些丧失了说话权利的同胞们写。就这样,我写了这篇《关东诡事》。 我相信中华民族人才济济,高人多了去了。如果一切是自由的,必然不会造成今天网络小说就是纯文字垃圾的现象。我总觉得这时候我写一些一挥手山就倒了、一出门就娶了七八个媳妇、一猫腰就赚了几千万这种小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作者学识浅薄,不敢说以文载道,咱就写点儿身边发生的事吧。比如那位女店主,她就成了小说中的李紫怡。 有的朋友说你这小说写的太黑了,乾坤朗朗的世界,你这不写成旧社会了吗?你是不是反社会啊?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反社会,我在小说里坚持的这种东西才叫“社会”。你有“旧社会”这个观念,就证明你根本不了解“旧社会”。 2010年9月10日,江西宜黄拆迁自焚案,三人自焚重伤,其中一人抢救无效死亡。事后县长亲自坐镇对受害者上访家属围追堵截。这是真实的新闻,可查、不虚假,这就是我小说中上访女和他自焚父亲的原型。我写的不夸张,没有刻意抹黑。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查一查真实的宜黄自焚案,现实更悲惨、更凄凉。 2014年3月21日,山东平度一把大火烧掉了一顶帐篷,帐篷里有四个农民、四个抗强拆抗征地的农民,一死三伤。22日凌晨,200余名防暴警察强行抢尸。事后平度官方公布,是开发商和村主任合谋雇佣四人将农民烧死。 还有人说我黑吗?还有人说我写的虚假吗?如果还有的话我还可以举一些例子。我只能说我在尽我的能力尽量把事情写得小一些,写得尽量光明、尽量正能量一些。有关部门应该感谢我,感谢我为和谐社会所做的贡献。 吴天喜,河南省镇平县第九届全国人大代表,河南省镇平县政协副主席。因为笃信采阴补阳,先后强奸女学生24人,其中6人未成年。我小说中的吴区长不见得能恶过此人吧?吴区长道貌岸然,但毕竟还想着为老百姓做点儿实事,现实里的吴天喜是不会管别人死活的。 2013年9月21日,辽宁省盘锦市兴隆台区,村民为征地补偿与“执法人员”发生争执,后又与到场的警察发生冲突。民警开枪,“子弹拐弯”涉事农民当场被击毙。这不就是觉罗爷吗?不就是那位挥舞着满洲扫刀的老觉罗吗?我还记得,那个向农民开枪的警察叫张研。 东坡居士有首诗,诗里写“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不知道你生活在一个什么世界并不可怕,让我来告诉你,我可以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告诉你。你能不能接受就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了,接受不了的话您还可以去生活在新闻联播里。 多年来我们被灌输了太多旧社会苦大仇深的故事,落后就要挨打,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诸如此类,等等等等。我也在重复着这些,你看,我的小说里写了八国联军,写了我中华民族苦大仇深的被侵略历史。但是真实的历史真的是这样的吗?挨打没错,但是他们有很多东西没告诉你。 以鸦片战争为例,大清和英吉利开战之前的GDP书上是不写的,那时候大清的GDP是全世界第一,是英国的4-6倍。这些大家知道吗?这是穷就挨打吗?是落后就挨打吗?我们富得很,富得流油,多么值得骄傲的GDP啊!但还是挨打了。为什么呢?因为官老爷们需要钱花,慈禧太后需要修园子,这边还打着仗呢,那边军费就被拨走了,修圆明园。为什么挨打?看明白了吗?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王八蛋官员!和GDP没有半毛钱关系!明白了吗?明白他们为什么在书里骗我们了吗? 还没看明白也不怕,我再讲个小故事。知道八国联军进北京吧?但是你知道八国联军进京的时候京城人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吗?你知道当时人们主动驾船帮着人家运兵吗?你知道人们当时从家里拿来梯子帮着外国兵爬城吗?这些书里也是不会写的,他们只会告诉你外人都欺负咱们,我们只有紧密的团结在他们身边,才能避免外国人的欺负。咱自己人为啥帮着外国人进城?为啥帮着外国人打咱自己的皇上?恨!就这一个字!这帮王八蛋太欺负人了!不管是谁,来帮我打他们就行。 美国总统府被烧过有多少人知道?加拿大和英国联军火烧华盛顿,在那之后美国人给总统府刷上白漆,才有了今天的白宫。美国为啥不说我国灾难深重、苦大仇深呢?为啥不教育人民要紧紧的团结在奥黑的周围呢? 一战二战前后全世界打得乱七八糟,没被人家打过的国家实在是不多。俄罗斯死了七千多万人,不少吧?黑船事件日本人也被打的孙子一样,法国、德国谁不曾割地赔款?你难道真的就认为咱们是最惨的?他们一直宣传这些是什么目的?如果到现在你还想不明白,我也没办法继续讲了。 《关东诡事》讲的就是我们身边发生的小事,小到你可能都不感兴趣,小到你平时也许都没注意到他们的发生。但是这些小事能教会我们独立思考,能告诉我们不要人云亦云,能让我们更加清晰的去认识这个世界。 故事里有一些我喜欢的儒家、道教知识,也有一些诗歌唱词,但这些不是我想说的,也不是小说中着力体现的。个人兴趣爱好所在,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海叔这个人物表面上看是个很普通的市井老头,我有手艺就要把手艺变成钱,因为我要住大房子,还有女儿要养。他不关心官商争斗,只关心自己的小日子。但他既然是镇海真人的门人弟子,就难免显示出超脱的一面,在小说的结尾纵身一跃,把道家出世入世的精神体现得淋漓尽致。 范胖子愤世嫉俗,很多事情他看不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生下来就在一个下岗职工家庭,为什么命中注定就要为工作和房子发愁。他努力的想改变这一切,但是他发现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徒劳的,得到的一切也是不安全的。他和许多国人一样,选择了逃避,远走海外去了心目中的世外桃源。他不是懦夫,只是想更好的活下去。 太子妹是我心中的女神,她是个有着正直坚毅个性的漂亮女孩。一个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为生活奔波,她却难能可贵的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去努力,绝不会依附于权贵。也许我的想法不正确,但我固执的认为这种女孩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女神应该有一个好的归宿,她跟着爱她爱到可以低声下气的胖子去了葡萄牙。 主角于子乾个性不鲜明,戏份也不是太多,他大概只能算一个讲故事的人。从头到尾陪着我们看完了整个故事,也看透了世态炎凉。他可以逃避,他可以去日本找小九,也可以去葡萄牙和范胖子再做黄金搭档。但是他最终选择留下,留下来守护着这片生他养他的故土。他要怎样把那些王八蛋赶出去?这我们不得而知,但他的这个决定证明了他作为这部小说主人公是当之无愧的。 王老板的原型是湖南老板曾成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积攒下金山银山也不可能改变他们被宰杀的命运。关大哥和他战友黄老板是我在老兵网站上认识的一群越战老兵,我只能说他们真的很可怜。 其实故事里的人物你我都似曾相识,都可以在我们周围发现他们。你只要留意仔细观察,他们也许就是你认识的人。 《关东诡事》的读者中有一位比我年长三岁的大哥,他是我们本地人。有一天他忽然联系我,要请我喝酒。我们哥俩喝了五个小时,酒没喝几瓶,话倒是说了不少。很感谢他对我小说的认同,也让我发现到其实我们身边有很多清醒的人、有很多可以独立思考的人,我们的未来并不是那么悲观。 我有一个相处了十一年的前女友,她说她可以看见鬼。虽然我不信,但每次她害怕的时候我都陪在她身边。 倾杯序 2014.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