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庶嫁》 正文 001 不堪羞辱 懿兴末年,隆冬。 王府后院,早就已经大雪盈尺,而漫天的风雪,还在不停的飘洒。 两个瘦弱的身影趴在井口,废了好大的劲,才从井里面吃力的拽上来一个体形胖硕的女孩。 女孩十四五岁,浑身上下已经被冰水泡透,身体僵硬,竟是没有了一点儿活人的气息。 小丫头的手指碰到了女孩的脸颊,被她肌肤上面的刺骨冰冷吓得马上就缩回了,带着浓重的哭音说:“呜呜,佟妈,怎么办呀?小,小姐她好像,好像已经……” 饶是佟妈见多识广,现在也吓得手脚直哆嗦了,围着女孩的‘尸体’转了几圈,嘴里喃喃说:“云歌哟,我的小祖宗哦,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呀,你说我和初画巴心巴肝的守了你十几年,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哟,我的天哪,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呀……” 佟妈哭号着,看着一手拉扯大的小心肝就这样投井自尽了,心里悲痛难忍,干脆跌坐在云歌的‘尸体’旁边,挖心掏肺的痛哭起来。 初画见佟妈这样子,知道也是指望不上了,赶紧自己擦了眼泪,起身往前院跑去。 虽是冬日,前院里面却一派繁花似锦。 梅姨娘的屋子里更是生着炉火,明亮又温暖,让浑身冰冷和悲伤的初画,感觉到很不适应。 “初画,你不在后院呆着陪你的小主子,你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伴着呵斥声,一位浑身锦绣绫罗的美妇人走到初画的跟前,鄙夷的看着这个从后院里面走出来的丫鬟。 初画急忙低下头,微微弯膝行礼:“回梅姨娘的话,我,我家小姐被,被梅家二公子羞辱,已经投井自尽了……” 初画想起自家小姐的凄惨遭遇,说着说着,眼泪婆娑起来。 梅姨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刁钻的冷笑一声,从腰间扯过绣帕,轻掩抠鼻,嗤笑着说:“哟!初画,你这话说出去谁信呀?我梅家的人光明磊落,可不会干出这么龌龊的事情!……” 初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悲声说道:“梅姨娘,初画绝对不敢在你老人家面前撒谎!今儿晚宴之后,梅二公子酒后闯进后院,意图,意图非礼我家小姐,小姐不从,他,他就口出秽言羞辱我家小姐……” 梅姨娘轻哼一声,不去理会脚下跪着的初画,神态却渐渐变得有些凝重。 初画回想今儿晚上在后院发生的事情,心里悲愤交加,身子微微颤抖接着说:“梅二公子还撕烂了我家小姐的裙衫,小姐,小姐她一时气恨不过,纵身跳进了后院水井里面……呜呜呜……” 梅姨娘的眼皮子这才撩动了一下,拖着嗓子,漫声问身边的人:“司秋,你说说看,梅怀仁会去非礼后院那主吗?” 司秋讥讽的回道:“回梅姨娘,梅二公子风度翩翩玉树凌风,咱镀阳城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想要和他相识相交呢!但是,后院里面的云歌小姐却相貌丑陋,资质平凡,那体形更是……” 正文 002 破席裹卷 司秋说着,掩口轻笑一声,这才继续说:“梅姨娘待云歌小姐仁厚,云歌小姐才会心宽体胖,长成现在那么……,那么肥腻!” 梅姨娘满意的点头,对匍匐在地上不停哭泣颤抖的初画说:“你看,你这样的说辞,天下谁都不会相信!快点回你的后院去,别把那里的晦气给我带出来了!” 说着,让司秋扶着,往里屋走去。 初画大急,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大声叫喊:“梅姨娘!梅姨娘!请你去后院看看我家小姐!她现在真的已经归西了!请你看在我家王爷对你不薄的份上,移驾后院,让我家小姐能有一个善终!” 一边说一边叩头一边哭。 地上虽是铺着地毯,却也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多一会儿,初画的额头上面已经红肿了一大片。 司秋在梅姨娘的耳边低声说:“梅姨娘,我看初画这丫头,倒不像是在撒谎!” “那我就看看去!” 梅姨娘一边跟着初画往后院走,一边抱怨:“真晦气!那年我进了后院,回去之后就被云歌那死丫头克得卧病几日!今儿个,真是不想去……” 一跨进后院的大门,冷风萧瑟扑面而来,梅姨娘忍不住又是一阵难听的咒骂。 院子的中间,佟妈跪在沐云歌的身子旁边,哭得嗓子都哑了。 看见一身裘衣的梅姨娘走过来,急忙扑过去,跪倒在梅姨娘的面前,嘶声哀嚎:“梅姨娘呀,你要给我家小姐做主哟!我家小姐可怜哪……” 厚厚的积雪上面,沐云歌的身子僵硬的躺在那里,天上飘落的雪花,轻柔的覆落在她身上。 倒是真的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梅姨娘给身边的司秋递了一个眼色,司秋战战兢兢上前,蹲下来,伸手在沐云歌的鼻端前面轻轻一探,吓得马上就缩回手来。 给梅姨娘回了一个眼神,人,确实是已经死了! 梅姨娘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说:“云歌这孩子呀,也着实可怜!……司秋,叫下面的人帮着把她埋了吧!” 佟妈和初画一听,急忙一起磕头求情:“梅姨娘,不能呀!我家小姐是沐王爷和沐王妃的嫡出亲女呀,怎么能够就这样草草下葬呢?” 梅姨娘后退了两步,目光远远的看一眼雪地里面一动不动的沐云歌,冷声说:“嫡出又能如何?她生在阴日阴时,一出生便克死了自己的亲娘,乃命定的天煞孤星!如若不是我慈悲,这些年容她留在府上,已经算是开恩,还想要怎样?难道还要将这样的煞星葬进沐家坟陵不成?” 说完,对身边的司秋瞪了一眼,喝道:“还愣着?还不叫人去,连夜下葬,这样的煞星,早点入土为好!多留一时,就是多一分的晦气!” “是!我这就下去安排!” 司秋慌忙答应着,将手中遮雪用的绸伞交给身边的小丫头,欲往前院安排人手去。 雪地上面一直都没有动弹的沐云歌,这时候却突然轻轻的咳嗽起来。 院子里面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齐齐往她这边看过来。 正文 003 联合戏耍 肥胖的身子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雪地上面微微支起身子:“谁?谁说要埋我?” 初画和佟妈大喜过望,扑过去抱着她就又是一阵喜极而泣的嚎哭:“小姐,小姐,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奴婢了!” 穆云歌的眼神当中闪过无边的困惑。 什么小姐?什么奴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不过是和驴友们一起,利用元旦假期去攀巫女峰,后来……后来好像是发生了雪崩! 她伸手将抱着自己的两个人推开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推开之后,才看得清楚眼前这些人的穿着和打扮,虽然是很简单的皂色素服,可是那款式,却是外衣内裙,而且都梳着发髻,完全就是古装打扮呀! 这? 穆云歌的脑子里面,无数的问号在交替着出现,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梦。 初画已经起身,去里屋里面取了一件过时的寒衣出来,披在她的身上,激动的说道:“小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奴婢和佟妈刚才差点要跟着你一起去了呢……” 佟妈帮她把寒衣上面的绸带系紧,含泪点头说:“小姐呀,如果你真的走了,老奴也没有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必要了!” 云歌虽然现在还有些迷糊,不过,听见他们说这些话,心里也还是有些感动,点点头:“放心,我没事!” 梅姨娘惊诧的看着眼前起死回生的这一幕,短暂的惊讶之后,就是被愚弄了的愤怒:“混账!沐云歌,你主仆三人联合起来戏耍我是不是?好好,沐云歌你长本事了!” 梅姨娘恼恨的说着,对身边的司秋发话:“给帐房里面知会一声,从今天开始,把后院里面的开销减一半下来!” “是!”司秋恭敬的回答,同时拿眼神使劲剜院子里面的三人,哼!真会糊弄人,刚才连她都被骗过去了! 云歌在佟妈和初画的搀扶下站起来,看见自己肥硕的体形,马上就惊呼起来:“天!我怎么会这么胖?” 天哪,不要这样呀! 云歌个不想做一个连行动都不方便的胖女孩呀! 佟妈擦着脸上的老泪,温和安慰说:“我的小祖宗哟,胖点有什么不好?胖点身体好啊,不容易生病!” 两人将她扶进旁边的厢房里面。 云歌看着眼前古色古风的装饰摆设,意识到自己可能真是穿越了! 墙壁上面,挂着一副苍劲有力的泼墨大字:乱舞春秋。 初画见她看着这副字发呆,就在旁边解释说道:“这副字是镀阳城最有名的弄雪公子的手笔!小姐自小就仰慕弄雪公子……” 云歌摇摇头,关于初画说的这些,她脑子里面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这具不甚满意的身体,这个叫沐云歌的女孩,已经彻底的走了,带走了她所有的记忆! “好了,我不想听了!” 云歌示意初画不要再往下面说了:“以前的事情,我都不想听!” “哦!小姐定是疲乏了,我这就烧热水给小姐洗浴!” 初画说着,去柴房生火烧水,小姐今天晚上受到了惊吓,又有惊无险的死而复生,一定很累了。 正文 004 不详出生 房间里面,就只剩下佟妈和沐云歌。 云歌在各处看了看,这地方,虽然是够宽敞,可是,也太寒酸了,房间这么大,没空调可以理解,怎么着应该有个火盆什么的吧? 云歌走到窗前,看着眼前的阔口陶瓶,里面斜插着几支盛开红梅,倒也看着赏心,一定是初画那丫头才会有这样的兴致。 “佟妈!”云歌手指在陶瓶边沿缓缓摩挲,轻声的试着唤身边的人。 佟妈急忙上前应道:“诶!小姐有事?要不要我把床铺铺好,小姐你先到床上休息一会儿?” 云歌缓缓一笑:“还早!……刚才在后院里面,穿着华美裘衣的那女人是谁?还有她身边的那个丫头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倒是牙尖嘴利的样子……” 佟妈心里一咯噔,完了完了,我家小祖宗一定是刚才投井的时候,磕着脑袋了,怎么连梅姨娘和她身边的丫鬟司秋都不认得了呢? 看来,明天还得请韩先生过来帮着瞧瞧,只是,这看诊的诊金…… 想起今天被梅姨娘削减下去的一半开支,佟妈心里可为难了! “你老盯着我看干嘛?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云歌见佟妈目光呆愣,盯着自己的脸不放,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起来。 佟妈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垂首说道:“回小姐的话!刚才来后院儿的,是梅姨娘和她身边的司秋……” 云歌点头:“梅姨娘是谁?是我妈吗?” 佟妈大惊,不得了不得了,小姐这是伤得不轻呀,连自己的亲妈都忘记了! 双手抖索着,急忙纠正:“小姐,梅姨娘不是你的母亲!你是沐王爷和沐王妃的嫡出之女!只不过……,沐王妃身子娇弱,当年又是怀的双生儿,生下你之后,就雪崩不止,当时就去了!……,后来,后来御医用刀切开你母亲的腹部,才将你的妹妹取出……” “啊?这么血腥?” 云歌真的没想到这具身体的出生,会是这么血腥残忍的一个开场,心下不由得骇然。 佟妈当年还是沐王妃身边一个丫头,想起当时王妃血染床榻的场景,忍不住又是眼泪盈眶。 云歌看了一眼悲伤不已的佟妈,转身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佟妈:“别难过了!” 茶盅递到佟妈面前,吓得她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声说:“小姐你折煞老奴了!” 云歌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温言说道:“佟妈不要再自称老奴了!你和初画守着云歌十几年的时间,云歌早就该把你们当成家人!……云歌脑子糊涂了,连自己的身世都不记得,反倒是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佟妈被她这么暖心的话一说,更是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王妃对老奴有恩,老奴自当忠心侍候在小姐的身边!” “瞧瞧,你又在自称老奴了!下次你再这样,云歌可就要生气了呀!” 云歌拉着佟妈的手,两个人在床沿边上坐下来,想了想,继续问:“佟妈,如果按照你刚才的说话,我还应该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她现在在哪里?” 正文 005 克妹克母 佟妈坐在她的身边,心里终归是记挂着尊卑之序,少不得战战兢兢的手脚哆嗦。 还是双脚站在床边,才安心的回话:“回小姐!你确实还有一个妹妹,叫沐云舞!她和你不一样,你生下来是嚎啕大哭,她生下来是哈哈直乐!当时王府上正好住着一个叫云中仙的道士,他金口直断,说小姐你是天煞孤星,所以你一落地,就先克死了生母!……说你妹妹命主富贵,更兼眉心一点五瓣梅花印记,更是贵不可言,有母仪天下之相!所以,你一生下来,就被送到这偏僻冷清的后院居住,你妹妹云舞小姐,却受到大家的宠爱,中秋之时,进宫赴宴,更是深得玲珑公主和一众阿哥们的喜爱,至今都还留在宫中……” 云歌舒适的斜靠在床褥上,听着佟妈絮絮叨叨的讲述,心里盘算了一下,中秋之日到现在的隆冬寒月,怎么着也有三五个月的时间吧? 看来,这个妹妹还真是受宠得不得了呢! 云歌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又伸了一个懒腰,问佟妈:“那梅姨娘是怎么回事?还有我那个王爷爹呢?是干什么的?” 佟妈过来给她的身后塞了一个枕头,又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做好这些,才后退几步,回答云歌的疑问:“王爷是护国将军,常年驻守在边塞之地!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一直不愿意再续,但是,偌大的王府需要人管理,你和云舞小姐那时候也都还小,需要人照顾!皇上体恤,将身边一个叫梅碧儿的淑人赐婚给王爷,王爷念及王妃之情,这么多年,也没有将梅姨娘扶正……,梅姨娘第二年生下一女,名唤云霞……” 门口传来响动,初画已经准备好了洗浴用的热水,进来的时候,看见佟妈一个人垂首站立,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而床上,小姐已经呼呼大睡。 第二天,连绵多日的暴风雪居然停了,天空放晴,比平日里亮得也要早一些。 初画到房间里面侍候小姐穿衣洗簌,推门一看,没想到房间里面早就没有了人,心里吓了一跳,急忙跑到院子里面好一阵张望。 佟妈正用笤帚扫院子里面的积雪,看见初画慌张的样子,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怎么啦?” “佟妈,你看见小姐了吗?小姐不见了!” 初画本能的,往井边跑过去。 小姐,你该不会是又投井了吧? 佟妈也跟着到处找了一遍,连后面的柴房,还有杂物间都看过了,愣是没有小姐的影子。 “这可怎么办呀?要不要告诉梅姨娘呀?”佟妈六神无主的问。 初画一想起梅姨娘那张嘴脸,心里就有些抗拒:“先不要声张,我们到处找找看!……对了,丹枫园里面还没有找!” 她们住的后院很是偏僻,不过,只有一墙之隔的丹枫园,却是亭台楼阁别有一番洞天。 丹枫院里面平时很少有人进去,只有遇上王府里面有什么大事了,比如说王爷在朝廷被论功行赏了,王府里面大宴宾客了,到丹枫园里面游玩的人才会多一点! 正文 006 冷嘲热讽 云歌从小就比较自卑,一直都生活在后院,对于花团锦簇的丹枫院,从来都没有去过。 但是现在,初画和佟妈也实在不知道往哪里找了,只好往丹枫园这边寻了过来。 迎面走来一个青衣小厮,看见初画和佟妈,远远的就笑了:“佟妈,初画姐姐,你们可是来找你家云歌小姐的?” 初画大喜过往,上前道:“是!你看见我家小姐了?她在哪里?” 小厮想起今天早上自己早起看见的一幕,心里还隐隐的想要发笑:“云歌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一大早的,就围着鱼池转着圈的跑……,现在都还没停呢!” 初画和佟妈急忙撇了那小厮,往鱼池赶过去。 还没有走进,远远就听见院子里面奴婢们的耻笑声:“呵呵,她的样子好好笑呀!” “是呀!这么胖!一动起来,浑身的肉都在乱颤呢,哈哈哈……” “听说这云歌小姐昨夜投井了,怎么现在这么活蹦乱跳的?” “对呀!看着不像是后院儿那位的风格做派,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得了癔症……” “我还听说,昨儿个梅二公子想要非礼这位呢,敢情是受到刺激了才会这般疯狂吧?” “嘘……,别提这事儿!当心这话传到梅姨娘的耳里!” “……” 鱼池旁边,云歌穿着薄衫,饶是如此,也已经浑身大汗,汗水将衣衫浸湿,贴在身上,那些肥肉更是无所遁形。 不顾大家的哄笑身,她神情自若,淡然中透着坚定,根本就没有把围观的人放在眼里。 跑完三十圈之后,她擦着脸上的汗水,走到鱼池的旁边,蹲下去,将手往水中伸去。 “小姐,你要干什么?” 初画惊叫一声,动作飞快的扑过去,将她从水边一下子拽了回来。 还没有说话,眼圈就红了,帮着整理她身上的衣衫,说道:“小姐,你不要和这些嚼舌根的下人一般计较!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呀!” 云歌看着初画笑了起来,伸手在她的脸颊上面轻捏一下:“初画你真可爱!我没有做傻事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初画用手揉着脸颊:“你不是做傻事是在干什么?快点跟我回后院去吧!” 云歌拂开她的手,再次走到刚才的位置:“我要水池中间的荷叶!初画,你可以帮我吗?” 初画虽然不知道小姐要来荷叶有何用处,不过为了能够带着小姐快点从这丹枫园里面离开,只好自己亲力亲为,帮着她采下几张荷叶。 云歌拿着荷叶,满意的转身,留下一院子哄笑的奴仆。 待她走后,左边的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身素袍的公子。 他身高七尺有盈,五官坚毅却也不失俊美,一头乌玉般的长发还没有梳髻,散散的垂过肩头,身上穿着素色的袍子,袍子的边沿上面镶着一圈白色的上等貂毛,被早上的寒风一吹,那些貂毛齐齐倒下,片刻之后,又一根一根顽皮的立起来。 看热闹的小斯当中,一个眉清目秀的急忙上前行礼:“段公子你醒啦?” 正文 007 怪诞女子 段少宇看了眼还没有散去的围观者,淡淡开口:“刚才那举止怪诞的女孩,就是沐家大小姐?” 小厮点头:“对!段公子不常来,定是没有见过她!不过关于她的传说,段公子一定听说过!” 段少宇不屑一笑:“传言?天煞孤星?阴时阴日?这些都是荒诞之谈,安子你休要以讹传讹,毁人名誉!” “是!”被唤安子的小厮被训,温顺的站在那里,不在言语。 段少宇信步走到鱼池的旁边,目测了一下这鱼池的距离,那女孩,应该跑了有三十多圈吧? 他硬朗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今儿一早,天还刚刚鱼肚白,他就听见外面有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没了睡意,就披衣站在窗户后边,看着那个身材肥硕的女孩,围着这鱼池跑了一圈又一圈。 开始的时候,看着她那笨拙的样子,他真的是忍俊不止的想要笑出声。 可是后来,当她的呼吸慢慢急促紊乱,当她的脚步越来越艰难沉重,但是她还在一圈一圈的跑下去的时候,他就慢慢的有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伸手折下旁边一枝红梅,放在鼻端轻轻一嗅,他的脸上慢慢浮上笑意:“有意思!” “段兄,什么有意思?有意思的事情,你可不能一个人独享呀!” 说话之间,从前院跨门,进来一个穿着彩色锦衣的青年男子,走到段少宇面前,伸手在他胸口一捶,笑着说:“昨夜段兄是梦见了什么妙不可言的女子了吗?哈哈哈……” 段少宇急忙往旁边退让几分,正色说:“梅二公子休要胡说!段某一夜好睡,不曾梦见什么女子!” “哈哈,你还真急了?” 梅怀仁上前,微微一鞠,赔笑说道:“段兄不要生气!小弟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段少宇脸色有些僵硬,手中捏着梅花枝,做了一个扶起的姿势,但是却并没有捧着梅怀仁的身子,淡淡开口:“梅二公子这一大早的,有事?” “我姑姑让我请段兄前院用早膳,我姑姑还说,想要请段兄不要这么着急离开,再过几日就是新年,到时候皇上少不得会大宴群臣,你父王也会赴宴,那时再离去不迟!” 梅怀仁说着,眼神从这丹枫园里面浏览一圈,感叹说:“哎呀!这院子呀,还真是修得气势磅礴又匠心别具呀,难怪连皇上对你都赞不绝口,说你有七巧玲珑心,还亲口封你是慧心公子呢……” 段少宇负手而立,看着绵延辽阔的丹枫园,脸上浮起别有深意的笑容。 …… 云歌回到清冷的后院,在初画的帮助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初画借着和她梳头的机会,苦心劝说道:“小姐,以后你去哪里可不可以先和我们打声招呼呀?我和佟妈都被你吓怕了!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的!” 云歌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的自己,伸手把铜镜扣下来,轻描淡写的说:“我能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好好的,别担心哈!” 正文 008 油脂为食 初画已经梳好发髻,正小心的往上面插珠花。 云歌见那珠花样式老旧,颜色也已经蒙尘,伸手从初画的手中夺过来,随手扔进身边的首饰盒里面:“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初画也知道,这些首饰,都是前院淘汰下来的,不要说云歌小姐了,就连她,看着这些首饰也觉得不是很好看。 “可是,小姐呀,总不能什么都不戴吧?” 初画为难的说。 连她这个丫头头上,都有一只珠花压着呢,小姐总不能什么都不戴吧? 云歌伸手拿过一条素色的绸带,有些宽,自己动手,将绸带从中间剪成两根,递给初画说:“用这个把头发绑起来就好了!” 佟妈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饭,一边往碗里面盛稀粥一边说:“咱们小姐,怎样都好看!初画动作快一点儿,这粥容易冷!” 云歌走到饭桌边看了一眼,白色的稀粥,很简单的两样小菜,实在不像是生活在王府里面的小姐该吃的早餐。 不过没关系,反正现在正在减肥呢! 云歌坐下来,见初画和佟妈站在旁边看,就拉开身边的椅子说:“都坐呀!一起吃!” 佟妈连连摆手:“可不敢!这粥是专门给小姐熬的,我和初画不配吃这样的东西!” 初画也连声说:“是呀小姐,你别为难我和佟妈了,如果梅姨娘知道我们没大没小没规矩的话,会责罚我们的!” 云歌劝说不动,只好自己端起面前的粥,喝了一口。 “哇!什么东西呀!” 刚刚喝了一口,云歌就大声的叫起来,弯腰将嘴里的粥悉数给吐了出来。 初画急忙用手绢帮着云歌擦嘴,佟妈早就吓得跪在地上了:“小姐,老奴错了!定是老奴昏头了,熬的粥不合小姐的口味!” 云歌用清水漱口,感觉到嘴里还是有恶心的味道,伸筷子夹了一块类似于腌菜的东西,本来想要好好开胃一下,没想到…… 实在忍不住,还是只有吐出来! 佟妈真的吓着了,小姐从小到大,都是吃她煮的饭菜长大,今天这是怎么了? 初画急忙又去沏了热茶递给她:“小姐,你是染了风寒才会这样吧?我就说嘛,你早上到丹枫园的时候,身上穿得那么单薄,不着凉才怪呢!” 云歌又漱口,等到心里难受的感觉平息了一些,对初画说:“扶佟妈起来!” “老奴不起来,今天的饭菜不合老奴的胃口,请小姐责罚!” 佟妈固执的在地上不愿意起来,伏在那里,花白的头发看上去显得很可怜。 初画过来,端起云歌的粥碗尝了一口,然后奇怪的对云歌说:“小姐,就是这味道呀!没有什么不对呀!” “?” 云歌才奇了怪了呢,起身看着初画说:“就是这个味道?这么油腻,还没有盐,喝一口就让人想吐,怎么会就是这个味道?……难道这十几年,沐云歌一直都是吃的这种东西?” 初画和佟妈齐齐点头。 云歌恍然悟了,难怪会长成这样的体形,原来长年累月都是吃这样的东西呀? 正文 009 王府肉虫 佟妈趴在地上,解释说:“小姐你从小体质就特殊,三四岁的时候,只要一沾有盐有味的东西,你就会又吐又泄……,梅姨娘找了医生给你把脉,说你体质和常人不一样,只能餐餐荤油,却不能吃任何调味的东西……” 云歌的火气一下子就腾腾上来了,又是梅姨娘,看来是处心积虑很多年了,就是要将沐云歌养成一只肉虫呀! 佟妈还在继续说:“从那以后,梅姨娘就吩咐下去,不再给后院配别的东西,就是猪油和白米,还有就是白糖和面粉用来制作糕点……” 云歌看着面前油汪汪的粥,忍不住冷笑起来:“行呀!行!我知道了!” 初画见她甩袖就要往外面走,急忙上前拦住说道:“小姐,你要去哪里?” 云歌轻笑一声,温和的说:“初画乖,去扶佟妈起来,她年纪大了,跪久了不好!” 她脸上的笑容让初画有些晃神,眼前的云歌小姐,好像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初画却说出上来。 微微愣神的功夫,云歌已经出了房门。 …… 前院。 果然是奢华富贵呀,这隆冬的季节,走廊上面居然摆放着娇艳如火的茶花,大概是害怕茶花受不得冰霜雪冻,走廊的四周,都用上好的锦帛给围了起来。 云歌走在茶花的中间,觉得这里比后院的房间里面还要暖和。 而那些用来挡风的锦帛,比她身上的衣服不知道要昂贵多少,在这王府豪宅里面,她的身价,大概连一个粗使丫头都算不上。 那梅姨娘,肯定巴巴的等着她死了,一张破席就将她裹了,随便扔乱葬岗吧? 心里越想越来气,伸手将两个上来想要拦下她的丫头一把拂开,一脚就将房门给踹开了。 屋内,梅姨娘浓妆艳抹,正代表沐王爷热情的款待慧心公子段少宇,梅怀仁做陪,在座的,还有一个十二三岁,模样俏丽的小女孩。 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一脚踹开,屋内的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往门口看去。 云歌神色自若的走过去,搬过一张凳子,在那小女孩的身边坐了下来:“我过来吃早饭!” 说着,也不管众人惊诧的表情,自顾自的夹了小菜吃起来,很好吃,新鲜又爽口,味道还不错! 比起后院里面的有油没盐的饭菜,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 梅姨娘脸色一沉,手中的筷子狠狠的拍在桌子上面,大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这煞星给我弄走!” 身边的小女孩,这时候也抓准时机,哇的一声哭起来:“呜呜,娘,我怕!我不要和煞星在一起!我会被她克死的!” 云歌被呛住,差点就喷一桌子了。 有没有搞错? 进来的时候,她特地选了这个小女孩的身边,因为放眼看了一下,就只有这个小女孩身边要可爱可欺一些,没想到,她给冒出这么雪上加霜的一句! 梅姨娘的指令下,旁边站着的丫鬟婆子些,已经挽起衣袖,打算上前将煞星给拖出去了。 正文 010 肥油计谋 感谢彤宝贝送的玫瑰花!太惊喜了! “谁都不准动我!” 沐云歌大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摄人的力量。 府中的丫鬟婆子,都知道后院里面住着软弱的主,是那种打掉牙也这只有往肚里咽的懦弱。 没想到今日,当着梅姨娘的面,居然有这样的气势,一时也都愣住。 云歌转头,眼神冰冷的看向梅姨娘,冷笑着追问道:“梅姨娘真是好计谋呀!这么多年,只用肥油就差点毁了我!” 她眼神中的光芒,让梅姨娘有些措手不及:“你,你胡说些什么?” 她一贯威严强势的口气当中,居然透着少有的慌乱! 云歌往她的面前走过去,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有没有胡说,梅姨娘的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这么多年,你利用谣言将我困在后院,又在饮食当中做手脚,害我变成今天这副德行!……梅姨娘,你好手段呀!杀人不见血果然是高明之极!云歌算是长了见识了!” 她目光坚定神色无惧,一步一步,逼得梅姨娘不断的往后面退。 梅姨娘是真的慌张了! 后院里面那个懦弱的沐云歌,十多年的时间,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沐云歌站在面前说的话多。 而且,这些话每一个字都这么犀利,每一句都是别有所指,好像……面前的沐云歌都已经看出她的那些阴暗的心思了! “你,你想要怎样?”梅姨娘已经退无可退,直起腰身,努力拿出自己的气势来,问道。 云歌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梅姨娘不要害怕!我不会怎样的,我只是过来吃饭,不是来闹事的!坐吧坐吧!” 伸手将梅姨娘摁在椅子上,云歌首战告捷,心里也出了一口气,心情自然大好,回头对在座的人说:“大家都吃饭吧!不要客气不要客气!” 一回头,就看见对面的素袍公子,一双明亮若寒星的眼瞳,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带着很强烈的探究味道,好像要把她看穿一样。 云歌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走到自己的位置旁边,年纪小小的庶妹沐云霞哭得满脸的泪水,看见她过来,还大声嚷嚷:“我不要和你坐,呜呜,你走开……” 一边叫嚷,一边用脚作势要踢打沐云歌。 云歌再怎么样,也不能和比自己小的孩子较劲吧! “过来这边坐吧!” 那双有着寒星一般明亮眼瞳的素袍公子说话了,而且,还对着她笑了笑。 云歌有一点恍惚,穿越过来之后,这是第一个对她笑的人,而且,还是古代大帅哥呢! 梅怀仁见云歌有些发愣,急忙说道:“段公子叫你过来坐呢,椅子都给你摆好了,你还不过来?” 昨天晚上,他酒后乱性,也不知道怎么的跑到后院去了,居然对着沐云歌动手动脚的,还害得她投井自杀。 这事儿是听姑姑回来说起的,看见云歌,心里自然存了一些不安,但是见她的样子,又好像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对她做的事情,和说过的话了! 难道,这个沐云歌,比自己喝了酒还糊涂,那么重要的事情,她真的就不记得了? 正文 011 蒲柳之姿 招呼云歌在自己和段公子身边坐下,梅怀仁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确定她是不记得自己,心里这才稍稍呼了一口气。 见云歌大大方方的坐在椅子上,用筷子伸向鹿尾羊乌攒盘,夹起一块就往嘴里送,急忙好心提醒说:“云歌妹妹,我听姑姑说你的体质特殊,是不能吃常人吃的这些东西的!” “怎么不能吃?只要梅姨娘不要再那么‘好心’,叫人单独给我做饭菜,跟着你们,我什么都能吃!” 云歌嚼得畅快,这前院里面的吃食,果然比后院里面的精致不知道多少倍呢。 等会儿要不要打包些回去给初画和佟妈? 她们这些年跟着自己也受了苦,也遭了大罪了! 想起后院里面的人,云歌没有了胃口,自己动手盛了一点小鸡炖冻豆腐,热汤喝下去,胃里面暖暖的,浑身都说不出的舒服。 段少宇没有怎么动筷,一直很有兴味的看着身边这个女孩。 她没有倾城之貌,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普通,可是她的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大气,没有当下女孩惯有的那种扭捏之态,倒是显得有几分不同。 见她放下手中的碗筷,他忍不住出声问:“怎么不吃了?” “不吃了,我要减肥!” 心里感激他刚才替自己解围,让自己坐到他身边,云歌回答的时候,对他淡淡一笑。 那张再平凡不过的脸颊上,因为这笑容,而多了很多夺目的光华。 段少宇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味其中的味道,梅怀仁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减肥?好新鲜的说词!云歌妹妹,你是要怎么个减肥法?” 云歌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身肥肉,淡然一笑说道:“减肥你们不懂吗?就是要把别人加在我身上的这身肥肉,甩掉!” 说完,眼神从梅姨娘的身上冷冷飘过,笑容更深,眸光更冷:“梅姨娘,你应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对不对?” 梅姨娘早就没有了胃口,自从这个讨人嫌的丫头进这个房间开始,她就没有胃口了。 只不过是为了顾全段公子的面子,才拿着碗筷作陪,现在听见云歌话头指向自己,沉着脸放下筷子说:“云歌,你还是回你的后院呆着吧!段公子在这里,你已经失了礼仪还不自知!” 段少宇在旁边说:“没有没有!云歌小姐朴实无华,极是难得!” 云歌忍不住又看了看身边这位相貌俊朗的公子,这家伙,好像和梅姨娘等人不是一路的?怎么处处都帮着自己说话? 算了算了,这个世界太凶险了,每个人都是菩萨的面向,魔鬼的心肠,还是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 云歌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裙,摆摆手抬腿往外面走:“中午的时候我还是会过来的,梅姨娘,以后我每餐都和你们在一起吃了!不用再费心叫人给我另作伙食,太麻烦!” 云歌潇洒离去,只留下屋内脸色各异的众人。 房间里面几个人面面相觑,梅姨娘气得脸色都变了,又不好发作。 正文 012 另有用意 今天叫人精心准备的菜肴,她和段公子都没有怎么用,反倒是便宜了后院的沐云歌。 梅姨娘将心里极不畅快的情绪压了下去,看了一眼身旁的段少宇,勉强撑着笑容说:“段公子莫要见笑,我家云歌从小就在后院里面长大,没有见过世面,在段公子面前失了礼数!” 段少宇看着云歌离开之后,犹自晃动不已的珠帘:“无妨!云歌小姐倒是难得的真性情!” 早就擦干了眼泪的沐云霞脆生生的说道:“她才不是什么真性情呢!我娘说了,女孩子要行若风拂柳,坐若水中花,云歌姐姐就是没礼数!” 说完,还噘着嘴,扭头问身边的梅姨娘:“娘,我说的可对?” “对对!我家云霞说得极是!名门闺秀就不能有乡野丫头的习性,不然会被人贻笑大方的!” 梅姨娘看着自己宝贝的女儿,心情好了很多,看向段少宇,温和的说:“段公子,要不我让云霞和怀仁陪你到茶亭休息一会儿?” 母女两个,在他的身边说了这么多,可是人家好像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一样,看着那珠帘,微微出神。 梅姨娘和梅怀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摇头轻啧,不好再说别的,带着沐云霞进后面去了。 梅怀仁起身让座,将段公子带到旁边的茶亭:“段公子,你现在考虑好了没有?可愿意在这里多住上几日?” 段少宇站在梅树下,目光慢慢的飘向后院:“无甚急事,住上几日也无妨!” 梅怀仁大喜,急忙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姑妈去!她呀……,是另有用意!” “什么用意?” 段少宇这才听出他语气里面不同寻常的兴奋,转过目光看他,不解的问道。 梅怀仁嘻嘻笑着,靠近他一些,在他的耳边小声说:“段兄可有觉得我云霞妹妹可爱?我姑妈的意思,是……” 段少宇急忙往旁边站过去两步,正色说道:“梅公子千万莫要玩笑!云霞姑娘尚年幼,说这话不合适……” 梅怀仁见他那窘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偏僻清冷的后院里面,初画见云歌满脸笑容的回来,急忙上前:“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 “是呀小姐!那前院你还是不要去为好,当心梅姨娘抓着你的错处,又变着法子的责罚你!”佟妈也跟上来,连声劝说。 云歌笑得开怀:“不会了!梅姨娘以后都不会责难我了!” 如果梅姨娘够聪明的话,应该已经看得出,今时今日的她,早就不再是那个任由她捏圆搓扁的沐云歌了。 云歌在院子里面转了一圈,冷冷清清觉得也不甚好玩,就在院子里面的一块大石头上面,叫初画铺上垫子,自己做起瑜伽来。 身上这身肥肉,一定要尽快的甩掉才可以。 见她把身子折叠起来很费力,初画在旁边忍不住伸手帮忙,同时好心的提醒说:“小姐,你要当心梅家二公子,那人一肚子坏水,昨儿晚上,他就打算非礼你……” 正文 013 祸心暗藏 云歌看了看身上的肥肉啊,暗笑梅怀仁还真是好胃口,自己这副样子,他还下得去口。 不过,她倒是在心里记下了,欺她欠她,总是要还的! 上午的太阳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云歌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从石板上面跳下来,正要跟着初画去屋内换一身干净的衣服,院门吱呀一声,梅姨娘走了进来。 云歌笑:“梅姨娘,你怎么来了?不怕我这煞星冲撞了你?” 梅姨娘用绣帕掩口,轻咳一声说:“云歌呀,是这样的,这马上就要新年了,王府上下的人都忙得人仰马翻,就只有你这后院里面还比较清闲……” 说着,目光在院子里面到处看了看,接着说:“我今天过来,是亲自过来,向你借两个人!” 初画在旁边急忙出声说:“梅姨娘,后院里面也还要准备很多东西,你看看都要过新年了,这后院里面还是一点儿气氛都没有……我和佟妈准备领些红纸回来剪窗花呢!” 梅姨娘脸色一沉,她身边的司秋就厉声喝道:“放肆!梅姨娘和云歌小姐在这里说话呢,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丫头在这里插嘴了?” “我……”初画还想要辩解,看了一下云歌小姐的眼神,只好低下头去,把这一口气给吞了。 梅姨娘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沉着脸,阴阴的说:“司秋,帮着云歌小姐教训教训这不懂规矩的丫头!” “是!” 司秋答应着,眼神里面露出亢奋的神色,挽起袖子就往初画的面前走了过来。 “啊!梅姨娘饶命!”初画一定是被打怕了,看见司秋过来,双膝一松,直接就跪倒在地上。 梅姨娘冷哼一声,傲然的在丫鬟搬过来的椅子上面坐下来:“我又没说要你的命,你怎么害怕干什么?司秋,还不动手!” 云歌急忙上前,伸开双手将初画护在身后,大声说道:“梅姨娘,初画是云歌的人!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云歌自会好好调教!就不劳烦梅姨娘了!” 梅姨娘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突然将手中茶盅狠狠的放在旁边的石机上:“调教?你怎么调教,你自己还整天没个正形呢,你能调教个什么?司秋,你还愣着干什么?” 初画吓得脸色都白了,跪趴在地上,往梅姨娘的脚边爬过来:“梅姨娘饶命!初画愿意了!初画愿意去前院帮忙,还请梅姨娘不要责罚初画!” 佟妈也六神无主的跟着跪在她身边:“梅姨娘,老奴也愿意跟着您去前院帮忙!……还请你看在初画年纪小不懂事,饶了她罢!” 云歌气辱得不行,大声说:“佟妈初画,你们都给我起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值得你们这么下跪哀求……” “小姐,小姐你就别在火上浇油了……”佟妈连声说着,又用惧怕的眼神看了看梅姨娘,急忙又低头跪在了原地。 那样子,惧怕得很,一看就是被梅姨娘平日里镇压怕了的! 正文 014 刀剑入梦 云歌扑过去,上前想要将初画和佟妈拉起来。 她不是想要火上浇油,她只是不想看见自己的人,卑微的跪在地上…… 梅姨娘一个眼神过去,司春就带人将她的双臂给钳住,让她分毫也动弹不得。 梅姨娘看着云歌气得脸色发红,却无力反抗的样子,心情不由得慢慢好起来:“云歌,初画和佟妈都已经答应去前院帮忙了,你现在是借还是不借?” “不借!” 云歌挺直脊背,恨声说:“梅姨娘也知道我这后院就这么两个人,如果都被你带走了,那谁来陪我?再说了,今天晚上我还打算带他们放孔明灯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梅姨娘冷嗤一声,什么孔明灯?哄鬼还差不多! “但是人我是一定要借的!就借一晚!前院有一些活计需要连夜赶出来,就连我自己的亲侄儿亲侄女身边的丫头婆子,我都调出来使唤了,你是沐家的长女,不带头也就罢了,怎么能够破例呢?” 梅姨娘说完,目光犀利的对身后的人看了一眼:“还不把佟妈初画带到前院去?” “是!”司秋司春答应着,带着几个壮妇就要上来带人走。 云歌双臂一伸:“我不准!” 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总有一种群狼环伺的感觉,身边唯一的这两个人被带走了,她会不安的。 佟妈和初画也跪在地上,泣声哀求:“梅姨娘,小姐身子虚弱,留一个在后院好不好?小姐的身边离不开人呀梅姨娘……” 梅姨娘厌恶的看了看地上匍匐着的两人,失去了最后的耐性,长袖一挥,恨声说:“带走!” 主仆三人挣扎得剧烈,却还是敌不过梅姨娘身边的人如狼似虎,这场较量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云歌看着身边的人被梅姨娘带走,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一切都归于平静,巨大的不安和恐惧袭上心间。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她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间里面,一头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无数的记忆片段出现在梦境里面,她好像正和自己的亲人朋友聚在一起,举行盛大的狂欢派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笑脸绽放,只有她是满心的寂寥,因为她知道,自己将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一会儿又梦见宫廷楼阁长袖飞舞,置身在仙境一样的画面里,她却感觉到自己明显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心里陡升荒芜之感。 片刻之后,所有的画面破碎,一时之间鬼哭狼嚎万马齐奔,铁血山河刀光剑影,纷纷涌入梦中…… “啊……” 她惊呼一声,从梦境当中逃脱出来,却发现身上又结结实实的出了一身冷汗。 “初画,初画……” 她坐在床上,扶着满头的冷汗,唤初画的名字,外面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云歌从床上下来:“佟妈?佟妈你在吗?” 连叫了好几声,才猛然记起,初画和佟妈都已经被梅姨娘给带到前院里面去了,这偌大后院,现在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正文 015 飞火流星 这是她过来之后的第一天,梅姨娘就已经这样对她,看来,她以后的日子还难熬着呢。 云歌找来干净的衣服换上,把柔顺的头发梳理了一下,用白色的绸带在后面松松的绑了,出了房门。 应该是下午的光景了! 天空一片血红,云彩一朵一朵的,都好像是被镀金一般,闪着耀目的霞光。 云歌倚在门框上面看着天空发了一会儿呆,转身去了旁边的小书房。 这后院里面吃穿方面的东西很少,但是书房里面的上好宣纸却是成捆的堆放着,角落里,也有原来的沐云歌临摹的一些字画,倒也是清秀婀娜,有几分神韵。 云歌蹲在地上,将宣纸一张一张铺开,用一只狼毫小笔,蘸墨写上祝福的话语,后又在八角上面用棉线固定住,又找了可燃烧的油脂…… 暮色深沉的时候,漆黑的后院,一只一只孔明灯缓缓升起,将夜空点缀得繁星一片。 镀阳城璃瓦生辉的皇宫高墙之内,有一座贴金镶玉的金凤楼,传说是当今圣上有一日夜间,梦见一只浑身五彩斑斓的金凤从地面凌空飞起,鸣叫三声之后,飞入怀中。 圣上大喜! 遂命天下第一巧匠段刚,带领手下徒弟共一千零六人,连日赶造,耗时一年光景,建成现在这气宇恢宏的金凤楼。 此时的金凤楼上面,太子宫赫莲正带着一干皇子和玲珑公主等人,饮酒行令,正是莺歌燕舞,欢笑不断。 云歌的双生妹妹沐云舞也在其中作陪,她今日外面罩锦缎滚边的斜襟罗裙,里面还着逶迤曳地的烟色纱裙,鬓发低挽,有一种‘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韵味。 她坐在太子的下面,手中正握着抽中的一支令牌,上面画着娇艳牡丹花,牡丹乃群芳之首,她心中自是暗喜。 正有心要叫掌管酒令的玲珑公主看看这牡丹作何解,突然听见身边的人低声哗然。 跟着大家抬头看去,只见青黑色的天幕上,正在冉冉升起的点点星光,一个小丫鬟忍不住惊呼起来:“快看,星星升起来了!” 果然看见点点流光,正从地面升起,飘向越来越高的天空。 太子宫赫莲手中擎着一杯美酒,看着眼前境况,却已经忘记了入喉:“云舞,你看那星光窜起之处,可是你沐王府?” 云舞不知道这般境况到底是祸是福,也不敢随口回答,急忙微微一福:“回太子,夜色迷茫,云舞看不真切,不敢妄断!” 玲珑公主走过来,将她一把从地上拉起来:“哎呀云舞!你马上都要是太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生分呀?不要动不动就行礼……” 说完,又扭头对身边的宫赫莲说:“二哥,你看看你把人家云舞吓得……” 宫赫莲一身锦绣宫袍,身材修长玉立,面容俊美得让人雌雄难辨,偏偏一双眼睛,却比北极星还要明亮寒冷:“也对!是不是从沐王府里面升起的,明天一早,我们过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正文 016 美人绝色 云舞大喜过望,急忙又蹲下腰身行礼:“多谢太子体恤小女的思家之情!” “来来!我们继续喝酒行令,刚才是谁输了?这酒还没有喝下去呢!”玲珑公主拉着云舞回到桌旁,招呼大家也都跟着坐下。 可是,这莫名窜起的流火,却让云舞再也没有了兴致,连手中的群芳之首的令牌也没了味道。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流火确实是从沐府后院升起的,后院,住着那个几乎完全废物的姐姐沐云歌…… 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回去了,难道在王府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心神不宁,自然是次次都输,没过多久,就微醺的托腮,趴在宫赫莲的身边昏昏欲睡了。 玲珑笑着凑近一些,对宫赫莲说:“二哥,这等绝色美人陪在身边,几个月的时间了,难道你就一点点都不动心?” 宫赫莲看向身边的沐云舞,确实是风华绝代,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尤其是眉心那点儿梅花印记,娇艳欲滴,更让整张脸显得仙姿玉质,实在不是世间的女子能够拥有的容貌! 他笑了笑,点头说:“云舞确实无可挑剔!” “这么说,二哥你是喜欢云舞了?可惜云舞这丫头现在醉了,不然的话,听见你说这样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玲珑叹息着。 宫赫莲起身走到花厅的柱头旁边,仰头看向天空,那漫天的流光,还在不断的上升,渐渐的已经变成了很微弱的小点…… 他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了一些,前段时间,有传言说北漠那边有探子潜入了镀阳城,今晚这流火,莫不是探子放出的信号? 心下正在揣摩其中端倪的时候,花影处走出一个腰间佩刀的侍卫,行礼之后到太子宫赫莲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宫赫莲的脸色更加阴沉,手微微一抬,暗处过来两个太监:“太子殿下!” “送我回宫!”宫赫莲说着,沿着玉石台阶,一步一步的往前面走去。 玲珑在身后大声说:“喂,二哥,那云舞怎么办呀?二哥……” 宫赫莲走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了蔷薇花的后面。 玲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叫自己身边的宫女,将云舞送回住处。 云歌接连放了七七四十九盏孔明灯,她利用下午的时间做好,悬于园中的枯枝之上,天黑之后,一一点燃,让它们乘风而飞。 直到那些亮光被夜空吞噬,云歌才叹息一声收回目光。 正要回房间里面去,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人的声音:“为什么是七七四十九?” 云歌心下大惊,急忙回头看去,却见段少宇一身貂毛素袍,站在夜色里,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的看着她。 云歌瞪他一眼,轻抚胸口:“你怎么会在我的院子里?你在这里看我多久了?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段少宇慢慢的走过来,在她两三步的地方站住:“我一直都在这里,是你太专心了,根本就没有发现你的身边有一个大活人呢!……不过,你专心做事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正文 017 笛声入骨 说着,笑了笑,露出白玉一样的牙齿,在红唇后面一闪,又不见了。 云歌有些眩晕,这是第一个对她笑的人,第一个对她没有恶意的人……她还不习惯要怎么去相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会是七七四十九?”段少宇见她发愣不说话,再次出声问道。 云歌转身,看了看已经恢复青黑一片的夜空,带着惆怅的语气说:“在我们那里,七七代表思念!隔得太遥远的人不能见面,都会在七月七日这一天,用各种方式表示自己的思念……” 段少宇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抬头往天空看去:“哦?这么说,云歌小姐思念的人,不在镀阳城?” “不在!” 云歌很肯定的给出了回答,心里的思念和惶然更重了几分:“我的亲人,爱人,他们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云歌这一生,估计到死都不能再见到他们了!……,云歌很想念他们,他们肯定也在为云歌的离开而伤心,希望他们能看得到我放出去的孔明灯,明白我在这边生活得好好的……” 云歌慢慢的敞开心扉,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 段少宇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这丫头,从小到大,明明就一直都生活在沐王府,三岁之后,更是没有离开后院半步,她念念不忘的亲人,难道不应该就在这沐王府吗? 为什么会在很遥远的地方? 本来想要刨根问底的弄个明白,可是,她神色悲戚,眼眶里面泪光盈盈的,明明是很平凡的一张脸,却也让他心生了不忍之情。 调整了一下呼吸,他平和的说道:“云歌小姐,不如我叫安子备了酒菜过来,我们两个今天晚上就把酒畅谈好不好?” 云歌今天晚上还没有吃饭呢,想起远在天边的亲人,她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不过,有人说过,人在夜晚降临的时候,是有倾吐欲望的。 而且,更加难得的是,身边还有人愿意听。 云歌点头:“好呀!正好我饿了!” 段少宇理解笑了笑,叫身边的小安和小平暖了酒菜过来,两个人对着烛火,开杯畅饮。 云歌第一句话就是:“段公子,我不会问你从哪里来,也不会问你到镀阳城所为何事,也请你不要追问我的过去,好吗?” 段少宇看了她半天,得出了结论:“云歌小姐有心事,少宇也就不再追问!不过,还望云歌小姐能信任少宇,少宇不是奸猾小人……” 云歌急忙将他的话头打断:“云歌不是不信任段公子,实在是云歌的遭遇,说出来也没人能信……” 说完,仰头将杯中酒水倒进嘴里。 入口呛辣,咳嗽几声之后,眼泪就哗哗的了。 少宇见她心事难解,而他根本不知道她的悲伤从何而来,也更加就无从帮着她排解了。 陪着她喝了几杯之后,从袖中抽出一只黑玉短笛,看了一眼悲伤难忍的云歌,笛声低婉的低声流泻出来。 笛声入耳,自然是愁肠入骨! 正文 018 雌雄难辨 云歌起身,倚在院子的梅树下面,望着遥远夜空,轻声唱到: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年少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不语匆匆的胶着,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转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霎那阴阳的交流…… 歌声清越婉转,愁绪缭绕,两个人一唱一合,居然是合拍得很。 梅树上面,突然窸窸窣窣落下些许积雪,滚落进云歌的脖子里,冷冰冰的打了一个寒颤。 段少宇的笛声突然戛然而止,身子拔地而起,手中玉笛带着铿锵的刀剑之音,直逼藏身在梅树上面的人。 云歌没有被树上的人吓住,但是却被段少宇的非凡身手给吓住了…… 身子接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梅树上面一阵摇曳,俱是刀尖碰撞的声音。 云歌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面狠狠的拧了一把,这么疼,不是在做梦! 正在迷惑的时候,梅树上面齐齐落下两个人来,除了段少宇,另外一个体形和段少宇不相上下,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手中一柄折扇虎虎生风,和段少宇的玉笛斗得你来我往…… 云歌看不懂这眼花缭乱的招数套路,但是,看见人家打架不上前劝阻,终归是不好的! “你们别打了!都给我停下!” 她上前一些,大声喝道。 两个人齐齐的收了手中劲道,往她这边看过来,一个容貌并不出众的女孩,神色之间却有一种理所当然:“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准你们在这里打打杀杀的,要打就出了我这别院,打死打残和我无关!” 段少宇玉笛入袖,目光审视的看着面前的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鬼鬼祟祟的藏身在梅树之上,你意欲何为?” 黑衣人双手微微一抱,歉然说道:“我乃……名震江湖的劫富济贫的雌雄双侠,今晚本来想要到王府上捞些钱财,不过被公子的笛声,还有小姐的歌声吸引,所以停下脚步在树上小憩一会儿……” 沐云歌紧张得狠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上前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翻之后,暗叹,这人长得,果然俊美得雌雄难辨呀! “那么……” 云歌看着他秋水一样明亮的眼眸,问:“那么,你是雌的还是雄的?还是雌雄都是你一个人?我该怎么称呼你?” 黑衣人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当然是雄的那一个啦!不过我这个雌雄双雄,现在也还只有我一个,雌的那一位,到现在也还没有出来呢……虚位以待呢!” “切!你蒙我的呀!”从小就有侠盗情节的云歌鄙夷的冷嗤了一声:“敢情你刚才都是胡诌的呀?” 一直在边上没有说话的段少宇,见云歌和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一问一答的,脸色早就阴得能拧出水来。 这时候冷冷开口:“我看你倒不像鸡鸣狗盗之辈,相反,举手投足之间只有轩昂气宇……,你到底是谁?” 说着,手中的玉笛已经准备好了攻势,神色戒备的看向对面的黑衣人。 正文 019 丫头和猪 那人哈哈一笑,走过去,将院子里面的酒壶端起来,仰头灌下一口:“哈哈,江湖行走之人,生性洒脱,姓名身份有什么打紧的?我只不过是想要和二位把酒夜谈,两位不至于紧张到这种地步吧?” 云歌上前,将段少宇手中的玉笛压了压,给他一个眼色。 然后走上前去,在黑衣人的身边说:“小女沐云歌,这位是段公子,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我们总不能叫你雄侠吧?” 那人放下酒壶,微微一抱拳:“你们,就叫我君莫问好了!” “君莫问?” 云歌念叨了一遍,笑了起来:“好有意思的假名!行!那我们就不再追问了,谁还没点不想提起的往事呀?” “段公子,过来吧!我们陪着君先生喝几杯!”云歌见段少宇还横眉冷脸的样子,急忙笑着过来,将他拉到椅子上面坐下。 一一给他们的面前斟满酒。 君莫问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的看了几遍,端起酒杯问:“我刚在镀阳城城东的时候,就看见漫天的流火飞舞,两位知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孔明灯呀?那是我……” 云歌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腕突然被段少宇用力一捏,他已经抢过了话头:“那些流火飞星我们也看见了,但是,不知道是谁人所放!” 云歌想要说话,手腕却在桌子下面,被他捏得更紧,暗示的味道很重。 段少宇举起面前的酒杯,对君莫问说:“君先生一看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这一杯,就当我代表云歌陪你一杯,喝完之后,还请君先生去忙你劫富济贫的大业……” 这么明显的逐客意思,一身黑衣的君先生又怎么会听不出? 将杯子里面的酒水干掉之后,他对云歌微微一抱拳,纵身一跃飞上院墙,脚尖轻轻一点,消失在云歌的视线之外。 云歌兴趣寥寥的叹息一声:“时间不早了,段先生还是回自己的别院里面去吧!我们孤男寡女的在这里喝酒唱歌,被梅姨娘知道了,又少不了会拿这事来大做文章!” 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院子里面,段少宇负手而立,还有些魂不守舍,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直到过了好久,安子才上前轻声唤道:“段公子,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回别院里面歇着吧!” 段少宇看了一眼云歌的房间,那点烛火也已经熄灭,相必她一定是已经睡着了。 …… 三更过后,云歌的房间里面突然多了两条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们穿着紧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只贼溜溜的眼睛在外面。 他们蹑手蹑脚的靠近床榻,伸手将床上的帷幔撩开,借着外面的雪光,云歌睡得很沉,身边有一个贼人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烛台,也没有让她惊醒过来。 “看来这迷魂香还真有用,这丫头现在睡得跟猪一样!”其中一个人瘦子,粗嘎的声音说道。 另外一个胖子看他一眼:“别那么多废话,快点动手将她背上……” 正文 020 撕扯蹂躏 “我背?”那人为难的看了一下床上体形肥硕的云歌,有些退缩的说道。 “当然是你背,不是你背难道是我背呀!还不快点趴下!” 胖子骂着,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后面。 夜色掩盖下,两人将沐云歌从房间里面背出来,轻车熟路的从旁边的侧门出去,过了一个弄堂,马上就要走出王府了。 背着沐云歌的那人不断的大口喘气:“哎哟哎哟!这丫头还真沉呀!大哥,你能背一段不?我这腰都快要断了……” “别废话!耽搁了时间,小心你脖子上面的脑袋!”胖子在旁边催促着。 好不容易出了弄堂,到了王府的后街。 那瘦子哎哟一声,顺着墙边趴了下来,擦着额头上面的汗说道:“大哥,我实在背不动了!这丫头,可沉了,我得歇一歇……” “歇什么歇?再过一个时辰,城门口就陆续有进城的人过来,你不怕我们的事情败露吗?” 说着,将沐云歌的双手拉起来,搭在肩上就往前面走。 瘦子叫了一声,也急急跟了上去。 五更将过,两个人才将沐云歌背到镀阳城的城门外面。 两个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气喘咻咻的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沐云歌,那胖子喘气说道:“主人要我们把这丫头给破了呢……,怎么着?你,你先上!” 瘦子连连摆手:“别别,我现在两条腿还不停的打颤呢,怎么能做得了那样的事情?……再说了,这城门口马上就会有很多做生意的人……哪还有时间做那事呀?” 胖子擦着汗,想了想:“也罢!这天煞孤星,我们还是不要去沾惹比较好……” 说着,蹲下身来,将她身上的衣衫撕开,做成了被蹂躏过的样子:“好了,就这样吧!我们走!” 清晨的薄雾里面,已经野狗狂吠的声音隐隐传来,如果被人发现就糟糕了。 两个人顺着墙根溜走,很快就消失不见。 只剩下衣衫碎裂的沐云歌,躺在镀阳城的城楼下面。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已经微微变亮,官道上面,远远的行过来一辆四轮马车,往定安门这边走了过来。 马车的四角套着铃铛,一路走过来,浓雾中人车还没有看清,就先听见玎玲之声传了过来。 “韩先生,城门外面,那些人在看什么?”车帘后面,一个音质华丽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韩先生往城门方向看了一眼:“不清楚呀!这些早起的人,应该是进城忙活计才对,……要不我过去看看?” 韩先生还没有走近,透过人群的缝隙就看见肮脏的地上,躺着衣衫碎裂的一个女孩,身边围着这么多人在对她指指点点,而她犹自昏睡不醒。 回到马车旁边,对里面的人说道:“回小侯爷,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被人给糟蹋了,扔在城墙根儿下呢!” 马车里面的小侯爷静默下来,韩先生也没有急着说话,等着小侯爷的示下。 正文 021 将军英勇 晨风从路旁刮过来,将他面前的帘布掀起一角,隐约可见里面斜卧着一穿着紫莽袍服的男人,脸上带着银色的飞鱼面具,看不清长相。 片刻之后,车上的小侯爷淡淡的声音传来:“给她送一件衣服过去吧!” 韩先生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小侯爷,这事咱真的要管?” 帘布后面伸出一只犹如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手中托着一件黑色的双面丝绒披风:“送过去吧!” “是!”韩先生接过披风,走到沐云歌的身边,将手中披风抖开,遮在她的身上。 围观的人,注意力一下子就从沐云歌的身上,转移到了韩先生身上:“先生,你认识沐家大小姐?” “是呀,先生一定是认识沐家大小姐,才出面帮她吧?” 韩先生的目光这才看向地上的沐云歌,脸上的疑惑之色更重:“她……?这真是沐王府上的沐云歌?”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屠夫模样的人接口说道:“对呀!先生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在咱们镀阳城这一块,虽然真正见到沐家大小姐沐云歌的人很少,不过却都知道她相貌丑陋赶不上她妹妹的万分之一,也都知道她体形肥胖赶不上她妹妹的婀娜多姿……” 旁边一个杂货郎也随声附和:“是呀是呀,咱们镀阳城的人还都知道,这沐家大小姐呢,是天生的煞星,一生下来就克死了自己的亲娘!……先生,你真的要管这档子闲事?” 韩先生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女孩,开始额头上面直冒冷汗。 正在纠结着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的时候,一个随车的仆人走了过来,在韩先生的耳边低声低语了几句,并且将手中的一个鼓囔囔的锦袋递到他的手中:“这是小侯爷的意思!” 韩先生脸上神情一松,叹息一声,对身边的人抱拳说道:“各位各位,听在下一说!在下虽然很少到这镀阳城来,不过,却久仰沐将军在边塞英勇杀敌的事迹,内心实在仰慕得很!今天恰巧路过这里,遇见沐家大小姐落难,在下愿出手相助!……” 围观的人也都慢慢沉默下来,想起这几年边境堪忧,据说外邦蛮子一个个天生神力,茹毛饮血甚是可怖。 如果不是沐王爷亲自带重兵镇守在边关,估计那些外邦蛮子早就入侵进犯,抢他们的银子,睡他们的女人了…… 对沐王爷的敬佩,冲淡了对沐云歌的奚落和嘲讽,大家都住了嘴,看向沐云歌的眼神里面,也都多了很多同情的味道。 韩先生打开手中的锦袋,里面居然是满满一袋子的金瓜子。 “各位各位,今天就请看在在下的面子上,把这事都吞在肚子里,不要说出有损沐家大小姐名节的事情来!这点金瓜子,是在下的一点儿心意!还请大家看在沐王爷浴血杀敌的份上,口下留德,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看见……” 韩先生说着,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个一个的扫过。 正文 022 大胆恶人 这些人本来也是忠厚之辈,并没有要中伤他人的意思,上面有沐王爷的光辉照耀在心间,眼前又有金子的光芒迷了人眼,一个一个,自然都纷纷表示,今天自己进城谋生计,什么都没有看见! 韩先生那张寡淡的脸上,这才慢慢的有了笑容:“若有人问起你们今天进城可有看见新鲜事,你们怎么说?” “我啥也没看见,跟往常一样!”屠夫模样的人率先表态,拍着胸口大声说。 另外一个也跟着说:“是呀!我也啥没看见!到处都雾蒙蒙的,我直接就进城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新鲜事了!” 挑着担子的杂货郎大声说一句,大家的目光都向那人看过去。 只见那人不慌不忙的说:“我看见今天和往日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一条大花狗,撵着一只白猫使劲的跑,我看得有趣,还耽误了进城的时间……” 众人哈哈哈大笑,连韩先生也笑了起来,这话,倒更加显得真实。 将手中的金瓜子一一派散出去,韩先生抱拳行礼:“拜托了各位!” 众人得了金瓜子,一个个都变成了超级好演员,目不斜视的从沐云歌的身边走过去,和身边的人谈论着今天的生计问题,倒是真的把刚才看见的这一茬抹去了。 韩先生也忍不住微微的笑了起来,镀阳城的人,倒是有趣。 几个仆人过来,将沐云歌抬到车上。 车内的小侯爷已经起身,身子往里面靠,腾了很大一块空间给她。 只是很可惜,这块很大的空间,她一上去,就变得特别的逼仄了。 小侯爷面具后面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身上缓缓扫过,唇角一边微微扬起,意义不明的笑了。 云歌感觉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境全部都模糊,唯有太阳穴两边,沉闷的疼着,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直到有人含了冰水,‘噗——’的一声,将冰水全部都喷在她的脸上,她才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啊!谁呀?” 本能的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水,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却看见一张寡淡的脸,正在距离自己不到两尺的地方,而这张脸的主人,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云歌大乱:“你,你是谁呀?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她慌张的叫,伸手扯过被子,要把自己的身子裹住,触手却是一片丝滑,这么上好的锦缎,不是她床上的粗纱…… 她这才感觉到到更大的不妙,自己居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是哪里?你是谁?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云歌慌了,这种感觉太糟糕,没有谁会希望一睁眼就在别人的床上,而床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盯着你直看。 韩先生见她醒过来了,放下手中的杯子,将嘴角胡须上面粘着的水渍擦了擦,和颜悦色的说:“沐小姐不要害怕!在下并不是恶人!” “不是恶人?你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将我迷晕,还将我掳来这里,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恶人?” 正文 023 沐家草包 云歌大闹起来,低头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撕得破烂的衣衫,更加火气直冲脑门,大声叫嚷:“说!你到底有什么意图?你这人一看就獐头鼠目不是善类,你到底安了什么居心你给我老实交代……” 韩先生大囧,没有想到沐家小姐,脾气会如此火爆,他一时之间,还真的有点儿招架不住的感觉。 正在呃呃啊啊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窗户边,一直安静得如同隐形人的小侯爷说话了:“难怪世间的人都憎你厌你!就算你不是天煞孤星,你这样的脾性,这世间也找不到人喜欢!” 声音淡淡的,透着薄薄的厌恶,还有不耐烦。 正在气头上面的沐云歌被他这话一呛,突然就找不到继续胡闹下去的勇气了。 目光看过去,窗户旁边一张轮椅上面,坐着一身华服的青年男子,他背向着这边,脊背笔挺,似乎正和看不见的力量较着劲,一头黑亮的头发,流泻在肩头。 云歌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你,你是谁?” 她问着,身子往旁边偏了偏,却还是看不见他的脸。 正要失望的时候,他却转动轮椅,身子转了过来,一张飞鱼面具遮住他的大半张脸,一双眼睛却好像刀子一样看着她:“沐家草包,果然名不虚传!” 沐云歌大恼,不顾自己身上衣衫不整,直接从床上跳下来,伸手就往他的脸上抓去:“就算我是草包,也比你这藏头露尾的家伙强!” 她虽然身子不是很灵活,但是力道却很迅猛,带着一股子狠劲,转眼之间,就已经扑倒了他的面前。 而眼前的男子,不仅不躲避,还一点儿也不慌张的样子。 云歌这才注意到他的双腿,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上面还盖着一张雪狐皮,看样子,似乎是不良于行之人? 虽然是在气头上面,云歌却也知道是不能欺负人家残疾人的! 心中虽然有了悔意,可是身上的力道却是收不住的,由于惯性,往他的面前直直的撞了过去。 眼看着手就要碰着那张飞鱼面具了,云歌一狠心,将长着的五指全部收握成拳。 但……她真的想多了! 不动神色的小侯爷,只不过用了衣袖轻轻一拂,云歌就噗通一声趴在地上了。 “噗哧……” 小侯爷突然讥讽的笑了起来:“韩先生,你还不快点过来扶这草包小姐起来!看她这样子,太阳下山也爬不起来呢!” 云歌被气得脸颊通红,被韩先生扶起来之后,还要过去和这个刻薄的面具男厮打较量一番,韩先生急忙在她的身边开口了:“沐小姐不要生气!我家小侯爷虽然言语上面对小姐有些不敬,不过心底却是极好!今儿若不是我家侯爷出手相救,沐小姐现在已经沦为整个镀阳城的笑柄了……” 云歌被韩先生的话说得一头雾水,茫然的问道:“我,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就沦为别人的笑柄了?” 正文 024 幕后真凶 “草包当然听不懂人话啦!”小侯爷在面具后面毫不吝啬的又冷嗤了一声,转动身下的轮椅,转身去看窗外的街景。 云歌真的受不了这个尖酸刻薄的小侯爷,不过,她的心里现在有一个好大的疑问需要得到解释。 反手将韩先生的衣襟一把抓住,云歌急声说:“先生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原谅云歌愚钝,还请先生把话言明才好!” 韩先生长叹一声,摇摇头,用可怜同情的眼光看她一眼,说道:“今天早上,我随同我家小侯爷进镀阳城,准备去赴皇上的新年大宴,路过城门的时候,见小姐身上衣衫被人拔光不说,身边还有很多人围观,并且口出轻薄之言……” 云歌的脑子嗡的一声大了!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后院里面,只不过是放了些孔明灯寄托对远在异时空的亲人的思念和祝福,然后……,然后,就和段公子两人在院子里面赏雪饮酒,他鸣笛,她轻歌…… 云歌伸手轻拍脑门,这里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段公子对自己? 不不,段公子不会害自己,看他那磊落的样子,应该想不出这么卑劣的手段。 那就是…… 云歌猛然记起,他们正在饮酒轻歌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的闯进来一个自称是雌雄双侠的雄侠,那人叫……君莫问! 这个人倒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这事情,多半和他有关系。 可那自称君莫问的家伙,口风甚严,除了知道他叫君莫问之外,别的云歌一概无从得知,而君莫问这名字,很显然是假的! 脑子里面越想越糊涂,云歌求救的目光看向身边韩先生,带着恳求的口气说:“多谢先生出手相助!请问先生,可知道是谁对我,对我做了这等下作的事情?” 韩先生看了一眼窗户旁边的小侯爷,眼神里面有了很多的顾忌之色。 轮椅上面的小侯爷,白玉一样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面轻轻的敲打着,在云歌一片焦急和茫然的时候,出声说:“说你是草包你还不相信!这里是紧挨着城门的客栈二楼,想要知道是谁在你的身上做了手脚,你到这边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歌虽然觉得这草包二字极其刺耳,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和这个刻薄侯爷计较这么多了,依言走到窗户后面,往下面看去。 这里果然是临街的客栈,站在这里,能够将下面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就连杂货郎担子里面的胭脂水粉都看的清楚,更加能够听得清他们讨价还价的声音。 可是,能看见这些有什么用? 街上这些甲乙丙丁的路人,根本就不可能会对她动那龌龊心思! 心下存了疑惑,可是见身边的小侯爷很笃定很悠然的样子,也只好放缓了心绪,慢慢的站在窗户旁边等着。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突然从城中间奔出来一行人,熙熙攘攘的往镀阳城的定安门前走了过来。 正文 025 草包别哭 云歌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心里一个咯噔。 那不是梅姨娘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司秋和司春吗? 她们气势汹汹的带着王府里面的仆人,大张旗鼓的往安定门走了过来,走近一些,她们嘴里叫嚣的声音也就听得清楚了:“哼!该死的王二,居然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来,这不是害得我家云歌小姐以后没法做人么?” “是呀,我们云歌小姐的名节,现在算是废在这王二的手里了!”身边的人都跟着附和,那样子,就很痛心云歌小姐的名节。 云歌的身上还披着那件双面丝绒的披风,站在窗边,却依旧感觉到寒冷由内而外,分外刺骨。 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开始齿关打颤,连身子都微微的颤抖起来。 心里就只有三个字盘旋不去,梅姨娘,梅姨娘,梅姨娘…… 司秋司春带人走过来,停下脚步,问街边的乞丐:“你们可有看见我家云歌小姐?” 乞丐啃着手中的隔夜馊馒头,摆手说:“什么什么?不认识,没见过……,行行好,赏点儿吧!” 司秋骂了一声,转身去问街边正奋力宰肉的屠夫:“屠夫大哥,你早上进城的时候,可有见过我家云歌小姐,胖胖的……” “没见过!” 屠夫狠狠的一刀跺下去,肉屑夹着血汁飞溅:“我今天进城的时候,只看见一只大黄狗在撵一只白猫,我看了半天,耽搁了进城的时间,少买了好多肉呢……” 抢了别人台词的屠夫,一边说,一边更加大力的挥舞着手中的屠刀。 司秋和司春两人冷哼一声,从屠夫的肉摊前面直接往安定门的门外面走去:“大家都跟上来,王二说他就是把云歌小姐丢在城门口的!” 一行人熙熙攘攘的到了安定门的城门楼下,又是一阵怀疑的讨论声。 见着一个路人,司秋和司春都会上前拉着,把云歌小姐怎样被王二给败坏名节,破了清白之身的悲惨遭遇说一遍。 不过,这些人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更多的人表示怀疑。 小侯爷满意的看着下面的闹剧:“草包,你现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吧?” 没有人回答他! 却有眼泪答滴答滴的往下落,一颗一颗,溅在他的锦袍上面,润出了一团一团的痕迹。 云歌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在看见下面司秋和司春欲盖弥彰的表演之后,她对那个家,对那个家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失望到了顶点。 人的心,怎么能算计到这种地步! 她正在悲伤失望得不行的时候,听见身边的刻薄王爷开口说了:“我不喜欢草包!更加不喜欢只会流泪的草包!韩先生,送她走!” “是!” 韩先生上来,在云歌的面前做了一个手势:“沐小姐这边请!我家小侯爷早就给小姐准备下了合身的衣物,换上之后,侯爷的人会护送云歌小姐回到王府!” 云歌依旧是楞楞怔怔的,跟着韩先生往里面的小间走去。 正文 026 你是我的 “云歌小姐,在下就不便进去了,衣物都在里面,云歌小姐可自行换上!”韩先生说着,微微垂下眼帘。 云歌深吸一口气,声音哽咽的对韩先生行了礼:“替我谢谢你家小侯爷!” 一直冷眼看她的小侯爷,这时候突然又说话了,依旧是能够将人呛死的口气:“你要谢我!也得看你够不够资格!你若一直都是这般草包的软弱样子,我自当是今日所救的不过是阿猫阿狗!等你有一天,强大了,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了,你当记得,你的命是我救的自当归我!你的名节清白也是我的,自然也得归我!” 云歌沉默了好久好久,才从牙缝里面吐出一句:“侯爷你看走眼了!沐云歌从来都不是草包!” 说完,转身进里屋换衣服去了。 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那个轮椅上面刻薄侯爷,已经不知去向,只有韩先生还守在这里等她。 看见她出来,急忙上前:“云歌小姐,在下陪你下楼,安排人送你回王府!” 云歌点了点头,跟着段先生下了楼。 客栈的门口,停着一顶软轿,云歌在上去之前,韩先生将她叫住:“云歌小姐,在下想多嘴几句,不知道云歌小姐有没有兴趣听?” 云歌回身,笑了笑:“韩先生是云歌的救命恩人,说什么,云歌都是要听的!” 韩先生上前一些,在她面前小声说:“在下斗胆问一句,云歌小姐平日里都是以何为食?” 云歌听了这话,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定是这韩先生是精通杏林之术的人,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体质了。 苦涩的扯了扯唇角,云歌实言说道:“不敢隐瞒韩先生!云歌这十几年的时间,都是以猪油和白米白面为食,两天前,云歌才开始吃一些有盐有味道的东西!平日里,自配了些荷叶茶汤,做为日常饮用……” 韩先生点头,连说了好几声:“难怪,难怪……” 云歌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肥肉,又抬头看了看上面的阁楼,心里总有一种预感,觉得那轮椅上面的刻薄侯爷,现在说不定正躲在什么地方看着她,而且,嘴里一定在说着更加刻薄难听的话语…… 她深吸一口气,对韩先生说:“今日多谢韩先生了!也请韩先生转告你家侯爷,云歌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之人,这一点,云歌以后自会证明给他看的!” 说完,转身往轿上走去。 “云歌小姐请留步!” 韩先生在身后说着,又追了上来:“云歌小姐请等一下,在下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只通体莹白的小瓶子,双手递给她:“云歌小姐,这是在下精心研制的玉红丸,对调理身体机能有莫大的好处!云歌小姐十几年的油脂生活,一定会因为我这玉红丸而结束!……” 云歌接过来,只看这触手温润的瓶子,就知道里面的玉红丸,一定是相当昂贵的:“云歌多谢韩先生了!” 正文 027 回音海螺 韩先生见她将瓶子妥妥的放入怀中,这才放心的点头说道:“这玉红丸用料十分讲究,每一种配料都相当难寻……” “韩先生的意思,是云歌一天只需要吃一粒就够了?” 云歌笑了起来,语气里面也有了淡淡的调侃之意。 韩先生赫然一笑,抱拳说:“云歌小姐见笑了!韩某正是此意!” 云歌学着他的样子,也抱拳在胸,很有江湖气慨的样子:“韩先生放心!今日赐药的恩情,救命的恩情,云歌都铭记在心,来日必定厚报!” “哈哈哈,想不到云歌小姐倒也有几分英雄儿女的风骨,不愧是沐将军的女儿!” 韩先生不吝夸赞,摊开双掌,掌心多了一只小小的金色海螺:“这是我们北海里面最珍贵的回音海螺,今天送给云歌小姐,如若遇上凶险,可吹响这海螺,自会有人出手相助!” “这么神奇呀?” 云歌满脸的新奇,伸手从韩先生的手掌当中将这只海螺拿在手心,对着阳光翻来覆去的看:“那云歌就收下了!韩先生对云歌这么厚爱,云歌实在无以为报,……不如,韩先生以后有时间到王府,云歌亲手教韩先生制作孔明灯如何?” “孔明灯?” 韩先生听不懂了:“恕韩某浅薄,不知道云歌小姐口中的孔明灯是指……?” “就是我昨天晚上放到天上去的那种呀,一共七七四十九盏呢!韩先生若有兴趣,我以后一定会教你……” 云歌好不容易在韩先生面前找回了一点儿自信,说起来就有点儿滔滔不绝,忽略掉了韩先生脸上的震惊之色。 “你……,昨天晚上的飞火流星,是云歌小姐一人所为?” 韩先生的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寡淡的脸上,几根胡须也在微微的颤动。 这实在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昨天晚上,和小侯爷还在商讨,说这天生异象,恐怕这焱赤国会有变故…… 没想到,这异象,居然会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子一人所为。 不知道小侯爷知道了,会不会再连声说人家是草包了? 韩先生思及此处,看向云歌的眼神里面,就多了些些敬畏。 送沐云歌上了轿,韩先生急急上楼,去找自己家的小侯爷去了,今天可得要好好讨论一下,到底是看见飞火流星是异象呢,还是遇见这个体形肥硕外表不起眼的沐云歌是异象…… 云歌坐在轿子里面,从袖中将那玉红丸取了一粒出来,放进口中,本来以为会很难以下咽的,没想到那小药丸入口即化,顺着嗓子缓缓入腹,居然是通体清凉,那种肥腻厚重的感觉,消淡了不少。 “这个韩先生,倒真是把个宝贝东西送给我了!” 云歌自言自语的说着,心里自是莫名的欢喜,这韩先生果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不过,可惜的是跟了那么一个刻薄的小侯爷! 一想起那家伙恶毒的话语,还有那一口一个的草包,云歌的心里就替那韩先生不值,摊上这么一主,平时一定没少被责骂挖苦吧? 正文 028 有辱门楣 轿子平稳的落在沐王府的门前,云歌一身干净得体的裙衫从轿上走了下来。 守门的两个家奴,看见云歌就好像见了鬼一样,张着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云歌提着裙摆,慢慢的,一步一步往台阶上面走上去:“去告诉梅姨娘!我沐云歌回来了!” “云,云歌小姐,你,你……” 家奴被她从大门进来的气场给震慑住了,传说中的沐云歌,是一个遇事只会嘤嘤哭泣的懦弱主,现在王府上下都在传言,说她被王二给糟蹋了,可是,可是她身上的气场,完全就不像那么回事呀…… 云歌眼神横看过来,冷声说:“还不快去?梅姨娘现在一定很想见到我!你去告诉她我回来了,肯定会少不了你的赏赐!” “是是!小的这就回梅姨娘去!” 家奴答应着,一溜烟儿的跑去找梅姨娘讨要赏钱去了。 云歌不慌不忙的进了跨门,在院子里面到处游走起来,院子里面盛开着各色梅花,幽香沁人,引得云歌不断的往院子的深处走去。 现下正是梅花当季盛开的时候,王府院子里面的梅树品种都很珍贵,红粉烟紫甚是夺目。 在院子的中心,甚至还有极其罕见的墨梅。 云歌活了两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墨梅,不仅枝干通体如同墨玉一般光润润泽,就连开出来的花朵,也是墨色,只有花心里面,一点点的殷红…… “好奇怪的梅树!” 云歌心下感叹着,靠近一些,更觉得这墨梅的香气,比起别的梅花,更加沁人心脾。 她伸手攀过一只,正要低头轻嗅,突然从身后传来传来梅姨娘夸张的声音:“云歌你干什么?还不快点放开那梅花!” 云歌一回身,就看见梅姨娘紧张兮兮的冲了过来,伸手将她拉着往旁边一拽:“你这个煞星,这墨梅也是你能碰得的?” “梅姨娘你好呀!” 云歌嬉笑着,敷衍着行了一个礼:“梅姨娘,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你了!” 梅姨娘愣了一下,身子突然往后面接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满脸惊悚的说道:“你,你这个不知道礼义廉耻的煞星,你还有脸回来?沐王府的门风都叫你给辱没了!” “我怎么不懂礼义廉耻了?还请梅姨娘说个明白!” 云歌说着,目光逼视着她:“真的是我不知廉耻,还是背后有人设计害我,梅姨娘你的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你……” 梅姨娘被她的眼神看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悸,正要说话,初画和佟妈听见云歌小姐回来了,从后面跌跌撞撞的扑了上来:“哎哟,我的小祖宗诶!你可算是回来了!” 佟妈扯着嗓子嚎叫着,一走近云歌的身边,就拉着她的袖子,压着声音说:“小姐呀!这事情你别和梅姨娘对着犟,你在她面前服个软,这事就算过去了……” 云歌冷笑。 想起今天在客栈楼上看见的司秋司春的行为,忍不住轻嗤一声,说:“只怕梅姨娘这次闹出的阵仗实在太大了,就算要压,也是压不住的!” 正文 029 置于死地 初画也过来了,带着哭音说:“小姐,你没事吧?昨天晚上你一整个晚上没有回来,可吓死我们了!!” 云歌皱眉,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谁打的?” 初画身子一抖索,缩着肩膀,往旁边侧了侧身子,不敢吱声了。 梅姨娘走过来,将初画扒拉到一边,厉声说:“我打的!这样没规没距的丫头,早就应该狠狠的教训一翻了!” 云歌又看了看初画红肿的脸上,那清晰可辨的掌印刺着她的心,语气也硬了起来:“梅姨娘,你看不惯我,直接冲我来就是了,你这样针对一个丫头,算什么本事?” “针对你?好呀!那你先说清楚昨天晚上到哪里鬼混去了?不说清楚的话,今天你就别进这个家门!” 梅姨娘的嗓子一下子飙高起来,连带着她身边的司秋司春都气焰嚣张至极,司秋对身后跟着的家婆子说:“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取家法过来?” 场面一下子乱成一团,初画和佟妈死死的护着云歌,同时低声下气的向梅姨娘求情。 云歌差点要被她们两个人给气死,这明明就是梅姨娘的一个圈套,现在自己都跳在里面了,她们两个不想着办法帮自己解套出来,还求那人有什么用? “初画佟妈你们都给我起来!” 云歌说着,伸手使劲的拽地上的两人,一边回头,对旁边目光如刀的梅姨娘说:“梅姨娘,我既然做了这么有辱门楣的事情,不如你干脆把事情再闹大一点!我好歹也是王府嫡女,这样的事情就算奏明给当今圣上也不为过,干脆你手脚麻利一点儿,借着这个机会把我置于死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的口气不阴不阳,梅姨娘虽然听上去觉得这话后面透着诡异,可是也笃定了她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见识,在后院长大的蠢笨丫头! 所以,腰身一挺,恶声说:“沐云歌,你可别以为我不敢!” 沐云歌无所谓的耸耸肩,不理会她,将佟妈和初画从地上搀扶起来,看着初画脸上的伤,又是一阵心痛:“这大冬天的,你这伤要什么时候才好得了呀?” 初画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梅姨娘,小声说:“小姐,你先别管我了……” 梅姨娘冷哼一声,对身边的人说:“来呀,将云歌小姐押到西边的下人房去!过两天王爷就要回来了,我要当着王爷的面,将这个不知道羞耻的丫头踢出沐王府的大门!” 噗通一声,佟妈和初画又双双跪倒在梅姨娘的面前:“梅姨娘不要呀!那下人房四面通风,这样的酷寒天气,云歌小姐的身子受不住呀……” 云歌只觉得头晕,看着地上跪着的磕头如捣蒜的两个身边人,更觉得头晕目眩。 她们身上的奴性,实在太重了一点,看来以后,还要好好的调教才行,怎么能动不动的就下跪呢? 几个人正在院子里面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时候,跨门那边走过来翩翩然的段少宇和梅怀仁。 还没有走近,段少宇就看见了站在墨梅树下的沐云歌,脚步不由得就加快了好多:“她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 正文 030 一踩再踩 “段兄你等等我呀!” 梅怀仁在后面连声叫着,快步跟了上去,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云歌这丫头呀,昨天晚上被王二那家伙给糟蹋了……” 段少宇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梅怀仁,正色说:“怎么可能?” 她昨天晚上,明明就是和自己在一起的呀? 他亲眼看着她放出了七七四十九盏孔明灯,然后,他们和声歌唱,他还亲眼看见她进了房间,怎么会闹出王二一说? 梅怀仁笑着在在他的肩膀处轻捶一下:“怎么不可能?别看这丫头长得丑,可是很会勾人的呢,我就差点上了她的当……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段少宇心下恍惚,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说出昨天晚上自己呆在后院的事情,脚下不停,跟着到了院子里。 沐云歌站在那里,倒是像个事外人一样,还有心思去轻嗅旁边的墨梅花香。 “梅姨娘,怎么这么早?”段少宇打着招呼,眼光却看向树下的沐云歌,暗暗替她捏了一把汗。 梅姨娘微微一礼,苦恼的说道:“家门不幸,让段公子见笑了!我家云歌被王二那个混账给掳到城外糟蹋了,这等丑事,说出来也丢人呀!” 一边说着丢人,一边又添油加醋的说个不停,旁边的司秋和司春也适时的附和着,将整件事情描绘得活灵活现。 段少宇轻咳一声:“梅姨娘你误会了!其实昨天晚上,云歌小姐一直都和……” “段公子,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想你也不清楚!” 沐云歌突然过来插话打断了段少宇,然后呵呵笑着,转身看向身后的梅姨娘:“梅姨娘,你对整件事情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清楚得……就好像你当时就站在旁边看着一样,为什么?难道你有上帝视角?” 梅姨娘心里咯噔一下,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什,什么上地世交?听都没听说过!云歌,我看你说话颠三倒四的,一定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让你受刺激了!司春司红,还不把云歌小姐带到下人房去?” “是!”司春司红等人答应着就要上前。 段少宇急忙伸开双手将她们拦住:“等一下等一下!梅姨娘,我可以保证云歌小姐没有做出越轨的事情,你就放过她吧……”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梅姨娘眼光一收,在他和云歌的身上来回的打量:“莫非……,莫非你们之间?” 沐云歌轻抚额头,满脸无奈的说道:“好了好了,梅姨娘,你要我去下人房对不对?好好好,我去就是了!你别逮着个男人就要把我扯进去,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肮脏……” 说完,转身挺着背脊傲然走了。 身后的段少宇,脸色却慢慢的沉了下去,怎么和自己扯上关系就肮脏了?她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想要帮她吗? 哼,不仅没良心,还很没有眼光嘛! 梅怀仁在身后紧紧的跟着他:“段兄,段兄你等等我呀!我带你在镀阳城好好玩玩,你难得来,等等我呀……” 正文 031 祸心又起 院子里面的人,渐渐的散了去。 最后,就只剩下梅姨娘和司秋了。 司秋看了看梅姨娘的脸色,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梅姨娘,我怎么觉得这云歌小姐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梅姨娘缓缓的点头,吸着冷气说:“这丫头太反常了,我们得小心一点,不能让她拿着证据到时倒打一耙!” 司秋想了想,附耳过来压着声音说:“梅姨娘,她现在一个人住在西边下人房,那里空置了这么久,平时的时候,都没有人进去,不如我们……” 说完,叽里咕噜小声的说了一通。 梅姨娘眉头一皱:“办法倒是好办法,只不过,倒夜香的那焦老头,年纪那么大了,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呀……” “嗨!梅姨娘你是不知道,那焦老大入冬之后就没有来了,现在是他的儿子每次来收夜香呢!” 司秋眉梢上挑,很为自己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而高兴! 梅姨娘权衡了一会儿,点头说:“好,就这么办!你把时间掌控一下,最好是在王爷回府的前一天晚上!” “嗯!到时候,云歌小姐就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司秋好像已经看到了那时的混乱场景,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梅姨娘涂着脂粉的脸上冷冷一笑,目光冰冷的转身往里面走去。 …… 云歌站在西边的下人房里,简直不敢相信花团锦簇的沐王府里面,会有这么冷清偏远的地方。 司春司红鄙夷的看她一眼:“云歌小姐,你就在这里呆着反省吧!没有梅姨娘的命令,你别想从这里出来!” 沐云歌瘪瘪嘴,懒得和这些下人浪费口舌。 不过,等到司春和司红离开之后,她的脸色就活泛起来,返身将房门关上之后,就从怀里摸出了回音海螺,放在嘴边轻轻的试着吹了吹。 本来是抱着试试玩玩的心态,没想到刚刚吹响没多久,就从围墙外面翻落进来一个十多岁的小子,倒是很机灵的样子:“姑娘有事?” 云歌反倒下了一跳:“你,你……” “我家小侯爷不放心姑娘,叫我跟着过来看看!”那小子说着咧嘴笑了起来。 “你,你家侯爷?” 云歌想起在城门口遇见的那个尖酸刻薄的小侯爷,他不是一口一个草包的叫自己吗? 现在会有这么好心? 云歌心下一掂量,重新把那小子上下看了看:“你到底是谁?你是梅姨娘的人,来诳我的吧?” 那小子笑起来:“姑娘你可看走眼了,我真是小侯爷身边的人,他们叫我小豆子,这是我的腰牌,姑娘有事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黑色的牌子,云歌接过来看了看,见上面果然有凸起的西郡候府字样。 见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撒谎,把牌子递给他:“好了好了,我相信你!” 小豆子嘿嘿笑着,将腰牌放回身上:“姑娘刚才吹回音海螺,是有事?” 云歌想了想,现在初画和佟妈是指望不上了,也只有借助一下外来的力量了。 正文 032 男人无须 “你过来!” 云歌说着,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这般这般的吩咐了几句:“听明白了?有问题没有?” 小豆子点头:“放心吧,保证办好!” “去吧!” 云歌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连门口都糊住了,屋内的家具上面,都是厚厚一层聚灰,窗户还是破损的,风一吹,就吱呀吱呀的响过不停。 云歌只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 这地方,鬼都不会住的,床上连个被褥都没有,梅姨娘是真的下了狠心要将她往绝路上逼呀! 不过很可惜,现在的沐云歌,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沐云歌了! 晚上的时候,云歌在院子里面自己生了一堆火,也没有人给她送点吃的喝的进来,又冷又饿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不过这下人房里面什么都缺,独独就是不缺柴火,没过多久,火就烧得旺旺的了。 啪嗒,地上突然多了一只油纸包着的烤鸡! 云歌急忙抬头四下张望,一切如常,哪里有人呀? 她抿唇笑了笑:“梅姨娘,我知道你是想要毒死我,我偏不吃!” 刚刚说完,围墙外面一个声音回答:“哎,吃吧,没人要下毒害你!” “段公子,你不如进来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云歌拆开油纸包,哇哦,还真香呢! 听见身后有呼吸声,云歌又说:“段公子晚上送东西过来给云歌吃,就不怕梅姨娘知道,到时候又泼你一身的脏水?” “我不怕!不知你怕不怕?” 段少宇说着,侧了身子走到她面前,目光熠熠的盯着她:“云歌,你怕不怕?” 云歌的目光从烤鸡上面移到他的脸上,被他脸上的一本正经给吓坏了,往后面缩了缩身子:“段公子,云歌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云歌现在都已经被梅姨娘说得那么不堪了!……不过段公子乃名门之后,我听说你父亲是天下第一巧匠段刚段大人,他如果知道你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肯定会气得白胡子直翘的!” 段少宇的脸上的神采一下子暗淡下去:“我父亲没有胡子!” “啊?没胡子?” 云歌脱口而出,没胡子? 不长胡子的人就是太监咯,但是太监怎么会生出这么气宇轩昂的翩翩公子? 本来还想要细问的,不过见他脸色臭臭的样子,云歌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扯下一只鸡大腿递给他:“来!陪我一起吃!” 段少宇这才记起自己手中还有一壶好酒呢,接过鸡腿:“好!我们几天晚上就大块的吃肉,大口的喝酒!” “痛快!” 云歌抱过酒壶仰头就灌下一大口,擦着嘴角又抵还给他:“段公子还是早点回你的丹枫园去,如果被人发现,云歌又要说不清楚了!” “不急不急!喝酒吃肉之后,段某还想再听一听云歌小姐的歌声……” 段少宇接过酒壶也不擦拭壶口,直接对嘴喝了一口:“酒逢知己,琴遇知音,段某引云歌小姐为知己知音,不知云歌小姐把段某看成了什么?” 正文 033 琴瑟调和 “啊?”云歌着实一愣,这家伙,这么深情款款的样子,是在表白吗? 段少宇见她茫然不作回答,眼神里面慢慢的染上些失落:“原来是段某多想了!” “不是不是!” 云歌心下一急,脱口说道:“云歌到了这边之后,段公子是第一个对云歌没有敌意的人,你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第一个不嫌弃我,让我坐到你身边的人……,云歌,云歌也一直把段公子当成朋友的!” “朋友?” 段少宇咀嚼这两个字,脸上慢慢的露出了笑意:“好!朋友也好!喝干这壶,我们就再合唱一曲,我上次回去之后,修改了一下曲调,这一次一定能够琴瑟调和……” 云歌笑了笑,世道凶险,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一些! 两个人在院子里面喝酒吃肉,畅快聊天,墙角的阴影里,小豆子将这些全部都看在了眼里。 两天后的晚上,云歌正在房间里面睡觉,突然听见门外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熙熙攘攘的说话声也传了过来。 这几天晚上,每天段少宇都会过来,陪她喝酒聊天的,昨天晚上就稍稍多喝了一些,现在正是酒劲上头的时候,就算听见了外面有人闯进来,也觉得浑身乏力得紧! “提灯的走前面!快一点!今天我要清理门户!” 梅姨娘的声音又尖又利,直往她耳朵里面钻。 挣扎着刚刚从床上坐起来,房间的门就被人一脚给踹开了:“大家看紧一点儿,别让这对色胆包天的狗男女跑了!” 呼啦啦一下子涌来好多人! 云歌扯了衣服披在身上,好笑的看着满屋子的人:“梅姨娘,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梅姨娘大步过来,伸手将床上的被子一把掀开:“出来!” 床上,除了被褥,什么都没有! 梅姨娘一愣,怎么会这样? 身后,云歌伸展着手臂,打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呵欠:“梅姨娘,你是在找倒夜香的焦家小子吧?” “你?”梅姨娘心下一沉,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个丫头! 云歌看了看闯进来的这些人,里面并没有司秋的影子,心情突然大好起来。 转身走到梅姨娘的面前,揶揄一笑:“梅姨娘你就没有别的计谋了吗?王二的事情还没有完,你又策划了焦家小子的事情,套路都是一模一样的,你就没有一点儿新意吗?你不烦我都烦了!不过我还是劝你,小心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你什么意思?”梅姨娘心中骇然,这整个事情,就只有她和司秋知道,云歌这丫头,是万万不可能得到风声的! 司秋? 对了,今天晚上怎么没有看见司秋呢? 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屋外突然跌跌撞撞的进来一个小丫头,一进来就跪扑在地上,颤声说:“梅,梅姨娘,大事不好了!” “没出息的东西!什么事情慌成这样?”梅姨娘呵斥道。 那丫头更加慌张:“梅姨娘,司秋,司秋她……” “司秋怎么了?你倒是说完呀!”梅姨娘兴师动众捉奸不成,正瘪了一肚子气呢,抬起一脚踹在那丫头的身上:“说!” 正文 034 美人白骨 可怜的丫头,几乎要哭出声来:“司秋,司秋和焦家的小子睡在了一起,叫人给发现了……” “啊?” 满屋子的人都惊呼起来,今天晚上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配合着梅姨娘,要演一出捉奸的好戏,也知道今天晚上的关键人物是焦家小子。 没想到,焦家小子不在云歌小姐的床上,怎么就跑到司秋的床上去了呢! 梅姨娘的脸上阴霾密布,转身狠狠的瞪着云歌,咬牙说:“好!沐云歌,你厉害!” 说完,转身一挥手:“我们走!” “等一下!” 云歌大声叫了一声,缓缓走到梅姨娘的身边,低着声音说:“实不相瞒,梅姨娘,司秋的事情,确实是我动的手脚!不过,我原来的计划,焦家小子不是在司秋的床上!” 梅姨娘一怔:“你,你什么意思?” 云歌笑眯了双眼:“你猜不出吗?按照以牙还牙的说法,那小子不应该在你的床上吗?” 梅姨娘脸色大变,身子往后面退了一大步:“你,你敢?” 云歌笑嘻嘻,往上走了一步,逼上去:“我有什么不敢的?梅姨娘,我是看在沐王爷的份上,才手下留情,拿你身边的司秋开刀!借着这个机会,正式通知你一声,我沐云歌不是任由你搓圆揉捏的!” 说到后面,目光里面露出凌厉的光芒,心机歹毒的梅姨娘看着也不由得心中一骇! 云歌不再看她,转身走到破旧的窗户边,任寒风吹着自己的脸:“梅姨娘,司秋做了这等龌蹉的事情,你该不会护短吧?” 梅姨娘含含糊糊的吱唔了几声,居然觉得这简陋逼仄的房间里,让她压抑得呼不上气来,慌忙带着人从这下人住的院子里面撤了。 房间里面,又恢复了冷清。 云歌站在窗户边,却失去了睡意。 窗外月影微动,段少宇白色的身影已经飘落窗前:“我听见你这边有响动,过来看看,你还好吗?” 他站在窗外,语气里面,尽是担心。 云歌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我还好!……,只是觉得有点厌烦,这王府哪里像是一个家,这分明就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别不开心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他在窗外柔声说着话,借着月色,将一支盛开的墨梅,从窗户递进来:“前两天见你很喜欢这墨梅,折了一支进来送你……” 云歌接过来,墨梅淡淡的幽香就在冰冷的房间里面蔓延开来,丝丝入骨:“真香!” 外面的人停顿了片刻,才又问:“你愿意离开这里吗?我带着你走……” 云歌手中擎着墨梅,侧过脸去看自己的影子:“云歌资质愚钝,相貌平庸,段公子又何必……” 他的手突然从外面伸进来,将她的手腕一把捏住。 云歌心下一慌,抬眼看去,只见他披着一身月华站在那里,眼眸比天上的皎月还要明亮:“段公子你……” 他将她手腕一握,坚定的说:“家父从小就让少宇练习般若心法,在少宇的眼里,美人和白骨并没有分别!也正因为这样,少宇才能够更加清楚的看到云歌小姐剔透轻灵的心……” 正文 035 刻薄侯爷 云歌被他吓着了,使劲的想要将自己的手挣开,却无奈被他抓得更紧的逼问起来:“云歌,我算是看清楚了,在这王府里面,真心待你的人根本就没有,不如你跟着我走好不好?只要你今天点头,我就在圣上大宴群臣的那一天,当众求圣上为我们赐婚!你觉得好吗?” 云歌被他逼得难受,正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房门外面突然传来叩门的声音:“云歌小姐,云歌小姐你睡了吗?” 听见人声,段少宇才放了她:“云歌,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段少宇对着天上的月亮发誓,只要你愿意一生跟随,我也绝不负你!” 说完之后,纵身一跃,树枝上面轻轻一踩,越过了围墙。 云歌长呼一口气,揉着酸痛的手腕摇头感叹,这段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就是在一起喝了几次酒,吃过几次肉嘛,怎么就到了要以身相许的地步了? 门外的叩门声更加急起来:“云歌小姐,云歌小姐你在里面吗?我是小豆子……” 云歌这才缓过神来,急忙过去将房门拉开。 小豆子身形灵活,一下子就进了房间:“云歌小姐,今天这事情我做得怎么样?漂亮吧?姓焦那小子一身的夜香味儿,可把我熏坏了……” 云歌点头:“嗯!大半夜的,你就是来邀功的呀?” “不是不是!小豆子奉侯爷的命为云歌小姐办事,哪敢邀功呀?” 小豆子说着,弯弯腰行了一个礼:“我家小侯爷让我带话给云歌小姐!” “什么话?”云歌问完就后悔了,那刻薄侯爷,能有什么好话? 小豆子笑了笑,直起腰身,学着小侯爷的腔调:“小豆子,你去告诉那沐云歌,就说我说的,草包已然可憎,再加上心慈手软,更是百无一用,乃废物中的废物,草包中的草包!” 云歌早就有心理准备,就料定不会有好话。 可是听了这话,依旧一口恶气往上面涌来:“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沐云歌的生活指手画脚?我看他有腿不能行,有脸不敢见人,才是天底下最无用之人呢!” 说完之后,看着小豆子也觉得面目可憎起来,伸手就过来推他:“出去出去,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和那个刻薄王爷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小豆子避着她,不肯出去:“云歌小姐你等一下,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云歌气得双手叉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成心来气我的对不对?” 小豆子嘿嘿的笑,也不生气:“小侯爷知道云歌小姐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后面还有话呢!” “有话我也不听!你带话给那个刻薄讨厌鬼,就说我沐云歌今天撂话在这里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求于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说着,从怀里摸出那回音海螺塞进小豆子的怀里:“走走走!我要睡觉了!” 小豆子突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我家侯爷果然揣摩准了云歌小姐的脾性,云歌小姐你的反应和我家侯爷说的一模一样!” 正文 036 敌人家人 云歌气呼呼的愣在那里,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没看见本小姐很生气吗? 小豆子将海螺递过来,平心静气的说:“云歌小姐你误会我家侯爷了!我家小侯爷也是为了云歌小姐你的安危着想!他还说了,你好不容易有了优势,手中也有了利器,正是将敌人一举歼灭的时候,你却心慈手软,为自己留下无穷后患,实在不是聪明人所为!” 云歌苦笑一声:“敌人?王府里面没有敌人,只有家人!云歌今日的点到为止,想必你家那刻薄又毒舌的小侯爷是不会理解的!” 云歌低下头去,声音也软了下来:“小豆子,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家小侯爷在定安门前出手相救,才没有让云歌落得被万人耻笑的地步!……不过,以后的路,云歌可以自己走了!就不劳他费心了!” 小豆子见她脸上神色凄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好吧!那小豆子就回去复命了!这海螺你还是留在身边,遇上紧急的时候……” “不必了!” 云歌又将海螺还给他,还是那句:“以后的路,云歌可以自己走!替我谢谢你家侯爷!” 小豆子无奈的摇摇头,揣了那回音海螺,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对了云歌小姐,我家小侯爷还有一句话……” “你家侯爷话可真多!”云歌瞪他。 小豆子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轻松:“侯爷说,你是命是他救的,清白是他替你保住的,你的一切都是他的!所以,你最好不要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 云歌怒:“说什么呢?什么叫我的一切都是他的呀?等等,你把话说清楚……” 小豆子不等她,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云歌转身,看着床边那支墨梅,渐渐的失了神。 …… 晚上那么一闹腾,云歌也是四更过后才又睡下。 第二日天色大亮,云歌还在床上没有起来。 初画和佟妈兴冲冲的进了房间,看着满屋子简陋破旧的家什,又见床上被褥破旧单薄,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 初画过去,摇着她的身子唤:“小姐,小姐你醒醒,别睡了,今天有好事呢!” 连叫了好几声,云歌才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初画?佟妈,你们怎么在这里?” 佟妈扯过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接口说:“梅姨娘刚才发话了,说在前面给小姐腾了一套厢房出来……” “是呀是呀!小姐你再也不用睡在这下人房里了,我们也不用回后院去了!我和佟妈就是赶着过来帮你收拾收拾,咱们这就搬过去!” 初画兴奋得很,小小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云歌看她一眼:“你脸上的伤好了?” “嗯嗯,好了!那都是小事,小姐你不用放在心上!”初画回答着,帮着她穿衣服。 云歌瞪她一眼:“那怎么能是小事呢,被人打耳光,就是一种羞辱……” 想了想,又叹息说:“哎,都怪我太软弱了一些,才害得你们都跟着我受欺负!不过你们放心吧,我会尽快变得强大起来的!” 正文 037 斩其利爪 初画才不关心她能不能变得更加强大呢,她关心的是,小姐的衣服怎么变大了? “佟妈,佟妈你过来看看!”初画拉着云歌腰部多余出来的布料,连声的叫佟妈。 佟妈正在帮着收拾东西,听见初画的叫声过来一看,就明白了:“哎哟,我的小祖宗,这真是造孽哦,这才几天的时间?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呀?” 云歌低头看了看身上宽松的裙服,自言自语的说:“韩先生那个玉红丸还真管用……” “小姐你说什么?什么管用?” 初画问着,又心疼起小姐的脸来:“小姐,你看看镜子,你看看你的下巴……” 云歌将镜子扣转过去:“我不看!我这段时间确实瘦得有点快,你们不用大惊小怪的,我很好,很正常!……,我从来没有这么正常过!” 初画和佟妈对视一眼,也不多说,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去了。 云歌从下人房里面出来,路上接连遇见好几个丫头小厮,都是恭恭敬敬的过来行礼问候:“云歌小姐好!” 云歌心下疑惑,这些丫头小厮,平时里看她,也就是用看笑话的眼光,从来不曾把她当成过正经的主子,今儿这是集体撞邪了? 穿过回廊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几个丫头在柱头后面鬼鬼祟祟的说话。 云歌走近一些,断断续续听见她们在说什么上吊,死了之类的。 看见她往这边走过来,几个丫头都慌忙闭了嘴,起身行礼:“见过云歌小姐!” “你们在说什么?谁上吊了?谁死了?” 云歌上前一些问道。 没想到不问还好,一问,这下丫头一个比一个躲得快,这个说“我要送衣服去洗衣坊,先走了!”,那个又说“糟糕,梅姨娘叫我给云霞小姐取丝线呢……” 转眼之间,一个一个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院子里面很安静,可是仔细听,就能够听到谣言正在无声的蔓延! 云歌站在那里:“初画!” 初画上前,低头:“小姐!” “出了什么事?”云歌问,总觉得这事情应该和自己有关系,不然那些人的态度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 初画踌躇上前,怯懦的低着头,吱唔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云歌心下一恼:“初画,我就见不得你那肉乎乎的性子,这样吧,我还是让梅姨娘把你调走吧,免得我看着生气!” “别呀!小姐不要!初画改还不行吗?” 初画急忙伸手拉住欲走的云歌,看了看云歌的脸色,小声说:“昨天晚上,有人撞破了司秋和焦家小子的好事……,外面的人闯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没有停下来,那焦家小子好像被人下了什么药,已经不认得人了,司秋,司秋也软趴在那里没法动弹……” 云歌抿嘴笑了笑,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然后呢?”云歌问。 初画声音更小了些:“然后,然后梅姨娘带人去训斥了司秋,还把焦家小子拖下去打了板子……,今儿一早,他们在后院的鱼池里,发现司秋的尸体……” 初画到底年纪小,不经吓,那司秋平日里都是横行惯了的,现在却被池水泡得面目全非,想起今早见到的那惨状,手脚就抖索起来。 正文 038 姨娘殷勤 一直在旁边没有吱声的佟妈说:“活该!司秋仗着有梅姨娘撑腰,这几年做了多少欺善压弱的事情?这下子死了,梅姨娘也少了爪牙,我们下面的人,日子也要过得轻松一些!” 云歌仰脸笑了笑:“初画佟妈,你们记住了,这事情跟咱们没关系,也别在背后嚼这些有的没的!” “是!小姐!”初画和佟妈同声答应着,带着云歌进了前院。 几天的时间没有到前院来,更觉得比起前几天看见的,更加喜庆繁华了不少。 “府中要办喜事吗?” 云歌一边问,一边抬头看几个小厮,爬在架子上,正在给檐下挂纱灯,红色的,上面描着花鸟,倒是精致得紧。 佟妈回答道:“可不是说今儿有喜事吗?咱们王爷呀,常年在外镇守边关,月前就奉了圣命回镀阳城,赴圣上的群臣之宴,因前几日大雪耽搁了行程,不过今儿也能到了……” “王爷?我父亲?”云歌喃喃问道。 佟妈见她说这话,急忙压着声音说:“可不是?沐王爷正是小姐你的父亲!不过王爷常年在外,几年都难得回来一次,小姐难免是会觉得生疏了点儿!” 云歌恍然的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其他。 穿庭过院,初画和佟妈将云歌带到了一个清幽的小院:“小姐你看,这就是我们的新住处了,是不是比以前住那地儿好太多了?” 初画兴奋的在院子里面到处看,佟妈也是满脸的喜庆,虽然这地儿比不上云舞小姐和云霞小姐住的院子,但是总归强过从前。 云歌看了看,见旁边几簇潇潇湘竹长得葱翠,不由得想起林黛玉的潇湘馆来,那么才情绝世的人儿,最后也只落得带憾而逝…… “小姐你在想什么?”初画过来,在她身边问:“我看你对着这几杆竹枝,发呆半天了,没事吧?” 云歌转身走到院子中间,怨声道:“不管怎么说,我沐云歌也是嫡长女,怎么就跟小丫头偷情生出来的孩子一样呢?” 佟妈一听这话里面的怨气,可吓坏了,急忙上来劝说:“小祖宗呀,你可小点儿声呀!梅姨娘对我们,已经算好的了,谁叫你……” “我怎么了?我阴时阴日生辰?我命带煞星?荒唐!” 云歌气得脸颊涨红,那个欠扁的云中仙如果在她面前的话,她一定会上前撕烂他的嘴,看他还敢不敢胡说! 岂知他一句当不得真的戏言,就害得一个女孩一生都生活在阴影里面! 实在可恨! 初画走到她身边,扯着她的衣袖说:“小姐,小姐,司春来了!” 云歌看过去,见司春带着几个三等丫头,手中捧着些物什往这边走过来。 司春脸上带着罕见的笑,走近了,还规规矩矩的给云歌行了礼,声音又甜又糯:“云歌小姐,梅姨娘说快要大年了,见您身上衣服单薄又不合身,叫人连夜赶制了一些,云歌小姐您且看看合身不合身,不合身的话,还可以修改的……” 正文 039 墨梅枯萎 “哦?梅姨娘有心了!” 云歌淡淡说着,用眼神示意初画接过来,又轻飘飘的开口:“替我谢过梅姨娘吧!” 司春也不觉得她态度轻慢,依旧有礼有节的退了下去。 初画抱着厚厚一抱衣物,翻看了一下,真是些新做的衣服。 布料是前几年皇后娘娘赏赐的,存放了好几年,颜色已经不是很鲜,不过总好过小姐身上现在穿着的衣服。 初画心下依旧替自家小姐不平,小声抱怨:“梅姨娘可真会做面子,知道王爷要回来了,这又是给小姐做新衣服,又是给小姐搬院子的,可真‘好心’!” “走吧!进去吧!” 云歌平静的说着,往屋内走去。 梅姨娘这般示好,不管是出于对王爷老爹的忌惮也好,还是昨天晚上设计司秋的震慑也罢,总之,她沐云歌已经从那个那个居住了十几年的后院走出来了! 主仆三人,刚刚把东西整理顺,屋外就有丫头过来通报:“云歌小姐,梅姨娘说王爷已经进了镀阳城,让你赶快打扮一下,去王府正门迎接王爷!” “这么快?”云歌挥挥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转身之后,心里就有点儿发怵了:“佟妈,这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呀?” 本来没有亲妈呵护就够可怜的了,还十几年的时间被姨娘设计困在后院里,如果这个王爷老爹身上一点儿可用之处都没有,那她沐云歌的命,就真的太苦了点吧? “佟妈,你怎么不回答我呀?这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很凶?他会打人吗?” 云歌越想心里越忐忑,拉着佟妈的手连声问个不停。 佟妈眼眶有些发红,颤颤巍巍的伸手捋了捋云歌的头发:“小姐……” “完了完了,他肯定很凶很可怕!” 云歌心里一凉,连脸色都变了,也许,可以考虑一下段少宇的提议,离开这个战场一样的家了! 佟妈一开口,俱是哽咽之声:“小姐,王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只可惜你母亲……” 说了几句,就说不下去了,低头不断的用袖角拭泪。 “啊?”云歌被佟妈给搞糊涂了,好好的,怎么又要哭呀? 换好衣服,出了小院往前面走,经过那棵墨梅的时候,云歌停住了脚步:“初画,那墨梅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只不过是一夜之间,就枯萎了!”初画看了看她,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是,又咽了下去。 云歌只觉得很可惜! 这墨梅,从根部到枝桠,通体乌黑如玉,花瓣更是剔透润泽,香气独特,胜过世上任何一种花香,怎么就无端端的枯萎凋落了呢? 实在太可惜了! “云歌,你还不过来?就你来得最晚你还磨蹭!” 梅姨娘穿着雍容华服,被一堆丫鬟妇人簇拥着,已经站到沐王府的门前,见云歌在墨梅前面徘徊,就出声催促起来。 佟妈也小声说:“小姐,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不然梅姨娘又要生气了!” 云歌的目光依旧落在那墨梅树上面,始终觉得这里面透着蹊跷,前几天见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枯萎了呢? 正文 040 老奴混账 佟妈生怕梅姨娘不高兴,等会儿发火的话,小姐又要遭罪受了,连忙在旁边催促:“小姐诶我的祖宗,咱们快点过去吧,你没看见梅姨娘的那脸色,好吓人哦,走吧走吧……” 初画也附和:“是呀小姐,我们还是过去吧!” 云歌遇上这两个人,也没有办法,架不住她们的哄劝,跟着到了王府的正门前面! 梅姨娘的女儿云霞今天也打扮得乖巧甜美,一边翘首张望,一边充满期待的问:“娘,爹爹今天真的能回来吗?娘,你说爹爹会给云霞带什么礼物呀?” 梅姨娘从云歌的身上收回冰冷的目光,慈爱的抚摸女儿的头发,柔声说:“那……云霞想要什么呀?” “云霞想要鹦鹉,会说话的那种!”云霞仰着脸蛋,兴奋得双眼都在放光:“娘,云霞就要鹦鹉嘛,云霞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巧歌儿好不好?” 一边脆生生的说着,一边拽着梅姨娘的衣袖不停的撒娇。 云歌在旁边看着都有些眼热起来,如果自己的身边,也能够有可以撒娇任性的人就好了…… 正在心下羡慕感叹的时候,佟妈上前小声说:“云霞小姐,这名不好吧?你大姐的名字里面也有歌字呢,还是换一个……” “混账!”梅姨娘呵斥道:“你一个老仆,哪有资格插嘴?” 说完,冷眼看向云歌:“云歌,我看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不懂规矩!赶明儿我换了司红司绿过来给你用好不好?初画和佟妈,还是去厨房里面劈柴比较好!” 司红司绿?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 云歌示意佟妈和初画都不要说话,自己笑着说:“梅姨娘教训得是!佟妈刚才确实越距了!还请梅姨娘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云霞妹妹若真得了会说话的鹦鹉,叫什么名字都是可以的!” 云霞粉嘟嘟的小嘴一撅:“就是嘛!我和我娘亲在这里说话,哪里轮得到你们多嘴!真是不懂规矩!” 说完,还带着邀宠的神色,对身边的梅姨娘说:“娘,我说得可对?” “对对!我家云霞最是聪明懂事了!” 刚才还满脸严苛的梅姨娘,已经瞬间切换到了慈母模式,笑着在云霞的头发上面亲吻了一下:“云霞这么乖,不仅娘喜欢,你爹爹也会很疼爱你的!” 云霞得了夸奖,自然更是神采飞扬,得意的瞟了对面的云歌一眼。 云歌倒是很淡然,那云霞看上去不过也才十岁左右的孩子,犯不着为一个孩子动什么心思! 在王府门口站了半盏茶的功夫,街对面隐隐传来马蹄得得的声音,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声。 等得近了一些,居然还有锣鼓铿锵的声音,往王府这边涌了过来。 云歌不由得也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自己这个王爷爹爹是怎般模样。 佟妈已经又在窸窸窣窣的用衣袖擦眼泪了:“我家王爷英勇……,镀阳城的人们才会如此爱戴!……” “佟妈,你能不哭吗?你一哭,我这心里也跟着难受!”云歌将自己的丝帕递给她:“别用衣袖擦眼泪啦,当心你的眼睛!” 正文 041 舔犊之情 佟妈接过来,抖抖索索的擦了泪水,含泪笑着说:“许是老奴真的老了,不中用了!这段时间,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这心里就……” 云歌正要好言安慰一番,听得锣鼓声马蹄声已经到了跟前。 “沐王爷神勇盖世,杀寇驱敌,扬我国威!” “沐王爷神勇盖世,杀寇驱敌,扬我国威!” 人声一浪一浪的响起,锣鼓声也铿锵有力,场面委实震撼! 迎面过来的高头大马上,端坐一个身着盔甲的魁伟男人,他虽然面目沧桑,但依旧气势不凡。 云歌正在猜测这人是不是就是沐王爷,身边的云霞已经挣脱了梅姨娘的手,奔跑了过去,脆声叫道:“爹爹,爹爹……” 沐王爷的目光看过来,身上的杀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舔犊之情:“哈哈哈,云霞都这么大了?” 从马背上翻身跃下,将云霞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哈哈,我家云霞长高了这么多?” 云霞咯咯的笑得开怀,被他举起来,原地打旋:“爹爹,爹爹放我下来……” 云歌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渐渐的失落起来。 这个王爷爹爹,大概不记得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大女儿了吧? 心下叹息了一声,正要低头转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沐王爷中气十足的声音:“我还有两个女儿呢?云歌和云舞呢?” 他只不过是叫了她的名字,她的心里瞬间就漾满了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 抬起头,轻轻的叫:“爹!” 沐王爷放下手中的云霞,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说:“乖呀,去你娘亲身边!” 然后,大步往云歌面前走过来。 他身材好高大,又带着盔甲,无形之中的压迫感,让云歌心生怯意,身子往后面退了一小步。 沐王爷盯着她,看了很久! 云歌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不由得又往后面退了一小步:“爹……” 身子突然被用力一带,沐王爷已经将她紧紧的拥抱在怀里了:“云歌!” 他的身上,有长途跋涉的风沙味,有战场杀敌的血腥味,还有奋力激战之后的汗味,这些味道直往云歌的心里钻,慢慢的,喉头发紧,鼻头发酸,眼眶也刺痛起来! “云歌!”沐王爷又叫了她的名字,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云歌大口的呼吸着,努力张大眼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她趴在沐王爷的胳膊上,透过眼前湿漉漉的雾气,看见梅姨娘嫉恨的表情,看见云霞撅嘴的不甘心,又看见佟妈和初画的喜悦……,然后,在人群的最后面,看见了段少宇。 他依旧是一身素袍,发上插着素玉簪子,站在人群后面,安静看她,依旧是目光熠熠…… 云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爹……” 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伸手拥抱了沐王爷,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生还能够被亲人拥抱在怀里! 有这一刻,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也算不得什么了! 真的不算什么了! “咳咳!王爷,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别让段公子他们在这外面老站着了!” 梅姨娘走上前来,提醒沐王爷的同时,不忘记用眼神剜她一眼。 正文 042 受宠若惊 沐王爷这才松开了云歌,用手给云歌擦眼泪,他的手掌宽厚粗糙,磨得云歌的脸颊生疼,眼泪又扑簌簌的往下掉:“爹!” “嗯!别哭了!”沐王爷说着,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云舞呢?怎么没看见她?” 梅姨娘用手将云霞一推,上前说:“云舞中秋的时候就进宫陪玲珑公主去了,早上的时候宫里面来消息了,说晚上的时候要和太子等人一起回来!” 云霞被她娘亲一推,瞬间就明白了用意,急忙上前,牵住沐王爷的另外一只手,乖巧的说:“爹爹,云霞天天都在想你!” 征战沙场的沐王爷,这时候儿女环绕,一手牵着一个,心里好不畅然,爽朗的大声笑着,往前厅走去。 云歌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本来以为这个王爷爹爹会和梅姨娘的态度一样,毕竟她一生下来就被云中仙扣上了煞星的帽子,又一落地就害得沐王妃去世……,沐王爷肯定也不会待见她的! 但是现在,沐王爷就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还问她的生活饮食,身体可有改善?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云歌一一作答,总算是明白了受宠若惊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咦——,这墨梅怎么了?” 沐王爷突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枯萎的墨梅树上,松开她们的手走了过来:“怎么会死了?” 那神情,那口气,实在是疼惜得很! 这墨梅还是他几年前,从西厥边疆之地带回来的……怎么就死了呢? 云歌上前正要说话,梅姨娘突然伸手一扯,将她拉到了身后,自己上前,惋惜的口气对沐王爷说:“是呀,今冬这墨梅开得分外好,所有见过的人都啧啧称奇,说这墨梅世间罕见,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枯萎了……” 云歌站在后面,又要开口说话,一旁的司春抢过了话头:“回王爷,回梅姨娘,我前儿个看见云歌小姐在这墨梅树下站了好久,第二日这墨梅就无端枯萎!想必……想必那天煞孤星的传言,是真的!” 云歌气极反笑,呵呵,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突然没有了要解释的劲头,站在那里,不说话。 梅姨娘得意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又补充说:“王爷,你难得回来,实在不该让你分心这些事情的,不过云歌这孩子的命……” 沐王爷微微一抬手,声音低沉:“不要说了!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以后就不要传来传去的,坏了云歌的名声!” 说完,抬步上了青石台阶,进了前厅跨门。 云歌站在那里,却怎么都挪不动脚步。 沐王爷的话,就好像温暖的阳光从头顶上面照射下来,这种温暖舒适的感觉,让她不舍得打破。 直到院子里面乌泱泱的人都跟着进了前厅,云歌才慢慢的走到墨梅树下,蹲下身子,用手将上面的泥土刨开一些。 树根下面的泥土颜色明显和周围的有异,树干根部也有被烫伤的痕迹…… 她叹息一声,仿佛看见有人正用沸水浇灌在墨梅树下,一眨眼的功夫,墨梅凋落,花瓣枯萎…… 眼前突然多了素袍一角,段少宇的声音传来:“你为什么不解释?” 云歌起身,拍掉手中的泥土,看着了无生气的梅树,叹息说:“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只是可惜了这么罕见的梅树,成了牺牲品……” 正文 043 短刃出鞘 见段少宇对着自己发呆,云歌收敛起自己的心情,笑着问:“段公子怎么没有跟着进去?” “以后,就叫我少宇吧!” 段少宇说着,身子往旁边侧了侧,做了一个邀请的收拾:“我们一起进去?” 云歌点头:“好呀!” 两人进到前厅的时候,沐王爷正在给众人派送礼物。 云霞如愿以偿,得到了一只体形美观,有着七彩羽毛的巧嘴鹦鹉,自然是欢天喜地的蹲在笼子旁边逗弄它说话:“巧歌,巧歌你会说什么呀?” “云霞,它不叫巧歌,它叫臭臭”沐王爷和蔼的解释说:“你叫别的名字它不会理你的……” “啊?它叫臭臭呀?真难听!”云霞小声的抱怨着。 “你才难听,你才难听……”臭臭在笼子里面不开心的嘎嘎叫了起来,逗得云霞笑个不停。 一屋子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沐王爷看见云歌和段少宇一起走了进来,急忙起身招呼:“段公子请这边坐,不知令尊进来身体可好?” 段少宇上前行了晚辈礼,谦和的回答:“家父还是老样子,不过今冬这天气格外要冷一些,圣上体恤他的腰伤,已经不让他早朝了!” 沐王爷点头,感叹说道:“段大人为圣上排忧解难,多有操劳,实在应该休息休息了!” “那里那里,沐王爷征战沙场,守护国民安危,才是居功至伟,家父时常在耳边念叨,说好男儿就应该像沐王爷这边铁血丹心……”段少宇急忙抱拳行礼,神色之间很是钦佩。 沐王爷哈哈大笑,又夸赞了段大人不愧是天下第一巧匠,他设计修建的金凤楼,不仅恢宏磅礴,其内还有诸多巧妙…… 互相吹捧了一会儿,沐王爷见云歌站在旁边,有点受冷落的样子,就招呼她过来坐:“云歌,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她在沐王爷的身边坐下来,摇头说:“云歌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想要!……有爹爹陪在身边,云歌就觉得很幸福了!” 梅姨娘轻哼一声:“哟!瞧瞧咱们云歌可真会说话!到底比云霞年长几岁,就是会观颜察色,知道说什么才能讨大人的欢心!” 云歌也不回嘴,安静的坐在那里,笑容浅淡。 沐王爷想了想,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我知道送什么礼物给云歌了!宋副将,把我的龙纹拿过来!” “是!”宋副将答应了一声,起身去了外面。 没过多久,手中托着一支一尺左右的短刃走了过来,双手递上:“王爷!” 沐王爷伸手拿了过来,笑着对云歌说:“这是西厥进犯我们边境的时候,我斩杀了他们首领得来的东西!就送给你了!” 云歌见那短刃的皮鞘上面镶着几颗璀璨宝石,一看就是身份显赫或者是战功卓杰的人才能拥有的东西,急忙说:“这太贵重了吧?” 沐王爷嘿嘿的笑着:“你拔出来看看,喜欢不?” 云歌握着刀柄,用力一拔,短刃应声而出。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只见这短刃长不过一尺,刃身却盈盈秋水一般,寒气逼人。 正文 044 龙纹护情 云歌站了起来,来回细细看了两遍,也忍不住抚刃赞叹道:“果然是好东西!” “哦?”沐王爷走过来,含笑问道:“云歌也看出这是好东西?那云歌给爹爹说说,这东西好在哪里?” 云歌也笑,双眸被刃光映得生辉:“这短刃好在它四面带刃,刺入敌人的身体会造成大面积的创伤,不仅让人疼痛难忍,这复杂的伤势也很难愈合……,就算没有刺中要害,也会流血不止而死……” 沐王爷哈哈大笑起来,语气里面颇多自豪:“哈哈哈,云歌生在宅院,难得有这般见识!好!这龙纹就送给云歌了!” 云歌却不是很开心,将那龙纹短刃插了回去:“爹,云歌很喜欢这匕首,不过可不可以把这龙纹的名字改一改?” “名字?名字怎么了?”沐王爷疑惑的问道:“这短刃形似龙身,上面布着逆鳞,叫龙纹不是正好吗?” 云歌缓缓摇头,也不说这‘龙’之一字是暗忌,只是说:“这短刃是爹爹送给云歌,希望云歌用来保护自己和保护身边的人,云歌倒是有一个更好更贴切的名字!” “你有更好的名字?”沐王爷看着她,依稀记得上次见她,是三年前,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木讷笨拙的孩子,一转眼,就长得这么高了…… 云歌手中拿短刃,眼神明亮的说:“爹爹,不如就叫护情可好?” “护情?有什么说法吗?”沐王爷抚掌含笑。 云歌回答:“爹爹希望云歌用这短刃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保护身边的人,说到底,就是对云歌的护犊之情,不如就叫护情,让云歌时时记得爹爹的爱护之情……” “好好好!云歌说得好!就叫护情吧!” 沐王爷笑了起来:“那你就带在身边吧!你比不得云舞和云霞,身边也没个可以依靠的人,这护情就陪着你吧!” 云歌心下也知道他的意思,自己比不得云舞有绝世样貌,自然没有男人在身边鞍前马后的保护。 也比不得云霞,身边有娘亲呵护着! 她,就是只有凡事靠自己的命。 云霞小朋友这时候也和臭臭玩得有些腻味了,走过来,扑进沐王爷的怀里,缠着他说:“爹爹,你给云舞姐姐准备了什么?可以先让我看看吗?” 沐王爷呵呵的笑,和云霞额头贴着额头,笑呵呵的说:“云霞还小,不会喜欢云舞姐姐的礼物的,还是去和臭臭玩耍吧!” “不嘛不嘛!爹爹你就让我看看嘛!” 云霞抱着沐王爷的脖子直撒娇,云歌的短刃她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可是,却对云舞姐姐的礼物很好奇,闹着非要看个明白。 梅姨娘上前,沉着脸将云霞往下拽:“云霞,你听你爹爹的话,别闹了!谁叫你娘没名没分呢……,你也只不过是个庶出的孩子,怎么能觊觎嫡出姐姐的礼物呢?还不赶快下来!” 云霞到底是小孩子气性,不管娘亲怎么劝说,缠着沐王爷就是不肯撒手。 沐王爷见梅姨娘的话越说越难听,旁边又有云歌段公子看着,只好妥协说道:“好好,云霞听话,我这就让人把云舞姐姐的礼物拿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正文 045 北海明珠 云霞这才绽开笑脸,娇声说道:“好呀好呀!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其实,云歌也很期待,想要看看还没有见面的云舞妹妹,会有什么样的礼物。 没过多久,有人双手碰了一只红绸包裹的盒子上面,小心翼翼的放在屋内的桌子上面。 沐王爷起身走过去,一层一层的揭开外面的红绸:“送给你云舞姐姐的,是一个小玩意……” 就算是小玩意儿,也应该是很贵重的小玩意儿吧,不然用得着这样层层包裹? 红绸拆完,里面是一只黑檀木的盒子,盒子上面有精细的镂空花纹,看上去精致无比。 沐王爷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珠子,托在手中说:“在边疆几年时间,偶然之间得到了这么个东西,打算送给云舞玩赏!” 云霞一瘪嘴,有些不屑的说:“这珠子有什么好的?黑不溜秋,一点儿也不好看,送给我我都不要!” 说完,从凳子上面蹦下来:“我还是更喜欢我的臭臭一些!” 一直在旁边含笑不语的段少宇,在看了这颗珠子的时候,惊叹的说道:“天哪,这是北海夜明珠!沐王爷果然是福泽绵延呀,不然怎么可能得到这稀世奇珍?” 沐王爷眼光看向他,笑问:“段公子认得这玩意?” 段少宇后退了几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对一旁的梅姨娘说:“烦请梅姨娘叫人把门窗关上,帘子也都放下来,我们大家一起来看看这珠子的神奇之处!” 梅姨娘一心想要找了段少宇做自己的女婿,自然是乐意跟着附和,当下叫人把门窗关严实了,又叫人将层层叠叠的纱帘放了下来。 外面的光线被隔离,沐王爷手中的珠子却在这时候散发出耀目的光晕,莹莹光华洒满了房间里面的每一个角落。 云歌只听说过夜明珠,这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惊叹起来:“这就是传说当中的夜明珠?果然是‘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 发现自己有拽文的嫌疑,云歌马上就闭了嘴,跟着身边的人一起,随意附和了起来。 沐王爷哈哈大笑:“什么稀世奇珍,不过是送给自家女儿的一个玩赏之物而已!” 当下叫人打开门窗,自己把这颗北海夜明珠收了起来:“等云舞回来了,希望能让她高兴高兴!” 云霞相当不高兴,突然觉得自己面前的臭臭一点儿也不好玩,用小树枝不提的抽打它:“死臭臭,笨臭臭,讨厌死了!” “讨厌死了,讨厌死了……”臭臭一边躲闪,一边嘎声学舌。 段少宇小声问沐云歌:“不高兴啦?是不是很想要那北海明珠?” 云歌笑了起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高兴了?我有护情就很满足了!” 不要说护情了,就算沐王爷什么礼物都没有给她准备,就只是能够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说话,她就感觉到很满足了。 从来,就没有奢望过更多。 午饭之后,沐王爷和段少宇梅怀仁等人在茶亭里面品茶,沐王爷见段公子和云歌还谈得来,干脆把她也叫上作陪。 梅怀仁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坐在那里,不断拿眼光去看云歌,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正文 046 此计甚妙 云歌使劲瞪了他几眼,见他还不收敛,干脆也就直接将他无视掉了,只当对面是一团空气。 收回心神,正好听见段少宇忧心忡忡在说:“今年乃多事之年,春天的时候西边遭遇邻国侵犯,时局动荡;夏天的时候南川发生地陷灾害,伤亡惨重;秋天的时候东夷闹蝗灾,颗粒无收;这冬天吧,北边又遭霜冻……” 沐王爷轻呷一口香茶之后,也是叹息说道:“这邻国侵犯之事,本将军倒是还能为国家出几分绵力!但是这天灾人祸之事,只有辛苦朝中的百官了……” 段少宇冷嗤一声,抱拳说:“不瞒沐王爷,朝堂之上的那些百官,一个一个都只顾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哪管百姓疾苦?中秋前后,全国各地涌来很多灾民,可是朝堂之上那些人一点儿也不作为,让他们出钱,个个叫苦,让他们出力,也是人人推诿……,哎……” 沐云歌听到这里,脱口说道:“段公子,这点小事就让你忧虑不安啦?在云歌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嘛!” 段少宇眸光一亮:“哦?云歌小姐莫不是有办法,能够让这些文武百官争相掏腰包救济难民不成?” 云歌正要回答,沐王爷瞪她一眼。 “云歌,在旁边听着就是了,男人商议时局,女孩子不要插嘴!” 沐王爷训斥完云歌,转头又对段少宇说:“段公子见笑了,云歌长在宅院里,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望段公子不要见笑!” 段公子正要客气几句,云歌却突然从座位上面站起来,朗声说:“爹!你别老是说云歌没有见过世面好不好?云歌经历过的事情……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但是爹爹,云歌是真的有办法能让百官掏腰包!” 说完,对段少宇挤了挤眉:“段公子,你要不要听呢?” 段少宇急忙接口说:“愿闻其详!” 云歌从自己的茶几后面走出来,在茶亭里面来回踱了几步,不急不缓的说:“那个什么圣上,过几天不是要大宴群臣吗?段公子趁着这几天时间,放出风去,说圣上要举行赛宝大会,夺魁者有重赏,加官进爵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赛宝大会?”沐王爷皱眉说:“云歌,你不懂,就不要胡说!我和段公子这正在讨论灾情呢,你谈什么赛宝大会?” 段少宇却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云歌小姐,请继续往下说,段某正用心聆听着!” 云歌笑笑,接着往下说:“这些当朝百官,谁不想在圣上面前争个光,露个脸什么的?说不定还都指望着能官运亨通,连升三级呢!肯定会把压箱底的值钱宝贝都掏出来,到时候段公子借着这个机会给灾民募捐……” 段少宇恍然大悟,击掌呼道:“妙呀!如此一来,大宴当天就能够收到大批奇珍异宝,而碍于圣上的面子,也没有人敢提出要把宝物收回去,不捐也得捐呀……,哈哈,云歌小姐果然计谋高深呀!” 正文 047 心有七窍 不要说段公子了,就连旁边的沐王爷也听得目瞪口呆。 此法妙就妙在,掐准了大家的心态,料定了在那样的场合,没有人会把宝物收回去! 当着圣上的面,不顾灾民的死活,护宝不捐,你不想在官场上面混了吗? 咳嗽两声,沐王爷笑问:“云歌,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歪招?” 云歌听出他语气里面的赞赏之意,有些轻飘飘起来:“这还用学呀?我随手拈来呀!对了,段公子,你刚才说南川那边时常发生大地陷?” “是呀!南川之地山高沟夹,居民都是依山建屋,地陷一来,山谷滑坡,全部都被压在中间了!……伤亡惨重呀!”段少宇想起今年到南川见到的惨景,现在还觉得心生悚意。 云歌一边听段少宇讲述那边的情况,一边点头似有深思,等到他说完了,才说出自己的看法:“段公子,你说南川地势不稳,时常地陷,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缓解灾情!” “云歌小姐!我这里先替南川百姓谢谢你了!”段少宇一脸认真,双手对拱,一鞠到底:“还请云歌小姐不吝赐教!” “别,别呀!你别搞得这么严重嘛,我只是随便说说,想法也还很不成熟……” 沐云歌急忙将身子往旁边掠了掠,避开段少宇的重礼,然后又说:“我也只是一个简单的想法,要实施起来,才知道到底可行不可行……不过段公子是天下第一巧匠之后,这些应该都不是难事!” 沐王爷也催促起来:“云歌,心里有想法就说出来嘛,就算说错了,段公子也不会笑你!” “是呀是呀!段某洗耳恭听!”段少宇期待的看着她。 云歌只好稳定了一下心绪,尽量说得清楚一些:“刚才听段公子说南川盛产竹木,云歌就想,竹木体轻,韧性极好,为什么不在当地推广用竹木建造房屋呢?就算真的地陷了,这些竹木结构的房屋也能够随着地形而晃动,不会瞬间就垮塌下来砸伤屋内的人!……就算地陷太厉害,房屋真的垮塌下来了,竹木材质也比较轻,不会直接将下面的人压得非死即残……” 她在茶亭中间的空地上,半低着头走来走去,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 沐王爷和段少宇等人都是惊愕的表情看着她。 明明就是在宅院中长大的闺家小姐,怎么能够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她不急躁,不浮躁,一点一点的,将一个可行的,可推广的抗灾方案,慢慢的铺展在大家面前! 沐王爷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象,南川的土地上面,人们居住在这种竹木结构的房屋里,安居乐业,偶尔有地面的浮动,房屋轻轻的摇晃几下,一切安然无恙…… 心下突然很激动很激动,跌跌撞撞的走到云歌的身边,将她的手一把拉住,颤声说:“有女如此,我心甚慰,我心甚慰呀!” 激动的不止沐王爷一个人! 段少宇站在那里看她,眼睛亮得好像两盏灯笼一样,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沐云歌虽然姿色平常,却是真的心有七窍呀! 正文 048 嗯嗯啊啊 沐云歌被他们这样一吹一捧的,弄得浑身不自在起来,红着脸说:“那个,我有午睡的习惯,我先回房休息去了,你们继续聊,继续……” 说完,挣开沐王爷的手往茶亭外面走。 沐王爷宽慰的呵呵笑着,对她的背影说:“云歌,让你梅姨娘把云霞带过来,我要考考云霞可有长进一些……” 云歌走得很快,远远的传来答应的声音:“知道了!” “呵呵,这孩子,一夸她还不好意思了!”沐王爷乐得眼眶都湿润了,一回头,看见段公子的目光还痴痴的看着挡住云歌身影的芍药花丛,不由打趣说道:“哈哈,段公子,我家云歌已经走远了!” 段少宇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云歌小姐……,实在令在下好生佩服!” “哈哈哈,段公子客气了!” 沐王爷自豪的说着客气话,其实,云歌这孩子还是挺不错的,不像她梅姨娘来信说的那样,什么体形肥胖如猪呀,什么性格木讷笨拙呀…… 哪有?哪有?哪有一点点梅姨娘说的那样子嘛? 云歌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差点被他们看出自己是从另外一个时空过来的…… 刚才王爷爹爹在后面说什么? 让梅姨娘带着云霞过去陪他们? 云霞年纪虽然很小,不过却被梅姨娘逼着学习琴棋书画,听说她的古琴已经小有成效,能够见客了! 绕过假山,穿过花园,云歌往梅姨娘的院子里面走。 远远的看见司春在前面,急忙加快了脚步跟上去,司春若能带话给梅姨娘,那她也就不用凑到跟前去看梅姨娘的脸色了。 走得近了一些,正要开口,却发现司春神色鬼鬼祟祟的,正和身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 有破碎的只言片语,传到云歌的耳里,却是:“哼,容她得意两天,等王爷年后远征,以后还是后院侍候着……” 云歌一下子没了要说话的兴致,原来,她们一直在背后算计着自己! 脚步沉重,眼睁睁看着司春等人走远。 凉风吹来,云歌发现自己的额头上面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细汗,这才真的意识到,王爷回府合家团圆这其乐融融的假象后面,梅姨娘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过自己。 脚步沉重,一点一点的往梅姨娘的住处走去。 梅姨娘,我是真的不想和你斗呀,你为什么要一直这样逼我呢? 倒不是我真的有多怕你,实在是不想让王爷爹爹看见我们斗得两败俱伤丑态百出的…… 云歌想着心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梅姨娘的房间外面的。 站在巨大的百鸟朝凤屏风前面,云歌四下看了看,怎么一个丫鬟仆人都看不见呢? 心里也不怀疑有其他的,抬步慢慢的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进了过厅,云歌依稀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往里面看了一眼,她走了进去:“梅姨娘?” 没有人回答她,不过那里屋的声音却听得更加清楚了。 “唔,想死我了……,你比上次更厉害……” “红艳,我厉害吧?这几年时间,可全靠我滋润着你了……” “嗯,嗯,快点……,啊……” “今儿要狠狠的要一回,下次可得等你那死鬼王爷出门之后才有机会了……” 正文 049 砧上鱼肉 云歌手脚僵硬的站在那里,把这些yin言浪语听得清清楚楚,其间夹杂着的那些嗯嗯啊啊噼噼啪啪声音,更是让她臊得整个脸都要燃烧起来了。 天哪! 梅——姨——娘——在——偷————人! 她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透过珠帘,正好可以看见大床上面,一个男人将梅姨娘两条雪白的腿架在肩膀上,猛烈的进出动作着! 云歌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的嵌进了掌心,却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痛。 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想明白这样的情况之下,自己有多危险! 难怪这一路上过来,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看见,敢情都被梅姨娘指派开了…… 她努力平息心情,悄悄转身,脚尖着地,打算偷偷溜走。 “有人,有人!” 过厅旁边的架子上,那只叫臭臭的鹦鹉突然嘎声叫了起来,声音又尖又利,吓得她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床上的两人突然停住动作:“谁?” 云歌心一横,提起裙摆就往外面跑去。 耳旁突然风声,云歌还没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后颈处突然一阵剧烈的酸痛,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往地上栽倒下去。 梅姨娘一边往这边走过来,一边不慌不忙扣着身上的衣扣:“是谁呀?” 男人低头看了看脚下昏死过去的云歌,笑了起来:“你最不喜的沐云歌!” 梅姨娘皱了眉头,走过来蹲下身:“果然是这个丫头!……,沐云歌呀沐云歌,是你自己撞上枪口的,可就不由得我不起杀机了!” 她的脸上情Ⅰ欲和狠绝交织着,面容格外狰狞可怖。 男人拉着她的手臂,将她一个翻身压在身后的桌子上面:“先别管她,我们把事情做完……” 梅姨娘瞥了一眼地上的沐云歌,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在牢笼中挣扎的猎物。 男人伸手向下,撩起她的裙摆,直接挺枪长驱直入:“还没有在桌子上做过呢,今天咱们试试?” 手上一用力,将梅姨娘抱起来一些,让她大半个身子都上了桌子…… 云歌跌入无边的混沌,黑暗无边无际的将她淹没,她挣扎着,死命的挣扎,想要将眼前的黑暗打破。 终于有了一点点感觉,后劲上面的酸痛感觉让她忍不住轻声的叫了起来。 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住,而眼前,更是被人用黑布罩住,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却可以将梅姨娘和那个男人的声音听得清楚! “怎么处置她?我们还是弄死她算了,免得她说出去!”男人的声音还带着情事的味道。 梅姨娘阴冷的说:“弄死她?不!她无端端的死了,沐王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调查起来,我们的事情也就不好掩盖了!” “那你说什么办?要不……让我上了她吧?虽然她相貌平常,不过好歹也还是个处,让我尝尝鲜也好……”男人猥亵的声音。 梅姨娘沉默起来。 云歌被他们说的话吓坏了,急忙冲着有声音的方向扭过头去,哀求说道:“梅,梅姨娘,你不要这样,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没看见呀……,求你放了我好不好?看在爹爹的面子上,请你放过我……” 正文 050 段数不够 现在,她就是人家砧板上面的肉,不说软话也不行呀! 她可不想被人糟蹋! 正在连声哀求的时候,梅姨娘突然一拍大腿说:“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男人的声音。 梅姨娘的声音压低了很多,在男人的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了好一会儿…… 云歌由内而外的感觉到寒冷和绝望,梅姨娘,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过她! 她巴不得找机会,将她至于生不如死的地步呢! 云歌意识到这一点,身体里面的力量瞬间就消失殆尽,没有了挣扎哀求的力气。 迷迷糊糊当中,有人捏着她的下颚,给她嘴里灌下涩涩的药汁。 “唔,我不……爹……”她摇晃着脑袋,抗拒着。 梅姨娘就在她的身边,声音里面带着诱哄的味道:“嗤,叫爹有什么用?云歌乖呀,听话喝了这些东西,梅姨娘我就放了你……” “不!”她不相信,不相信梅姨娘会放过自己! 可是,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那男人都捏着她的脸颊,将药汁悉数灌进她的嘴里。 …… 掌灯时分,王府里面热闹非凡。 今天果然是大喜的好日子,王爷远征回府不说了,王府嫡女沐轻舞小姐回府也就不说了,连当今太子宫赫莲也纡尊降贵到王府,一时之间蓬荜生辉,王府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 晚饭之后,还在院子当中搭起了戏台,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梅姨娘知道王爷爱听《红鬃烈马》,也知道云舞和太子宫赫莲现在是两情相悦,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开了,所以,特地点了《牡丹亭》。 沐王爷也觉得梅姨娘的安排很是妥当,笑眯眯的对身边的梅姨娘说:“我在外的这几年时间里,辛苦你了!” 梅姨娘笑得温婉,微微侧身说:“王爷说这话就见外了……” “咦!怎么没看见云歌那孩子?”王爷四下看了看,奇怪的问。 梅姨娘扬眉,长长的哦了一声,回答说:“听下面的丫鬟说,刚才在后院见着云歌了!……想必是那孩子自尊心太重,又敏感,知道云舞一回来,更显得她相貌平常,所以,干脆自己到院子里面呆着不出来了……” 王爷抚须笑道:“嗯,云歌这孩子,外貌上确实比不上云舞……,不过,难得她性情轻灵,以后你多夸夸她,她也有她的长处……” 梅姨娘点头,附和着说:“是呀!我也这么觉得!以后我再慢慢开导她!” 见沐王爷没有起疑,梅姨娘的眉目舒展起来,沐云歌,和我斗,你段数还差得太远! 段少宇下午在茶亭里面听了云歌的一番话之后,一直都有点儿神不守舍的样子! 现在面对着这热闹场景,他的眼前还是浮现出云歌在面前缓缓踱步,娓娓道来的场景…… 她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光华,一般的人发现不了,会觉得她相貌平常,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 可是你一旦感受到,就再也别想从她的身上移开视线! 她就是蒙尘的明珠呀! “段公子,段公子?”梅怀仁在旁边低声的唤。 段少宇回过神来,客套的笑了笑:“啊?梅二公子有事?” 正文 051 悠悠醒来 梅怀仁眼风往正中间的主位上面一撩,邪笑着说:“段公子,你看,那就是第一美女沐轻舞,啧啧,你看看那眉眼,那身段,还有那……” 段少宇往那边看了看,果然见沐轻舞正浅笑倩兮的坐在宫赫莲的身边,乌黑如缎的秀发盘成百花髻,一支金银花簪在她发间穿梭。 确实很美,不过,他不感兴趣。 探身过来,问哈喇子流了一地的梅怀仁:“怎么不见沐云歌?” “沐云歌?” 梅怀仁看着沐轻舞,这时候已经全身酥软,哪里还管什么沐云歌呀? 段少宇在座位上面坐了一会儿,心里担心着沐云歌,面前的美味珍馐也渐渐失了味道,舞台上面的名旦也失了鲜活。 起身,一个人往沐云歌的住处走去,途中遇到几个小厮,上前询问:“可有见着云歌小姐?” “见着了呀!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几个小厮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今天这么热闹的场所,她怎么呆在自己的小院里呀? 虽然她外貌上确实比不过沐轻舞,不过,云歌并不是那种自卑懦弱的性格呀! 段少宇到了云歌的小院,却发现院门口有人把守着:“云歌小姐已经睡下了!梅姨娘吩咐,今天王府里面人多人杂,让我们守在这里,免得有人冲撞了云歌小姐!” 段少宇心里疑惑重重,但是也不好硬闯,被人抓住了把柄,对云歌的名誉不好。 忐忑不安的在院门外面徘徊了很久,终于,还是只有痒痒离去。 沐王府的后巷里面,沐云歌慢慢醒转过来。 看得见夜空上面的寒星,蒙在眼睛上面的黑布已经被取走。 手脚也可以灵活活动,没有再被捆绑! 她扶着墙壁站起来,陡然感觉到身体某处涌出来的强烈感觉,很异样,很异样…… 就是……那种很让人控制不住的感觉,没错,就是很想,很想一个男人的感觉! 身体里面,血液夹带着焦渴的yu望因子,在肌芙下面疯狂暴走:我要,我要……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云歌脚下发软,背靠在墙壁上面,感觉到呼吸都要喷出火星子来了! 她试着张嘴,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嘴里流泻出来的,尽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绵绵之音。 想她一个尚未经历男女之事的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声音发出来? “来……人,啊……” 她的声音,怎么听,都更像是绵绵沈吟! 好热,好难受。 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上,想要将身上的衣服解开一些,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身体,居然奇异的起了一阵颤栗。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么渴望有人来爱抚自己? 为什么会这么渴望有人来揉捏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背靠着墙壁,抬头看青黑色的天幕,昏倒之前的事情,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梅姨娘的那张大仺上面,那个男人雄性的背影,有力的抽动,让她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也想要一个男人! 一个真正的,能够帮助自己把心里的yuⅠ火压下去的男人! 梅姨娘给她灌下去的那碗药水,一定是加了某种催性促情的东西! 现在,她连恨都恨不起来,满脑子只有一句话,男人,男人,我要男人! 正文 052 成群蚁虫 身体的反应很快就跟上了她的想法,变得更加欲壑难填起来,每一根神经上面,都好像有成群的蚁虫在啃噬…… 那种渴求,是从骨髓里面发出来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可是,这里是后巷,又是夜晚时分,哪有什么男人? 她痛苦的沈吟着,身体顺着墙壁慢慢的滑坐在地上,捱了一会儿,干脆躺了下去,身子在地上缓慢的轻蠕扭动起来。 她的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身上的衣衫撕了个半开,哦,我是要疯了吗? 身体里面排山倒海涌上来的yu望,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和扭曲起来,耳朵能听见的,除了她自己的绵绵之音,就是血液在肌芙下面奔涌的声音。 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迷糊当中,她知道自己需要一个长的,粗的,直的东西…… 突然看见墙角处有一根木棍,云歌一喜,急忙吃力的爬了过去。 将这根木棍紧紧的握在手里,撑着墙壁慢慢的站起来,云歌的眼里露出决然的神色,管不了这么多了,情况紧急,也只有这样了。 她举起木棍,对着自己的脑袋狠狠的敲了过来。 梅姨娘心狠,这药量下得太猛,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只有把自己敲晕算了! 木棍距离脑袋只有不到一厘米的时候,云歌突然住了手,目光灼热的看向前面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男人,天哪,真的是男人诶! 老天可怜她,在她yuⅠ火焚身,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送了一个男人给她。 而且,看上去,还是个上佳的货色! 云歌在见到这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 敲晕自己,还不如敲晕这个男人! 她深呼吸几次之后,捏着木棍,蹑手蹑脚的往男人的方向走过来。 男人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微微仰头,似乎在欣赏天上的月亮。 云歌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面一般,如果她不是意志力还算行,早就被梅姨娘的药给搞得浑身瘫软了。 她捏了木棍,在心里说,活该你倒霉,谁让你在这后巷子里赏月来着?活该落入本小姐的虎口! 毫不迟疑的举起手中木棍,对着男人的后脑勺狠狠敲了下去。 噗嗤一声,男人应声倒地。 她丢了木棍,也来不及细看这男人是谁,长得样貌如何,只管拽着男人的身体,往旁边拖去。 拖呀,拖呀,身体里面的强烈需求,激发了她的潜能,居然真的将这么伟岸的男人,拖动了。 好不容易到了僻静的转角处,云歌呼呼喘气,张开双腿就骑跨了上去,男人,我来了! 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身下男人的袍服撩开,云歌也顾不上羞涩了,伸手探去。 满怀希望的探进去,一接触到里面的内容的时候,失望一下子让她痛苦的哼叫起来。 啊,不要这样呀!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是长的,不是大的,不是粗的? 怎么会这么软,这么小,这么细,苍天呀,你是在耍我吗? 她把玩着手中微凉的萎靡玩意,绝望的哼哼着,好不容易逮着个男人,还偏偏是这么个不中用的货色! 正文 053 落花点点 算了算了,还是把自己敲晕省事一些! 正打算放弃的时候,手中的那东西突然起了反应,它正在快速的,往云歌希望的方向变化着! 云歌惊讶的看着,直到那东西变成了让她满意,让她惊叹的样子,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体是多么渴望能够接纳它! 调整了一下姿势,云歌逮着那东西,开始不得章法的往自己的身体里面放。 可是,这,要怎么进去呀? 身体明明很饥饿,面前也正好有块大肥肉,可是,她却怎么都吃不到嘴里去。 哎,笨都笨死了,急都急死了! 身下的男人突然动了动,邪气十足的说:“云歌小姐,不如我在上面可好?” “啊?”云歌没想到工具也会说话,也来不及细想,这工具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嗯……我想要……” 男人邪笑一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急切的破门而入。 “啊!”云歌惨叫起来。 真的是惨叫呀,谁他妈的来告诉她,怎么会这么痛呀? 中间那层隔膜让男人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但是,下一刻,却不受控制的在她身上驰骋起来:“想要?我给你就是!” 云歌的声音里面,听不出是痛苦还是欢愉,她觉得自己已经癫狂了。 她努力的想要将身上的男人看清楚,可是,她的视线早就模糊,眼前的男人似乎是段少宇,可是又好像是那个自称雄侠的君莫问…… 隔了一会儿,细看又都不是! 身上的男人似乎戴着面具,很像客栈里面的刻薄小侯爷!……一个晃眼之后,连小侯爷都不像了,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有着俊美容颜的青年男人…… 她闭上眼睛,眼角慢慢流下清泪。 梅姨娘,你太狠了。 让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失去清白之身不说,我还连身上男人的样貌都看不清楚! 你给我记着,这个仇,我会十倍还给你的! 身上的男人还在她身体里面冲撞,他似乎很贪恋她的温热身体,故意将时间延长:“喜欢吗?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她已经给不出回答,不仅视线模糊,就连耳边的声音,于她来说,也是忽远忽近,仿若梦境。 恨意却在她的心里不断的膨胀,慢慢的占据了她身体里面的每一个细胞,恨意带着十指,狠狠的抓进了地面! ……到最后,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身上的男人,在几个到底的冲刺之后,在她的身体里面终于释放了自己。 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沐云歌,他的唇边慢慢浮上满意的笑容,嗯,还不错,以后,不介意经常过来吃吃! 动作优雅的起身,他从容不迫的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然后,蹲下身,从云歌的身下,抽走了她的内裙,白色的内裙上面,沾着点点落红。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帮她把身上的裙带系好,这才拿着她的内裙转身,对空无一人的巷子说:“把她送回王府去!” 本来空无一人的巷子,突然多了几个影子一样的黑衣人:“是!” 正文 054 声色示人 沐云歌躺在地上,虽然昏迷着,可是嘴里依旧还是有隐隐约约的低吟声溢出来。 几个黑衣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伸手将她抬了起来! 王府里面,盛宴已经到了高Ⅰ潮的地方。 戏班子下去了,沐王爷要云霞弄琴,要云舞跳舞,答谢太子宫赫莲和公主玲珑的照拂之恩。 琴声委婉连绵,云霞小小年纪,这古琴却也自有神韵。 云舞的舞姿更是闲婉柔靡,纤细的罗衣随风飘舞,缭绕的水袖左右交横,舞步轻曼,妙态绝伦。 就连宫赫莲一贯不露悲喜,老是装酷的脸上,也露出赞赏之色。 玲珑公主在旁边小声说:“怎么样?这沐云舞还入得了哥哥你的眼吧?” 宫赫莲明明看得频频点头,很是欣赏的样子,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玲珑公主吃了一惊:“以声色示人,这本来是青楼女子的作为,凭这点本事,就想要当皇妃,未免太不把这皇妃一职当回事了吧?” 玲珑公主吃了瘪,痒痒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对人家沐家云舞小姐没意思,你干嘛不早说,害得人家在皇宫里面一呆就是好几个月,连亲人都不能回家陪着!” 宫赫莲一笑,剥了手边一颗紫果,丢进嘴里,散慢开口:“所以,我说呀,云舞小姐连自己的亲人都不看重,眼中只有自己的锦绣前程,这样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我?” “你?” 玲珑公主被他这样一说,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宫赫莲虽然是她的哥哥,可是,她很多时候也是摸不准他的心思的,他总是那么淡淡的态度,你觉得他离你很近,其实,你根本就看不懂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玲珑公主顿时觉得好生无趣。 回头再看云舞的舞姿,也没了什么兴趣:“她真可怜!” 说着,起身说:“我累了,有休息的地方吗?” 梅姨娘急忙过来,行礼之后笑着说:“早就给公主安排好了,请公主随我来,我这就带公主休息去!” 玲珑公主回头又看了一眼台上的沐云舞,心里觉得隐隐有些不忍,如果不是她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沐云舞应该不会认定她自己就是皇妃的铁定人选吧? 奢望了这么久,如果到头来,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实现不了的梦,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宫赫莲没有想那么多,一边悠然吃着紫果,一边坦然的接受着沐云舞的媚眼秋波。 院门外面突然传来喧哗的声音。 宫赫莲将紫果的核吐在银盘里,问身边的随从:“那边吵嚷什么呢?” 随从也是一脸茫然,伸长脖子往大门处张望。 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台上的云舞和云霞也没有了抚琴起舞的兴致,所有的人都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沐王爷不悦的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不让人看看去?” 梅姨娘在玲珑公主的身边,听见他的问话急忙又过来回答说道:“王爷不要惊慌,我知道今天晚上府中有贵客,所以叫人严加把守,外面的人根本就进不来!” 正文 055 狼狈归来 沐王爷点点头,对身边的宋副将说:“你过去看看!今日太子和公主在这里,可千万不能有一点儿闪失!” 宋副将答应着,正要过去看个究竟,守在外面的护卫突然进来,在沐王爷的身边,用一种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轻声说:“王爷,是云歌小姐,被几个来路不明的男人送回来了!” 沐王爷手中茶盏一顿,起身威严呵斥:“胡说!我家云歌一直在后院休息,怎么可能……” “王爷!”梅姨娘小声在王爷的耳边说:“王爷有所不知!云歌小姐可没有你想的那么乖巧!半个月前,她就和下人王二勾搭在一起,把那龌龊之事做了!” 啪! 梅姨娘的脸上,狠狠的被扇了一巴掌。 沐王爷气得身子打颤,不顾在场的人等,指着梅姨娘就训斥起来:“好你个梅红艳,让你管理这个家,你倒好,想尽办法往我女儿的身上泼脏水,一会儿说她命带煞星,一会儿有废她名誉,你,你……” 旁边的司春司红等人慌忙跪下求情:“王爷息怒!梅姨娘所言,并无虚假,还望王爷明察!” 梅姨娘捂着被扇得红肿的脸颊,倒也不见有多惊慌,很镇定的说道:“王爷爱护自己的女儿,不愿意相信,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如叫云歌进来,自己给您解释清楚可好?” 沐王爷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掌的份量,见梅姨娘的嘴角渗出血丝,心里也有了些内疚,语气软和下来:“行!把云歌带过来,我要问个清楚!” 护卫得令,转身往大门外面走去。 沐云歌在门口那对石狮子旁边醒了过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回到这沐王府里面。 可是,这朱红色的大门后面,有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情,也有她滔天的仇恨,她必须要回来。 她要进去,护院的人却不让她进,还说梅姨娘没有发话,不能让她跨进院门一步。 云歌冷笑,这个家,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改姓梅了! 拉扯了好久,禁闭的朱红大门,终于向她打开了。 云歌走进去,一步一步,往这漩涡当中走去。 庭院的四周,挑着数不清的细纱宫灯,将院子里面照得如同白昼,她的狼狈和不堪,无所遁形。 抬眼看过去,高高的舞台上面,同胞的妹妹沐云舞仙姿玉质,美得无人能及,云霞虽小,在那里站着也有一种不容忽视的贵气。 唯有她,衣衫凌乱,满身尘土…… 她在衣袖中捏紧双拳,不让自己退缩,一步一步往前面走。 梅姨娘得意的冷哼一声,对沐王爷说:“看看吧,你的宝贝女儿在外面鬼混完了……” 沐王爷心疼得不行,急忙走上前:“云歌,你不是在房间里面休息吗?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想要拉着她,帮她掸掉身上的尘土和草屑。 云歌却充满惧意的往旁边躲了躲:“别……” 她的嗓子被一把茅草塞住了,满腔冤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歌,孩子,你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沐王爷心疼的看着她,她目光当中的躲闪刺痛了他,这孩子,怎么了? 正文 056 王府真乱 就在大家一片愕然,胡乱猜测的时候,舞台上面的沐云霞,这时候却突然扯着童音大声说:“我知道云歌姐姐是怎么回事,她早就和王二好上了,上次也是这样出去鬼混,被娘亲发现,在下人房里面关了好几天呢……” 梅姨娘回头,瞪了‘不懂事’的女儿一眼,责怪道:“云霞,你年纪小不要胡说!那王二我早就打发走了,也不知道这次云歌是跟着谁出去的……” 守门的护卫抓准了时机,这时候上前行礼回道:“禀王爷,云歌小姐是被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送回来的……” “几个?” 梅姨娘大呼小叫起来:“天哪,云歌,你好歹也是王府嫡女,不要玩得太过分呀,你怎么能同时和几个男人呢?……这,这,你的身子也经不住呀!” 梅姨娘的话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思路,大家都跟着往那方面想了。 这沐家大小姐,还真是欲求不满呀,一个不够,居然还同时要几个? 梅姨娘乘胜追击,走到云歌的面前,上前将她打量了几遍,摇头啧啧出声:“难怪呀,难怪云歌你这段时间看上去消瘦了这么多,原来是,原来是那事情掏空了你的身体……” 沐王爷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恨声对身边呱噪个不听的女人说:“闭嘴!云歌还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你这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哼!这些都是事实,又不是我编造出来的!”梅姨娘冷哼一声,不服气的说着,目光始终阴毒的落在云歌的身上。 云歌僵在那里,浑身凉透,如坠冰窖。 梅姨娘的阴险嘴脸,她牢牢的记在心里,今后,再也不会心慈手软,再也不会有所顾忌! 突然记起那刻薄小侯爷说的话来,他总是说她是草包。 那次除司秋的事件,他还让小豆子带话说:你好不容易有了优势,手中也有了利器,正是将敌人一举歼灭的时候,你却心慈手软,为自己留下无穷后患,实在不是聪明人所为! 果然,被他一语中的! 一时的心软,真的留下了无穷后患,还给自己招来这破身之祸! 心里真是又悔又恨! 沐王爷这时候有心袒护,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云歌胡来的事情又这么证据确凿,他也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梅姨娘走到王爷的面前,行了侍妾之礼,端声说:“王爷,沐家有族规,若败坏门风者,是要从祖籍除名的!” “这……”沐王爷沉吟起来。 云歌觉得现在自己的身上脏透了,本来就这么脏,还被梅姨娘屎一盆尿一盆的扣上来,她身形摇晃着,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 玲珑公主也走到了宫赫莲的身边,挤眉弄眼的小声说:“你看看,这王府里面真乱!眼前这戏,可比刚才戏台子上面唱的那些,有趣多了!” 宫赫莲手中玉扇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敲打着掌心,喃喃说:“不像呀,不像呀……” “不像什么?”玲珑公主问:“有什么不像的?” 探身过来想要听他说说什么不像呢,他却看着院子中间那个摇摇欲坠的狼狈女子发起呆来。 正文 057 貌美心善 玲珑公主瘪瘪嘴,那个丑女人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云舞好看呢! 扭头去看台上,沐云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上面了。 沐云舞仪态优雅,款款下了舞台,走到沐王爷和梅姨娘的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爹,梅姨娘,请你们饶过云歌吧!” 梅姨娘还挺意外的:“哟,云舞,你这是干什么呀?你又没有做错事情,跪什么呀跪?还不快起来?” 说着,伸手去扶地上的沐云舞。 云舞却匍匐在地上,连声求情:“都怪云舞不好,云舞不该贪图享受,在皇宫里面呆着这么长的时间都不回家,没有能够陪着云歌,她才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请爹爹和梅姨娘责罚云舞,饶了云歌吧!” 在场之人,莫不为沐云舞的行为感动。 玲珑公主面露赞赏之色,对身边的宫赫莲说:“看看,看看人家云舞,多么识大体顾大局呀!这下有资格当你的女人了吧?” 宫赫莲目光无波,冷冷吐出两个字:“虚假!” 在场的人,估计也只有宫赫莲觉得沐云舞的行为有些虚假,所有人,都被她给感动了。 这云舞小姐不仅貌若天仙,还生就一副菩萨心肠,实在难得至极呀! 沐王爷长叹一声:“云歌,你可知错?” 云歌倔犟的昂着头,绷紧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不让自己奔溃:“云歌没有错!错就错在你们一个一个眼睛都被灰尘蒙住了,心都被猪油给糊了,才会被这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说着,她抬起手,直直的指向面前的梅姨娘。 目光里面能喷出火来,一字一句咬牙说道:“梅姨娘,你给我记住了,我沐云歌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天哪天哪,王爷,你看看云歌,我好怕……”梅姨娘故作怯意的往沐王爷的身后躲去,眼神里面的阴毒之意,也只有云歌才能看得懂。 沐王爷脸色比锅底还黑,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往云歌的脸上狠狠的扇过来:“我打死你这个不肖之女!” 云歌打算把这一巴掌受下来! 只要沐王爷打了她,以后行为做事方面,对他的顾及就会少很多,他给予的那些亲情温情,才不能成为她复仇的绊脚石。 巴掌落下,带起的风将她鬓边发丝撩起,旁边突然飞窜过来一人,将云歌的身子往怀里一带,堪堪避过这一耳光。 云歌抬眼,正好对上段少宇关切的目光,他垂目看她,安慰说:“别怕,有我在!” 寥寥几字,触到了云歌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鼻头一酸,就要掉下泪来。 他在她的手臂上轻捏一下,暗示她不要害怕,自己走到沐王爷面前,行礼说道:“沐王爷息怒,这中间有误会!” “误会?有什么误会?”梅姨娘酸溜溜的说道,这姓段的,看来对云歌有意思,云霞的终身大事,要另作打算了。 沐王爷余怒未消,抓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大口,气哼哼的说:“段公子,你不清楚这其中的情况,还是不要参与比较好!” 段少宇神色不变,依旧抱拳在胸行礼说道:“云歌小姐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段某刚才见云歌小姐不在宴会上面,就起身寻了出去,却看见……” 正文 058 太子帮腔 “看见什么?”梅姨娘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问:“是不是看见她正和几个男人……?” 段少宇正色说:“不是!云歌小姐在暗访镀阳城,她听说镀阳城月前涌来很多难民,所以连夜出去察看……” 梅姨娘双眼一翻:“她?察看难民?段公子,你这话说出来也没人信呀!” 见大家都是不相信的神色,段少宇急忙又说:“段某所言非虚!云歌小姐心系难民,还出谋划策,怎样才能够为难民筹得银两,怎样才能够让灾民重建家园!大家看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她为了难民的事情,费了多大的心力!……哎,只可惜她的行为不被众人所了解,还往她的身上泼脏水,段某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是吗?云歌小姐真的有这锦绣良策?” 宫赫莲手中玉扇轻晃,缓缓走了过来,对段少宇说道:“你倒是不妨说说看,看云歌小姐都有什么良策,既能筹得灾银,又能重建家园的?” 梅姨娘满脸的鄙夷和不相信:“对呀,段公子不妨说出来,让我们这些身居宅院的妇人,也长点见识!” 段少宇温和一笑,当作所有人的面,不慌不忙的将茶亭里面,云歌说的那些话,一条一条说了出来,经过他的润色和加工,这计划听上去更加惊艳! 宫赫莲双眸一收,逼视着段少宇:“这真是沐云歌想出来的?” 段少宇急忙对着右上方的夜空一鞠:“苍天在上,段某如有欺瞒,定遭天打雷劈!此良策,真是云歌小姐所出!” 段少宇的父亲段刚是朝堂老臣,段少宇虽然年轻,却也是稳重赤诚之人,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赌咒发誓的,作假的成分就少了很多。 宫赫莲缓缓点头,已经信了七八分,转身对在场的人说:“事情应该就是段公子说的这样!云歌小姐前几次的外出不归,应该也是视察镀阳城的难民情况去了,难得深闺小姐还有心怀天下的气魄,本太子也深感佩服!以后,所有的人都不得再提今日之事!” 沐王爷连忙上前行礼:“多谢太子殿下!” “好说好说!”宫赫莲说着,伸手将沐王爷手肘一扶,目光看向一旁的沐云歌,语气清淡的说道:“王爷应该整理一下内务了,这沐云歌怎么说也是王府嫡女,岂能由着别人污蔑其清白呢?” 沐王爷连声称是,一回头,看向梅姨娘的眼神里面,就多了很多责怪之意。 梅姨娘心有不甘,这次好不容易给沐云歌坐实了这淫Ⅰ荡成性的罪名,这么突然就跳出个段少宇来搅局呢? 连太子宫赫莲也跟着帮腔,真是便宜沐云歌这小蹄子了! 心下更是恨得牙痒痒,想起沐云歌又撞破了自己的奸情,不知道她会不会说出去……,这样一想,梅姨娘马上就如芒在背起来。 沐云歌知道自己躲过一劫,身体上面的虚弱和疲累就涌了上来,她上前行礼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和段公子仗义执言,云歌铭记在心!时间不早了,云歌先回房休息去了!” 正文 059 抱成一团 段少宇关切的看她,点头说道:“嗯,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宫赫莲的注意力不在她的身上,继续问那修房造屋之事:“段公子,你是巧匠之后,你觉得云歌小姐的建议,用竹木建屋可行不可行?” 段少宇目送着云歌往后面走,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行!怎么不行?……” 玲珑将云舞从地上扶起来,心疼的说:“云舞你真傻,为这样的人求情,不值当!” 云舞苦涩的笑笑,很是懂事的说:“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和云歌是双生姐妹,母亲去世得早,我们就是应该互相照顾着呀!” “云舞,你真是心软!”玲珑说着,又看向宫赫莲,这么好一个姑娘,他真的就一点儿也不动心? 一场闹剧,喧喧嚷嚷的落下帷幕。 云歌一跨进小院的拱门,脚下就开始发软,急忙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初画,初画?” 没有人答应她。 小院里面特别冷清,只有屋檐下两角各挑着一盏灯,光影朦胧。 云歌慢慢走过来:“佟妈?佟妈你在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云歌疲乏至极,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再无一点儿气力,软趴趴的坐在门槛外面。 梅姨娘下了猛药,她现在的身子就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而刚才在小巷子里面,那个模糊的男人,剧烈的在她身上做了那么长时间的运动,榨干了她全部的气力,也让她的身子好像要散架了一般。 回到王府,又被梅姨娘等人一阵盘问,云歌只觉得自己短短的一天时间,就好像在生死关口走了一圈一般。 靠在门槛上,云歌的嘴里还在喃喃的叫:“佟妈,初画?初画,佟妈呀……” 她需要有人陪在自己的身边,哪怕不能帮自己出主意,只是单纯的陪陪,也好呀。 终于,听进屋里面有呜呜的声音,紧接着,花瓶跌落在地面上,碎裂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云歌挣扎着起身,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借着屋外的光线,云歌看见角落里,初画和佟妈被人绑在一起,两个人的嘴里都被人塞上了棉布。 她们刚才打碎了花盘,故意弄出响动,提醒她进来帮她们解开身上的绳索。 一看见她进来,初画和佟妈都激动的呜呜出声。 “怎么了这是?是谁把你们绑起来的?” 云歌急忙伸手将她们嘴里的棉团取了下来,又给她们解身上的绳子:“难怪一个晚上的时间,都没有看见你们呢……” 手中的绳子一解开,初画和佟妈就张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初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姐,小姐你还好吗?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还以为你……” 佟妈也是哽咽出声,用手轻轻捶打着怀里的人:“我的小祖宗诶,你什么时候才能够让老奴不操心哟……” 云歌本来不想哭的,被她们两个人这样抱着一阵嚎哭,忍不住,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主仆三人,抱成一团,坐在地上哭了个痛快。 还是初画最先反应过来,擦着脸上的泪水说:“小姐,你,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泥土,你……?梅姨娘把你怎么了?” 正文 060 主轻奴贱 佟妈也把她松开,身子往后面仰了仰,果然看见自己的心肝浑身狼狈,当下心疼得不得了! 一边用自己的粗糙手帕给云歌擦眼泪,一边柔声问:“小姐,梅姨娘她把你怎么样了?你说出来,若她真对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贱命,也要给你讨要一个说法!” 云歌涩涩的笑了笑:“没事!” 转身对初画说:“初画,有热水没有?我想要洗个澡!” “有!我马上就去准备!”初画急忙答应着,出房门去了。 佟妈扶着云歌从地上站起来,陆陆续续的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中午的时候,云歌和沐王爷还有段公子等人正在茶亭里面喝茶聊天的时候,司春把佟妈和初画两个人叫到后房里面清洗今天晚宴要用的餐具器皿。 她们见云歌小姐今日高兴,在沐王爷身边眉眼欢笑的样子,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谁知道下午的时候,司春突然让她们回他们住的小院这边来,说是梅姨娘在这里等着,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她们。 初画和佟妈也不敢怠慢,放了手中的活计,就往这边赶过来。 没想到一进屋,就被一些粗使丫头和几个小厮合伙绑了,还给她们的嘴里都塞上棉团…… 云歌心里知道,这都是自己撞破了梅姨娘的奸情,才有了这一连串的事情,拉着佟妈的手,歉意的说:“佟妈,都是因为我,你和初画才跟着我遭罪的!” 佟妈笑:“傻孩子!我和初画跟着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虽然比不上云舞和云霞,但是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主子,跟着你,我们都心甘情愿!” 云歌慢慢有些笑不起来,语气沉重:“佟妈,我没事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佟妈擦了泪,给云歌整理了床上的被褥,又说:“小姐,你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给你烙煎饼?” “不用不用!”云歌看了看佟妈手腕上面深深的勒痕,连忙说:“真的不用!佟妈你快回去休息吧!” 佟妈这才叹息一声,从房间里面退了出去。 云歌在椅子上面缓缓坐下来,心里压上了重重心事。 和梅姨娘有奸情的那个人是谁? 当时隔着珠帘,只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背影,实在判断不出。 但是那声音的辨识度实在很高,如果有机会让她再听见的话,她一定能够把那个和梅姨娘通奸的男人认出来的。 “哎……” 她烦闷的叹息一声,双手抱着头,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背到家了。 被梅姨娘差点给害死不说了,更加郁闷的是,那个要了她清白之身的男人,她到现在都愣是想不起他的样貌。 声音?声音也很模糊,她根本就不记得那个男人在耳边说过的话了! 那时候意乱情迷的,除了她自己哐哐哐的心跳声,还有就是血液在血管里面奔突的轰轰声,其余的,她都听不见! 她颓废的趴在桌子上面,目光里面却充满了恨意,梅姨娘,我要用怎样的手段,才能够‘回报’你下的猛药呢? 房门‘吱呀’一声,初画和佟妈抬着大桶热水进来了。 正文 061 太子夜探 云歌收拾起烦乱的心事,起身对她们说:“好了,放下就可以了!天色不早,你们也下去早点休息吧!” 初画将洗浴要用的东西都放在她的旁边,看了看她的脸色,有些担心的说道:“小姐,要不我伺候你好不好?” “对呀,让初画今天晚上留下来陪你吧,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多难看呀!” 佟妈也附和着,又说:“那我去帮初画把被褥抱过来……” 沐云歌起身:“不用了,我很好!只是有点儿累,休息一晚就好了!你们下去吧!” 开什么玩笑,如果被初画和佟妈发现失身的端倪,她就死惨了! 佟妈和初画见她很坚持,也就随了她,关照几句之后,合上房门出去了。 沐云歌急忙起身过去,将门后的门栓撇上,转身往回走,脚步就有些不自然了。 没有人知道她在小巷子里面经受了怎样的疯狂,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一直都被身体某处难言的痛苦折磨着……,她在伪装,还伪装得很像,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但是,现在,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每走一步,柔嫩的敏感部位,都被磨得生痛。 她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男人一定是一个精力十分旺盛的家伙。 云歌一边走,一边开始解身上的裙带,也懒得收拾,随意的就丢在地上。 她只觉得浑身脏得很,十分想要把自己的身体投进清水里面浸泡一番。 外裙脱掉之后,里面的罗裙也一层一层的解开,扔掉…… 她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神情惊悚的看向自己的身体,这里面不是应该有一条贴身的内裙吗? 可是,那条白色的内裙呢? 内裙去了哪里?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几乎忘记了羞惭,愣愣的,脑子里面使劲回忆在后巷里面发生的事情,那条内裙,该不会是遗留在后巷的地面上了吧? 正在走神的时候,突然听见房梁上面有轻微的异动,紧接着,有灰尘簌簌的落下。 “啊!”沐云歌惊弓之鸟一般,哧溜一声,直接跳进了木桶里面。 将身子全部浸泡在热水里面,她才稍稍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抬眼往房梁上面看过去。 宫赫莲一张瓷牙咧嘴的笑脸,出现在她的头顶上方,语带讽刺的说道:“云歌小姐好快的身手!” 沐云歌心里一惊,紧跟着又一气,冷笑着恨声说:“原来宫赫太子不仅喜欢做雌雄双侠的雄侠,还更喜欢躲在人家的房梁上,做偷香窃玉之事……” 宫赫莲从房梁上面跃下,落地之后一个优美的转身,手中玉扇也随之打开。 他半遮着自己的脸,目光炯炯的看着水桶里面的沐云歌,笑得妖孽的说:“今儿晚上听了段公子的话,本太子今晚想要和云歌小姐商讨一下灾区难民之事,并没有要偷香窃玉的想法……,再说了,你的容貌和身材,可有一样能比得过沐云舞?我连她都看不上眼,更何况你这,你这……” 正文 062 绣花枕头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边说还一边摇头轻啧出声,对沐云歌的轻视之意呼之欲出。 沐云歌冷眼看他:“出去!” “什么?你让我出去?” 宫赫莲走近她的木桶,目光往水中看下来,脸上的笑容邪气得很:“云歌小姐,你在府中的地位堪忧,你不打算接着今天这个机会,色诱一下本太子?” 他在她的身边慢慢蹲下来,用手指轻轻的撩着水面,魅声说:“说不定,你会成功哦!” 沐云歌心里千头万绪装了很多心事,想要好好的泡个热水澡,却被这个白痴太子出言调戏,心里一横,也顾不上他是太子了。 双手在水面上用力一击,水花溅起,打湿了宫赫莲的衣裳和头发,在他发怒之前,她咬牙恨道:“我沐云歌虽然资质平庸,却也根本没有把你这个白痴太子放在眼里!就算你捧着你的锦绣江山,跪在我沐云歌的脚下,我也不会正眼看你一眼……” 宫赫莲被水花弄得有些狼狈,正在整理身上衣服的时候,听见她坚决又带着恨意的声音,说出这番话来,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作何回答:“你……” “我怎样?还要我把话说得更绝一点吗?” 她一张被水花打湿的脸上,尽是漠然无情的神色:“宫赫莲,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往我的房间跑?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你有心思玩这些躲躲藏藏的小把戏,不如多想要想你的子民!别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就算你真的登上皇位,你没有实力早晚都会被人给拉下马来……” 骂人似乎很解气哒! 她看了一眼宫赫莲,继续打击他:“治理国家,可不是像你这样,拿着把破扇子摆摆造型就行了!我沐云歌就最见不得绣花枕头一样的男人,而你,宫赫莲,你就是绣花枕头的代言人!” 呼,骂得好过瘾呀! 心里的烦闷之气,不知不觉已经消了很多。 她在水里舒适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在心里默默的说,宫赫莲,我数到三,若你还不走,那我就继续把你当成出气筒! 一…… 二…… 身边风声一过,云歌看过来的时候,宫赫莲一身黑色夜行衣,已经跳窗而逃了! 哼,真是没出息的男人! 云歌在心里把太子宫赫莲狠狠的鄙视了一番,刚才被他气糊涂了,都没有问一下他昨晚有没有到后巷去…… 算了算了,这事情还是尽量不要声张为好! 身子往水里下潜一些,开始平心静气的为以后的日子打算起来。 她撞破了梅姨娘的奸Ⅰ情,梅姨娘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特别是梅姨娘用了这么寡毒的计谋来陷害她,但是她不仅有脸回来,还得到了段公子和宫赫莲太子的撑腰,梅姨娘肯定会恼羞成怒,定会变本加厉的对付她! 她不想坐以待毙了,一定要主动出击才可以! 直接给王爷爹爹说:爹爹,梅姨娘给你戴绿帽子啦!……这样似乎有些不妥! 一来王爷爹爹肯定会面子上过不去,二来嘛,这个事情就只有她沐云歌撞见了,也只有她沐云歌一个人在指控,梅姨娘极有可能反咬她一口,说她是诬陷! 那……要怎么办呢? 晚上躺倒床上的时候,云歌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见自己怀孕了。 正文 063 古人避孕 那肚子大得,好像扣了一个锅盖在肚子上那么夸张。 梅姨娘和沐王爷,还有王府里面所有的人,都用看笑话的眼神看着她,对她和她的肚子指指点点的…… 就连初画和佟妈也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不肯靠近,就好像她身上患有传染病一样,躲她远远的。 她想要解释,想要给所有的人解释,自己不是浪荡成性的人,这一切都是梅姨娘设计陷害的…… 可是,她用上吃奶的劲,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正在着急的时候,沐王爷叫人抬上来一只沾满猪粪的猪笼,对她说:“云歌呀,你和外面的野男人苟合,还怀上了野种,爹爹也没有办法呀,只好将你浸猪笼了沉河了……,希望河水能将你身上的污秽洗刷干净!” 说着,就有很多人上前,抓着她就往臭气熏天的猪笼里面塞。 她使劲挣扎,却哑巴一样,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不不不,我不要进猪笼,我还不想死…… 心里又急又恨,剧烈的挣扎之下,猛然醒了过来。 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眉梢却慢慢的蹙起,这个梦太可怕了,该不会真的就怀孕了吧? 古时候的人有没有避孕的手段? 心有余悸的从床上坐起来,她擦了额头上面的冷汗,也不知道自己破身的事情还能够隐瞒多久,梅姨娘知道了,肯定会大做文章的! 初画推门进来,笑着说:“小姐,你醒啦?段公子在外面等你很久了!” “段公子?” 云歌疑惑的问道,这时候笛声悠扬,从打开的房门传了进来。 她从床上下来,往院子里面看了看:“他来干什么?” “说是来辞行的!听说小姐还没有起床,就在外面的院子里面坐着等你!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初画帮着她穿衣服,繁琐的一件一件往身上套:“小姐的身子又见瘦了一些,这身段都出来了!” 沐云歌的心思还在段少宇的身上,这个段公子,倒是帮了自己好几次了,这份人情,算是欠下了! “怎么要辞行呢?”云歌从模糊的铜镜里面,看初画给自己盘发髻,随口问道。 初画就笑:“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再有两天,就是圣上大宴群臣的日子了,这段公子呀,也是要却和段大人汇合呢……” 云歌似懂非懂的点头:“那宫赫莲呢?” 初画听见她直呼太子的名号,吓得暗暗吐舌,小心的回答:“太子今儿天还没亮,就启程进宫去了!玲珑公主也跟着走了,现在大家都在为圣上的大宴做准备呢,都没有心思在外面逗留了!” 云歌听着初画的讲述,思绪却已经飘得老远老远了。 她一点儿也不关心什么圣上大宴,也不关心宫赫莲太子和段少宇段公子,她心头只想着一件事情,就是这么把昨天晚上后巷里面的事情掩藏起来…… 猛然想起了什么,她急忙伸手将衣袖撩开,把洁白的手臂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然后又换了另一只手,细细的看! 正文 064 掏心之言 这个时代的人,该不会像电视里面演的那样,在处Ⅰ女的手臂上面点上什么守宫砂之类的东西吧? 看完自己的,还不放心,又起身将初画的手臂撩开细看,仔细研究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还好还好,并没有什么守宫砂! 初画放下自己的衣袖,满脸好奇的问:“小姐,小姐?你……干什么呀?” “我?”云歌掩饰道:“我只是看看你手臂上面的伤好了没有,上次梅姨娘打得你身上到处都是伤……” 初画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懂事的说:“小姐别担心,初画皮糙肉厚的,不怕打!” 云歌不好再说别的,任由初画把自己打扮了,起身出了房门。 段少宇穿着滚貂毛的素袍,一头乌玉一样的头发也不梳髻,随意的披散在肩头,他伫立在红梅树下,横着黑笛在嘴边,吹奏的,正是当日云歌被困后院的时候,与她和声清唱的那一支曲子。 今日,云歌却已经失去了那样的兴趣。 走到段少宇的身后,她轻声叫:“段公子!” 段少宇收了黑笛,转身含笑说道:“云歌小姐昨夜休息得可好?” 云歌伸手扯下旁边树枝上面的梅花,一瓣一瓣将花瓣撕落,扔在地上:“段公子要走了吗?” “是!家父已经催促了好几次了,大后天就是圣上大宴之日,有很多事情需要着手准备!” 段少宇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她隐藏在眉间的愁绪很快就被他发现了。 他往她面前走了一步,伸手将她扯花瓣的手一把抓住,温言说道:“云歌小姐可还记得当时少宇的掏心之言?” 云歌将手用力一抽,放在身侧对着他福了一福:“云歌多谢段公子几次出手相救,以后云歌若有能力,一定会加倍偿还!” “云歌,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少宇被她搞得心里很不舒服,她到底怎么了?态度冷硬得伤人。 云歌看着他,突然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段公子昨天晚上,可有到后巷去?” “后巷?” 段少宇很意外的样子:“云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提起后巷?” 云歌后退一步,声音却飙高了好几度:“你只管告诉我,你有没有去后巷?” 段少宇正要回答,小厮安子从院门外急急的跑了进来,人还没走近,声音就传了过来:“公子,轿撵已经备好了,我们出发吧,时间不早了!” 段少宇转身看向沐云歌,很细很细的叹息一声,带着丝丝无奈,却极认真的说:“云歌,我今天见你,是要你记住一句话,只要你不愿意呆在这王府里面了,我就带你离开!我知道你生活在这里并不开心,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过我们自己的想要的日子!” 云歌定定的看着他,眼前慢慢的起了好大的雾气,渐渐的,都看不清楚他的脸了。 安子走到跟前,一个劲的催他:“公子,我们该走了!” 段少宇上前,很坚定的对沐云歌说:“云歌小姐,你定要记住今日少宇说的话!少宇也等着这一天!” 正文 065 送珠讨好 云歌开口,声音已经微微有些哽咽:“段,段公子……” 他笑了起来,笑容温暖,伸手将她发上的梅花花瓣捻下:“叫我少宇就好!” …… 初画收拾好早饭,往院子里面走过来,远远的看见云歌站在院子里,对着一株红梅发呆。 她今天穿着鹅黄色的半旧平金披风,长发用白色的带子在脑后松散一束,再简单不过的装束,看上去却有一种淡定自若的气场,看上去充满了王妃般的风范。 “小姐,段公子已经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初画走上前,在身边小声唤她。 云歌轻轻的哦了一声,眸光微微转动:“初画,今天早餐是什么?” “昨儿个前院送了一些剩下的米饭,我汆成了稀粥,配了佟妈腌制的咸菜……” 初画如实回答着,心下却微微有些纳闷:“小姐,你是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吗?那我叫佟妈煎个鸡蛋饼……” 云歌见她说着就要往后院里面走,急忙叫住她:“初画你等一下!” 初画回头,纳闷的望着小姐,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舍不得段公子,所以才会这么魂不守舍的? 云歌的心里,却在想着别的。 昨天晚上,梦见怀孕的场景实在太可怕了。 这个年代,估计也没有什么避孕的手段,但是云歌却记得以前看过一本杂志,上面有介绍几种食物可以避孕的方法。 木瓜:因为木瓜中含有酶——木瓜蛋白酶,可与孕酮相互作用,从而达到避孕的效果。 大蒜和葵花籽:有杀精的作用。 胡萝卜: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和维生素,但是这些维生素,又能够有避孕的作用,甚至有让人闭经的功能。 还有芹菜似乎也可以…… 她不能怀孕,失身就有可能给她招来灭顶之灾,如果怀孕的话,她简直就会万劫不复! 初画见她叫住自己又不说话,只管愣愣的发呆,急忙伸手摇她:“小姐,小姐你在想什么?你的样子……初画好害怕!” 云歌缓过神来,对初画笑了笑:“初画,你给佟妈说一下,我这段时间特别想吃胡萝卜和芹菜,做菜的时候记得要多放大蒜,我喜欢大蒜那个味儿……,还有,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嗑葵花籽,给我准备一些……” 见初画一脸茫然的样子,云歌忍不住问:“怎么?厨房里面没有这些东西吗?” “有有有,我只是奇怪小姐怎么会突然喜欢吃胡萝卜和芹菜了,还加大蒜,你以前不是最讨厌那个味道的吗?”初画小声嘀咕着。 虽然嘀咕,还是听话的去后房里面找佟妈去了。 云歌的手不由自主的往小腹上面放过去,有些担忧的想,可千万不能怀孕呀,千万不能呀…… 失身这事,她完全可以当成被疯狗咬了一口,自己哑声不语就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一旦怀孕,就等于告诉全天下的人,她被疯狗给咬了…… 所以,绝对不能怀孕! …… 梅姨娘带着司春和几个丫头,往南边的云香园屁颠屁颠的走去,脸上俱是春风得意的表情:“快点快点,都跟上了!” 刚刚进院门,就问一个正在院子里面清扫积雪的仆人:“云舞小姐起床没有?” 那仆人见是梅姨娘,急忙丢了手中的笤帚,恭敬的行礼回答:“回梅姨娘话,云舞小姐已经醒了,正在梳洗!” “嗯!好了,没事了,你继续做你的事!” 梅姨娘今天心情很好,跟一个仆人都有话说。 进了云舞的房间,果然看见云舞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总觉得今天小丫头插的簪子位置不对…… 梅姨娘跨门进去,脸上堆笑说道:“哟,我家云舞真是国色天香呀,我是个女人看着都喜欢得紧呢……” 沐云舞放下手中铜镜,抬眼看了她一眼,也不起身,也不让座,淡淡问:“大清早的,梅姨娘找我有事?” 梅姨娘也不介意她的态度,从身后的司春手中,接过一只镂空的雕花盒子,喜滋滋的上前说道:“你爹爹几年时间没有回来了,这次回家,给你们姐妹三个都带了礼物,这是给你的!” 说着,将盒子小心的放在云舞的梳妆台前面。 沐云舞只看了一眼,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我什么都不缺!还是留给云霞玩吧!” “呵呵,云舞深得太子和玲珑公主的喜爱,当然是什么都不缺!不过,这次沐王爷带给你的东西,可也是罕见得很呢!” 梅姨娘笑得颇有讨好的味道,还上前将那盒子打开:“云舞你看,这是北海夜明珠,我那日听段公子说这珠子罕见得很,价值连城呢!王爷最疼爱你,所以把这宝贝送给你,你云霞妹妹只得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沐云舞看了一眼那夜明珠,脸上有了浅浅的笑意,不过表情隐晦得很,梅姨娘根本看不出她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梅姨娘又说:“王爷对你们兄妹三人是真的慈爱有加,就连你那个煞星姐姐,也送了她一柄匕首呢……不过,这些都比不上你的夜明珠好!云舞呀,你要明白,我和你爹爹的心思是一样的,都指望着你能和太子……” 沐云舞起身,背对着梅姨娘,伸手去摆弄架子上面一盆银边芍药:“既然是我爹爹送给我的东西,他这么不来?还让你来跑一趟?” 梅姨娘想着眼前这沐云舞,不日就能成为太子妃了,以后,更是铁定的皇后皇妃人选,所以,她身上这些冷淡傲慢的态度,她也能忍得下去。 笑呵呵的到沐云舞的身边:“你爹爹一大早就忙着送太子和玲珑公主,听说段公子今儿早上也要辞行,所以,你爹爹的事情比较多,我就亲自给你送过来了……” 她看了一眼沐云舞姿容绝色的脸,又颇是谄媚的说:“时间不早了,云舞,我们到前面吃早饭好不好?我叫人炖了金丝血燕……” 正文 066 互相勾搭 沐云舞修长的指甲突然掐下一朵芍药,拇指和食指缓缓的捻动花瓣,冷声说:“梅姨娘,如果我不能成为太子妃呢?如果宫赫莲拒绝我了,我连一点儿当太子妃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还会这样讨好我?” 娇艳的芍药花,被她捻得惨不忍睹。 梅姨娘没想到她会这么一问,更觉得她一双美眸后面,透着让人窒息的敌意,忍不住心里哆嗦了一下:“云,云舞……” 沐云舞逼近了她几分:“或者,你也会把我关在后院?和那个蠢笨的沐云歌一样,成为你调剂生活的戏耍之物?” 梅姨娘有些慌乱,身子往后面倾斜着:“云,云舞别开玩笑了,你这么可能会不是太子妃呢?你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孩,没有男人能拒绝你……,太子也不能!” 沐云舞几乎一出生,她就看出来了,云舞这丫头的命贵不可言,有母仪天下的架势。 就连那金口直断的云中仙也是这样说的,梅姨娘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深信不疑,所以,云歌云舞才会区别对待…… 沐云舞生下来就是要享受至上荣宠的,她怎么可能会被太子拒绝呢? 这沐云舞,一定是看自己昨天对付了沐云歌,所以心里不痛快,给自己脸色看的? “云舞呀,你,你……”梅姨娘少有的结巴起来,眼前这是未来的天子娘娘呀,她气势上就被压得很彻底。 沐云舞见她慌乱成这样,突然笑了起来:“梅姨娘,你诡计多端,可有什么方法让太子成为我的人?” “太,太子成为你的人?”梅姨娘脑子里面一转动,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这才放松了一些:“云舞呀,这女人追男人呀,其实真的很简单,姨娘我是过来人,以后咱娘俩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我给你点拨点拨,保证太子成为你的人!” 沐云舞的如花脸上,这才缓缓的笑开:“那就劳烦梅姨娘了!” …… 王府里面,冷清多了。 宫赫莲太子和玲珑公主的一大拨人走了,段公子也走了,喧闹了一整夜的王府,渐渐的恢复了正常。 云歌往前面走的时候,看见府中家奴正在取屋檐上面挑着的宫灯。 一个家奴踩在梯子上面,一边做一边抱怨:“这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就要大年了,这宫灯取上换下的真麻烦!” 另外一个年长一些的家奴急忙嘘声道:“你可得小点儿声,被主子们听见可有你好受的!” 云歌走过去的时候,身影被早上的太阳照射着,影子斜长的拖到地面上。 两个人家奴见了,急忙转身说道:“主子息怒,我们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抱怨的意思……” 待得看清楚是沐云歌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轻嗨了一声,原来是府中不中用又不关事的大小姐,害得他们虚惊一场。 两个家奴根本没把沐云歌放在眼里,转身依旧一边干活一边继续小声埋怨着。 云歌也懒得理会他们,自己往前院走,脚步略显沉重。 刚刚过了月牙形跨门,从斜刺里突然过来一个小厮,穿着青衣,带着灰帽,低着头走到云歌的面前,突然行礼说道:“云歌小姐好久不见!” 正文 067 制敌利器 沐云歌吓了一跳。 这王府里面的人,就连最低贱的家奴都没有把她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这个小厮突然冒出来问好,实在显得有些怪异。 而且,他的声音听上去怎么会这么耳熟? 正纳闷呢,那小厮抬起头来,对着云歌咧嘴一笑:“云歌小姐可还记得我小豆子?”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云歌有些紧张的四下看了看,压着声音说:“小豆子?你怎么穿着这身衣服呀?找我?” 小豆子嘿嘿一笑,上前说道:“穿这身衣服,不是为了方便吗?” “方便什么?你的小侯爷又让你找我?上次不是说了吗?以后的路我自己走……” 沐云歌现在想起那小侯爷,心里还稍稍有些发怵,虽然那个家伙说话特别难听,不过那些难听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豆子点点头,踮起脚尖在云歌的耳边小声说:“我家小侯爷让我告诉你,说沐云霞不是沐王爷的亲生孩子!” 云歌眼睛瞪大,惊讶的看着小豆子:“你,你怎么知道的?” 小豆子伸手挠头:“我那会知道这些事情呀?都是小侯爷让我带话的,还说如果你想见他的话,请到定安门附近的客栈里面找他……” “呸!我怎么会想见他?小豆子,也请你转告你家小侯爷,我沐云歌十分十分的讨厌他,根本不会想要到客栈里面见他的!” 沐云歌微微有些气恼,这个小侯爷不仅说话刻薄毒舌,还这么爱自作多情呀? 一个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男人,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男人,我沐云歌会看上他? 小豆子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多生气的样子,只是缓缓说:“其实,我家小侯爷还是料定了云歌小姐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 “所以,他后面还有话对不对?” 云歌气恼得差点笑起来:“小豆子,下次你家侯爷让你带话的时候,你最好一次就说完,别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 小豆子屈膝行礼,笑嘻嘻的说:“是,小豆子都记下了!我家侯爷还有半句话就是,你现在不想见他,不代表以后你也不想见他,你现在讨厌他,说不定将来你会离不开他的!” 沐云歌惊愕的看着小豆子:“说完了?” “说完了!”小豆子点头,很老实的回答。 沐云歌深吸一口气:“好吧,云歌算是领教了你家侯爷的厚颜无耻了!你回去吧!” “是!”小豆子答应着,转身准备离开。 沐云歌突然记起最关键的问题,张口急忙将他叫住:“小豆子你等一下!” “云歌小姐还有事?”小豆子转身,笑得人畜无害,真不知道他在那个刻薄王爷的手底下当差,怎么还能有这么明朗的笑? 云歌上前几步:“你刚才给我说什么?说云霞不是……?” 都被那个小侯爷给气得糊涂了,差点忽略了小豆子今天来找她的主要目的了。 小豆子很肯定的说:“是!这是我家小侯爷让我带给云歌小姐的话!他还说了,这次云歌小姐的处境非常艰难,你现在手中再次拥有了制敌的武器,可不能再心慈手软,犯上次那样的错误了……,一定要想办法扳倒梅姨娘才行!” 正文 068 天大秘密 沐云歌见小豆子目光躲闪,料定那刻薄侯爷后面还有话,追问道:“如果我又犯心慈手软的错误了呢?” “我家小侯爷说,你若再犯,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再也不会管你的事情了!”小豆子说完,行礼之后,沿着墙根走了。 沐云歌站在那里,倒是愣了很久。 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小侯爷,怎么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了解? 而且还很上心的样子,他有千里眼吗?能看见自己现在在王府里面的处境? 还在那里发愣的时候,梅姨娘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快步走了过来,急声说道:“云歌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呀?沐王爷和梅姨娘他们都在等着你吃饭呢!” 云歌收回心神,这才记起自己是要到前院吃早饭的,中途遇见小豆子,就把吃饭这事情给耽搁了。 见那丫头很着急的样子,想必前面的梅姨娘和沐王爷,一定都是等得冒火了。 急忙提了裙摆,跟着那丫头快步的往前院走去。 一屋子,黑压压的站满了丫鬟婆子,看见沐云歌进来,都自觉的往两边让开了路,看她的眼神里面,都透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云歌心里本来就虚,走到饭桌旁边,只见沐王爷穿着家常锻服坐在正中的主位上面,梅姨娘坐在他的旁边,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愠怒之色。 在座的还有比天仙还要有姿色的妹妹沐云舞,还有打扮得乖巧可爱的庶妹沐云霞…… 云歌的目光一落在沐云霞的身上,就想起小豆子刚才说的话来:沐云霞不是沐王爷的孩子! 天哪,这是一个多大的秘密呀! 不知道说出去有人信没有? 难道要搞一个滴血认亲?可是谁会听信她这么荒唐的建议呀? 沐王爷的心情,早就被梅姨娘煽动得邪火乱窜了,好不容易等到云歌过来了,却见她只管看着云霞发呆,忍不住一声怒喝:“沐云歌,你不知道规矩吗?” 声音很沉,威严十足。 沐云歌身子一震,急忙过来,在他的旁边行礼:“见过爹爹,见过梅姨娘,两位妹妹有礼了!” 梅姨娘看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呀,这上好的金丝血燕呀,可惜都冷透了……” “我最不喜欢云歌姐姐了!每次和她一起吃饭我都不开心!” 沐云霞噘着小嘴,生气的样子都是那么可爱:“爹爹,娘亲,我的肚子早就饿扁了!我可以吃饭了吗?” 她身旁的沐云舞夹了一只水晶云吞在她的碗里,笑着说:“云霞妹妹饿了就吃吧,不要把身体饿坏了哦!” 沐云霞仰脸就笑:“谢谢云舞姐姐!云舞姐姐不仅比云歌姐姐好看无数倍,还比云歌姐姐心好,我喜欢你!……下次进宫,可以带着我去玩吗?” “好呀!等到明天开春了,姐姐带你到金凤楼去玩,那上面有很多奇异的花朵……” 沐云舞声音轻轻柔柔的,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很舒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一番话逗得沐云霞更加开心,一口一个云舞姐姐,叫得比裹了蜜还甜几分。 正文 069 滞销产品 云歌能感觉到她们这种强烈的排外气场,可是在王爷爹爹责怪的眼神里,还是走了过去,在云舞和云霞之间的位置上坐下来。 沐王爷拿起面前的象牙筷,轻轻一叩桌面:“吃饭吧!” “哼!没胃口了!”沐云霞说着,扔了手中的筷子,抱着双肘气哼哼的样子。 梅姨娘对身边的司春说:“司春,你带小小姐下去,她没胃口吃得少,让厨房里面单独给她做点喜欢吃的!……这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亏着!” “是!我这就带小小姐下去!”司春过来,带着沐云霞退了下去。 偌大的饭桌上面,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云歌其实也没有胃口,心里老是在想,如果是那个刻薄小侯爷处在自己的位置上面,他会怎么做?会怎么应对? 他会不会手中筷子一放,直接开门见山的说:“爹爹,沐云霞根本不是你的孩子,你不相信的话,可以搞个滴血认亲……” 不不,他不会这样说的,他没有这么蠢! 梅姨娘这顿饭也吃得心不在焉,目光在云歌和云舞的身上来回看了好几遍,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着对沐王爷说:“王爷呀,你看看云歌和云舞这两孩子,明年就都十六了,这年纪也都不小了,云舞我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她深得太子的喜爱,早晚都是要入宫的人!……” 沐王爷也看过来,看向云歌的眼神特别沉重,云歌很快就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在这个家里面,自己就是一个滞销货,根本没市场,前景堪忧呀! 沐云舞则相反,她是畅销货,抢手得很呢! 听见梅姨娘的话头果然指向了自己:“云歌这孩子可就不一样咯!她不仅相貌过于普通,身上还带着云中仙对她的天煞孤星的断言,这几个月的时间,云歌的行为更是越来越不像是好人家的孩子……,我这是担心,担心云歌的姻缘呢!” 沐云歌抬头,盯着梅姨娘说:“梅姨娘,我的事情不要你操心!你还是管管好你自己吧!别做出什么让我爹爹生气的事情来!” “你这孩子,和长辈说话是用这口气吗?” 沐王爷在对面怒目一喝,吓得云歌赶紧住了嘴。 沐王爷长叹一声,又语重心长的说:“你们一出生就没有了娘亲,我又常年在外,有时候好几年都不能回来,这里里外外的事情还不是全靠你梅姨娘操持着?你这孩子,怎么对你梅姨娘这态度呀?” “哎呀王爷,你别这么凶嘛!看看把云歌的脸色都吓白了!” 梅姨娘特别宽容大度的样子,看着云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还是赶紧给云歌订门亲事吧!不过这条件可不能要求太高了,只要有人愿意娶她,我们就放手吧!” 沐云歌忍无可忍,冷笑一声,从座位上面站起来:“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就不劳烦梅姨娘了!” 沐王爷大掌在桌面上用力一拍:“沐云歌,你给我坐下!” 正文 070 云歌掀桌 “我不坐下!”云歌的声音也飙高起来。 她看了看王爷爹爹怒不可遏的脸色。 又看了看梅姨娘表面委屈,实际上得意得很的表情。 再转身,看向身边有着天人之姿的妹妹沐云舞,她正动作优美的小口小口喝汤,眼前的事情,好像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就是她的家,这些就是她的家人…… 沐云歌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伸手抓着面前的八仙桌,用力一掀,一桌子的盘盘碗碗,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沐王爷护着梅姨娘急忙后退,沐云舞也吓得花容失色:“姐姐你疯啦?” 沐云歌声音冷硬:“我是疯了,我被你们都给逼疯了!爹,你为什么就这么相信你怀里的这个女人,你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年时间里,她背着你都干了些什么吗?” 她豁出去了,她再也没法假惺惺的陪他们演戏了,她要抖出事情的真相,就算这个家里面一个人都不相信她,她也无所谓。 反正,这个家,她也不想呆下去了。 梅姨娘尖利的声音响起来,指着沐云歌嘶声叫:“沐云歌,你别胡乱咬人!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你好,你别不领情!” “哈哈哈,你为我好?” 沐云歌气极反笑,往梅姨娘的面前一步一步逼过来:“为我好就是整日用肥油给我吃?为我好就是把我困在后院不准出门半步?为我好就是想法设法坏我名誉毁我清白?梅红艳,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做的那些丑事抖出来!” 她的语气里面充满了恨意,神色看上去也格外吓人。 梅姨娘往沐王爷的怀里缩去,颤声说:“王爷,王爷……” 沐王爷的怒火,在云歌掀翻桌子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一个顶点,这时候怀里抱着梅姨娘,听见她弱不经风的求救声,更是火大,手掌一扬:“我打死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打吧!我知道你们都巴不得我死!” 沐云歌仰着头怒视着沐王爷,眼眶渐渐的就红了:“爹,你为什么就不肯歇下来听听云歌的心里话?你为什么就这么相信你怀里的这个女人?她和……” “来人!” 梅姨娘竭斯底里的叫喊起来:“把沐云歌给我拖下去!不许她在这里胡说八道!” 司春司红等人,一听见梅姨娘的召唤,马上上前,抓着沐云歌就往外面拽。 云歌哈哈的笑着,又哭了:“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见不得我,那就放了我,让我离开这王府……,我不要再呆在这个家里,这是牢笼,是坟墓……” 沐王爷的手掌还在半空中,直到云歌的声音渐渐远去了,他的手才缓缓放下来,语调沉重的喃喃:“这个家,真的就这么可怕吗?真是牢笼,是坟墓吗?” 沐云舞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这时候上前,体贴的说道:“爹爹不要生气,云歌从小性格就比寻常孩子要怪癖一些,您别为她气坏了身体!” 梅姨娘看到沐云歌被拖走,也放缓了心情,上前安慰:“是呀,云舞说得有道理!……王爷,我还是觉得应该把云歌这孩子及早婚配为好,坊间不是有句话嘛,叫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呀!” 正文 071 小姐可怜 沐王爷有些累了,处理家务事,比带兵打仗费心多了。 看着满地狼藉的杯盘,长长的呼了一口浊气:“行啦,你看着办吧!” 背转身,脚步沉重的往后面走,耳边还是云歌这孩子的嘶喊:我要离开这个家,这是牢笼,是坟墓呀! 梅姨娘送走沐云舞之后,转身看着一地的碎屑渣渣,阴笑暗道:沐云歌,你道行太浅,根本就不可能会是我的对手,就算你今天真的能在你爹爹面前抖出我的丑事,请问你,有证据吗? 哈哈…… 初画和佟妈正在院子里面晒太阳,做针线活,看见云歌衣衫凌乱的从前面回来,急忙丢了手中的东西,都跑上前去:“小姐你这又是闹哪样呀?梅姨娘又处罚你了?” 初画心细,扶着她的时候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连忙担心的问:“小姐,你怎么在发抖呀?是不是着了风寒了?” 佟妈伸手摸了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呀。 两个人将她扶着在椅子上坐下之后,佟妈又开始叨叨起来:“哎!我和初画都是府上的贱奴,连三等家奴都算不上!这前院呀,没有梅姨娘的允许,我们根本进都进不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每次都让小姐你一个人进去,才总是被人欺负!” 初画也自卑的低下头去,她的父母都是王府里面的家奴,在她几个月大的时候,父母不知道犯了什么滔天的大错,双双被买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而她,小初画,就在王府这些人的白眼和冷遇当中,一天一天长大,成了最最最低贱的奴婢! 最最最低贱的奴婢,侍候王府嫡女,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讽刺。 云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突然伸手将佟妈的手一把抓住:“佟妈,你见多识广,你告诉我,有没有办法能够证明孩子不是沐王爷的?” 佟妈吓坏了:“我的妈呀,小姐你这是病糊涂了吗?怎么净在这里说胡话呀?” 说着伸手又来探她的额头。 云歌将她的手一拂,急切的问:“我没有生病,我从没像现在这么清楚我自己要干什么!佟妈,你就只管告诉我,有没有方法来证明孩子是不是亲生的?” 佟妈被她吓得双腿差点要跪下了:“我的小祖宗诶!你可千万别乱想呀!你是你爹和你娘的亲生骨肉,我可以作证呀,你绝对是沐王爷的亲闺女呀……” 沐云歌沉了脸色,不悦的说道:“佟妈!你能把我的意思听明白再说吗?” 佟妈住了嘴,可是心里依旧有些惶惑,穿着半旧的布衣,不安的看着她。 沐云歌调整了情绪,尽量平静的说:“佟妈,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帮我!这事情不是关于我的,但是对我很重要!” 佟妈似懂非懂,看着她点了点头,神色更加不安。 云歌看着她,很认真的正色说:“我听说验证父子或者父女是不是亲生的,有一种滴血认亲的方法,不知道佟妈有没有听过?” 正文 072 滴骨认亲 佟妈吓得脸色都变了,点点头,又慌忙的摇摇头,然后紧紧的闭了嘴,看着她不说话。 那样子,却惊骇得很。 沐云歌忍着性子,尽量不去吓她:“佟妈,你回答我,这种方法可行不?” 佟妈搞不懂小姐到底要搞什么,支支吾吾的回答说:“听,听说过!不过,有更好的,更好的办法……” “哦?” 云歌双眸一亮:“是什么办法?” “小姐,是滴骨认亲,血滴在骨头上,能渗进去的就是亲人,渗不进去的就没有血缘……” 云歌心里暗喜,听了佟妈的话,频频点头,只要有方法就好,不管是滴血认亲还是滴骨认亲,都好! 佟妈胆战心惊的看她:“小姐呀,你这是要做什么呀?你可以告诉老奴吗?别让老奴为你担心呀……” 云歌伸手在佟妈的肩膀上面轻轻一拍,面色温和:“佟妈,你就放心吧,你的小姐会慢慢长大的,你不用老是为她担心!” 上午的时候才说了不让佟妈和初画操心,晚上的时候,就出事了,差点没把初画和佟妈给活活吓死! 云歌晚饭之后也没事情做,就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练习几个瑜伽瘦身动作,配上韩先生给的玉红丸,这几日身子明显的轻盈了很多! 她不能有云舞那样倾城倾国的容颜,但是,也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儿。 其实,瘦下来的沐云歌也不算太差嘛,只不过上面有沐云舞压着,下面有沐云霞衬着,显得她的相貌更加没有出彩之处。 正在房间里面做动作引臂拉伸的时候,听见外面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别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初画的哭音,还有佟妈的声音却比较突出:“你们不能进去,我家小姐已经睡下了,不能进去……” 紧接着,就是重物跌落在地上的闷响声。 云歌整理好了衣物起身往外面走,房门一开,就听见小初画凄厉的声音:“佟妈,佟妈呀……” 云歌看过去,见佟妈倒在地上,初画守在她的身边哭叫着,而这些闯进来的人,根本不管她们,直接往沐云歌的房门冲进来,为首的,正是梅姨娘的大丫鬟司春。 云歌的手抓着门框,很用力,手背上面青筋直冒,指甲都快要嵌进门框去了。 该来的,躲不了! 司春带着人走到云歌的面前,居然还行了礼:“云歌小姐,梅姨娘请你到沐家宗祠问话!” 沐家宗祠,那是执行家法家规的地方。 初画和佟妈一听,吓得又要连滚带爬的哀求起来,云歌急忙过去把两人稳住:“莫怕莫怕!不会有事的!” 云歌借着烛火看过去,今天晚上冲到后院里面的人,除了梅姨娘的人之外,居然还有祠壮和祠丁…… 她的心开始往下沉:“王爷呢?” “回云歌小姐,王爷现在和梅姨娘在宗祠等着您呢!还请云歌小姐跟走一趟!”司春和司秋不同,说话做事都要柔和很多,不过,目的却都是一样的。 佟妈这时候被初画扶了起来,趔趔趄趄的往这边走了几步,一个匍匐就跪了下去:“司春姑娘行行好呀!让我们跟着小姐去吧!小姐身边不能没有人呀……” 司春笑了起来,取了腰间的绣帕遮住嘴,笑着说:“哎哟,佟妈你这可就为难我了呀!我只负责过来带你家小姐,梅姨娘和王爷都没有说可以把下等家奴带到前院去呀,更何况宗祠这种神圣的地方,就连我们都不能进去,何况你?” 正文 073 祠堂问罪 云歌过去,伸手将佟妈扶起来,安慰她说道:“佟妈你记住,以后万不可随意对人下跪!你觉得自己的下跪有用吗?哪怕一次,有用过吗?” 佟妈老泪纵横,年纪大了,除了下跪哀求和不停流眼泪,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来保护自己的小姐了! 初画在旁边也劝说着:“是呀佟妈,你就别担心了,再说了还有王爷在身边呢,王爷终归还是心疼小姐的,梅姨娘也不敢把小姐怎么样!” 云歌看了一眼这院子,从杂乱偏僻的后院,到现在这个勉强可以住人的小院,这就是她沐云歌的命吗? 不,她不甘心! 她心里下定了决心,倒也没有更多的惧怕了。 安抚了佟妈几句,叮嘱初画将佟妈照看着,自己就跟着初画往前面走去。 跨过好几道月牙门,又过了长长的弄堂,这才看见前面庄严的一座祠堂,祠堂外面站着些面容极其陌生的人,一看见云歌过来,都用刀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云歌一走进去,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抑之感。 在座的,除了沐王爷之外,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番亲,一个一个都是迂腐老朽的样子。 云歌猜想自己后巷失身的事情一定是败露了,一进门就直接说道:“爹爹,云歌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情?” 梅姨娘从一堆花花绿绿的妇人当中走了出来,呵斥说道:“沐云歌,你大难临头了还有胆量提要求?” 说完转身,对在座的人福了一福:“王爷,各位宗亲,我梅红艳管理无方才让沐云歌做下了这等丑事,请连我一起责罚吧!” 旁边几个妇人急忙上前,伸手将她扶住,劝慰说:“梅姨娘不要这样把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云歌小姐自己做下的事情,就让她自己面对好了!你对她已经仁至义尽的了!” 梅姨娘那样子柔弱得很,一边哽声说着什么,一边抽抽搭搭的似乎要哭出声来。 梅姨娘的样子,让云歌心里直犯恶心,抬起头,看向高坐在椅子上面的沐王爷,一字一句的说:“就算要判我死刑,可不可以给我机会让我把话说出来?爹,我不想看见你一辈子生活在欺骗里!” 旁边的闲杂人等开始低声议论:“欺骗?谁会欺骗沐王爷呀?” “对呀,我看就是这个沐云歌在狡辩,果然不是心底纯良的孩子,都这时候了,还在缭乱人心……” “哎,梅姨娘这些年和这样的孩子住在一起,真是苦了她了!” “……” 云歌将这些话都听在耳朵里面,难听的,逆耳的,一句不拉。 不管他们怎么议论,她都没有丝毫的动摇,眼神看着沐王爷,等着他一个回答:“爹,你难道就真的一次都不愿意相信云歌吗?这么多年了,你始终不愿意放下架子,听云歌说一句吗?” “王爷,你别听她的,这孩子满口谎言,说什么你都别信!”梅姨娘冲上来,对着沐王爷焦急的说道。 王爷叹息一声,身子往前面探过来一些,语气温和:“云歌别怕!今天叫你过来是因为我们得到消息,说你,说你昨夜在后巷里面……” 云歌脑子里面嗡的一声巨响,脸色也跟着苍白了几分,但是依旧看着沐王爷,固执的要求:“爹,只要你听一次云歌的话,云歌一定毫不隐瞒……” 想起后巷里面的狂乱和撕痛,她的眼眶刺痛,慢慢发红。 梅姨娘,今日就算鱼死网破,我也要撕开你伪善的面目! 正文 074 欺天瞒地 沐王爷自从得到消息之后,心里一直非常沉重。 这些年常年征战在外,对云歌姐妹两人的关心确实不够,现在看着堂下站着的云歌,虽然五官平常,但是肤若凝脂,双眸乌黑,定定的看着他,那眸光耀如黑珍珠般光华流转……却多多少少觉得有些陌生。 毫不夸张的说,对于云歌的熟悉程度,还远远不如自己随军的战马呢! 心下歉疚,面色就温和了好多:“我儿莫怕,有什么话只管直说就是!” 云歌笑了笑,看了一眼旁边脸色诡异的梅姨娘,讥诮道:“云歌不怕!倒是梅姨娘可千万别怕,云歌要说的,都是事实而已!” “谁,谁害怕了?我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 梅姨娘嘴硬的强辩着,心里却有些发虚。 沐云歌这个疯丫头,看样子是打算把事情全部都说出来了,哼,我梅红艳才不怕呢,到时候就反咬她一口,说她是恶意诬陷好了。 大不了,到时候再掉几滴眼泪,没有人会相信她的指证的,更何况,被撞破奸情之后,她就已经让那个男人暂时离开王府了! 还有什么可怕的? 云歌再不看她,深吸一口气,清楚无比的说道:“爹爹可还记得当时在茶亭里面讨论天下时局?云歌离开茶亭之后,去梅姨娘的房间带话,没想到却撞见梅姨娘和一个男人……” 满堂哗然! 天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沐王爷脸色一黑:“云歌,话不能乱说!” 梅姨娘已经低头抽泣起来:“王爷,王爷你要给红艳做主呀,我兢兢业业操持着整个沐王府,一句好话都没落下,现在,现在还反被这个丫头泼了一声的脏水……,王爷,红艳不想活了……” 说着,梅姨娘低着头,就往旁边不远处的大理石柱头上面撞去。 几个妇人急忙手忙脚乱的上前伸手去拉她,场面一片混乱。 沐云歌早就料到梅姨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时候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说:“爹爹若不相信的话,可以让云霞过来做滴骨认亲!” 喧闹的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就连梅姨娘也瞬间停止了哭闹,这丫头,怎么知道的? 这十几年的时间,她瞒过了天,瞒过了地,瞒过了世界上的所有人,这个笨丫头,是如何知道的? 沐王爷开始的时候,还真的不相信云歌说的这些话,可是,现在,她突然扯出了云霞…… 他的目光从梅姨娘的身上,移转到云歌的身上,俯身过来,颤声问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歌心里虽然料不定今日自己会得什么下场,但是腰板却挺得笔直,昂着头:“云歌刚才说的话,爹爹没有听清楚吗?那云歌就再说一遍!云霞根本就不是爹爹的孩子,她是梅姨娘和别的男人苟合生下来的!云歌无意之间撞破了他们的奸情,才会被梅姨娘下药陷害……” 她的眼眶慢慢盈泪,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在这时候情绪失控,盯着沐王爷,字字如冰:“爹爹,你若答应云歌,和云霞滴骨认亲,云歌就愿意接受任何责罚!后巷……失身的事情,是,是真的!” 正文 075 失身之罪 说完,双手伏地,一个头磕在地上,竟是咚的一声闷响。 梅姨娘在身后啼哭,大呼冤枉呀冤枉死了,不停的骂沐云歌血口喷人! 高堂上面坐着的几位宗亲交头接耳议论了一番之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捻须说道:“好吧!既然今天我们几位宗亲已经到了,就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先查云歌是不是真的已经失身,再查沐云霞是不是沐家的血脉!” 不知道为什么,梅姨娘在听了这话之后,突然嘤咛一声,瘫软在身后的椅子上,脸色比鬼还难看。 云歌从地上抬起头来,清冷的表情后面,却是鱼死网破的疯狂。 她现在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才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刻薄小侯爷给的消息上面,如果他提供的消息是假的,她也将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能带领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沐王爷,现在也是脸色蜡黄,额头上面冷汗直冒。 他无力的挥挥手:“行了,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吧!” 几个妇人上来:“云歌小姐,这边请!” “干什么?我都说了我失身是实,你们还想要怎样?”沐云歌从地上起身,看着这几个陌生的妇人,难道是要实行家法?浸猪笼还是打板子? 这几个妇人面生得很,而且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府中的人。 云歌心下纳闷,抬眼扫视了一下全场,又强调说:“各位大人,你们要云歌怎样惩罚,云歌都认了,但是也请你们不要忘记你们的承诺,滴骨认亲,不要让我爹爹再被蒙在鼓里!” “云歌小姐尽管放心,今天我们整个宗亲的人都在这里,势必要把这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一个帽子上面镶着绿宝石的老者说道。 云歌没有了后顾之忧,跟着几个妇人往旁边的偏厅里面走。 梅姨娘在她的身后,笑容阴毒,沐云歌,你可知道,在沐家族规里面,未婚失身是怎样的惩罚吗?哈哈哈…… 云歌刚刚一跨进偏厅,门就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 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云歌转身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是要严刑逼供吗?那我已经把实话对你们说了呀,我确实是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 一个看上去年长一些的妇人对着云歌弯了弯双膝,回答说:“云歌小姐,我们宗妇之人,不会偏听偏信,我们要亲自验证,然后再把结果告诉堂上的各位大人!” “验证?你们要怎么验证?” 云歌本能的伸手抓住自己衣襟,妈呀,这些神叨叨的古代人,要怎么检验呀?用眼睛还是用手?好恐怖好恐怖…… 妇人伸手往旁边指了指:“云歌小姐请放心,只要你配合我们,不会伤着你的……” 云歌大叫起来:“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呀?我都承认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还检查什么呀检查,我已经承认了……” 这几个妇人应该是专门做这样的事情的,她们一点儿也不为云歌的叫喊所动,得体的对她行礼:“请云歌小姐原谅我们的不敬之罪!” 上来了两个膀粗腰圆的妇人,一边一个,架着云歌就往那边走。 正文 076 验证之法 一只斗篷大小的兽皮鼓摆在屋子的正中央,两个妇人将云歌驾到兽皮鼓的面前:“云歌小姐,得罪了!” “啊……,你们要干什么呀?” 云歌大叫起来,双手胡乱舞动,却依旧没法挥开面前的妇人,半盏茶的功夫,云歌的裙子已经被褪了下来:“你们这些疯婆子,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啊!” 云歌还没有骂过瘾,身子突然被他们架着,凌空而起,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双眼。 这些婆子一定是疯人院里面出来的,老天呀,你不要这样折磨我呀…… “云歌小姐,好了!”年长的妇人走过来,对她和蔼的说道:“云歌小姐不要害怕,我们奉命办事,并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到云歌小姐!” 云歌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都快把自己给扒光了,还说不会伤到自己? 真是气死人了! 身边的妇人都走开了,云歌发现自己现在居然用一种扎马步的奇怪姿势,站立在这面兽皮鼓的上面,双脚岔开踩在鼓沿上…… “你们这些封建遗毒,实在可恶至极,快点让我下来!”云歌羞恼得很,等会儿从这上面下去,一定要给这个妇人几个耳光,真是被她们给气死了! 年长的妇人不仅没有气恼,眉目之间还有一些和善之气:“云歌小姐千万莫要乱动,这鼓面就只有一层薄皮,你如果踩在上面的话,是会被摔得很惨的!” 说完,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白色的羽毛,她拿在手里,转呀转呀,慢慢的往云歌的面前走过来。 云歌踩在鼓架上面,动也不敢乱动,低头看了一下,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这鼓面上有一层黑色的薄灰,看上去极轻,这些婆子让自己骑在这薄灰之上,不知道是和用意! “云歌小姐请放心,若梅姨娘真的冤枉了你,经过我们的验证,一定会还给你一个公道!” 年长的妇人说着,靠近她,踩上了旁边的椅子,用手中的羽毛不断的在云歌的鼻端前面来回的轻拂。 痒呀,好痒! 云歌躲避不开,一会儿的功夫,实在忍受不了这奇痒,阿嚏一声,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你干什么呀?这不作弄人吗?”云歌用手揉着依旧有些发痒的鼻头,怒视着眼前这个妇人。 那妇人依旧态度平和,给她道歉之后,从椅子上面下来,附身过来细看那鼓面上的轻灰。 见那轻灰的形状是四下扩散的,脸色一动,对旁边的妇人招了招手:“你们都过来看看!” 几个妇人很有经验的样子围着下面那层轻灰看了半天,然后得出了结论:“草灰扩散,如同被人从中间吹气……,故,云歌小姐确实不是完璧之身!” 云歌的双腿都发酸发胀,开始颤抖起来,听见她们用这样荒诞的手法来鉴定证明自己是不是处Ⅰ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喂!你们好了没有?快点过来扶我下来!” 两个妇人急忙上前,帮着云歌从兽皮鼓上面下来,等到她脚一沾地,齐声行礼说道:“云歌小姐,老妇实在得罪了!” 正文 077 十年绿帽 云歌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这也是职责所在,我不会怪你们的!现在你们就去回报吧,我沐云歌确实不是处Ⅰ子之身!” 检验结束了,真相说出来了,她的心里反而轻松了好多。 这就是事实,她不想藏着掖着:“你们去回禀吧!对了,记得帮我带句话给沐王爷,请他不要忘了他的承诺,一定要当众滴骨认亲,若云霞真是他的骨肉,我沐云歌愿意多罪并罚!绝无怨言!” 几个妇人还是帮着云歌把身上的衣衫整理齐整,又再次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才去前面大殿复命去了。 云歌缓缓往大厅外面走,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兽皮鼓,原来他们是这样检查女子是不是完璧之身的…… 她在偏厅外面的鱼池旁边坐了一会儿,不想急着到前面去。 梅姨娘的嘴脸,她实在看够了。 只要那个王爷爹爹能够言而有信,当众滴骨的话,那梅姨娘应该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捡起脚边一颗小石子,随手扔进鱼池里面,水波漾开,她看见自己的脸,一点儿高兴的神色都看不见。 把梅姨娘扳倒,真是大快人心的事情。 也算是给这十几年的憋屈生活出气了,也算是给后巷事件报仇了……,可是,我沐云歌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和一个心急歹毒的女人斗来斗去吗?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广袤的天空,这大宅院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好不容易活一次,难道要等着族里的人,给自己找一个人将就着把日子过下去? 不不,我沐云歌不要这样的生活! 失身了又能怎样?我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把自己给嫁了…… 正在心思起伏的时候,前殿回廊处过来一个婆子,脚下生风的往鱼池这边走过来。 云歌趴在自己的膝盖上面,看见了这妇人行色匆匆的样子,也懒得起身询问,待得妇人走到跟前,也不出个声。 那妇人满脸的惊惶,看着她说:“云歌小姐,前面的各位亲王都请你过去一趟……” “是要惩罚我?”云歌问,巴不得他们就用失身的由头,将自己清理出族籍才好呢! 大冬天的,妇人跑得脸上都出汗了,抹了一把之后,说道:“不是要惩罚你!是要你过去,认一下梅姨娘的奸夫……” 云歌一笑:“滴骨认亲了?” 那妇人点头,表情惊骇的说道:“那沐云霞,真的不是沐王爷的孩子,天哪,那云霞都十岁零几个月了……” 云歌起身,声音里面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关切:“我爹呢?他还好吗?” 妇人紧紧跟在她的身侧,回答说:“不好!王爷气得要杀人呢,手中握着剑的样子,好吓人……” 云歌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王爷爹爹的绿帽子戴了十一年,现在才发现,他肯定会接受不了……,换做是谁,谁也接受不了呀! 不再多问,脚步飞快的将妇人远远的抛在后面,自己往前面大殿走来。 一跨进门就叫了起来:“爹!” 屋子里面几十号人,都把目光看过来,那眼神里面,有着同情,有着怜悯…… 正文 078 小姐吉祥 云歌的目光往中间正位上面看去,只见沐王爷脸色灰白,单手执剑,剑尖着地,另外一手叉在腰上,目光凶狠得要把人生撕了一样。 “爹!” 云歌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痛声说道:“爹爹莫要生气!云歌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是希望你能看清楚梅姨娘的真面目,不再被她欺骗!如果你因为这事气坏了自己的身体,云歌会自责的!” 沐王爷的目光,在看见云歌走进来之后,就变得柔软了好多,他伸手将云歌从地上扶起来,颤抖的手抚摸上云歌的脸颊:“可怜的孩子,你受委屈了!都是爹爹的错,轻信了这贱妇,才让你受这么多苦!” 云歌急忙摇头,伸手将沐王爷手中的剑接过来,交给王爷身边的随从,然后语气和缓的说:“爹爹为了守护国民安危鞠躬尽瘁,云歌有这样的父亲,觉得很荣幸!现在,云歌也长大了,爹爹不用再为云歌的事情操心……” 父女两个人握手交谈的时候,地上跪着的梅姨娘早就被吓破了胆子,现在烂泥一样瘫坐在地面上。 云霞也被这样的阵仗吓坏了,她本来在房间里面和臭臭玩耍,臭臭新学了一句话,会说云霞小姐吉祥了。 云霞别提有多高兴了! 在臭臭的笼子前面,一遍又一遍的逗臭臭:“再叫一声,再叫一声给你东西吃!” “云霞小姐吉祥,云霞小姐吉祥!”臭臭噶声叫着,一字一句的,倒也清楚。 云霞高兴坏了,明儿个有机会,可要带着臭臭在大家面前露露脸了! 正在玩得高兴的时候,突然就闯进来很多人,一个一个凶巴巴的样子,吓得她当时就哭了。 若在平日里,只要她一哭,身边的这些个家伙,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巴结着? 可是现在,这些人根本就不管她的哭叫,就连娘亲身边的司春司红等人也垂着双手站在很远的地方,看见她哭成这样,也不上前说一句话! 云霞被人带到祠堂,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吓得她魂飞魄散,爹爹不要她了,娘亲也不喜欢她了吗? 她忍着手指上面的疼,扑过去,爬到娘亲的身边,哭着摇晃她的身体:“娘亲,娘亲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娘亲,他们弄伤了霞儿,你收拾他们,帮霞儿出气吧……” 梅姨娘哭得涕泪横流,伸手将云霞也把抱在怀里,恸声哀嚎:“霞儿呀,咱娘俩的命咋就这么苦呀……” 云歌站在沐王爷的身边,虽然不看,也感觉得到他现在是怒火中烧,世间绝对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女人出轨,而且,这轨还出得这么长,十一年的时间,沐王爷在心里算了一下,几乎是梅红艳进府之后没多久,就和别人有染了! 他走过去,浑身笼罩在厚重的戾气当中:“梅红艳,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梅姨娘抬起红肿的双眼,落魄到这般境地,却也知道自己难逃一劫,所以连求饶也免了:“王爷,红艳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正文 079 宠儿贱种 怀里的云霞轻轻的叫了一声娘亲,梅姨娘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只不过,还请王爷宽恕我家霞儿,她年纪尚小,不应该受我的连累……” 沐王爷气得虎躯威震,冷哼一声:“梅红艳,到现在,你还敢和我讲条件?” 云霞早就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扑过来抓着沐王爷的脚大声啼哭道:“爹爹,爹爹你不喜欢云霞了吗?云霞会听话的,爹爹别不要云霞,呜呜呜……” 沐王爷想着自己多年疼爱,却是爱着别人的妻女,梅红艳寡毒呀,让自己堂堂沐王爷,带领千军万马南征百战的万军统帅,成为了全天下的笑柄。 思及此,心里邪火乱窜。 被云霞这样抱着一哭闹,更是控制不住,抬起脚,一脚踹在云霞的心窝上:“贱种,滚远一点儿,我不是你爹爹!” 云霞惨叫一声,小小的身子往后面跌过去,噗通一声落在地上,居然是没有一点儿动静了! 梅姨娘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扑过去抱着云霞好一阵摇晃:“霞儿,霞儿呀……” 云歌担心沐王爷在盛怒之下,会做出更加冲动的事情来,急忙上前将他搀扶住,尽量柔和的声音说:“爹爹不要冲动,这众多亲王都看着呢……” 沐王爷看着云歌,眼眶里面早就已经老泪纵横,他伸手抓住云歌:“云歌呀,你看看这边的这些人,哪个是你那天撞见的那人?你指出来,爹爹我今天要让我的宝剑痛饮鲜血!” 云歌早就看见了,屋子里面除了几位亲王之外,除了那些多事的妈子婆子之外,还多了很多青壮年的男人,一个一个吓得脸色惨白,垂头站在那里。 云歌看了一遍,如实的对沐王爷说:“爹爹,那天云歌心慌,没有看清楚,不过那人的声音我倒是记得,不如让这些人没人在云歌后面说几句话吧……,也许云歌可以辨认得出!” “好!就按你说的办!” 沐王爷正要下命令,地上的梅姨娘头发散乱的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没用的,我的情人早就出了王府了,哈哈哈,就算你们把王府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 沐王爷瞪她一眼,命令身边的人:“你们过去,将她的嘴巴给我塞上!” “你们找不到,找不到哈哈哈……”梅姨娘神色癫狂,目光充满恨意的落在云歌的身上,那样子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一般。 云歌倒是坦然得很。 梅姨娘在府中兴风作浪多年,极力压榨自己不说,还背着王爷做出这等苟且的事情,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沐王爷,云歌觉得自己都有必要将梅姨娘铲掉。 再说了,那刻薄侯爷不是说了吗?如果再心慈手软的话,真的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在祠堂里面,一直折腾到天色将明,终是没有找到云歌那日撞见的人。 沐王爷和众位族亲都是乏累了,今日也商量不出一个责罚她们的法子,沐王爷就让人将梅姨娘和云霞关进了西边的下人房,叫了自己身边的侍卫看守着,不准她们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正文 080 破壁之身 至于沐云歌,她现在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族亲们一致认为,这事情不宜声张,但是还是要抓紧时间,找人说亲,争取在年后开春的时间里,就把她嫁出去。 不管云歌怎么不愿意,沐王爷最后还是同意了大家的建议。 待到祠堂里面的人尽数散去之后,沐王爷一屁股跌坐在软椅上面,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云歌站在空荡荡的殿堂之内,也觉得身心疲累到了极点,终于,将梅姨娘彻底的扳倒了,可是,心里为什么一点儿喜悦的感觉都没有呢? 特别是梅姨娘没拖下去的时候,看过来的眼神,更是让人觉得心底发寒。 云霞被沐王爷踹了一脚,似乎受了内伤,哭都哭不出来,那声音就好像猫咪在啼叫一般,云歌听着,也隐隐有些不忍。 不管怎么说,她也还只是一个孩子,梅姨娘不管做了什么,都不应该报应在她的身上! 转念又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指不定明天自己就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男人的婆娘了呢! 一想起这样的日子,云歌在心里打了一个寒蝉。 走过去,在沐王爷的膝前跪下来:“爹……” 沐王爷无力的挥挥手:“爹不怪你!爹爹知道这几年的时间,委屈你了,你起来吧!” “不!云歌是有事情要请求爹爹!” 云歌眸光清明,神情坚定:“爹,云歌现在还不想嫁作人妇!” 沐王爷叹息着,悲声说道:“嗯,爹爹知道你心有抱负,但是云歌呀,你是女孩子,女孩子的归属不就是找个好男人,相夫教子的过一辈子吗?而且,而且你现在并非完璧……” 王爷说着,就痛心疾首起来,好好的一个女儿,就这样被不明身份的人给糟蹋了,实在是,实在是…… 哎——,沐王爷长长的叹了口气,神色悲怆无奈,说不出话来! 云歌却跪直了身子,朗声说:“云歌还不想嫁人,爹爹,云歌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沐王爷看着她,只要她的想法是正当的,就会尽量的满足她,谁让他的心里这么愧疚呢? “爹爹,大年之后,云歌想跟你一起出征,请爹爹带着云歌,云歌不想在宅院里面呆一辈子……” 云歌说着,期盼的望着沐王爷。 沐王爷苦笑一声:“你?随军出征?云歌你是受刺激,说胡话吧?那随军出征,岂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云歌急忙双手伏地,叩头下去:“云歌不怕苦!云歌宁愿死在远征的途中,也不愿意死在庭院当中!爹,云歌从小到大都没有别的要求,请你这次无论如何要满足云歌,云歌给你叩头了!” 说完,真的就一个头重重的叩下去。 沐王爷急忙起身,心疼的将云歌扶了起来:“云歌呀,那日在茶亭里面听你的锦绣良策,爹爹就知道你绝非一般的深闺小姐可比,只是……” 说着,沉吟起来。 云歌急忙又往地上跪去:“请爹爹成全!那才是云歌想要的生活!” 沐王爷急忙伸手将她一把扶住,暖声说:“云歌呀,折腾了一夜,我叫人送你回去好不好?至于你今天说的这个事情,容我思考两天可好?” 正文 081 昏庸无道 “那好!我相信爹爹一定不会让云歌失望的!”云歌听王爷的话里面活转的意思,又往下面福了福,脸上这才有了些些缓和的神色。 沐王爷心思沉重,挥手让云歌先回房休息,自己想要一个人在祠堂陪列祖列宗呆一会儿! 云歌出了祠堂的荷叶门,外面夜色如浓墨欲泼,斗大的月亮似明珠高悬,玉泽清华,盈盈漾漾洒了满园。 云歌走到院子里面又停住脚步,想起刚才沐王爷那沉痛的神色,心里终归有些不放心,提着琉璃风灯又转身往祠堂正殿走去。 轻声走至殿门外,见沐王爷正颓然陷坐在椅子里,扯了袖角擦眼睛,唉声叹气的样子,竟是如同垂暮之年的老者,哪还有半点震边将军的威风? 云歌体恤父亲承受如此重大的打击,心情定是无比低落,在门外站了好久,却终是没有勇气进去,站了一会儿,悄悄转身离开了。 她手中提着琉璃风灯,穿过僻静的廊道往自己的小院里面去。 她走得极慢,手中挑着一团昏黄的灯光,就只能将脚下方寸之地照亮,她看不见前方,只能顺着这黑沉沉的廊道走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 第二日。 云歌还在床上,初画就进来将她一阵摇晃:“小姐,小姐起床啦,你说卯时叫你起床,现在已经都辰时三刻啦!小姐小姐……” 初画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欣喜,比平日里欢脱了不知道多少。 “哎呀,初画你吵死了!” 云歌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睁开眼睛,看见初画穿着干净的斜襟短袄,脸上也是笑吟吟的表情,忍不住惺忪问:“初画,今天怎么有新衣服穿?” 初画抿嘴笑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小姐还不知道吧?今儿一大早,管事的陈管家就亲自来了我们这小院,宣布了王爷的意思,我和佟妈现在都是府中的二等佣人了……,陈管家还说,以后只要我们用心服侍小姐,我也是有机会成为大丫鬟的!” 云歌见她那乐不可支的样子,真的很想取笑她一番,不过想着她这几年的时间,跟着自己也受了不少的苦,现在好不容易把头顶上面压着的大山给搬走了,舒口气也是应该的! 四日后,就是皇上在金凤楼摆下盛宴,款待朝廷百官的日子。 这几日的时间,没有梅姨娘在旁边添乱,王府里面的丫鬟婆子些,都争着往云歌的面前凑,云歌利用这些人,已经把当今时局了解得差不多了,知道当今圣上是一个极其昏庸无道的人! 他当日做上皇位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诛杀了自家三族,父兄叔伯无一幸免,单单留下自己宫赫一脉! 绝了旁亲侧系觊觎皇位的可能性! 懿兴三年之前,他倒是选贤任能,励精图治,南征北伐,稳固了江山的同时,身边的几位妃子贵人也给他添了几位皇子,当今太子宫赫莲就是其中之一。 懿兴三年之后,他荒淫残暴的本性显露出来,整日疯疯癫癫的找乐子,夜以继日的饮酒狂歌。 最近几年的时间,这位坐拥江山的皇上更是越发没有了底线。 他时常赤身裸体的提着大刀,披头散发在皇宫里面肆意横行,见到稍有姿色的,当时就要临幸! 正文 082 亡国之相 遇到不顺眼或者是不听话的,自然是手起刀落如同切瓜! 传说,每年西郡候都要进贡无数的西域美女,更有一种西犀香,传闻香气怡人,能助人性趣。 皇上就让人用这西犀香给皇宫群美众艳洗澡,香水汇成了一条河,皇上就叫人将河岸扩宽,取名流香河,他自己更是日日在流香河里面纵Ⅰ欲不断! 林林总总关于这位荒Ⅰ淫皇上的传闻当中,有几件事情,云歌的印象十分深刻。 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懿兴七年,一位姓段的老臣言语之间指责了皇上的德行,皇上次日带着侍从到了段姓老臣的家里,勒令老臣当着全家家眷老小的面子,脱得精光。 这还不算,他还叫老臣趴在马厩之前,自己拿了弓箭,对着段姓老臣的屁股连射三箭,可是都没有击中要害。 这位气恼的残暴皇上,当时就冲上去,从马厩旁边抽出一根木桩子,硬插Ⅰ进老臣肛门! 老臣当时就被折磨而死,院内几十口,全部喂了皇上手中的宝剑! 云歌听府中一位妇人胆战心惊的提起这段血腥事件的时候,心里只来回的翻腾着一个念头:天下要大乱了! 出了这样的昏君,没有理由不亡国! 沐王府中的妇人,似乎都拿捏准了云歌小姐的胃口,知道她爱听一些当朝轶事,隔日,又有一个妇人唾沫横飞的给云歌讲述了更加让人觉得残忍荒唐的事情。 前几年,昏君看上了一个武臣的新婚夫人,遂将武臣夫妇召唤到内宫,当着武臣的面,将那小夫人强行占有。 武臣敢怒不敢言,匍匐在地上,竟是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弄出半句声响。 饶是如此,也没有能够捡得性命,当天晚上,就被人给暗杀在自家房内。 第二日,这位昏君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灵堂之上,居然又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浑身缟素的小夫人当中奸淫,小夫人屈辱不堪,竟是当时就撞棺而亡…… 云歌听这话的时候,是在院子的梅树下面,寒冽的风夹带着梅花的香气入怀,更觉得幽寒刺骨。 身边的妇人见她脸色不是很好,遂起身说道:“云歌小姐是不是冻着了?还是到内屋去吧!” 云歌起身,摆手说道:“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一个人站在梅树下面,不禁出神发起呆来。 前段时间,听说民间饥荒四起,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天灾人祸,今日观当今皇上的荒淫德行,这懿兴皇朝怕是要完蛋了! 又思及父亲手握重兵,如果到时候天下大乱,只怕他更是要忙得不顾上家小了! 父亲对亡母情深意重,这么多年,也从未立一位夫人,只让梅姨娘掌管事务,现在梅姨娘已经被关在西边下人房里面,如果天下真的一乱,这个家岂不是就要散了? 云歌只觉得身上凉意更甚,手不自觉的放在了腰间的护情上面,坚硬的金属柄把,给了她一丝安全感。 轻吁一声,云歌往前院走去。 途中遇到两个小厮,他们边走边说着什么,看见云歌,都显得有些慌乱:“哦,见过云歌小姐!” 云歌点点头,并不觉得他们的神色有什么异样。 正文 083 臭臭笨了 叫住小厮询问了几句,知道沐王爷现在正在东边的正殿里面,云歌移步走了过去。 门口立着的传令小厮见到云歌,往里面大声说:“云歌小姐到!” 沐王爷很快就在里面沉声传了话出来:“让她进来!” 云歌在王府里面呆这么长的时间,还从没有见过府中有这样的排场呢。 心下难免多了些疑惑,丫鬟掀起外面的层层锦帘,云歌走了进去。 外面是冰天雪地,屋内却仿佛置身春日一般,描金绣彩的鹤嘴壶里炭火正旺,融融暖气四下蔓延。 云歌进得屋来,才发现屋内除了沐王爷,还有三四个穿着鲜艳对襟褂子的中年妇人,一个一个半老徐娘,却打扮得花枝招展,其中一人的嘴角上方,居然还有一只黑色大痣。 许是影视剧看得多了,云歌一看见这几个妇人的打扮,心里已经猜出了这些多半是来说媒提亲的! 云歌走到沐王爷的身边,扯着他的袖子说:“爹,让这些人走吧!云歌说过终身大事不需要你操心,云歌会把自己嫁出去的……” 沐王爷面色肃然:“不行!边境战事吃紧,大年一过,为父又要带军远征,得赶在这段时间里,帮你选一个可靠的人家……” 云歌的态度也强硬起来,脸上笑意渐无:“云歌说过愿意随父亲同军前往,父亲为什么总是不顾云歌的感受?这天下都要亡了,父亲你还真的以为找个可靠的人家,云歌的日子就能安稳的过下去吗?” 沐王爷坐在椅子上,被她的话说得心下大骇:“闭嘴!你一个闺房女子,岂能胡说!” 云歌也知道自己刚才说得太直白了,这几个妇人就是靠嘴吃饭的,若传言出去,定是会给父亲增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下也就掐了话头,只是郁着脸,闷闷不乐的道:“父亲如果真要执意孤行的话,那云歌也没有办法,估计云歌这一辈子,都会要苦闷终老了!” “你这孩子……” 沐王爷无奈的叹息着,拿她没有办法:“云歌呀,其实刚才她们提起的这些人家当中,也有家世和样貌都还算上乘的人家,不如……?” 云歌不说话,扭头去看旁边架子上面歇着的臭臭。 自从云霞被关进下人房里面之后,臭臭似乎也变笨了,不再笨嘴拙舌的学着说话了。 第二日,就是大宴之日。 沐王爷穿戴整齐,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看见云歌穿了一身缎面黄花的衣裙,朵朵花儿好像正在迎风徐徐盛开一般。 姿容平常的沐云歌,现在看上去也有几分亮眼的神色了。 看见父亲从屋内出来,云歌笑着迎上去:“爹爹,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要过去吗?” 沐王爷停住脚步,皱着眉头看她:“云歌呀,今日大宴,你就别去了,就在府中呆着!” “为什么?云歌想去!”云歌没想到沐王爷居然会不同意她跟着前往,急得叫了起来。 她原本还指望着能够参加今天的盛宴,这样的话,就有机会见到段少宇了,倒要问问他,原来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正文 084 司春求情 段少宇现在成了沐云歌能想到的唯一跳板,借助他,应该是能够摆脱现在的处境的。 至于那个刻薄小侯爷,云歌有些不敢去想他,总觉得他这人城府极深,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为妙。 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沐王爷,偏偏沐王爷是前所未有的威严,眉目之间还暗藏漠然,看了云歌一眼,冷声说道:“你身为失身之女,岂不是亵渎了圣宴?” 说完,阔大的袖口一甩,转身大步走开。 云歌气得脸色煞白,这都是些什么混账逻辑呀? 她不就是失身了吗?能有多脏?脏得过那荒淫无道的皇上吗?脏得过沐王爷你染血的双手吗? 心里越想越气,闷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时候,沐王爷已经出了前面跨门,径直走了。 云歌郁郁的回到自己的别院,沐王爷走了,沐云舞也跟着进宫去了,梅姨娘和云霞现在都还在下人房里面关着,整个王府陡然显得无比的清冷。 下午时分,云歌闲坐在鱼池旁边,看着里面游来游去的红锦鲤鱼发呆,水面上突然多了一个倒映的人影。 抬眼看过去,正是以往在梅姨娘面前的大红人司春。 她垂首低头的站在鱼池旁边,那样子应该是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却也没有出声打扰,直到云歌自己发现了她,这才急忙堆起笑脸,小心开口:“云歌小姐……” 云歌挑眉:“有事?” 司春急忙过来几步,行礼说道:“云歌小姐,司春知道现在给你说这些有欠妥当,可是可是人命关天,还请云歌小姐大慈大悲,救救云霞!” 听声音很是着急,说着就要往地上跪下来。 云歌急忙伸手把她扶了一下:“别跪啦!有事就直接说吧!” 司春红了眼眶,低声说道:“那日在祠堂滴骨认亲,王爷盛怒之下踹了云霞小姐心窝子一脚,到现在,到现在云霞小姐还直嚷心口疼,前几日倒还好些,这一两日,竟是连饭也吃不下去,眼看着人都瘦得脱形了,怕是,怕是……” 说着,司春开始低声呜咽起来:“还请,还请云歌小姐救救她!” 云歌听了司春的话,又把那日在祠堂里面的场景回想了一遍,只记得当日王盛怒之下的一脚,把云霞踹出去好远,小小的身子摔在地上,当时似乎就昏过去了…… 当日她心里全是对梅姨娘的怨恨之气,所以,也根本没有把云霞的生死放在心上。 这几日虽然偶有想起,可是也只是淡淡一个念头而已,云歌也并不愿意多想,毕竟,梅姨娘的手段实在太卑劣了些。 现在听了司春的话,云歌心里也有一些小小的不忍:“可是,可是我又不懂医术,你求我也没有用呀,你还是去找大夫吧……” 云歌说着,转身欲走。 真的不想沾染和梅姨娘有关的任何事情,但是,也不忍心看着那么小的云霞就这么死了,毕竟,那种仇恨还没有到真的要弄死她的地步。 所以,还是转身为妙。 司春急忙伸手过来将云歌的袖口扯出,哀声说道:“云歌小姐,请你行行好,去看看梅姨娘吧,她,她……” 正文 086 以死栽赃 云歌素来和云霞就很生分,从前梅姨娘得势之时,云霞性子娇纵,从来也没有把云歌当姐姐看过。 她年纪虽幼,心里却明镜似的,今日落了难,再见云歌,她已全是恭敬和敬畏:“云歌姐姐,多谢你能来看我和娘亲……!等云霞身子好了,一定会侍奉在姐姐身边,为我娘亲的所作所为赎罪!” 说着,泪水喷涌而出,顺着尖尖的下颌汇流而下。 云歌虽然在心里有些怀疑云霞话里面的诚意,却还是不忍心见她病体带泪的样子。 正想要出言宽慰几句,梅姨娘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她的脚边,抓着她的裙裾就连声哀求起来:“救救我家云霞吧,她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呀……” 她神色癫狂,目光当中迸溅出来的神采让云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 病床上面的云霞又咳嗽起来,司春用了自己的白色素帕过去帮她擦拭嘴角的痰渍,却见手帕上面点点血红。 司春吓得急忙过来,跟着梅姨娘一起跪在云歌的脚下,哭着说道:“云歌小姐,请你无论如何要行行好!王爷叫了侍卫把守在外面,根本不许我们出去请郎中,云霞小姐怕是要,怕是要……” 说着,呜呜啼哭不止。 旁边银架子上面的臭臭一直也在不住声的叫:“云霞小姐吉祥,云霞小姐吉祥……” 其声哀哀! 场面突然变得有些逼人! 云歌自问自己并不是所谓菩萨心肠的人,可是,到底也没有做那奸恶之辈的潜质,被这样的场面一逼,忍不住松口道:“先让我看看吧!” 司春急忙过来,帮着把云霞身上盖着的被褥掀开。 云歌虽然不懂得医术,可也猜出了八九分,当日沐王爷那一脚,定时踹断了云霞的肋骨,她咯血的症状,多半也是肋骨刺伤了肺部所致…… 用手在云霞的胸腹之间轻摸过去,云霞身子清瘦无比,右边第二根肋骨断裂错位,清晰可辨! 云霞这时候也很听话,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轻颤的眼睫如同鸦羽:“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云歌帮她盖上被子,对上她乌黑的眼眸,摇头说道:“不会的!云霞不会死!只不过是有点伤,能养好的……” 云歌不善于安慰别人,对云霞和梅姨娘根本就毫无感情,想要温言安慰,只觉得言语艰涩,无法开口。 敷衍了几句,云歌起身准备从这个冰冷压抑的房间里面离开。 梅姨娘却再次咚的一声跪在云歌的面前,她目光清明,已经全然没有了癫狂的神色:“云歌,我给你赔罪!” 说着就磕头下去,云歌用眼神示意司春去将她扶起来,自己转身往外面走:“云霞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找郎中!” “沐云歌!” 梅姨娘在身后突然大声叫了云歌的名字。 云歌身子一顿,回过头来,只见梅姨娘依旧跪在地上,跪得直直的,神色认真的看着沐云歌。 “梅姨娘你……”云歌对这些跪来跪去的规矩已经有些麻木,站在那里,没有过去。 梅姨娘定定瞧着园中的沐云歌,开口说道:“我本是南部富商之女,自小就和樊家定均青梅竹马两情相许!懿兴元年,我作为秀女被送入宫中,在宫中呆了三年又被送给你父亲……,我梅红艳在皇宫当中没有机会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可是到了这沐王府,却到处都是机会!哈哈,我不后悔!因为我能够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我还能为樊家生下后代,哈哈哈,我真的不后悔……” 沐云歌站在园中听了一会儿,心下说,这梅姨娘原来并没有痴颠呀,看她言语之间条理清楚逻辑分明…… 没想到那梅姨娘笑着笑着,却突然抬手一扬,一支金簪深深刺入她的咽喉! 沐云歌大惊失色,急忙往这边小跑过来。 旁边的司春也吓得面如死灰,一把将梅姨娘的身体抱住,嘶声叫喊起来:“梅姨娘,梅姨娘……” 云歌蹲下身去,见那么长一支金簪,几乎完全没入她的颈脖,猜到梅姨娘必定是必死无疑,心下凄然:“梅姨娘,你这是何苦?” 梅姨娘的手突然将她一把抓住,她呵呵抽着气,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沐,沐云歌,你,你好狠的心,居然……要逼死我……” 说话到此,双眼一翻,手从云歌的身上滑落下去。 云歌心下大骇,自己哪有逼她?这梅姨娘是要死亡来栽赃给自己吗? 都怪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居然还觉得她们母女可怜,动了恻隐之心……,这事若被那刻薄王爷知道,定是少不了又会被他讥诮一番。 对面的司春大变故之下,却突然变得镇定起来,她伸手拔了梅姨娘颈脖上的金簪,沉声说道:“梅姨娘是死在司春的手中!还请云歌小姐回禀了王爷,司春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你……” 情况转变太过剧烈,云歌心下突突跳得厉害,如有人在不断擂鼓。 只见梅姨娘的脖子上奔涌出大量血液,她身下的地面已经被润湿大片,急忙颤声又说:“司春你……” 司春笑:“云歌小姐莫要惊惶,梅姨娘之死和云歌小姐没有半点儿关系!” 床上,云霞亲眼看见母亲跪在沐云歌的面前自刎而亡,面色平静,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只是吃力的转过身去,背对着这边,就好像已经沉沉入睡一般,没有半点声响。 云歌起身,正色说道:“梅姨娘自行了断,既不是我的错,更加和司春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司春你又何必……” “司春愿意!”司春急忙接话说道:“司春只求云歌小姐以后善待云霞就好了!” 云歌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忠心,但是也不用牺牲自己的性命!……云霞骨折了,你好生看着她,让她莫要乱动!” 从西边的下人房里面出来,云歌本来想要出府,到镀阳城门的客栈去找韩先生,韩先生懂医术,一定可以救云霞,保她性命! 只不过,今日是皇上大宴群臣的日子,那小侯爷现在定是在大宴之上,估计韩先生一定也陪在他的左右,这时候就算去了,也找不到人。 正文 087 大祸突至 可是云霞的伤势本就拖了好几日的时间,眼见着都咯血了,如果再拖延下去的话,只怕…… 云歌心下犯了难,皇上大宴三日,三日之后,云霞估计也已是病无膏肓药石无灵了! 虽然梅姨娘万分可恶,可是看在云霞年幼,还有司春忠心的份上,云歌决定趁着天色未暗,出王府去找郎中。 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了些金瓜子在怀中,正准备出门,突然听得外面隆隆闷响,听声音居然像是铁蹄行军而至,叫人心底发慌。 “初画,去前院看看是怎么回事!” 云歌心下疑惑不已,父亲手握重兵,威名远播,平日里就算有镀阳城的护城军队经过沐王府,也是要放轻脚步的,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大的动静。 初画答应着,正要往前院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情,居然听到前院大乱,护院的侍卫满脸惊惶的冲了进来:“云歌小姐,云歌小姐大事不好了!” 云歌还没来得及细问,前面突然整齐划一的走进来无数士兵,他们身穿青黑色盔甲,居然是皇宫禁卫! 初画胆子小,在身边瑟瑟问道:“小,小姐,官,官兵来了……” “这里是沐王府,岂容你们带兵闯入这般放肆?”云歌知道,当下的王府,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人能出面说话,只得挺直了脊背,上前喝道。 这些禁卫已经呈扇形排开,将院子里面的人团团围住,远处的长廊和庭院下,都可见禁卫军四处横行,看模样,居然是抄家的架势。 云歌直赶到乌云压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早上父亲出门的时候,还一切正常,难道是今日大宴之上,父亲做了不妥当的言行,才招来这无谓的祸端? 可是父亲沉稳内敛,为懿兴皇朝卖命多年,他早就应该摸准了皇上的喜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才对呀……又怎会突然招来这祸端? 心下思忖之际,走上来一个领头模样的将军,他的手摁在腰间的佩剑上,斜眼看着沐云歌,那目光,说不出的森冷:“沐王府,可还有能主事之人?” 云歌虽然不是懦弱之人,可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架势,不过事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我就是沐府嫡长女!将军得了谁的命令,居然敢擅自带着兵卫闯入?” “哈哈哈……” 那佩剑将军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语带讥诮的说道:“你还不知道吗?你父亲沐远霆私通敌国,皇上已经下定,要诛沐家满门呢……” 沐云歌虽然知道事态严重,可也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诛满门的地步,听了佩剑将军的话,心下大骇,浑身如坠冰窖:“你,你胡说!我父亲常年镇守边关,忠肝义胆天地可鉴,又……又怎会私通敌国?” 她的身子轻微的颤抖,手在宽大的袖摆下面紧紧的捏成了拳,指甲嵌进掌心也全然不知! 早上临走之时,父亲还担心失身的自己到了殿前,会冲撞了圣恩……如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父亲,又怎么可能会私通敌国? 那佩剑将军见她脸色惨白,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云歌如同五雷轰顶:“你父亲沐远霆前年开春就带兵远征,耗兵数十万不说,却一直不能将敌军逼退!今日前线回报,昭武大将军临阵投敌,导致我前线兵溃如山倒,损失惨重……,皇上龙颜大怒,下令诛杀沐家满门……” 云歌听他一口一个沐远霆的直呼父亲名讳,态度之间半点儿忌讳也没有,料到事态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齿关不由得轻颤起来:“那昭武大将军投敌,关我父亲何事?皇上莫不是……听信了谗言?” “怎么会没有关系?昭武大将军是沐远霆一手提拔推举出来的,沐远霆回镀阳城之后,已经将兵符交给了昭武大将军,不是他们串通好了的是什么?” 佩剑将军说着,神气的在院子里面到处打量一番,淡淡说道:“听闻沐王府有举世罕见的墨梅,我倒要见识见识……” 说着,唤了人过来看住沐云歌,他自己往院子里面走去。 云歌站在园中,看着好端端的院子,瞬间就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脸上的镇定慢慢的也有些挂不住了。 按照刚才这人所说,昭武大将军阵前投敌,父亲确实有不能推卸的责任…… 这沐府,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片刻之后,府中一干妇孺全部被赶到园中,一个个都那无措的目光望着沐云歌,现在,她成了大家的主心骨了。 云歌听着耳边这些妇孺小厮的啜泣之声,暗中握了握腰间护情短刃,却感到手心早就汗湿一大片了。 佟妈被人押着,从旁边的偏院出来了,一看见云歌,不由悲号出声:“小姐诶,这是怎么回事呀?啊?你没事吧?” 上前将云歌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她只是脸色难看,身上倒还完好,忍不住抚着心口说:“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呀?都要大年了,怎么还不让人安生呢?” 云歌尽量挤出笑脸,安慰说道:“佟妈别担心……” 可是看着满园乱窜的禁卫军,云歌实在憋不出更多安慰的话给佟妈,只好伸手,在她的手背上面轻拍两下,表示抚慰…… 不多时,就连下人房里面的云霞和司春等人,也被推了出来。 云霞本就受了极重的内伤,几日未进饮食,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刚才又亲眼看见娘亲自刎于眼前,小小年纪,哪里经受得住这样连番的打击? 她步伐虚浮,瘦弱的身子不断往地上软去,那样子,就好像秋日里扛不住寒风的最后一朵花蕊,堪堪可怜至极! 司春自是艰难的护在她的身旁,可是身后的侍卫嫌弃两人动作缓慢,不断在后面催促谩骂,还抬起脚来踹她们…… 云霞一边走,一边咳,唇角慢慢的渗出血来! 云歌看得实在不忍,上前对那些侍卫呵斥说道:“我沐家世代忠良,就算被皇上定了罪,也不是你等肖小可以随意辱骂踢打的!” 正文 088 一线生机 侍卫见她年纪稚幼,大难临头却并没有过多的惶恐,相反还迸出一股说不出的英气,不由得收敛了一些,只是吆喝着,催促她们前行。 云歌扶着云霞往前面走,想起她瘦瘦身体里面被踢断的那根肋骨,想必她现在每走一步,那锥心的刺痛一定都让她痛不欲生吧? 云歌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又放缓了些…… 云霞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顾虑,抬头看她一眼虚弱的笑了笑:“姐,我不痛……” “别说话!”云歌心下戚然,安慰着又说:“也别害怕……” 府中男女百多号人,这时候被分成两拨,家丁小厮等在一边,妇孺丫鬟等站在另外一边。 那佩剑将军见墨梅花已经枯萎死去,心下痒痒,在各个院落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只银色鸟架子。 臭臭在架子上面不安的转动,看见云霞云歌等人,马上就嘎声叫了起来:“救我,救我……” “哟!还真会说话!”佩剑将军觉得好生有趣,不由得将手伸到臭臭的面前,想要抚摸它彩色斑斓的羽毛。 没想到臭臭也是硬脾气的家伙,从佩剑将军的身上闻出了敌人的味道,尖硬的嘴对着佩剑将军的手就狠狠啄了下去。 云歌都还来不及说话,就只见那佩剑将军蓦然变了脸色,举起鸟架子对着旁边的假山石狠狠的摔了过去。 一声低呜惨叫,臭臭被摔死在假山石上。 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过,携带着一片翠色羽毛,慢慢飘落在云歌和云霞的脚边。 云霞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之柳,低声哽咽:“臭臭……” 云歌已经找不到话语来安慰身边的云霞,身旁一众老幼妇孺惧怕佩剑将军的凶残,俱都发出低低抽泣之声。 那佩剑将军态度更加恶劣了一些,走上去对着一个哭泣的老妪一阵拳打脚踢:“哭哭哭!老子看着就心烦!” 佟妈吓得变了脸色,急忙咬紧牙关,停止了抽泣:“小姐……” 云歌体恤她年纪大,只得又低声劝慰说:“佟妈莫怕……” 佩剑将军走到大家前面,趾高气昂的吆喝说道:“都给我听着,皇上有令,沐府上下全部收监,择日开斩问罪!” 此言一出,满园妇孺老幼再次低声抽泣起来。 云歌心下也有些惶惑,难道自己就要这样被稀里糊涂的给那个昏庸皇上斩杀了? 实在是……不甘心呀! 所有人排着队,依次往前院大门走去,出了院门,在门前又被调整了队形,沐云歌是沐府嫡长女,自然是走在最前面! 刚刚走出王府没多远,远处突然传来急急马蹄之声,一匹黑色骏马飞奔直眼前,一名身着宦官服的小太监从马上翻身而下,袖中掏出明黄色卷轴,目光扫过全场:“谁是沐云歌?” 云歌抬头看了一眼他手中那绣有龙纹的卷轴,急忙上前回道:“小女正是沐府云歌!” “嗯……” 小太监别有深意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轻嗯一声,鸭声说道:“你父亲通敌卖国,罪名已定!不过今日大宴之上,却有人死谏,说你是天下少有奇女子……” 云歌心下思量,莫不是段少宇在皇上面前进谏求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隐隐希望死谏之人是那个刻薄小侯爷…… 小太监后退一步,双手握着卷轴,高声唱到:“尔等听旨!” 呼啦啦,身后一片衣衫摩擦的声音,已经是齐齐的跪了下去。 云歌也跟着跪下去,听见身旁的人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心惶惶,都盼着面前这道圣旨能给大家带来生机,呼颂的声音更加显得无比的虔诚。 小太监缓缓打开圣旨,声如磨刀的尖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远将军沐远霆私通敌国,导致我军损失惨重,故沐府上下,男人送至宫中大牢,女人全部押往大理寺监!然,传闻沐府嫡长女沐云歌胸有锦绣,有救世治国之才,传到殿前问话!钦此!” 众人哑然片刻,又齐声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不过,这一次,声音里面已经多了很多绝望。 佟妈这时候反倒没有了眼泪,在云歌的身边低声说道:“小姐呀!这是你的一线生机呀,你一定要牢牢抓住知道吗?” 云歌点头:“大家都不要惊慌,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要互相扶持着点!云霞身子弱,又有伤在身,你们都要护着她……” 佟妈和初画等人点头称是,司春上前,对云歌深深的行了礼,恭敬的说道:“司春替梅姨娘谢谢云歌小姐了!” 云歌见她大乱之下,却神色淡定,不由得又把她看重了几分:“司春莫要多礼!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吧!” 她转身,被侍卫带着离开王府一干人等。 听见身后压抑的低泣之声,云歌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这些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目光当中,透着求生的渴望! 此等家破离散的场景,实在叫人心生凄惶,叹息一声,说道:“若有一线希望,云歌也定会想法救大家出来!” “云歌小姐!”众人齐呼一声,黑压压跪了下去。 云歌心下哀叹,不知道在这样绝望的时刻,自己给他们这缥缈的希望,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小太监已经在旁边开始催促了:“云歌小姐,你动作快一点,皇上和众位大臣都还在金凤楼等着呢……” 云歌转身,再不回头,跟着小太监上了一顶软轿,往皇宫赶去。 轿子近到皇宫附近,过了护城河,云歌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都紧紧的握着腰间的护情,当时从父亲的手中得到这柄短刃的时候,就说过要用它来保护身边的人。 可是今日看来,自己根本就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皇命之下,她们这些人,早就贱如蝼蚁…… 掀开轿帘往外面看了看,果然见宫墙楼宇俱是飞阁流丹,气势磅礴! 在宫墙之间左右穿行了没多久,轿子停了下来,云歌抬眼看去,只见暮色中,金凤楼雍容华美的矗立眼前,那贴金镶玉的气派,让人陡然生出压抑之感。 正文 089 弄巧成拙 传令官高声唱到:“罪臣沐远霆之女沐云歌到!” 楼上的丝竹之声似乎停了停,云歌没有抬头,却也感觉到头顶上方无数的目光刷刷看了过来。 心下又是一阵莫名的心慌,双手在袖摆当中暗暗用力,强迫自己不许在这个时候胆怯和害怕,就算是要死,也不能失了沐家嫡长女的风范。 可是前几日听说的那些关于皇上荒淫的事情,随着她往上走的脚步,正不断往脑海里面涌:那个在家人面前,受尽屈辱,被木方子插了肛Ⅰ门,裸身而亡的段姓老臣;那个浑身缟素,在丈夫棺前被奸Ⅰ淫,撞棺而亡的小夫人…… 那些血腥的画面好像都活过来了一般,在云歌的眼前不断的闪现,惹得她心悸难安。 不知道父亲现在是怎样一个情况? 还有妹妹沐云舞,她今早跟着父亲兴高采烈的来参加圣宴,现在只怕也是落不了好! 心下思虑着这林林总总,五脏六腑如同被大火焚烧一般,可是冬日里料峭的寒风扑面而来,却又吹得人脸颊生疼,浑身冰冷。 心里如同无数只蜘蛛结了网,各种纠结不安齐齐涌了上来,云歌连自己是怎么登上金凤楼都不觉得了。 恍然之间抬眼看去,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金凤楼大宴之中,总目睽睽,都定定的瞧着自己。 正面一张铺着金色兽皮的榻椅之上,斜卧着一个面容阴冷苍白的男人,那人金冠束发,浑身笼罩在一片耀目的明黄当中。 他虽然神态懒散,但是目光却毒蛇一般森冷的看着沐云歌:“沐府嫡女,就是这般不懂得规矩么?” 云歌缓缓屈膝,正要往地上跪去,又听得上面那阴冷男人说道:“进前些来!孤看不清楚你的样貌……” 云歌垂着眼睫,移步上前:“臣女见过皇上!” “嗯,抬起头来我看看……” 皇上似乎已经喝了不少的酒,说着醉醺醺的话,酒味也不断的往云歌的面前扑过来。 压着心里的厌恶之意,云歌慢慢抬起头来,靠得如此之近,她连皇上那终日纵Ⅰ欲而浮肿的眼袋都看得如此清楚,可是对上那森寒目光,心里却猛然一个抖索,急忙垂下眼帘。 皇上斜睨她一眼,摇头叹息说道:“此女姿色极其平常,连我身边端茶的婢女都比不上,两位爱卿,你们倒是说说她有什么奇妙之处!” 一边说,一边随手扯过身边一个女子,漫声说:“看看,她就比沐云歌好看好几倍!” 云歌垂首低头,听见面前的皇上当着众人就啧啧的亲吻起来,心下暗暗叫苦,若自己生得云舞那般绝世容貌,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可自己的样貌偏偏生得连他身边的婢女都不如,这下…… 突然听见右边有轻微的响动之声,不及回头看去,段少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圣上有所不知,微臣曾在沐王府中小住过几日,和这沐云歌有过几次谈话,她曾经建议我在南川之地推行用竹木修建房屋……” 这般这般,如此如此,段少宇添油加醋,将沐云歌当日那些让自己惊艳的想法都一一说了出来,末了,又言:“我朝并不缺绝世美女,但是,如沐云歌这般有谋略的女子,还恳请皇上惜才放过她……” 云歌感激段少宇在这时候出面帮着自己说话,可是心里也知道,面前的这位皇上,要的并不是什么救世人才,他要的,不过是绝色美女而已。 果然,面前的皇上开口缓声说道:“谋略?沐家已经手握重权,若再配上段爱卿所言之谋略……那他们岂不是更加不把我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说到后来,已经语带杀机! 段少宇没有想到会弄巧成拙,不仅帮不了沐云歌,现在反而加快了她死亡的节奏呀。 一时竟愣在那里,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云歌一直低头,垂目看着眼前皇上明黄色的袍服下摆,这时候听见场面出现了僵局,忍不住轻嗤一声笑了出来。 此时在场百余人,都在屏息静气的揣摩着皇上的心思,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云歌突然的这声嗤笑,自然是落入了大家的耳中。 “你在笑?”那阴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云歌心下一横,抱着必死的心态之后,反而不觉得有多害怕了。 抬起头来,正视着那双蛇一样森寒的眼睛,回答说道:“是!我是在笑!”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议起来,这沐云歌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呀?这等性命攸关的时候,她还笑得出来? 皇上推开怀中美女,微微俯身过来,用目光审视她:“你笑什么?” “我笑皇上!”云歌舒眉扬唇,惧意全无:“我笑皇上河山将碎尚不自知,我笑皇上忠奸不辨黑白不分……” “放肆!”重重一声怒喝打断了云歌的话。 皇上手掌在旁边的案几上面重重一拍,怒而起身:“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丢进豹房!” 堂下站着的段少宇吓得脸色都变了,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沐云歌反而没有惧怕之意,朗声对地上下跪求情的段少宇说道:“段公子不要费心了!皇上早就有灭我沐家之心,你再怎么哀求也是无济于事!” 段少宇听闻云歌所言,从地上抬起头来:“云歌……” 云歌见他眼眶里面长满了血丝,似乎是焦虑操心所致,心下不由得一动。 回想起和段少宇之间的相处,这才发现,自己的生死,他原来是真的在乎的! 她用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右边的席位上,云歌看见了西郡小侯爷,他一身银色金寿纱外套,隐约可见里面素白锦袍,腰间坠着一块透雕鸟穿花纹玉佩,玉冠乌发,洁瑜无瑕。 他却并没有看云歌这边,似乎也不为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所动,神色清淡,仿佛正一个人坐在绿荫如盖的古树之下,端的是闲情逸致得很。 云歌目光看过去的时候,他正用了纤白如若玉石雕成的手指,轻轻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慢小呷。 正文 090 紫薇同宫 云歌心中苦笑连连,这小侯爷果然目光过人,早就看出自己乃是草包之流,当日在客栈之时,自己还拒不承认,现在看来,自己不是草包又是什么? 视线从云淡风轻的小侯爷身上移过,挨个看下去,云歌认识的人也不多,所以那些熟识的面孔,就在这些人当中显得特别扎眼。 太子宫赫莲一身华衣端坐席间,不知道为什么,他俊美得让人雌雄难辨的脸上,凝着一层寒霜,和那小侯爷一样,他也是眸光微垂,并不看沐云歌。 妹妹沐云舞陪在他的身边,正一脸讨好,小心翼翼的剥了一颗酱紫色的果子,递到宫赫莲的面前,柔声说道:“太子……” 宫赫莲缓缓伸出手去,却没有接她手中剥好了的果子,自己去果盘里面摘下一粒,懒得剥皮,直接丢进嘴里咀嚼起来。 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一眼身边容颜绝世的沐云舞,神思恍惚,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面前有这样一位佳人存在。 云舞身上穿着华裳,为了今日的圣上大宴,她提前好久就在为今天的出场亮相做准备了。 她身上穿着的华衣,是镀阳城十几个有名的巧娘,连夜赶工十余日方才完成的,金线镶边,裙裾逶迤曳地,绚丽如五彩云锦。 只是她今日脸色不怎么好,见宫赫莲根本不正眼看自己,颓然的垂下手臂,若有若无的轻叹一声…… 云歌倒是真的不担心她,她有这般容貌,料想就算是沐家被灭门,她也能够有办法存活下来! 只是,父亲在哪里呢? 从进来到现在,都还没有看见他的影子,该不会是? 云歌心下一阵寒蝉,脚下竟有些虚软起来。 守候在旁边的近身侍卫已经冲了上来,架着沐云歌就往旁边的豹房里面走去。 云歌已经不抱希望,被带着往旁边架去的时候,却无意之间瞥见那清冷小侯爷身边站着的韩先生,韩先生看着她,微微张口,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莫怕! 莫怕? 云歌自嘲的苦笑一声,人在彻底绝望,彻底看不见希望的时候,是不会感觉到害怕的! 大不了……就再死一次呗! 只是,心里始终觉得郁郁不甘! 自己穿越到这边之后,难道就是为了和梅姨娘鸡飞狗跳的斗一场? 难道就是为了在后巷里面莫名其妙的被人占了清白? 可恨的是到现在,她也猜不出当晚和自己在后巷里面翻来覆去的人是谁…… 哎——遗憾呀! 所谓豹房,是皇上近两年新迷上的一种享乐方式。 他已经不满足于赤Ⅰ身裸Ⅰ体的提刀杀人了,他现在最喜欢的,是在豹房的上空悬着的软塌上,和自己中意的女子纵Ⅰ情Ⅰ欢Ⅰ爱,一边享受着美色,一边听着虎豹嘶吼…… 当然,若身下的女子不能讨得他的欢心,不能让他尽兴,他是会把女子直接从豹房上面给丢下去的。 情事之后,能欣赏到血腥的表演,更是大大的刺激了他变Ⅰ态的神经,这豹房,也就成了他最喜欢来的地方。 豹房的门一打开,那种牲畜特有的味道让云歌差点没有呕出来。 认命的闭上双眼,等着最后的那一声令下。 “等一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小侯爷身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布衣道人,这时候突然起身走至堂前,对横眉冷眼的皇上行礼说道:“陛下,可否听贫道说几句?” 对于僧道之人,皇上还是有些忌讳的,斜睨布衣道人一眼,惜字如金的迸出一个字:“说!” 布衣道人走到云歌的面前,详细的询问云歌的生辰时日,又玄乎乎的掐指推算了一番,把目光看向宫赫莲身边的沐云舞。 片刻之后,十分认真慎重的对皇上行了一个作揖礼:“陛下,此二女都不能杀呀!” “哼!我乃堂堂天子,杀一两个人有何不能?” 皇上冷哼一声之后,目光看向姿色浓艳的沐云舞,神色微微变了变:“玉虚真人,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能杀此二女??” 玉虚真人捻须而道:“此二女,一个安命在寅申,一个坐命在丑未,又都值紫薇天府同宫,俱是大贵之相,若强行屠杀修改命格,恐对旁人不利呀……” 皇上沉吟片刻,口气未见缓和,看了一眼沐云歌:“把她丢下去吧!沐远霆重兵在握,沐云歌又善谋略,若再加上什么天贵之命,这岂不是要沐家称王之相吗?” 云歌对上他寒冽如刀的目光,听见他嗜血的声音传来:“丢下去!” 豹房的门再度打开,云歌已经失去了反抗和强辩的心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不管说什么,皇上都认定了自己的命是留不得的! 段少宇此时亦不敢多说,生怕说错了话,更段了云歌活命的机会,他站在一旁,眼神复杂的看着沐云歌,神色似有悲痛! 众侍卫正要将云歌推下去,那玉虚真人却再次上前伸手拦下:“不可不可!” “玉虚老儿,我敬重你的修道之人,再多言,我连你一块儿丢下去!”龙颜威怒,冷声呵斥道。 玉虚不急不恼,煞有介事的说道:“陛下真欲杀此女,小道也不敢强拦!不过为了江山社稷,还请陛下能缓上一日,明日是破军星当值,乃紫微星最弱之时,那时候再杀这女子也不迟呀!” 皇上依旧阴冷着面孔,将信将疑的模样。 一直显得有些倦怠的宫赫莲突然从席间走了上来,行礼说道:“父皇不如就听了这玉虚真人之言,晚一日又能怎样?沐家父女的性命不是都在你的手里吗?你还担心他们能闹出什么花样不成?” 站在旁边一直低头不语的一个老太监,这时候手抱拂尘上前劝说:“陛下,老奴多嘴一句,今日是您大宴群臣的第一天,这一年到头,好不容易高兴一下,弄得这般血腥秽浊实在是……” 云歌见出面说话的老太监,眉目之间和段少宇居然有几分相似,不由得想起某日,段少宇说起他父亲没有胡须之事来…… 难道,段少宇的父亲,真是眼前这个手抱拂尘的太监? 正文 091 无情鞭打 面对一个一个求情之人,皇上沉默片刻,好像想到了什么特别好玩之事,突然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今日寡人高兴……,这样吧,把沐远霆给我带上来!” 云歌一听到父亲的名字,心下一怔,急忙随着看过去。 只见两三个侍卫,从旁边的偏厅当中,架出血糊糊一个人来,那人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就连头发丝上面,也染着血迹。 场面骇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云歌若不是熟识父亲体形,断断认不出此人便是早上意气风发含笑出门之人! “爹……”云歌叫了一声,挣脱身边的侍卫,往沐王爷的身边扑了过去。 那沐王爷已经被严刑拷打得昏迷过去,悠悠一缕意识还算清醒着,听见身边云歌的呼喊之声,勉强睁眼看她一眼:“……我,我儿莫哭……” 云歌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凉湿一片。 急忙扯过衣袖擦了擦脸上泪水,云歌跪在沐王爷的身边,颤声问道:“爹,你还好吧?” 沐王爷吃力的笑了笑,还没有回答,就听见皇上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咳咳,来人,把我的玩具那拿来!” 片刻之后,云歌的面前多了一条沾满辣椒油的鞭子。 云舞也被带到了沐王爷的面前,她一直侧着头,用袖口半掩着脸,神色十分惧怕,仿佛还有一些厌恶,不敢看地上血肉模糊的沐王爷。 那昏庸残忍的皇上重新回到了舒适的龙椅上面,搂过身边一个美女把玩着,轻飘飘的口气阴冷说道:“既然这么多人为你们求情,我就给你们二人一个机会!” 云歌料得这根本不是机会,遂没有开口,身边的云舞却急声问道:“什么机会?” 皇上的目光在云舞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当中的灼热,让云舞的双眸都明亮起来,羞答答垂下眼帘。 心想,原本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太子宫赫莲的身上,今日自己落了难,那太子的态度,比平日里却更加冷情了一些。 平日里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也就不说了,今日自己已然落了难,他却表现得比平时更加冷情寡淡,可见这宫赫莲,是一个极其薄情之人。 既然在宫赫莲的身上看不到希望,沐云舞自然会把目光看向别处。 这时候见皇上灼热的目光黏在自己的身上,沐云舞心下一动,慌忙对着皇上嫣然一笑:“皇上给了什么机会?云舞定会好好把握!” “咳咳咳!” 皇上掩饰意味很重的轻咳几声,看向地上的沐王爷,寒声说道:“这沐远霆通敌卖国可恶之极!你二人若想活命,就用那鞭子使劲抽打沐远霆!这一来呢,我可以看看你们和他是不是同流合污,二来呢,我看看你们两人到底有没有求生的欲Ⅰ望……” 场上文武百官,皆在心里暗叹皇上心机毒辣,这两个嫩悠悠的女孩子,如何能下得狠手去鞭打别人,更何况这被打之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云歌怒目而视:“皇上,你还是直接杀了我们吧!我没有兴趣表演弑杀父亲的节目给你看!” 龙椅上面斜卧之人正要发怒,那沐云舞突然上前说道:“我愿意!陛下,是不是只要我鞭打了……沐远霆,您就能放我一条生路?” 龙椅之上,华盖之下的人微微一愣,旋即回道:“没错……” 话音未落,沐云舞突然伸手抄起了手边的鞭子,一个用力对着地上的沐远霆就狠狠鞭打下去。 这一下,着实太用力了一些。 鞭梢划过空气,发出呜呜的声响,吓得云歌呀的一声尖叫起来。 紧接着,云歌就听见鞭子击打在沐王爷身上的时候,发出的闷响之声。 奄奄一息的沐王爷早就被打得皮开肉绽,这时候被亲生闺女这一鞭子抽下来,心里的痛比身上辣油鞭打的痛更甚不知多少倍! 甚至,云歌已经都看见了他目光当中的泪花! “爹!”云歌心下一酸,急忙上前将父亲一把抱住:“爹,你还好吗?” 沐王爷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出来,抚摸上云歌的脸,疼惜得很,却依旧只说了四个字:“我儿莫哭……” 云歌抬眼看向站在旁边一脸冷冽的沐云舞,厉声喝道:“云舞你疯了吗?他是你亲爹!你怎么能做出这等忤逆之事?” 沐云舞冷冷一笑,眼光当中有坚冰一样的寒光掠过,硬声说道:“保护得了子女的爹才配叫爹!他现在一人之罪拖累全族,哪还配做我的爹爹?” 她的声音很柔很动听,说出来的话,却一字一句刀子一样剜在沐远霆的心里,忍不住一阵气血翻涌,闷咳两声,居然喷出大口血来! 沐云歌也顾不上和妹妹云舞争执,急忙掏出绣帕给父亲擦拭血迹,又忙不迭用手帮着父亲顺背:“爹爹息怒,不要和云舞生气……” 沉寂压抑的空气当中,突然传来清脆刺耳的击掌之声:“好!好好!沐云舞,寡人现在正式宣布,你不用受牵连了!” 云舞心下大喜,急忙扔了沾血的鞭子,跪下谢恩:“多谢陛下不杀之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好一张乖巧伶俐的小嘴,委实招人喜欢!过来,到寡人身边来!” 皇上心情极好的样子,招呼云舞过去侍候。 于是,沐云歌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貌赛天仙的同胞妹妹,先是鞭打了父亲,然后居然,居然……直接从太子的身边,跳跃到了皇上的身边? 这跨度也太大了点吧? 这不是明目张胆的乱仑么? 遂又想到面前的昏庸皇上,更加狂放出格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强Ⅰ占未来儿媳之事,在他的眼中实在是连小菜一碟都算不上! 而且,那宫赫莲现在也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面,看样子,似乎对沐云舞的临阵倒戈,并不介意,神色之间没有一丝异样! 沐云舞款款移步过去,在皇上的榻前福了一福:“云舞见过陛下!” “来来来!到寡人身边来!” 早就听闻沐云舞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儿,平日里她总是呆在太子的身边,他也没有多少机会见着,这时候急忙把怀里的女人推开,敞开怀抱迎接这娇滴滴嫩得能掐出水的沐云舞。 正文 092 有女云歌 云舞略一迟疑,嫣然笑着,坐到了皇上的怀中,垂首低语说道:“陛下……” 云舞不由得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宫赫莲,被自己的老子抢走女人的滋味,定是不好受吧? 谁想到看过去的时候,在途中正好遇上宫赫莲的眼神,目光对视,那眼神里面,居然有很多云歌看不懂也弄不明白的东西…… 算了算了,他现在定是受了失恋的打击,死盯着人家看,显得有些不厚道! 云歌急忙移开自己的视线,却听见右手边的小侯爷手中茶盅发出轻微的声响,好端端的一盏墨玉碧茶,已经被他泼洒了好些出来…… 云歌匆匆瞥了小侯爷一眼,见他浑身寒霜笼罩,飞鱼面具下的双目也似有怒气。 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起来:刚才自己都要被丢豹房了,这小侯爷还淡定得很!这时候见沐云舞进了皇上的怀中,他就这般失魂落魄,莫不是……他也一直暗恋这自己这个花容月貌的妹妹不成? 哎!样貌长得好的人,就是有优势呀,这么多王孙公子都巴巴的惦记着呢!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又感到旁边一道滚烫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呢,云歌一回头,果然正对上段少宇殷殷切切的目光! 云歌被他隐隐的泪光弄得心下一阵恍惚,视线居然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了…… 龙椅上面,调笑够了沐云舞这时候突然撅着小嘴说道:“陛下,刚才云舞是背了忤逆之罪,才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的!……如果沐云歌不鞭打那沐远霆的话,那云舞岂不是真成了被天下人所不耻的不孝之女了?” 说着,哀怨的望了皇上一眼,身子软软的往皇上的怀里靠过去。 皇上现在温香Ⅰ软玉抱了个满怀,急忙对堂下的沐云歌说道:“你怎么还不动手?难道真的想要进豹房不成?” 云歌急忙回转心神,想了想,平静的回答说道:“云歌是不会动手的!陛下若真有这种观亲女鞭打父亲的癖好,不如叫你怀里的女人,再来一次?” 皇上大怒:“来人,豹房侍候!” 沐远霆这时候也已经挣扎着在云歌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昔日威风八面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沐将军,现在已经被摧残得不像样子。 他浑浊的目光看向云歌,片刻,突又笑了笑:“有女如云歌,值了……” 云歌没有反应过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沐远霆突然飞身跃起,拼尽全力往旁边的大理石柱头上面猛然撞去! 那咔嚓的一声,几乎吓去了云歌的魂魄。 血浆四下迸溅,云歌只看得那红色,比云舞的华裳裙裾还要浓艳炫目,片刻之后,这艳红变成黑色,无边的黑色最终将她给完全吞没进去。 …… 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雨。 云歌被寒气惊醒,惶然听见外面滴滴答答,似有无数鬼魅在乱舞。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阴暗的牢房之中,云霞干瘦的身子偎在身边,气息微弱如同快要断气的猫咪。 初画和佟妈,还有司春也都挤在这不大的牢房当中。 大家都还在沉睡,云歌抬头看了看窗口透进来的那点淡白,光线稀薄而清寒,印在墙壁之上,如同生了一层寒霜。 金凤楼发生的事情,幻灯片一样不断在眼前闪过,她轻咬着嘴唇,心口一阵一阵的窒痛! 一会儿是沐云舞狠绝冷漠的眼神,一会儿是豹房里面胡乱窜腾的黑豹,一会儿,又是沐王爷撞柱而亡的惨烈…… 不知是牢房寒冷,还是这些经历过的事情让人心生寒意,云歌竟瑟瑟轻颤起来。 远远的,有打更的声音传了过来,云歌仔细听了听,是三更天了吗? 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又多活了这几个时辰? 目光从窗口上收回,云歌无意当中瞥见牢门处黑影绰绰,似乎是站了一个人。 心下一惊,正要出声呼叫,突见那人手指压在唇上,发出很长的一声:“嘘——” 云歌稳定心虚之后,觉出那人影有着几分眼熟,又见那人向着这边不断招手,看样子,似乎很是着急的样子。 将身边的云霞轻轻放下,云歌起身往牢门处走近,居然是小豆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云歌大感意外的问道,这小豆子已经好些时日不出现了,他何以会突然出现在这只关押女眷的寺监? 小豆子示意她再靠近一些:“云歌小姐请附耳过来,我有重要的话要交代给你!” 云歌知道他的话,必定就是那小侯爷的话,虽然他在堂上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不过还是把身子俯过去一些:“什么话?” 小豆子伸长脖子,隔着铁栏杆,在云歌的耳边悄声说道:“我家小侯爷让我带话给你:今夜四更之时,天下大变!望你不要胡乱走动,也不要跟着别人离开,只消乖乖在这牢中等候,他定会来救你出去!” 云歌直了身子:“完了?” 小豆子点头:“就这些!小侯爷还让我带你的答复回去给他,你可答应在这里等他,直到他来救你?” 云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小豆子该不会是知道自己逃不过一个死字,故意跑到自己的面前,来逗自己高兴的吧? 现在已经都三更过去,一切都还好好如常,四更天的时候,怎么就会天下大乱? 云歌涩然一笑:“谢谢你小豆子,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如果被人发现,把你也牵连进来就不好了!” 说着伸手推她,示意他赶快走。 小豆子微愣:“云歌小姐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 被他给识破了,云歌也只好坦言承认:“好吧!我真的不相信!小豆子你别闹了,我现在是重罪之身,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小豆子着急起来:“云歌小姐!现在时间紧迫,你只管回答我,你是愿意等我家小侯爷呢还是不愿意等他?” 见他真是有些急恼起来,云歌只好用安慰他的口气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在这里等着你家英武小侯爷的搭救好不好?” 正文 093 农夫和蛇 小豆子听了云歌的话,脸上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可是依旧不放心的再三叮嘱:“云歌小姐一定要记住我家小侯爷的话知道吗?不然……” “好好!我知道了!” 云歌觉得小豆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啰嗦过,看了看黑黢黢的四周,挥手说道:“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你只管放心就是!” 小豆子又叨叨了几句,这才转身慌忙离去。 云歌无语敛眉,这小侯爷倒是好兴致,自己都已经掉到牢房里面了,他还有心思来戏耍自己? 漫不说这四更大乱的话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就算这事情是真的,那小侯爷双腿连走路都不能,又怎么能到这牢房之中,救自己出去? 云歌摇摇头,苦涩的转身。 一个回头,却看见云霞一双晶亮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盯着自己:“姐……” 云歌急忙过去,伸手将她干瘦的身子拥进怀里,怜惜的低声说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云霞似乎特别畏冷,身子往她怀中钻了钻,声音里面依赖的成分就更重了些:“姐,我怕……” “不怕不怕……,没什么可怕的!” 云歌自己心下也没底得很,昨夜在金凤楼,自己又何尝不是吓得连说话都是哆嗦的? 云霞的手抓住她的胳膊,惨白的小脸在她的怀中慢慢抬起,看着她说道:“姐,昨天晚上他们把你送进来的时候,我以为,以为你已经……” 说着鼻翼张合,似要哭出声来。 云歌急忙用手轻抚她的脸颊,想她小小年纪,这几日定是被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了…… 云歌轻吁一口气,声音又柔软了几分:“再睡一会儿吧!现在三更刚过……” 云霞没了睡意:“姐,你说我们会死吗?” 她想要安慰,想要告诉身边所有的人别怕别怕…… 可是,昨天金凤楼上面,当沐王爷惨烈撞柱的时候开始,云歌就怕了,真的怕了…… 现在回想起那血浆迸溅的一幕,云歌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痛楚难受,心里的悲痛排山倒海一样翻腾不已,真的好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可是,对上云霞清凉期许的眼眸,她只能把自己的心绪压了下去,声如蚊蚁的低声回道:“我也不知道……” “姐……”云霞的声音更显虚弱,身子往她的怀中偎得更紧一些。 云歌抱着云霞,心下暗叹,从前,梅姨娘还在的时候,云霞是从来不曾拿正眼看过她沐云歌的,更加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姐姐! 今日,梅姨娘下人房自刎,沐家一夕落败,家破人亡了,云霞反倒把她沐云歌当成了最后的依靠,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比娘亲二字还要亲热许多! 云歌开始的时候还很不适应。 毕竟她和梅姨娘之间的那些你来我往刀枪剑戟的斗争当中,云霞一直都是一个最清楚不过的旁观者,平日里她看云歌的眼神当中都多多少少透着敌意! 再加上后来由于云歌的举报,梅姨娘的奸情才被暴露人前,云霞身上的伤是因为她才得来的,梅姨娘也是因为她,才绝望自刎的…… 云霞应该刻骨的仇恨她沐云歌才是! 然,云霞这几日表现出来的示弱和依赖,已经一点一点的将云歌心中的顾虑给磨掉了! 伸手将云霞搂紧一些,云歌在心里说,她还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能怎样? 多年以后,当云歌回想起此时在牢房里面的心情,总是会把农夫和蛇的故事往自己和云霞的身上套,自己就是那蠢笨柔善的农夫,而云霞,就是频临绝境的小蛇…… 身上极困极乏,云歌沉沉的想要继续入睡,可是小豆子神秘兮兮说的那些话,却总是在耳边挥之不去,三更已经过了这么久,四更应该快了吧? 一边不相信小豆子的说辞,一边却隐隐在心里期盼着四更天的时候,真的能够发生点儿什么…… 如此迷迷糊糊的过了一阵,隐约听见远处打更的声音响起,一下……两下…… 轰隆隆一声闷响陡然响起,仿若地面隐藏了一只巨大的怪兽,这时候正嘶吼着要窜出来一般,云歌只觉得地面微震,牢房的墙壁上,居然被震得簌簌落下不少泥土来! 佟妈初画等人也都被这一声巨响给吓醒了过来,齐齐往她的身边围拢过来:“小姐,这,这是什么声音?” 云歌忍不住又把小豆子的话在心里咀嚼了一番,莫非他说的话句句属实? 刚才这声闷响,莫不是攻城的炮声? 靠在怀里的云霞伸手摇晃着她的胳膊,声音里面全是惧意:“姐姐我好害怕!……昨天他们就说了只给我们一日的活头,该不会是,不会是……” “不是的!”云歌急忙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昨夜在金凤楼,那叫玉虚的布衣道人让皇上宽限一日,莫不是小侯爷早就筹谋好了一切? 还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端倪,又是一阵轰隆隆的炮声闷声响起,头顶上方泥土崩落,隐隐约约有咯吱的声音,似要塌陷下来一般…… 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身着罩衣的寺人摸样的人,拿了钥匙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镀阳城沦陷了……,皇宫里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很多叛军,大家都乘乱逃生去吧!” 这寺监当中,关押着的多半都是受牵连的女眷,一个一个早就吓得乱成了一团,就算牢门大开,这些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跑出去,会不会就这样撞在叛军的刀口上?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向沐云歌。 云歌想起小豆子刚才说的那番话,这一切,应该都在小侯爷的掌控之中,他叫自己不要乱窜,安心在这里等着,那…… 云歌起身,大声说道:“大家不要惊慌,外面杀戮四起,我们还是呆在……” 话音未落,地动山摇一般,身边的牢房也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左边一角,居然哐当掉下一块,砸起漫天尘土! 云歌茫然,这地方呆不得了! 那送钥匙下来的寺人这时候也乱了阵脚,振臂大呼说道:“大家都各逃生路去吧,这寺监本就建造得不牢固,说不定下一刻就垮塌了……” 正文 094 焉有完卵 似乎为了应验他的话,又有一根横梁凭空砸落了下来,引得大家闭眼尖叫不已。 “此地不宜久留,大家都散了吧!跟着他逃生去……” 云歌一声令下,这些人慌忙捂头跟着那寺人往外面逃去。 佟妈上前战战兢兢的说道:“小,小姐,我们也走吧,这牢房怕是真的要垮塌了……” “对呀对呀,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我好害怕……”初画吓得脸色都变了,缩着肩头站在云歌的身边,颤声道。 司春过来把云霞扶起来,也跟着说:“云歌小姐,我们也逃吧!只要能逃出去,我们就安全了……” 云歌摇头,想起小豆子的话,心里还是有些迟疑。 目光四下张望,可是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此时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可以藏身的角落,却比登天还要难! 云歌身不由己的跟着众人往外面涌去。 寺监位于皇宫的最西面,从寺监里面逃出来,只要过一条弄堂就是金凤楼,只要过了金凤楼就是护城河,过了护城河就安全了…… 这是最便捷的一条逃生之路! 可是,今天晚上,由段家发起的这场兵变,却正是从这金凤楼开始的! 当年段少宇的父亲段刚在建造着繁复的金凤楼之时,就暗修栈道,金凤楼附近全是可以布兵排阵的机关暗道,就连数十里之外的皇陵,段家的人也早就安排了兵力在里面。 精心筹谋多年,明里是要为皇上修建宫殿和皇陵,其实,却是在暗中将自己的兵力暗藏于此。 为的,正是今日叛乱之用! 难怪在寺监里面,听那进攻的炮声会如此震撼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云歌等人没有办法,后退金凤楼不成,只好往前面的祥瑞宫仓皇跑去。 到处都是光影和刀剑相击的声音,宫娥和宦官的尖叫声让这本就混乱惊恐的场面,更显得触目惊心。 有侍卫发现了她们这群浩浩荡荡的逃生队伍,往这边追赶过来。 云歌大声叫喊:“大家分成几路各自逃命吧,不要纠结在一起……” 说完,停下脚步,给大家分别指了方向,叮嘱大家慌张无益,遇到事情千万不要尖叫惊呼,这样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自己带着佟妈,初画和司春护着云霞,仓皇往游廊那边跑过去,却在游廊还没有走到头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有官兵手持火把往这边跑了过来。 云歌急忙带着身边的人藏身在一旁的芍药花架之下,屏息静气,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 待到这行人走远,云歌不敢再走上面的游廊,带着她们,在花丛的掩护之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面走了去。 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宫门,过了多少个庭院,云歌只觉得脚下这逃生之路黑沉沉看不到头,身上渐觉乏力,身边的佟妈这时候不要说保护小姐了,她自己都上气接不上下气起来:“哎哟,我,我不中用了,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云霞的情况也不妙,颠簸奔走之间,已然是昏迷了过去。 云歌只好将大家安顿在鱼池旁边的巨石后面,擦着额头上面的汗水,喘气说道:“这皇宫也忒大了点吧,我们要怎么才能逃出去呀……” 司春也跟着说:“宫中地势复杂,若没有人带路,只怕我们在这里绕到天明,也是出不去的!” 司春的话倒是提醒了云歌,她拧眉想了想:“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发出声音,被人发现就糟糕了!” 云歌又交代了她们几句,自己提着裙摆猫着腰就往外面走,裙角却被刚刚苏醒过来一些的云霞给拽住了:“姐……别,别扔下我……” 云歌心下一软,急忙复又蹲下身下,轻轻的捏了捏她冰凉的脸颊:“云霞别怕,姐去去就回来……” 云霞眼眶里面的泪光,被池水映照得波光盈盈:“姐,姐我等你,你可……一定要回来呀……” 云歌狠狠点头:“一定,姐一定会回来的!” 从巨石后面出来,云歌伸手紧握着腰间的护情,顺着廊檐往前面巍峨的宫殿走去。 天色将明未明,云歌只知道那巍峨的宫殿当中,一定少不了宫娥和小太监,想起云霞不舍的眼神,云歌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刚刚跨进殿门,突然从旁边斜刺里窜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往云歌的面前直直冲了上来。 云歌心下一惊,急忙将护情握在手中,可是对方伸手实在利落,她的护情还还不及出鞘,手腕就被人给一把扼住了:“是我!” 云歌看过去,这不是昨天在金凤楼看见的宫赫莲太子是谁? 他似乎一夜没有入睡,依旧是昨夜云歌所见的那身打扮,连发丝都没有改变分毫! 在这样的场合,遇见宫赫莲,云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愣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宫赫莲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微微启唇正要说话,远处正殿方向,居然有人策马闯了进来,那气势嚣张得已经把这大内皇宫当成了平地一般。 腰间突然多了一股力道,宫赫莲搂着她一个旋转,将她的身体压着,紧紧的贴在旁边一个抹角处:“别动!” 云歌侧眼看过去,只见前面整齐划一的闯过一排高头大马,马上的人俱是手握兵器,身穿盔甲,凛凛杀气扑面而来! 片刻时间,殿门里面传来阵阵惨叫和呼喊的声音,云歌吓得心咚咚直跳,仿佛听见有人大叫了一声:“皇上被刺啦……” 接下来,各处宫门窗户之中,众人皆做鸟兽状扑腾出来,尖叫呼救的声音刺得人耳朵都痛起来。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些盔甲侍卫才往别的宫院里面奔去。 云歌提着的心好不容易才送了一口气,回神一看,却发现宫赫莲和自己挨得很近,简直就是前胸贴前胸的地步了,而她的手,到现在都还被他紧紧的攥在掌心…… 云歌脸颊一热,伸手将他一把推开,自己跌跌后退了好几步,颤声喝道:“你干什么?” 正文 095 护情断义 宫赫莲愣了一下,斜看她一眼,语带讥讽的说道:“你问我干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想占你的便宜吧?你想想你妹妹那么好的姿色都入不了我的眼,何况你?” 可况你? 这三个字,淋漓尽致的表现出了他对于云歌的轻视和不屑! 云歌懒得理他,眼见着现下到处都是奔走逃命的宫娥,急忙抬腿就追了过去,只要能逮着一个,大家就有机会逃出去…… 手腕上面却再次一紧,宫赫莲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找死?” 云歌回头瞪他一眼:“不要你管!” 遂即甩开他,自己提着碍事的裙摆,大步往一个穿着绿裳的宫娥跑了过去:“诶,你等等!说你呢,你别跑呀……” 所有人都是满心惊惶,根本没人听她在说些什么。 云歌接连试了好几次,不由得有些挫败,看来这一招不管用呀,想要出宫,还得另想办法才行! 耳边突然传来轻声嗤笑,云歌吓了一跳,看过去却正是阴魂不散的宫赫莲,唇角微勾,含笑看着她! 云歌干脆停了脚步,扭头嘲讽的说道:“太子殿下,你的江山都被别人占了,你还有心思跟在我的身后?你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宫赫莲并不计较她的讽刺之意,双手微微一摊:“我无所谓!这千疮百孔的江山,不要也罢!” “哼!我懒得理你!”云歌翻他一眼,转身欲走。 宫赫莲在她身后,不急不缓的加上了一句:“不如……我护送你们出皇宫如何?” 云歌一顿,这……倒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办法了! 宫赫莲自小便在皇宫中长大,一定熟悉这里的每一个犄角旮旯! 正要答应这送上门来的好事,宫赫莲却显得比她还要着急,伸手再次将她手腕扼住:“我们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情况紧迫,云歌也懒得和他啰嗦,跟着他的脚步往前面走去。 刚刚转过一个花厅,阴影处突然传来沐云舞的声音:“姐……” 这一声姐,生生绊住了云歌的脚步! 扭头看过去,只见沐云舞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正从花厅里面的一张矮几下面爬了出来,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花容失色形容惨淡,看上去端端是可怜至极! 沐云舞摇摇晃晃走过来,看见宫赫莲和云歌在一起,似乎有些意外,眼神当中闪过一些莫名的情绪。 转瞬,又已经恢复了正常,伸手将云歌的袖摆一把抓住:“姐,带我走!” 云歌在看到沐云舞的时候,软下去的心又慢慢硬了起来,想起那鞭打在父亲身上的鞭子,更是心生漠然:“你不是有皇上护着吗?现在……” 云舞一下子往地上跪了下去,哭着说道:“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带我离开吧,我好怕好怕……” 她不敢哀求站在一旁的宫赫莲,他脸上的神色还有他目光当中的冷意,她已经看到了他的态度!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在了云歌的身上,这个姐姐虽然相貌平常,却生了一副柔软心肠,只要多流几滴眼泪,她是不会不管自己的! 云歌抽了抽自己的衣袖:“放手!” 她不放,可怜兮兮的望着她,一声姐叫得人柔肠寸断:“姐……” 宫赫莲已经不耐烦了,上前拉她:“云歌我们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云歌心下一狠,对地上跪着的沐云舞说道:“云舞,从你的鞭子落在父亲身上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就再无姐妹亲情了!” “不不!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姐……” 云舞慌忙哀求着,手把云歌的袖摆拽得更紧,死死不肯放手。 云歌抬眼看了看四下,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杀机四伏,想起鱼池旁边等着自己回去的云霞和初画等人,她狠心的将手中护情拔出刀鞘,对着自己的袖摆一划拉:“云舞,从此我们姐妹再无瓜葛!” 护情果然无比锋利,她的半块袖子就这样被生生隔断。 云歌再不看地上的云舞一眼,转身对身边的宫赫莲说:“我们走!” “姐——” 沐云舞跪在地上,手中握着云歌的半块绣袍,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云歌走得很快,一副誓不回头绝不心软的样子,可是在过那道跨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云舞还是跪在那里,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见她身上的霓裳逶迤在地,艳丽得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 带着宫赫莲回到鱼池的时候,初画等人都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小姐你可真行,说是去抓个宫娥太监的回来带路,没想到你居然把太子殿下给请来了!” 说着,众人就要屈膝行礼下去。 云歌双掌一击,大声说道:“嗨!你们就别在这里磨叽啦!初画和司春,你们护着云霞,佟妈你自己当心着点,我们赶紧走吧!” 一行人跟着宫赫莲,穿厅过院,果然鲜少遇见攻城的侍卫,可见这宫赫莲是真的要带着她们从这皇宫大院当中逃出去。 云歌心下刚刚放缓了一些,突然耳边凉风一动,一支利剑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紧接着,听见有人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快来人呀,太子在这里……” 于是呼杀的声音四下响起,无数穿着黑色盔甲的侍卫,脚步入雷的往他们这边逼了过来。 此时大家已经到了一个偏门处,宫赫莲见她脸上慌张,遂出声安慰道:“不要害怕,出了这偏门,就安全了!” 说着,自己率先跨了出去,转身又过来接身体虚弱不堪的云霞。 云歌站在那偏门的旁边,看着远处烛火点点,伴随着沉重纷乱的脚步,往这边直逼过来,心里暗叫不好,今日怕是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不知道如果当时听了小豆子的话,就留在牢房当中,现在是不是已经和小侯爷的人会合了? 心下正在胡乱思忖之时,佟妈在旁边急急的扯她的衣袖:“小姐,快点走!” 云歌回过神,发现云霞,初画,还有司春都过了这狭窄的偏门,就只剩下佟妈和自己了! “佟妈你先过去!”云歌伸手把佟妈往那门里面推。 正文 096 以身护主 佟妈急得又要哭出声来:“我的小祖宗诶,你就快点跟着太子殿下走吧,佟妈我老了,不中用了,跟着你也是拖累……” 说着就又要把云歌往那偏门里面推,小小一道偏门,在此时倒成了生死之门一般。 如此生死紧要关头,云歌突然记起这些时日佟妈对自己的小心呵护,虽然她有时候啰嗦得让人想要撞墙,可是对自己,那是真真的好得没话说…… 两个人正在拉扯之际,宫赫莲突然从偏门外面探进头来,一张俊美的脸颊上满是不耐,厉声喝道:“快点!” 云歌看着佟妈,正要张口说话,突然见佟妈脸色大变,猛然扑过来将自己紧紧的护在身下…… 云歌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见身边的佟妈喉头里面发出咕噜一声,接着,佟妈的身子就好像瞬间被抽去了气力一般,软软的往云歌的身上压了过来。 “佟妈,佟妈……” 云歌叫了两声,眼见着佟妈的嘴角慢慢溢出一丝乌红的血迹,吓得一下子就懵了,抱着佟妈只听见侍卫已经快要逼到跟前,身子却半分也动弹不得:“佟……妈……” 身上,佟妈的重量猛的一轻,宫赫莲见她半晌没有过去,又从门外折转了身子回来,将佟妈从她的怀中扯了开:“你没事吧?” 云歌愣愣看着宫赫莲:“……佟妈她……” “她死了!我们快走!” 宫赫莲倒是干脆利落得很,半点不见拖泥带水的姿态,伸手将她拽过来,往那门洞里面塞过去:“快点!你想害死大家吗?” 云歌不想害死任何人! 经过那偏门的时候,又扭头看了地上的佟妈一眼,心中一刺痛,泪水就弥漫了上来。 …… 宫赫莲说得果然没有错,出了这偏门,脚一落地,云歌就看见眼前黑压压一群夜行衣刺客模样的人正守在外面,看见他们出来,起身抱拳尊呼:“殿下!” 宫赫莲微微一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多礼。 偏门外面,有人在不断的撞门呐喊,似乎有破门而入的架势。 黑衣人扇形上前,将云歌和宫赫莲等人护在身后:“殿下快走!” 宫赫莲也不多说,拽着云歌就往前面的马车上面走去,云歌心下这时候也大石落定,知道现下已经算是安全了,只是想起刚才为了保护自己,而中箭身亡的佟妈,心下难免戚戚。 云霞这时候已经再度昏迷了过去,初画和司春护着她上了一辆马车,云歌叮嘱几句之后,转身和宫赫莲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暮色中,马车得得得飞快前行,道路颠簸不平,云歌有些坐不住,伸手将旁边的车框抓住,一回眸,正好看见宫赫莲一双探究的眼神。 正了正脸色,云歌迎上他的目光:“太子殿下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帮我?” 他唇角微勾,眸中含笑,却是并不回答他,那神色就两个字可以说明:你猜? 云歌心下思忖片刻,有一点是可以直接排除掉的,那就是宫赫莲万万不会因为自己的相貌而生了男女之间的怜惜之情,才出手搭救自己! 那是为了什么? 想不透,她也就懒得再想下去,身子软靠在车内,思及那小豆子的话,心不由得往下面直沉下去。 小侯爷这时候,会不会到处找寻自己? 还有那段少宇段公子,此次兵变是他段家筹谋的,把兵变时间定在今日四更,难道是为了把自己从铡刀下面救出来? 想起段少宇那含泪痛心的眼神,云歌觉得这段少宇对自己,似乎是真的有那么些解不开的情愫的…… 可是,提出推迟一天的时间处决自己,是小侯爷身边那布衣道人提出来的呀……莫不是这次兵变,小侯爷也参与其中? “你在想什么?”宫赫莲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云歌冷不防被吓得轻呵一声。 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了看,云歌避开话题说道:“太子殿下能帮着我找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吗?云霞身上有极重的内伤,我担心……” 对面那人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你倒是真的奇怪得很,对自己的亲妹妹割袍断义,对那云霞,你倒是上心得很呐!” 云歌愣了一下,翻他一眼,也学着他的口气讥诮说道:“我觉得你也很奇怪呀,本该属于自己的江山,现在被别人给霸占了,你倒是淡定得很呀!” 宫赫莲也不生气,掸了掸鬓边发丝,从容一笑:“我说过,这千疮百孔的江山,不要也罢……” 两个人似乎没有共同语言,互相都不能理解对方的行为,故,一路上,居然是再无半点儿交流。 约摸行了一个时辰的功夫,马车拐进一条僻静的小道,又过了一枝香的时间,这才停了下来。 马车尚未挺稳,司春就连滚带爬的直扑了过来,慌乱的说道:“云歌小姐,求你救救云霞小姐吧,她,她……” 云歌也跟着慌张起来,想起云霞身体里面那断了许久的肋骨,急忙起身从马车上面往下跳。 脚下一个不稳,直直的从车上往下面栽下来。 吓得她惊呼一声闭了双眼,就等着等会儿被摔个满嘴啃泥…… 身旁的宫赫莲突然出手拉了她一下,生生将她的身形给稳住了,云歌回头正要说声谢谢,却见他一脸嫌弃鄙夷的神色,飞快的松开手,并,扭过脸去不看她。 那样子,好像相当后悔刚才拽了她一般。 云歌一瘪嘴,哼,以貌取人的家伙,真是没得治了! 跟着司春到了后面一辆马车,只见云霞脸色煞白,不带半点儿血色,那嘴唇已经发紫发绀。 “云霞,云霞……”云歌接连叫了好几声,她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赫然就是濒临死亡之人呀。 司春这一路上哭下来,双眼肿得跟水蜜桃似的,这时候也跟在旁边,用暗哑的声音哀哭不已:“云霞小姐,你不能死呀……,你若死了,司春还有什么活头?云霞小姐……云霞小姐别丢下我呀,梅姨娘不管我了,你也要不管我了吗?” 正文 097 矫情先生 就连不怎么待见她们二人的初画,这时候也是泪水涟涟的在旁边,陪着司春悲伤。 云歌折回身去,在马车旁边找到了宫赫莲。 连夜的奔忙逃命,在他的身上竟是看不见半点狼狈之相,眉宇之间云淡风轻疏疏朗朗,那姿势气韵,仿佛是闲散公子正四下游玩,又仿若依兰雅士正在攀枝吟诗一般。 看他那样子,云歌也觉悟到自己实在是个粗鄙之人,捋了捋乱了的发丝,上前小心轻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宫赫莲回头冷眼看她一眼:“我记得你是知道我的名字的,今日这河山已碎,你是要用太子殿下这四个字来羞辱我吗?” “我……” 云歌一时语塞,尊呼他一声太子殿下,倒成了羞辱他? 那叫他什么是好? 云歌看他一眼,遂又唤道:“宫赫莲……公子?” 他依旧摇头,神色之间慢慢浮上些不悦,任她叫唤,却并不应声。 云歌想起马车上面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云霞,心一横,声音拔高了几度,大声说道:“你这人真正好生奇怪,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这样刁难我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我叫你相公不成?” 说完,又猛然记起宫赫莲看向自己时,眼神当中饱含的那鄙夷嫌弃之色,脸色不由得红了红,又换了口气道:“现在大家都落了难,你这样端着架子作甚?一个称呼就要耗去一条生命你知道吗?” 宫赫莲敛眉看了看她脸上隐有的怒气,淡淡一笑,手中羽扇轻轻划开一摇:“不是我端架子,我只是气恼你居然不记得我的名讳了……” 云歌见他羽扇轻摇的样子,倒是记起那时候被关在后院之时,有一夜,宫赫莲藏身在梅树上面,自称是雌雄双侠的雄侠,还讨了她和段少宇的酒水喝…… 眉目一展,云歌笑了起来:“你要我叫你……君莫问?” “君先生!” 宫赫莲摇头晃脑的纠正她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隐姓埋名了,我宫赫莲三字不能用了,你沐云歌这三个字估计也不能用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是君莫问君先生,而你……” 宫赫莲看她一会儿,似乎割肉般痛心的说道:“罢了,我就把我名字当中的莲字赏给你用吧……” 司春的哭喊声,正随着晨风从马车里面传了过来,云歌听了更急,也懒得和他计较,伸手拉了他往马车走去:“先别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你找我地方让我们歇歇脚,然后我们想办法找个郎中帮她瞧瞧……” 司春见到宫赫莲,急忙又俯身跪了下来:“求太子殿下大发慈悲,救救我家小姐……” 宫赫莲一听太子殿下这三个字,脸色立马又变了,目光也看向别处,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样子。 云歌急忙示意司春说道:“别叫太子殿下,从今天开始,你们都唤他君先生吧!” 司春聪明伶俐,马上跟着改口说道:“君先生行行好,请你救救我家小姐……” 宫赫莲这才缓和了脸色,俯身察看云霞身上的伤势,然后吩咐人沿着小路,将马车赶到前面一里之地的一个小庄园里面去。 云歌走在宫赫莲的后面,途中不知道翻了几次白眼,真心觉得这个宫赫莲是一个相当之矫情的家伙! 庄园的主人听见外面有动静,见到来人是宫赫莲,脸色一动,马上就肃目整衣要行大礼,宫赫莲用手中玉扇将那人下跪的身子托住:“在下君莫问,能否在贵庄暂歇几日?” 主人也是见过世面之人,马上就明白了宫赫莲的意思,顺着他的话点头哈腰往下面说:“寒门蓬舍,还望君先生莫要嫌弃!” 客套几句,一行人自进了院门。 宫赫莲这人虽然看上去相当冷漠薄情,但是却还是在安顿好云霞之后,很快就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郎中过来帮着云霞瞧伤,开好方子之后,又留下外敷的药物,这才由初画送出了院子。 云歌在庄园里面四下转悠了一圈,发现这是一个染布的作坊,前院不大,后院却很是宽敞,里面摆着各种染缸,还有架子上面晾晒着的各种布匹,姹紫嫣红甚是耀目。 大家奔忙了一整夜,安顿好一切之后,自然是疲极乏极,午饭之后,就都各下休息去了。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云歌就算身体极其疲劳渴睡,可是心里始终绷着一根紧紧的弦,入梦不过片刻,各种场景画面竞相涌入梦中。 一时是梅姨娘跪在自己的面前,蓬头后面神色癫狂,她嘶声笑着,猛然将金簪刺入自家颈脖之处…… 一时又是金凤楼上群魔乱舞,段少宇,小侯爷,宫赫莲还有那个皇上,等等等等,所有人都围着她,唧唧喳喳呱噪不停…… 一时又是沐王爷惨烈撞柱血溅当场…… 一时又是牢房之中地动山摇,无一处可藏身…… 一时又是刀光剑影杀机逼近,佟妈以身挡箭…… 睡觉,不过是再把这些惨烈的事情重演一遍而已! 云歌冷汗淋漓的惊醒过来,心悸难安再无睡意,从床上起身下来,在窗户边上站了一会儿,瞧见窗外斜阳如刀,日光正好,遂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并不大,云歌刚刚走到假山附近,就听见前面有人沉声说话的声音,那语气声调,正是宫赫莲! 隔得有些远,他又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故,云歌是什么都听不清楚。 想要转身离开,又怕脚步声引起宫赫莲的警觉,干脆就近蹲下身来,藏在一丛浓密的花木后面。 待她蹲得双腿酸软快要不行的时候,才从假山后面快步走出三两个身手矫捷之人,这些人也不走正门离开,直接纵身一跃,越墙而去了。 云歌打算等到宫赫莲离开之后,自己再出来,那家伙矫情又多疑,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惹得他怀疑为好。 又趴蹲了好一会儿,那假山后面,却迟迟没有人再走出来。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宫赫莲真的不在这里? 这样一想,云歌松了一口气,正要从花丛后面直起身来,却突然瞥见宫赫莲的华衣袍服正在自己面前,他的声音也跟着阴恻恻入耳:“你躲在这里偷听?” 正文 098 又见流星 云歌急忙起身:“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 吱唔了半天,却解释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鬼鬼祟祟的趴在这花丛之下。 宫赫莲目光锐利的盯着她,往她的面前逼近一步,唇角蓄笑,却是笑里藏刀:“只是什么?” “我,我……”云歌脑子里面飞快的转动,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躲在花丛下面呢? 要怎么解释,他才不会起疑心? 心念急转之间,却也只是张口结舌的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胳膊上面一痛,他已经将她的手臂一把掐住,眉目狰狞的冷声威胁:“沐云歌,你若坏事,我掐死你!” “呀呀,你弄疼我了啦……” 云歌叫了一声,身子往后面缩去:“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放开!” 宫赫莲眸光犀利,又是恨恨的瞪了云歌好一阵子,这才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云歌再也没有欣赏日光的兴头了,一个人闷闷的回了房间,长叹一声,把自己摔倒在床上,这一次,居然是真的沉沉睡了过去,再无梦魇。 过了好久,依稀听见初画在身边轻轻叫唤:“小姐,小姐……” 云歌缓缓睁眼,从床上慵懒坐起:“初画,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会儿吗?” “小姐,太子……君先生在前院等着你用晚饭呢,你吃过晚饭之后再睡也不迟呀!” 初画是个好丫头,一边说一边帮着云歌穿衣服,整理发髻什么的,手脚麻利,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将自家小姐收拾得水当当的了:“好了小姐,我陪你过去吧!” 想起宫赫莲,云歌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青面獠牙的畏惧感觉,跟着初画到了前厅,草草用过晚饭之后,自己又匆匆的避回了后院。 宫赫莲正在前院陪着那庄园主人说些闲话,突然听见院子中间一个挑灯走过的丫鬟惊呼出声:“呀!天火!” 宫赫莲急忙撇了动作缓慢的庄园主人,自己跑到院子中间一看,脸色大变,急忙折身往云歌的小院冲了过来。 步伐太急,中途的时候直接将一个小厮撞翻在地上也不顾了。 他闯进小院,果然看见沐云歌蹲在院子中间,正用蜡烛将一只只孔明灯放飞而去! “沐云歌你干什么?” 他大喝一声,冲上前将云歌的身子拉扯着往后面狠狠一拽,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也来不及回头细看,自己上前,将地上的孔明灯全部用脚踩成一团烂泥! “好你个沐云歌,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巴不得追杀我的人找不到我的行迹对不对?所以你才用这样的办法通风报信?” 一张俊脸这时候气得扭曲变形,抬起头见天空中,几只散发着金色绒光的天灯,正摇摇晃晃往高处升去,急忙伸手攀折了一把树叶在手中,向着空中用力一扬。 云歌只听见嗖嗖嗖几声,那已经升到半空当中的孔明灯,被打落下来好几只。 却犹有三两只,飞得更高了,借助风力往更远的地方飘去…… 她轻吁了一口气,这下好了,小侯爷瞧见这孔明灯,一定就猜得出自己现在安然无恙,并没有葬身在那垮塌了的寺监之中! 视线从夜空刚刚一收回,就正好对上宫赫莲那双被盛怒逼红了的眼睛,吓得她身子一个抖索:“你……想干嘛?” 身子一轻,居然被宫赫莲给活活提拎起来了。 他气恨得牙关磨得咕咕作响,目光瘆人的盯牢了她,一字一句恨意迸出:“沐云歌,就算要死,我也要拉着你陪葬!” 云歌也知道自己又犯蠢了! 现在非常时期,宫赫莲都已经恨不得改头换面,以躲避官兵的追杀,而自己,居然为了不让那个小侯爷担心,居然就在这里明目张胆的放起孔明灯来…… 所以,她心里也隐隐有些懊恼,鹌鹑一般低下头去,小声说:“对不起啦,不是故意的!” 耳边冷哼一声,身子已经被宫赫莲拎着,出了小院旁边的一个侧门。 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司春和初画搀扶着云霞也从这个侧门里面出来了,初画还一脸纳闷的问:“小姐,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云霞又在咳嗽不止了,一声一声追命一般! 云歌看了看脸色蜡黄的云霞,又想了想自己刚才的愚蠢行为,眉间一蹙,知错就改,回头对身边一脸冷然的宫赫莲说道:“君先生,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你一个人单刀匹马,再加上又这么多随从保护你,你一定不会有危险的!……我们就不拖累你了好吧?” 说着,转身对初画说:“我们走吧,别……” 话还没有说完,手腕被人用力一扼,宫赫莲阴沉的声音撩过耳边:“我说过,就算要死,我也要拉着你陪葬!” 拉扯之间,庄园主人听闻了动静,扑腾着往这边赶了过来,语气当中慌乱尽显:“君先生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为妙,马厩里面尚有几匹快马,走为上策,走为上策呀……” 不时便有人牵了两匹快马过来,云歌见那马体形骏美,四体踏雪,正在犹豫这马要如何才能骑,不想已经被宫赫莲一个懒腰抱了上去:“我们走!” 司春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悲声说道:“君先生,云歌小姐,我家小姐怕是……经不起此般折腾呀!” 云歌也知道云霞身上的伤,若是坐马车倒还可以勉强支撑,如若要骑这快马,只怕…… 还不及说话,耳边只听得宫赫莲的声音对那庄园主人说道:“你安置一下她们!” 话音未落,双腿一夹马腹,身下骏马嘶鸣一声,扬尘而去。 云霞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这时候却睁开了双眼,看着云歌离开的方向,虚弱的叫了一声:“姐……” 旋即,绝望的合了双眼,鸦翼一般的睫毛轻轻一颤,泪水滚落了下来。 云歌活了两世,这还是第一次骑马,吓得僵直了身子紧紧抓着手边缰绳,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惊呼之声。 身后的宫赫莲却扬鞭催马,速度更快,沿着脚下小道,往越来越深的林间闯去。 正文 099 弥足珍贵 马背上面的云歌虽然有各种的不适应,,却思及自己刚才做下的蠢事,这时候也不敢多说半句,闭了嘴,乖乖的被宫赫莲半抱在怀里,不敢乱动半分。 可是没过多久,云歌却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越来越异样。 他的身子为什么越贴越近?他的双臂怎么也在慢慢的收拢? 这架势,居然是要把她揉进怀里的样子! 云歌在马背上面稍稍动了动身子,侧身回看:“你……” “别乱动!”身后的人马上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比夜色还浓郁,并且借势将她往怀中又抱紧了几分。 云歌愣了愣,遂安慰自己,现在正逃难,躲避追杀呢,他肯定不会对自己动什么绮思臆想的! ……再说了,自己长得也平常,并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他肯定不会的! 可是没过多久,身后的人却连呼吸都变得滚烫灼热,喷洒在她的后颈处,让她心跳不已,继续绷直身子往前面倾去,想要从他的禁锢当中挣脱一般。 正在胡思乱想脸红心跳的时候,身后的宫赫莲却双臂一收,将她狠狠收入怀中:“小心!” 抱着她一个侧倾,三五支短箭划破夜空,嘶鸣着从他们的身边擦身而过,没入一旁的树丛之中,犹自发出嗡嗡震颤的声音。 明亮如斗的月色之下,七八个一身玄衣的人手握兵器往他们这边围拢过来,安静无声,手中兵器在月色下散发着死亡的幽冷。 云歌心下惧怕非常,却也明白这些追兵杀戮,都是自己刚才所放的孔明灯引过来的,不由得对宫赫莲的歉意和愧疚更加深了几重。 宫赫莲长臂一伸,揽着云歌从马背上面轻盈跃下,朗声笑道:“哈哈,段家的人真是小肚鸡肠,本殿下已经将江山拱手相让了,他们还这么穷追不舍……” 云歌低头看了看手中多出来的一个物件,这东西是刚才从马背上面下来的时候,宫赫莲塞进她手中的。 乌漆麻黑也看不清楚是什么材质,那形状却是一只哨子。 云歌好不容易聪明了一次,在宫赫莲和那些玄衣人僵持周旋之际,自己将哨子放在嘴边,憋气吹了起来。 尖锐的哨音划破寂静的夜空,惊起远处夜鸦无数! 围攻的玄衣人知道他们是在召唤援军,遂加快了步伐,带着杀气往两人直逼过来。 云歌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惊呼之类的声音分散他的注意力,却还是被他长手一个划拉护到了身后。 眼前银光一闪,宫赫莲手中的玉扇蓦然张开,卷起团团绚丽银光,左冲右突,抵挡齐刷刷攻到面前的七八支长剑。 金石撞击的铿锵之音就在眼前,云歌只觉得寒意从背脊上面嗖嗖窜起,浑身凉了个透,今日,怕是要死在这刀剑之下了! 宫赫莲却腾转挪移,以一敌众,倒也能勉强支撑,并不见明显的败相。 云歌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分心,遂跟随他的脚步不断的挪动身形,让自己藏身在他身后安全的地带。 噗通一声闷响,一个玄衣人吃了宫赫莲一记,一头栽倒在地上。 云歌只瞟了一眼,却见那玄衣人的袖口当中,滑落出一个金色的物件,月色下,清晰可见那是一直制作精良的弓弩! 思绪转动,云歌看了看胶着在一起厮杀不开的宫赫莲,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看准时机,好不容易寻了一个空档,猫着身子跑到那地上的玄衣人身边,轻捷的一个弯腰,将那金色弓弩拿在了手中! “回来!” 宫赫莲的声音怒气满满,手中玉扇更是连出几个狠招,将面前的进攻逼退了一些:“沐云歌你给我回来!” 云歌拾得那弓弩,却也不立马回到宫赫莲的身边去。 心里憋着一个要将功赎罪的念头,背靠着马身,面对着眼前那些掠来跃去的人影,慢慢举起了手中弓弩。 这弓弩做工极其精良,上面的横梁上,还有精细可辨的刻度! 此时明月当空,月华盈盈洒了满地,瞄不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云歌心中的兴奋压过了紧张,手指放在扳机上,将箭弩对准了距离宫赫莲最近的那三个人的身上,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三支连环弩! 手指用力一扣,箭弩离弦而去。 宫赫莲面前的三个玄衣人齐声发出闷哼,接连倒地不起。 云歌心下大喜,正要调整弓弩,帮着宫赫莲把这几个难缠的家伙打发掉的时候,突见宫赫莲转身看过来,神色之间不见欣喜,却满是担忧的厉声喝道:“小心!” 还未明所以,云歌只觉得颈脖上面刺骨一凉,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就这般架了过来,手中的箭弩也被持刀之人一把夺了过去! 有夜风徐徐吹过,微微扬起她鬓边的发丝,触碰到刀口上,纷纷断落。 宫赫莲已经收了招式,一身华衣站在月色当中,肃目而立,声音暗沉:“别伤她!” 身边的人一手扣着云歌的手臂,一手将钢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声音透着无尽杀意:“太子殿下若能放下手中兵刃,束手就擒,我自然不会伤她!” “别——!” 云歌惊呼起来,对十步之遥的宫赫莲大声说道:“别听他的!你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援兵马上就到!” 月色中的宫赫莲微微眯了眯眼,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真是傻到了极致,忍不住极其不耐的喝道:“你闭嘴!” 云歌闭了嘴,只感觉到脖子上面就好像被蜜蜂轻蜇了一下一般微微一痛,温热的液体已经缓缓流了出来。 对面的宫赫莲神色不见变化,手中的玉扇却已经丢掷在地上,然后,将袖中一把银针暗器也取了出来,扔在钢刀之人的脚边:“还不放了她?” 碧烟夜色之中,宫赫莲长身玉立站在那里,云歌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却只突然觉得面前这人,对自己来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珍贵! 眼见着他身后其余的那几个玄衣人正持了长剑,悄无声息的逼近手无寸铁的宫赫莲,云歌心中如同被一万只蚁虫叮咬一般,又痛又乱! 正文 100 或杀或诛 手指无意间触碰到腰间护情,云歌也不知道那里来的速度,居然抽刀出鞘,反手刺入身边挟持之人的身上…… 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起呵成,她居然还来得及对宫赫莲呼了一声:“你小心!” 一时之间局势扭转,丛林之中树冠哗哗作响,不多时援兵赶到,袭击他们之人,悉数毙命于他们的刀剑之下! 云歌站在那里,手中握得护情,浑身冷汗淋漓。 宫赫莲脚尖微微一勾,玉扇被挑起,已然飞入他的手中,刚才那个浑身戾气的宫赫莲已经不见,又变成了姿态翩然的闲散公子模样。 他轻摇玉扇慢慢的往她面前走过来,却在看清她脖子上面的殷红之时,显出了微微的慌乱:“你还真是蠢得可以呀!” 玉扇再度被扔在了地上,他急忙于袖中掏出锦帕,手一伸就往她颈脖处的伤口捂了过来:“你可还好?” 云歌只管怔怔的望了他,但见他眸光染了夜色的湿润一般,朦胧魅惑,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神色不见平时的冷漠和疏离,反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迷离和……担心! 云歌看着他的眼神,只觉得自己是要醉倒在他眼神当中了。 从来都只说女人秀色可餐,没想到他一个男人,俊雅多情,却也叫她不能自抑的心摇神曳起来。 第一次,开始哀怨和不满起自己的容貌来,他这般俊美无双,要怎样绝世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呀…… 宫赫莲见她手中紧紧握着短刃,目光痴愣的看着自己一眨不眨,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还只当她是吓着了,摁了她脖子上面的伤口,对不远处的随从说道:“把千让唤过来给她瞧瞧!” 云歌一脸疑惑的眨巴眨巴眼,千让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给自己瞧? “你莫要害怕,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声音醇厚,缓缓拂过云歌忽上忽下患得患失的心,莫名熨暖。 她唇瓣微动,算是对他笑了笑。 宫赫莲却低头看了眼手中被染成了红色的锦帕,额头上青筋一跳,爆喝出声:“千让!” 云歌凝眸看他一会儿,突然扑哧一声轻笑出声:“你莫急,我……不会死的!” 说出声来,才知道自己居然虚弱到语不成句的地步。 夜空当中的靛蓝色,大块大块往下掉,融入她的眼中,一团一团的黑,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直叫她渐渐看不清眼前事物! 动不动就昏倒的女人,是最没有出息的! 云歌深知自己最是没出息,所以就算是醒了,也并没有立即睁开双眼,而是安静的躺在那里,用鼻息,感受空气中宫赫莲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虽是寒冬,却也感觉到周身融融暖意在流淌! 脑子里面回想遇刺之时,宫赫莲放弃反抗,负手立于月色之下的模样,心里蓦然一惊,那日后巷当中的男人,莫不是他? 可是……那日被梅姨娘的药害得,实在是意识模糊,现在根本就回想不出那男人的样貌,只知道一个挺拔玉立的男子背对着自己站在月色当中,其余的,却是真的都不记得了! 云歌闭目静卧,正在心里揣摩的时候,忽听得耳边一个细腻动听的男子声音抱怨说道:“殿下是糊涂了么?带这么个包袱在身边,生生拖累了你!” 云歌心口一收,这里的包袱,是指自己吗? 半响,没有人回答男子的话,那男子嘀嘀咕咕的又开始抱怨起来:“殿下,别怪千让多嘴,你是要图谋大事之人,不要被这无谓的人和事牵绊了……” “你懂什么?” 宫赫莲的声音闷然传来:“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我将她带在身边,自然有我的用意!” 叮咚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被那千让随手掷进了玉盘之中,千让揶揄不服说道:“千让愚钝,没看出这女子有什么用处!我听说昨夜追兵就是她引过来的,这样的女子,千让以为,应该或杀或诛!” 或杀或诛? 四个字带着电闪雷鸣一般的轰鸣之声,劈得云歌刚刚清醒过来的意识,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刚才她还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面,觉着宫赫莲和自己之间,有那么一些若隐若现的情愫。 特别是他为了她,愿意放弃抵抗束手就擒,这事情太震撼了,傻子都会想到他对她是有感情的,把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 可是现在,却在讨论什么或杀或诛? 天哪,怎么会这样? 云歌差点从床上爬起来,大声质问宫赫莲到底意欲何为了! 耳边,宫赫莲的声音不急不缓,仿若春日刚刚解冻的河水,夹带着大块大块的冰渣,缓缓而来:“我早就看出,段少宇对她用情至深,我将她带在身边,以备将来挟制段家所用,这是其一!” “其二,沐云歌乃沐王爷嫡亲长女,沐王爷曾掌兵百万,他的义子昭武大将军已经投敌北漠,但传闻昭武将军极重情义,对沐王爷更是器重有加,沐云歌在我们手中,将来临阵对敌,我们也多一些筹码!……” 云歌被他的话击打得浑身上下开始发颤,从头发尖到脚趾缝,莫不透着恨意和绝望!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会那么好心,会带着自己逃出皇宫,原来是为了他口中的其一其二…… 可笑自己蠢笨如斯,居然还对这这么一个腹黑歹毒的家伙,大发花痴,真是可笑至极! 兵变逼宫之日,那么混乱的场合他恰巧出现,就好像故意等在那里一般,原来他早就张好了一张大网,就等着惊慌失措的自己,傻乎乎的一头扎进去……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心里恨意翻滚,却不敢乱动分毫,连呼吸都不敢过分起伏。 只盼着身边之人能够远远离开一会儿,自己也好寻了机会,离开这帮虎狼之辈! 不曾想那宫赫莲说完其一和其二之后,不仅没有离开,还返身坐到了她的身边。 他用手指轻轻的撩了她的发丝在指尖把玩,看着她乌黑的发丝缓缓滑过指间,声音清凉如冰:“还有其三,听那段少宇所言,这沐云歌虽然平日里是蠢笨了一些,不过却胸有锦绣良策,那天灯和竹木建房之策,就可见一斑!……我们此次前往南川,正好可以试试她到底有几斤几两……” 正文 101 墓室藏身 这些寒冰淬过的话语,一字一句轻缓入耳,云歌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怒而起身斥责身边之人。 可心里又还存了一丝幻想,希望宫赫莲在自己耳边说的这些话,皆不过是戏言而已! 却恍然又听见那个叫千让的男声说道:“殿下果然英明,你这般一说,千让心中再无顾虑!” 接着,脚步声踏踏过来,片刻之后,云歌只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浓郁香气扑面过来,让人鼻尖发痒,想要喷嚏出声。 云歌急忙屏息忍住,若在这时候醒过来,只会让他们戒心更重…… 心中惶惑忐忑,却被两个心怀叵测的男人靠近身边,云歌尽管强迫自己不要慌张,却还是吓出了掌心湿漉漉一手冷汗。 “千让你看看,我怎么觉得她的脸色愈加难看了……”宫赫莲凝眸看她的气色,问身边的千让。 千让俯身只马虎瞟了一眼,回道:“殿下不要担心,她这只是失血过多所致,将息几日便可!” 宫赫莲依旧不放心:“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还须得一两日吧!殿下放心,有千让在这里,是不会让她死的!”说着,将调好的药膏涂抹在云歌的颈脖处。 途中,宫赫莲一直轻轻抱着沐云歌,让她斜靠在自己的身上。 云歌依旧昏迷状,换药的时候也感觉不到疼一般,睫羽轻合,连半点儿轻微的颤动都不曾有,身子软软的倚在他的身上。 双手却在袖摆之间紧握成拳,她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听,不去闻…… 如此眼观鼻,鼻观心,居然是没过多久,真的被催眠一般又昏睡了过去。 她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可是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靠在宫赫莲的身上。 他的手正微微拖着她的颈脖,动作轻柔,将她脖子上面缠绕着的药布缓缓解开。 不知道这是她昏睡之后的第几次换药,又或者,这还是刚才她昏睡之前的那一次尚未结束? 心下喟叹,只道是一场大梦飘忽不可捉摸。 他的指尖微凉,偶尔触碰到她的肌肤,更显得她犹如烈焰焚身一般的燥热难来。 脖子上面缠绕着的药布缓缓解开,云歌实在假装不下去了,轻嗯一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宫赫莲附身看了看她,神色审视。 云歌假意迷蒙了双眼,做出刚刚醒转犹自混沌的样子,轻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在我母亲的坟陵之中!”他微微低下头,察看她颈脖处的伤势:“别乱动……” 云歌却一下子被吓住了,直着脖子问:“坟陵?” 目光扫过四周,只见四面墙壁上雕刻着飞天画像,室内也有桌椅板凳门窗俱全,身下细床软塌绫罗幔帐,半点看不出这是坟墓之中! 云歌微微一笑:“你哄我的吧?这根本就是坟陵……嘶——!” 宫赫莲听见她疼得倒抽冷气,停了手中动作,又强调了一遍:“这是我母亲的坟陵,我并没有哄你!” 言辞认真,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云歌不由得又细看了看,只见室内光华皆是数十盏油灯发出,除此再无别的自然光亮。 身旁墙壁上悬挂着一副仕女图,莲荷倒影之间,一女子绰约逸态的斜卧在荷边青石之旁,唇齿含笑如开莲…… 云歌正要开口询问,眼前虹影一动,一个穿着红衫的美艳男子携带着浓郁香气已经到了跟前。 他手中托着一只墨玉盘子,里面调制了一些不知道什么名堂的药膏,递过来说道:“段家的人担心太子殿下会私下纠结力量,所以正在到处抓捕意欲斩草除根!你倒好,那么明目张胆的放那什么天灯,引得追兵连连……”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居然是对云歌说的,言中责怪之一甚重! 云歌愧疚的垂了眼帘,在宫赫莲的面前低声说道:“对不起……” 宫赫莲宽容一笑,接过红衣千让手中的药膏,声音醇厚温暖:“我帮你涂药吧,千让医术超群,不会让你留下疤痕的!” 他贴得这么近,声音又这么醇厚温暖,只差一点点,云歌差点就又要以为他对自己是有情的了! 可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云歌淡淡笑了笑:“不碍事!……太子殿下,云歌担心妹妹云霞,想要折回去和她们汇合……” “不行!”他手中动作一顿,语气生硬起来。 云歌虽然是料得他会有这般回答,可是心下依旧一惊,抬眼看他:“为什么不行?” 宫赫莲将手中玉盘就手放在旁边,神色缓和了一些,劝慰说道:“你身上有伤,流血过多身子虚弱,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追杀我们的人,你这时候出去不安全……” “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要我在这坟陵之中陪你到死?” 云歌不是一个擅于作假之人,偷听了宫赫莲和红衣千让之间的那些对话,能忍到现在,能忍到这个程度,对她来说,已经是极致。 宫赫莲却噗嗤一声下了起来:“不会死的!我不会,你更加不会……” 云歌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在他口中其一其二其三的那些用处,心下只觉得烦乱不已,可是这里是机关重重的墓室,自己一时之间估计也是逃不出去的。 红衣千让已经退到了墓室的外面,片刻之后,铮铮琴声传了进来,在墓室里面缭绕不去。 云歌心下各种矛盾纠结,不知道应该拿出什么态度来对待眼前这个心机颇深的前太子殿下! 退一步,又担心他会看出端倪,从而令他心生疑惑加深戒备,只怕自己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能从他的手中逃脱了。 进一步,却见他温情款款,一个细微的眼神,一缕发丝的飘动,都仿佛要将她拽入万劫不复之中一般。 心下左右不得,只好推说自己头晕目眩,还想要静卧一会儿。 宫赫莲自她受伤之后,对她的态度倒是温和了很多,细心的给她的伤口上了药,又用药布细细的缠绕之后,这才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云歌轻呼一口气,觉得宫赫莲离开之后,自己的呼吸都要顺畅了不少。 正文 102 装聋作哑 轻轻合上双眼,眼前却终是清凉月色之中,他丢弃玉扇和暗器,放弃反抗慷慨赴死的样子,若他真是利用自己,何以要用血肉之躯来换回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口中的其一其二其三,条条赫然,却是令人不容置疑,他,就是在利用她! 仅是利用而已,除此无他! 心下猜度不已,再也不能入睡,不管她如何酝酿睡意,她的心思都在剧烈起伏,片刻不得安宁。 “哎……” 悠悠的叹息之声,在静谧的墓室里面显得格外悚然。 云歌急忙睁眼看去,只见眼前一片绯红,千让正歪了身子,坐在不远处一张玫红圈椅之中,慵懒随性。 云歌正了心神,只见这千让眉目妖娆,居然是比女人还妩媚三分,自己在他的面前,就好似鱼目对珍珠一般。 “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没见过天下第一美男呀?”千让撅嘴,俏生生的用兰花指嗔了她一下。 云歌身子一阵酥麻,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你是天下第一美男?谁封的?经过投票选举了吗?我看你不是天下第一美男,你是天下第一妖男还差不多!” “你……”千让愤而起身,身段一扭,一双美目瞪着她,气恼说道:“你,你长得很好看吗?自己也不照照镜子,长成这样你还敢跟在太子身边?哼……” 说完,娇哼了一声,眼波一横,转身出了墓室。 云歌当下愣了很久,然后,一个八卦就慢慢的从心底浮了上来! 红衣千让刚才的样子,明明就是在吃醋,吃太子的醋! 而太子对女人美色一向没有兴趣,沐云舞那等绝世样貌都不曾让他有一丝心动,莫不是他喜欢的……是男人? 云歌被自己这个揣想给吓着了,气岔了一下,嗓子巨痒难耐,忍不住咳嗽起来。 脖子上面被利刃划过,伤口并未愈合,这样一番剧烈的咳嗽,少不得又是一阵牵扯…… “你怎么了?” 宫赫莲从内室里面出来,赶紧坐到她的身边,伸手在她的后背上面轻轻的摩挲,如同给猫狗顺毛一般:“你和千让吵架了?” 云歌咳得泪花花的抬眼看他,想要说话,嗓子一痒,再次咳嗽起来。 宫赫莲和声说道:“我刚才看见他气哼哼的从这里出去了!……他这人并无甚坏心思,就是性子和常人有些不同,说了什么话,你别放在心上!” 似安慰,似解释。 云歌从他的臂弯处直起身子,发现自己刚才居然咳得泪水满面了。 她看了看他递到面前的锦帕,摇摇头,自己用手掌擦了眼泪,张口:“……” 居然哑然无声! 云歌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再次张口,依旧发不出一个音节。 宫赫莲见她神色异样,急忙又俯身过来问:“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歌惶然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对着他摆手,示意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 “说不出话?”宫赫莲求证。 她急忙点头,又动了动唇,依旧没有一丝声音出来,着急的抓着宫赫莲的手一阵摇晃:“……” 他展颜一笑:“无妨!休息休息就好了!过几日千让回来,让他帮你仔细瞧瞧……” 云歌懂事的点头,乌润润的眼睛望着他,再不说一个字。 墓室里面,分不清白日还是黑夜,宫赫莲听见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遂起身去了旁边的墓室,不多时,居然从里面取了些干果之类的吃食过来,不仅有吃食,手中还有一张棋盘。 “云歌你可会下棋?”宫赫莲将棋盘展开,问不会说话的那个人。 云歌附身过来看了看,又听他讲解了一些规则,遂点头,依旧抿唇不语。 眸光当中却闪过异样的光亮,下棋,正是她所长。 两个人就着墓室墙壁上面灯火,一边落子布局,一边随意捻食一些干果之类的吃食。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宫赫莲将手中棋子一弃,喟叹不已:“云歌,没想到你棋艺如此精妙,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云歌眨巴睫羽,抿唇微微一笑。 宫赫莲想了想,起身又去了旁边内室,不多时,怀中抱着大坛花雕老酒走了出来:“云歌,陪我喝点可好?” 云歌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会喝酒,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示嗓子发炎疼痛不能沾辛辣之物。 宫赫莲不管她喝还是不喝,用银质器皿给她倒了一杯在她面前,自己却是仰头就对着坛口猛灌了几口。 眼见着酒液溢出,顺着他修长白腻的脖子滑进领口,云歌眼睛都要直了,这厮,果然是个诱Ⅰ惑人的家伙,让人想要对他飞禽走兽一把。 待他要转眼看过来的时候,云歌急忙挪开视线,用心去看面前的棋局,研究落败的宫赫莲可还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宫赫莲步态飘忽,提着酒坛走到旁边的那副画像面前,指着画像上面的婀娜美女,哑声说道:“云歌你知道吗?她……是我母亲!” 云歌早就看见了那画中之人,还只当是一般的名家仕女图,却不曾想居然是他的母亲,不由抬眼静静的看他。 宫赫莲的手缓缓抚摸上画中之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慢慢流淌而出:“我母亲极爱宫中那满池河莲,犹记得我五岁那年,园中荷莲一夜之间盛开,香气四溢……” “我偷偷跑至园中,想要攀折开得最好的那一支送给她,遂一手勾了旁边栏杆,一手去够那池中荷莲,可是我摸着这支又觉得那支更好,攀着那支,又觉得远处的那支开得更盛……不曾想脚下青苔一滑,我栽进了水中!” 他背对着云歌,语气愈加恍然忧伤,思绪飘忽,仿佛回到了那个月色融融莲开满园的夜晚! 云歌这才明白,他名字当中莲之一字的由来。 她凝眸看他远山一般的身影,心下轻叹心机诡异的宫赫莲,也有这么慈孝的时候…… 宫赫莲知道她口不能言,遂也不回头,自顾自的往下说道:“我母亲生得美,很得皇上喜爱,一夜之间宠冠后宫!” “可是我五岁落湖之后没多久,皇上性情大变,一日有宦官过来报我,说是我母被皇上劈了,我不信,将那宦官打闹了出去!” 正文 103 花雕醉人 “过了不多时,又有宫女来回,说是皇上正将我母亲架在火上烤炙,那时候我只有五岁,被那宫女的描述吓得魂飞魄散!” “宫中奶娘带着已经不会哭闹的我,赶过去的时候,皇上正站在一堆将要燃尽的火堆旁边,吩咐下人:此乃上好花肥,需将这些花肥撒在院中牡丹之下,来年定能开得满园芬芳……” 宫赫莲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声音暗沉若夜鸦低咽:“我那时才知,皇上新宠了一女子,那女子极爱牡丹,极恶荷莲……” “我在奶娘的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看着那火堆当中没有燃尽的焦黑之物,肝胆俱碎!” “后来,皇上将我母之衣冠葬在这距离皇城十余里的荒郊野外,从此再不过问!就好像他的生活当中,从来没有我母亲出现过一般!” “这十几年来,我每逢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住上一段时间,待到我长大一些,手中有了一些权力之后,又将这坟陵扩大了不少……” 他喃喃说着,伸手轻轻扶上画中之人的脸颊,语带哽咽:“这里,才是我宫赫莲真正的家!” 良久,良久,他的目光从画中人身上收回,这才想起身后还有沐云歌这么一个听众一般,转身看了过来。 却见云歌趴在棋盘之上,哭得泪眼婆娑哽咽不已,此时正放了手臂在唇边,狠狠的咬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模样,委实让人怜爱不已。 宫赫莲仰头,红了眼眶哈哈一笑,仰头又灌下几口烈酒,迈步走到云歌的面前,一屁股坐在刚才和云歌对弈的位置上。 定定的看着她,沉沉道来:“云歌,你若问我这普天之下,我最恨何人,我定会毫不迟疑的回答,我最恨的,就是我的亲爹皇上!” “他的江山我半点儿也不想要,因为我觉得这江山污秽龌龊,我嫌脏!” 许是云歌的眼泪让他放松了平时里紧绷着的心弦,许是他真的喝酒太快太急有了醉意,他手一伸,将云歌的手一把捏住。 他身上的恨意,就通过这手腕上面的力道传了过来,痛得云歌差点就叫出了声来。 他却醉眼迷蒙,继续说:“展家的人图谋兵变逼宫已经是一两年的时间,其实我早有察觉,却也不出言提醒那皇位之上的人,我就是要看着他枉死在别人的手中……那日,那日,我听见有宦官喊了一声皇上被刺了……哈哈,你知道吗云歌,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话了!哈哈哈……” 他失了平日风度,抓着云歌的手不停倾述,知道她口不能言,自然是只顾着自己往痛快了的说,说着哈哈哈的狂笑不已。 酒酿的香气扑面而来,云歌觉得自己似乎也跟着迷糊犯醉起来。 云歌从来都不知道外表风光无限的宫赫莲,背地里居然会有这么锥心刺骨的往事,今日听他慢慢道出,居然也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娃呀! 不能出言安慰,就只有陪着他悲伤一把了! 云歌的眼泪汹涌决堤,开始的时候还是同情宫赫莲,看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眼泪。 可是,后来的时候,却是真的为自己而哭了! 前前后后发生了诸多的事情,梅姨娘的,沐王爷的,佟妈的,后巷失身的,国破家亡的……每一件,都值得她嚎啕大哭一番。 可是,她还从来没有为这些人和事流过一滴眼泪,今日,索性就陪了这苦命前太子,往死了的哭一回吧! 情绪失去控制,就相当于滔天洪水冲破了堤坝,云歌哭得好一个昏天黑地暗无天日飞沙走石! 对面的宫赫莲已经把一坛子花雕喝得所剩无几,心中的郁闷烦结也疏散得差不多了。 却见她还趴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凄惨不已,不由得噗嗤一笑,伸手过来帮她擦眼泪。 沾了花雕香气的声音,更是勾人魂魄一般,低沉温厚:“别哭啦!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哭肿了眼睛就更加丑啦!” 这么讥讽的话,云歌居然听出了几分宠溺的味道。 他眉目微醺若含情,直叫人神思飘忽就要深陷下去! 云歌急忙伸手在桌下狠狠的揪了自己一把:沐云歌呀沐云歌,你看看清楚了,在你面前坐着的就是一只妖孽呀,他是要用你来对付段少宇,要用你来对付北漠的百万雄兵呢……你可千万,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道呀! 狠狠的抽了一口气,云歌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一动也没有动过的银杯,将杯中酒液全部灌进了口中。 放下杯子,云歌垂眉敛目,将自己的手从宫赫莲的掌中抽回。 对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想要出去走走,各处看看。 刚刚一起身,宫赫莲却将她往下一拽,她差点栽倒在他的怀中,吓得她急忙用手撑了桌面,这才稳住了身形。 饶是如此,也依旧吓得够呛,往后面蹬蹬连退了几步,慌乱的看着他,那神色畏惧如虎。 宫赫莲眉心慢慢蹙起,单手托腮醉眼朦胧的看着她:“沐云歌,我有那么可怕吗?你就再陪我坐一会儿怎么了?” 见云歌摇头,并不上前,他又低声嘟哝说道:“沐云歌,你就再陪我坐一会儿吧……我心里憋了好多话,好多话……” “……”云歌张了张嘴,然后又摆了摆手。 他斜眼看她一会儿,突然嘿嘿邪笑起来:“云歌,酒后乱Ⅰ性你可听过?这墓室里面就我们两个人,你若不陪我说话,我就把你……,虽然你长得不是很合我心意,不过墓室里面光线本来就暗,我就权当看不见了!” 云歌见他言语更加荒诞,生怕他说出更加出格的话,或者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来,只好小心的挨了凳子,斜着身子坐在那里。 他是真的喝醉了。 连日奔波逃命,他一刻也不敢放松,他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今日难得在这个没人打扰的环境当中,面对着一个哑巴,尽情的畅言倾述,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呀。 他絮絮叨叨的又说了许多,多数是些关于他儿时对于母亲的记忆,温情又伤感…… 云歌一直都是半低着头,看地上模糊的光影,不怎么搭理他。 正文 104 梦中男人 心里却酸涩非常,他还有同母亲共处的时光可以回忆,可以倾述,可是自己呢?自己找谁诉说去? 若对人说自己是从另外一个时空错穿而来,估计世人都会当她是痴言傻语,断不会相信的! 正在跑神的时候,他突然伸手过来在她面前摊开掌心,含糊说道:“云歌你看……” 云歌侧目看了一眼,见他只是掌心纹路错杂,横竖错综,除此之外,并无异样,遂用疑惑的眼神看他,不明白他是何用意。 宫赫莲却呼呼喘气说道:“云歌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说是每个人掌心的纹路,都是前世想要留住心爱之人,竭尽全力抓握她的发丝,发丝烙入掌心所致……,云歌你看我这掌心乱相,前世我是有多爱那个人呀,才会抓了这一手凌乱的纹路……,可是,今生我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让我想要尽力抓住的人,一个都没有……,我——谁都不想抓了!” 说到后来,渐入沉迷,昏昏往棋盘上面趴了过来,嘴里低声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云歌听了他这说法,心里倒是暗觉好笑,宫赫莲你连自己喜欢男人女人都弄不清楚,当然会找不到想要抓住之人了。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云歌不见他出声动作,遂过去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 “宫赫莲,宫赫莲?”云歌连唤了几声,见他一动不动,呼吸渐渐沉重,已然是深睡了过去。 这才如释重负一般,起身在墓室之中走动,到处察看了一番。 宫赫莲说得果然没有错,这就是一个衣冠冢,修改扩建之后,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 除了她住的这间墓室之外,其余大大小小的算在一起,居然共有十余室,室内摆放着一些家居之物。 在墓室里面转悠了两盏茶的功夫,云歌丝毫没有找到可以出去的地方,也试着摁过一些凸起的按钮,也并不见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 毫无发现难免让人心生恹恹,云歌回到室内,发现宫赫莲已经歪倒在地上,死死昏醉了过去。 给他的身上搭了被褥,云歌自己也再次躺回了床上,下次那红衣千让如果再出现的话,一定要跟踪他,看看他是从什么地方出去的! 辗转反侧,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 醒转过来,却一下子对上宫赫莲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还有那双蓄着寒冰的瞳眸:“你醒了?” 云歌张嘴想要回答,猛然记起自己是不能说话的,遂点点头,不语。 他却突然伸手将她的下颌捏在手中,声音森冷得好像是地狱里面爬上来的修罗:“沐云歌,别装了!” 她心下一颤,眨巴着眼睫,不知道怎么应对,难道,他发现了? 不可能呀…… 他似乎看穿了她心中疑惑,手指用力微收,钳子一样几乎要捏碎她的下巴:“昨天晚上,你说梦话了……” 云歌稳了心神,不不,宫赫莲这是在诳自己呢,千万不能上当! 依旧眨了眨双眸,神色无辜的看着他,张了张嘴:“……” 看看,看看,我真的不能说话呢! 宫赫莲却并不上当,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淡笑,身子也往她面前倾压过来一些,摄人气息直逼而来。 “你昨夜,在叫一个男人的名字!” 宫赫莲脸色愈冷,双眸危险一眯:“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假装自己说不出话?” 云歌见已经被识破,也就不在掩饰假装下去,迎上他的目光:“因为我不想说话,不想对着你说话,你这个……” “这个什么?”宫赫莲逼问着:“我这个什么?” 云歌轻叹一声,将脸别过一边,不去看他,硬声说道:“我想离开你!我们分道扬镳吧宫赫莲!我们不是一路人,我要回去找云霞!” 他陡然松了她,身子也往后面退开一些,冷冷看她好一会,牙缝里面蹦出两个字:“不行!” 不给云歌质问辩驳的机会,说完即甩袖离开。 墓室里面,空余云歌一个人,有火找不到地方发泄,遂目光恨恨的看向画中依莲美女,嘴唇起合,无声控诉。 自那日红衣千让赌气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云歌想要通过千让来找到出路的想法也跟着落空。 和宫赫莲之间,陷入冷战。 宫赫莲也有意避开云歌一般,有时候很长很长时间都不露面,只把云歌一个人关在沉沉墓室之中,饿了,随意用些墓室当中储备的吃食。 渴了,就去最里间的墓室,那里有一股山泉汩汩而出,短时间之内,倒也还能活命。 在关在墓室里面,昏天黑地的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云歌差不多以为自己快要化成墓室里面的一朵毒蘑菇了。 终于有一天,宫赫莲手中拿了黑布过来,随手丢在她的面前:“想要出去的话,就把眼睛蒙上!” 云歌捡起黑布,口中那句为什么,在看见他的手中也有一块模样差不多的黑布的时候,咽了下去。 听话的蒙好自己的双眼,伸手将宫赫莲手中玉扇抓住,就等着他带着自己离开这墓室。 没想到前面的宫赫莲走了两步之后,突又停住脚步,云歌一个不防,差点直接撞在他的身上:“怎么不走啦?” 正在疑惑之际,宫赫莲的声音在头顶乍然响起:“你为什么要叫那个男人?” “什么?”云歌一时糊涂,听不出他话中意思。 宫赫莲耐心提醒:“前日,你睡梦之中,反反复复叫了一个男人,不下十次……” “你胡说!” 云歌脸颊一热,急忙又说道:“那时候我嗓子疼,根本就不能说话!……你是故意诳我,才说我梦中叫人了!” 虽然这般强辩着,云歌自己心下却惶然不安起来。 自己梦中叫了谁的名字?是叫的小侯爷还是叫的段少宇? 心事被人窥破一般,云歌心虚的伸手推面前的人:“宫赫莲你快点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我叫君莫问!”宫赫莲别扭的声音。 “好好好,君莫问君先生君大侠,求求你带小女离开这里吧!”云歌顺着他的口气说道,又伸手将他往前面推。 正文 105 振翅出林 宫赫莲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微不可闻轻吁一声,握着玉扇,牵着云歌往前面走去。 双眼被蒙住,云歌也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况,只听得那画轴附近传来簌簌被撩动的声音,然后听见咯吱咯吱一两声沉闷的响动,墓室地面微震,远处传来石门嗡嗡徐开的声音。 虽然双眼被蒙住,云歌也感觉得到前面外面的凉风正外这边灌进来,清新冷冽。 牵着玉扇,跟着宫赫莲的脚步,云歌慢慢的往前面走,在他无数次小心的提醒之下,走了好久好久,久到……云歌觉得他是故意带着自己在绕圈子? 终于,前面的宫赫莲停下了脚步:“好了!” 云歌正欲取下蒙眼的黑布,一个人突然从旁边冲了上来,二话不说,抱着她就哽咽的叫:“小姐……” 云歌听那声音,喜出望外,一把扯掉眼上的黑布,果然看见明亮的光线下面,初画疲累的脸上满是喜极而泣的泪水,一口一个小姐,叫得亲热无比。 云歌心中暖暖的,扶着初画的后背,柔声问:“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此时云歌已经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一边安慰黏人得像猫一样的初画,一边抬眼四下打量,只见四下树荫葱翠,依旧是身处在丛林之中。 远处朝阳初升,透过薄薄晨曦,洒下金色绒光。 不远处套着两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宫赫莲青衣白衫站在马车前面,正和赶车之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想起墓室之中和宫赫莲的相处,云歌心下有些恍惚,不知道到底哪个宫赫莲才是真的宫赫莲,是冷声说着其一其二其三的那个?还是提着花雕醉不成语的那个? 正在微微疑惑愣神之际,车帘一掀,司春从车上跳了下来,几个快步走到云歌的面前:“云歌小姐,你没事吧?司春给你磕头道谢……” 说着又要往地上磕头。 云歌有些不耐,给初画丢了一个眼色过去,初画何等了解自家小姐的心呀,急忙上前将司春扶着说道:“司春姐姐,你就别在我家小姐面前讲究这个礼数啦,我家小姐不喜欢这个!” 司春这才起身,恭声的回答说道:“多谢云歌小姐,那千让当真医术了得,云霞小姐现在已无大碍,再将养些时日,就能恢复了……” 云歌听得有些不明白,不由得重复咬了那两个最关键的字:“千……让?” “对呀!那千让说,如果不是看在云歌小姐你的面子上,他是根本不会给云霞小姐看伤的……”司春感激涕零的看着云歌。 云歌看了看被晨风微微撩动的车帘,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果然看见车帘撩起的缝隙,可见红影在面前一闪而没…… 那日在墓室里面的时候,和千让闹过不愉快,还取笑过他,说他是妖男什么的……可是他一转眼,却去给云霞治伤去了…… 这份胸襟和气度,云歌觉得自己真是自愧不如! 正准备撩了这帘子给千让好好道歉并道谢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宫赫莲的声音:“别吵醒他,让他睡一会儿吧!昨天他连夜帮着找车把她们几个人接到这边,一定是累了……” 云歌一回头,宫赫莲衣衫飘飘,就站在身边,眉目舒展,神色平和,似乎没有要和云歌继续置气的意思了:“上车吧,此地不宜久留!” 云歌往远处看了看,现下兵荒马乱,自己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虽然这个宫赫莲居心叵测了一点,但是……还是等出了这丛林再找机会离开他吧! 当下招呼了初画和司春上了后面一辆马车,云霞身上盖着毯子躺在马车里面,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看见云歌的时候,欣喜的笑了笑:“姐,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云歌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温和浅笑:“别担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云霞晶亮的双眼看着她,狠狠点头,重重答应:“嗯!”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穿行在林间小道之上,惊得鸦雀振翅出林。 千让斜靠在车上,一身妖娆红衣逶迤在地,红艳艳一团,晃得人眼睛生疼。 云歌移转视线,却看见宫赫莲坐在对面,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定定的看。 云歌一抬眼,直接问道:“看什么看?” “我在想,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梦里?”宫赫莲一脸沉思,眼神当中探视的味道更重了。 沐云歌陡然觉得有如坐针毡的感觉,轻嗤了一声,闭目养息,打算不再理会他,可心下一沉思,马上又出声问道:“宫赫莲,我们现在去哪里?” “宫赫莲?谁是宫赫莲?我们这里有人叫宫赫莲吗?” 对面那家伙一脸故作的茫然,四下看了看,伸手指了指沉睡的红衣美人:“他叫宫赫莲吗?这个名字虽好,不过和他不是很配呢……” 云歌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遂改口又问:“君先生君大侠,这马车是往哪里走?你要带着我们到哪里去呢?” 宫赫莲这才玉扇一摆,装模作样的似乎正在指点万里河山:“我要带着你们,去一个全新的地方,我要打造属于我自己的,完美的家园……” 云歌兴趣缺缺的哦了一声:“这不管我们的事,进城之后,你叫马车停一下,我们还是分道扬镳最好!” 说完正待闭了双眼继续假寐,下颌处一凉,宫赫莲的玉扇已经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沐云歌,你知道我那么多重要的秘密,你觉得我会让你就这么离开?” 他身子往她这边微微倾压过来,一张俊脸被放大在她的面前,朗眉星目,让云歌陡然呼吸不畅起来:“我……我哪里知道你什么秘密?” 莫不是自己那日假装昏迷,偷听他和千让谈那其一其二其三的事情,被他识破了? 若他真的看破,为了他那其一其二其三的目的,他只怕会撕破脸面,使用强硬的手段来对自己了…… 云歌心下一慌,急忙又脱口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你有秘密呀……,君,君先生,我这人又蠢又笨,你还是别把我带在身边……” 正文 106 哇哦美人 慌里慌张,正不知道怎么说服宫赫莲的时候,一直在旁边挺尸的千让猛然之间一下坐起,斜睨着她,语带嘲讽:“沐云歌,你还知道自己又蠢又笨呀?不错,算你还有那么一丁点儿自知之明!” 云歌急忙伸手将下颌那柄玉扇用手拂开,瞟了宫赫莲一眼,然后也懒得和千让拌嘴,谁让自己还欠着千让一个人情呢? 这次是真的不再搭理他们两个人了。 马车得得在林中小道上面颠簸前行,云歌虽然是闭目不语,却在心里猜测了一下当前的形势。 段家的人图谋已久,这次兵变逼宫他们又进行得这般顺利,再加上段少宇那个无须父亲,在朝为官多年,一定应该也是早就网络了各股势力,现在……应该是大局在握,不容撼动了! 段少宇现在说不定已经黄袍加身,荣登龙位了! 不过那西郡小侯爷此次表现得太过于低调了,这次赴镀阳城大宴,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可是他好像也对段家兵变之事了如指掌…… 那他到底是什么立场什么态度呢? 哎,那家伙的心思,从来都透着一股云歌看不懂的高深,这时候想起来,更是觉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不过他既然让小豆子牢中报信,可见他倒是真的有救自己的心思,不知道那天晚上放出去的孔明灯,他可有看见? 心思浮沉,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中午时分,马车停在了一座叫做塘沽的小镇。 云歌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了看,见镇门前面不知道什么缘由,围聚了很多的人,密密麻麻不见散去反而越聚越多…… 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心下好奇,掀开帘子就从车上往下跳。 宫赫莲却将她往车上一拽,顺势放下帘子:“不准乱动!” 云歌从他脸上的凝重神色,忆起当下到处都是追杀宫赫莲的人,遂释然笑道:“是!云歌听君先生的!不下车便是!” 宫赫莲眉眼一弯,似乎想要笑,却很快就沉脸敛眉,唤前面赶车的车夫:“你去看看什么情况!” “是!君先生!”车夫很上道,君先生叫得也很顺口。 三个人在车上呆了没过多久,那车夫急急返回马车旁边,对车上的人说道:“回君先生,城门口贴着捉拿告示,捉拿的人当中,一个叫宫赫莲,是前朝太子,提供线索者赏黄金百两!” 云歌啧啧轻叹:“哇,那宫赫莲好值钱呀!不愧是前太子嘛!” 说着,挑眉轻笑,正要继续打趣宫赫莲几句,外面的车夫却又说道:“捉拿的另外一个人叫沐云歌,这个更厉害,提供线索者赏黄金千两……” 云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段少宇捉拿自己?赏金比太子还高? 正要细问,宫赫莲已经出声打发了那车夫,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段少宇对你还真是用情至深呀!……千让,不如我们把她交出去,换些黄金来用可好?” 一直慵懒靠在旁边的千让,这时候听见太子点名,这才懒懒抬手看了看自己嫩葱一样的手指,凉凉开口:“都别吵啦,我好久没有给人易过容了,手好痒……” …… 塘沽镇地势偏远,人口却不稀少,再加上天高皇帝远,民风居是比帝都镀阳城还要开放一些。 彼时,几个秀才模样的年轻人的人正站在城门榜文下面,正摇头晃脑的说着一段崭新的八卦:“你们可知道这沐云歌是何人?” 众人一脸茫然,眼睛里面写满了问号:“对呀,这沐云歌是谁呀?怎么赏金比前太子还高呢?” 一个头戴书生帽的白面男子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小生我刚从镀阳城回来,这城破当日呢,小生正在恩师家中,而恩师家中的次子呢,在皇城之中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围观的人不想听他扯得太远,其中一个驼背,斜眼,面上凹凸不平的男子出声问道:“别扯啦!我们只想知道沐云歌是谁,不想知道你恩师的次子是谁!” “对呀对呀,你快告诉我们这沐云歌为什么就比太子还要值钱吧?”众人附和说道。 那白面书生仰头长叹一声:“哎……咱们这位新继位的皇上段公子,也是一个多情之人呀!” “我恩师的次子说当日城破,新皇上带着人浴血冲进皇宫,到处找寻这个叫沐云歌的人!后来,听说他在垮塌的寺监旁边哭得肝肠寸断……那样子,就好像是死了最心爱之人一般!” “他身边的人上前劝他不要过于悲痛,他竟拔刀胡乱挥舞,众人皆近身不得!” “他后又用刀削了自己一把头发,说不能保护这沐云歌,坐上皇位又有什么用?” “后来,又用手中的利刀,要削了自己的手足,说不能保护沐云歌,要这手足又有何用?” “哎……我当时是不在现场,不过听了我恩师的次子说了这样的场面,我也是跟着洒了一把清泪呀……” 众人听了这白面书生绘声绘色的讲诉,皆是一片默然。 只有那驼背斜眼男子似乎不为所动,逻辑清楚的又追问起来:“那沐云歌定是被垮塌的寺监给掩埋了呗!为什么还要张榜找她?” 白面书生一副‘你怎么懂?’的嫌弃表情,看了驼背男子一眼,接着又说:“那沐云歌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不知道怎么的,竟从寺监之中逃脱了,隔日的晚上,镀阳城所有人都看见天空飘起天灯数盏,这,就是那沐云歌放出来的……” 白面书生一脸向往,淡淡忧伤的表情斜四十五度看向天空:“哎,咱们,有了一位多情的新皇上呀!” 众人皆是受到他的感染一般,悠然叹息表示理解和同情,拥有了皇位江山,却不能和自己心爱之人相守在一起,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呀。 正在一片扼腕叹息之时,突然听闻耳边有美娇娘软糯的声音传来:“相公,你怎么还在这里?叫我和姐姐好等!” 哇哦,不仅声音好听,人也长得妩媚入骨呢!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这一身红衣的婀娜女子身上,塘沽镇何时有过这么美艳的女子呀? 正文 107 来之安之 一个一个,看得眼睛都直了,都在心里艳羡这女子的相公,一定是前世积了不少阴德,才会修来这般艳福吧! 顺着红衣女子的手势看过去,只见旁边的马车旁,还站着一位身穿绿衣的姑娘,微风中只见她袅袅而立,若画中之人,竟是比这红衣女子还要清艳脱俗…… 众人惊愕的目光当中,只见那绿衣女子轻启唇瓣,嗔道:“相公,奴家腿都站软了!” 相公?相公?谁是她们的相公? 众人四顾,这些人皆是些市井之辈,纵目看去,也没有人能配得上这一红一绿两位姑娘啊! 刚才口沫横飞兼之淡淡忧伤的白面书生,这时候看着马车旁那位绿衣姑娘,已经骨酥体软快要不能自抑了。 众人皆一片茫然之际,忽见刚才那位驼背,斜眼,满脸凹凸不平的纤瘦男子走了出来,回答绿衣姑娘的话:“谁让你站在外面丢人现眼了?还不快回马车上呆着去?” 语气当中,半点怜香惜玉的表情也没有,居然带着呵斥的味道。 红衣绿衣两位佳人也是没有丝毫不服之意,皆是乖巧听话的进了马车。 那驼背男子没有再上车,扭头看了看墙上贴着榜文,唇角动了动,似笑非笑的转身,走在马车的前面,慢悠悠往城门走了进来。 守城的侍卫上前盘查,掏出帝都传来的画像仔细比对了一番,没有发现半点相似之处不说,还被车内的红衣绿衣两位姑娘勾去了魂魄一般,怔怔然愣了半响。 直到驼背男人带着娇妻美眷进了塘沽镇,守门的侍卫都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自此,风平浪静很多年的塘古镇,因为这驼背男人一家子的到来,掀起了些些涟漪。 马车缓缓从镇中间行过,行人小贩皆会驻足观看一会儿,一来是觉得这驼背男人面生得很,一看就是外地来的。 二来呢,也都听说了马车上面有绝色美女,大家都盼着能从街头起一阵凉风,将那轿帘掀开,可一睹佳人的芳容…… 马车一直往南而行,身后居然是聚了越来越多的闲人。 最终,马车停在了一幢空置多年的大宅前面! …… 沐云歌一进了院门,就让初画把自己背上那丝绒棉团扯了出来,恨恨砸在红衣千让的怀里:“喂,你成心要报复我是不是?” “我怎么报复你了?如果不是我,你现在都被人送到官府换银子去了!” 千让不以为意,将怀中丝绒交给身边的初画:“帮你家小姐收着,以后她出门的时候还用得上!” 云歌从刚才旁人的眼光当中,就看得出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丑到惊世骇俗的地步了。 她的相貌本来就极平常,唯有一双乌润润的眼眸,给这张平常的脸上添了些灵动之气。 前段时间,她还体形肥胖如猪,后来坚持服用韩先生的玉红丸,现在体形苗条纤秀了不少,就连肌肤也变得细腻紧致了很多……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样貌正在往她心目当中的样子转变。 可是一个千让,就把她再次推到了丑人的行列,她心里余怒未消,又抱怨说道:“你就算要把我装扮成男人,也不用把我搞得这么丑呀!” 一身绿衣,冷若冰霜的宫赫莲这时候突然开口:“都给我闭嘴!沐云歌,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以后你就用这副面貌示人!” “凭什么?”云歌不服的大叫。 可是宫赫莲仿若未问,和红衣千让径直进那院子里面去了。 云歌看着他们消失的那月洞门,突然不生气了,那双被千让易容过的眼睛,似乎也有异常明亮的神采晃过:“初画!” “小姐,我在这里呢!”初画听见小姐的声音,急忙上前,小声说道:“小姐,我们也进去吗?” “当然,既来之则安之嘛!” 云歌说着,将身上的袍袖一甩,跟着走向那月洞门。 偌大的前厅里面,宫赫莲已经换回了男人的装扮,正和千让坐在餐桌前面,那样子,似在等着云歌一般。 丫鬟仆人守在旁边,看到云歌进来,这才开始陆陆续续往桌子上面上菜。 云歌也不客气,走过去,坐在宫赫莲和红衣千让的身边:“我这副样貌,不会影响你们胃口吧?” “不会!”宫赫莲平淡坚定的声音:“我觉得你现在这样貌挺好的!让人过目不忘,比起你以前的样子,好看多了!” 云歌被他一口噎住,瞪了瞪眼,又被眼前一道拆烩鲢鱼头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新鲜热乎的饭菜了。 使劲吞咽了一下口水,云歌自动将他们的视线都屏蔽在外,伸出筷子去划拉鲢鱼上面松软嫩滑的鱼肉,还不忘记对云霞说:“云霞,你也吃,别客气!” 云霞虽然尚未痊愈,不过精神却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听了云歌的话,抬眼笑着说:“姐,你也多吃一点儿!” 说完,怯怯的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宫赫莲和千让,弱声又说:“你们……也多吃一点儿!” 那样子,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云歌旁边看着她那样子,都觉得心里憋屈得慌,可是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低叹一声,也没有说什么,低头吃碗里的鲢鱼肉。 云歌这段时间过得稀里糊涂的,自己也不清楚在墓室里面呆了几夕几日,只知道在进塘古镇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一派新年喜庆气氛,估摸着现下应该是年关了。 晚饭之后,听见外面烟炮噼里啪啦的炸响,自然是心痒难耐,寻了个机会,偷偷从庄园里面溜了出来。 不曾想这塘沽小镇,夜晚的时候居然是比白日里还要繁华热闹几分。 街道两旁的廊檐下挑着些明晃晃的娟纱灯笼,店铺也都如同白日一样的开门做生意,喧闹非常。 云歌混迹在人群当中,左顾右盼缓慢前行……就这样离开宫赫莲,应该是极其容易的事情吧? 只是,自己一旦走了,留下初画云霞和司春又怎么办? 正文 108 内裙内裙 云歌手臂一抽,神色戒备的盯向面前伙计模样的人,沉脸喝道:“放手!小爷我不感兴趣!” 伙计嘿嘿笑了笑,伸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一脸老实巴交:“小爷,恕小的我斗胆冒昧了!实在是因为店中有位客官,硬要小的过来请你进去!……不然的话,小的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呀!” 云歌蹙眉,往伙计身后的店铺看了看,店招是用外圆内方的铜钱做标志,取财源广进之意! 赌坊? 若是一般的酒肆店铺,云歌说不定还会有兴趣进去看看,不过这赌坊嘛,云歌是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 遂摇头说道:“恐怕要让里面的客官失望了,小爷我向来对这种地方不感兴趣,所以……” 一听云歌要拒绝,那伙计着急起来,微微上前一步,着急的说道:“别呀!小爷先别忙着回绝呀!那位客官还说了,只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定能愿意进我家银钩赌坊!” 云歌深知这赌坊,乃是龙蛇混杂之地,更加坚决的说道:“替我转谢那位客官了,好意心领,告辞!” 双手草草一抱拳,转身欲走。 “小爷请等一下!” 伙计不依不饶,上前绕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从怀中掏出一个绸布包递给云歌,恭声说道:“小爷,您先看了这东西,再决定要不要跟我进去吧!” 云歌见那绸布包面生得很,不是自己的物件,心中疑惑更重。 伸手将那绸布包缓缓打开,外面这层淡黄的绸布揭开之后,里面居然还有一层乳白色的绸布。 云歌耐着性子,又将那乳白色的绸布解开,目光只触碰到了里面包裹之物,脸色就已经霍然大变。 她双手将那绸布包裹之物紧紧的攥牢,声音抖得厉害:“谁?谁把这个叫给你的?” 她的样子,吓到了那伙计,结巴说道:“是,是是那位客官把这个交给我的!他说你看了这个,自然会跟我进去!” 云歌身子一摇晃,只感觉到双腿陡生酸软之感。 当视线触及到绸布包裹之物,只一眼,云歌就已经认出来了,这就是自己后巷失身的那天晚上,无缘无故就不见了的内裙!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最大的一种猜想,却还是认定了当天晚上,和那个形象模糊的男人圈圈叉叉做那事情的时候,内裙多半是掉落在后巷里面了。 却没有想到,这兵荒马乱,易容乔装之际,这失踪了的内裙,突然经一个赌坊伙计之手,送到了自己的手中! 云歌心中的震撼,不能由言语来形容,抓紧那绸包,她盯着那伙计说:“我……跟你进去便是!” 伙计这才大石落定,松了一口气,身子往旁边略微侧了一侧:“小爷,里边请!” 云歌的双腿都在打颤,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云团中一杨虚软,下一刻就要从云端跌落一般的心悸不安。 她从寺监逃出来之后,在墓室里面就呆了几日时间,出来之后,一路上也有宫赫莲的人紧紧护送,直到到了这塘沽镇镇,她已经换成驼背男人的样貌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怎么会还有人认出她的身份? ……是谁?在这一路跟踪她? 云歌心念兜转,突然停住脚步问身边的小二:“那位客官什么样貌?可是戴着银色飞鱼面具?双腿不利于行所以坐在轮椅之上?” 认知自己的人并不多,段少宇若知道自己的行踪,断不会多此一举在城门张贴榜文抓自己! 除开段少宇,剩下的,就只有那西郡小侯爷了! 没想到那伙计听了连连摇头:“不是不是!那位客官不仅不戴面具,他也不坐轮椅……” “那他样貌如何?可有什么特征?”云歌更加摸不着头脑,不是西郡那位,那是谁?还会有谁? 那伙计目光看向前方虚无,神色向往的回答云歌:“那客官一身白衣飘飘若仙,笑起来的时候若明珠般灿烂……” 不知道那位仙人客官到底是谁,这小伙计形容起来的时候,居然变得文采斐然,可看伙计那样子,似乎还在遗憾找不到更加华美的词语来形容这位仙人客官呢! 云歌猜想送来内裙的不是小侯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升起了怅然若失的感觉。 “好了,你带我进去见他吧!” 不管这个人是谁,既然他和自己在后巷当中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而且他现在都已经持着这内裙找上自己了,云歌也是断断不会退缩的。 催着那伙计赶快带自己进去。 这赌坊外面看起来并不大,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店面,跟着这伙计进来之后,云歌才发现这里面居然是别有乾坤。 赌坊一共分成三层,第一层集聚着各色人等,大家三五八九个围成一团,名目杂多,什么六博呀,塞戏呀,弹棋呀马吊呀,押宝呀花会呀,市面上能够见到的博彩形式,这里是应有尽有。 大厅里面还另外分开一个区域,用来给人斗鸡斗蟋蟀,斗鹌鹑斗画眉,赛马走狗一应俱全。 云歌看着觉得好奇,忍不住对身边的伙计说道:“你们这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呀!” 那伙计也不客气,自豪的说道:“那是!咱们这塘沽镇虽然是小了点儿,但是咱这银钩赌坊,却是十乡八里都再也找不到能和咱媲美的啦!” 云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还是带我去见你的那位客官吧!” 此乃深夜,如果被宫赫莲发现自己偷跑出来就惨了。 那伙计却笑得有些奸诈:“小爷,咱这既是赌坊,小爷你就得按照赌坊的规矩来走才可以呀!” 云歌心中一蹬,瞬间有了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我不会这些个玩意儿,你快点带我去见那人!” 云歌语气当中也冷硬了一些,抬腿就往旁边的楼梯上面走去。 伙计抢步上前,双臂伸开拦在她面前,嘻嘻笑着说:“小爷莫要着急!那客官在三楼的雅间准备了上好的蒙顶黄芽,恭候你的大驾!不过,小爷,你须得从这一楼里面选一种你有胜算的,赢了之后,方可上二楼,至于这二楼嘛……还请小爷赢了这一楼再说!” 云歌微恼,怀中摸出一把金瓜子往那伙计怀中塞过去:“要钱是吧?给你就是!快点让我上去!” 正文 109 金眸瑶姬 说着就侧过身子,想要从伙计旁边的缝隙之间强行插Ⅰ进去。 那伙计得了一把黄灿灿的金瓜子,一时之间居然分不出心神过来管她,云歌还真的得了空隙,往楼梯上面跨了上去。 一阶,两阶…… 眼前突然出现了几双黑色软底功夫鞋,齐刷刷的站在台阶上面,生生拦住了云歌的去路。 云歌抬眼一看,只加面前台阶分成两排,站着六名清一色劲装男子,那架势,就好像云歌只要敢往上面走一步,他们就要将她生吞了一般。 云歌稳定心神,伸手摸进了腰间绣袋,捏了一把金瓜子在手中,她一直都相信,不管在什么时空,都没有黄白之物办不成的事情! 手再次伸出来,又是一把黄灿灿耀目的金瓜子,直接递到前面为首的那人面前。 云歌笑嘻嘻的说道:“兄台!还请通融一下,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上三楼去,还请你行个方便,这点东西,权当是请兄弟们喝个酒水什么的……” 为首那人,目光看了一眼她的掌中之物,神色动了动,却依旧摇头说道:“不行!银钩赌坊有规矩,只有赢了一楼,才能上二楼,只有赢了二楼,才能够上三楼,还请这位小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 说着,还往下面走了一阶,直接将云歌给逼退了一步。 云歌一咬牙,还真的就不信这个邪了! 但凡是胸中还有一口气的,谁不喜欢黄金白银? 有句至理名言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还不信了,今天就不能用金子砸出一条通道来! 她低下头,从腰间将那绣袋取了下来,放在掌心掂了掂,干脆直接放在那人的手心:“都给你行了吧,快点让我上去,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三楼上面的那位客官……” 那人将她的绣袋放在手中来回的掂量着,眼睛里面也迸出惊喜的目光,看样子,也是心动得很! 云歌正在暗喜,觉得有门的时候,突然那人又将绣袋连并着刚才的金瓜子全部塞还给她:“这位小爷,你真是太为难我们这些个当差的了!这黄白之物,我们都很喜欢,可是我们更加想要的,是我们的项上人头,还请小爷按照银钩赌坊的规矩来吧!” 云歌脸色一沉,正要发怒,刚才迎她进门的那位伙计,这时候从后面赶紧走了上来。 他把手中几个造型独特的钱币一样的东西送到云歌的面前,恭敬有礼的说道:“小爷,我已经把你刚才给我的金瓜子换成了筹码,你可以在一楼任选一样,三局两胜,只要赢了,我们就都欢迎你上到二楼!” 上到二楼? 听听吧,是上到二楼,不是直接上到三楼呢! 云歌彻底没辙了,敢情要上三楼见那个给自己送内裙的家伙,还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呀! 哎——没办法了! 只好随了他们这里的规矩! 收拾好金瓜子,云歌拿了筹码在一楼的大厅里面转悠了一会儿,心里始终挂记着这条沾了落红的内裙,到底是谁送过来的,所以心思不定,转悠一圈之后,依旧不明白其中任何一样的玩法! 只好把刚才那伙计找过来:“你们这里,哪种最简单,哪种出结果最快?” 伙计目光在场中一扫,带着云歌到了一个猜花色的赌柜前面:“小爷,这种最是符合你的要求,你只需要猜一种花色,猜中了算你赢,猜不中算你输,又简单又快捷!” “好!就是它了!” 云歌看也不看直接将筹码压在其中一种花色上面,很是爽快的说道:“我押好了,快点开吧!” 她在心中笃定了一个事实,三楼上面那位神秘的客官,既然主动把内裙送到自己的面前,肯定是想要见到自己的。 而这整个银钩赌坊,似乎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是不会让自己输的! 这次云歌好不容易聪明了一把,还真是这么个意思,随意押了两把,两把都被她轻松的给赢了! 云歌不愿意再来第三把,收了面前的筹码说道:“不是说三局两胜嘛?我已经都两胜了,现在我可以上二楼了吗?” 伙计一直都陪在旁边,讪讪的笑着捞头:“可以的!小爷请跟我上来!” 云歌心中不停的瘪嘴,死板,迂腐,直接带自己上去不就行了吗? 非要搞出这么多的花样来! 跟着伙计往二楼上面走的时候,云歌还在心里想,这二楼肯定也和这一楼一样,自己闭着眼睛都能够赢…… 本来以为极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没想到却会这般无趣。 云歌心下正在嘀嘀咕咕的时候,突然闻见一股淡雅幽香直沁心脾,抬眼看去,发现已经到了纱幔低垂的二楼。 刚才在一楼的时候,云歌就差点没被下面那种体味混杂的味道给熏晕过去。 可是上到二楼,却是别有一番景致,眼前幔帘轻摇,香风细细,一张精巧难言的案几上面,斜插着几支怒放的红梅,馥郁沁骨。 那伙计将云歌送上二楼之后,就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那样子,似乎是害怕惊扰了停留在花朵上面的蝴蝶一般…… 云歌走过去,四下环顾了一下,正在疑惑面前摆的什么迷魂阵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裙裾簌簌,一个美妙动听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传了过来:“瑶姬见过这位小爷!” 云歌回头看去,只看见眼前站着一位明艳逼人的妖娆女子。 她身材袅袅婷婷凹凸有致,酥胸翘臀莫名撩人,一双秋水妙目能勾人魂魄一般! 云歌在和她短暂的对视片刻,便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好像正被她那双淡金色的眼眸给不动神色的吸附了进去一般,心头没来由一悸,急忙将视线收回,急声说道:“这位美女,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上三楼见一个人?” 眼前的美人儿抿唇浅笑,用一方精致的绣帕轻掩樱口,妩媚的看着云歌:“瑶姬听闻小爷要来,特意再此等候你整整两日了,你怎么也要陪瑶姬我玩两把呀……” 正文 110 渐成死局 瑶姬的背后,有一面牙板透雕芙蓉纹饰的琉璃屏风,云歌从屏风的浮光里面,正好看见自己的样貌:背驼,眼斜,脸上凹凸不平…… 她忍不住笑了笑:“瑶姬,你莫不是仰慕小爷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哈哈,你果然好有眼光!” 虽然是笑嘻嘻说的这番话,可是其中的讥诮之意却很是再明显不过。 听云歌说完,那瑶姬也掩口轻笑,她一步一款走到云歌的面前,手中绣帕在云歌的面前轻轻一撩:“小爷说笑了……,那……我们开始好不好?” “好!”云歌巴不得早点开始,直接走到那精致案几前面,坐下说道:“怎么个玩法?” 瑶姬绣花广袖一挥,一副黑白棋盘出现在了云歌面前:“瑶姬有一个新玩法,不知道小爷可有兴趣?” “说来听听!”云歌对于棋艺方面的东西,倒是一点儿也不怵,随口说道。 瑶姬眼波横流,在她的面前盈盈落座:“我们今天的棋局只来两次,小爷你若能赢我一次,我便让你上三楼!” “行!没问题!一点点问题都没有!我们开始吧!”云歌说着,就准备去那旁边的玉石棋子。 手腕却被瑶姬一把摁住。 云歌抬起头:“什么意思?” “小爷,你还没有听我说完呢!” 瑶姬娇嗔的说着,将手从云歌的手腕上面收回来,继续说道:“你赢了自然是可以上三楼见我家主人,可是万一你输了呢?” 云歌笑了起来,别的不说,在棋艺方面她还是很有自信的! 她小时候父母忙,是爷爷一手把她带大的,耳熏目染,各种棋类倒是还算拿得出手…… 云歌眉梢一挑:“你想要什么?” 说着把身上的筹码和那只装着金瓜子的绣袋放在瑶姬的面前:“我若输了,这些东西全部都归你可好?” 瑶姬金色的眼眸微微一漾,伸手,又缓缓将她的东西全部推还到她的面前:“小爷,瑶姬虽然浅薄,却并不爱这些身外之财!” “那你要什么?小爷我身上可就只有这点东西值钱了!” 云歌摆出一副糙爷们的姿态,还故意将一条腿抬起来,踩在身边的凳子上,一副‘我就这点东西,你爱要不要’的神色! 瑶姬金色的眸光看向她,唇角带笑,神情却变得有些微凉:“小爷说笑了,您身边一红一绿两位佳人,可是价值连城呢!” 云歌眼光一抬:“你……什么意思?” “瑶姬的意思很简单!瑶姬若赢了小爷,还请小爷你割爱,将你身边的佳人让一个出来给瑶姬……” 云歌听这话的时候,正端了面前的小盅喝水,瑶姬还没有说完,她就一口呛住,猛烈的咳嗽起来:“你……你说什么?” 眼前这个瑶姬居然要宫赫莲和千让? 莫非她看出他们是男人假扮而成?对了,一定是被她看出来了! 眼前一团黑雾飘过,云歌觉得自己差点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瑶姬又问:“你刚才说什么?我输了要怎样?” 瑶姬俯身过来一些,媚眼看着她:“小爷没有听清楚?那瑶姬我就再说一遍,小爷您说输了,我要你身边两位佳人当中的一个……” 见云歌沉默,她眼角一扬,语带挑衅的说道:“怎么?你怕了?” 云歌沉吟了好久。 又低头默然了好久,这才抬头说:“行!不过这棋局的规矩需要由我来定!” 为了能够见到三楼上面那个故作神秘的家伙,云歌也豁出去了! 棋技方面,她本来就很擅长,其中有一种她自小就玩得烂熟的棋法,她更是鲜少遇上过敌手…… 动作麻利的将黑白双子摆放在三乘以三的九宫格上面,云歌踌躇满志的回头对瑶姬说:“好了,来吧!我若赢了你,你就让我上三楼去!” 瑶姬笑盈盈过来,略微问了一下棋法规则,便坐在云歌对弈的位置上,两个人无声的厮杀起来。 半盏茶的功夫,云歌的额角细细密密的渗出了细小的汗珠,执棋的手也开始微微的颤抖…… 又过了片刻,云歌颓然弃了棋子,垂眉低叹:“你赢了!” 她脸色灰白,神色疲累就好像是刚刚打完一场极其艰难的战役一般,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输,根本就没有做好要输的准备! 可是,棋面已成死局,云歌知道,自己再无反击的机会! 眼前这个瑶姬,不仅美艳动人,棋艺更是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出很多…… 云歌扶着案几站起身,身形居然有些摇晃不稳:“瑶姬,你赢了……” 她不想再赌了! 三楼上面等着自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她也不想知道了。 起身,走到屋内那只鎏金彩绘的火盆旁边,从怀中摸出那条让自己心惊肉跳的内裙,云歌毫不犹豫的丢了进去! 火苗欢快的舔舐过来,将那团绸布慢慢吞噬,变成了灰黑色的灰烬。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瑶姬揶揄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家主人早就料到你会这样,他说,你这样的行为,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云歌身子顿了一下,这口气,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眼前浮现出银色飞鱼面具后面的潋滟凤目,带着三分鄙夷三分嫌弃,余下的,俱是不屑…… 他总是能够轻易就料到她遇事的反应,一猜一个准,次次都中,在他的眼中,她就是一无是处的草包! 云歌心下苦笑了一声,酸涩说道:“那你家主人有没有料到?我突然不想知道他是谁了!我不想上去见他了!” 说完,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瑶姬身形一掠,已经到了她的面前,腰身一挺,双臂伸开将她拦下:“小爷别走呀!你刚才输了!红衣和绿衣两位佳人,你愿意割爱哪一位?” 云歌气哼了一声,伸手要将瑶姬推开。 瑶姬阔绣下面的手不知道怎么一动,居然将云歌的手腕生生扼住,一个反手扣在了她的命门上:“银钩赌坊,可没有赖账这一说!” 云歌疼得唇色发白,却倔强的咬着齿关不说话。 瑶姬是早就有准备的,掏出两份契约递在她面前:“这是二美的抵押契约,小爷你是在红衣这张上面摁手印,还是在绿衣这张上面摁手印?” 正文 111 花瓣浴汤 云歌当然不敢去打宫赫莲的主意,如果一定非要推一个出去的话,她宁愿选择红衣千让。 可是,那千让虽然有时候讨厌了一点,但她毕竟帮自己医治过脖子上面的伤,云霞身子能恢复得这么快,也是那红衣千让的功劳呀…… 做人,不能这么背信弃义过河拆桥呀! 云歌一咬牙,手掌在案几上面一撑,硬声说道:“等一下,不是说三局两胜吗?我刚才只不过才输了一次呢,有本事我们再来比过!” 瑶姬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收了面前的契约:“我家主人也料定小爷会有这样的反应……” 云歌一听见这种和小豆子说话模式一模一样的句子,就一个头两个大,急忙用手捂了耳朵:“拜托,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你的主人好吗?我对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瑶姬眼中笑意更甚,将那两张契约放在旁边案几之上,重新摆好棋子:“刚才是瑶姬侥幸赢了一局,这一局小爷慎重一点,定能够赢过瑶姬的!” 云歌不再多说废话,全部心思都用在眼前的棋局之上! 哼哼,等我赢了这棋局,等会儿见了那小侯爷,一定要给他好看! 这一局,云歌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深思熟虑之后,才缓缓落子! 输赢是另外一回事,千万不能两局皆输被那个刻薄王爷看不起呀…… 案几上面,红梅妖艳吐芬,袅袅香气直沁肺腑,云歌却渐渐觉得眼前的棋局愈走愈加艰难起来。 她左手托着腮,右手指尖执了一枚黑色棋子,竟是久久都落不下去! 瑶姬的手无意识的把玩着旁边的两张契约,神色轻松自如。 她似乎已经料定了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含笑开口:“其实,瑶姬同时看中了他们两个人!看来瑶姬我今天没有白等你……,小爷,你只要签了这两张契约,我可以现在就让你上三楼去!” 云歌心中大乱。 原来,从跨进这银钩赌坊开始,就已经掉进了小侯爷的圈套,一步一步,不受控制的按照他的部署,往他的圈套当中掉进来! 云歌的唇瓣都快要被贝齿咬出血来了。 心里实在气恨难消,这个讨厌的家伙,虽然明里暗里也帮过自己几次,可是,他凭什么占了自己的身子还不肯放过自己,现在居然还把注意打到宫赫莲和千让的身上去了? 他到底想要怎样? 云歌手掌在案几上面重重一拍:“我要见他!” 瑶姬不失时机的将契约递到沐云歌的面前,笑得春花烂漫:“没问题!只需要摁下手印我就带你上去!” 云歌看着那两张东西,心下犹豫起来。 如果宫赫莲知道自己把他卖了,估计会恨不得把自己拆卸入腹吧! 瑶姬抖了抖手中薄薄的纸张:“怎么?不摁?想要赖账的话你今天只怕是走不出银钩赌坊!……再说了,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家主人是谁吗?” 云歌心中一横,抓过两张纸看了看,紧绷的脸蛋突然放松了下来,唇角一勾:“没问题,我摁便是!” 瑶姬急递过印泥:“摁完之后,我马上就带你见我家主人!” …… 云歌站在那里,定定的瞧着轮椅上面之人,心头千言万语,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人背对着她,一身暗纹素袍看上去很是低调,可是又透着逼人的华贵之气,一头墨玉般的长发流泻在肩头,只用一只西郡玉簪斜斜插在上面,清尘脱俗。 准确的说起来,云歌这是第二次见到这个西郡小侯爷,第一次是在镀阳城的客栈里面,这一次,却是在这塘沽小镇的赌坊之中…… 她盯着那背影,恨不得能将那人的背影烧出一个洞来。 可是那背影却一动不动入定了一般,窗外的夜风扑进来,将他的发丝微微扬起,这才给他整个人添了些灵动鲜活的气息。 云歌挣扎纠结了好久,往他这边小步小步的走过来:“你……”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轮椅上面的人突然起身掠开,面具下面的潋滟凤目嫌弃的看着她:“怎么这副鬼样子?” 云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人服饰,不介意的笑了笑:“可不就是这副鬼样子吗?” 想了想,恶作剧一般,又补充了一句:“那天晚上,在沐王府后面的小巷子里,我也是这副鬼样子,你可还记得?” 面具后面的人明显的被呛了一下,双掌轻轻拍了两下,纱幔后面走出两个清丽美婢:“侯爷有何吩咐?” 小侯爷抬手直指向沐云歌:“把她给我弄干净了!……弄漂亮一点!” “是!”美婢脆生生答应着,上前来对云歌行了一个礼:“云歌小姐请随我们进来!” 云歌一怔,她们都看得出自己是女扮男装?都看得出这个驼背斜眼的男人是沐云歌? 看来那红衣千让的易容术也不过如此嘛! 云歌有了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直了腰背说道:“不用麻烦了!云歌就长成这样,小侯爷你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说吧!” “对着这么丑的你,我没有说话的欲望!”明明很好听的声音,却透着微凉。 两个婢女很有灵性,从他的话中就听出了意思,直接将云歌‘请’到了旁边一个小厅里面。 待到她被带进去之后,小侯爷这才抬手取下脸上的银色面具,俊逸绝伦的脸仿若春晓之花缓缓绽放……绽放,潋滟凤目看向云歌消失的小厅,似有笑意。 …… 偏厅里面,云歌对着一大桶奶白色的牛奶浴汤迟疑不决:“这……泡澡?” 婢女垂眉浅笑:“是的!这是奴婢们为云歌小姐准备的!” 云歌吞咽了一大口口水,牛奶浴?会不会太奢侈了一点? 另外一个婢女将鲜艳的花瓣撒在奶汤上面,片片殷红镶嵌在白腻的汤面上,有一种惊心的美。 婢女手脚麻利,去了云歌背上的丝绒棉团,就要过来帮着她解身上的裙带,云歌急忙伸手将那婢女的手隔开:“不,不用了,我现在还不想泡澡!” 婢女却坚持着:“云歌小姐不要害羞!我们小侯爷这段时间为了找你,可是受了不少苦……” 正文 112 乍然风起 云歌狂汗! 自己害羞和她家小侯爷受苦有关系吗? 有吗? 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把自己洗刷干净,就是为了慰劳她家小侯爷? 脸颊上面热了热,云歌固执的伸手将自己的裙带抓住:“……不,真的不用了,你们把我脸上的东西去掉,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就好了……” “那不行!云歌小姐还是让奴婢们侍候着沐浴吧!” 两个美婢上前,不由分说,将云歌身上那些男人的衣服扒拉了个干净,随手一扔,就丢进了旁边一个竹篾编制的篮子里。 看起来娇弱的美婢应该也是会功夫的,一边一个架着云歌的胳膊,直接将她丟进了浴桶里面。 温暖粘稠的浴汤涌过来,将她的身子轻轻的包裹着,抚摸着…… 云歌见大势已去,也就没了抵抗之意,放松下来,好好的享受这让人无比舒适的牛奶浴! 两个美婢一左一右立在她的身后,细细的帮她恢复原来的容貌,动作小心轻柔,就好像她是一个瓷娃娃一般生怕弄疼了她! 云歌趴在浴桶旁边,甚至还打了一个盹,醒过来的时候,一个美婢递了一面铜镜给她:“云歌小姐你看……” 淡淡的口气当中,似带着邀功的味道。 云歌素来是知道自己容颜平常,所以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的照过镜子了。 从婢女手中接过铜镜,云歌看见铜光中的自己,面色细腻若上好美玉,眼波温润如春水一般盈盈流转,居然也是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在里面。 见镜中之人目光痴痴的看着自己愣神,云歌不由得红了脸,将那铜镜递还给身边婢女:“你们手真巧!” “云歌小姐谦虚了!不是奴婢们手巧,是因为云歌小姐身上有一种旁人学不来的神韵,奴婢们只不过是把云歌小姐身上的亮点找出来罢了……”婢女不仅有一双巧手,还口齿伶俐。 云歌没有再多说,伸手撑在桶沿上面,起身从浴桶里面站起身来:“你们下去吧,我自己穿衣服就好了!” 婢女没有坚持,捧了一套胭脂色儒裙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躬身退下。 …… 云歌穿戴整齐从偏厅里面出来,却发现大厅里面烛火已经全部撤走,只有四角点着几盏琉璃香灯,光影绰绰,如在梦境。 刚才明明还是人声鼎沸的银钩赌坊,却一下安静非常,那些嘈杂的人和事,好像一瞬间就都消失无影。 云歌心中生出片刻的恍惚,觉得自己现在是神游至此,肉身还在宫赫莲的大宅子里面呼呼睡觉,可是灵魂却跑了出来…… 一步一步的往厅中走了过去,云歌轻声唤:“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但见前方靠近窗边的位置上,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云歌一边往前面走一边小声说道:“小侯爷,你咋就这么爱装神弄鬼的呢?你说你要见我还搞这么多花样……” 视线触及到前面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云歌突然忘记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了。 窗外乍然一阵风起,掀起旁边的纱帘,蜻蜓点水一般,慢慢的拂过他的脸颊,从他玉柱一般的鼻梁上面抚过,又缓缓滑过他微抿的唇,之后,那纱帘悠然垂下,房间里面重又恢复了迷离和昏暗。 可是刚才风起,月色流泻进来的那一刻,云歌已经惊鸿一瞥,看清楚了眼前之人的样貌! 什么叫天人之姿?什么叫明珠灿然?什么叫秋月朝露? 这些词语统统都堆砌在眼前这个男子身上,也不为过呀! “云歌……”男子华丽低沉的声线,生生将云歌的一丝幽魂给唤了回来。 云歌盯着他模糊的俊朗轮廓,听见自己的心哐哐的跳得巨响,含糊回道:“嗯……” 除了这个嗯字,她是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回应他,偏生这一声嗯,却失了平日里淡定的气度,显得有些慌乱。 那人往她的面前走过来,又唤她的名字:“云歌……” “嗯……” 没出息的声音居然开始微微发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期待还是兴奋,云歌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里紊乱过。 那人往她的面前每近一步,就唤她一声云歌。 固执又疑惑,似乎要她不停的答应,才能证实眼前之人就是他口中的云歌一般。 云歌除了抖索着答应,浑身如同被施了魔咒一般,僵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这样一唤一答近十遍,他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两个人距离不过半步之遥,云歌只觉得四周空气稀薄,快要呼吸不上来一般,压抑得要昏厥过去了。 过了半响,见他既不再唤她的名字,也没有别的动作,云歌不由得抬头看他:“小侯爷……” 腰上突然被一道蛮力拉扯,扑进了他的怀中,他的声音暗哑非常:“云歌,别离开我!” 云歌眼前一黑,不知道这一次应该作何回答。 腰上那股力道猛然加大了一些,似乎要将她摁进他的骨肉里:“回答我!说你不会离开我!” 云歌轻咳一声,觉得胸腔里面那点气息,现在都快要被他给挤压干净了,急忙伸手上来抵在两人前胸之间:“小侯爷……” 抗拒的姿势,显然让面前的人有些愠怒。 他手中的动作也变得粗暴起来,蕴含着暴风骤雨一般,手指一用力,已经将她下颌抬起,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回答我……” 她固执的抿紧了唇瓣,不发一言。 他的眼神里面暗流汹涌,等不及她的回答,一低头就将她的唇瓣含住,急切吮吸厮磨起来。 云歌脸颊上面轰然一热,手中用力想要将他推开。 却被他一手抬着下颌一手搂着后腰,这个怀抱竟然是固若金汤挣脱不得! 他的唇片越来越烫,一边贪恋的不肯离开,一边含糊的混出了一句:“云歌……” 她本能的又要答应:“嗯……” 只稍稍一张口,就被他攻城掠地的侵了进来,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断了她所有退路,被迫和他痴缠共舞。 窗外,又是一阵风起,纱帘轻扬,如水月光流泻满屋,借着这点清明,云歌看见他神色当中蓬勃汹涌的暗色洪流…… 正文 113 悬崖纵马 云歌心中揣了数百只小兔子,突突突蹬跳不休。 他修长的指尖从她的后背上面缓缓扫过,沿着她的肩胛慢慢爬上来,触碰着她衣襟领口处,似乎想要帮着她宽衣解带,却迟疑了一下,直接扫向她胸前花蕾。 云歌只觉得似有魔力自那花蕾上面酥酥传来,身子一软,力气尽失,瘫软在他臂弯之中。 他眼神迷醉,在花蕾上面轻握缓揉片刻,掌心滚烫的沿着她胸前沟壑慢慢描绘,一笔一划反复流连…… 云歌浑身都要被他的掌心温度点燃一般,一阵阵轻颤当中,感到他的手正一点一点往她腰间的裙带探去…… 她轻吁了一声,蝶翼一般的眼睫毛缓缓合上。 小侯爷突然抽了一口气,手中动作一滞,语气不耐至极:“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歌正在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的迷醉着,听见小侯爷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嗓子,瞬间神志回复了清明,急忙从他的臂弯之间起身,低头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怎么会有这么多结?你把自己当贼绑吗?”他微带怒意,盯着她腰间那七七八八个结。 云歌抬眼看了他一眼,含糊回道:“这个?防色狼用的!” 哼,上次在后巷里面莫名其妙的跟他鬼混了一晚上,别的她没有记住,唯有那仿佛被刀子刮过一般的疼痛,她是记得再牢实不过了。 今天晚上这个小侯爷玩了这么多花招,还搞来那么大一桶牛奶给她泡澡,还叫人把她打扮得水当当的,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和她做那圈圈又叉叉的事情? 我沐云歌可没有那么傻,那种事情做起来,只有男人觉得欢愉,女人嘛,就只有被疼死的份儿了! 所以,她泡好澡,支开婢女,自己就在腰间多系了根裙带,然后乱七八糟的打了无数个结在腰间。 就不信你小侯爷在性Ⅰ趣浓时,还能有耐心一个一个趴着解这些死结? 云歌很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真是万幸呀万幸,今天晚上这些个死结,不仅让小侯爷望而怯步,还让自己也悬崖勒马了! 刚才软倒在他臂弯之间的时候,云歌知道自己是没有一丝抵抗能力的,不管他做出什么飞禽走兽的事情,她都只有顺从! 现在,却不一样了。 低头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裙,云歌低着头对小侯爷福了一福:“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说着,侧身避过他,往外面走去。 刚刚走了不过数步,一条软长的乌鞭蛇一样游走过来,卷着她的腰身一个用力,云歌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跌进他的怀里。 他松开乌鞭,伸手将她满满抱住,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呵气:“云歌,你不该……让我知道你的味道!” 说话之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四周,好不容易退却下去的浓Ⅰ情,再次轰然燃起。 云歌红着脸躲闪着他,一边低声呢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身子突然一轻,居然被他抱起,放进一堆柔软的绫罗锦被之中,腰间的那些死结,摧枯拉朽一般被他撕开,片片霓裳凋落一地。 耳边锦帛撕裂的声音让云歌心乱如麻,惶然之中,他已经拔箭,拉弓,上弦,行云流水势在必发。 云歌不由得伸手抓紧了身下被褥,听见他灼烫的声音沉沉流淌而来:“这样,是惩罚你在后巷,用木棍敲我……” “……这样,是惩罚你私自逃离皇宫,害得我担心烦忧!” “嗯,这样,是奖励你那夜放出去的天灯,让我知道你还安然活着……” 云歌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在他身下如同徐徐盛开的花朵,不由得张开双臂,将他拥紧一些,却听见他暗哑的声音抵在耳边,如同咒语:“云歌,那……我开始了!” 寥寥几字,如同宣战的号角吹响,一时之间金戈铁马震山河,滚滚狼烟蔽云日。 风又起,月色忽现,只见满室旖旎脱笼而出,四下满溢。 好一个长夜未央,庭燎之光,彼美孟姜,鸾声将将…… …… 云歌半趴在他的胸膛上,贴耳听见他微烫的肌肤下面,咚咚的抨击之声,不由得小声说:“小侯爷,你的心跳……好快!” 他伸手将她的手抓过来,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后又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柔声说道:“我乃贺兰后裔,字子彻,以后,莫要叫我小侯爷,叫我子彻就好!” 云歌喃喃念叨:“贺兰……子彻?” “嗯!” 他温声答应着,又将她的掌心亲吻了一会儿,这才披衣起身。 云歌斜软在被窝里面,看着他凤仪玉立的穿好衣物,又将那支西郡玉簪插入发中,动作流畅自然……云歌突然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和他就是一对等待着白头偕老的新婚夫妇…… 这种感觉一冒上来,云歌自己都吓了一跳。 拥被起身,正欲找自己的衣物过来穿上,贺兰子彻却俯身过来,手指熟练的勾起她的下巴。 云歌的心依旧还裹着一层蜜糖,顺从的抬起头来看他。 不妨他突然低头,再次贴上她的唇。 云歌片刻的错愕之后,神色大变,乌润眼眸里面俱是惊恐。 双掌用力一撑,使劲将贺兰子彻推开,她直起身子,用手擦着嘴角,不安的叫道:“你,你刚才喂我吃下了什么?” 本来以为这是一个甜蜜的亲吻,没想到,这甜蜜里面却包裹着别的东西,云歌回想起刚才滑溜溜顺喉而下之物,脸上渐渐失了颜色。 小侯爷贺兰子彻镇定得很,神色恬静温和,唇角扯出一抹曲水流觞的笑意:“云歌别害怕,我不是和你一样,吃下了另外一半吗?” 他诱哄的口气说着,还伸手帮她拢了拢鬓边的散发,笑容愈发深了些。 云歌别开目光,拥着被子下了地,到处找自己的衣服,昨天晚上被他的美色诱了身心,全然忘记了西郡小侯爷乃是一个腹黑又刻薄的家伙,她沐云歌根本就玩不起! 玩不起,就只有走为上策! 正文 114 生死不离 可是,就算要走,也不能就这样走呀! 云歌看着地上那些胭脂色的碎片,脑袋开始嗡嗡作响,拥着被子去了刚才沐浴的小厅,那竹篾编制的篮子已经不知去向,换下来的那身男人衣服,也早就不知所踪。 只有护情,放在浴桶旁边的一张玫瑰圈椅上面。 云歌在房间里面急得团团转。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根本就没有资格和贺兰子彻过招。 昨天晚上之所以会发生那样意乱情迷的事情,云歌觉得,那只是自己一个不小心,被他的美色给迷惑了,所以才会被他那样,又这样的一番。 她现在好想找一堆沙子,像鸵鸟那样把头埋进去,就当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见自己找不到自己一样。 贺兰子彻似水缱绻的目光扫过她,她也只觉得好像被刀子割一般的难受:“贺兰子彻,我错了,我不该招惹你的!那天晚上在小巷子里面,我不该用棍子去敲你,我应该敲的那个人是我自己……我错了,你放我走吧!” 对面那个翩然而立的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没有说不准你走呀!” “衣物,我要衣服!” 沐云歌冲到子彻面前,故作狠意的又问:“还有,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 她手中的护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鞘,寒光闪闪的刀刃,就抵在他喉前一米粒远的地方。 贺兰子彻微微蹙眉,纤长手指搭在她的刀背上,带着嫌弃的神色,将她的护情往旁边推开一些:“这东西,多脏呀!” 轻描淡写,化解了她用在刀柄上面的力道。 云歌还要多说,却见他动作麻溜的到了不远处的那张轮椅上面,熟练的坐进去,片刻之后,那张银色飞鱼面具重又遮住了他的脸。 倾世风华,瞬间掩去。 云歌一手拥被,一手提着护情,赤脚走到他面前:“你……” 身后突然有裙裾簌簌的声响,消失了很久的美婢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套芙蓉色衣裙,恭声说道:“云歌小姐,你的衣服……” 云歌急忙过去,抱了那衣服去旁边的小厅,不管怎样,也要穿好衣服再说呀。 美婢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帮着她穿衣整妆。 “云歌小姐昨夜睡得可还好?”美婢手指灵活,裙服在她手中上下翻飞,由内到外,一一帮她穿好。 云歌听她的话,心虚莫名,急忙吱唔岔开话题:“你家小侯爷可是有病需要服药?” 美婢抬眼看她一眼,手中动作不停:“我家主人七岁时从马背上面摔下来,折了双腿,从此就只有在轮椅上面呆着,不过这是旧疾,不需要服药……” 云歌神色动了动,是贺兰子彻伪装得太好,连近身的侍婢都骗过了,还是这侍婢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侍婢都说了他没有服药,那他刚才借着亲吻喂食自己的又是什么东西? 还一人一半的吞服了下去? 想想都觉得心里发毛。 从小厅里面出来,贺兰子彻正坐在轮椅上,逗弄着面前一只通体黑色的鸟儿,正用纤白的手指梳理它黑色的羽毛。 云歌心里还记挂着莫名其妙吞服下去的东西,走过去直接问道:“贺兰子彻,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 “叫我子彻!” 贺兰子彻抬起头,潋滟凤目在面具后面看定了她,不容她辩驳一般,带着强势。 云歌轻吁一声,正要顺从了他,叫他一声子彻,却听见那只黑色的鸟儿突然粗嘎出声:沐云歌,沐云歌你在哪里? 它这一嗓子,生生把云歌心中那声‘子彻’给压了回去,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面前这只黑色的鸟儿身上了:“它是鹦鹉?” “不!它是鹩哥!”贺兰子彻温言纠正她。 “鹩哥?它是鹩哥?” 云歌叫了起来,蹲在贺兰子彻的身边,眼中迸出惊喜的神色。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听说过一个关于鹦鹉和鹩哥的故事,说有只鹦鹉很会说话,主人很是喜欢,出门到哪里都会带着它。 可是有一天,遇见了一只鹩哥。 鹦鹉得意的冲上前,对着鹩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把自己会说的话全部都说了一遍,很有炫耀的味道。 然后,那鹩哥就开口了,不仅极能说话,还会唱,会吟诗,会吹口哨,会学人咳嗽…… 再然后,就把那只鹦鹉给气死了…… 贺兰子彻见她满脸欣喜的样子,淡淡开口:“你喜欢?” 云歌从鹩哥身上移开目光,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继续追问:“你先告诉我你给我吃的什么?我想不应该是毒药,因为这是你口对口喂给我的……” “谁说是毒药了?” 他淡然开口继续说:“前些年我认识一个邪门术士,他给了一粒极其珍贵的药丸,药丸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生生不离……” “生生不离?” 云歌更加迷惑,一药丸,取个这么悱恻的名字作甚? 他凝眸看她,慢慢道来:“对,就叫生生不离!那术士对我说,我若遇见了自己想要一辈子留在身边的女人,就在情事之后,用自己的唾液化开这药丸,然后和我想要留住的女人一人一半服下……” 云歌心中松了一口气,稍稍有些不屑的说道:“这你也信?不过是江湖术士骗人钱财的说辞罢了!反正我是不信的!” 说着,又去看那黑不溜秋的鹩哥:“它可有名字?” 贺兰子彻不理她的问题,声音微凉的开口说道:“还在镀阳城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你的性命是我救的,你的名誉是我帮你保全的,你——是我的!今日我们一起服了这生死不离的药丸,若你再对他人动情,定会全身发红溃烂高烧不退,若你硬要和他人发生床帏之事,那人也会经脉紊乱,暴毙而亡……” 面具后面,他一双美目冷若寒冰,说出来的话,更像是恶毒的诅咒一般。 云歌蓦然起身,一颗心被他的话吓得扑扑乱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故作镇定的说道:“堂堂小侯爷怎会如此不自信?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拴住一个女人的心,传不去,不怕被世人笑话?” 正文 115 乌拉乌拉 “世人是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怕他们笑话?”他语气淡凉,又回过头去逗弄那黑色鹩哥。 云歌无语,抬眼看了一眼纱帘外面的天色,一夜厮混,现在居然已是天光微亮,到了拂晓时分。 她垂下眼睫,想起那宅子当中的一干人等,不由得生出了羞惭之心:“我走了!” 说完转身,脚步迈开往门口走去。 “沐云歌!”叫住她的不是贺兰子彻,而是那只黑乎乎的鹩哥。 云歌身子顿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停在架子上面的鹩哥,想来这鹩哥真是比鹦鹉要灵性很多的,连链子都不用栓。 云歌看着鹩哥那黑溜溜的眼睛,记起父亲沐王爷曾经送给云霞一只彩色斑斓的鹦鹉,那只叫臭臭的鹦鹉也很会说话,还会说云霞小姐吉祥…… 不过很可惜,那日抄家之时,被那个佩剑将军给摔死了! 云歌冒出一个想法,不顾贺兰子彻面具后面的莫测眼神,开口再问:“它可有名字?为什么它知道我叫沐云歌?” 轮椅上面的人伸出手臂,那黑色鹩哥翅膀一振,落在他的手臂之上。 他这才说道:“它叫乌拉!我养在身边已经三年时间,这段时间它时常听我念叨你的名字,自然就记下学会了……” 云歌想他自从镀阳兵变之时,一定就时时都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才会在这塘沽镇上,找机会和自己见面…… 思及此,关于生生不离的那些怨气也消淡了一些,看着他手臂上面的鹩哥,轻声开口:“乌拉?” 乌拉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一眨巴,突然振翅往云歌这边飞了过来,轻轻落在她的肩头,还用嘴讨好的梳理她肩上发丝! 云歌被这突发的状况搞得有点发懵,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这……” “你不喜欢它,只需要用手将它从你的肩头拍落即可,乌拉自尊心强,自然不会再缠着你!”贺兰子彻微微浅笑。 云歌侧头看了看,伸手过来轻抚了一下乌拉身上黑色羽毛,这么讨好自己的一只鹩哥,她怎么忍心将它拍落? 再说了,她的心里这时候正生出一个想法来! 偷偷看了贺兰子彻一眼,云歌知道有些冒昧,却还是说:“贺兰侯爷,我可不可以提个不情之请?” 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面具下面唇角一勾:“可是想向我讨要这乌拉?” “可以吗?”云歌期待的看着他,病怏怏的云霞看见乌拉的时候,不知道会笑得多开心呢! 和梅姨娘在王府当中斗来斗去的,害得她连命都没了,想起来,云霞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贺兰子彻看了她良久,这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可以!” 云歌得了乌拉,如同捡到了宝贝一样,返身到他身边的案几上,拿了那银架子,连声说谢谢。 贺兰子彻坐在轮椅里面,双手交握在胸前,眼神深邃若不见底的寒潭,看着云歌,并不多言。 …… 云歌穿着美美的芙蓉色裙服,手中提着鸟架子,行走在晨光稀薄的街道上。 一边走,一边把昨天晚上和贺兰侯爷之间的那些事情回想了一遍,脸红心跳之际,觉得那事情也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痛苦,这一次明显比上次在后巷好了不知多少倍嘛…… 只是稀里糊涂被喂下去的那个劳什子生生不离,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效用? 这种药丸闻所未闻,不知真假。 不过云歌却记得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曾经看过一部搞笑的古装电影,里面的男女主角就是吃了类似于这种东西的药物…… 但是,那些模糊依稀的记忆,又怎么能够用来评断贺兰子彻给自己吃的东西是真是假? 该不会……真的像那贺兰侯爷说的那样可怖吧? 会吧? 不会吧? 寒风从街头刮过,云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蝉,提着鸟笼子加快了步伐! 架子上面的乌拉很是乖巧听话,自己抓了架子上面的横杆,既不惊恐四顾,也不胡乱说话。 回到那扇朱红色的宅门前,云歌有些没有勇气上前叩门,在外面徘徊了好一会儿,吱呀一声,院门从里面打开了。 宫赫莲一身绿裳,做美人装扮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匆匆,似有焦灼之意。 抬眼看见她一身芙蓉儒裙站在晨风当中,身上流散着一种难掩的风华,不由得看着她怔了过去。 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脸色看着看着就往下沉去。 云歌急忙上前,赔笑搭话:“君美人这么早呀?是要出去吗?好好好,我就不耽搁你了……” 说完,提着鸟架子低头要从他的身边窜进去。 手中的鸟架子却被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声音凌厉:“沐云歌!” 云歌无法,只好停下脚步,硬着头皮说:“我昨夜无眠,出去瞎逛了一下塘沽镇,还意外的得了这鹩哥……” 宫赫莲抓了她的手臂,直接将她推搡进了院门,目光如炬的盯着她,字字逼问过来:“你身上的衣服呢?谁帮你换了妆容?昨夜你在何处,和何人过夜?这鹩哥是何人所赠?沐云歌你最好别瞒我!” 云歌本来就心虚,听了他连珠带炮的逼问,不免就语不成句起来:“我,我昨夜,昨夜……” 昨夜……发生了什么? 和贺兰侯爷之间那些香艳之事,难道要如实的告诉宫赫莲? 在银钩赌坊里面,将他和千让输给瑶姬的事情,难道也要如实告诉他? 云歌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在他锐利目光的注视下,渐渐变得容颜失色,连身子都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我……” 宫赫莲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伸手将她双肩捉住,一阵猛力摇晃:“沐云歌呀沐云歌,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国破了,家没有了,我们现在正被人追拿!你却说你失眠睡不着,你却说你夜逛了塘古镇,你却瞒着我和别人厮混了一夜,你却连衣服容貌都换了……沐云歌,我要把你……” 他言辞剧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恨意,将云歌差点摇散在当下。 正文 116 天要亡我 云歌双肩吃痛,又加上心中乱糟糟如同猫抓麻线,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眶慢慢升起重重雾气,巴巴的望着面前的宫赫莲。 这样一双雾沉沉的眼睛,正悄无声息的将他的怒火一点一点的吞噬,宫赫莲终是低叹一声,伸手轻轻一推,放开了她! 云歌趔趄了一下,手中的鸟架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乌拉张开翅膀,在旁边的花枝上面停下,然后歪着脑袋叫:云歌,沐云歌…… 这几声云歌叫得,让宫赫莲胸中火气又腾腾腾的上窜,他双目喷火般盯着沐云歌,后牙槽磨得咯咕咯咕直响:“行呀!这鹩哥的主人看来对你是一往情深得很嘛,连鹩哥都会叫你的名字了!” 他冷笑着,一字一句似乎带着冰渣,寒彻人的心骨。 云歌只感觉到他的目光刀子一般,让自己有种正在被凌迟的痛苦,缩了身子,正打算找机会开溜,突然听见他厉声叫了一声:“千让!” 旁边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千让探出脑袋:“大清早的,叫得这么急作甚?” 然后,目光就被沐云歌个吸引住了。 神色惊悚的快步走过来,围着沐云歌上下看了个遍,摇头叹道:“啧啧啧,沐云歌呀沐云歌,你怎么这副样子?” “哼!她这样子,是希望自己能被段家的人发现,这样的话,她就能够飞回皇宫,做段少宇的妃子了!” 宫赫莲冰着脸,在旁边揶揄说道。 云歌心中一着急,红着脸辩驳道:“才不是呢……” 可是对上宫赫莲的目光,她的底气就泻了个彻底,软软的说了一声:“对不起了啦……” 宫赫莲讥诮的冷眼看她一眼,转身吩咐千让:“你把她弄回原来那个样子!我不要看见她这副鬼模样!” “是!”千让回答着,又看了一眼云歌,鄙夷的说道:“真丑!” 云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哪里丑了? 明明就比那个驼背斜眼的男人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嘛…… 心中正有不服,双肩一沉,宫赫莲双手似有千钧,压了过来:“沐云歌!以后,不准用这样的面目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袍摆一撩,转身走了。 院子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云歌和那只乌拉,两两相对,俱是狼狈不堪。 …… 巳时,云歌已在云霞的房间里面,和她逗弄着乌拉。 云霞依旧瘦弱,小脸苍白得吓人,不过精神倒是好了很多,看见云歌带了一只鹩哥回来,自然是高兴得紧。 逗弄了半天,云霞有些疑惑的问:“姐,你说鹩哥比鹦鹉还会说话,怎么这乌拉就只会叫你的名字呀?” 云歌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乌拉到目前为止,就只会说云歌,沐云歌,除此之外,倒是没听见它再说过什么。 见云霞那有些小失望的样子,云歌安慰说道:“云霞别担心,这鹩哥刚刚换了新环境,大概是还有些认生,过些时日应该就好了……你如果肯再多教教它,必定能胜过以前的臭臭!” 提到了瞅瞅,姐妹两个都有些悲戚,平静的生活,就是从那一日开始,被颠覆了的! 云霞扯了扯唇角,笑着拉过云歌的手,一脸诚挚的说道:“姐你放心,云霞的身子好了,一定会亲自侍候在姐姐的身边,为奴为婢在所不惜!” 这话说得云歌反而不自然了,推诿了几句,从云霞的房中走了出来,身后,乌拉见她要走,又叫云歌,沐云歌…… 云歌没有回头,这鹩哥从贺兰侯爷的手中要回来,本来就是计划要送给云霞的,希望能帮着她排解一些病榻之上的苦闷。 云歌低着头想着心事,缓缓经过幽长的游廊,不曾想在转角的地方,宫赫莲正手握玉扇,等在那里。 云歌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可以退让和躲避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你也在这里呀?” 见他不答,脸色之间也还是余怒未消的样子,云歌讪讪的笑了笑:“别生气啦!我以后不乱跑便是!” 宫赫莲神色微动,似乎冷嗤了一声,却还是没有说话。 云歌瘪瘪嘴,垂着脑袋准备开溜,他这才突然开口说道:“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西郡的帐中香?” “什么?”云歌没有听明白。 宫赫莲凝神往她,要看进她的心里去一般:“千让帮你换妆的时候,说你的身上有西郡的帐中香!……云歌,我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我们的国破了,家也没有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不能瞒着我!” 这一次,怒气倒是小了些,可是语气当中蕴含着的妥协之意,让云歌更加难受。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宫赫莲,双手局促的揉扯着袖口,踌躇良久,才低声回答:“我……我认识西郡那个,那个贺兰侯爷!” 这个回答,似乎早就在宫赫莲的意料之中,他沉默片刻,沉声说:“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出宅门一步!也不许你去见那个人!” 云歌知道自己昨夜的行为实在有些离谱,现在宫赫莲不准自己出门,也是情有可原的。 再说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为了病榻上的云霞,现在也只好暂时吞了这口闷气。 待到云霞身体康复行动自由之后,就问问她,是愿意继续留在宫赫莲的身边呢?还是愿意跟自己一起离开,天南海北,还不信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 到时候自由了,就不用看宫赫莲的脸色天天扮成这么丑陋粗鄙的一个男人,也不用听从贺兰侯爷的要求,打扮得香喷喷水当当的讨他欢心…… 到时候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门处突然走进来一个极其美艳的女子,一双金色瞳眸往花廊这边看过来,未语先笑:“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我要找的人都在这里!” 云歌只听这声音,就感觉到一种五雷轰顶的震颤! 真是天要亡我呀! 瑶姬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宫赫莲若知道自己将他当成那黄白之物给输了,不拔了自己的皮才怪呢! 心念急转,云歌急忙撇了宫赫莲,自己上前几步将瑶姬拦下:“你怎么来了?” 正文 117 苟且偷生 瑶姬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花廊下面手持玉扇傲然而立的宫赫莲,娇声笑了起来:“我当然是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了!” 说完,伸手在云歌的肩前轻轻一推,含娇带笑,往宫赫莲这边款款行了过来。 云歌看着瑶姬离宫赫莲越来越近,不由得在心里悲叹自己怕是大限将近了! 老天爷似乎还嫌弃这样的场面不够混乱,红衣千让这时候也从旁边的偏厅里面捧了一碟果子,一边用俏生生的手指捻了来吃,一边往花廊这边走了过来。 云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胀痛得厉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后悔药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吞下一大把! 宫赫莲见她站在廊下,脸色忽红忽白,神色也怪异得很,遂出声问道:“你可有事?” 瑶姬回眸看她一眼,嘻嘻笑着搭话:“美人不必惊惶,她只不过是惊吓过度罢了!” 一身锦衣玉带的宫赫莲,此时全然一副翩然公子哥的打扮,听了瑶姬的话,不由得拧眉追问:“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 瑶姬含笑,迎上他的目光:“自从听闻塘沽镇来了两位绝色美女,我瑶姬就寝食难安食不知味,幸得老天垂怜,让瑶姬有机会能和两位美人携手共赴巫山……” 宫赫莲的目光和她对视只不过片刻,但觉得那金色的眼眸里面,烟波浩淼一望无边,不能自控就往那金色的海洋里面沉了下去…… 千让站在旁边,听了这话急忙过来:“哪里冒出来的妖孽?居然敢说这样狂妄的话!” 说话之间,口中突然吐出一颗果核,直直的往瑶姬的面门上面射去。 瑶姬一个回身,堪堪避过快如闪电的果核,裙裾翻舞身姿极美,声音更是妩媚入骨:“我手中有你们的卖身契,你们现在可都是我的人了,哈哈哈……” 纤手一扬,两张摁了红色印泥的纸,直直的往宫赫莲的面门上面扑了过来。 宫赫莲刚才和瑶姬对视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心神恍惚神思涣散,如果不是千让出来打岔,没有防备的宫赫莲一定会被她控制了心志。 刚刚收回幽魂一样的心神,突见两张纸往自己的面门处扑了过来,急忙抬手,卸了纸上力道,拿了那纸在手中,只粗略的瞟了两眼,便气得额头上面青筋暴起:“沐——云——歌!” 云歌早就被这场面吓得脚耙手软,听见宫赫莲的声音,急忙上前解释说道:“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着这上面的人名和性别都是假的,应该无妨……” “应该无妨?” 宫赫莲恨不得将她的小脑袋瓜子扒拉开,看看这里面到底都装的是些什么。 不管这人名和性别是真还是假,他气的,是她出卖自己的这种行为,实在可恶至极! 伸手抓了沐云歌,飞快的掠过游廊,转过偏厅,进了一间看起来相当雅致的厢房,吧嗒一声,将云歌重重的扔在软塌之上。 云歌重心不稳,脑袋磕在硬梆梆铁面无私的床柱上,疼得眼泪花花的:“宫赫莲你疯啦!” “我疯了?没错,我就是疯了,被你气疯的!” 宫赫莲暴跳如雷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往日那龙潜凤采的仪态。 他在房中来回打转了好几遍,忽又折返身到云歌的面前,身子一倾压了过来:“沐云歌,我真的好想挖个深坑把你埋了,这样的话,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云歌仔细看他,辨别他话里面的真伪,后又小心细语说道:“那……要不你让我离开吧?我带着云霞我们……” “不行!”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生硬的将她的话打断,一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抓上了她的肩头,声音暗哑低迷:“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知道我太多的秘密,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我们两个人,除非死亡,不然你别想离开!” “我,我哪里知道你什么秘密呀?” 她挣扎着,想要从他的身下直起身来。 同时又在心中嘀咕,自己所知道的,不过就是他和他母亲之间的那点事情而已,这有什么可打紧的? 一个要压,一个要起,宫赫莲的手搭在云歌的肩头上,几番挣扎下来,那衣服就顺着肩头往下滑…… 云歌本能的想要用手将下滑的裙服往上面拉一拉,后又想起自己现在是男人的模样,不仅是男人,而是还是一个驼背,斜眼,脸上有凹凸不平麻子点点的男人。 这样一个劣质的男人,就算扒光了摆在宫赫莲的面前,估计他也是不会动心的! 如此一想,也就懒得去管那肩膀和衣服了。 看着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宫赫莲,迟疑着,把蕴蓄在心里的疑惑全部都说了出来:“你说得没错,现在我们是国不在,家已破,我一个女儿身倒是无所谓,可是我知道你是有鸿鹄远志的,你怎么能躲在这塘沽镇,怎么能藏在这深宅之中,怎么能委屈自己扮成女儿模样?宫赫莲,你所求的,难道就只是苟且活命吗?” 一席话,直说得宫赫莲眸中波光流溢转变莫测,似惊喜,似怀疑,凝目看着她,一时无语。 云歌话说至此,心头也飘上些莫名的哀伤,语气也低了好多:“我搞不懂你们的游戏规则,也理解不了你们的叵测心机,我只是想要随心所欲的活着……” 宫赫莲眸色更沉,涩然一笑:“随心所欲?云歌你可知道,你要的实在太多了……” 世间之人,上至九五之尊龙椅上面的人,下至街角巷尾行乞之人,又有哪个能真的活得随心所欲? 心中戚然一叹,发现刚才心中的那些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殆尽,心头洋溢着的,反而是一种获得至宝的欣喜之意。 “云歌,只要你答应不离开我,我就带着你,杀出一个能让你随心所欲的天地如何?” 他神色坚定,带着难得的温和和些些期许,俯身在她的身上,期待着她的回答。 云歌又挣了挣,依旧不能从他的禁锢当中解脱出来,只好再次放弃,可是他的话,却让她半天不敢出声表态。 脑子里面,不由得想起昨夜在银钩赌坊里面,那纱帘轻抚之下,贺兰侯爷俊逸的样子来…… 正文 118 诡异药物 她在想着贺兰侯爷,微微失神的时候,宫赫莲也看着身下的她失了心神。 几番抓扯之下,袍服已经从她的肩头滑落下来,靛青色的男式衣服,更显得她肩头肌Ⅰ肤香腻若雪,落在宫赫莲的眼中,他那颗千年不动的心居然慢慢荡漾起来。 鬼使神差的,居然对着沐云歌那张被千让易容过的脸,吧唧一口亲吻了下去。 沐云歌愣了片刻,脸颊哄的一声燃了起来:“你干什么呀?” 伸手将宫赫莲一把推开,一边擦自己的脸,一边就猛然记起昨夜浓Ⅰ情之后,贺兰侯爷给自己喂服下去的那诡异药物…… 心中大骇,似乎觉得自己脸颊上面的温度更高了! 从床榻上面跳下来,云歌接连着往后面退去,神色惊恐的说道:“你,你别过来呀……” 宫赫莲被她刚才那一推,这时候正慵懒的斜卧在被褥之上,手肘支着头,看着她娇羞窘迫的模样,眼底渐渐漫起笑意,只当她是小女儿未经情事,才会羞怯如此。 沐云歌被他那眼眸渐开横秋水的样子看得浑身发麻,又想起贺兰侯爷在耳边说的那些恶毒的话,自己现在脸上这么发烫,莫不是那药物真的在起作用了? 这般一想,云歌又惊又怕,瞪着床榻上面的人,恨声说道:“宫赫莲别说我没有警告你呀,你不能碰我知道吗?你若碰了我,你会没命的!” “哦?你这么一说,我对你倒是更加有兴趣了!” 宫赫莲说着,突然起身,做衣冠禽Ⅰ兽的模样,张牙舞爪往她面前扑了过来。 云歌吓得哇哇大叫一声,转身没命的往门口跑去。 刚刚跑至门口,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门外之人用了大力推那房门,云歌躲避不及,眼看着自己的脸就往那浮雕云鹤的门上面直直撞了过去。 云歌心中叫苦不迭,大概这就是传说当中的自作孽不可活吧? 做了这么多可恶事,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用这门框来教训自己一下了。 闭上眼睛,就等着本来就难看的脸被门撞得更加畸形…… 腰上突然多了力道,被人往旁边一带,云歌只感觉到那门卷起的风刮过脸颊,丝丝凉意袭来。 门外,红衣千让一脸的焦急神色,在看见屋内的两人之后,变成了震惊。 很快,那张能和女人媲美的脸就被阴冷笼罩住了,嘲讽出声:“行呀你们两个!我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和那个疯女人周旋,你们倒好,衣衫不整的在房间里面搂搂抱抱!” 云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正被宫赫莲满满的抱在怀里,而自己确实是衣衫不整,大半个肩头都露在外面,裙带也是将散未散的样子…… 更加要命的,是两个人身体贴得实在太近,差一点就可以用严丝合缝来形容了。 贺兰侯爷的那道魔咒又开始在云歌的脑子里面念响了:不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不然的话,那男人会经脉紊乱暴毙而亡,自己也会高烧不退全身溃烂…… 这实在太可怕,太惊悚了! 云歌脸色一变,急忙挣脱了宫赫莲的手臂,胡乱拉拢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将肩膀遮住:“谁要和他搂搂抱抱了?” 说完,低着头,往门口仓皇逃窜。 红衣千让随手将门反手关上,一副绝不放过她的表情:“沐云歌,你现在想走?你觉得你走得出去吗?” 宫赫莲有些跑神,还在回味她刚才那句‘谁要和他搂搂抱抱了?’,这句话,怎么听都是一股子嫌弃自己的味道呀! 自己哪里差了?她凭什么嫌弃自己?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宫赫莲这才收敛心神,正色问:“怎么样?那女人被你赶走了?” 千让走到旁边,端起茶壶灌了几口,在宫赫莲和沐云歌的注视下,悠悠开口:“我红衣千让出面,还有赶不走的妖魔鬼怪?” 云歌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如果宫赫莲和千让真的沦为那瑶姬的男Ⅰ宠,那她的罪孽可就大了去了。 现在知道瑶姬被千让给赶走了,她缓和了一下情绪,对宫赫莲说:“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我还要和云霞一起训练乌拉呢……” 千让侧开一步,将她拦了下来,话却是对宫赫莲说的:“她这么不知道轻重,你还要将她带在身边?” 云歌干脆也随水推舟:“对呀,我做事这么不知道轻重,宫赫莲你还是……” 宫赫莲轻哼一声,似乎料定她要说什么,直接将她的话头截了回去:“沐云歌,从今天开始,第一你不能换下这身男人的装扮,就算睡觉也不能!” “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出宅门半步,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 云歌一扬下巴,爽快的回答:“好好,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简直要被这两个家伙给逼死了,还是赶紧离开为妙,做了这么多傻事,宫赫莲居然没有实质性的惩罚她,还真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这些个条条框框的威胁,算个什么?先答应下来脱身方为上策。 从房间里面出来,沐云歌发现自己居然被吓出了一背的冷汗,还好还好,总算是有惊无险。 穿过花园,云歌打算回房间里面小睡一会儿,昨夜一番折腾,今天一早就被宫赫莲这样连惊带吓的,现在只觉得身上乏得紧。 突见从云霞的房间里面,扑棱棱飞出一抹黑色的影子,是乌拉! 云歌正要唤它,却见它扑扇着翅膀,往宫赫莲和千让所在的厢房附近飞过去…… 云歌担心云霞不见了乌拉会着急,遂跟着乌拉又折回到刚才和宫赫莲拉扯的厢房外面,只见乌拉停在窗外一桠花枝之上,微微偏着脑袋,似乎正在用心聆听着什么! 云歌蹙眉看了一会儿,猛然明白了贺兰侯爷为什么会同意将乌拉送给自己了! 这几日经受变故已经变得粗壮坚韧的神经,这时候又被吓得抖索个不停了,天哪,这到底是要搞哪样呀? 这只只会叫云歌的乌拉,绝不仅仅是一只鹩哥这么简单! 贺兰小子,你不把我沐云歌害死你不甘心是不是? 云歌蹑手蹑脚的靠近乌拉站立的树桠之上,不敢弄出半点儿声响…… 太安静了,除了能听见自己噗噗心跳之外,还能清晰的听见宫赫莲的声音和千让的声音,从半掩的窗户传出来! 正文 119 火中取栗 “殿下,这个女人总是坏我们的事,我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而已,千让莫要放在心上……” “她什么都不懂?殿下你仔细回想一下,自从兵变之夜逃出来之后,她先是放天灯暴露我们的行踪,现在又和西郡的人勾搭在一起……,殿下莫要被她傻乎乎的样子给蒙混了,她说不定早就成了西郡的细作,只有我们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不会的!” “殿下,今日那金眸瑶姬已经盯上我们了,我们还是趁早离开这里为好!” “不!塘沽镇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须得在这里停留些时日!千让,你去官府打点一下,帮我们登籍入册!……” “可是殿下,塘沽镇并不安全……” “要那么安全作甚?火中取栗,不是更好玩吗?” “……” 云歌猫腰趴在外面,这些话自然是全部都听了个清楚,心中更加惶惑不安,小心的提了裙摆,生怕裙裾和花草划拉,发出声响惊动了屋内之人。 不曾想枝桠上面的乌拉这时候突然粗嘎的声音叫了一声:云歌! 然后,振动双翅往她面前扑了过来。 房间里面,宫赫莲和千让同时一怔,两人几乎同时从房间里面跨步出来,却只看见云歌正坐在很远的一块圆石上面,正抽了一根草心,逗弄手臂上面的乌拉:“乌拉乌拉,你还会说什么呢?会说你好么?会说再见么?会叫恭喜发财么?……” 宫赫莲和千让交换了一下眼神,千让沉着脸要往圆石这边过来,被宫赫莲一把扯住了袖摆。 宫赫莲缓缓摇头,轻轻吐出了两个字:“不可!” …… 接下来的几日,沐云歌的心情真的可以用一蹶不振来形容。 每天都呆在宅子里面,和初画说说话,要不就是陪云霞散散心,至于乌拉,为了防止它乱飞,云歌找了一根银色的链子,拴在它的脚上。 为了躲避段家的追捕,她在塘沽镇正式有了新的身份,君笙,君公子就是她了。 而宫赫莲和红衣千让,正式成了她的美娇娘。 塘沽镇上的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就足以让人嫉恨和不平,可是人家君公子这堆臭烘烘的牛粪上面,生生插了两朵嫩悠悠的鲜花,直叫那些市井之人锤打着心口,着实痛心疾首一番了。 只有云歌自己知道,在外人面前她是受人艳羡的君公子,回到这宅子里面,她就是毫无地位,被人防范的细作嫌疑人呀! 这般憋屈着,过了几日风平浪静的日子,云霞的身子倒是见了起色,不再咳血,面色也红润了些。 云歌知道这些都是人家千让的功劳,面对千让,更加觉得亏欠一般抬不起头来! 在宫赫莲面前低眉顺眼的讨好了他好几日,这才得了他的应诺,答应元宵这日容她出门去散散心,当然,依旧是必须做驼背男人的装扮! 云歌现在已经习惯了,无所谓,男人就男人吧,驼背就驼背吧,只要能出去就好,这院子,都快把她闷坏了! 听说元宵之日可以出门,比云歌还要高兴的,就是云霞了。 她缠绵病榻已有时日,现在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自然是雀跃着往跟着云歌前去。 于是,元宵当日,君府大门打开,云歌作为这个家里面唯一的‘男人’,总算是可以不用偷偷摸摸的出门了。 他自然是走在最前面,身边跟着初画,宫赫莲和千让一绿一红陪在她的左右,身后,司春扶着云霞紧随其后。 出行阵容很庞大,一路上依旧收获了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塘沽镇虽是小镇,但位于东南交接处,货物流通繁华非常,街上那些卖灯油的,卖女红胭脂的,卖各种精巧物品的小商小贩多如牛毛。 云歌到底是女孩子心性,遇见新奇的,难免都会停下来,上前询问观看一番,遇见合心意的,也会让初画掏银子买下。 一路上走走停停,千让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这般走法,何时才能到洪福寺?” 宫赫莲唇角带着隐隐淡笑,看着她,温声回答:“随她吧!这几日也着实憋坏她了!” “哼,你越来越宠她,我看不下去了!”千让说着,傲娇的将腰身一扭,别过脸去。 宫赫莲的目光依旧落在沐云歌的身上,似乎并没有把千让的情绪放在心上:“也好!你看不下去正好可以回镀阳城打探一下消息……明日就动身吧!” “你……”千让吃瘪,俏脸绯红却说不出话来。 云歌和云霞围在一个捏皮人的摊位前,考虑要不要让面前的小师傅帮自己也捏一个,突然觉得眼前光线一暗,五六个男人已经将摊位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歌抬眼看去,只见为首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约摸三十四左右的年龄,长得倒还周正,不过面色却有一种纵Ⅰ欲过度的虚白! 其余几人,皆是家丁装扮。 云歌见那人目光溜溜直转,看上去就不是良善之辈,本能的想要退缩,后又想起自己才是这行人里面唯一的男人,只好挺直了腰脊,抱拳问道:“兄台有事?” 那人捻着颌下几缕胡须,呵呵一笑:“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刚来塘沽镇不久吧?知不知道咱们这塘沽镇的规矩?” 云歌听了男子的声音,突然就变了脸色,身子摇晃不已,竟是要摔倒一般! 这声音……就算隔世,她也记得! 且绝对不会记错! 宫赫莲此时站在云歌的左手边,见她本来笑容满面的样子,突然就变脸变色的,还似站立不稳的样子,急忙伸手扶了她一下:“相公,你可还好?” 手掌一托上云歌的手臂,就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 宫赫莲心中生疑,不由得往面前那捻须男人看了两眼,并不熟识,看样子应该是塘沽镇本土人士…… 云歌自小就生活在镀阳城,这应该是第一次到塘沽镇,和这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吧? 可是她这么恐惧惊惶又是为了什么? 宫赫莲压着心里的疑惑,伸手在云歌的手臂上面轻轻捏了捏,提醒她已经失态很多了! 正文 120 假凤虚凰 云歌身子发软,只有斜靠在宫赫莲的身上,才能够勉强站稳。 对面的虚白男子已经有些不耐,目光在宫赫莲和千让身上滴溜溜的来回看了几遍,愈加精光四射:“呵呵,没想到这位君公子身子如此虚弱,莫不是日夜对着这么两位绝色佳人,掏空了身子?呵呵呵……” 云歌听了这人声音,更是如同闻见鬼魅泣号一般,吓得面色灰败。 宫赫莲还从来没有看见她这般害怕过,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不管她闯下了什么弥天大祸,也不曾见她如此害怕过! 今日,这是? 宫赫莲将她扶紧一些,低声在她耳边:“你也太怂了吧?上呀!” 云歌无法,只好硬撑着回话:“在下还不知道这位兄台所为何事?” 那面色虚白的男子捻须呵呵一笑,往云歌面前走近了几步,虚虚一抱拳:“听闻塘沽镇来了两位美人,樊某一直想要一睹芳容,至连日来夜不成寐食不知味,差点就相思成疾了!” 云歌仔细辨别他的声音,心中笃定了他就是那日和梅姨娘偷情之人。 那时候自己被他亲手灌下猛药,丢弃在后巷当中…… 当时意识虽然模糊不能睁眼,但是却将这猥琐的声音记了个牢实,断断不会记错。 现见他神色并无异样,想是千让把自己易容之后,样貌上一定是没有半点往日的样子,他已经不认得自己了! 心中的慌乱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云歌漠然一笑:“在下还是不明白阁下意欲为何?” 那虚白男子目光定定的看向她身边的宫赫莲,下流猥琐之意就慢慢出来了:“呵呵,今日樊某得幸,能见到两位美人,果然惊为天人,敢问君公子,可否割爱?” 云歌一愣之后,猛然呛咳起来。 祸水呀祸水,这宫赫莲活脱脱就是祸水一只嘛! 他本来就长得俊美雌雄难辨,经过千让一双妙手易容之后,更是有一股让人销魂的韵味…… 难怪那金眸瑶姬和眼前的樊姓男子,都要垂涎三尺了! 宫赫莲做体贴状,动作轻缓的帮她顺背,暗地里却掐了掐她的手臂,俯身过来低声耳语:“你若再敢出卖我,定不饶你!” 云歌做出了好怕好怕的样子,瞪他一眼之后,抱歉回道:“不知阁下看中了哪一个?” 樊姓男子目光在宫赫莲和千让身上来回一打量,见这绿衣佳人和这君公子举止亲昵,眉来眼去的颇多暧Ⅰ昧,独那红衣佳人一个人站在旁边,满脸的别扭模样,似乎正在赌脾气,耍小性子…… 遂呵呵一笑,捻须说道:“樊某驽钝,却也看得出,这绿衣佳人必是君公子的心头肉,定是不肯割爱的!……不如就红衣裳的那位吧!我愿出金核桃十只……” 见云歌神色不动,那樊姓男子一咬牙又说:“另,再加塘沽镇正在盈利当中的店铺一间,君公子初到塘沽镇,想必也需要做些营生才能养家糊口对不对?” 红衣千让刚才被宫赫莲呛了一嘴之后,心中正是别扭至极。 这时候听见沐云歌正和这个男人论斤论两的卖自己,心中火气顿起。 冲上前,单手叉腰,指着那樊姓男子就嚷:“啊呀个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我千让的主意?” 樊姓男子片刻错愕之后,双眼再度放光:“哎呀呀,没想到居然是只烈火小辣椒呀?好好好,我喜欢!君公子,我再加三只金核桃如何?” 沐云歌见千让那样子,全然不顾他自己天下第一妖男的形象了,便知他是真恼了,正打算出言回绝了这莫名其妙当街买人的男人,云霞突然从旁边插了进来。 她的手中举着两只栩栩如生的面人,笑容单纯甜美:“君公子你看,我叫那小师傅帮我们一人捏了一只,你看看像不像?” 说着,将左手那只面人递到云歌的面前。 云歌接了那面人来,心中突然想起云霞和这樊姓男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再去看那樊姓男人,果然见他此时正瞠目结舌的看着一脸笑容的云霞,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 云霞被他看得身上直冒鸡皮疙瘩,身子一缩,往云歌的身后藏过去。 那樊姓男人却失态的上前,伸手就过来拉云霞的手:“云霞,云霞……我,我是你……” “你是谁?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云霞躲在云歌的身后,怯生生的看着那人,一只手紧紧的拽着云歌的裙服,似乎要从云歌的身上借助一些力量一般。 樊姓男子许是过于激动,声音都开始发抖:“云霞,真的是你?我只道沐王府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还只当你们母女,还只当你们母女俱已不在人世了……” 说着,还红着眼眶哽咽起来。 云歌虽然对眼前这个猥琐的虚白男人没有一点儿好感,可是心中却知道,他是云霞的亲生爹爹…… 若云霞能和亲人生活在一起,那自己也不必为她牵心挂肠的了! 遂拉了云霞到面前来,指着那人对云霞说:“云霞莫怕,他是你父亲,你亲生的父亲……” 云霞愣住,空洞的眼神呆呆的看着云歌,有那么一会儿,云歌以为她根本就没有在听自己说的话,她的灵魂仿佛已经出窍游离去了…… 正要唤她,她却猛的甩开云歌,自己往旁边退去,一边退,一边悲戚的摇头说道:“不不,你骗我!你是不想要我,你是嫌弃我是个累赘,所以你随便找了这个男人,说他是我父亲……我不会相信的,我不会相信……” 云歌无法,站在那里,等着云霞自己慢慢来接受这个事实! 那樊姓男人却很是急切,往云霞这边逼了过来:“云霞,我真是你亲生父亲!我知道你背心上面有一粒红色的水滴状的胎记,是也不是?我还知道你是八月初四酉时落地,是也不是?你母亲问我给你取什么名字,我见那时天际红霞翻飞,遂为你取名云霞……” 云霞捂住双耳,猛力摇头不想在听,眼泪却奔涌而出:“我娘,我娘已经……” 司春急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小姐,此人之言全部都是实情!” 正文 121 舌灿莲花 云霞依旧摇头否认,不过否认的语气却陡然虚弱了很多:“不……我不想做别人的女儿,我只想做沐家的女儿……呜呜呜……” 云歌站在远处,看见樊姓男人终于将云霞一把拥进怀中,忍不住摇头轻吁了一口气,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全均重担这时候全部都被卸了下来一般。 一个回眸,但见宫赫莲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满是探究的神色:“刚才还见你吓成那样,怎的现在就不怕了?还帮着别人骨肉团聚?” 云歌敷衍的笑了笑,这其中诸多纠葛,实在不便说与他知道。 转身又看了看把云霞抱在怀里的那个男人,云歌喃喃问道:“若有人曾经伤害过你,你会不会找诸多借口原谅他以前的行为?” “不会!” 宫赫莲毫不迟疑的给出了答案:“绝对不会!我奉行以牙还牙,决不手软!” 是了,宫赫莲确实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因为母亲的惨死,他连亲生父亲都要狠心的报复一把,甚至不惜以万里江山为祭,也在所不惜…… 他确实不会给伤害过自己的人,任何开脱的机会,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云歌涩然笑了笑,又瞟了一眼相拥在一起的父女二人,哎,看在梅姨娘尸骨已腐的份上,看在云霞在这个世界也没有别的亲人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转身,对千让和初画说:“千让,你不是说要去鸿福寺吗?我们走吧!” 千让娇嗔一声,别别扭扭的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行人往前面走去。 走了没几步,云歌心中愈见沉寂,云霞有了着落,自己应该为着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了。 这宫赫莲虽然看起来是只没牙的老虎,可是他当日在墓室里面,说的那些其一其二其三,却是条条赫然,对自己,是再明显不过的利用之意。 故,宫赫莲的身边是不能呆的! 至于那贺兰侯爷嘛……,也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 先不说他居心叵测的给自己吃了那什么生生不离的药丸,单说那乌拉一事,就让云歌怀疑,他是要窥觑宫赫莲这边的什么情况? 云歌不想卷进什么皇权王位的争斗当中,故,贺兰侯爷那边,也是不能去的! 剩下的人当中,就只有段少宇了! 段少宇是云歌穿到这边之后,遇见的第一个对她微笑,第一个对她示好,第一个出面帮着她解围,第一个对她表明心迹的男人…… 可是人家段公子现在是身披皇袍之人,那样的高位,云歌只要一想,就会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算了,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更好一些! 正在心思浮沉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之声,紧接着,云霞气喘咻咻的赶了上来:“等一下,君公子等一下……” 她叫她君公子,这是在宫赫莲的再三纠正之下,才改过口的! 待得她追上来,拉着云歌的胳膊,却踮起脚尖在云歌的耳边亲昵的叫了一声:“姐!”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哭过的缘由,她的身上有一股子泪水苦涩的气息。 云歌眼底笑意一动:“云霞,你以后就跟着你父亲吧!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这塘沽镇有头有脸的人物,进了樊家,你依旧是矜贵的小姐身份!” 云霞伸手抓过她的胳膊抱在怀里,亲昵不舍的样子:“不嘛!我不想和你分开!” 正说着,那樊姓男子也追了上来,点头哈腰的对云歌一行人说道:“君先生君先生,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君先生同两位……夫人多多海涵,多多海涵!” 云歌看了一眼那人抱拳作揖,满脸赔笑的样子,心中一叹,对他说道:“刚才之事,倒也无妨!只不过云霞这一路上下来,跟着我们吃了不少苦,你以后要好好善待她才是!”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樊姓男子腰身弯得更低,声音也更加谦卑。 云歌不想再听见这人的声音,转身带着身边的人往前面走去。 啪啪脚步声又追了上来,这一次,樊姓男子直接将她伸手拦了下来:“听云霞说,这一路上多亏君先生一家帮助扶持着,才能从寺监当中逃得性命!樊某无以为报,刚才已经叫家仆去飘香阁定了酒菜,还请君先生给樊某一个机会,聊表一下樊某的感激之情!” 说完,无比虔诚的,一个深鞠到底! 云歌有些为难,和宫赫莲交换了一个眼神,回道:“不必了!我们还赶着去鸿福寺,就不叨扰了!” 说完,散散一抱拳,准备和宫赫莲等人离开。 袖摆却被云霞一把抓扯住,她眼眶蓄泪,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别走……” 樊姓男子也收敛了那些嬉皮笑脸的流氓习性,很是诚恳的说道:“君公子要去鸿福寺?正好我每年都要给鸿福寺里面的菩萨镀金身,和寺庙里面的方丈也极为熟识!……不如君先生先随我去飘香阁用了酒菜,然后我亲自陪你们上那鸿福寺如何?晚上在鸿福寺借宿一宿,明日清晨可登云顶观云海……” 云歌听着樊姓男人舌灿莲花一般道个不停,心中不由得犹豫起来,征询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宫赫莲。 宫赫莲抿唇一笑,盈盈对云歌说:“还是不要了!咱们去佛寺之地,沾那些酒肉之气作甚?” 说完,在衣摆下面伸手拧了云歌一把,示意她赶快推脱个干净,早点离开这些让生憎之人! 云歌领会,又是抱拳一番推脱。 旁边的云霞这时候却嘤嘤抽泣起来:“我知道……呜呜,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一刻都不想再见到我,呜呜呜……,巴不得我早点从你们身边消失……” 她言辞悲戚,很快就哭得哽咽抽搐起来。 云歌到底心软! 想起自己和云霞之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缘分,此次将她送到她亲爹的身边,往后自己也要居无定所的漂泊,两个人只怕是再无见面的机会…… 思及此,从宫赫莲的手中抽手出来,上前拉着云霞的手,擦了她脸上的泪水,劝哄道:“云霞莫哭!我陪你吃个午饭便是!” 正文 122 好大一坑 听云歌答应下来,云霞沾着泪水的脸若晨花带露,缓缓绽开:“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说完,很懂事的样子,踮起脚尖,伸手勾着云歌的脖子,伏在她的颈窝处,小声说道:“姐你放心,我不会在这个男人面前说破你的身份!你就是君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云歌心中一暖,微微一笑正要说话,耳边云霞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也不会告诉这个男人我娘是怎么死的!姐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云歌心头那点小顾虑这时候也完全释然了,伸手抚摸了一下云霞的头发,含笑说道:“他是你父亲,别一口一个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叫,多难听呀!” 云霞俏皮的一吐舌头,亲昵的挨着云歌不撒手了。 这樊姓男人倒也是一个明白人,听闻了宫赫莲刚才那番要上寺庙不沾荤腥的说话,已经又叫了家仆过去,让飘香阁把酒菜全部换成了素席。 席间,云霞的这个爹呀,一口一个赔罪,一个一个感恩,绕得云歌头皮发胀,根本就应付不过来。 宫赫莲和千让两个人都是隔岸观火的态度,席间根本就不屑过多言语,动作舒缓优雅的吃着自己的饭菜,全然不管沐云歌挣扎在云霞和她的这个爹爹之间,是如何的痛苦和无奈! 不多时,樊家的家仆取了一卷黄皮带红印的卷宗过来,恭敬的递给了上来:“老爷,您要的东西我拿过来了!” “嗯!退下吧!” 这位姓樊的老爷接了那卷宗,双手碰到云歌的面前,客气的说道:“感谢君公子对小女云霞的救命之恩,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说着,双手将那卷宗捧得更高一些,递到云歌的面前。 云歌看了看上面那依稀的红印,疑惑问道:“是什么?” “这是樊某手中一家戏院,生意还算过得去,现赠给君公子,君公子闲暇之时可以携两位夫人进去听戏打发打发时间……” 樊老爷说着,又将手中卷宗递过来一些:“樊某驽钝,妄自猜测了君公子的心意,如有冒犯,还往多多海涵!”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给点反应,云歌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了,可是……做主的人应该是宫赫莲不是吗? 眼风看过去,只见他正端了面前茶盏,神态悠闲似乎根本没有把他们说的话听在耳中。 旁边的千让听见戏园子,倒是面色生动起来:“好呀,相公你就收了吧,免得糟蹋了人家樊老爷一番心意!” 说话的同时,双眸一飞,媚态溢出,那樊老爷只看了一眼,就骨酥体软的红了一张老脸! 云歌收了那红契,妥妥的放入怀中,起身抱拳说道:“时间不早了,多谢樊老爷的款待和馈赠,君某还要上鸿福寺,先行告辞!” 樊老爷虚白的脸色,不知道是因为凭空得了一个爱女呢,还是因为饭菜酣畅的缘故,不仅脸色红润,连眼眶都有些发红。 见云歌等人要走,自己也收拾了一下,叫了几个家仆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开拔鸿福寺去了。 鸿福寺位于塘沽镇以西的胭脂山上,山高沟夹,却因为寺中菩萨千处有求千处应,苦海常做度人舟而闻名十乡八镇。 今日恰又逢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上山之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还在山脚下,就隐约听见梵音飘飘,空气中也有香烛焚烧的烟火气息,透着莫名的宁静和虔诚。 云歌一边走,一边听樊老爷兴致勃勃的介绍元宵之夜,鸿福寺都有哪些祈福节目,初画却在旁边轻轻扯她的衣袖:“公子,公子……” 云歌看她,见她直拿眼神瞟向一边,遂跟着她看过去,只见宫赫莲和千让两个人停步驻足,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云歌走过去:“怎么啦?” “相公!” 两人一左一右,软绵绵的将云歌扶住:“相公,上山之路这般陡峭,奴家上不去了啦!” 云歌被两人捏着嗓子,这般软言软语一说,头皮都开始发麻。 正在为难的时候,樊老爷多体贴人呀,已经叫了旁边的轿夫过来,对云歌说:“是樊某考虑不周,两位夫人上轿吧!” 于是乎,身怀功夫的宫赫莲和千让两个人各乘了一顶软娇,悠哉悠哉由轿夫抬着上山去了。 而手无缚鸡之力的沐云歌,就跟着那樊老爷一路上说着闲话,步行着往山上走。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宫赫莲和千让的那两顶软娇已经由轿夫抬着,颤悠悠隐没在上山的林间小路上了。 云歌擦着额头上面的汗:“樊老爷,上山可有近路?我,我快要吃不消了!” 云霞也跟着在旁边气喘咻咻的说道:“对呀,我也想要坐轿子上山嘛!这般爬上山去,我这两条腿都要断了!” 谁知道一直都是一团和气的樊老爷,这时候的态度却强硬起来:“坐轿子上山有什么趣味?沿途看看这林间风景不是更好吗?” 云歌上前抱拳:“樊老爷,云霞身子刚好,怕是经不起这般折腾,上山可有近道?” “这……” 樊老爷捻着颌下几缕胡须,沉吟了片刻之后,回道:“有倒是有,只是有些僻静……” “僻静更好!还请樊老爷指点一下该往哪边走?”云歌急忙问道。 樊老爷抬手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指了一下:“这两边都可以直接上山,不过我可把话先说在前面,我是不会陪着你们走近道的,这上山参佛嘛,就是讲究一个心诚则灵不是……” “好好好,我们不要你陪!云霞,我们走!” 云歌伸手牵了那云霞的手腕,带着初画和司春往旁边一条小路上面走去。 这时候,估计宫赫莲和千让都在大雄宝殿外面等着了,云歌只想快点上去和他们汇合,全然没有注意到云霞回头看了一眼那樊老爷,两人目光当中流露出来的异样神色! 姓樊的见云歌等人已经上了那条小道,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变得冰冷阴寒,对身边的家仆低语了几句,家仆得了示下,眼中凶光一闪,点头抄小道追了上去。 正文 123 分道扬镳 “沐云歌呀沐云歌,凭你那点伎俩,你真的以为你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吗?红艳的仇,我一定要找你加倍的讨回来!” 他虚白的面容扭曲了几下,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自己也从腰间摸出一块黑布蒙在脸上,往另外一条小道上面包抄过去。 当日他和梅姨娘的奸情被云歌撞破之后,急匆匆从沐王府连夜离开,回到了这塘沽镇上,原本想着等到沐王爷出征离开之后,再回到王府,把梅姨娘和云霞接出来,一家团聚。 谁曾想不过短短数日的光景,就听帝都传来消息,沐王爷通敌叛国,整个沐王府都被收监入狱! 都还不容他想办法前往镀阳城一探究竟,当天晚上段家就发起了兵变,并顺利逼宫篡位,改朝换代了。 他一直都以为梅姨娘和云霞已经在兵变之夜,死在皇宫哪个角落里了,不曾想,今日却猛然看见云霞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把云霞留在身边。 而刚才在街上,他和云霞就只是简单的拥抱那点时间里,云霞就已经伏在他的耳边,戳破了这位伪公子的身份,并且说心上人梅红艳之死,正是这沐云歌给逼的! 如此滔天仇恨,焉有不报之理? 云歌和云霞往盘旋幽静的小路上面走走停停,花木环绕之间偶闻几声鸟鸣莺啼,清虚不似凡间。 这样的环境之下,再配上香烛之气,伴着梵音袅袅,即便是心事沉重之人,也不由得心神空明,烦恼之事皆被洗涤一空。 云霞年纪要小些,再加上身体刚刚复原,身体尚虚,渐渐有些跟不上云歌的步伐。 到了岔路口,云歌在前方一棵古柏下面的石头上面坐了下来:“云霞你们都过来,我有重要的话要给你们说!” 司春扶着云霞走了过去,低眉含笑说道:“云歌小姐可是要关照我家小姐一些为人子女的主意事项?” 云歌对司春的印象,自从梅姨娘自刎当日就愈来愈好,听她这样说,就笑着回道:“不是!你家小姐有你这么个聪明剔透的人儿陪在身边,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初画眼神一暗,走到云歌的身边蹲下来,扯着她的衣摆小声问:“那小姐可是嫌弃初画不如司春姐姐懂事能干?” 自从佟妈离开之后,初画显得更加谨小慎微,脸上也很久没有露过笑容了。 云歌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蛋,声音低缓下去:“不是!初画你想多了!” “那小姐你是要给我们说什么?”初画小鹿一般怯怯的问道。 云歌抬头凭空远眺,但见天色苍茫,云起烟涌,轻叹一声:“咱们四个,都不是外人,我今天就把实话都对你们说了吧!我并不打算上山去和他们汇合……” “啊”三人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初画惊诧不已:“小姐,那你要去哪里?” 云歌拉过云霞和司春的手,神色平静,好像这个决定在她的心中已经磐石落定:“云霞,你现在回到樊家,我就不再为你担心了!你年纪虽小,却有司春陪在你的身边,而且你那个爹爹我看对你也很是疼爱,想必你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 云霞嘴唇一抽搐,似是要哭出声来:“姐,姐……” 云歌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脸看向一旁惊疑不定的初画:“初画,很抱歉我没能给你安稳的生活,要不你跟着云霞小姐吧?以后和司春姐姐一起侍候云霞小姐,日子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可好?” 初画开始啼哭,低着头拉着云歌的手不放开:“小姐,小姐不要奴婢了……呜,呜呜……” 云歌起身,张开双臂拥抱了这个从小就跟着的小丫头,她还这么小,实在不忍心叫她跟着自己受那颠沛流离之苦,更加不想她陪着自己奔赴那诡异莫测的前程…… 心一狠,将初画的手塞到云霞的手里,从圆石上面起身,沿着铺了碎石的林间甬道往前面大步走去! “小姐——!” 初画情绪崩溃,嘶叫出声,却看见自家小姐的脚步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一丛花木后面,初画的眼泪更是滂沱而下。 云霞有些不耐烦的轻啧一下:“别哭啦!” 她尚带稚气的眼神里面掠过一抹嗜血的寒光,唇角冷冷勾起,哼,沐云歌,你可知道你脚下正是通往地狱之路?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新冒出来的爹爹说过,前面的两条路都藏着凶险,左边有凶猛无常的赤古藏獒数只,右边嘛,就是比畜牲还要可怕的家仆咯…… 本来还在纠结着等会儿怎么和沐云歌一起面对呢,这下好了,她倒自己走了! 云霞浑身轻松,拍了拍身上衣裙:“走吧,咱们回去!” “小姐,咱们不上山参拜寺庙佛像?”司春在旁边小声问。 云霞冷嗤出声,淡眉一挑:“我参拜那泥雕佛像作甚?它既没能保佑我避过灾祸,又没能保佑我娘亲躲过劫难,凭什么要我对它膜拜?” 言语之间,全然不像稚龄女子说话口气。 狠绝!狂妄! 云霞走了两步,不耐烦的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初画说道:“我说你走还是不走?不走的话就把你丢在山上喂狼了!” 初画不禁吓,抹着眼泪,一步一回头的跟着云霞往山下走去。 …… 云歌打定了注意,要借着今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宫赫莲的身边离开。 她握紧手中护情,脚步比刚才轻快了很多。 天大地大,云歌不相信自己离开这些个侯爷太子皇上什么的,就不能生存下去! 她不想生活在皇权斗争的中心,她要的,只不过就是随心所欲四字而已! 两旁树木之上,尚有隔夜的积雪没有完全化开,在阳光的照射下,如琼花开了满枝,晶莹如玉! 云歌正在欣赏阳光下的玉树琼花,突然觉得身旁枝桠微微颤动,积雪扑簌簌的开始往下掉,心中正在纳闷,突见前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五六只毛光油亮的赤古藏獒,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云歌心头一咯噔,双手紧紧的握住腰间护情。 正文 124 身处荆棘 可是,一柄护情又怎生对付得了这么些呲牙咧嘴面露凶相的藏獒? 云歌开始慢慢的后退,脑子里面飞快的转动,要怎样才能把这些藏獒击退?要怎样……才可以? 今日自由行走的第一步,就遇上这些家伙挡道,该不会在这里就被这些藏撕成碎片吧? 惧怕是从心底升上来的,沿着尾椎骨往后背上面慢慢的爬,冰冷的小蛇一般蜿蜒而上,让人惊悸颤栗。 这些赤古藏獒动作整齐划一的往沐云歌逼拢过来,喉咙里面兽Ⅰ性的呜呜声,震得树旁的积雪不停的往下掉落。 四周更静了,连那寺庙中的梵音都越退越远,越退越远……渐成背景! 云歌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往后面跌坐下去,那些藏獒眼见着她倒地,快步往她这边扑了过来。 云歌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却本能的依旧握紧了手中护情,胡乱的挥舞着,嘴里胡乱发出啊啊的叫声。 本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被撕扯的痛楚,没想到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噼啦啪啦的炮仗之声,声音又尖又脆,那些藏獒听了这尖利脆响的声音,全都停下脚步,露出惊恐的神色。 云歌睁开双眼,惊奇的发现乌拉正振动翅膀,在头顶盘旋着,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是乌拉发出来的! 只见乌拉挥动黑色双翅,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边凄厉的尖叫着,一边往领头藏獒俯冲过来! 那气势,利剑一般直插过来!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藏獒,也不知道是害怕这鞭炮声,还是害怕乌拉黑色的身影,居然齐齐掉头,飞快的消失在山路的尽头了! 乌拉赶走了藏獒,这才振翅停落在云歌的手臂上,合了双翅,敛了野性,又变成家养的普通鹩哥了! 云歌用指肚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惊喜的说道:“乌拉,你这么会在这里?你又怎么会发出那么奇怪的声响?你不是只会叫我的名字吗?” 乌拉微微偏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她,又噶声叫了起来:云歌,云歌,沐云歌…… 云歌这才看见它喙头处有些破损,想起自己前几日为了防止它乱跑,曾经在它的腿上绑了一条链子,这乌拉,莫不是用嘴将那链子啄断,又飞了这么远来找自己? 心中一暖,人心尚且靠不住,这乌拉却表现得这般忠心护主,实在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乌拉呀乌拉,你可是愿意跟着我?”云歌喃喃问道,从地上起身。 乌拉在她的手臂上面腾转了一下,云歌云歌的又连着叫了几声。 云歌笑了笑:“好吧,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哦!以后的路,我们两个就相依为命吧!” 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云歌带着乌拉继续往前面走,刚刚走了不到十余步,身后跌跌撞撞追了一个人上来:“君公子,君公子等一下!” 云歌回头一看,正是云霞那个姓樊的爹,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停下脚步看着这人,不说话。 姓樊的男人赶到云歌的面前,似乎赶得太急,一边擦汗一边说:“君公子,我和你一起上寺庙吧!” 云歌笑了笑,没有说话,手却不动神色的捏紧了腰间无情。 走了没几步,姓樊的男人突然伸手从侧面往云歌的脖子上面勾了过来,几乎同时,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也亮了出来:“沐云歌,你去死吧!” 乌拉惊得嘎一声腾空飞起! 云歌身子往下面一蹲,避开他的攻击,几乎同时,手中护情没入那人胸口。 一切皆是本能,本能当中若加上冷情和恨意,动作也是能变得很快的! 云歌脸色沉寂,麻利的抽出护情,起身往后面退了一步,冷冷的看着那人汩汩冒血的伤口。 护情果然是好东西,一击之下,断无活命的可能。 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伸出手臂,乌拉缓缓合翅落下,云歌转身继续往前面走去。 血红的日头下,她的背影有着不容侵犯的凛然! 从藏獒突兀的拦截在路上的时候开始,云歌就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玄妙,本来打算就此放过他们的,谁想到这男人终归是不放心,要赶上来亲自动手! 云歌,自是要护住自己的性命! 身后,那男人嗓子里咕噜噜滚出一句话来:“沐……云歌,你好狠!” 云歌唇角动了动,到底是她狠,还是身边这些如狼似虎的人更狠? 她没有回头,向着前面那如刀红日大步走了去,手臂上的乌拉乖巧非常,安静的陪着她。 殊不知这胭脂山上寺庙林立,虽然云歌无意往山顶的大雄宝殿去参拜一番,不过却在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光景,看见前方有一座孤立的小庙宇,立在山腰之上。 一个身穿灰色僧服的沙弥正在用笤帚扫地,云歌上前问道:“小师傅,请问下山的路怎么走?” 沙弥放下手中笤帚,行了僧人礼,和声说道:“世人都要上山,施主为何却想要下山?” 云歌知道有些僧人喜欢出口就是佛法经道,可是自己现在却没有心情和他扯这些,急忙含笑回礼:“小师傅只管给我指条路便是!……我只知道我自己要什么,别人,我管不了!” 那沙弥看她一眼,忽又说道:“施主现在犹如身处荆棘之中,你若不动,则会不痛不伤,你若能放下心中执念,眼前人事又岂能伤你?……” 云歌无奈的点头附和:“是是!大师言之有理!可是在下觉得自己并没有身处荆棘,相反在下觉得自己运气绝佳,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好了大师,请给在下指一条下山的路!” 那沙弥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抬手往旁边一指:“阿弥陀佛,下山之路就在施主的左手边!” 云歌匆匆道了谢,身后如有饿虎追赶一般,急急沿着左手边那条小路往山下走去。 现如今,她深知自己已是众叛亲离,别无退路。 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恨她入骨之人,那就是樊云霞! 她先是逼得她的母亲梅姨娘绝望自刎,后又用护情将她父亲刺死,这种不共戴天之仇,一定会在那个叫着姐姐姐姐的小女孩心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 正文 125 渭南死城 还有那些个侯爷太子皇子什么的,由于种种原因,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 云歌只有不停的往前面跑,心中一个声音反复催促:快点,快点,来不及了,就要被追上了! …… 云歌回到塘沽镇时,已经天色将晚,今夜鸿福寺有祈福活动,镇上的人多数都上山去了,镇上显得格外的清净。 云歌不敢往镇中心走,那银钩赌坊里面,到处都是贺兰侯爷的人,她不想冒险。 看见旁边有一个卖馄饨的小贩,云歌上前,用身上的锦绣袍服换了那家小贩妻子的一身粗布衣裳,又学着小妇人的样子,用头巾将头发裹住,拉下一些,遮住了半张脸。 后来又悄悄潜到当铺里面,将樊姓男人给自己的那张戏院红契,换成几张银票和一袋金瓜子! 酉时,一辆马车骨碌碌的飞奔向前,驶出了塘沽镇,一路往南而行! 身后,无数焰火从鸿福寺的方向升腾而起,在她的身后猛然炸响,引得她掀开车帘回头看去,只见大朵大朵的焰火,在空中绚丽绽开,惊艳绝世之后,转瞬即逝。 云歌放下车帘,对前面的车夫说:“能再快点吗?” 逃走的线路,云歌这几日无事之时,也是制定好了的,现在东面是段少宇的天下,西面是西郡贺兰侯爷的地盘。 这宫赫莲呢,盘旋在塘沽镇不愿意走,定有他的深意,云歌也不愿意去深想。 至于北边嘛,听说那边战事不断,父亲沐王爷常年征战的地方就是在那里! 云歌想过安稳的日子,自然也不会选择向北而行。 如此下来,南行成了云歌唯一的选择! 她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认定了要一路向南,舟车换乘之际,总是对人家说,往南边走就对了! 本来以为南边会是天堂,会是世外桃源,不曾想,接连几日行了下来,居然满目疮痍,到处都是逃难的灾民,他们无家可归四处游荡,哀嚎遍野。 这一日,云歌带着乌拉乘船顺流而下,途中见一处景致极佳,遂对船夫说:“船家,靠岸吧!” 船家看了看那地方,摇摇头,有些担忧的说:“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别在这里上岸,这渭南城去年闹过地陷,死伤无数!地陷刚过不过月余,这渭南城又闹起了瘟疫……哎,这渭南城呀,现在就是一座死城呀!” 云歌闻言,反而笑了起来:“多谢船家好意提醒,还请船家靠岸吧,我就在此处上岸!” 船家无法,只好依言将船靠在了岸边。 云歌给了船家一锭碎银,道谢之后,和乌拉弃船上岸。 那日出了塘沽镇,她便将身上的银票妥善保存,后又用金瓜子换了些碎银子在身上带着,她可不想在买包子馒头的时候掏出金瓜子来,那样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进了这渭南城,才知道船家刚才之言,一点儿也不言过其实。 外面明明是阳光灿烂,可是却穿不透渭南城上空的阴霾之气,行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只觉得阴气渗骨,青天白日的,居然能隐约听见呜咽悲戚的哭号之声…… 整个渭南城,如同阴曹地府一般阴森至极。 乌拉在她的肩头来回的挪动脚步,从来没有过的不安。 云歌伸手扶了扶它的小脑袋:“乌拉别怕呀!” 乌拉喉咙处呜呜两声,没有再出声。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是门窗紧闭的样子,有些门前,蜘蛛网都开始重重的结了又结,一片衰败景象。 云歌接连着过了几条街道,都没有看见活人。 不过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每户人家的门前都摆着一只粗糙的土碗,这些碗有些是空的,可见碗底,有些,却是满满一碗黑稠的汤汁,不知道是和用意。 有些门窗虽然闭着,隐约也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可是云歌上前叩门,里面却复又变得鸦雀无声了。 身旁一只饿狗突然窜出,对着空寂的街道汪汪汪空吠几声,夹着尾巴从云歌的身边飞快的跑远。 云歌摸摸乌拉的小脑袋,跟着往那恶狗的方向走去。 穿街过巷,空气中有小米粥的香气渐浓了些,云歌心中一喜,随着香气而行。 果然看见阴冷的街头,七八个满身污泥的小孩,正围着一锅咕嘟咕嘟直冒热气的小米粥耐心的等着米粥熬好,柴禾燃烧发出跳跃的焰光,给他们清瘦的小脸镀上了一成金色绒光,圣洁又虔诚。 刚才那只从云歌的身边跑过去的那只饿狗,这时候正趴在一个小男孩的身边,很是乖巧的模样。 听见她的脚步声,几个孩子齐齐回过头来。 云歌在他们的眼神当中看见了惊悚,那样子就好像见了鬼一般。 云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虽然连日舟车,衣衫染尘有些乌黑,可是还算好啦,应该不会差到吓人的地步吧。 一个扎辫子的女孩往旁边缩了缩,怯怯开口:“你是要来捉拿我们的勾魂神吗?” “勾魂神?”云歌愣在,自己哪里像是勾魂神了? 这些小屁孩,脑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歌走过去一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尽量醇厚和善一些,温声说道:“你们别怕,我不是勾魂神,我只是外地来的……路人!” “不是勾魂神?” 那女孩一脸认真的样子,继续认证:“我听死去的奶奶说过,勾魂神穿着黑色的衣服,驼着背,肩膀上面停着一只黑色乌鸦……,你的样子,就是和勾魂神一模一样嘛!” 说着,伸手将身旁男孩的衣服一把抓住,一副很怕被她勾去魂魄的样子! 云歌笑了起来,反手从衣服里面抽出后背上面的丝绒棉团,拿在手中晃了晃:“你看,我不是勾魂神了吧?我打扮成这样,只是要掩人耳目而已……” 说着,干脆把头上的头巾也扯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青丝跟着就流泻下来:“大家看,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人而已!大家不要怕呀!” 女孩脸上的惧意消淡了些,伸手指了指她肩头上面的乌拉:“那这只乌鸦……” “哦,它是鹩哥不是乌鸦!” 云歌伸手摸了摸乌拉的头,解释说道:“它叫乌拉,是我相依为命的伙伴呢,你们莫要怕它……” 正文 126 有娃娃啦 乌拉扇了扇翅膀:云歌,云歌,沐云歌…… 女孩双眼放光,双手撑在地上扑过来,惊奇的样子问:“呀!它会说话?” 年纪稍长一些的男孩伸手将女孩一把拽了回来,神色之间尚存着戒备的神色:“你姓沐?” “不不,我姓木,木头的木!” 云歌说着,看了看那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肚子咕噜噜翻江倒海一般的鸣叫起来。 想了想,云歌从袖袋里面摸出一粒碎银子,递给那男孩:“可不可以分一点粥给我?” 男孩看了一眼那碎银子,起身说道:“现在整个渭南城连活人都没剩下几个,你这些银子能买到什么?” 语气之间,颇多不屑。 云歌还从来没遇见过对黄白之物不动心的人,估摸着因为他们是孩童的原因吧,遂将那碎银子放回袋中,却巴巴的看向那浓香的小米粥。 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热气腾腾的东西,肠胃里面馋虫乱爬,让人难受至极。 “宋三哥哥,先给这个姐姐一碗吧,她看起来好难受……”女孩的声音带着怜悯,云歌觉得她简直就是天使一般可爱又善良,急忙对她笑了笑。 那叫宋三的男孩用一只土碗,盛了少许递给她:“你先吃点,小心烫!” 云歌感激的接过来,见宋三又将盖子盖上,往街口看了两眼,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云歌肠胃里面一揪一扯的难受,缓缓转动着碗里的稀粥,感觉凉了一些,将粥碗递到嘴边。 闻起来香浓诱人的米粥,却在送到嘴边的时候,引得她胃肠翻涌,一股酸水从胃里面直涌而上。 云歌急忙放下手中粥碗,侧过身子,弯腰干呕起来。 早就饥肠辘辘,这般挖心掏肺的干呕,也只不过是吐得一些酸水出来罢了。 那个天使一样的小女孩见她眼泪都呕出来了,急忙过来帮着她轻抚后背:“姐姐,你是不是要生娃娃了?以前我家大嫂就是这样发吐,郎中给她看了,说是她要生娃娃了!” 生——娃——娃? 脆生生的童音,在耳边惊雷一般炸响! 云歌佝偻着身子,僵在那里,吓得连唇瓣都没有了颜色。 偏生另外一个小孩也跟着附和起来:“对呀,我记得我家五姨娘也是这般呕吐过,郎中把脉说她是怀孕了,第二年开春就真的给我生了个弟弟……不过好可惜,他们后来都死了!” 云歌突然觉得这些孩子的声音还真是聒噪得要命,正待不耐烦的呵斥他们几句,眼前突然多了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掌心上面托着几只油润润的乌梅:“木姐姐,你吃点这个兴许能好点!” 云歌抬眼看了一眼宋三,感激的笑了笑:“谢谢你!” 乌梅似乎也不合云歌的口味,她只是勉强的吃了一只,就再也吃不下了。 刚才的呕吐抽干了她身上的所有力道,她脚耙手软的靠在墙角,看着这些个孩子围在一起低声的说着什么,柴禾燃烧发出清脆的噼啪之声,火光跳跃,令人陡升恍惚之感。 云歌就这么靠着墙角,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迷糊之间,似乎有人伸手抚摸了她的额头,又用手指扣在她的手腕命脉处,片刻,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她这是有喜了呀!哎……这兵荒马乱的,太可怜了……” 云歌听见有喜二字,心中莫名一窒,还来不及睁开双眼,眼泪就决堤而出。 命运太会弄人,怎么会突然就有了孩子呢? 自从后巷失身之后,就只有在银钩赌坊和那个贺兰侯爷有过一夜意乱情迷,怎会这么背,一次就中了? “木姐姐你醒了吗?” 小女孩猫咪一样往她的面前偎拢过来一些,看了看她脸上的泪痕,心疼的用小手帮她笨拙的抹了两把,遂又转身对身旁一个白须老者哀求说道:“钟爷爷,你帮帮木姐姐吧!” 白须老者叹息一声,从身边蔑篓翻出一根黑乎乎的草根,折了一节递给她:“你嚼来吃吃,可缓解你恶心呕吐之症!” 云歌拿在手里,有片刻的犹豫。 小女孩在旁边劝说:“木姐姐你就听钟爷爷的吧!钟爷爷医术了得,这渭南城现在活着的人,都是喝了钟爷爷的汤药呢!” 云歌涩涩的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一下女孩柔软的脸颊,又对白须老者点头致谢之后,将草根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这草根初嚼有些闷甜,后来就是一股莫名的芳甘之气在口腔中四溢开来,那要命的恶心之感总算是好了很多。 后来的了解当中,云歌这才知道,这五个小孩,全部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的家人,有的在地陷当中死亡,有的是没有能躲过随后袭来的瘟疫。 而白须老者钟爷爷,是渭南城唯一一个没有弃城而逃的郎中。 他先后收养过十余个孤苦无依的小孩,根据他们的姓氏,为他们排名张大朱二宋三沈四…… 那个天使一样的小女孩排名第六,姓杨,杨六! 这些孩子中,有的后来被人领走了,剩下的就只有现在这么五个还跟着钟爷爷。 白天的时候他们帮着钟爷爷上山采草药,熬好了给每家每户门前的土碗里面盛上汤药。 云歌身子恢复了两日,也跟着这些孩子一起,用木制小车推一大桶味道浓烈的汤汁,挨家挨家的分散。 宋三说,若门前的土碗当中,药汁未动,则表示这房门后面已经没有了活人,算是绝户了。 空了的那些土碗,他们就一一添满。 渭南城其实挺大的,云歌和这些孩子忙活了一天,才只不过是把城东给布散完,接着又用了几日的时间,方才把渭南城走了个遍。 …… 一个月之后,死气沉沉的渭南城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生气,那些躲在家中等死之人,也都被云歌劝了出来。 城南两边通风一边靠河,是整个渭南城疫情相对来说要轻很多的地方。 她让这些人都集中住到南面,一方面是方便每日药汁服用,节省每天挨家挨户上门布药的时间。 另一方面,云歌觉得,这些同样遭受了失去亲人的人们,在一起也可以互相慰藉疗伤,比起独自闷在家里等死要好很多…… 正文 127 抢你台词 云歌又让城中青壮年男子到山上采来石灰岩,用河中冰水将岩石溶开,这些粉末颗粒状的石灰,都用来洒在疫情最严重的东北角,控制疫情。 钟爷爷的草药,再加上一些得当的防疫措施,城中疫情得到控制,已经有十余天没有传来有人死亡的消息了。 一段时间的时间相处下来,大家都自然而然的把她当成了这里的灵魂人物,年长的亲切叫她木姑娘,年幼稚子则都叫她木姐姐。 云歌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有争权夺利没有勾心斗角,每个人都活得很简单,没有那么多欲望! 和宋三杨六他们的相处,比起往日和那些侯爷皇子之类的相处,要轻松不知道多少倍。 那个天使一样的六丫头,现在成了云歌形影不离的小跟班,她总是喜欢亦步亦趋的跟在云歌的身后,脆生生的说:“木姐姐,你做我的姐姐吧!” 云歌听说过,六丫头以前有两个很疼爱她的姐姐,不过后来都因为灾祸没有活下命来,她自然是把对姐姐们的想念,转移到了云歌的身上。 云歌靠着河边的大树坐了下来,看着薄烟浩淼河面,开口说道:“六丫头,你若能从钟爷爷哪里拿来一点红花给木姐姐,木姐姐以后就做你的亲姐姐!” “真的?”六丫头趴在她的膝盖上,双眼盈盈满是期盼。 云歌对上她认真期盼的眼神,一时心有不忍,急忙挪开视线:“嗯!六丫头能给木姐姐找来红花,木姐姐就做六丫头的亲姐姐!” “那你以后会只喜欢我一个人吗?”六丫头眼神晶亮。 云歌点头:“会!” 话音刚落,六丫头已经起身去找钟爷爷了。 云歌摇头叹息了一声,这渭南城什么地方都好,就只有一样,让她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沉重。 那就是腹中正在悄无声息长大的孩子! 哎……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那贺兰侯爷呢,怀中这颗不过两月有余的种子,还是不要留着的好! 前段时间,她经常缠着那白须老者,请求他能够给自己开点堕胎的药物,孩子没有父亲,生下来也是遭罪。 可是每一次,都被那钟爷爷给灰头土脸的给教训回来。 那是一个固执到极点的老人,云歌拿他没有一点儿办法! 但愿六丫头能想得到办法,帮自己搞点红花出来,听说那红花用来堕Ⅰ胎有奇效…… 云歌靠在树干上等六丫头,见乌拉停在她身旁的青石上面,正一边晒太阳一边梳理身上黑色的羽毛。 云歌抽了一支草心,缓缓伸过去拨弄乌拉的脸:“乌拉呀乌拉,你除了叫我的名字,你还会说什么呀?” 乌拉挪动了两步,避开她的逗弄,歪着脑袋看她。 云歌心念一动,俯身看着乌拉,叫:“云歌,沐云歌……” 嘿嘿,我抢了你的台词,看你怎么办! 没想到那乌拉张口就答了上来: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云歌愣了一下,原来乌拉还会说这句呀! 不由得又反复的逗它:沐云歌,云歌,云歌…… 每叫一声,乌拉就在她的声音后面加上一句你是我的,如此一问一答,一问一答下来,贺兰侯爷说话时候,那种倨傲霸道的口气就仿若回荡在耳边:沐云歌,你是我的,沐云歌,你是我的…… 声音徐缓,透着魅惑坚定的味道,沐云歌,你是我的…… 云歌脸色一变,扔了草心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乌拉大声说:“乌拉我警告你呀,以后不许说这句话知道吗?” 乌拉不理睬她的威胁,兀自埋头梳理身上羽毛。 不多时,六丫头哭哭啼啼的走了过来,满心委屈的说道:“木姐姐,呜呜,钟爷爷骂我了……” 云歌愧疚的将她软软的身子拥进怀里:“对不起呀六丫头,木姐姐不应该让你去找红花……” 说着,低头在六丫头的额前亲吻了一下:“六丫头别哭啦!木姐姐以后会像亲姐姐一样的疼爱你的!” 六丫头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一脸好奇的问:“木姐姐,钟爷爷说你要红花是想要杀死腹中的小宝宝,是这样的吗?钟爷爷还说,他只管救人,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云歌想要避开她纯净询问的目光,可是她那么不依不饶的又问:“木姐姐,你要红花不是要杀死肚子里的小宝宝,对吗?木姐姐你告诉我吧,不是钟爷爷说的那样对不对?” 那么澄澈的眼神,云歌实在回避不了,只好暗涩的回答:“不是的!木姐姐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的!” 六丫头这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出来:“我就说嘛,木姐姐心底这么善良,怎么会杀死我的小妹妹呢?” 说着,伸出小手在云歌依旧还很平坦的小腹上面轻轻的摩挲起来。 云歌见她这样子,心中的闷气也消了很多,牵着她的手往城中走去。 乌拉偏头看着她们,在他们的身后突然出声:小宝宝,杀死小宝宝! 云歌惊讶的转身,瞪着乌拉:“乌拉别乱说!” 伸出手臂,乌拉看着她的手臂,犹豫一下,还是飞过来落在她的手臂上面。 六丫头踮起脚尖来抚摸乌拉,夸赞的说道:“乌拉能说别的话呀,我还以为它只会叫你的名字呢!” 云歌笑了笑,她也是今天才发现,乌拉还能够说别的话的! 回到城南,云歌意外的看见钟爷爷的药房门口站着好几个小媳妇模样的人,她们看见云歌回来,齐齐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木姑娘呀,你有身孕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给我们说呢?” “对呀,我们可都是过来人,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们便是!” “木丫头呀,我们知道你肯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到咱们这渭南城,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说,我们也就决计不会多问!……不过木姑娘呀,孩子是上天赐给你的,你可千万不能想着法子要堕Ⅰ胎呀,那是造孽呀!” “是呀木姑娘,你不用担心,等到孩子生下来,我们都疼他,保证让他成为渭南城最幸福的孩子……” “……” 大家七嘴八舌,围着云歌就是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正文 128 至尊孕妇 云歌一头雾水,在看见钟爷爷那张板着的,故作严肃的脸之后,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钟爷爷害怕自己堕Ⅰ胎,所以叫了这些姑嫂过来劝自己! 她笑了起来,对大家说:“嫂子们,你们都误会了,我没有想要堕Ⅰ胎……你们放心吧,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的!” “这就对了嘛!能做母亲的女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呢,没有男人不算什么,等嫂子们帮你好好的物色物色,保证挑出渭南城最优秀的公子哥来配你!” 几个小媳妇叽叽喳喳说得眉飞色舞,云歌听得有些头大,连声的保证之后,才把这些热心的嫂子打发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云歌俨然成了渭南城里面最受呵护的人了。 虽然两个月的身孕尚还看不出什么,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怀有身孕啦。 出门的时候,会有好心的妇人吆喝两旁的商贩将街道两边的摆放物收一收,绊倒木姑娘就不好了。 她在外面小店吃个饭什么的,有经验的伙计会告诉她,这道菜里面添加了什么香料,孕妇是万万不能吃的…… 她在城南开了个小课堂,平时里给些孩子讲些故事呀,带着孩子玩些个游戏呀什么的,传授知识?那是次之又次的事情了,只是偶尔无聊的时候教些简单的文字和数字加减法。 可是自从她怀孕的消息全城皆知之后,这些孩子就拒绝陪她玩有危险的游戏了,一个一个眼神充满期待,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木姐姐,你会给我们生个什么样的娃娃? 好吧,云歌虽然觉得这时候怀上孩子,是一件挺背的事情。 可是,能被这么多人关心呵护着,云歌觉得其实也挺幸福的! 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皮,对呀,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娃娃呢? …… 云歌还在钟爷爷的药香里面沉沉睡着,六丫头已经守在她的床边,巴巴的等着她了。 她跪坐在云歌的床边,小脸兴奋得通红,眼睛晶亮亮的,想要伸手将木姐姐摇醒呢,似乎又有些不忍心。 小嘴里面,就反复的念叨着:“木姐姐,木姐姐……” 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是用气息呵成。 云歌却还是被她的声音吵醒了,自从逃离塘沽镇之后,她的睡眠就变得极浅,一点儿风吹草动她都能惊醒过来。 眼睫动了动:“六丫头,干嘛呀?” 六丫头一扑就过来了,趴在她的耳边,低声耳语:“木姐姐,今天是龙抬头呢,街上有舞狮子的,咱们出去玩吧!” 云歌身上有些倦乏,翻了一个身说道:“六丫头听话呀,木姐姐还想再多睡一会儿,你和你宋三哥哥去吧!” 六丫头不放过她,干脆爬了上来,趴在她的肩膀上面,撒娇说道:“不嘛,木姐姐你陪我去吧!三哥哥今天要舞龙尾巴呢……” 说完,见她依旧双眼闭合,还要呼呼入睡的样子,就爬过来,在她的脸颊上面亲了一口:“木姐姐……” 云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从床上起身,用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好吧好吧,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木姐姐要穿衣服啦!” “我帮你!” 六丫头说着,麻利的跳下床,帮她那了衣裙过来,又弯腰将鞋子帮她摆好:“好了木姐姐!” 云歌看了看那衣裙,疑惑的问:“新衣服?我没有新衣服呀!” “是王二婶她们帮你做的,说你到渭南城这么久了,身上一直都穿着那粗布衣裳,就给你做了两身!” 六丫头年纪虽然才不过几岁,不过口齿伶俐得很。 云歌有时候看着她,总是会想起口口声声叫自己姐姐的云霞,云霞只比六丫头年长个两三岁的样子,可是全然没有六丫头的阳光和单纯…… 如果不是在这渭南城遇见了六丫头和宋三他们,云歌真的都快忘记小孩子身上,应该是怎样一派天真烂漫了! 跟着六丫头出了药铺,外面果然已经人声鼎沸,锣鼓震天了。 疫情控制之后,那些躲避到邻乡邻镇的人都回来了,渭南城总算不再是一座死城了。 “木姐姐你慢点,今天人多,小心他们撞着你!”六丫头走在旁边,不停的叮嘱着云歌,表现得跟个小大人似的。 可是她那蹦蹦跳跳的样子,却让云歌暗中为她捏了一把汗。 渭南城的街道很有趣,不是井字形,也不是川字形,而是圆环形,从中心往外面扩散,一圈一圈的…… 越到中心,人就越多。 云歌牵着她的手,见她直盯着那红彤彤的糖葫芦发愣,遂带她过去:“六丫头,选一串吧!” “哇!木姐姐对我真好!” 六丫头开始围着那买糖葫芦的摊位左右挑选起来,云歌见她拿着这串觉得那串好,老是选不定,不由得直起腰,往前面看过去。 人群中,却见一个小子的背影,酷似那个经常在自己面前传话,一张口就是‘我家主人还说了……’这种模式的小豆子? 云歌心中恍了一下,正要追上去看清楚,可是手边的六丫头却扯了她的裙角:“木姐姐,还没有付钱……” “哦哦!”云歌急忙翻出钱袋子,付钱之后,却再也看不见刚才那个很有几分熟悉的背影。 接下来的时间,云歌开始不在状态。 所有的心思,都在刚才那个极像小豆子的背影身上。 小豆子若出现在渭南城,那贺兰小侯爷必定也就在附近…… 可是,自己慌不择路的连日逃跑,坐了马车坐了轿子还坐了牛车,船只也换乘了好几艘,才到了这渭南城,他这么可能会找得到? 可是……万一……真的就被他给找到了呢? 那又该怎么办? 心中莫名有些烦乱,心事沉重也不辨路,牵着六丫头的手随着人流缓缓的行走着。 身边,六丫头兴奋的声音越来越远,周围那些沸腾嬉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成了背景,云歌心中,一个念头明显起来,那就是自己不要被任何人找到,自己要过这种普通人的生活…… 既没有那倾城倾国的样貌,就还是不要卷裹进王室后宫之中为好…… 手中的六丫头突然趔趄了一下,身子直直的摔倒在地上,手中糖葫芦滴溜溜滚出去好远。 正文 129 将你一军 听见六丫头在身边啼哭,云歌才惊觉到她刚刚和对面的人相撞了一下,居然直接被撞翻在地上了。 云歌急忙蹲下身去:“六丫头,六丫头你伤到哪里了?” 和她同样蹲在六丫头身边,准备伸手将六丫头扶起来的一个青衫之人,听到云歌的声音,蓦然抬起头来,掩饰不住的惊喜:“云歌小姐?” 沐云歌被这一声云歌小姐叫得,差点没有跟着六丫头一起跌坐在地上,她愣了一会儿,才颤抖出声:“韩……韩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先生帮着把六丫头从地上扶起来,目光若有若无的从云歌的腹部上面轻轻掠过,和善开口:“云歌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云歌咬着嘴唇,纠结着,迟迟没有开口。 韩先生仿佛能看穿她的心事一般,直接说道:“云歌小姐可是有所顾虑?放心,我们并不是要捉拿你的……” 我们? 他提到了我们?这我们里面,到底包括了些什么人? 六丫头擦了眼泪,懂事的扯了扯云歌的裙角:“木姐姐,我去找钟爷爷啦……” 云歌心神恍惚的关照了她几句,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走远,心中直觉得自己又跌进某人那张看不见的大网中了。 人迹稀少的河岸边,云歌在一块青石上面坐了下来,开门见山的说道:“韩先生想和云歌说什么?” 言语疏离,神色戒备。 韩先生却毫不在意,对着云歌微微一抱歉:“韩某和云歌小姐一别数月有余,久别重逢,韩某以为,云歌小姐应该和韩某一样欣喜才对!……不过,看样子,是韩某多想了!” 云歌思及当日镀阳城城门客栈,韩先生赐药相助之情,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韩先生几时到的渭南城?所为何事?” 韩先生轻轻一笑:“我等到渭南城已有数日,今番前来,是为了我家小公子而来!” “小公子?”云歌疑惑。 “对,为了我家小公子前来!” 韩先生说着,眼眉俱带笑意,见云歌依旧面有茫然之色,遂又开口直接问道:“我等担心云歌小姐会对我家小公子不利,故前来渭南城相护……” 云歌霍的一声从青石上面站起身来,见韩先生目光在自己的脸色和小腹之间来回的看,心中莫名有些火气:“韩先生误会了!云歌听不懂韩先生在说些什么!今日龙抬头,云歌还要去看城中舞龙大会,就不陪韩先生叙旧了!” 沐云歌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手腕处,却被韩先生一把扣住。 他的手指,正好搭在她手腕命脉处,那样子和钟爷爷帮她摸脉是一个姿势! 云歌气恼,正要挣脱,韩先生却自己放了手,后退一步,语气莫名的轻松了好些:“云歌小姐,你觉得这样回避,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云歌心中早就火冒三丈,手一伸,将肩头上面的乌拉一把给拽了下来,不顾乌拉扑闪悲鸣,直接将乌拉塞进韩先生的怀里:“云歌不会回避!但是云歌也会让你家侯爷看清楚我的态度!这乌拉还是还给贺兰侯爷吧,云歌不想把他的耳目养在身边!” 韩先生急忙身后将乌拉捧住,安抚住惊慌的乌拉,云歌已经快要走远了。 韩先生不敢怠慢,急忙掠身疾步追赶上去:“云歌小姐!” 只叫了一声,韩先生就停了下来,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抵在自己咽喉处的护情:“这……,云歌小姐……” “回去告诉你家小侯爷,我沐云歌只想在这渭南城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叫他别来惹我!” 沐云歌挥舞着手中护情,张牙舞爪的继续威胁说道:“韩先生,沐云歌早就不是在定安门前,被你搭救的那个女孩了……我的刀刃,也是喂过鲜血的!” 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凶狠一点,用嗤牙咧嘴的样子去吓韩先生:“别再跟着我!你们要干嘛是你们的事情,但是,别惹我!” 韩先生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忍俊不住笑了起来:“云歌小姐你真有趣!” 云歌正待怒目斥他,却见韩先生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签:“我家主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云歌小姐!” 云歌斜睨一眼,脑袋扭到一边去:“不看!沐云歌和你家主人没有半点儿关系!” 说完,掉头就走。 走了一步,两步,三步……,云歌开始好奇了,这韩先生怎么不像开始那样,拼死拼活的拦自己呢? 正在纳罕之际,身后,韩先生的声音幽幽传来:“哎……,云歌小姐执意要一意孤行韩某也没有办法,只不过,可惜了那个七八岁的丫头了,那么可爱……” 云歌陡然收住脚步,僵直了脊背却没有回头。 片刻之后,却用手中护情在自己的小腹轻轻比划了两下:“随便你们啦!不过请转告你家小侯爷,若胆敢动渭南城任何一人,我便将护情刺进腹中!” 声音不急不缓,显得特别从容,似乎在韩先生说出刚才这番话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韩先生在身后果然脸色大变,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云歌小姐,你可别乱来呀……” 云歌挑眉一笑:“我会不会乱来,完全取决于你们的态度!” 说完,轻哼一声往前面走去。 乌拉在身后不舍的叫:云歌,云歌…… 扑啦啦挥动翅膀,又往她的肩头上面落下来,殷勤的用嘴梳理她的头发,带着讨好的味道,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云歌伸手抚它的黑羽,喃喃说道:“乌拉呀乌拉,我真的很喜欢你啦,可是,我不能养你在身边了!” 说着,伸手将乌拉从肩头上面拍落下去。 乌拉叫了一声,扑打着翅膀跟着她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下来,望着她的背影:云歌,你是我的,沐云歌,你是我的…… 云歌停住脚步,对身后一脸错愕还没有散去的韩先生说道:“请转告你家主人,我沐云歌不属于任何人,我是我自己的!” 说完再不回头,越走越远! 正文 130 疑似故人 倒是韩先生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他的手中还捏着一张纸签,贺兰侯爷说,要把这纸签给云歌小姐看! 可是,人家云歌小姐现在完全就没把贺兰小侯爷的威胁放在眼里呀,不仅如此,她还用腹中骨肉,还狠狠的将了他一军! 云歌一离开韩先生的视线,就再也淡定不下来了,急急忙忙去找六丫头,街上舞龙大会正是高Ⅰ潮之时,云歌看得眼睛都花了,没有看见六丫头的影子,心中更是忐忑起来。 正在六神不定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脆脆的叫她:“木姐姐!” 云歌回头一看,只见六丫头拽着一身灰色长衫的钟爷爷,正对着自己挥手示意呢,云歌心中一松,一块大石算是落了下来。 往后的几日,云歌的生活过得风平浪静。 贺兰侯爷那日之后,也没有再来找过她的麻烦了,就连韩先生也再没出现过。 云歌每日上午,阳光正好的时候,都会在南边一个无人的小院里面,带着孩子们玩耍至午饭时间,这些孩子才会各自散去。 自从她有身孕的事情弄得全城皆知之后,这些孩子也不缠着她玩那些蹦蹦跳跳的游戏了,一味的要她讲故事来听。 云歌自是把那些安徒生童话什么的,一个一个绘声绘色的讲了个遍,不仅把这些孩子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连被云歌赶走的乌拉,这几日也总是停在墙头上,听得如痴如醉! 这日,云歌坐在院子中间的葡萄架下面,六丫头蜷缩着靠在她的身边,宋三则抱着一把木制短剑坐在她的另外一边,几个孩子齐齐的蹲在她身边,双手托腮,等着她讲一个新的故事! 云歌今日所讲,是她最不喜欢的海的女儿! 在云歌看来,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海的女儿怎么能去喜欢陆地上的王子呢? 错误的开始,直接导致了悲伤的结局! 云歌一直押着这个故事不愿意讲,不过被这些孩子搜刮了几日,她脑中所剩的故事已然不多,今日,这才开始给大家讲海的女儿! 故事讲完之后,云歌看见六丫头盈盈然欲掉泪的样子,不由得轻叹一声,扶着她的后背抬起头来:“傻丫头,不过是故事而已,别当真……” 话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被院墙外面投射进来的一抹影子给吸引住,脸色微变,松开六丫头走了出去。 果然,在院墙的外面,看见了贺兰子彻一身玉兰锦袍坐在轮椅里,那张银色面具遮住他大半张脸,可是这并不影响他一双凤目潋滟微漾:“云歌……” 沐云歌愣了一下,难怪这几日都看见乌拉在院墙上面停驻,原来,它真正的主人就在这里! 可笑自己一直都没有察觉,还只当乌拉是念及自己养它这段时间的情义呢! 云歌涩涩一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你讲故事呀!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听过安徒生的童话故事了,听云歌娓娓道来,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贺兰子彻坐在轮椅里面,目光温和迷离,说话的口气也是极和缓极自然的,可是,沐云歌却身子摇晃了一下,竟是站立不稳。 幸得宋三和六丫头等几个孩子上前,才将她扶住:“木姐姐,他是谁?” 云歌没有作答,只觉得眼前天际风起云涌,自己的周遭空气,却好像是已经在瞬间就凝结了一般,让人呼吸和心跳全部都停了下来! 六丫头摸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手指冰凉,又抬头见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不由得担心的摇着她的手臂:“木姐姐,你怎么啦?” 担心和焦急,让六丫头的声音里面带着隐隐的哭音。 宋三看了看木姐姐,又看了看六丫头,突然拔出木剑,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挡在她们的前面:“木姐姐你们别怕,宋三保护你!” 小小的身子螳臂挡车一样护在云歌的前面,木剑的尖端直直指向贺兰子彻:“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许你伤害木姐姐!” 说着,手中木剑直直的刺向贺兰子彻! 云歌回过神来,想要将宋三给拽回来,可是动作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宋三如同一枚鸡蛋,用飞快的速度,砸向贺兰子彻这块大石头。 情急之下,云歌惊呼出声:“不要呀!” 下一刻,宋三已经倒在了贺兰子彻的怀里,不知道被贺兰子彻给怎么了,小小的身子俱是动弹不得,却依旧倔强的忍疼笑着说:“木姐姐你们快走……” 六丫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望着贺兰子彻大声控诉:“你这个坏人,快点放了我宋三哥哥……” 贺兰子彻启唇一笑:“这可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怪不得我!” 云歌见宋三疼得唇色发白,急忙小心翼翼的上前,对轮椅上面之人低声说道:“放了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 贺兰子彻挑眼看她:“你是在求我吗?” “是!我是在求你!” 云歌回答着,伸手过来抚摸宋三的脸颊:“他只不过是一个想要保护身边人的孩子!你……别让我低看了你……” 贺兰子彻微哼一声,松开宋三,动作优雅若轻风拂柳,掸了掸身上衣袍:“似乎你从来也没有高看我一眼呀!” 云歌急忙将宋三从他的怀里拽了出来,将这些孩子都拦在身后,却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拿狐疑和不确定的目光打量着轮椅上面之人,他刚才说了什么? 安徒生的童话? 不不,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这个时空的人,怎么会可能知道安徒生的童话? 对对,一定是自己猛然见到贺兰子彻,心情起伏太大,所以错听了! 贺兰子彻一伸手,乌拉温顺的落在他的手臂上,他一边轻轻的抚摸着乌拉的黑羽,一边淡然对沐云歌说:“我现在有点明白,你为什么愿意躲在这渭南城,和这些孩子为伍了……” 宋三在身后扯云歌的裙摆,声音怯怯的,带着畏意:“木姐姐,这个人……” 云歌回身,抚摸宋三软软的脸颊,目光带着赞赏的神色。 这孩子,自己还真是小瞧了他,平时里见他沉默少言的,谁知道紧急关头,却知道保护他人,不过十岁的孩童,已有这般魄力,实属不易。 正文 131 穿越而来 云歌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对依旧有些紧张戒备的宋三说:“三儿别怕,木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先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真的没事?” 宋三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带着银色飞鱼面具的男人,依旧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我将牛伯伯和陈大叔他们都叫过来?他们可以帮木姐姐把这个坏哥哥赶走的!” 云歌连忙回道:“不用不用,木姐姐和……这位哥哥说几句话,不会有事的!” 看着宋三将身边的孩子带着走远,云歌才回头,看着轮椅上面的贺兰子彻:“你到底是谁?” 贺兰子彻往院子里面看了看,答非所问:“你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云歌站着没动:“不必了,贺兰侯爷有什么要说的,还是就在这里说比较好!院子里面杂乱,不是贺兰侯爷这样的人物喜欢呆的!” “可是,我想进去!” 贺兰子彻说着,低头将膝盖上面落下的一片树叶捻起来,拿在眼前缓缓的转悠,神色悠远:“我想进去,和你讨论一下安徒生的童话,看看能不能帮着海的女儿改写一个结局……” 云歌心口一窒:“你……” 他抬起头,日光朗朗,他的眼神在面具后面熠熠生辉:“沐云歌,你在怕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云歌的声音抖得厉害,那样子,比青天白日看见鬼魅还要不敢置信。 自从认定自己穿越到了这个不知名的时空,她就已经在尽量收敛自己的心性,努力让自己融入周遭的生活。 现在,好不容易,她习惯了,喜欢上了几乎与世隔绝的渭南城,就快要忘记自己是从另外一个时空过来的了。 可是,突然之间,有一个人在她的面前,说着只有她能懂的话…… 云歌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望着他,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回答,你到底是谁?你从哪里来? 贺兰子彻没有直接回答她,无声滑动轮椅,进了洒满阳光的院子。 云歌只好慢慢的跟着他,也进到院子里面。 这院子从前的主人,不知道是死在大地陷当中,还是死在后来的那场瘟疫当中,总之,这院子,现在是空置无主的。 云歌喜欢这园中满园花木,时常带着六丫头他们过来这边玩耍…… “有水吗?”轮椅上面的人淡淡出声:“我渴了!” “没有!要喝水别处去!” 云歌说着,搬了椅子在他的轮椅旁边坐下来,俯身看了他一会儿,伸手过来取他的面具:“现在又没有别人,别装啦!” 手腕却被他一把握住,贺兰子彻稍稍一用力,云歌身子前倾,差点扑进他的怀里。 他邪魅一笑,在她的耳边低声耳语:“孩子他妈,快去给相公找点水来,今日在院墙外面晒了半日,现在正是口舌干燥……” 云歌挣了他,想了想,转身去屋内取了清水出来,拿在手中却不急着给他:“我问你问题,你若回答得让我满意,我就把这水给你喝……” 贺兰子彻看她一眼,伸手轻抚额头,眼神里面颇多无奈:“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没错,正是你想的那样!” “我穿到只有七岁的贺兰子彻身上,那日他从马上摔下,心口被马蹄踏过,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我却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时空!成了贺兰家排行最小的小侯爷!”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我的身边杀机不断!为了表示我自己并没有争宠上Ⅰ位之心,我只好假装自己双腿成疾不能行走,又假装自己容颜俱毁自卑不敢见人,这几年的时间,我更是游离在西郡境外,出没于赌坊和青Ⅰ楼这样的地方……” 他的话,让云歌的下巴一点一点往下掉,手中水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砸得粉碎,她却仿若不知一般。 直到他说完了,停下来,静静的看着她,她才轻颤出声:“你……你穿越而来?” 虽然她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是,当这句话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依旧觉得自己现在身处梦境,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 忍不住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面狠狠的拧了一把,疼得她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么疼,不会是梦! 贺兰子彻被她的样子逗得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伸出白玉一般的纤长的手指递给她:“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温柔到近乎虔诚的地步。 云歌看了看那双手,迟疑着,慢慢的伸出手去…… 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手指,便被他一把攥住,拥入怀中:“沐云歌,我说过你是我的!你看,命运早就注定了这一切!” 云歌心头扑扑乱跳,这句话她听他说过很多次,后来乌拉也在耳边没日没夜的念叨过无数遍,可是,唯有这次,她听出了惊心动魄的味道! 她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伏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敢乱动,听见自己的心和他的心,砰砰乱跳,此起彼伏,震耳发聩。 他的双臂将她圈在怀中,下颌在她发上轻轻的来回摩挲,声音柔得一吹即化:“你第一次在王府后院升起孔明灯,我便觉得异样,叫人射了两只下来,那上面有你写给家人的祝福和挂念,我便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穿越而来……” “我深知你在王府深宅里面,断然是斗不过那梅姨娘的,遂叫小豆子暗中助你……” “金凤楼上,见那昏庸皇上要将你丢进豹房,我担心不已,暗中授意身边的玉虚真人尽量的拖得一日,当夜,我叫小豆子到寺监当中传话,让你务必要在寺监之中等我!” “可是,不曾想那寺监牢房会那般脆弱不堪,等我赶到的时候,那寺监牢房已成废墟一片,我以为你已经葬身在废墟之中,心里万念俱灰……” “却不料你那夜又放了几盏孔明灯,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 “跟着你们的行迹,我也到了塘沽镇……” 贺兰子彻的声音,流水一样潺潺而来,将那些过往之事,一件一件串联起来,云歌总算是明白过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所以,他才会尽量的要自己抓住……要让自己成为他的! 正文 132 二婶提亲 云歌现在总算是都明白过来了,他从前的种种做法,她也完全能够理解了。 他的心情,应该就是和她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她现在,也想把他抓住! 贺兰子彻用空出来一只手,缓缓的摩挲过她的后背:“云歌,你可愿意和我一起?我们荣辱以共,祸福同担,我们……” “我愿意!” 云歌急忙回答,生怕回答晚一会儿,他的誓言就会不作数一般。 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凝眸看着他,缓缓的伸手,将他脸上的面具轻轻的摘了下来。 此时阳光正从他的斜后方照射过来,本就耀目如玉的一张脸,被镀上薄薄一层金色绒光,令人不敢直视,仿若神祗。 她的指间轻颤,轻轻的触摸勾勒他的眉眼,他的脸颊,一寸一寸抚摸下来:“我愿意!我们以后都在一起,还要生一堆娃娃,男孩女孩通通都像你这么俊美无暇,我们白天带着他们玩耍,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烛火下面,给他们讲故事,讲最美的童话给他们听……” 贺兰子彻接过话头,带着憧憬的音调轻声说道:“嗯!等到孩子们都睡着了,我们两个人就爬到床上,做我们做了一辈子,却依旧不厌烦的事情……,窗外夏虫啾啾,岁月这般静好,我们此生再无遗憾……” 云歌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画面,温馨宁静,洋溢着幸福的华光,让人愿意一生都沉醉其中。 他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她的下颌缓缓抬起,她眸光流转,唇瓣温润如同刚刚剥好的荔枝…… “我,真的好渴呢……” 他低声呢喃一句,附身下来,将她的唇轻轻含住,唇片厮磨,似乎不忍得用力吮吸,只想就这样含着…… 他的舌在她的唇Ⅰ瓣上面缓缓勾勒,仿佛要将上面每一丝细小纹路都铭记一般! 云歌合上眼睫,微微抬起脖子,承接着他的爱抚! 空气中是草木淡淡苦涩的清香,二月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身上,让人如坠梦境! …… 云歌现在住在钟爷爷的药铺里面。 这是渭南城最大的药房,前面是店铺门面,后面一个长方形的院子,左右两边数间厢房,云歌和五个孩子,还有钟爷爷都住在这些厢房里面。 以前的时候,六丫头每天晚上都要搂着木姐姐的脖子,偎在她的怀里睡觉。 可是自从知道木姐姐的肚子里面,有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正在慢慢长大的时候,六丫头就说什么都不和木姐姐睡了,说是害怕自己晚上睡着的时候,不注意蹬到木姐姐的孩子…… 善良的木丫头自己抱了小枕头,和另外一个小女孩挤在一张床铺上去了。 云歌睡至半夜的时候,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的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还只当是六丫头回来了,翻了一个身,腾了半块床出来,嘴里呢喃一句:“六丫头,自己盖好被子呀……别着凉了!” 身边窸窸窣窣一阵碎响,云歌没有得到回答,正要回身看看,却被一个人从后面拥了上来,贺兰子彻的声音在耳边春风化雨一般:“云歌,是我……” 沐云歌听了这声音,吓得马上就要掀被起身,这院子里面老老少少住了这么多人,万一弄出动静被他们听见,成何体统? 可是贺兰子彻从身后将她温热的身子拥得结实,她不仅挣脱不得,还反而被他抱得更紧,隔着单薄的布料,两个人身上的温度相溶,气氛暧昧情浓:“云歌,我睡不着,你陪我睡可好?” “贺兰子彻,你出去……” 云歌虽然着急气恼,可是顾忌着这一院子的老少,声音已经压得很低很低了:“求求你,别吵醒他们……” “放心!我知道轻重!” 他的手环抱着她,熟练的宽衣解带,声音邪魅非常:“云歌,这么山高路远的,我都追着你过来了,你就从了我吧……” 云歌就算不想从,可是此时此刻,除了从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的手在她的身体上缓缓抚摸,一寸一寸融入这些时日的相思之意,后又在她的耳垂旁边,低声呵出:“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伤到咱们的孩子……” 云歌本就发烫的脸颊,听了他这话,更是快要燃烧起来一般,欲拒还迎之际,他已经娴熟的将自己停泊进了她的体内:“云歌……” “嗯……”她低声的回答,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又附身过来,咬着她的耳垂腻声问:“喜欢吗?” 她伸手搭在他蓄满力量的腰际,嘴里轻轻流泻出一个几乎要被他撞散的字来:“嗯……” 又是一夜雷雨翻滚,直至东方将白,云歌才枕着他的手臂,沉沉睡去。 这是她自从后院水井旁边醒过来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一夜香甜无梦,直至耳边传来六丫头的声音:“木姐姐,木姐姐你醒醒……” 云歌还未睁眼,已然想起昨夜旖旎春Ⅰ色,心中一惊,急忙拥被坐起,四下环顾,除了木丫头,再无旁人。 昨夜之事,犹如梦境,如果不是身体某处的异样感觉在提醒着她,她真的会以为自己是春Ⅰ梦一场! 木丫头扑过来,搂着她的脖子亲昵说道:“木姐姐,王二婶来了!” “哦!”云歌心不在焉,抱着木丫头腻味了一会儿,开始起身换衣服。 六丫头依旧是忙前忙后的帮她,递过一条淡黄色的裙带给她,一脸兴奋的说:“王二婶正和钟爷爷在前面店铺里面呢,说是要给你说亲!” “说亲?” 云歌游走的深思回笼,拉过木丫头问道:“怎么回事?说什么亲?” “我也不清楚!钟爷爷让我带你到前面去,王二婶已经等了半柱香了……” 木丫头一五一十的说着,完全一副小大人的口气:“木姐姐,你的终身大事现在是咱们渭南城的头等大事,我前儿还听说陈婆婆要将你配给城中酿酒的王老板的独生子,不过钟爷爷嫌弃那王老板的独生子性子愚钝,配不上你,就回了那陈婆婆!” 正文 133 红鸾星动 云歌听得一愣一愣的,六丫头见她好像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又在她耳边说:“木姐姐你就放心吧,钟爷爷已经替你把关过了,只要他觉得可以的,肯定就错不了……” 云歌伸手在她的小脑门上面轻轻一戳:“小丫头,你这么丁点儿大,知道什么?” 六丫头瘪瘪嘴,不和她一般见识,催促着她赶快出去,别让钟爷爷和王二婶久等了。 云歌收拾停当,到前面见了钟爷爷和王二婶,那王二婶逮着云歌就是一阵舌灿莲花的夸赞:“哟哟,瞧瞧我们木姑娘,可是越发的出落得惹人爱了……” 云歌不甚在意,一边用手捻了药篓里面的草药来闻,一边淡淡回:“王二婶莫要拿云歌说笑了,云歌知道自己姿色平庸……” “谁说的?” 王二婶夸张的叫起来,围着云歌来来回回转了两圈:“木姑娘可不要妄自菲薄呀!我王二婶虚活了这几十岁,看人却是绝对不会走眼的!虽说木姑娘容色不是十分艳丽,可是木姑娘的身上,自有一种难掩的风华,叫人看着就挪不开眼哪!” 云歌知道,这世上的姑娘,在媒婆的眼中,断断是没有丑姑娘一说! 就算相貌奇丑的姑娘,在媒婆的眼中,也总是能找出一处或者多处闪光点来的! 故,王二婶说得天花乱坠,云歌这边也没有什么反应,兀自用手拨拉着前几日宋三他们采回来的药材,垂着眼帘不搭理王二婶。 钟爷爷在旁边轻叹一声,苍老的声音里面俱是慈爱:“孩子呀,过去的事情就别放在心上了,你该为自己和肚子里面的孩子打算打算了!……我已是黄土掩到脖子的将死之人,不能总是照顾着你们!你成个家,往好里说呢,还希望你将来能帮衬帮衬你下面的这五个弟妹,往歹了说呢,你只管你自己安乐一生,是决没有问题的……” 云歌被钟爷爷的话说得心中有些酸涩:“钟爷爷,云歌自己就能照顾好他们!” 渭南城虽然是封闭了些,可是这般天高皇帝远也是有好处的,在这城里面生活下去,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王二婶见云歌爱答不理的,干脆扭着身子凑近一些,在云歌的耳边低声说道:“木姑娘,我王二婶心无杂念,一心盼着你好,你可相信?” 云歌点头:“相信!” 王二婶得意的笑了笑,眉飞色舞的继续说道:“二婶儿知道你心气高,渭南城的这些公子哥你肯定都会看不上眼……” “不是渭南城的?” 云歌这下感觉到意外了,王二婶一个足不出户的妇人,如何认得城外之人? 她扭转身,狐疑的看着二婶那张肉嘟嘟的大饼脸:“二婶如何认得城外之人?” 王二婶嘿嘿的笑得很得意,伸手拉着云歌的手,在她的手背上面有阵搓揉,笑眯眯的开口:“可不就说木姑娘你红鸾星动了呢?前儿个来了个行商之人,长得那叫一个貌赛潘安呀……” 王二婶想要好好夸夸那惊为天人的男子,可是奈何肚中词汇不多,干巴巴笑了两声,继续往主题上面说:“可巧那日木姑娘牵着六丫头从街上经过,正巧被他瞧见,一见钟情呀!他找到我,让我过来提这门亲事,还说木姑娘想要留在这渭南城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他便停下来,在渭南城开店做生意,只愿和木姑娘比翼齐飞,举案齐眉……” 云歌听了王二婶一番话,倒是愣怔起来。 想起昨夜偷偷钻进自己被窝里面的那个人,不由得开始脸颊微微泛红。 这提亲之人,莫不是贺兰子彻? 他是这几日才到渭南城的,而且听说他要在渭南城开一家万红窟,他知道自己想要留在渭南城,他说过要和自己在这里生一堆娃娃…… 各种条件似乎都特别特别的吻合! 云歌脸色更加红得跟染了胭脂一般,这个贺兰子彻,怎么还搞媒人提亲这一套呀?当面求婚他不会么? 心中正在小鹿乱踹的时候,王二婶的火眼金睛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喜滋滋的对钟爷爷递了一个事成的眼神。 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张精致烫花帖子,递给云歌,对她说:“木姑娘,那位公子在东边茶居里面等着你,要不我陪着你,我们现在就过去?” “现在?” 云歌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裙,想起贺兰子彻其实是有一点小小的洁癖的,他辛辛苦苦的布局求婚,自己也不好蓬头垢面的前去赴约呀…… 王二婶呵呵笑着,抽了腰间丝帕,掩口笑道:“呵呵呵,老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这话果然一点儿不假!木姑娘,二婶儿我就再等你一会儿……” 说着,自己去旁边的竹椅上面坐了下来,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 云歌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身上这件裙服,昨日就穿过,前日好像也是穿的这件,若他见自己穿着这半旧的衣服前去,肯定会不悦的! 遂去后面厢房,找了前几日,二婶她们给自己做的那件藕荷色襦裙穿上,裙服还算合身,两个多月的腰身看上去也还算窈窕。 又对着铜镜看了看,终究是没有看出自己身上那耀眼的风华到底在哪里,却看见自己的脸色有些发白,又取了一点点胭脂来沾上,面色这才见了些红润。 面色倒是红润了,却又显得唇色有些淡。 想了想,还是找了前几日舞龙盛会上买回来的唇脂,轻轻的抿了抿,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虽然依旧不见什么风华流转,不过铜镜浮光里面的人,却显得颜色明丽了几分。 王二婶正坐在椅子上面磕瓜子,听见响动抬眼看过去,带着明显的惊艳神色说道:“天哪,木姑娘果然是顶顶尖儿的可人儿,难怪那公子会对木姑娘一见倾心呢……” 云歌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走吧,别让他等久了!” “好好好,我们这就过去!” 王二婶扔掉手中没有磕完的瓜子,带头往前面走去:“那公子见了木姑娘,还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云歌不想让贺兰子彻等得太久,跟着王二婶的脚步就往门外走。 正文 134 冤家聚头 六丫头却扑腾着追了上来,抱着云歌就说:“木姐姐,带我去吧,我要看看那人长什么模样!” “这……” 云歌犹豫起来,相亲的时候,带个孩子在身边,似乎不太好吧? 虽说贺兰子彻见过六丫头,但是他今天把个求婚搞得这么严肃认真,自己带个孩子跟着,他会不会认为自己不够诚意? 这样一想,云歌就蹲下身来,捏了捏六丫头的下巴说道:“丫头乖呀,去找宋三哥哥好不好?你们去小院玩吧,我前几日瞧见院中有颗樱桃树,不知道上面的樱桃红了没有,丫头去看看好不好?” 六丫头不受她的诱哄,紧紧拽着她的衣摆,咬着小嘴看了她一会儿,带着哭音说:“木姐姐,我知道自己不懂事,我明明希望你跟着王二婶去,可是我又好害怕你嫁给别人之后,就不要我们啦……” 云歌急忙将她抱在怀里,温言软语的安慰:“丫头别担心!木姐姐向你保证,不管嫁人或者不嫁人,木姐姐都会照顾你,不会不管你的!” 小丫头在怀里哭得可怜兮兮的,在云歌的一再保证之下,这才不情愿的松开她的手,转身扑进钟爷爷的怀里,又是一番哽咽难言。 …… 云歌跟着王二婶到了涌泉茶居,在店小二的招呼下,直接上了楼上雅间。 进门之前,云歌还整了整身上的衣衫,猜想着门后面的贺兰子彻,是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在等着自己…… 想起昨夜悱恻缠绵,云歌心中也浮上浓浓情意,唇边慢慢酝酿出一朵灿然笑意,只等着和贺兰子彻相视一笑…… 可是,那扇雅致的雕花桃木门被推开之后,云歌看清楚那圆桌后面坐立之人,却傻了眼! 那人身着暗纹锦绣华衣,一双如星明眸在看见云歌的时候,瞬间亮得如同上白瓦的灯泡,手中玉扇啪一声合上,从椅子上面站起身来:“云歌,你来啦!” 简单五个字,却震得云歌双耳嗡嗡直响,真想伸手捂住双耳,将他的声音抗拒在外。 宫赫莲,怎么会出现在渭南城,这是冤家要聚头的节奏吗? 王二婶见云歌站在那里发呆,人家公子问话,她也不搭理,恐她是见到人家公子相貌俊美得雌雄难辨,所以失了礼仪…… 遂伸手轻轻牵扯她的袖角,一边笑呵呵的帮云歌介绍:“木姑娘呀,这是君公子!君公子仰慕你才貌,所以让我牵线搭轿,带你过来在这里叙一叙……” 云歌慢慢收回心神,看着宫赫莲,想起他那日口中之其一其二其三,归结于总,对自己始终都逃不过利用二字! 那日塘沽镇,自己又斗胆从他眼皮子底下逃离,他必定是怒火中烧,此番他寻到这里,定定是不会放过自己…… 这般一想,云歌急忙垂了眼帘,轻声说道:“实在抱歉,我突然记起今天要上山帮钟爷爷采药,君公子,恕不奉陪了!” 转身刚刚欲走,却被多事的王二婶给一把拉住:“诶,木姑娘别不好意思啊!那采药之事,钟爷爷自会让三小子和六丫头他们去做,无须木姑娘亲自上山……” 宫赫莲走上前,手中玉扇伸到王二婶的面前,扇身上面托着一只黄灿灿的金核桃,晃得二婶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王二婶,我可以和木姑娘单独呆一会人吗?述述君某这几日的相思之情……” 宫赫莲将扇面上的金核桃往王二婶面前又递了递:“王二婶要不要拿着这金核桃,去锦衣阁挑选些上好的布料,做几身今春最流行的衣裳?” “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王二婶伸手将金核桃从他扇面上取了下来,捏在手中紧紧握了握,兴奋得声音都跑调了:“木姑娘呀,君公子是难得一见的好人,你可要和人家好好聊呀!” 说着,乐颠颠的出了房门。 沐云歌无奈的看着房门被关上,心下一横,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回身在圆桌旁边的圈椅上面坐了下来,伸手捻了果盘里面的干果来吃:“你怎么也到渭南城来了?渭南城是风水宝地吗?” 宫赫莲袍摆一撩,坐下之后直接伸手将她伸向盘子里面的手一把摁住,言辞恳切:“云歌,对不起!我没想到那姓樊的有害你之心,是我一时疏忽失察,才让你以身犯险……” 云歌被他捏了双手,心中一乱,刚才嚼细的干果还没有来得及吞下去,被他这样一惊吓,直接呛到气管里面去了,引起一阵翻天覆地的咳嗽来。 宫赫莲急忙松了她,起身到她的身边,帮着她轻轻拍打后背,再不敢说话,生怕她情绪不稳,又被呛着。 叫小二送了上好的明前乳香进来,用小盅翻来覆去的凉了凉,这才递到她面前:“喝点水!” 云歌接过来,喝了水,又咳嗽了一番,这才慢慢的平复了一些:“你都知道了?” “嗯!” 宫赫莲蹙眉回答:“樊云霞报了官,让官府捉拿你!我看过那姓樊的男人身上的伤口,确定是你手中护情所伤,我本该立即下山寻你,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云歌想起那日在胭脂山上遇到的凶险,现在后背都还发凉。 经历了这么多凶险,自己现在还能四肢健全的活着,坐在这里听宫赫莲说话,这本身就是奇迹了! 见宫赫莲欲言又止的样子,云歌又催问了一遍。 宫赫莲这才有些愧疚的看着她,开口说道:“云歌你是知道的,我的国家没有了,我的江山也被人占去了!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子,都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呢?”云歌问他。 “从小我就有一个梦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将这满是污秽满是血迹的江山洗涤干净!所以,从我母亲离世之时,我就在暗中储蓄力量,准备将那个昏庸残暴的男人从王座上面掀下来……” 宫赫莲似乎想起了他儿时记忆当中的母亲,面色出现了短暂的宁和,可是片刻之后,却是阴鸷满布:“我母亲原是天下第一首富之独女,当年皇上初登皇位,能娶她,也是需要她娘家的钱财来充斥国库……” 正文 135 公子错爱 宫赫莲握着云歌的手,继续说道:“我母自我出生之时,便在我的胸前挂一琅琊骨雕,我只当这是一般的驱邪保平安之物,虽然时时戴着,却也并没有觉得这有多大的用处!” “直到我五岁的时候,我母对我说,这骨雕乃是信物,凭借这骨雕,可调动天下七分的财富,让我好生保管,为将来立国所用!” “我之所以会在塘沽镇停留盘旋,就是因为那胭脂山上,藏着这惊天的财富!我现在需要这些东西,招兵买马,拓疆扩地,都需要钱……” 宫赫莲的声音停了停,慢慢的暗沉下去,一字一句,都带着难于两全的疲累:“所以,就算我在鸿福寺没有等到你,心中猜测你恐怕是遇上了变故,可是,我也分身不出,没法第一时间寻你……” 他的手再一次将云歌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手掌之间,紧紧的抚握着:“云歌,你说过你想要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你相信我,最多不过两年的时间,我一定能够为你打造一个能让你随心所欲的天下……,你可信我?” 他的目光渐渐带了温度,灼灼的看向云歌,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却又无处可躲藏。 抽了抽手,却反而被他握得更紧,好像这一次,决计不会再放手一般。 云歌遂任由他这般握着,想了想,斟词酌句小声说道:“云歌和君公子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不可能会走到一起的!……自兵变之时,云歌得君公子一路护送,才能苟且保全了性命,云歌心中万分感激!不过,云歌的希望是在这渭南城,找一个心心相惜之人,平淡的度过一生,平淡得如同这世上无数的普通夫妇一样……,而君公子却身担重任,既要复国还要安民,这样的雄心魄力,云歌仰慕万分,却……并不是云歌想要的!” 云歌说了很长很长一段话。 这期间,好几次她都以为宫赫莲肯定会将自己的话头打断,可是,他除了紧紧将她握住之外,并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饶是她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停了一会儿,也依旧不见他有半丝动静。 云歌疑惑的抬头看他,惊见他面色阴霾密布,眼眶里面,被生生逼出无数血丝,那样子看上去,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可是,这么吓人的神色,却又透着莫名的悲伤,让人不知道该怕他好,还是该心疼他才好! 云歌从来没见他这个样子过,急忙关切问道:“君先生,君先生你还好吧?” 宫赫莲定定看牢了她,声音暗沉沙哑:“你刚才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云歌点头,轻咬着嘴唇不敢乱说话,生怕说错了什么,又激怒了他。 他捏紧她的双手:“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你说你想要什么样子的世界,我就帮你建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云歌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嘶……宫赫莲你弄疼我啦!” 宫赫莲这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松了松手中力道,却依旧牵着她的手:“等我两年时间可好?两年,你是什么世界的人,我就成为什么世界的人……” 他眸光痴迷情浓,让云歌不敢直视,想要愤而抽身离去,又担心再次将他激怒,想了良久,才缓缓说:“君公子错爱了!世间比云歌好的女子多如天幕繁星,两年之后,君公子手握锦绣河山,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又何必……” “我就是要你!” 他截断她的话头,神色带着微微的苦恼,绵绵的深情:“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被你迷惑了!云歌你可还记得那日在沐王府后院,我为了查清楚那天灯所起何处,藏身在梅树之上,听见你依梅而歌……” 他手中一动,将云歌拽入怀中:“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中了你的毒,世间女子何止万千,可是,就只有你能入我眼,入我心……” 他说得动了情,不顾她的挣扎,扳转她的身子就要亲吻下去! 房间的门就在这个时候被人从外面一掌拍开,伴随着金铃的叮铃之声,那桃木门摧枯拉朽一般,化成一堆碎屑。 云歌惊觉的回头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轻纱的美艳女子,她的手腕和脚腕上面都戴着繁复的金铃,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发出铃铃声响。 却不是瑶姬是谁? 云歌在这样的地方看见瑶姬,本来就觉得惊讶万分,可是,当她看见瑶姬的身子微微一侧,一具桐木轮椅缓缓滑进来的时候,云歌已经惊吓得忘记自己应该从宫赫莲的膝盖上面起身了! 贺兰子彻依旧带着银色面具,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周身都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戾气当中,寒气直逼沐云歌而来。 瑶姬伴随着金铃,款款走了过来,看了云歌一眼,妩媚的目光落在宫赫莲的脸上:“哟,这是我的人呢!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说着,伸出指形优美的兰花指,往宫赫莲的脸上抚摸过来。 几乎同时,云歌感觉到自己的腰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下一刻,身子居然凌空而起,直接从宫赫莲的身上,飞跃进了贺兰子彻的怀里。 惊魂未定的云歌急忙伸手将贺兰子彻的衣襟抓住,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 只听见耳边,他极轻极轻的冷哼了一声,轮椅滑动,从房间里面退了出去,只把空间留给瑶姬和宫赫莲。 云歌听见房间里面,宫赫莲十分急切的叫了一声:“云歌……” 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厮打声,各种东西倒地碎裂的声音接踵而来。 云歌想起瑶姬和宫赫莲之间的恩怨,都是源于自己一时贪赌,才会将那么活生生的两个美人卖给瑶姬这种辣手摧草之人…… 哎,心中罪孽感陡生呀! 只愿宫赫莲能够知难而退,离开渭南城,继续去完成他的复国大业! 心中担心着宫赫莲,却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比起宫赫莲,危险了不知道多少倍! 正文 136 醋意翻滚 房间里面,弥漫着西郡特有的木叶沉香,四面轻纱低垂,有风缓缓拂过,那轻纱波纹一样轻轻漾开,香风轻抚,端的是透着万分的撩人情绪。 这般撩人的环境当中,沐云歌却被绑在一张藤制圈椅之上。 她一边不服气的挣扎,一边大声嚷道:“贺兰子彻你疯啦,你干嘛要绑我?” 贺兰子彻干脆连轮椅也不坐了,直接从上面走了下来,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行呀沐云歌,脚踩两条船这样的技能,你居然能从现代带到古代来……” “谁脚踩两条船了?贺兰子彻你别血口喷人!” 云歌叫着,嚷着,扭着,动着,发丝渐见凌乱。 贺兰子彻用手将她的脸抬起来,目光在她的脸上审视片刻,眸光淬冰:“为了见宫赫莲,你换了他最喜欢的藕荷色裙服,是因为他的名字里面有个莲字,所以你投其所好讨他欢心?” “才不是呢!贺兰子彻你快点放开我,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云歌被他气得脸颊绯红,这个家伙,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对自己? 贺兰子彻稍稍后退了一些,目光在她脸上来回的看了几遍,神色愈见清冷:“行呀沐云歌,昨天晚上还抱着我搂着我,今天却为了那个劳什子男人,涂脂抹粉,打扮得这般妖艳……” 云歌心中憋屈,可是对上他怒意翻滚的眼神,却只好忍着性子解释说道:“你误会了!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贺兰子彻截断她的话头,突然过来将她的下颌扼住,寒潭一般的目光直直叫她好一阵哆嗦:“子,子彻……” 他手指暗暗用力,怒意通过指尖传到她的下颌上,咬牙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蒙在鼓励?沐云歌,说吧,你从什么时候对他动心的?是在兵变之前,还是在兵变之后?” 云歌恼他这般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干脆闭了嘴,任由他胡乱猜测下去。 他冷然一笑,带着浓浓怒意俯身过来:“难怪,难怪兵变当夜,他会带着你杀出重围逃出皇宫,原来你们两个人之间早就有了私情……” 他的话没有说完,目光缓缓看向她的小腹,神色很受伤,很受伤! 云歌执拗的使劲将自己的脸从他掌心挣脱,声音也强硬起来,唇边蓄着冷笑:“贺兰子彻,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还不快点把我放开?” 想起昨夜那个抱着自己缠绵不休的贺兰子彻,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怒意满满的贺兰子彻,云歌心生荒凉,原来,你也是靠不住的么? 她涩然开口:“贺兰子彻,我们之间,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这样对我!……放开!” 最后这放开二字从齿缝之间迸出,云歌已经有了心灰意冷之意。 贺兰子彻看她良久,却既没有放开她,也没有多说,而且袍摆一撩,转身去了外面。 云歌待他走后,急忙使劲挣扎,身上看上去细小的绳子,韧性却极好,不管她怎么挣扎,愣是没有半丝松动的迹象。 一盏茶的功夫,房门再度被人从外面的打开,宫赫莲带着韩先生走了进来。 韩先生看见被绑在椅子上面的沐云歌,着实意外了一把,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行礼:“云歌小姐……” “韩先生,你快点帮我把身上的绳子解开吧,我手脚都酸了,这会影响到我怀中的胎儿的……” 云歌抓紧时机求救。 不过,看见韩先生对贺兰子彻那恭敬唯诺的态度,云歌就知道这韩先生亦是指望不上的。 正气鼓鼓的瞪着贺兰子彻,却听见他对韩先生说:“劳烦韩先生,帮我看看她腹中胎儿有多少时日了……” 云歌心中疑惑,韩先生却依旧走了过来,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仔细号脉之后,回道:“云歌小姐有孕两月有余三月不足,目前看来母子俱还算正常,不过……母亲如果生气制怒,对腹中胎儿是有诸多影响的……” 韩先生果然是好人呀,这不就转弯抹角的来搭救云歌了不是? 却见贺兰子彻阔袖一挥,声音不带一点儿情绪:“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待得韩先生出了房门,贺兰子彻大步过来,伸手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却依旧责怪的口气说道:“我今天只是要给你一点儿教训!免得你以后又打扮得花孔雀一样,去见别的男人……” 云歌脸色阴沉,从椅子上面站起来,活动活动脚腕,又捏了一会儿手腕,什么都没说,去旁边的案桌上面倒了茶水来喝了几口。 贺兰子彻有些摸不懂她心中想法,只好在后面轻声的又说道:“你也莫怪我今天对你态度恶劣了一些,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在小院里面等你半日,不见你的踪影,后来问过六丫头,才知道你被王二婶带着到涌泉茶居去见别的男人了……” “我想着我们昨夜那般恩爱,你是断断不会喜欢上别的男人的,可是没想到,那房门一开,我一眼看见的,却是宫赫莲紧紧的将你抱在怀里……这种心情云歌你能理解吗?” 云歌放下书中茶盏,用手背擦了嘴角水渍,深吸一口气,讥诮的开口:“你不是给我服了那生生不离了吗?你不是早就把我栓得紧紧的了吗?我以为我们应该是互相信任,看来是我想错了!” 贺兰子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神色有些隐痛,望着她。 云歌伸手在自己的小腹上面轻抚着,悠悠说道:“刚才,你让韩先生给我号脉,可是要确定这孩子是不是你的?” 他的双手不自觉的握了握,艰难的挤出一个字来:“是……” 云歌看着他的样子,这般倨傲,这般出世的一个男子,现在,却和世间所有的男人一样,敏感多疑到如此地步…… 云歌有些想笑,就真的笑了出来,语气疏离:“贺兰子彻,你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正文 137 青石护心 她本来还想要多奚落他几句,可是见他脸色少有的阴沉低郁,遂只好作罢。 整理了一下身上裙服,云歌轻飘飘扫他一眼,淡淡道:“我要回去了,不然钟爷爷他们会担心的!……我们都冷静冷静,以后再说!” 转身走了几步,他手中乌鞭再次缠绕上她的腰间:“云歌别走!” 腰间力道一收,云歌旋转了两圈,倒进他的怀里,正对上他一双凤目眸光流转:“云歌,我们结婚吧!” 云歌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前一秒,她还在心里重新考量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毕竟,和一个过度敏感的人生活一辈子,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可是,这一刻,他却抱紧了她,要她嫁给他? 云歌缓缓合上乌润双眸,听闻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然后睁开双眼,伸手轻抚上贺兰子彻的温润脸颊,声如呢喃:“好!那我就嫁给你!可是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贺兰子彻大喜,长臂一伸将她抱离地面,原地旋转起来:“好好好,我都答应你,你要什么样的条件,我都答应你……” 盛怒之后的大喜,让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发颤。 穿过来之后的这十余年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体会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和悲凉,现在好了,有了云歌在身边,什么样苦涩无味的日子,都能够过得下去…… 云歌有些怕晕,抱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处,只感觉到自己已经跌进了一种叫做幸福的漩涡里面,正随着这漩涡,不断的往下沉去…… 他停了脚步,她脑中的眩晕还没有完全散去,他的亲吻就已经到了面前,湿漉漉的在她的唇上啃了一口,含着笑意说:“说吧,你都有些什么样的条件?别的不敢说,我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云歌扶额笑了笑,身子软软靠在他怀中:“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就是你以后都要信我,万万不可怀疑我!你可能做到?” 贺兰子彻想起自己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些讪讪的笑了笑,答应下来:“能做到!以后我尽量的宠着你,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除我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对你这般好,你便自然不会离开我了……” 云歌抿唇笑了笑,有些娇嗔的看他一眼:“其实,我今天打扮成这样去涌泉茶居,是以为约我之人是你……” 贺兰子彻这才恍然悟到自己是真的误会她了,抱着她好一阵软意昵侬了一番,云歌这才又说了第二条。 “我当日到这渭南城,是宋三和杨六丫头他们几个孩子给我小米粥,又让我和他们住在一起……” 她的话没有说完,贺兰子彻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将她的手牵过来,放在唇边细细的吻了一遍,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希望我以后善待那一院老小对不对?你放心吧,我本就喜欢那帮孩子,也敬重钟爷爷,自是不会薄待了他们……” 他明明都已经答应下来,可是她脸上的神色却未见轻松。 云歌看向屋外那满园的碎屑阳光,语气变得低沉悠远:“子彻,我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希望你能够为兵变之时,沐家死去的那些人立塔建庙……” 云歌想起给过自己父亲般拥抱的沐王爷,想起那个动不动就抹泪的佟妈,想起那王府里面若干的丫鬟奴仆小厮家丁…… 几百条人命,现在应该都还是无主孤魂到处游荡吧? 她眼神里面薄薄的起了雾气,转而看向身边的人:“子彻,这些条件,你都能答应吗?” 贺兰子彻和她湿润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心口处突然隐隐作疼起来,急忙附身吻上她的眼眸:“我都答应你!但是,你别再说了好吗?……” 为什么她说这些话,听在他的耳中,却是越听越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让人莫名的揪心! “以后,我都听你的就是!只是,求你别再说了……” 贺兰子彻将她揽进怀中,声音有一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慌乱和害怕! 云歌果然没有再提别的要求,安静如同温顺小白兔一般,伏在他的怀里,接受着他的爱抚。 贺兰子彻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伸手将她推开一些,自己起身解了身上外袍,露出里面月色中衣。 云歌不明白他的用意:“子彻你要干嘛?” “今日我们谋定婚约,我须得送你一份定情信物不是?” 他说着,伸手入怀,从贴身处取出一张碧绿水润,状如荷叶之物。 他双手捧着,递到她的面前:“我七岁坠马之后,身子一直很虚弱,我已经过世的师傅就将这青松石的护心镜送给了我……,这十余年的时间,这护心镜无数次救我性命,我今天把它送给你……” 云歌急忙伸手挡了回去:“我一个女人家用不上,还是你戴在身上吧!” 他却固执的将护心镜放在她的手中:“你可以把它看成我的性命,我贺兰子彻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在你手中,希望你妥善保管,不要让我担忧,不要让我惊慌!” 这样一番话,几乎是抵着她的额头说出来,绵绵沉沉,说不出的情义深长。 云歌双手捧着尚带着他体温的护心镜,听他说这样浓情的话语,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应对,只将身子软软的偎向他怀中:“子彻,你放心,云歌今生,只属你一人!” …… 接下来的几日,贺兰子彻开始筹备婚礼的事情,准备轰轰烈烈迎娶沐云歌。 渭南城的人们虽然觉得木姑娘嫁给这么一个双腿不能行走,面有残缺之人,实在是委屈了人家木姑娘,可是,大家也都知道,这轮椅之上的人,心地是极好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能工巧匠,修桥铺路自不必说了,就连渭南城外面那因为地陷而破损的河堤,他也叫人一一加固修补过来。 木姑娘本来就温婉良善,和这轮椅上面的人,倒是有几分般配。 就连顽固执拗的钟爷爷,也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究其原因,只不过是因为韩先生某日到药铺里面,和钟爷爷摆谈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那钟爷爷就豁然开窍,同意了。 正文 139 血葵花海 城中的几位巧妇,早就在熬夜为她赶制嫁衣,她们不让她看,说新娘在婚礼之前是不能看自己的嫁衣的。 若看了,会不吉利的! 可是六丫头看过,回来之后一脸艳羡的说:“木姐姐,我想快点长大!我也想穿那么漂亮的嫁衣!那上面用七种丝线绣了最美丽的花朵,还有很好看很好看仿佛能飞的鸟儿……” 她今天是要在整个渭南城的祝福当中,穿着精美嫁衣,美美的嫁给贺兰子彻的! 时间不早了,他们等不到自己,肯定会着急的! 云歌撑起身子,从一堆血葵当中站起身来,她要离开这里,要去穿自己的嫁衣,要去走那条鲜花铺成的路,要牵着贺兰子彻的手,说:我愿意! 风过,血色花海一阵荡漾,云歌微微眩晕,仿佛正置身在流动的海洋当中,她辨不清方向,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卷走一般! 深吸了一口气,看准一个方向,拂开面前血葵,迈步踩了过去。 “哎哟!” 血葵丛中,突然传来一人叫痛的声音,吓得云歌急忙收住脚步,身子趔趄了两下才稳住身形。 昨夜大雨,云歌记得自己明明就在房中,今日醒来却意外发现自己躺在血葵之中,云歌也想过自己会是被人恶意掳到此处。 当时她四下张望几遍,并不见一人身影,再加上她心中急急的想要回去嫁给贺兰子彻,故,她更宁愿相信是自己梦游到这血葵花海…… 可是现在,这和自己一样,躺在花海之中的人,又是谁? 她惊恐的后退了两步,手已经习惯性的摸到了腰间护情的刀柄之上,如果真的遇上歹人,她并不介意一刀刺之。 血葵抖抖索索一阵摇晃,一个红色的身影妖娆的从花海当中直起身来,他舒展身体,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哎呀,你吵了我的好梦啦!” 云歌看清楚这人面貌,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千让呀!你这么也会在这里?算了,我现在没时间和你研究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先回去了!后会有期呀!” 云歌嗓子有些作疼,声音干涩沙哑,敷衍着说了几句,继续踩过血葵,往城南的方向走。 血葵在她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脆响,空气当中,血腥味道令人作呕。 思及脚下踩着的土地,里面埋着成千上万的尸骨,云歌只觉得双腿发软打颤,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至于那个红衣千让,他武功高强,想要离开自然是分分钟的事情,云歌并不想为了他分神劳心的。 心中所想所念,来来回回不过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回去,穿上那件无比漂亮的嫁衣,踩着鲜花铺成的路,嫁给贺兰子彻。 这成了她战胜恐惧的唯一信念,脚步更加坚定,速度也更加快了! 回到城中,云歌看了看天上日头,正在担心良辰已误,正巧遇见王二哥赶着马车经过,急忙上前伸手栏下拉:“王二哥……” 一张口,云歌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到了破碎的地步,难听得如同尖锐利器刮过铁质锅底! 比刚才在血葵花海里面,和千让说话的时候,更加难以出声。 车夫王二哥似乎也被她吓了一跳:“姑,姑娘有事?” 云歌只当是自己昨夜在那阴森诡异的地方睡了一夜,脸色极差,所以王大哥才会用这样见鬼的眼神看着自己。 也来不及给他解释了,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瓜子递给他:“城……南……药……铺……” 四个字,如同带刺的锯条从她嗓子划拉出来,疼得她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处,这……难道也是昨夜在血葵地里睡了一夜所致? 王二哥虽然接了那枚金瓜子,可是却面有难色的看了看身后的马车,回道:“姑娘,我这车上有人,我们正全家赶去吃木姑娘的喜酒呢……” 云歌愕然呆住。 王二哥这是什么眼神? 自己就是木姑娘呀,木姑娘就站在他面前呀,他怎么能这副样子说这番话呢? 云歌隐隐觉得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想来想去,却实在辨思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更兼心头焦急万分,思绪万千,更是抓不住一点儿头绪。 马车后面的帘子掀开,王二婶探出肥嘟嘟的大饼脸,看了看云歌,催促王大哥:“怎么还不走呀?再晚就开席了!” 云歌急忙扑上去,拉着王二婶的手使劲摇晃:“二……” 一张嘴,却只有一个含糊的音节从嗓子里面挤出来,余下的,皆消失在虚空里。 云歌惊慌万状,只有紧紧的抓着王二婶的手,不停的摇晃,用眼神哀求。 王大哥在旁边帮她翻译,对一脸不解的王二婶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冒出来的女人,我瞅着眼生得很,她说要去城南钟老头子的药铺……” 王二婶偏头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神色痛苦焦急,不停的用手指自己的嗓子,估计她是嗓子出了问题,就往里面让了让:“姑娘上来吧,我们送你过去就是!” 马车得得前行,车轱辘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让云歌如坠梦魇。 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对,自己现在一定是在做梦,昨夜临睡前忧思太重,所以才会有这么一连串奇怪的事情发生,血葵丛中醒来,嗓子不能出声,二婶她们认不出自己,这林林总总,俱是梦境! 对对,一定是梦! 王二婶坐在云歌的旁边,兴致勃勃的对身边另外一个妇人说道:“你们知道吗?今天木姑娘和贺兰公子大婚,那贺兰公子包下了渭南城所有的饭店酒馆,说是要开三天流水席款待乡亲们,菜式都不带重复的!” “你现在还好意思去喝他们的喜酒?我可是听说你前几日还想着把那木姑娘许配给一个过路的行商呢……” 对面的妇人适时的打击了她一下,目光带着嫉妒的神色从王二婶的衣服上面飘过去。 王二婶伸手拢了拢发髻,又得意的掸了掸裙摆:“这是我在锦衣阁新做的,好看吧?这木姑娘呀,不仅是咱们渭南城的福星,更是我王二婶的福星,看看,我这衣裳就是蒙她才得来的呢……” 说着,乐呵呵的挑眉而笑。 正文 140 相逢不识 云歌坐在那里,听着二婶儿和这个妇人绵里藏针的你来我往,却都是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心中讶然无比。 自己就是木姑娘呀,木姑娘就坐在她们的身边呀…… 天哪,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为了证明这是梦境,云歌已经用后在大腿上面狠狠的拧了几把,每一把,都疼得她倒抽冷气。 这么痛,定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了! 可她偏偏不信,拧了又拧,一路拧到钟爷爷的药铺,疼得额头上面黄豆大的冷汗开始往外冒。 汗水慢慢浸下,云歌觉得有些痒,伸手准备轻轻的挠一挠,触手之处,却是冰冷的金属手感。 指尖慢慢摩挲过去,竟是一张冰冷的面具,自左边眉骨处到右边发际,这张面具斜斜的遮住她整个额头…… 云歌正要试着将面具取下,马车已经到了钟爷爷的药铺。 云歌从车上下来,还没有走近,就看见昨日护送宋三他们回来的那几个彪形大汉正在药铺里面上下乱窜:“没有没有,到处都找过了,没有找到云歌小姐!” 几个打扮得喜庆的妇人,也是一脸焦急的站在药铺中间,一副天塌下来的糟糕样子。 云歌提了裙摆大步的跑上前去,这些人看见自己,一定会很高兴的。 然后大家动作都麻利一点,赶紧换个衣服,梳个吉祥的发髻,化个美美的妆容,应该还是来得及和贺兰子彻拜堂的! 她飞扑过去,伸手抓住一个妇人:“……” 一张口,竟是彻底不能言语。 虽是不能言语,可是那双雾沉沉的眼眸,却好像会说话一般,传递着她的急切。 那妇人似乎被她吓到了,身子往后面后退一步,斥道:“哪里冒出来的疯女人?晦气!” 话未说完,一把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拂开,带着厌恶的神色,重新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云歌急得满脸涨红,先后又找了几个妇人,后来还把钟爷爷的手拉住,胡乱比划了半晌,可是,无人知道她要说什么,也无人知道她是谁。 大家都急着要找今天的新娘,个个对她都是极度的不耐烦。 最后,两个彪形大汉联手,将她架着丢出了药铺:“疯女人,别处耍疯去!” 云歌身子趔趄几下之后,终是没有站稳,扑倒在地上,手掌重重蹭在粗粝的地面上,掌心蹭破,泥沙被鲜血糊在伤口上…… 云歌却感觉不到丁点儿的疼痛。 她发现自己突然被人用一个看不见的玻璃罩子给盖住了。 身边的一切人事都在她的眼前鲜活上演,可是她却成了局外人。 不管她撞得头破血流,她都撞不破眼前这个玻璃罩子,哪怕她拼个身形俱废,也融入不了他们的生活了…… 这种感觉让云歌心口处撕裂般的绞痛起来,不不,这是她所向往的生活,是她梦寐以求想要的幸福,她不愿意被摈弃在外!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糊血,又往药铺里面扑过去:“……” 我就是沐云歌,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木姑娘呀,我就在你们面前,你们为什么就看不见我? 她冲进去,看见六丫头双眼红肿的从后院走了出来,哭泣得几乎抽搐:“呜呜……木姐姐,木姐姐去哪里了?呜呜呜……她说过的,她说过不会不管我的……” 云歌心中酸涩生痛,急忙如同见到救星一般,上前将六丫头一把紧紧的拥抱在怀里:“……” 丫头,我就是你的木姐姐呀! 木姐姐这不是就在你的面前吗?快别哭了,木姐姐不会不管你的…… 云歌的心中有千言万语,嗓子里面却连最简单的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怀里这个孩子,抱得紧一些,抱得更紧一些! 她希望,六丫头能够从她这个拥抱当中,认出她就是她的木姐姐! 可…… 六丫头突然哇的一声大叫起来:“好臭……” 接着,又是一阵惊恐慌乱的哇哇大哭,求救的目光看向屋子中间站着的大人。 “怎么又是你这疯女人?” 两个彪形大汉又走了上来,语气极度不耐,怒声呵斥:“我们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疯女人我警告你,你若再来捣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话未说完,云歌再次被他们毫不费力的拎了起来。 身子凌空而飞,直直的往外面街道飞去。 云歌吓得紧紧闭上双眼,估计自己这一下摔下去,一定要摔得满脸开花了! 片刻之后,身子果然被撞停了下来。 不过,不是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而是撞在一堆软绵绵的物体上。 云歌还未睁眼,已经闻到了此人身上特有的西郡沉香,心中不由得大喜,急忙伸手一把抓过去。 睁开眼,看见的果然是贺兰子彻那张戴着飞鱼面具的脸,还有这张面具后面,潋滟的眉眼。 云歌心中狂喜,身子往他怀里靠近一些:“……” “什么人?好重的血腥味!”贺兰子彻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对她,如同对一个憎恶之人。 云歌本能的又要张口,贺兰子彻已经长臂一挥,将她扔了出去。 云歌不轻不重的跌落在旁边的空地上,这一摔,身子倒是不怎么疼,不过一颗心,却被他摔得快要成渣了! 他的桐木轮椅几乎是用飞的速度滑进了店铺:“还是没有找到吗?” 店里面所有的人都垂下头来,焦急却又无奈的说:“没有找到!院子内外都找了个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贺兰子彻沉吟少顷,沉声丢下一句:“继续找!把渭南城翻转过来,也要给我找到她!” “是!”身后众人齐齐答应着,寻找的范围扩散开来。 云歌半坐在地上,痛苦莫名的看着眼前这乱哄哄的一幕,只觉得头痛欲裂,肝胆俱碎。 贺兰子彻并没有多做停留,带着人全城找她去了,他从她的面前滑过,就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往她这边看一眼,急急的走了。 就好像,她只不过是摆放在路边的烧饼摊子,或者是路中间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他带着他的焦急,带着他的担忧,还有某种说不明的愤怒,就这么急急的往前面行去。 正文 141 鬼手千让 云歌看着他急掠远去的背影,强打的精神瞬间崩溃。 她浑身瘫软的跌坐回去,泪水迸涌而出,短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却仿佛已经生死几回一般。 死去活来,痛不可抑。 云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熟悉的药铺的,等到她神志恢复了些清明,发现自己正跌跌撞撞走在通往河边的小路上。 经过昨夜一场滂沱大雨洗刷,河岸两旁的草木都显得特别葱翠,天空澄澈碧蓝没有一丝杂质,今日,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天气,是她和贺兰子彻缔结百年之好的日子。 可是,这场陡然而起的变故,让她的心却被人生生给撕成几瓣一般,血淋淋的疼! 世人都说,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阴阳两隔。 云歌却深知,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阴阳两隔天各一方,而是,两个人都活着,明明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相逢不识;而是,看见他痛苦焦急,却不能出声安慰,心中郁结,因为口不能言而无法排解…… 云歌走到最靠近河水的那块石板上面,蹲下身来,往平静无波的水洼里面看过去,那样陌生的一张脸,吓得云歌差点直接给一头栽倒河水里面去。 一张粗糙的铁质面具,从左边眉骨处遮过她整个额头,面具下面,一张脸蜡黄无神,陌生至极。 云歌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将额头上面的铁质面具取下来,只见一道赫然疤痕,从左边眉骨蜿蜒着,狰狞的爬过她的额头,如同一只正在横行的蜈蚣! 不不,这不是自己的样貌! 云歌伸手捧起面前河水,浇在脸上,想要将这陌生样貌洗去,她用力的搓洗,努力要将额头上面狰狞的疤痕抚平。 可是,这张脸,就好像长在她的脸上一般,不管她用了多长的时间,水面倒映出来的,依旧是那个蜡黄无神的女子。 云歌猛然记起今日早上,在血葵花海里面醒过来的时候,曾经看见过红衣千让…… 一想起红衣千让,云歌总算是有些明白过来,这一切,定是那千让搞的手脚! 倒影中,云歌的眼神陡然冷了下去,提着被河水润湿的裙裾,起身往城西的方向走去。 黄昏的时候,城西那片血葵更是被夕阳染得诡异莫测。 有风拂过,血葵花海如波浪翻卷而至,血腥扑面。 若侧耳细听,可从风声里面听出无数不散冤魂的呜咽之音,凄恻游离,摄人魂魄。 千让从血葵里面直起身来,微微眯了眯那双勾人眼眸,看见如刀斜阳的映衬下,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往这边行过来,他的唇微微一勾,笑了笑。 笑容很媚,却并未抵达眼底。 他的眼底冰冷异常,透着让人心悸的狠绝。 他身上红色的袍服随风轻漾,融入血葵当中,妖冶诡异。 “你看上不怎么好?”他笑着,对行至面前的沐云歌说道。 目光从她悲伤憔悴的脸颊上面拂过,又看了看她身上沾满灰尘的衣裳,最后落在云歌沾血的手掌之上:“啧啧,谁把你搞成了这样?” 她双目赤红,眼神空洞,神情有些呆滞的看向他。 红衣千让摇摇头,似乎很惋惜她被弄成这副样子,往她的面前走过来:“别怕呀,我是鬼手千让嘛,你这点伤,我很快就能让你好起来的!” 他走近,准备伸手将她的手掌拉起来清理上药。 眼前却寒光一过,护情冰冷锋利的刀刃对着他的心口猛然刺了过来。 千让急忙身形后移,虽然躲得很快,可是护情的刀锋,还是割下他半块衣角。 愤怒又绝望的沐云歌,是可怕的! 一刺不中,云歌攥着护情又往他心口扎过来,他慌张后退:“沐云歌你听我说……” 云歌不想听,任何的解释她现在都听不进去。 她要杀了这个妖孽千让,他把她今生的幸福都毁了,他不仅让自己悲伤绝望,还让贺兰子彻也焦急万分。 那日,子彻将贴身的青松石护心镜送给她的时候,还说过,希望云歌不要让他惊惶,不要让他担忧…… 可是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 她眸光沉厉,手中护情毫无章法的扎向千让:“……” 身子往前面跨进一大步,刀尖对着千让的心口再次直直的刺了过去。 她眸光中的狠意让千让不敢怠慢,急忙伸手将她的手腕一把反扣住:“想杀我?你得有点真本事才行!” 云歌距离他很近,目光咻咻冷箭齐放的盯着他,却在他以为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她不顾手腕被反手扣在他手中,直接拧力又刺了下去。 千让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不要命的举动,连忙本能的把身子往后面掠去。 伴随着她腕骨咔嚓一声轻响,她的护情从他的手臂上面划过,带起几朵血花,喷溅在身下的血葵上面,那花色,似乎更加妖艳了。 “你疯啦?” 千让大声叫着,动作飞快的从她的手中将护情夺了过来,然后在沐云歌剧烈的反抗之前,制住了她:“沐云歌,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应该好好沟通沟通!” 云歌瞪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说的就是她和千让吧! 从前见着这个红衣妖娆男,还总是觉得他虽有些妖媚得过分,却是纯天然无害的,再加上他曾经救过云霞的命,医治过云霞身上的伤,云歌从来都没有防备过他…… 谁曾想,今日,他却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千让被她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云淡风轻的说道:“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宫赫莲!” 云歌睫羽微微一颤,宫赫莲? 千让强迫着她,带着她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也别误会他,我对你做的这些,都是我背着他干的!是我一个人的意愿,和他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他这时候应该在某处治疗你带给他的情伤吧!” 云歌不能说话,只有在心中猜度千让破坏自己的婚姻,将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模样,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两个人出了血葵花海,千让带着云歌到了一辆马车前面:“上车吧云歌小姐!” 正文 142 胜过魔鬼 云歌回头看了看渭南城层层叠叠的街道和房屋,这时候,贺兰子彻,还有宋三六丫头他们,一定着急上火的恨不得把渭南城给铲平了吧? 他准备了倾城荣宠,准备用一生的时光和她相爱相守,不久之后,他们就有会第一个孩子绕膝承欢,再不久之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两个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在这个异时空里面相遇相爱,这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缘分! 可…… 她心口一滞,缓缓摇头,不愿意上这辆不知道去往何处的马车! 千让没有强迫她,自己身子轻轻一跃,坐在马车的横板上面,一副游山玩水的闲适心态说道:“沐云歌,我先把情况给你说一下,免得你老是用这种恶狠狠的眼光盯着我,怪不舒服的!” “我把你打扮这个样子呢,就是为了你不被认出来!是不想你用以前的样貌出现在宫赫莲的面前!” “我这次给你用的是人皮面具,防水防燥,这就是你的新面孔,你别费力的想着要把它取下来了……” “对了,你一定很好奇你的额头上面,为什么会有这么道疤痕吧?其实呢,是因为这人皮面具的主人,死在去年的大地陷当中,她被头顶上一根横梁砸了下来,头骨碎裂,取人皮的时候,额头这地方难免就破损了,所以我只好用这铁质护额将这道疤痕遮住!” 千让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一边把玩着那把削铁如泥的护情,眼神懒懒的落在她的身上:“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配合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云歌扑上前,想要将自己的护情夺回来。 千让一仰身子,高高的举起手中护情:“这东西现在还不能给你,你拿着实在太危险了,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会从后面刺我一刀呢……” 云歌扑了几次,那护情总在离她两尺左右的距离,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够不着! 她嘴唇无语的张合,焦急万分却依旧没有丝毫声音发出来,气恼不已,却不知道拿眼前这个红衣妖人怎么办才好。 千让见她的手缓缓放在小腹上,神色里面也渐渐有祈求的神色流露出来,不仅微微一笑,回答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肚子里面的孩子,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仅不会伤害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我还会护你们母子的周全!” 气恨让云歌浑身都在哆嗦,却拿红衣千让没有丝毫的办法,他用人皮面具改变她原来的相貌,让身边的人都认不出她来;他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她的嗓子发不出一丝声音…… 云歌的眼中,红衣千让变得比魔鬼还要可怕! 千让从马车横板上面跳下来,掀开车帘:“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歌依旧摇头,身子微微后退了两步。 她不想离开这里,这渭南城在她看来,就是她和贺兰子彻的世外桃源,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千让顿了一下,口气强硬:“上去!” “……”云歌摇头,受伤的手腕无力的垂在身侧,没有受伤的那一只,则紧紧的捏成了拳头。 她在气头上回到血葵地里,只是想要找到千让,出一出心中这口恶气,没想到的是,今日千让,已经不是昔日千让! 她往后面退了一步,又往后面退了一步,那辆安静停在那里的马车,现在看上去显得格外恐怖,仿佛那里面隐藏着吃人的妖魔一般。 千让也没有往她面前逼过来,他斜倚在马车旁边,手中把玩着云歌的护情,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云歌犹豫起来,准备转身就跑。 千让这么危险,想要他帮着自己恢复本来面目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不如先回到渭南城中,用这副面目找机会慢慢的接近贺兰子彻,然后让韩先生想办法把这人皮面具摘下来…… 云歌心念转动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的小道上,一个晚归的庄稼人扛着锄头,披着一身薄薄暮色,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云歌拿定了注意,等到那人走近一些,自己就瞅准时机离开,反正,面前的这辆马车,自己是绝对绝对不能上的! 她偷眼看了千让一眼,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正在用手掸着那红色的袍服…… 云歌心一横,转身拔腿就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仿佛能看到身后千让那张妩媚妖孽的脸,缓缓浮上邪恶笑意,紧接着,利器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从云歌的耳边擦过…… 云歌陡然收住脚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护情,从眼前飞过,刀身直接插Ⅰ进那个扛着锄头的庄稼人的心口。 刀身全部没入,刀柄却还在轻微的颤动着,释放刀身上面多余的力道。 那庄稼人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看着那倒地不起的庄稼人,乌润眼眸,盛满惊恐,浑身冷汗湿透,被晚风一吹,阴寒刺骨。 千让缓缓走了过来,在她的耳边,用柔和的声音阴阴说道:“云歌小姐,宫赫莲太子说他当初把你救出皇宫,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可是我不相信!他说的那个其一其二其三,也没有什么用,所以,我要给他加上一条有份量的其四!” 他经过她的身边,去庄稼人的身上将护情一把拔出,将刀刃在庄稼人的衣服上面擦了擦,直到刃身雪亮,再也没有一丝血渍,这才往云歌的身边走了过来。 “……” 云歌无声的控诉他,这么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被他屠杀了! 千让毫不在意,淡淡开口:“沐云歌,心软,只会让你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 他伸手将僵硬的她拽到马车旁边,冷声威胁说道:“上车,不然的话,我会把渭南城的人一个一个全部都杀光,用他们的鲜血,来浇灌这片血葵花海……” 他低头看了看云歌震惊的目光,声音愈冷:“还是不愿意上车吗?那我不介意再杀一个人给你看看我并不是戏言!” 云歌心口处哆嗦了一下,抓着马车对边框,用力一拉,上了马车。 …… 天色完全的黑下来,云歌坐在马车里面,听见马车的四角传来铃铛的轻轻玎玲之声,心中惶惑难安,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面,目光一沉再沉,坚硬非常。 正文 143 丧服喜服 红衣千让斜靠在她对面,闲来无事,一边伸出手形美好的手指自我欣赏,一边斜瞟她一眼,唇畔系笑:“别用小白兔的眼神看着我,反正你都是要被人利用的,不如被利用得彻底一点!……其实,我对你并没有恶意,让你不能说话,是不希望你在宫赫莲的面前多嘴,改变你原来的容貌,是希望宫赫莲对你不会心生怜悯放过你……” 云歌依旧没有说话,垂着眼帘,神色晦沉莫名,却没有了刚才那许多惧怕,那张无神的脸上,甚至还有丝丝隐约的浅笑。 车轱辘碾过街道发出让人心悸的闷响。 马车穿城而过,云歌伸手将车帘轻轻撩开,看见外面全都乱了套,所有人脸上都是惊惶的表情,仿佛今日丢失的木姑娘是他们的亲人一般。 千让淡淡开口::“别妄想从我身边逃走了,你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没有人会相信你就是沐云歌!” 云歌的目光从乌拉那几乎快要和夜色融合在一起的身影上面收了回来,放下车帘,身子往后面一靠,没有看他,神色平静非常。 马车出了城,一路颠簸,直到车夫吁一声勒紧缰绳,拉车的两匹黑马扬起前蹄狠狠嘶鸣出声,停了下来。 晚风轻抚的幽静河岸旁边,云歌和千让从马车上面下来,到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对岸山峦连绵延伸至迷蒙夜色,居然已经离渭南城百里之遥了。 身旁,一只浑身乌黑的夜行鸟,扑扇着翅膀落入旁边黑沉沉的树丫,和夜色融成了一团。 千让在前面带路,语调轻松的对云歌说道:“你猜宫赫莲在干什么?” 知道云歌不能说话,他继续说:“我们的身担复国大任的太子殿下,知道你要嫁给贺兰子彻了,已经在这船舍里面宿醉了整整三日……” 回头看了看低头走路的沐云歌,他又摇头感叹:“你说说你有什么好的?他还真的对你上心了!说长相吧,像你这样的女人到处都是,他绝对不会是因为你的容貌喜欢你;论脾性吧,你动不动就挥动护情对我动手动脚的……,真不知道他是中了你哪门子邪!” 云歌跟在他的身后,踏上颤巍巍的甲板,安静得如同一抹不动神色的影子。 千让絮絮叨叨的话,在她的身上唤不起半点涟漪,就好像她不仅口不能言,就连听力都丧失了一般,踩着甲板,沉默的往前面走着。 …… 云歌跟着千让刚刚一跨进船舍,就闻见酒香阵阵扑鼻而来。 舍内烛火幢幢,桌案上的石鼎中燃出袅袅的香,混合着酒香扑鼻,是一种颓靡消沉的味道。 舍中一张藤床上面,宫赫莲一身红色喜服,头上插着翎缁纱帽,标准的新郎打扮,斜卧藤床之上。 听见门口动静,他醉眼迷离,往这边看了过来:“千让,你别劝我!今日,是她大婚之日,就让我,让我做她片刻的新郎!” 说着,抄起手边酒壶,仰头灌下。 千让笑了笑,对身边的云歌解释说:“我家殿下心情烦闷,昨日他一身丧服,说是为国着丧,今日却为了一个女人,穿上这红彤彤的喜服……,姑娘莫笑!” 宫赫莲仿佛这时候才发现千让的身后还跟着一人,看了看,嘟哝道:“谁呀?千让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什么人都往我面前带呀!” 他的目光从云歌的身上扫过,没有做一秒钟的停留。 云歌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也没有指望他能看出点儿什么来,所以,依旧垂着眼帘安静的站在千让旁边。 千让上前一步,将宫赫莲逶迤在地的袍摆撩起来放在他身侧:“殿下莫怪千让,这姑娘身世实在可怜,大地陷的时候被横梁砸中了脑袋,昏迷了大半年才好,却惊吓过度不能说话了!……我见殿下身边缺一个服侍之人,就将她带到你身边……” 宫赫莲重又看了看云歌,手一挥:“随便!” 千让回头,对身后站着的云歌说:“你还不过来见过你太子殿下,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 云歌拖着有些僵硬的脚步,上前对宫赫莲简单的行了礼:“……” 宫赫莲用手肘托了腮,半趴半卧的看着面前的云歌,有些讶然问道:“你真不会说话?” 云歌点点头,起身站到一边。 宫赫莲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悠远:“很久,很久以前,我的身边也有一个女孩,有一次,她在我的面前装哑巴,被我识破了……” 声音慢慢的搀和了一些苦涩的味道,唇角带着自嘲的浅笑。 他将手中酒坛提起来,发现里面已经滴酒不剩,有些气恼的伸手,将酒坛一顿:“千让,给我拿酒过来!” 云歌看他一眼,艳红的袍服上面有几处被酒水润湿,颜色更深,浓得要燃烧起来一般,触目惊心。 角落里,堆了好几坛上好的陈酿美酒,千让走过去,操起其中一坛,狠狠的砸向地面。 酒液四溅,香气蔓延。 转眼之间,几坛上好美酒,就这样被千让销毁一空。 “千让你……” 宫赫莲愠怒,从藤床上面翻身下来,却醉意朦胧,身子一个趔趄,往旁边倒去。 云歌急忙上前,伸手将他的胳膊扶住:“……” 千让看着他,:“太子殿下,你若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定会同我一样,对现在的你万分不屑的!你是身背国仇之人,你却为了一个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的女子消沉成这般模样,这哪里还像是心怀天下的君主?你让我们这些跟随你的子臣们,哪里还看得到半点希望?” 云歌扶着宫赫莲,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颤,他星眸怒视,却无法呵斥千让。 千让在靠近一张椅子上面坐下来:“殿下,此地伤人伤心,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前往西郡,我有办法从西郡君王的手中调借一些兵马,不日我们便可把属于我们的河山夺回来!” 他说到‘我有办法从西郡君王……’这句的时候,眼光掠过云歌和她的小腹,神色阴冷。 正文 144 好鸟乌拉 云歌只当听不懂千让话中意思,半低着头,神色不见一丝异样。 宫赫莲身子有些发软,云歌将他扶着在藤床上面坐下来,静默片刻,听见他重重如同叹息一般,齿缝里面挤出一个字:“好!” 此后两个月的时间,云歌跟随着宫赫莲的行队,往西而行,途中经历自不细说。 这两月的时间里,天下时局却发生了些微的变化,大宦官段刚的儿子段少宇正式即位,改国号为黎。 传闻黎国新皇上任不久,便广选秀女,充盈后宫。 世人纷纷猜测,定是那大宦官段刚担心段家好不容易坐拥江山,若不能养出几位皇子来守护江山,实在是一件让人心底发虚的事情。 却又有传闻,说新皇在偷偷的练习一种秘传绝技般若心法,般若心法能让人功夫精进如飞,缺点却是对人的心智大有损伤,新皇定是想在自己尚算清醒的时候,尝一尝天下美女,享一享齐人之福…… 云歌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心中依稀会记起那时候在沐王府里面生活的那段时间,有关于段少宇的那些画面时不时的就会在眼前闪现。 有时候是他陪着自己在后院偎着火堆吃烧鸡,满嘴流油,形象全无,却总是能在他的眼底看到流溢的笑意。 有时候是他一身素袍站在梅树下面,盈盈望她,伸手将落在她发上的梅瓣捻下,声音温柔又固执:“云歌,你定要记住今日少宇说的话!……我知道你在这里生活得并不开心,我们可以离开,去过我们自己想要的生活……” 云歌知道,原来那个翩翩公子已经和自己博身而过,越走越远…… 懿兴末年的那个冬日,金凤楼上两人见过一面之后,他转身开始了王位之战,并且最终登上至高宝座,而她,却转身就沦为马上要被开斩的阶下囚,并且,最终亡命天涯…… 云歌对那个披一身月光,送墨梅给自己的男人,已经淡忘! 宫赫莲这边的动静却很大,他的复国大计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每天晚上,宫赫莲都会在暮色渐合的时候,私下和一些神秘的人物碰头。 云歌没法靠近他们,打听不到他们商谈了些什么,不过,却可以从宫赫莲的脸上,看出一日胜过一日的亢奋之色! 初春的月光,清清凉凉,淡淡的,柔柔的,流水一般穿透头顶的斑驳树影,投下模糊月影在云歌的身上。 她坐在微凉的台阶上面,轻轻摊着掌心,眉目宁静的看着面前一只浑身墨色的鸟儿一点一点吃下掌心鸟食。 鸟儿吃一会儿,抬眼看她一会儿,黑溜溜的眼睛很有灵性,那样子,仿佛要将她的样貌记住一般。 云歌伸手抚摸鸟儿身上黑羽,一下一下:“……” “这只鸟最近怎么老是出现在你身边?我已经看见好几次了!” 千让从一棵树后面转了出来,目光看着台阶上面的黑鸟,那样子,恨不得将它身上羽毛拔光,加点调料烤来吃了一般。 云歌抬眼看他一眼,继续低头抚摸黑色鸟儿,眼底有隐隐的笑意一闪而过,乌拉是只好鸟,这是她和贺兰子彻之间的秘密! 千让走过来一些,在她的旁边坐下来,细看了乌拉一会儿,突然有些惊讶的出声说道:“呀!我好像见过这只鸟儿,在塘沽镇的时候,有一次你从外面带回来送给云霞的那只……,对了,就是那只!”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一般,神色戒备起来:“云歌,这只鸟怎么会还跟在你的身边?你不会是用它来传递什么消息吧?” 云歌无声,伸手指了指乌拉左侧翅膀:“……” 千让看了看,果然见乌拉的左边翅膀上面,有不易察觉的两支纯白色羽毛,在浑身黑羽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目扎眼。 千让笑:“哦,原来不是同一只哈!我看鸟儿都是一个模样……,不过云歌你好像和鸟儿特别有缘分呀,这只鸟儿看上去很喜欢你……” “……” 云歌双手合十,轻轻拍了两下,乌拉翅膀一振,凌空飞起,消失在夜色当中。 她目送着乌拉消失,笑意从眼角漫出,神色恬淡静好:千让,你以为,就只有人可以易容吗? 大概是复国大计进行得很顺利,千让这几日心情还算好,不仅没有故意刁难云歌,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本图文并茂的育儿大全送给她…… 云歌双手抱肘,身子微微蜷缩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千让看她一会儿:“你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到太子殿下登上王位,我会让人送你们母子回到渭南城……” 云歌苦涩的扬了扬唇角,回到渭南城?回到渭南城就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么?回到渭南城她的幸福生活还能继续吗? 心中酸涩,却无声的笑了笑。 千让拧眉:“你不相信我?” 云歌不置可否,脸上的笑意却深了些,带着淡淡嘲讽。 千让继续说:“明日,我们就能到分水河,就正式进入西郡的境地了!你肚子里面有西郡小侯爷的骨肉,我想西郡王再怎么着,也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孙子有危险吧?” 云歌看他,千让果然是要用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去要求西郡君王借兵给宫赫莲! 千让伸手在她面前虚晃了两下:“傻啦?是不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脱离我的魔爪,高兴得傻掉了?” 云歌伸手,将他的手重重拍了下去。 千让呵呵干笑两声:“等我们借到兵,我决不食言,定会让你离开……” 顿了一下,又补充说道:“你想留在他的身边,我还不让呢!” 语气里面,透着莫名的娇嗔味道。 云歌被他最后这句话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千让和宫赫莲之间,果然有断袖之癖?瞧瞧千让这副妩媚入骨的样子,说他们之间没什么,都没人会相信! 千让审视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你这段时间情绪比刚才那段时间好多了,是因为你想通了吗?” 云歌轻飘飘的笑笑,抽出被千让压着的裙摆,起身离开。 千让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嗯,她的身上确实有变化,当然,这变化并不是说她的腰身…… 正文 145 江山入怀 云歌知道千让在背后看自己,也没有回头,她眸中异彩流动,往前面慢慢走去。 湖光倒映天际一轮银白圆月,冷冷月华中,湖面上的雾霾一点一点散开,仿佛置身梦幻之中。 凉亭水榭的旁边,一棵不知名的树开满了红色碎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洒下漫天花瓣,若赤雪飞舞不休。 云歌慢慢的走过去,脚步落在地上,发出冷冷的轻响。 还没有走近,就看见前面水榭之中,一人披着满身冷月清辉正在弹七弦琴,琴声哀婉飘渺,让人陡生愁绪。 云歌放缓脚步听了听,曲调有几分熟悉,是那夜在后院的时候,段少宇吹的那支曲子。 那夜,她倚在后院梅树上唱一支古老的歌,段少宇在她的旁边吹笛和音,而宫赫莲,却藏身在梅树之上…… 云歌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琴音却陡然停住,宫赫莲往她这边看过来,语气温和:“过来吧!陪我坐一会儿!” 云歌依言走上水榭,在他如墨眼眸的注视下,坐了下来:“……” 刚刚到宫赫莲身边的那段时间,他想过要她离开的,他习惯了一个人,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影子一样的人,他不喜欢。 就在他下决心要她滚蛋之时,她却搬来一张棋局,在他的面前摆好,做出邀请的手势。 宫赫莲认识的人当中,会下棋的女子并不多,就只有沐云歌一个! 见面前这个陌生的哑女要和自己下棋,他自然很意外,坐下互搏几子之后,在她的棋风里面找到了和沐云歌对弈的感觉,于是,他再也没有提说过要她离开的话了。 后来,又觉得她口不能言的时候,胡乱打着手势的样子,像极了在墓室里面的沐云歌骗他不能说话时候的样子…… 就这样,习惯了身边有一个这样安静的女子! 云歌本来就长得不艳丽,眼前这个哑女也相貌平庸,宫赫莲慢慢的发现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越来愈多,对她的防范也就越来越少。 云歌在石质案几前面坐下来,从袖中掏出一沓宣纸裁剪出来的纸,用一只随身携带的炭笔写道:不开心?还是太开心? 写好,退过来给宫赫莲看。 宫赫莲笑了笑,修长手指在琴弦上面轻轻一拂,一串音符流泻而出:“既没有很开心,也没有很不开心!” 云歌抿唇笑了笑,又写:那为什么弹琴?你很少弹琴…… 他还在写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心急的附身过来看,笑着回答:“只是因为想起了一个人而已,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听见她正和着这曲子唱歌,我把曲子稍稍改了改,取名《长相思》,只是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弹给她听……” 云歌写字的手顿了一下,炭笔在白色宣纸上面划下一道不和谐的划痕。 她将写废了的纸撕掉,随手扔进水中,那宣纸见了水,上面的碳字很快就被晕化,成了一滩模糊的墨团。 云歌在新的宣纸上面又写:我们要去哪里?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已经向西行了两个月了…… 宫赫莲看她清秀的字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你的字越来越好看了……” 云歌又写:你戒心太重!难道还担心我是细作不成? 写好,推给他看,乌润目光凝在他的脸上,平静,却隐有不悦。 宫赫莲突然觉得这双眼睛里面的神采好生熟悉,正要细看,她已经垂下眼帘,只是将宣纸往他面前又推进了几分:“……” 他沉吟片刻:“我们明天过了分水河,就到西郡了,会在西郡停留一段时间!……” 云歌双手托腮,安静的看着他,就好像听故事听得入迷的小孩子,只盼着他继续往下说,不要停。 宫赫莲拒绝不了这样的目光,继续说:“到西郡之后,你我打算找个地方让你住下来,毕竟你现在有孕在身不方便继续跟着我……,天下恐怕还有动荡,这一次,我有周密的计划和部署……”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警觉的停了下来。 云歌绵密的长睫一扑闪,虽是口不能言,却用充满崇拜的眼神望着他,殷切的期待着,想要听一听他的计划和部署。 宫赫莲简直受不了她的这种眼神。 心下又觉得,对面坐着的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哑女而已,身上还怀着将近五月的身孕,没有谁这么没眼力见,派这样的女子来做细作。 更何况,这人还是千让送过来的? 宫赫莲心中再无后顾之忧,学着她的样子,也附身匍匐在石案上面,小声说道:“我打算先凝结西郡的力量,夺回属于我的江山,然后,转头再将西郡给解决掉!西郡是先皇在几十年前封的一个藩王领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现在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如若不除,将来必成后患!” 云歌对他翘起大拇指,然后扯过宣纸在上面写道:无毒不丈夫! 炭笔下面,最后一个笔画还没完成,耳边宫赫莲已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还知道无毒不丈夫呀?” 云歌偏着头想了想,在宣纸上面又写:战事纠缠太久,对民生不利!不若你让千让前往北漠借兵,承诺若取得天下,将西郡赠他!然后你在西郡借兵,承诺若取得天下,将北漠赠他!你纠结他们的力量,再加上你自己的力量,取下镀阳城易如反掌…… 这一次,云歌洋洋洒洒在宣纸上面写了很长一段话,宫赫莲都没有出言打断,他眉心微拧,思绪随着云歌的笔端游走。 云歌咬唇沉吟片刻,又写:取下镀阳城之后,你大赦天下褒奖功臣,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要开七八天的庆功宴,北漠和西郡必定也会跟着你松懈下来……这七八天的时间里,你调集力量选北漠和西郡一处攻打,这二处你若取下一处,则天下已经被你囊入怀中!剩下的那一处,你只需派出能言善道之说客,利害关系一一摆明,他们焉有不降之理? 宫赫莲看着她手中炭笔,在白色宣纸上面缓缓织出一条惊世妙计,他的眼神随着她的笔端,翻滚出惊涛骇浪,突然伸手将云歌握炭笔的手一把抓住,大呼:“妙计呀!” 正文 146 相思无药 云歌被他牢牢抓了双手,手一吃痛,手中炭笔跌落在案几上,她身子往后面抖索了一下:“……” “你越来越像我认识的一个女子了!越来越像了……” 宫赫莲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却在云歌露出惊吓的神色之时,话锋一转:“按照姑娘计策,取天下,指日可待!” 云歌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旁边酒樽。 宫赫莲明白过来,松开她的手:“对对对,我们应该喝一杯庆祝一下!” 斟了一个满杯,宫赫莲小心的递到她面前,却见她已经又在纸上写了一句:恭喜你,天下的君主! 宫赫莲哈哈大笑起来,起身,在水榭上面来回转了两圈,那气势,就好像他现在已经坐上了天下君主的宝座一般,笑声肆意,冲破云霄。 云歌坐在案几旁边,用手慢慢擎了酒杯,放在唇边,小口小口的呷着,眼神被湖光映照着,眸光流转,溢彩流珠。 宫赫莲笑了一会儿,笑声却渐渐的低了下去。 云歌看见他的背影似乎微微有些摇晃,正待放下手中酒杯过去扶他一下,却见他伸手撑在身边的廊柱上,望着远处水色,戚声说道:“我宫赫莲毕生所愿,便是将他的江山打破,然后再用我自己的力量,将山河重拾!现如今,我的愿望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心空洞洞的……” 云歌愣了愣,判断他只是情绪有些激动,宣泄一下就好了,遂不管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面,继续品杯中残酒。 咚——! 一声闷响。 宫赫莲的手重重击在廊柱之上,声音凄凉:“就算得到天下,享受至尊荣宠,那又能怎样?身边连一个可以分享的人都没有……,我这一生,只想留住两个女人,一个是我的母亲,可是她只陪了我五年的时间,便离开我了!……另外一个女人,我也很想将她留在身边,她说过想要过随心所欲的生活,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拼尽全力尽快复国的原因之一!只有等我登上皇位,她成了我唯一的皇后,这天下,我都愿意拱手给她为所欲为!……她要什么样的生活,我便愿意为她打造什么样的生活,可是,她却嫁给了别人……” 字里行间,透着莫可奈何的悲伤和无力,他挺拔俊秀的身姿,似乎也染了些颓败的晦暗。 云歌依旧在喝酒,只是,擎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杯中残酒,越喝越涩,到后来,简直难以下咽。 云歌将那写满了字的宣纸拿回来,放进自己的袖袋里面,起身取了一件紫荆风衣过来,给宫赫莲披上,然后面无表情的行了礼,从水榭当中退了出来。 云歌还没有走出水榭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宫赫莲在唱一首歌,旋律十分悲凉压抑,不过歌词唱了些什么,云歌却一个字都没有听出来。 云歌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转身之际,却似乎发出了一声隐约的冷哼。 …… 过了一日,一行人果然到了分水河旁边一个叫洛泽的场镇。 洛泽依河而建,绵延数里,因为是西郡和黎国交接的一个小镇,故,龙蛇混杂,繁华非常。 云歌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麻布衣裳,衣裳有些宽松,正好可以遮住渐渐有些显怀的腰身。 她跟在一身紫袍的宫赫莲身边,神态举止都是一个合格的,卑微的婢女。 宫赫莲却显然对身边的婢女很重视,看见街道两旁那些异样的物件,都会停下脚步,和哑巴婢女交谈交谈几句。 虽然婢女不能说话,但是偶尔的或点头或摇头,或抿唇微微一笑,对宫赫莲来说,已经足够了。 千让一身红衣走在他们两步远的身后,这一路上走下来,他已经看出,自己的殿下,对这个哑巴婢女是越来越上心了…… 不过没关系,再有几天的时间,等到西郡兵马借到手上,再让这个沐云歌离开便是! 如此一想,心中这才稍稍放宽松了一些,走上前几步,对宫赫莲说道:“君先生,你看这个摊子上面卖的东西好有趣!” 宫赫莲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个打扮得很有装神弄鬼嫌疑的老汉,面前摆着一些瓶瓶罐罐,旁边立着一个牌子:专治相思病,出售后悔药! 云歌看了两眼,也露出兴趣很浓的样子。 宫赫莲却面色一沉,阔袖一拂:“谁需要那东西了?” 千让急忙伸手将他拉住:“看看吧!反正时间还早,这些市井之地,说不定真的隐藏着能人异士也说不清呢!……若真的有专治相思病的良药,我一定不惜重金也要给你求得一味,好让你尽快忘掉姓沐的那个女人!” 说完,拽着宫赫莲就往那老汉的摊子前面拉扯。 宫赫莲极其不耐烦的将衣袖一抽:“我不需要什么良药……” 说着,看了看身边跟着的哑巴婢女,低声补充了一句:“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医治我相思病的良药了!” 真的,他没有骗人。 自从身边多了这个不会说话的婢女之后,他的心境真的平和了很多,想起沐云歌的时候,那种求而不得的撕心之痛,也消淡了很多。 可是,他看见身边的哑巴婢女,却双眼放光的盯着那老汉的摊子,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由得低声问道:“你想买什么?后悔药还是医治相思病?” 云歌笑笑,袖袋中掏出纸笔,简单写道:好奇! 千让侧头过来看了两眼,有些丧气的打击说道:“别好奇啦!咱们的君先生才不会让我们过去看呢……” 话还没有说完,宫赫莲突然伸手将云歌的手拉了起来,宽容说道:“看看也无妨,这些边城小镇确实有很多让人大开眼界的东西,我们都难得来一次,今日就别急着赶路,慢慢的逛一逛……” 云歌笑得很开心,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满是欣喜和雀跃神色。 只有身后的千让面色极度不悦,他轻跺一下,狠狠低声说道:“别得意,你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目光落在宫赫莲牵着云歌的那只手上面,他目光暗沉,冲上去,假装不经意的将两个人的手冲开,后,扭头对宫赫莲说:“君先生,你身份尊贵,怎么能和一个怀有身孕的婢女在大街上面拉拉扯扯的呢?” 正文 147 潦倒秀才 云歌兴冲冲的,心思完全放在那些装有后悔药相思病的瓶瓶罐罐上面,被千让从后面冲上来这样一撞,身子趔趄两下,终究是四月有余五月不足的身子,摇晃着站立不稳,让旁边倒去。 宫赫莲发现她站立不稳,想要伸手过去扶她一把,可是中间却隔着千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歌的身子往地上栽去。 千让从宫赫莲的眼神当中察觉到了异样,他回头看过去,眼神瞬间慌乱起来,天哪,如果这个女人摔倒在地上,肚子里面的孩子流产了的话,那自己的借兵大计就泡汤了…… 千让本能的伸手要去抓,却只捞到她半块衣角…… 眼见着她就要摔个魂飞魄散了,突然从斜刺里飞快的窜出一个墨衫男子,男子滑跪而来,正好从下面将快要跌倒的云歌稳稳托住。 他动作麻溜儿,托着云歌的身子,还不忘招揽客人:“几位公子,行行好照顾一下生意吧!” 宫赫莲急忙甩开千让,走过来将云歌一把扶住,上下看了看:“你还好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云歌摇摇头,目光依旧看着地上的墨衫男子,眼神里面有不易察觉的惊喜掠过,连带着身子都微微轻颤了一下。 见身边的婢女并无大碍,宫赫莲这才看向依旧半跪着的墨衫男子,只见他形容潦倒,满身尘土,一身墨色长衫洗得发白,看上去极像一个屡次不能高中的失意秀才。 宫赫莲从怀中摸出两粒金瓜子递给他:“谢谢你!” 那墨衫男子摇摇头:“我兰某虽然时运不济,却也不受嗟来之食!” 宫赫莲呵呵笑了两声,伸手将墨衫男子从地上扶起来:“你还挺有风骨的嘛!说吧,要我们怎么帮你?” 墨衫男子起身掸掸身上尘土,从容回道:“不是你们帮我,而是我帮你们!” 他说着,从身边掏出几本蓝皮封面的线装书籍,双手递上给宫赫莲:“我看公子气宇轩昂,浑身散发着贵胄气质,必定是龙凤之人,正好可以看看我手上的三十六计详解,保证公子行兵打仗开疆拓土,势如破竹,无人能当……” “哦?” 宫赫莲挑眉轻哦一声,伸手从他的手中拿了一本过来,随手翻看了几页,遂又将手中书卷拿低了一些,让云歌与他同看。 云歌频频点头,目光却总是越过书卷的上方,看向前面站着的墨衫男子。 她从袖袋掏出纸笔,写了一行字递给宫赫莲看:你问问他生意可好? 宫赫莲依言,转身问旁边的墨衫男子:“你在这边塞小镇卖这样的书,生意应该很好吧?” 墨衫男子听了他的询问,却摇头叹息一声,苦笑着说道:“不瞒公子,兰某只能说聊以糊口,这本兰某自编的三十六计详解,并不能为大多数的人喜欢和接受!” 说着,很是无奈的样子,又是摇头叹息一番。 云歌突然哑然一笑,在宣纸上面写:若在这书中穿插一些春Ⅰ宫图,或者是房中十八式,你的书定能红透半个场镇! 写好之后,云歌走过去,将手中写字的宣纸递给墨衫男子看,乌润润的眼中,闪过一丝调侃戏耍的成份! 宫赫莲和千让都离得很近,自然是把宣纸上面的生意经都看在了眼里,两个人神色俱有些异样。 千让说:“没想到你一个不能说话的婢女,还挺有生意头脑的嘛!” 宫赫莲不知道为什么,却微微红了脸,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两声之后,说道:“你就别打趣人家文墨之人了……你这个春Ⅰ宫什么的,十八式什么的,也太那个,太那个什么了吧?” 云歌却一仰脖子,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我怎么打趣他了?我这是在帮他,是在拯救他呢…… 墨衫男子盯着她手中那两行字看了很久,突然伸手从宫赫莲的手中将那本三十六计详解夺了过来,十分不悦的抱拳说道:“看来是兰某高看了各位!既然你们不识货,兰某告辞!” 说完,冷冷瞪了沐云歌一眼,掉头转身,神态傲娇至极。 云歌一见人家要走,这才收敛了刚才那些戏耍的神色,急忙伸手将墨衫公子的袖摆一把扯住:“……” 墨衫公子回头,继续瞪她,拽了拽自己的衣袖:“放手!” 云歌轻咬着嘴唇,摇摇头,依旧不肯放开他的袖摆:“……” 宫赫莲走过来,笑呵呵的伸手将云歌的手从人家那截墨色袖摆上面拉下来,柔声问道:“让他走吧!别耽搁人家做生意!” 云歌连连摇头,在纸上急急写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君先生可不可以把他带在身边?反正他的生意也这么差,一天下来也赚不了几个钱…… 她半低着头,快速的写着,宫赫莲没有表态,她就这样一直不停的写下去:而且,他自己编写的三十六计详解,真的挺不错的,他应该是一个善谋略的人,君先生现下正是用人之际…… 终于,宫赫莲修长手指伸过来,将她正在奋笔疾书的手一把摁住:“好!让他留下便是!” 云歌抬起头,笑盈盈的看着宫赫莲。 宫赫莲又点点头,在她的手背上面轻拍两下,表示让她放心,然后转身,对墨衫男子说道:“你可愿意跟着我?” 姓兰的墨衫男子目光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在别扭个什么劲,轻哼一声将头拧到一边,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 云歌急忙过去,在墨衫男子的身边,用纸笔写了一通,比如说你现在生意这么差呀,几天都卖不出去一本,这样的收入你根本就养活不了你的妻儿呀,比如说你跟着眼前这位君先生,好好混,将来说不定还成成王封侯什么的…… 写了如此种种,那墨衫男子这才轻轻一颔首:“好吧!” 云歌眼中露出喜色,抬头指指宫赫莲,介绍写道:他是君先生,以后就是我们的主人了! 墨衫男子微微一抱拳,算是正式见过了。 云歌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千让,写道:他是千让,他的易容术很厉害的,你可得小心一点儿呀,不然的话,你睡个觉,醒过来就会发现自己被他给易容成了另外一个人……很可怕的! 正文 148 眉来眼去 墨衫男子看完云歌纸笔所写,点了点头,对千让平静的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千让神色不屑,冷哼一声算是对他做了回答,却颇含警告意味的瞥了云歌一眼:“我可没有那变Ⅰ态的癖好!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半夜偷偷给人易容了?” 云歌翻了个白眼给千让,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宫赫莲走过来,对墨衫男子说道:“你姓兰?以后就跟着我们吧!” 墨衫男子回道:“好的!愿意为君先生效犬马之劳!” 因为是站在街道上面,也不好寒暄太久,互相打了个招呼,简单熟识了一下之后,几个人将那个卖后悔药的摊子围了个严实。 半响之后,云歌失望的从摊前退了出来。 还以为真的有什么后悔药,还以为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良方能够医治相思病呢,原来都是瞎扯淡的事情。 这老汉的摊子所售,不过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白虫子黑虫子泡在酒液里面,搞得神神秘秘的,价格卖得特贵不说,还没人知道他这些东西到底有用没有! 时近中午,一行人逛得饥肠辘辘的,就近找了一家饭馆吃饭。 他们要了二楼上面一个相对清静一些的房间,宫赫莲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来,云歌坐在他的左手边,千让坐在他的右手边,那墨衫男子举止从容,不慌不忙在宫赫莲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宫赫莲眉梢微微一挑,这姓兰的墨衫男子看上去明明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秀才,怎么举手投足之间,会有这么淡定从容的气场? 心中正微有疑惑的时候,衣袖被身边的哑巴婢女扯了扯,写了字的纸递到了面前:这地方也没什么好逛的,不如今天下去我们就找船家带我们过河吧! 宫赫莲抬眼,对上她征询意见的目光,不由得笑了笑:“早上的时候,你还说要在这地方多逛逛的,怎么?这么快就没兴趣了?” 云歌瘪了瘪嘴,又写:没什么好逛的,都不过是些街头骗术而已! 千让斜眼将他们两人的交谈全部听了个明白,这时候插话说道:“嗯,我也同意今天下午就立马过分水河!……以大局为重!” 宫赫莲拧眉想了想,先是点了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对两人说道:“今天下去就过分水河没问题,但是千让,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过河!” “为什么?” 千让几乎要从自己的位置上面跳起来了,惊觉到自己失态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得跟着你一起去见西郡王,关于借兵的事情……” “借兵的事情,我自己会办!” 宫赫莲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和却不容反驳:“你今天下午和我们一起动身,我们往西郡,你往北漠,昨夜我看过地图,你乘船向北,隔日后上岸换乘快马,不日便可到达北漠,你到北漠后……” 他的声音小下去,需要千让附耳过去,才能听得分明。 云歌虽然听不清楚,但是也知道宫赫莲对千让交代的那些话,必定是按照自己在水榭当中授意宫赫莲的那些…… 眼底漫上浅浅的笑意,云歌端起面前的茶盅喝了一小口,一抬眼,正好对上墨衫男子唇角微翘,似笑未笑的盯着自己看。 云歌愣了一下,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 那男子脸上的笑意突然扑簌一下,绽放开来。 云歌着实被他的笑吓了一跳,他刚才的浅笑若隐若无,云歌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正在欣赏一株盈盈待开的水仙,可是哗啦一下,这水仙瞬间绽放,变成了一大朵秋日牡丹,端的是耀目惊艳! 云歌左右环顾一下,发现宫赫莲和千让两个人正脑袋抵着脑袋,商量借兵之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和这个墨衫男子眉来眼去的,心中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用手肘撑在桌几上面,云歌再次瞪他,嘴型吐了两个字:别闹! 那墨衫男子这才慢慢收了脸上笑意,恢复到呆板的书呆子模样,低头翻看自己手中的三十六计详解,一副事不关己的闲淡模样。 云歌却做贼心虚,脸颊开始慢慢的发热,发烫,急忙低头喝自己面前的茶水。 宫赫莲和千让商量完毕,一回头就惊讶问道:“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云歌心中一蹬,急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什么嘛?人皮面具做的脸也会变颜色不成? 千让更是有探究精神,俯身过来仔细看她的脸:“嗯……好像是比平时要红一些呢……” 云歌被他们盯得心中难受,支支吾吾解释说道:“我,我不知道呢,大概是今天这茶水太烫了吧……” 虽然这个借口很蹩脚,不过还好,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店家端上来的一道白果红枣炖鹌鹑给吸引住了,再也没人注意她的脸是红还是白了! 云歌暗舒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却瞟见旁边的那墨衫书生,正隐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有了刚才的经验,云歌再不敢和他的目光对视,一顿饭吃得目不斜视。 …… 从饭馆里面出来,众人先去附近的渡口送千让。 宫赫莲和千让两个人并排走在前面,此去北漠关系重大,他不停的叮嘱千让,为了复国大计,一定要想尽办法说服北漠首领,从他们手中借调一些精兵强将出来。 后来又吩咐了一支暗影护卫,暗中保护千让。 云歌和墨衫书生走在稍稍后面一些,她的目光好几次掠过千让腰间的护情短刃。 这把护情本来是她的,可是千让在渭南城西的血葵花海里面,把这护情抢了过去,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云歌也再没有问他要过。 她眼角微微一挑,眸光清冷,千让,你带着沐王爷的龙纹短刃前往北漠借兵,能活着回来就算老天待你不薄了! 这柄护情原名就叫龙纹,龙纹乃是父亲沐王爷亲手屠杀了北漠战事首领才得来的,千让身上带着龙纹,北漠首领必定会把仇恨转嫁到他的身上! 另,那阵前倒戈的昭武将军,是沐王爷的义子。 他知道沐王爷全家一夜之间被灭门,肯定会料得是被奸人所害,这时候千让带着沐王爷的龙纹前去,那昭武大将军定会做出两种判断。 正文 149 很是般配 第一种就是千让是沐王爷十分信得过之人,才将龙纹赠与了他! 那昭武大将军定会想尽办法试探千让,衡量他和沐王爷之间的关系,可是千让这个红衣妖男,根本就对沐家王府里面的事情一窍不通,对沐王爷的生活更是一点儿也不了解…… 那么,昭武大将军定会把千让往第二种可能性上面想。 第二种可能性就是,千让是沐王爷仇家,他陷害了沐王爷全家! 嘿嘿,千让呀千让,饶是你诡计多端,却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你正在走向我为你设计的死亡之路吗? 云歌看着红衣依依不舍的和宫赫莲挥手告别,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左心口的位置,变得越来越坚硬了。 哼,谁让你先对我对手的? 谁让你破坏我美好婚姻的? 谁让你用渭南城子民的性命来威胁我的? 谁让你将我卷进这战事纠纷当中来的? 既然你们其一其二其三其四的要把我利用个彻底,那还不如我利用自身的这些价值,保护好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 云歌站在渡口处目送千让上船,身上麻衣被河风扬起,发丝随风猎猎飞舞,眉目清冽,是一种被逼上绝境之后,绝地奋起的凌然神色。 送走千让的宫赫莲一回身,正好看见沐风而立的她。 那一刻,心口有个地方忍不住轻轻颤了颤,遂又在心中苦笑,自嘲暗道:宫赫莲,看来你并没有你自己预想的那么爱沐云歌嘛,这才短短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你居然对身边这个不能说话的哑巴侍女隐隐心动了…… 宫赫莲返身走到云歌的身边,沉声说道:“别站在风口上!风太大……” 云歌直看到那船只离了岸,渐行渐远,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这才转身,对宫赫莲笑了笑,准备离开渡口。 宫赫莲心中还直觉得纳闷,在她旁边自言自语:“目送这么久?这一路上没发现你和千让之间的敢情这么好呀……” 云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已有身孕的身子,却显得轻盈了不少,连带着脚步都轻快很多。 …… 人算不如天算。 送走千让之后,宫赫莲带着云歌和墨衫书生到分水河的另外一个码头,想要搭船过河。 本来都已经谈好价钱,上了船只,谁曾想从岸上突然急急的跑来一个中年妇人,挥着手臂大声嚷:“肖老三,别拉客了,你婆娘正在给你生孩子呢……” 那肖老三不相信,一边解船上的绳索,一边轻松的说道:“别开玩笑啦,我媳妇儿才七个月身孕,怎么可能会现在生孩子?” 那妇人跑得气喘吁吁,双手撑在大腿上面,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气:“是真的!你婆娘洗衣服的时候滑了一下,跌坐在地上,现在正疼得死去活来的,血把床单都湿透了,她哭着要见你呢……” 肖老三愣了一下,突然丢了手中绳索,大嚎一声:“媳妇儿呀……” 然后,也不管刚刚上船的几个客人,自己蹬蹬蹬上了岸,往家里面飞奔而去,嘴里不停发出呜呜的嚎叫之声…… 宫赫莲赶在肖老三后面连叫了好几声:“老板,老板你怎么这就走啦?你不出岸,也给我们介绍一个靠谱的船家呀……” 还没有喊完,听见身后的墨衫书生带着紧张的味道,正问:“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一回头,正好看见墨衫书生扶了自己的哑巴婢女,让她在船板上面缓缓的坐了下来:“是肚子痛吗?” 他一边问,一边用手不停的帮着哑巴婢女轻抚背脊,神情甚是关切。 宫赫莲本来想上前的脚步停了下来,远看他们两个人,发现还真的挺般配的,自己的哑巴婢女虽然相貌平常,但是这墨衫书生也长得不见多俊秀呀…… 宫赫莲笑了笑,转身在船沿边上坐了下来,看着浩淼水面,一个人,静静的想那个叫沐云歌的女子,她现在,应该在渭南城生活得很好吧? 对,肯定生活得很好,至少比跟着自己颠沛流离的要好很多倍! …… 云歌之所以会脸色苍白,之所以会吓得掌心虚汗,是因为听说了船家肖老三生孩子的凄惨状况,心中惊悸所致。 她想象不出生孩子是怎样一个痛法,可是,刚才那妇人说生孩子的时候,血把床单都染红了,这个就太恐怖了一点儿了! 被墨衫书生在旁边温言安慰了好一阵,心里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这码头上面似乎就只有肖老三一家的船在拉渡,他们几人在船上等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看见对岸有返还的船只过来,遂只好弃船上岸,趁着天色尚早,找客栈住下方为上策。 为了方便这边境小镇里里外外的行人,洛邑镇上的客栈非常之多。 顺河往下走了半里左右的行程,就到了客栈特别密集的地方。 街道两旁的客栈门口,都挑着纱绢糊成的红色灯笼,灯笼绯红光晕下,站着各色美女招揽客人:“公子是要住店吗?我们店环境舒适,提供免费热水免费灯油哦……” “几位里面请吧,我们这里有特殊又体贴的服务哦,保管洗去几位旅途劳顿……” 也有一些美人是不这么聒噪揽客的,她们多半都是穿着半透明的轻纱,半依在门框上面,轻轻撩动自己柔软的发丝,更加大胆的,会直接将自己的纱裙轻轻撩起一些,露出诱人玉足…… 云歌看过去,正好遇见一个相貌还算清秀的姑娘,对着宫赫莲抛了一个大大的媚眼,那声公子叫得又甜又腻,甜得化不开。 云歌好奇的扭头去看宫赫莲的反应,却见他前所未有的窘迫,低着头急急的走路,连头都不敢抬! 云歌还从来没有见他这个样子过呢,心中正觉得好笑,突然旁边有人轻扯自己的衣袖,回头看过去,只见墨衫书生靠得很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你看这地方,像不像红灯Ⅰ区?” 云歌瞪他一眼,哼,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呀!别和我说话! 遂转身不理他,自己用心的挑选起住宿的店铺来。 正文 150 占为己有 不负所望,总算是在林林总总的客栈当中,遇到一家比较特别的,这家的门口没有立着美女,相反,站着两位年轻稚嫩眉清目秀的少年,看见他们一行过来,齐齐恭声说道:“欢迎几位入住翘楚馆!翘楚馆,您人生路途的停靠站!” 云歌拉拉宫赫莲,指了指那两位清秀少年,用眼神示意宫赫莲:我们就在这里入住? 宫赫莲急急点头:“好!这地方不错,我们就住这家!” 谁也没有想到,这地方,比起刚才那些美女站在门口的店铺,更加离谱。 他们一进去,居然齐刷刷出来了一群嫩如青枝的少年郎,一个个娇滴滴的模样,颤声说:“见过几位爷!” 云歌看着此番景象,突然打了一个寒颤,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眼前自动浮现出宫赫莲和其中一个少年交叠的场景,那少年面带春色,在他的身下颤声说……爷,轻点……呀! 正在臆想连篇的时候,手肘被人碰了碰,身边的墨衫书生微带责怪的口气说道:“想什么呢?瞧瞧你那花痴的样子,八百年没见过男人了?” 云歌本来想用自己犀利的眼神剜他一眼,但是对上墨衫书生那生气责怪的模样,她突然没了劲头,垂头丧气的低下目光,不敢再看面前这些倌儿。 此等混乱不清的场面,还是只有宫赫莲出面解决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足额银票,递到店家手中,声音带着只有贵胄才有的威严感和震慑感:“给我们准备一个小院子,不需要闲杂人等打扰!” 店家殷勤的接了那银票,捧在手中细看了一下,被上面那数额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去了,声音和态度更是恭敬卑微得很:“好好好,几位爷稍等一下,在下将自己住的院子腾出来给几位爷,还请几位爷不要嫌弃!” 宫赫莲点点头,对那些脸色颇多失望的小倌说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 用过晚饭后,云歌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呆了一会儿,享受了店家提供的热水浴之后,换了一身清爽干净的衣服出来。 在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往左边,是墨衫书生的房间,往右边,是宫赫莲的房间…… 想了想,还是捏了纸笔,往右边走去。 宫赫莲的房门虚掩着,他正趴在铜台烛火的下面,用心的雕琢着手中一个什么玩意儿,神态专注非常。 云歌敲了敲门,微笑着等他的同意。 宫赫莲抬眼看她一眼:“我心中正想着你今天晚上会不会有话要对我说呢,你就过来了!” 云歌走过去,看见他手中握着一块璞玉,正在用刻刀一点一点的雕琢,看模样,似乎是要雕刻一个人,因为云歌已经看见那脑袋快要成形了。 在他的旁边坐下来,云歌半俯在桌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手中璞玉…… 宫赫莲也没有问她来找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依旧埋头雕刻手中玉像。 烛火摇曳,给他的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绒光,他俊美得雌雄难辨的脸上,更是泛着醉人的薄晕。 他半低着头,手中刻刀起起落落,脸上神色深情又专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伴随着他手中刻刀切割玉石发出的细微声响,云歌陷入了和宫赫莲之间的那些纠葛当中,不得不在心中再次思量一个问题,他到底是在单纯的利用自己呢,还是有过哪怕一丝对自己的喜欢? 他如果真的是利用自己的话,又何必赶到渭南城,又何必找王二婶向自己提亲?又何必在涌泉茶居和自己说那么滚烫的一番话? 如果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的话,那提亲这样的行为就是相当冒险的,因为万一要是自己答应他了呢? 那他不就惨了? 可是,这世间的男子,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子的话,就应该是好好的呵护呀,没有谁会利用自己喜欢的女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 而宫赫莲曾经亲口在她的耳边说过,他救她护她,都只是因为要利用她,因为她有其一其二其三的利用价值…… 云歌思绪还没有收回来,就听见宫赫莲在耳边低声问:“想什么呢?想得都出神半天了!” 云歌急忙掩饰的笑了笑,再看他的手上,那块璞玉上面,一个女子的模样跃然其上,栩栩如生…… 宫赫莲将玉像递过来一些,问她:“可还好?” 她端详半天,依旧掏出纸笔来:她长得并不是特别好看! “是呀!她的样貌确实不够浓艳,可是,我就是喜欢她!” 宫赫莲的声音染了些深情,听上去特别动人:“她身上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光华,我没法从她的身上挪开视线!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在皇宫里面长大,各色妖艳魅丽的女子见得多了,长大后,反而特别反感姿色浓艳的女子……,估计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才会对她渐渐的上了心!刚认识她那会儿,她不仅样貌没有出众的地方,身材还臃肿非常……,可是,看见她在篝火的映照下,依着梅树唱歌的时候,我还是被她吸引了……” 云歌手中的炭笔触在宣纸上面,好几次想要提笔写下什么,可是却终归是一个笔画都写不出来! 就这么陪着他,坐在同一盏烛火下面,一起沉默着。 宫赫莲又将玉像拿回手中,自己看了看,似乎还不是很满意,觉得没有把她身上的神韵勾刻出来,遂又擎了刻刀,一点一点继续描刻。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的脸上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这才是她的样子嘛!” 云歌看过去,目光落在那玉像上面,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就是要将这玉像占为己有。 似乎这东西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一样! 她看了半响,想了半晌,在纸上写道:我好喜欢这个玉像,我们来交换好不好? 宫赫莲挑眉,语气暗沉得很:“这玉像我不准备用来和你交换了!因为这是我的念想……” 他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确了,身边的哑巴侍女却不依不饶的继续索要:我要用来和你交换的东西也很重要,能让你直接从西郡王的手中借到兵马。 正文 151 情何以堪 宫赫莲看她写完,不置可否轻笑一声:“你一个连自己身份都搞不清楚的渭南城遗女,能有什么东西可换兵马?” 云歌从贴身的地方摸出一支西郡素玉簪子,递到他的手中,又在他的面前写道:你只需要将这簪子交给西郡王,兵马之事毫不费力! 宫赫莲将信将疑的接过那素玉簪子,放在烛火前面细看,目光被簪子尾部那个细小的花纹纹路吸引,果然是西郡王侯之物。 云歌又劝说他:此乃你复国大计当中最关键的一步,你用手中玉像来换实在是赚了!等你以后拿下江山,不要说玉像了,就是亲自把她抢过来做你的皇妃也是极有可能的! 宫赫莲思索良久,终于点头应允:“好!不过我先把把说在前头,若我不能用这簪子借到兵马,那你手中玉像我还是要拿回来的!” 云歌喜滋滋的笑,爱不释手的拿着玉像连连点头。 可是,没过多久,云歌就笑不出来了,将玉像收好,在纸上写:君先生,我问一句话,你莫要生气! “嗯,问便是,我不生气!”宫赫莲回。 云歌遂半趴在桌几上面,一笔一划的写:你取得天下固然好,万一……万一取天下不成了,你当如何? 房内一下子静默起来,云歌没有抬头,不敢去看宫赫莲的眼睛,只觉得周遭空气都要凝固了一般。 他踌躇满志,志在必得,一定没有想过万一取天下不成的打算,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损兵折将,又当如何面对? 宫赫莲自己也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从五岁他母亲去世之后,他的人生就只有一个信仰,那就是把先皇江山打碎,再用自己的力量把江山重拾!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坚持的一个信念,已经坚持到有些变Ⅰ态的地步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信念轰塌,又该怎样? 她的字又递到了面前:你别多心,我只是想起一句话叫魏征行兵,先行败着!意思就是在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先想到失败的后果,如果后果很严重,严重到你不能承受的地步,你求胜的渴望就会越大! 他还没有看完,第二张字又过来了:你的计划如此周密,断不会有失败的可能!是我扫了你兴致,我先走了! 云歌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起身,有些仓皇的从他面前转身离开。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宫赫莲暗哑的声音传来:“若我复国失败,我便将她掳了,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过只有我和她的生活……” 云歌趔趄了一下,急步从他的房间里面逃离。 那么仓皇的逃离,就好像他的话里面缠着要抓人的藤蔓一般,若慢了一些,就会将自己困在这个房间里面一样。 云歌急慌慌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房门,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不停。 将怀中玉像摸出来,就着烛火细看,只见玉像上面的女子眼神带着淡淡倨傲,似笑非笑的看向前方,果真有一种莫名的异样神采…… 半夜的时候,云歌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见自己被宫赫莲困在他母亲的衣冠冢里面,到处都是阴森的白幡随着阴风飘荡,墙壁上的油灯映出幢幢鬼影,她心中惧怕不已,嘶声高叫:“宫赫莲,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呀……” 连叫了好几声,隐隐听见身边一个模糊的声音说道:“做个梦,都叫着别人的名字,你让我这个做相公的情何以堪呢?” 云歌心下一惊,立马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身子被一双手臂轻轻抱合着,熟悉的触感,熟悉的味道,让她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就知道是谁了,嗔道:“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被人发现么?” 身后的人用一只手缓缓抚摸她隆起的小腹,声音慵懒华丽:“我看看自己的妻儿有什么不可的?” 云歌想了想,反正自己从来都是挣扎不过他的,只好随了他,只是有些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今日才追赶上来?宋三和六丫头他们你都安排好了?” 贺兰子彻将头抵在她的肩颈处,闷闷的声音说道:“都安排好了,我让瑶姬留在渭南城照顾他们,顺便教教孩子们的功夫……” 一提起瑶姬,云歌脑海里面马上就浮现出诡异的画面:瑶姬手腕脚腕上金铃轻响,身子曼妙婀娜的在草地上面风Ⅰ骚舞剑,身后宋三等人,招式没有学会,倒是都学得她走路的一步一款的架势来…… 轻啧一声,正要提出抗议,子彻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他修长手指颤抖地抚上她的眉,缓缓拂过她的脸颊:“韩先生的药,有没有副作用?” “没有!我已经完全好了!” 云歌说着,伸手想要将他推开:“小心咱们的孩子!” “我知道轻重!” 身上的人说着,手已经熟练的伸到她的内裙里面,语气陡然添上些情Ⅰ欲的蜜色:“我去找过那个宫赫莲了,我说我看上你了,要和你结婚……” 云歌惊呼了一声,急忙一把将他胡作非为的手抓住,不安的问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了?贺兰子彻你疯啦!” “没有!瞧瞧把你给紧张的!” 他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我是以潦倒书生的身份,向他要求把身边的哑巴侍女赏给我!我说我无家无室的,对你一见倾心,要照顾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云歌被他嘴里呵出来的气息撩得面红心跳,声音起伏不稳:“他,他怎么说?” “他说……,只要你没有意见,他就给咱们两个主婚……” 他闷哼了一声,终于停靠进她的港湾,灵魂和身体都忍不住发出了一阵蚀Ⅰ骨轻颤:“看,我说过你是我的吧,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就算你改变样貌,你也依旧是我的……” 分开得太久,两个人就算这样静止不动,也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亲密的交流着,互相慰藉,互相爱抚。 云歌看着身上的他,被他流光溢彩的眸光吸引着,看见他潋滟凤目里面,自己幸福的模样:“嗯,我是你的……” 正文 152 送你出嫁 他动起来,气息粗重紊乱:“他欠我们一个婚礼,我定要他亲手还给我们!” 她睫羽轻颤不已,伸手搂在他的后腰上面:“轻……一点……” 窗台上面,乌拉歪着脑袋细细的看床上纠缠的两个人,茫然看了片刻,突然顿悟了什么似的,再也看不下去,呼啦一声振动翅膀飞走了。 西郡有一种植物叫醉心花,取醉心花制成粉末或者液剂,涂抹在要追踪的猎物身上,乌拉就能够将猎物找到。 上一次,云歌在胭脂山上遇到赤古藏獒的时候,乌拉就是通过醉心花的气味找到她的! 这一次,当云歌从大家的眼皮子地下神秘失踪之后,乌拉也是一路跟随跟随他们的马车向西。 云歌早在被千让逼迫上车的时候,就发现了乌拉跟随其后,她用手中炭笔和宣纸将自己的处境和现在的行踪写下,藏在乌拉的身上,让它带信回去给贺兰子彻。 乌拉很快带了回信回来,随信而来的,还有韩先生给她配制的治疗失声的小药丸,她的嗓子,一月之前就已经恢复无恙。 一切,都在按照云歌的预想进行着,所以,这一路上,她再也没有过多的惊惶,安心的扮演自己哑巴侍女的角色。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她在心中编制一条利用和反利用的大计! 次计若成,她和她想要保护的人,将会一生无忧。 …… 被贺兰子彻一夜折腾,第二日,云歌睡到日上三竿才浑身酸痛醒了过来。 本来还想在床上赖会儿床,可是猛然想起今日要过河去西郡,顿时没了睡意。 急急的洗漱穿戴整齐之后,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下了楼,却看见宫赫莲正和墨衫书生模样的贺兰子彻两个人对坐在木桌前,不知道说些什么。 贺兰子彻也被韩先生简单的易容过,改变了他的肤色,掩盖了他五官的俊美之色,他常年带着飞鱼面具,知道他长相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宫赫莲一点儿也不怀疑现在和自己面对面闲谈的人,正是西郡最小的侯爷。 云歌走过去,对两人微微一屈膝,算是行了个礼:“……” 张了张嘴,猛然记起自己是个哑巴,遂上前坐下,写:我睡过头了,耽搁出发的时间了! 宫赫莲笑了笑:“不碍事!那肖老三的老婆昨夜生孩子,难产死了,他今天不出船!我们也走不了啦!” 云歌双眼一瞪,死了?生个孩子就没命啦? 心中顿时又觉得有些惊悸起来,连带着唇色都淡了,右手不由自主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面,神色担忧不已。 腹中胎儿已经快要五月,这段时间胎动厉害,应该是个健康活泼的宝宝,可是……可是万一自己要不争气,把他生不下来,那岂不是要带着孩子一命呜呼了? 云歌越想越害怕,额角上面密密沁了汗水出来。 桌子下面的手,却被贺兰子彻不动神色一把抓住,他温暖掌心将她的慌乱紧紧一握,无声安慰: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呢! 云歌不敢乱动,生怕宫赫莲从两个人异样的脸色上面看出端倪。 谁知道宫赫莲却呵呵一笑,对贺兰子彻说道:“兰先生,你看看她,一听说生孩子的事情就吓得变脸变色的了,看来她的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男人好好呵护陪同了!” 贺兰子彻又轻轻握了云歌的手,放开之后,神色自若却又无比诚挚的说道:“君先生所言极是!兰某虽然没有可以傍身的本事,但是兰某愿意一辈子照顾她和她怀中的孩子!一辈子保护她,不让她受别人的欺负!……还望君先生成全我们两个!往后,我夫妇二人定会追随君先生,效犬马之劳!” 宫赫莲哈哈一笑,手掌在面前木桌上面一拍:“好!难得兰先生不嫌弃我家哑婢,我就做主了,今日正好不能过河,咱们就留在这洛泽镇,让你们洞房了再走!” 云歌做出娇滴滴羞怯模样,暗地里却在桌子下面,狠狠的踹了贺兰子彻一脚,昨天晚上不是才洞房了么?今天晚上还来? 贺兰子彻眉眼含笑含笑,坦然的受了她这一脚。 他起身,伸手给宫赫莲面前的茶杯添上新茶,给自己和云歌都添上一杯,然后双手端了茶盏,无比感激的说道:“君先生,我们夫妇二人敬你一杯!感谢你的成全!” 宫赫莲笑眯眯的端了茶盏,看看身边半低着头的哑婢,沉声道:“她命苦,以后你定要善待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贺兰子彻连声附和着,用眼神示意云歌也将面前茶盏端了起来。 三个人以茶代酒,干了一杯。 …… 是夜,云歌穿着一身绣着合欢花的大红嫁衣,珠翠簇落间一片流光溢彩,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听见喜烛安静的燃烧,不时发出荜拨一声轻响。 曾经,贺兰子彻为她准备了倾城荣宠,他们本来是要好好结婚过日子的,可是这一切都被宫赫莲的千让给打碎了! 今日这婚礼,是她凭借自己的力量,争取来的! 她顶着绣了鸳鸯的红丝盖头,坐在床沿上面,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宫赫莲沉稳的步伐向这边走了过来。 云歌不安的抓扯着袖口,心突然跳得异常的乱,听见他已经掀了外间竹帘,进到面前来了。 在宫赫莲的身影被烛火投射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突然生出了一种叫做罪恶感的东西来。 若将来有一天,宫赫莲知道,他亲手把他最喜欢的女子送到了另外一个男子的身边,他会怎么想? 他现在就在她面前站定,为了她和贺兰子彻的婚礼,他也穿上了一身喜庆的袍服,云歌从盖头下面看过去,正好看见他紫色袍服的一角。 他若隐若无的叹息一声:“看到你有了好归宿,我很开心!希望将来有一日,也有人能为我这样主婚,将我心爱的女子送到我的身边来!” 云歌无言以对,又听见他在身边说:“今日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不该说这些话!” 他伸出修长又带着薄茧的手,伸手将她从床上轻轻拉了起来。 正文 153 定不负她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他双手一抬,重重的搭在她的肩头上:“好好珍惜这段缘分!” 云歌心中触动,犹豫了一下,突然扑进他的怀里,用手将他的腰紧紧的抱住! 反正也隔着红色的盖头,反正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云歌只想在自己嫁出去之前,用这个拥抱来回报他的一腔深情! 不管以后的立场是怎样的,也不管两个人中间到底隔了些什么东西,在现在在此时,云歌只想好好的拥抱他一下,替真正的沐云歌拥抱他。 宫赫莲身子明显的僵硬了一下,双手搭在她的肩头上面,十分的不知所措。 云歌固执的将他抱紧,尽量的将拥抱的时间延长一些,他日,两人若站在对立的立场上面,她希望宫赫莲能记得今日这个拥抱。 过了良久,宫赫莲的手搭在她的肩头上面,轻轻将她推开一些,暖声问:“怎么?可是要出嫁了?舍不得?你没有家人,可是将我当成了你的家人?” 云歌微微低下头,看见他织云软底鞋露在紫色锻袍下面,心中想,不管自己做为沐云歌还是作为身世不明孤苦伶仃的哑巴婢女,他对自己都是极好的,这么一个心怀天下身背社稷之人,为了今天这场婚礼,居然连鞋子都换成了新的! 心中一时感触良多,可是自己现在依旧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而今日出嫁,手边也没有备下纸笔,故,一切情绪,都化成了淡淡一声低吁。 屋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之声。 翘楚馆里面入住的客人,都知道今天晚上有人要缔结百年之好,白天的时候,几乎每个住客都得到了喜糖瓜子桂圆大枣什么的。 他们虽然不能出于真心的给予祝福,不过,兴冲冲的捧个场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云歌被宫赫莲牵着,从房间里面慢慢走出来的时候,听见身边有人在兴奋的鼓掌叫好,就好像是在观赏一场生动有趣的表演。 由于场地原因,宫赫莲如果把云歌直接送到贺兰子彻的房间,最慢最慢,也只需要喝碗疙瘩汤的时间。 可是,这样喜庆的事情,不能就这样直接把新娘从这个房间塞进另外一个房间算完事! 宫赫莲牵了云歌手中的半截喜绳,带着她绕着小院子缓缓的走了一圈。 院子里面到处都挑着贴满喜字的灯笼,就连院子里面的花枝上面,也挂着些红纸裁成的彩条,还有一些粉色紫色的缎带什么的,把个院子装点得喜气四溢。 院子中间还临时用木头搭建了一个用来放焰火的台子,也用红布缠绕装点过。 云歌想,宫赫莲手底下的人,办这场婚礼还是很上心的嘛,这么短的时间,能办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两个人走得极慢极慢,云歌听见头顶上方宫赫莲的声音轻柔说道:“你是个苦命的女人,一个人将来带着孩子肯定会很幸苦,我替你看过那兰先生,他是真心待你的,你嫁过去之后,凡事要以家庭和睦为重,不能任性……” 云歌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说自己相貌没啥优点,肚子里面又揣着一个,人家兰先生肯要自己就不错了,不要求感恩戴德但是至少也别在婚后生活当中无理取闹。 云歌听着宫赫莲在耳边絮絮叨叨的叮嘱,突然发觉宫赫莲真的是好笨好笨。 她天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的,他都没有发现她就是他思念的沐云歌? 是他太笨还是她的演技太好? 她骗过他也就算了,就连贺兰子彻,也能轻易就将他骗了过去,云歌不得不怀疑,宫赫莲的鉴别能力实在太低了一些。 心中,一直都存在的负罪感又加重了一些! 贺兰子彻穿着紫金色新郎服,袖口和衣摆处用金线绣出大朵成簇的合欢花,喜庆当中透着难以言说的尊贵和威仪,却又不失优雅和卓然。 他站在喜房门口,微微蹙眉,看着自己的新娘,心中暗暗腹诽:这两个人,绕着院子也走得太慢了吧! 好不容易待到两人绕院走完一圈,他已经急不可待的走到两人面前,双手抱拳,对宫赫莲行了个礼:“君先生,请放心的将她交给我吧!今生,我定不会负她!” 云歌在红盖头下面,听见宫赫莲嗯了一声,然后将她交到他的手中:“好好待她,别让她受委屈!” 这话,让云歌的心中微微有些酸涩,脑子里面冒出一句和眼下场景十分不合的话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今生注定是和宫赫莲没缘没分了,不过还好,他还有他的复国大计寄抒情怀,就算不能得到沐云歌,应该也是没有关系的! 贺兰子彻郑重将她手中喜绳接过:“我今生全部的爱,就只放在她一人身上!” 宫赫莲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良缘无期,眼底浮上一层薄薄雾气,在雾气转浓之前,转身对趴在楼上,挤在楼梯上面看热闹的众人振臂一呼:“走!我们大家喝酒去!” …… 贺兰子彻牵着云歌进了自己的房间,返身将门栓撇上。 一室摇曳烛光,案几上面一只阔口土陶瓶里面,插了一把怒放的春花,艳丽非常,散发着淡淡幽香。 子彻关好门,转身发现云歌正在看瓶子里面怒放的春花,他走过去,从后面伸手将她拦腰抱住,下颌轻轻抵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我今天下出去采回来的,喜欢吗?” 云歌想起渭南城那个流产掉了婚礼,想起了他用鲜花铺成的那条通往幸福的路…… 子彻见她不言语,还只当她不喜欢,急忙在她耳边解释说道:“花还是挺好看的,不过我没有找到合适的瓶子……” 云歌心中暖意流淌,低声回答:“挺好的,我喜欢!” 他没有急着撩她的盖头,就这么从后面安静的拥了她,掌心缓缓拂过她的小腹:“我们的孩子最近可听话?” 刚刚问完,掌心突然感觉到她腹中一动,还来不及惊呼出声,腹中小家伙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似急不可待要和他这个当爹的打招呼一般。 正文 154 洞房惊变 他惊喜连连:“云歌你看,他踢我呢!哈哈,他踢我!” 云歌笑着伸手敷在他的手背上面:“我们一家人团聚,他是太高兴了!”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喜烛旁边,相拥而立,仿佛融成了一个人。 不过,贺兰子彻没正经多久,就急不可待的要履行洞房的流程了,掀了红盖头,贺兰子彻从怀中摸出一小瓶子药水,将信将疑的说道:“韩先生的药水,说是能帮你揭下人皮面具!” 云歌对韩先生是极端信任的,别的不说,单是她的体形,能从以前的肥胖如猪,变成现在这还算窈窕婀娜的模样,全是韩先生玉红丸的功劳。 她在椅子上面坐下来,仰着头:“来吧,我实在厌恶了这张死人面具!” 这人皮面具,是千让烙在她身上的枷锁,她一刻也不想再戴下去了。 子彻伸手,取下她额头上面的铁质护额,看见那道蜿蜒如蜈蚣的丑陋疤痕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吓到你了吗?” 云歌问他,铜镜里面,自己的样子实在和地里面爬上来的鬼魅差不多,不要说子彻了,就连自己也是对这副模样看一次吓一次! 子彻声音柔了下去,带着疼惜和悲悯:“苦了你了!” 小心的粘了药水,慢慢的涂抹在人皮面具的周围,然后,一点一点的将这张发黄的面具从云歌的脸上取了下来。 面具彻底从脸上揭开,云歌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真是重见天日的感觉呀! 接下来的行程当中,她再也不要戴着面具了,反正千让也不在身边,明天出门的时候,用纱巾蒙了脸就说皮肤过敏什么的,糊弄一下宫赫莲就好了。 宫赫莲对他们本来就没有防备之心,而且马上到西郡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应该都放在兵马借调和收复河山的事情上面,故,对她,应该是不会怎么在意的! 云歌看了看手中铜镜,浮光里面的自己,虽然算不上艳丽,可是比起那个人皮面具,实在好看太多了! 贺兰子彻拉了她的手,将她揉进怀里:“云歌,别再离开我了!我怕……” 没有认识怀里这个女人之前,没有爱上怀里这个女人之前,他是不懂得害怕的! 现在,他却怕了,怕她突然就不见了,怕她受到伤害,怕她不爱自己了……,怕的越来越多,连他自己都觉得害怕起来! 云歌在他怀中重重点头,郑重回答:“嗯!我不会离开你的!” 长长的拥抱之后,两人相视而笑,手牵着手走到案几旁边,喝交杯酒,吃同心果,慢慢的享受属于他们的洞房之夜。 后来,贺兰子彻抱起云歌就往床榻上面走去,急不可待的要进行洞房花烛夜的精华部分。 云歌羞他:“你莫要这般飞禽走兽的急吼吼模样,我们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这样度过呢,只怕你到时候就会厌烦了!” “我怎么能不急?我想知道你看了些什么春Ⅰ宫图,我想知道你学了些什么十八式……” 贺兰子彻兴奋得耳根微微泛红,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修长手指颤巍巍就去解她胸前鸳鸯扣:“我不介意你把那些招式都用在我的身上……” 云歌脸红耳赤,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那日在街上认出他化妆成潦倒秀才的时候,自己确实有恶作剧的成分想要戏弄他一下,没想到这个家伙会这么记仇…… 鸳鸯扣颗颗崩开,云歌如同春日开得最灿烂的花朵,颤巍巍的荡漾在枝头,等待他的尽情采撷。 …… 本来是再好不过的新婚之夜,后半夜的时候,却陡然生了变故。 云歌正抓着贺兰子彻身体的某个部位,心满意足的趴在他的胸前酣睡,突然感觉到自己趴着的这具身体猛然震了一下,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将她从床上一把捞了起来:“云歌快点起来!” 云歌睁开双眼,发现子彻正在往自己的身上套衣服,手忙脚乱的样子,显示出从来没有过的惊慌和恐惧。 云歌抬眼看去,惊见窗户外面红彤彤的亮了个透彻,此时不过三更时分,外面亮成这样,只有一种可能——着火了! 四下还很安静,一来是子彻睡觉惊觉,此时火势刚刚窜起。 二来,昨夜他们两人大婚,翘楚馆里面的人得了便宜酒水喝,个个都喝得酣醉不醒,此时,正是杀人行凶的好时机。 云歌还来不及猜测纵火之人是谁,贺兰子彻已经帮她把中衣带子系好,外套直接扔在她怀里:“赶快穿上,别发愣了!” 他面色凝重,全然没有了昨夜的嬉皮笑脸邪魅痞气。 一边抓了衣服胡乱的往身上套,他一边到窗户边看了看火势,火势来得诡异,只围着小院里面几个厢房燃烧,火借了风势,很快就蓬勃燃烧起来,几尺长的火苗舔着门窗就蔓延过来。 云歌跟着他到了床边,还没有看清楚外面的情况,只感觉到灼热的温度似是要将肌肤烤裂一般,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了?” 他已经转身抓了她,将她推到了屋内:“云歌别怕,云歌你千万别怕,有我呢,有我在,你别害怕!” 口里说着云歌别怕,可是他表现得比云歌还要害怕,双手不停的微微颤抖,就连脸色也变得煞白。 他在屋内来回转了一圈,才猛然醒悟过来一般,抓了床上的毯子,浸泡在昨夜用来沐浴的残水里,打湿之后,直接将毯子裹在云歌的身上。 从头到脚,将她裹了个严实。 云歌已经被滚滚浓烟呛得有些上不来气了,贺兰子彻急忙用湿毯子的一角将她口鼻掩住,什么话都么有说,护着她直接往门口走去。 窗户半开着,已经被火苗完全占据,子彻想要带着云歌从房门处离开。 还没有走到门口,房门突然被宫赫莲从外面猛力撞开,浓烟之中,大家都是一片惊惶:“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房门处也着了火,火苗沿着木质门框飞窜,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有小块小块的炭火开始往下面落。 正文 155 劫后余生 滔天火势当中,云歌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昨夜和贺兰子彻缠绵的婚床,在火势高温的炙烤之下,突然轰的一声自燃起来,瞬间就变成了一张火床…… “快点走!” 子彻推了她一把,将她从着火的门框里面推了出去。 外面的宫赫莲急忙伸手将她一把搀住,饶是如此混乱惊慌的处境之下,宫赫莲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面容的改变。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手猛然一抖,惊愕的看着她,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云,云歌?”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眼前的这张脸,想要看看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梦魇…… 昨夜送进洞房的,明明就是自己身边一个哑巴侍女,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沐云歌? 手掌在快要碰到云歌脸颊的时候,贺兰子彻从旁边将他的手一把挡开,文弱的墨衫书生,此时也迸发出让人不敢相信的狠厉神色:“走!” 院子四处,包括他们住宿的房间里面,早就在今天下午布置喜房的时候,就被人暗中撒了极易燃烧的硝璜之物,火势一起,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将一切瞬间吞噬。 他们逃到哪里,火势就飞快的窜到哪里。 云歌手中还紧紧抱着自己昨夜的喜服,喜服的裙摆却被地上飞窜的火苗盯上了…… 宫赫莲伸手,将她怀中喜服一把扯出,神情凶狠莫名:“你还抱着这东西作甚?” 子彻正要发难,瞥见已经燃烧成一个火团的喜服,似是明白了些什么,这才咬牙作罢,护着云歌急忙往抄手长廊上面逃去。 翘楚馆的人这时候都被火势惊醒了,到处都是人们的惊呼哭嚎之声,可是这声音再大,也大不过木质房屋被大火摧残之后,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更加让人惊心。 云歌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到处都是熊熊大火,逃到哪里,也逃不出去…… 脚下沉滞,快要挪不动脚步的时候,贺兰子彻长臂一伸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别怕……” 宫赫莲自从看清楚云歌的脸之后,神色就莫测难辨,似乎想要发怒,似乎又很担心,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夫妇二人的身边,堂堂太子殿下,现在反倒更加像是一个跟班了。 他的暗卫随从跟在他的身边,几次提出要护着他赶快离开这里,可是他都神色阴鸷的将他们的提议瞪了回去,依旧跟在云歌的身边。 经过院子的时候,昨夜搭建起来放烟火的一个木架子突然垮塌,夹带着凌厉火势,往云歌和贺兰子彻的身上砸了下来。 云歌侧仰在他的怀里,正好看见那架子从天而降,似一把浴火利剑,直直往他们的身上劈过来。 心中大惊,急忙尖叫一声闭上了双眼。 料定这下肯定会被砸得魂飞魄散,和贺兰子彻一起,做一对同命鸳鸯。 没想到身子突然被凌空抛出,片刻之后,稳稳坠入另外一个人的怀抱。 云歌惊疑的睁开眼,发现那浴火利剑正对着子彻刺落下来,他贴地一滚,却依旧避不过,整个木架子被大火摧毁,轰然倒塌而下…… 云歌脑子嗡的一声巨响,可是惊恐混沌当中,居然还听见他竭斯底里的叫喊声:“带她走!” 心口犹如被人猛力一撕,云歌厉嘶而出:“不——!” 她伸出手,想要往贺兰子彻的身边扑过去,身子却被宫赫莲紧紧的禁锢在怀里,几乎没有给她一点儿悲痛和多看贺兰子彻一眼的机会,抱着她大步的往院子外面掠去。 云歌悲声大嚎,泪光被火焰映成了通红通红的血色。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贺兰子彻在地上艰难的爬了几步,然后气力用尽一般,软在了地上…… …… 洛泽的这场大火放得极其巧妙,除了他们住的这家翘楚馆被烧得面目全非之外,镇上其余的商家根本没有受到火势的牵连,第二日依旧该营业的营业,该摆摊的摆摊,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 究其火势的起源,有人猜测是翘楚馆生意太好,同行嫉妒所以纵火相害! 也有人说,是因为翘楚馆日前住进了很有钱的主,昨日采办婚礼要用的事物,花钱流水一般,自然惹得这龙蛇混杂的洛泽镇之人看不过去,暗中下了黑手! 还有人说…… 众多说法,后面的更加离谱,已经带着玄幻色彩了! 衙门的人第二日一早过来清理现场,一具一具被大火烧得焦黑的尸体被抬出来,整齐划一的摆放在街道一侧,由衙门仵作给这些尸体标上序号,记下他们身上的特征,用以辨别他们的身份。 围观的人很多,里三层外三层将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死尸本没有什么可看的,可是这么多的死尸,带来的视觉震慑和心灵震慑绝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洛泽镇上闲人太多,很快就将这条街堵得水泼不进! 云歌在人群的外面,昨夜她被宫赫莲强行带离火灾现场,担心她过度的悲伤会对肚子里面的孩子无益,宫赫莲狠心将她弄昏了。 今日一醒过来,她就用一种让宫赫莲觉得恐怖的眼神盯牢了他:“让我回去,我要找到他!” 她穿着昨夜贺兰子彻亲手给她穿上的中衣,外面披着宫赫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件玫红色丝绒披风,这颜色,更显得她的脸色苍白若雪,一双乌润双眸死寂空洞的盯着人群,坚定的喃喃道:“我要找到他!” 说完,自顾自的往人群里面挤进去。 可是她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所有的精神气力都用在怎样撑着不晕倒这件事情上面了,一抬腿,就发现双腿软得泥做的一般,使不上半分气力。 宫赫莲急忙上去将她的手臂扶住,关切的说道:“我会帮你找到他的!你现在别去……” 她一摇头,眼泪大颗大颗砸落下来,颗颗砸在他的手背上面,烫得他心口窒疼难忍。 她哽声说:“他是我男人呢,我怎么能不去?他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呢,我怎么能不去?他是为了我才被困在火里的呢,我怎么能不去?” 正文 156 我来撑着 她神色无比凄恻的说着,强自挣开他,摇摇晃晃往人群里面去。 宫赫莲急忙再次伸手将她扶住,看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妥协说道:“好,我陪你进去就是!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不住……” 叫了身边随身护卫将人群分开,宫赫莲扶着云歌走近那触目惊心的累累尸体…… 云歌到底还是高估了她自己,地上正在被裹上白色尸布的那些尸体,她只看了一眼,就彻底的晕厥在宫赫莲的臂弯上了! 本就脆弱的神经,再也经受不住这由极喜到极悲的打击。 她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昨夜还抱着自己缠绵温存的贺兰子彻,怎么可能就变成了这些烧焦尸骨当中的其中一具? 宫赫莲心疼的将她一把抱起,低头看了看怀中昏迷的人儿,低叹一声,沉声说道:“别难过,你要的东西,我宫赫莲也一样的给得起!” …… 云歌心里交瘁,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两天的时间里,她醒过来四次,可是每一次醒过来,一想起那场狰狞大火,一想起狰狞大火当中倒地不起的自家男人,一想起街上摆放着的那些烧焦的尸首,她绝对会支撑不住陷入下一轮的昏厥。 宫赫莲西郡借兵的计划,因为云歌的身体,一拖再拖,在洛泽镇上盘旋不去。 第三日黄昏之时,云歌总算是又恢复了一些神志,感觉到身边有人正在用小汤匙一点一点的给自己灌不知名的汤药。 她尝不出汤药的味道,也闻不见汤药的气息,这汤药本是要顺着嗓子慢慢流淌入喉的,可是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粗嘎叫声:沐云歌,沐云歌…… 这是乌拉的声音! 云歌心中一惊,彻底的醒了过来,汤药却由于她突然的反应,呛了一些到气管,惹得她一醒过来就是一顿呼天抢地的咳嗽。 苍白的脸上,也因为这咳嗽泛起了病态的潮红。 身边的宫赫莲急忙放了手中药碗,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给她缓缓顺背:“你刚刚醒过来,可千万别激动……” 云歌缓缓抬眼看去,发现宫赫莲依旧还穿着那夜大火时候的衣服,上好的锦缎面料被火舔上了些焦黑和蜡黄的痕迹,再往上,云歌看见了他那张憔悴焦急的脸…… 那么俊美儒雅的一个人,现在却憔悴如斯,那双眼眸,只有在看见她醒过来的时候,才有了些亮色:“云歌,你也应该为肚子里面的孩子想想,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我在旁边撑着不是?你一定要看开一些知道吗?” 他说话的声音,也沙哑暗沉得很,就好像嗓子里面被塞了一把茅草一般。 其实,自从云歌昏迷之后,他就一刻都没有合眼过,就这么守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痛苦,陪着她难受,一点一点的给她灌汤药,只盼着她快点醒过来! 她醒过来,脸色恢复了一丝活人的红润之色,他就觉得压在自己头顶上面的乌云都豁然飘远一般,轻松了不少。 云歌有些意外他这般憔悴的模样,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扭转视线,看向窗台的位置:“乌拉……” 乌拉低鸣了一声,张开翅膀往她这边飞过来。 它落在她的枕畔,毛色凌乱,不安的来回挪动脚步,黑溜溜的眼睛凄恻的望着云歌。 云歌心中一痛,伸手轻轻梳理乌拉的羽毛,一张口,声音破碎:“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乌拉,乌拉……” 若不是她让乌拉传信给贺兰子彻,他也就不会连日赶来,他不赶来,也就没有洞房之事,没有洞房之事,他也就不会被困在大火里…… 一切,都是她的错! 宫赫莲侧身在床畔坐了下来,张开一侧手臂将她护在怀里,柔声安慰说道:“云歌你坚强一点儿,你要为你肚子里面的孩子着想!” “孩子……” 云歌喃喃着,伸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小腹,悲叹一声,孩子,以后,就只有你和我相依为命了…… 宫赫莲的心中,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在大火中看见哑巴侍女变成沐云歌,他的心中就存了无数的疑问。 可是看见她难受成这般模样,心中的那些疑问突然就都变得不重要了! 她骗了他又如何,他一点儿也不介意! 他只要她在自己面前,好好的,就够了! 乌拉似乎很排外,看见他放在云歌肩上的手,突然发出难听短促的叫声,头顶上面的黑色羽毛根根竖起,示威的样子瞪着宫赫莲。 云歌的身子微微一颤,不易察觉的调整了姿势,避开他的手:“找到他了吗?” “没有!” 宫赫莲有些僵硬的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坐回自己原来的椅子上,闷声说道:“这几天的时间,衙门已经把现场尸骨都收集整理出来了,无人认领的尸骨只有三具……” 云歌被‘无人认领的尸骨’这几个字刺痛了,哽咽着嗓子要从床上起身下来:“他是我丈夫,怎么会没人认领!” 前一刻还相拥温存,下一刻却生死两隔,云歌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刚刚一动身子,眼前又是一阵眩晕袭来。 宫赫莲伸手压在她的肩头上面:“你莫要激动,先听我说完!” 云歌抬眼看他,两三天的时间,她已经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唇瓣干裂,祈求的望着他:“……” 宫赫莲只看她一眼,就心疼的看不下去,移开视线,慢慢说道:“那三具尸骨,一具是个骨骼短粗的壮年男人,一具是尚未成年的孩子,还有一具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他们母子两人被大火烧焦,衙门的人发现他们的时候,发现母亲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都快被烧成焦炭了,却还是没有松开孩子,怀中的孩子被浓烟所呛窒息而死……” 云歌茫然的看着他,把他的话在脑海中来回的过滤了好几遍,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突然伸手将他的手腕抓住:“他呢?他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派手底下的人去找他?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不去找他?” 她绝望的连声质问,声音哆嗦破碎。 正文 157 或生或死 宫赫莲低头看了看她抓着自己的手,看见她的指甲切割进自己的皮肉,血色慢慢的染红她的指甲! 他唇片启合了几次,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云歌抓牢了他,神情癫狂,使劲的摇晃:“你可是恨他?你恨我们欺骗了你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巴不得他死在大火里……呜呜,宫赫莲你好狠的心!” 她被自己的假设弄得悲痛不已,痛哭失声。 良久,宫赫莲重重的呼了一声:“……别太担心!没有找到他的尸骨,只能说明他兴许还活着……” 这两日的时间,他也纠结了好久,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找一具男尸,就说是那个男人的尸骨,这样的话,她就会彻底的死心,死心之后,说不定就会爱上自己…… 他真的这样想过! 而且,他确实也暗中叫人准备了这样的一具男尸! 可是,他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醒过来又晕倒,醒过来又晕倒,突然就不敢把这么残酷的事实展现在她的面前! 他也怕了!他怕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她怕她万念俱灰,会追随他奔赴黄泉路…… 他也是从来就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一个人,就算母亲被父亲切割了放在火上炙烤,就算国破家亡落荒而逃,他也从来就没有怕过! 再残酷再血腥的生活,他都能手执玉扇,翩然的踏过,从来没有生过一丝惧怕的感觉。 可是,他现在却很怕很怕! 怕她含泪的眼,怕她绝望的神色,怕她哽咽不成语的声音,怕她一次次的昏倒,怕她安静的躺在自己面前,不管怎么呼唤她都不愿意睁开眼…… 他怕了,变得懦弱了! 他见她难受,见她绝望,就给她一丝希望,说那个男人或许还活着,找不到尸骨说不定他已经离开火灾现场了! 尽管他真的很希望那个男人就这样被大火烧死,可是,为了云歌,他愿意给她这一丝希望! 也许,有了这丝希望,她就能活下来了! 见云歌疑惑茫然的眼光看着自己,宫赫莲又说道:“我没有骗你,你想呀,衙门把现场都清理了一遍,没有发现他的尸骨,不正是说明他没有被烧死在那场大火里面吗?……你莫要再糟蹋自己的身子,也莫要再糟蹋肚子里面的孩子,你好好的将养着身子,安心的等他回来便是……” 他声音很轻柔,可是这些安慰的话,却是说得极不情愿的。 她若真的要一门心思的等着他回来,那自己岂不是就没有机会了? 不过,看着她眼底的绝望神色稍稍淡了些,也就什么都值了。 云歌把他的话来回在心里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心中也慢慢平定了一些,眼眸微微转动:“有东西吃吗?我好饿!” “有有有!” 宫赫莲答应着,急忙起身,去了外面的房间,没过多久,亲自端了一个红木托盘进来。 托盘上面,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的脊骨粥,几碟爽口的小菜。 他将枕头垫在她的后背,让她可以舒服的靠着,示意她不要下床:“你昏睡这几日滴米未尽,身子虚弱是肯定的,就不要逞强下床了……” 又给她面前摆了一张梨木小茶几,这才将稀粥和小菜一一摆放上来:“我一直叫厨房里面的人熬着热粥呢,就知道你醒过来肯定会饿……” 他有些激动,摆放碗筷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能醒过来,愿意吃饭,这真是一件再值得高兴不过的事情了。 云歌小口小口吃着,嘴巴里面寡淡得很,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可是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她还是强迫自己要多吃一点儿,一定要多吃一点儿…… 他肯定会回来的,肯定会! 乌拉在旁边突然叫了两声:云歌,沐云歌! 云歌扭头看了乌拉片刻,突然情绪崩溃泪如泉涌,眼泪啪嗒啪嗒掉进粥碗里面。 “怎么啦?云歌你这是怎么啦?” 宫赫莲大惊,紧张的俯身过来,关切的问道:“可是这粥太难吃?难吃得你都哭了?你放心,我这就把那厨子抓起来打板子……” 她却哭得更凶,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几番抽噎,又尽数吐了出来。 宫赫莲吓坏了,伸手将她面前的案几一把掀翻在地,也不顾一地噼里啪啦的碎响,上前就将她抱在怀里:“云歌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云歌抽泣着,伸手指向旁边的乌拉:“他,他定是已经死了,不然的话,不然的话,乌拉也不会无处可去……” 乌拉是贺兰子彻从西郡带出来的,从小就养在身边,这些年他游离在外,乌拉简直就是影子一样的跟在他的身边,若不是他已经不在了,乌拉又这么会羽毛凌乱的出现在云歌的面前? 云歌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魂飞魄散,刚刚燃起来的希望一瞬间就熄灭,只觉得天塌了一般的揪心难受。 宫赫莲不顾乌拉在旁边凶神恶煞的威胁,将她抱在怀里,用温暖手掌一下一下的帮着她抚背:“不是你想的那么悲观,他一定还活着,一定活着……” 她温软身子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他心疼难忍,和着痛意,一字一句沉沉说道:“他一定还活着,你还在这个世界上,他怎么忍心离开……” …… 老天爷的性子一定是狂放不羁的,他见不得世间这些俗人在他的眼皮子地下耍手段,所以,他穿着浴袍一样的白色长袍,在高高的云端上面坐着,只不过稍稍动了动手指头,就将世间俗人的生活全部都打乱了。 云歌本来还在心中勾勒设计了一场惊世良计,不仅可以报复红衣千让,让他去一趟北漠就非死即伤;还可以把宫赫莲利用她,变成她反过来利用宫赫莲,不带一兵一卒就可坐拥天下…… 那时候,贺兰子彻和她,一人为帝,一人为后,傲然于世,该是多么畅然的一件事情! 他们夫妻恩爱,子嗣绵延,河山锦绣,端的是再好不过的人间天堂! 只不过,这么好的妙计,大概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转瞬之间,一切灰飞烟灭。 正文 158 我吃一口 将养两日,在宫赫莲的精心照顾下,云歌的身子恢复了一些,只不过脸上再无笑意。 这日她恹恹的趴在窗台上,看着雨水落在屋外的阔叶树上,顺着叶片滴答滴答往下掉,只觉得心灰意冷,再无盼头一般。 宫赫莲擎了一把油纸扇从大门外面走了进来,屋檐下收了伞,护了怀里什么东西往这边走了过来。 “云歌……”他温柔唤她。 她只是懒懒动了动,并未出声回答。 他几步走到她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用食纸包着的纸包,兴致勃勃的在她面前一层层打开:“上次逛街,我看你好似特别喜欢这油炸春卷,刚才出门,顺便给你带些回来!” 食纸浸油,将他月白衣襟处沾了些油污,他自己也不在意,只管将金黄油亮的香酥春卷递到她面前,带着邀功的口气说:“快尝尝,还是热乎的呢!” 云歌看了两眼,淡声说道:“君先生不必为了云歌逗留太久,你还是去忙你的大事吧!” 宫赫莲怔了一下,遂又笑容融融的坐近一些:“嘿嘿,君先生的大事,就是照顾好你呀!” 将春卷递到她面前:“那日见你很馋的样子,今日怎么不吃了?” 他的袍服下摆处,沾了不少泥水印子,想必是他揣了这春卷,担心着凉了不好吃,所以紧赶慢赶的想要快点回来…… 她的视线从那些泥水印子上面移开,伸手捻了一只,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 她素来吃东西不是这么闺秀,只是近日吃什么都没了胃口,吃什么都是带着嫌弃的神色,故,突然之间就像大家闺秀了! 才只不过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宫赫莲就一脸含笑的凑了过来:“怎么样?好吃不?” 云歌看他一眼,将手中春卷放在面前的食纸上面:“不想吃了!” “怎么突然又不吃了?是不好吃吗?” 宫赫莲说着,伸手将被她咬了一口的那只春卷拿了过来,几口就吃了下去:“挺好吃的呀……” 云歌愕然看他,这春卷七七八八这么多,为什么要单单吃她咬过一口的这只? 看了他一会儿,云歌恼了,站起身掉头就走。 宫赫莲急忙在后面跟上,软言软语的低声说着好听的话,云歌只管板了脸色,往自己的房间里面走去。 近到门口,云歌突然转身,对身后的宫赫莲说:“我没事了,你去忙的吧!明天开始,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砰的一声,将房门狠狠关上。 宫赫莲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慢的消散,几分无奈几分疲累的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却也没有离开,自己撩了袍服,在她的门口席地坐了下来。 背靠着门墙,他仰头看灰蒙蒙的天空,忧思渐显。 在洛泽镇,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了,他不急,手底下的谋士将领们却早就在一个劲的催促他,劝他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困死在这洛泽镇。 他是安邦定国之人,前朝灭得太快,旧国的人都巴巴的望着他,希望他能一举复国。 宫赫莲沉重的叹息一声,伸手去接天上落下的无根水,声音涩涩的说道:“云歌,如果你见我,你就能开心一点,我也不会勉强你!……我明后日就准备动身去西郡了,走之前我会把你的生活安排好!你现在有身孕,跟着我东奔西走的确实幸苦!……我会留下人守护你们母子的安全!我只是有些担心,害怕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又会冒出些悲观无望的念头来……” 房间里面,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宫赫莲却知道她一定在听,继续说道:“云歌你可以答应我吗?答应我,要好好的爱护你自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我取了天下,以江山为聘,娶你可好?” 房间里面的沐云歌,趴在桌子上面,正和乌拉大眼瞪小眼。 他说的话,她都有听见,她也愿意往好的方面想,想着他还活着…… 可是,乌拉极通灵性,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乌拉早就寻了他的气息找他去了,又怎么会这几日都闷在这房间里面? 她眼眶有些刺痛,却没有眼泪落下来,伸手梳理乌拉的羽毛:“乌拉,他是不要我们了吗?……他怎么就突然不要我们了呢?” 乌拉偎了偎身子,往她的掌心蹭了蹭,似乎特别贪恋她的抚摸。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云歌猛然想起一事来,急忙放了乌拉,转身往门口走去,一拉开房门,却意外的看见宫赫莲还守在门口。 他身上的袍服已经被雨水漂得半湿,听见身后房门打开,他惊喜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云歌,你不生我的气啦?” 云歌愣了一下,自己在生气吗? 是了,刚才他吃了她的春卷,她似乎是真的恼了! 可是,这些小气恼现在都算不得什么了,云歌上下看了看他:“你身上衣服湿成这样,怎么不去换一身?”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害怕,害怕你开门的时候见我不在,心里又会东想西想的!” 她默然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明天去西郡吧,我和你一起去!” “真的吗?云歌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 宫赫莲高兴的伸手想要来摸她,手伸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又颓然垂落了下去:“你能跟着我一起自然是好,可是西郡广袤荒凉,不比我们这边的繁荣安稳,我害怕你……” 云歌看他一眼,用了少有的坚定神色说道:“我不怕吃苦!我们一起去西郡!……好了,我没事了,你快点回去换了身上的衣服吧!” 说完,往后面退了一步,缓缓合上房门。 她站在屋内,宫赫莲站在外面眼巴巴的望着她,隔着门缝看过去,有一点别愁离恨的情愫在里面,云歌心一狠,在门缝还有一尺多宽的时候,哐一声将房门关了个严实。 关门的声音惊得乌拉叫了一声,从桌子上面不安的飞起。 云歌走过去,伸开手臂,等到乌拉落在手臂上,她哀哀说道:“他是西郡小侯爷,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应该回到他生活的地方,乌拉你说是不是?” 正文 159 祸水一个 乌拉看她半响,突然说了一句它很久没说的话:云歌,你是我的!沐云歌,你是我的! 云歌涩然一笑,眼眶被泪水盈满,没错,子彻,我是你的,一辈子都是! …… 本以为到西郡,只需要过河而已,却原来河对岸并没有西郡的传舍,需要顺河行半日的功夫,才有西郡的一个码头。 云歌被宫赫莲扶着,撑着有些笨拙的腰身从船上下来的时候,没忍住心中翻江倒海的恶心,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宫赫莲用手臂扶了她,话语唠叨:“我都对你说了,让你就在洛泽镇安心将养身子,等我办好事情回来接你,你偏不信,你说说你是何苦要陪我走这一遭?” 云歌扶在他的臂弯上,大口的喘着气,吐得眼泪花花的。 这时候幸好是千让不在他们的身边,若在,肯定又是一通各种各样的扭捏不爽。 可就算千让不在,云歌从他的臂弯抬头的时候,依旧在他的身后,看见了好几双神色不善的眼神。 他的那些随从,看她的样子,就好像看纣王怀里的苏妲己,憎恶得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一般。 云歌心中微沉,也知道自己拖累了宫赫莲,耽搁了他的复国大计。 其实,一个朝代灭亡之后,总是会有很多不甘心的势力想要借机窜起,这些人需要一个起兵的由头,宫赫莲自然就是这再好不过的由头了! 拥护前太子重登皇位,成了他们坚定不移的信仰,而沐云歌,却让他们的信仰受挫。 恨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云歌从宫赫莲的手臂上面直起身子,避开那几道寒剑一样的目光:“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宫赫莲却伸手将她拉住:“你等一下!” 然后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从怀中摸出一包晶莹剔透的秘制话梅,递到她面前说:“我就猜着你受不了海浪上的颠簸,吃点话梅吧,心里会好受一点儿的!” 云歌真的很想吃一颗酸酸甜甜的话梅,将心中那翻涌的恶心之感压下去,可是,在那些不善目光的注视下,她哪里还敢继续扮演苏妲己? 她摇摇头:“我不想吃!” 他略微有些失望的声音:“我听说有呕吐之感的人,都是喜欢吃这种酸甜的东西的!” 云歌回头,看了看停在旁边的乌拉,低声说道:“谢谢你!我真的不想吃,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明明是早上出发,可是站在西郡的土地上的时候,却依旧快要黄昏了。 宫赫莲一行,只有在传舍当中住下来。 有了在翘楚馆里面的遭遇,宫赫莲现在是小心谨慎得多了,传舍外面,除了层层侍卫把守,更有武艺高强的暗卫藏身暗处,紧紧盯着传舍,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马上给出反应。 云歌在征求了宫赫莲的同意之后,放了几盏孔明灯。 若贺兰子彻真的还活着,他通过这些凌空升起的孔明灯,就能够知道她现在已经到了西郡的地界。 若,他已经化成了一缕幽魂,也希望他能够寻着孔明灯升起的方向,找到回乡的路,能回来看看妻儿…… 云歌双手合十,无比虔诚的望着渐渐消融在夜色里面的一盏盏孔明灯,青蓝色的夜空上面,出现子彻时而邪肆时而霸道,时而温情时而微恼的样子…… 眼角一滴清泪无声的滑过,她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近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眼泪呀,总是自己就跑出来了! 一直在旁边温柔注视她的宫赫莲这时候走了上来,将手中披风帮她披上,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温柔:“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云歌低下头:“我没哭!是眼泪自己跑出来的!” 她真的没有撒谎,刚才她心底一片虔诚,根本没有多悲伤,可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宫赫莲叹息一声:“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这些日子你清瘦了不少,我真的很担心你肚子里面的孩子……” 云歌抚摸着肚中孩子:“我饿了,想吃鸡汤馄饨,可有?” 宫赫莲担忧的脸色这才放松了些,唇角带了些淡淡笑意:“有的,我们一住进来,我就吩咐他们炖了鸡汤,我这就让人煮馄饨去!” 云歌点头回答:“嗯!好!我要吃一大碗!” …… 第二日,一行人改乘马车前行,宫赫莲执意要和云歌同坐一辆,这样的行为,少不得身边那些谋臣志士又是对云歌一番冷眼相对。 本来还想着能和太子殿下商议一下借兵事宜的,没想到殿下根本就连机会都不给他们,直接钻进了沐云歌的马车。 众人皆是摇头叹息一番:哎!他日若殿下真的登了龙位,估计也就离那商纣王差不远了! 看来这沐云歌,也是祸水一个呀! 宫赫莲担心路途颠簸,特地叫人给云歌备了软垫,可是马车行了不过半日,他见她双手捧着肚子,脸色微白,额头上面冷汗直冒,急忙叫车队停下原地休息! “云歌,你可是不舒服?我叫人过来看看你!” 宫赫莲准备叫随车队前行的郎中过来,云歌却将他的手一把抓住,颤声说道:“不碍事!只是……岔气了!歇一歇就没事了!” 宫赫莲扶了她从马车上面下来:“云歌你慢点!” 云歌抬眼看去,只见眼前一片茫茫草原无边无际,碧绿如玉,风过如波,微凉的清新空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云歌踩在柔软如织的绿草地上,听见风从远处吹过来,发出簌簌的声响,觉得心中郁结也已疏散了很多:“这就是西郡?” “这里就是西郡的土地了!” 宫赫莲说着,示意身边的随从拿了披风过来。 云歌踩着茵茵草地,听着簌簌风响,心中暗道:子彻,这就是你的故乡吗?我和我们的儿子现在就站在你故乡的土地上,你在哪里?你回来好不好?我想你…… 风从草原的尽头掠来,这一次带来一阵悠扬乐声,飘忽的如同天际而来。 乐声明快跳跃,夹着春意盎然,被风声一带,萦绕不绝,幽幽回响不去。 云歌抬眼看去,只见草原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随着飘扬乐声越来越近! 正文 160 气势压人 宫赫莲靠近她一些,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自言自语说道:“什么人?” 语气很轻松,神色却有些戒备,手搭在腰间长剑上,盯牢了眼前这个越来越清楚的身影。 那是一匹四蹄踏雪的骏马,马上驮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随着他越走越近,可见他轮廓俊逸,眉目端正,正跨坐马背之上,吹着一支油光可鉴的巴乌。 再近些,云歌看出此人和贺兰子彻眉目之间似有几分相似。 又再近些,云歌看出了他笑意后面的冰冷,他眼底的寒气,就算头顶的阳光也不能将之融化。 男子收了手中巴乌,一个漂亮的轻跃翻身下马,右手放在左边心口处,微微弯腰算是行了礼:“臣贺兰子荀,奉父王之命,前来迎接太子殿下!” 云歌心中微有诧异,这男子果然是子彻的兄长? 又思及前朝灭亡近半载,他们还依旧尊称宫赫莲一声太子殿下,可见对宫赫莲还是很有些敬意的,借兵之事,应该无碍。 宫赫莲伸手将贺兰子荀虚虚一扶:“你的笛声真是好听,我们还都以为是天外纶音呢!” 贺兰子荀眸光映了日光万点,可是依旧让人觉得幽寒无比,他低头把玩着手中巴乌,语气有些慵懒:“这不过是我们西郡欢迎贵客所用的调调,太子殿下觉得好听,大概是觉得新鲜罢了!这东西,听久了就没甚意思了!” 神色之间,那种隐藏着的傲慢,慢慢的流泻了出来。 云歌往他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脱口问道:“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贺兰子荀眼风从云歌的身上扫过,在她隆起的肚子上面顿了顿,淡淡回答:“我马快,先行了一些,迎接你们的队伍,随后就到!” 他看似极淡的目光,却夹着锐利神色,让人浑身不自在。 云歌猛然记起子彻曾经说过,说他们兄弟几人关系并不好,他七岁坠马是被人陷害,后来几年的时间各种不待见,子彻性子孤傲,这才带着身边的人开始四方游历! 心中正在惴惴不安,宫赫莲已经一手将她的手拉了过来,在掌心轻轻一握,笑着对贺兰子荀道:“那就幸苦侯爷你了!” 不一时,只见草原尽头出现黑麻麻的铁甲黑盔,潮水一般往他们这边涌了过来,气势如山,直压而来。 马蹄如雨,啪嗒啪嗒击打茵茵草地,速度快得惊人,不到片刻功夫,就已经到了云歌和宫赫莲等人的面前。 清一色的骏马铁骑,马上之人皆是玄衣黑甲,腰佩重剑,他们身形挺拔如出鞘之利剑,森寒之气让人陡升压迫之感。 这就是西郡最骁勇的黑骑军,是宫赫莲一直想要借调的兵马! 宫赫莲身边的随行人员皆被这凌厉气势所压,一个个默然无措,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云歌心中却有些欢喜,宫赫莲若能借得这些兵马,收复河山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一个抬眼,却看见那贺兰子荀斜睨着自己身后的一干人等,神色之间,诸多轻视之意。 云歌微微一笑,上前说道:“西郡黑骑,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本来只是要壮一壮自己这边的气势,免得被人给小瞧了去,谁曾想她这随口的一夸,那齐整整的黑骑将士们突然齐声应诺了起来,那声势和阵仗响彻天地! 这反倒有些让她吃惊,幸好宫赫莲这时候上前一步,伸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一些,帮着她系好被风吹开了的披风绸带,这才避过脸上的慌张神色,被贺兰子荀瞧了去。 在黑骑将士的护送下,向西行了五六日,经过西郡几重重镇,这才到了西郡的心脏位置图木城。 一路上,贺兰子荀对他们的态度都是客气中透着疏离,尊敬当中又带着轻视。 云歌一直都在心中思忖,贺兰子彻愿意四方游离,也不愿意呆在西郡故土,多半是和这些兄弟不和吧? 这日,西郡王设宴为宫赫莲一行接风洗尘,宫赫莲只带了一个贴身随从跟着,和云歌一起,跟着宫人从东门入,穿过烟波浩淼的九曲桥廊,穿花拂柳地走了一阵,远远就看见冠华殿门前,西郡大臣穿着朝服相迎。 云歌跟着进到殿内,只见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幕帘,足下白玉雕刻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玲珑鲜活,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得温润,竟是以蓝天暖玉轻凿而成! 沿途行来,云歌早就听闻西郡以盛产明珠美玉著称,只是没有想到明珠美玉能用来这般奢华的装点宫殿,实在是叹为观止,惊艳至极。 西郡王盛装相迎,在大殿里面设宴款待宫赫莲一行。 他的五六位个个花枝招展的夫人陪他出席,还有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花容月貌的年轻小姐,包括他的三位儿子贺兰子荀,贺兰子瑢,贺兰子恒,皆是个个芝兰玉树的人物,齐齐出现在这场盛大的欢迎宴会上面。 云歌看了这满堂华彩风流卓绝的贺兰一家,想起子彻,心中不免又是一阵隐痛,贺兰子彻,不管你是不是活着,我都会在这里住下来,等着你回来,或者,等着你的灵魂回来! 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小心的护着腹中孩子,在宫赫莲的身边坐了下来。 云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宫赫莲的手中,除了有那支西郡素玉簪子之外,还有一封红衣千让用蜡封好了的信笺。 宫赫莲将信笺连同簪子一起递交给西郡君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借调西郡最强的黑骑营兵马八千。 西郡君王高坐在雪豹皮缝制的软榻上,漫不经心的接过他递上去的物件,那素玉簪子是贺兰子彻一直戴着不离身之物,他自然是一眼就认出,这簪子还是他送给他的…… 他拆信的手有些颤抖,浑浊目光透过信封上端,不断看向宫赫莲和云歌,眼神里面没有了刚才的那些客气和礼节,飘忽着些森冷阴寒。 宫赫莲隐隐有些不安,这簪子是云歌给的,这信笺是千让给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借兵! 可是,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西郡王的脸色为何变得这么快? 正文 161 莫要冲动 那薄薄一张信纸总算是被取了出来,上面的内容很简短,寥寥数语却让西郡王的神色更加阴晴不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是问向云歌的! 云歌一脸茫然,她只准备了簪子的说辞,却并不知道这信封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心中不免忐忑:“回西郡王,贺兰小侯爷和宫赫莲殿下交情甚笃,听说宫赫莲殿下要起兵复国,他便将随身簪子赠给宫赫莲殿下,还说只要您看到这簪子,定会借兵给殿下的!” 这番早就想好了的说辞,这时候却说得有些结巴。 那夜用这簪子换宫赫莲玉像的时候,是真心希望宫赫莲能够借兵成功,复国成功,然后,她和贺兰子彻自有办法坐收渔人之利,将天下尽收怀中! 可是现在,子彻不在了,她心念成灰,自是没有那么多的野心,可还是希望宫赫莲能借兵顺利,这天下,本来就是他的,不是吗? 话刚刚说完,西郡王却沉声喝道:“不是问你这个!信中说你腹中孩子是彻儿的,是我的嫡孙!我只是问你肚子里面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彻儿的?” 云歌点头,平静回答:“是!是子彻的!我们已经结成了夫妻,肚子里面的孩子,正是他的骨肉!” 旁边那桌华美妇人之中,突然有人尖声的讥诮说道:“呵——!谁知道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是子彻的,还是你身边这个前朝太子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联手将子彻祸害了,却又跑到这里来糊弄我们,诳我们的兵马?” “对呀,如果真是子彻的孩子,那子彻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回来?还偏叫你和太子殿下带了信物同行?这道理上说不通呀,说不定咱们的子彻已经,已经……” 此言一出,满堂响起嘀嘀咕咕的议论之声! 那贺兰子荀更是阴恻恻的打量着云歌和她隆起的腹部,手中酒樽已经被他捏得快要碎掉了! 云歌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开始的时候明明还很和谐的嘛,怎么就突然急转直下了? 心中正在思忖对策的时候,宫赫莲已经从座位上面一下子站了起来,口气强硬的说道:“你们要怎样看我宫赫莲没关系,借不借我兵马也没有关系,可是你们不能这样用言语侮辱云歌……” 旁边突然嗤笑声一片,一个拿腔拿调的揶揄声音说道:“哟,云歌云歌的叫得这么亲热,还说你们之间没什么呀?都护成这样,还说你们之间是清白的吗?谁信呀?” 话罢,一大片附和之声响起。 宫赫莲怒,手不由的伸向腰间佩剑,他身后的一个随从眼疾手快,急忙上前一步,将他的动作挡在大家的视线之外,低声说道:“殿下不要冲动!” 宫赫莲狠狠将眼前护卫一推,上前拉着云歌的手说道:“云歌我们走!这兵不借也罢!我们别在这里白白的受人侮辱!” 云歌被她强拽了手腕,趔趄两步,跟着他就往外面走。 看着他们紧紧拉着的手,满堂哗然,惊愕不已! 只是西郡王的脸色十分凝重,显得格外为难的样子。 西郡王乃是先皇早年前亲自划地封王,现下,先皇过世不过半载,他们却集体在这隆重的场合戏耍先皇之遗子,西郡王觉得这实在有悖自己的贤德之名。 可是,面前的信笺和簪子,却让他不得不担心起贺兰子彻的安危来! 刚才这些人说的话,虽然难听,可——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垂头坐在高位之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云歌被拽着走了几步,突然伸手拽住旁边一根柱头:“宫赫莲我不走!” “不走?为什么不走?” 宫赫莲气咻咻的看她,磨牙哼道:“你不走,还想留在这里被人家无端羞辱不成?你我清清白白的,凭什么要被这些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云歌很少见他这么气恼过,自己无数次骗他,他都没有如此生气过。 被他凌厉眼神一看,语气就弱了下去:“我,我不走!走了就借不到兵马了……” 宫赫莲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还不相信我没有西郡兵马,就拿不回自己的王位!他日我登上王位,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西郡夷为平地!” 他纵声大笑,说出这样一番狠话,西郡王等人的神色都微微动了动,西郡黑骑虽然骁勇,可是也抵不过中原百万大军的铁骑呀! 若宫赫莲真的复国成功,要铲除仅有十城的西郡,是费不了多少气力的! 宫赫莲说完,目光寒剑一般扫过全城:“你们都把今日之事给我记好了,我宫赫莲一定会把今日所受屈辱还回来!” 语罢,拽了云歌的手腕:“我们走!” 云歌将身子往后面坠了坠,小声说道:“宫赫莲你别意气用事!我不走,你别拉我,我手疼……” 宫赫莲听说她手疼,这才松了她,却紧紧的逼问:“为什么不走?云歌我们走吧!别在这里受这瘪犊子气!” 云歌揉着有些酸疼的手腕,看着宫赫莲,缓缓摇头:“不!兵马是一定要借的!” 她转身,重新走回厅中,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些难听的话都没有入她的耳一般,她对西郡王行了礼,开口说道:“西郡王,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西郡王俯瞰着地上这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她不是很美,身上也没有十分华丽的衣裳,途中颠簸留下的倦色还残留在她的脸上,可是却自有一种傲然气势,让人不可小觑。 云歌含笑,低头抚摸肚中孩子,缓缓说道:“大家都觉得,我肚子里面的孩子,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你们的小侯爷的!一种可能,就是宫赫莲殿下的!” 众人皆惊讶看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宫赫莲上前几步,再次伸手将她拉到一边:“云歌你疯啦?这孩子怎么可能会是我的?我无所谓,可是你怎么能往自己的身上泼脏水?怎么能毁掉自己的清誉?” 云歌看他,眸色微动似有情意在流淌:“只要能借到兵马,只要能帮你收复河山,我的清誉算得了什么?” 正文 162 斩断情丝 宫赫莲心中猛然一颤:“云歌你……” 她已经转身,面对着西郡王朗声说道:“不如将我扣押在这里如何?若我腹中孩子是你们小侯爷的,那么尊敬的西郡王,你用自己嫡孙的性命换那黑骑营也还划算,而且宫赫莲太子也承诺了,你若借他兵马,他将回赠给你北漠广袤土地,这笔生意,你是稳赚不赔呀!” 西郡王沉吟半响,神色缓和了一些:“可是如果这是你和宫赫莲之间的诡计呢?” 云歌笑了起来,在厅中慢慢踱了几步:“若是诡计,若这腹中孩子是宫赫莲的,你们就扣着我呀,这样的话宫赫莲不仅会将北漠土地赠给你们,而且还会一直受到你们的牵制,毕竟,你们口中的他的妻儿在你们手里呀!” 此番话说得极慢,似乎要确保大家的思维都跟得上,才故意放慢了节奏。 等她说完,厅中一片静寂无声。 云歌神色自若,走到宫赫莲的面前,微微抬起头,看着他俊美容颜,看着他眼中浓浓情愫,她笑了笑,似是对他说,又似是对所有人说:“宫赫莲太子顶天立地,他这一生都想保护自己脚下的土地,还有就是想要保护他喜欢的女人!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一定会成为天下君王!……所以,今日这兵,实在当借!” 肩头上面一沉,宫赫莲微微发颤的手已经将她的双肩抓住:“云歌……” 他从来不知道,她是如此了解自己,比他自己还了解!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好像从他的心中长出来的一般,如此懂得他,又如此让他心动。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将眼前这个女人揉进自己的怀里! 身后,西郡王沉闷的轻咳一声,威严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酒席未散,还请继续入席畅饮,至于借兵之事嘛,好说!” 云歌心中一喜,乌润眼眸泛起亮色,看向面前的宫赫莲,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的露出了笑意:“成啦!宫赫莲,你一定能够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 “嗯!”他重重点头,坚定的说道:“我一定能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 第二日,宫赫莲正在自己的行馆里面和手下的人商议起兵之事,守在外面的一个侍卫突然进来回禀:“殿下,沐姑娘来了!” 宫赫莲眼风一抬,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之色:“我正说等会儿要去找她呢!快点请她进来!” 后又转身,对身边的随从将士说道:“你们先下去!” 身边的这些人,自从听说了昨日大殿之上,云歌帮着借兵之事后,对云歌的态度全都转变了,看见她走进来,全都自觉的微微鞠躬:“沐姑娘!” 云歌看了看屋内正中间那个大沙盘,知道他们刚才一定是在商议很重要的起兵之事,她微微点头:“我找太子殿下说点事情,很快就好!” 宫赫莲已经上前一步到她面前,声音温润:“云歌,我正说要去找你呢,来,到这边来坐!” 带着她到了里面一个雅致隔间,宫赫莲伸手过来拉她:“云歌……” 云歌身子微微一侧,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太子殿下请自重,我是贺兰子彻的女人!” “云歌……” 宫赫莲无力的叫了一声,昨日在大殿之上,她明明就表现得对自己有情有义的样子,今日这是……? 云歌的身子已经有些笨拙,挺了腰身在旁边的软椅上面坐了下来:“太子殿下这里可有茶水?云歌有些话,想要在离别之前,和太子殿下说清楚!” “有,有有!我这就叫人送茶水瓜果进来!” 宫赫莲连声说着,又看了她一眼,始终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同! 手下的人,很快就送了烹茶的器具过来,宫赫莲在云歌的对面坐下,一边亲手清洗茶具准备煮茶,一边说道:“云歌,你暂且在这里委屈一下,不出三月,我定会回来接你!” “接我?” 云歌淡淡说道,手不由自主的抚着隆起的腹部:“我是贺兰子彻的女人,你来接我做什么?” “……” 宫赫莲被噎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只是心中本能的就觉得自己应该保护她,他日若取了天下,定是要和她同享的! 云歌看他一眼,声音更加清冷了一些:“那日从皇宫逃出,在墓冢里面,云歌亲耳听见太子殿下说了其一其二其三,条条俱是利用云歌!” 宫赫莲脸色微变,放下手中器皿,急忙解释说道:“云歌,我……” “你别解释!” 云歌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幽冷,继续说道:“我不怪你!其实这一路上行下来,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你?如若不是跟在你的身边,我未必能保全得了自己的性命,更何况当时身边还跟着重伤的云霞!” 宫赫莲再也不能平静的听下去了,伸手就将她的手握了个牢实:“云歌你听我解释,我对你其实……” “我不想听!”云歌将手抽回,不去看他的脸:“我今天来,只是想说,并不想听!我们之间如果真的让你产生了不该有的联想,我向你道歉!” 宫赫莲只感觉到丝丝寒意正从心底窜起,很快便凉了个透彻。 她半垂下眼睫,声音低缓,字字清冷:“昨日我在大殿之上助你借兵,其实是有两层原因,第一层就是我自己本来就想要留在这地方,是我自己不想离开的!” “第二层意思,就是我对你,始终还是有些愧疚的!我知道你只想过要利用我,却从来没有防备过我!其实我也觊觎过你的江山,设想过先助你得江山,后来再对你挟天子以令诸侯!……我诳你,让千让去北漠,其实他这一趟多半是凶多吉少的……,太子殿下,你现在可明白了些?我对你,并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他的脸色慢慢的有些失色,待到她说完,尚有些不敢置信:“云歌……,你对我,真的就半点儿男女之情也无?” 云歌哑然一笑,微微带了些嘲讽的看向他:“当然没有!从头到尾,我眼中心中都只有贺兰子彻一人!是太子殿下你想多了!” 正文 163 差点失控 他眸色暗沉,盯牢了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破绽,看出她的口不对心! 可是,她的表情,淡定,从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无懈可击过! 一切,仿佛都是发自她的真心! 须臾,她从袖袋中摸出那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玉像,看了看,轻轻放在宫赫莲的面前:“云歌将这东西还给太子殿下,想请太子殿下答应云歌一个条件!” 宫赫莲看着那亲手雕刻的玉像,唇角冻结住涩涩苦笑:“什么?” 云歌伸手拿过桌几上面的器皿,自己动手开始煮茶,眉目清淡,言语平和:“太子殿下此举起兵必能获胜,云歌想请太子殿下得了江山之后能够励精图治成为一代贤王……” 语气顿了顿,声音弱了下去:“云歌也想请太子殿下攻城之日,放过段少宇一命!他……” 宫赫莲突然嗤笑出声,语带讥诮的说道:“沐云歌,你关心的男人还真多!” 他伸手拿过那尊玉像,放在手中把玩片刻,手指缓缓收拢,片刻之后,玉像化成青烟一般的齑粉从指缝间缓缓落下。 他眸色暗沉,盯牢了她,磨牙低声说道:“既然你连段少宇都能这么上心,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对你的好?贺兰子彻已经在那场大火当中死了,你难不成还真的要为他守身如玉不成?” 带着怒气说出来的话,总是能伤人于无形:“他已经死了,烧成焦炭了,回不来了,你这样的等待毫无意义!你要的生活,只有我宫赫莲能给得起……” 云歌手中动作顿了顿,缓缓放下手中茶具,从软榻上面起身,带着寒意飘忽看他一眼,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她今日前来,目的并不是要来惹恼宫赫莲的,她只是想要他心无旁骛的完成他的复国大计。 而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生死,都要留在贺兰子彻生活过的这片土地上,他活着,会回来,若他死了,他更加会回来的…… 她要斩断宫赫莲对她的那些臆想,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所以,宫赫莲说出什么狠话,她都能接受,现在,她只需要转身走出这房间,留给他一个冷情又坚决的背影,一切就都圆满了。 和宫赫莲之间,从此就再无瓜葛。 她一步一步走得沉稳坚定,过了一道珠帘,正准备从过厅里面穿过,然后,就能够到大门了。 身后突然传来衣衫摩挲的簌簌声响,眼前一花,已经被宫赫莲一把揉进了怀里:“云歌别走!”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云歌根本就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刚才还对自己气恼相见的宫赫莲,怎么就突然之间冲上来把自己给抱住了呢? 云歌动了动,小声提醒他:“太子殿下……?” 不动还好,一动,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 他似乎很强硬,可是又似乎很软弱,在她的耳边哽声说道:“云歌,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过来在我面前说这么一大通让人伤心的话?是我做错了什么?我改还不行吗?云歌我求求你不要对我说这些话……” 云歌挣扎着,双手紧紧抵在他的胸前,防止两个人贴得太近,声音慌乱:“太子殿下别这样……,我是贺兰子彻的女人,你不能这样!” 宫赫莲愣怔了一下,将她箍得更紧:“不不,贺兰子彻已经死了,以后,你就是我宫赫莲的女人!”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伸手将她惊惶的脸拖住,对着她的唇瓣就低下头来:“你是我宫赫莲的女人!” 他的唇片刚刚敷上她的唇瓣,她猛然的倒抽了一口气:“疼……” 简单一个字,轻如呵气一般从她口中溢出,却轻易就将他身上暴虐的千军万马击退。 他放开她,紧张的上下看她:“云歌,你哪里不舒服?是我弄疼你了?对不起,我,我……没控制住!” 云歌惊魂未定的看了他一眼,脸色发白的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面走。 “云歌!”宫赫莲在身后叫她的名字,伸手捞住她一片衣角。 云歌顿下脚步:“太子殿下还有事?” 宫赫莲看着她不愿意回头的样子,忍着心中的钝痛,沉声说道:“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多谢太子殿下!云歌知道照顾自己!”云歌说着,抬腿又往外面走去。 被他握在手心的那片衣角,缓缓从他掌心滑过,徒留一手凉意。 云歌走得很快,很急,这般拉来扯去藕断丝连,实在和她预想的相去甚远,今日过来,不就是为了要斩断和宫赫莲之间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吗? 这般拖泥带水,对事情一点儿帮助都没有! 她大步往外面走去,听见身后宫赫莲的声音急急传来:“云歌你等一下,我叫了贴身的人留下来保护你,你好歹认识一下吧!” 云歌一狠心,头也不回的小跑起来。 宫赫莲追到门口,看见她急急的背影,已经身怀六甲的身子还要这样仓皇的逃跑,看上去真是让人又心疼又担忧! “云歌……” 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心底涌上无比的酸涩。 头顶上阳光通透,正明晃晃的投射下来,他缓缓张开自己的手掌在面前,看着掌心杂乱交错,阡陌纵横的掌纹,悲声低语:“我现在,总算找到了我想要拼尽全力去抓住的女人了,可……” 前一世,我拼尽全力想要将你抓牢,却只留下这一手杂乱发丝烙痕,今生,我却绝对绝对不能放手错过! …… 云歌仓皇跑离宫赫莲的视线之后,渐渐的放慢了一些脚步,沿着碎石铺成的甬道,慢慢前走着。 脚步平缓,心中想着刚才和宫赫莲在房间里面的那些谈话和举动,心中翻腾不已。 他抱她了,他还想要吻她来着。 那么强烈暴虐的气势,仿佛要将她撕碎了吞进腹中一般让人觉着害怕,可是,她轻轻的说了一个疼字,他却突然就没有了气势…… 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温柔当中透着卑微,强势之中又透着虔诚……,云歌从来没有见他这个样子过,心中越想越乱。 经过花厅的时候,干脆停了脚步,在心中郑重的一遍一遍的自己说:“不是已经刀切斧砍一般的断得干净了么,还想这些东西做什么?不想不想,什么都别想……” 如此催眠一般的在心中念叨了几遍,总算是心境平和了一些,正要抬步继续走,突然从旁边传来扑哧一声笑声。 正文 164 无声守护 云歌抬眼看去,只见花厅前面站着一个华衣男子,他站的角度实在刁钻,而且是背光而立,云歌也分辨不出这是子彻三个兄长当中的哪一个,对着那模糊的身影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抬步往前面走去。 刚刚走了一步,一支箭羽对着她的身体就射了过来,来势不是很犀利,可是也依旧让人觉得害怕。 她本来就丝毫不会功夫,更兼现在身怀有孕,自是躲避不过,这支利箭对着她的心口直接就射了过来。 花厅后面,一个男子颇感意外的声音:“呀!” 下一刻,云歌堪堪受了这一箭,身子摇晃一下,站立不稳,往后面趔趄过去。 华衣男子已经快步到了她的身边,伸手将她一把拉住,讶然开口:“原来你真的不会武功呀?” 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支制作精良的弓箭,他看了看云歌,见她浑身上下并无血迹,十分意外的样子又说:“你有什么护体?为什么我的箭会伤不了你?” 云歌也已经看清楚了,这手持弓箭射自己之人,正是前几日带着黑甲铁骑来接宫赫莲一行的贺兰子荀。 她眉梢微微一蹙,从他手中挣开身子,冷笑一声说道:“贺兰侯爷这是干什么?对我这样的孤儿寡母也不放过吗?躲在暗处放冷箭这样的行为你也做得出?若不是有青松石护心镜,我今日岂不是要被你刺个透心凉?” 贺兰子荀狭长双眸微微一收,将掉落地上的箭捡起来,细看了一下被挫的尖端:“青松石护心镜在你的身上?子彻给你的?” 云歌不答他,冷冷看了他一眼,若护情还在自己手中的话,刚才他过来扶自己的时候,定会毫不留情的将护情往他身上扎去! 贺兰子荀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将手中弓箭往后面藏了藏,讪讪说道:“我以为你能避开的!” 云歌冷笑,硬声回答:“我以为我住在这里,应该受到保护才对!若我有了什么闪失,对内你就是谋杀了贺兰嫡孙,对外,你就是谋杀了宫赫莲殿下的子嗣,我想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你对我的态度了!” 说着,淡淡瞟了贺兰子荀一眼,拂袖往花厅外面走去。 次日,宫赫莲一行带着西郡黑骑铁甲八千,浩浩荡荡开拔出发,云歌没有出去相送,一个人在院子里面看一池锦鲤来回嬉戏。 她现在心如止水,只愿宫赫莲能顺利取了江山,然后把自己忘了,将心思都用在治理国家发展民生上面,成为一代贤明君主。 而自己,就在贺兰子彻生活过的这夕颜殿安静的生活下去,将自己和贺兰子彻的孩子养大,然后,随着时光,一点一点慢慢老去…… 正看着锦鲤默默出神的时候,却听见有人故意将脚步声放重了,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云歌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纤瘦玉立的男子,正向她走过来,他乌发高挽,露出修长如玉的一截脖子。 云歌微微蹙眉,这人的样子,从没见过呀! “沐姑娘”那人停在她两步远的地方,将手中一个物什递到她面前:“木姑娘,太子殿下让我留下来保护你,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云歌看着那东西有几分眼熟,接过来细看一下,认出是很久以前,他们刚刚逃出皇宫的时候,有一次途中遇袭,她就是用手中的弓弩将三个刺客瞬间击中的! 云歌抬起目光,看向这个眉目如画的男子:“不需要,我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还是跟他一起走吧!” 男子没动,神色颇是为难。 云歌把玩了一会儿手中弓弩,有了这东西,下次贺兰子荀那家伙再敢对她不善,她不介意将三支箭弩全部射进他的身体里面。 抬起头,见面前的文秀男子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出声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现在出去应该还能追得上他们,你去吧,我这里真的不需要你!” 那男子突然单膝跪下:“沐姑娘若要沈丘离开,沈丘就了结在沐姑娘面前!” 说着,就将小腿上面别着的一把短刃拔出,往自己的脖子上面架去。 云歌最不喜欢这种下跪磕头要死要活的行为,虽然知道这个叫沈丘的男子并不见得真的舍得戳他自己一刀,可是还是低声说了一句:“算了!你起来吧!” 沈丘脸色一喜,急忙起身收了短刃,站在云歌的旁边,陪她一起看池中颜色鲜亮的锦鲤。 …… 后来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云歌才想通花厅里面,贺兰子荀为什么要用冷箭来射自己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 西郡王一共四个儿子,大儿子贺兰子荀讨了五位夫人,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生理上面有什么问题,反正他的五位夫人,这么多年一个屁都没给他下过。 二儿子贺兰子瑢三儿子贺兰子恒,他们的身体倒是没有毛病,他们的夫人身体也很好,也没有什么毛病,不过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个一个生下来的全部都是女孩! 云歌现在揣着孩子回来,这些人自然是不怎么容得下她,想当初他们连贺兰子彻都容不下,更何况她揣着的,很有可能会是贺兰家唯一的嫡孙! 云歌性子本来就极淡漠,从前在沐王府里面的时候,如果不是梅姨娘步步紧逼,她也不会试着一点一点的反抗! 但凡是生活得下去的情况下,她也不愿意多生事端。 自从经历了从新婚洞房的极喜到生死相隔的极悲,她早就已经心灰意冷,无意和任何人做对,只求在这夕颜殿里面,生下腹中孩子! 除此,云歌别无所求! 可是,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叫树欲静而风不止! 住进夕颜殿不过两日,半夜三更时分,云歌突然听见屋外传来极其恐怖的惨叫,似骨骼错位发出咔嚓的声响,伴随着的,是沈丘的怒喝声。 云歌惊醒过来,睁眼看了一会儿帐顶,轻吁一声,翻了个身,若无其事接着睡。 又过了不过两三日,云歌在园中合欢花树下看一本叫《天宫内宰》的古书,手中擎了书卷,却看着洋洋洒洒伴随着金色日光落下的绒球小白花发着呆,突听得院墙上面传来几声呼痛的声音,紧接着,是重物噗通噗通跌落的声音。 云歌收回心神,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沈丘,淡淡说道:“下手别太重!” 沈丘薄唇一扯:“是!沈丘听木姑娘的,下次轻点就是!” 正文 165 野性难驯 云歌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收回目光,低头去看手中书卷。 沈丘知道她只是喜欢坐在合欢花树下,喜欢这昼开夜合的,流萤一样的花朵,却并不是真的喜欢看手中那本古书。 遂在旁边说道:“沐姑娘不要担心,只要有我沈丘在身边,就不允许任何妖魔鬼怪近你的身!他们来一次沈丘就打他们一次,绝不留情!” 云歌放了手中书卷,伸手抚了抚腹中孩子,低声回道:“嗯!好!以后等我腹中孩子生下来,让他拜你做师傅,你多教他一些功夫,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沈丘愣了片刻,脸色微微有些泛红,迟疑一下回道:“拜师就不敢当了,不过沈丘一定会尽力的!” 云歌笑了笑,拂了裙服上面掉落的合欢花,站起身说道:“今日天气好,我在院子里面活动活动!” 沈丘急忙上前护在她的身边,想要伸手扶她,想起男女有别,遂将手放了下来,只是跟在她两步之内的距离。 西郡王对云歌这边却是照顾有加,不仅亲自派了信得过的厨子奴仆到夕颜殿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还时不时的差人送些珍珠美玉什么的过来给她玩赏。 云歌知道,这些赏赐什么的来得越多,她的处境就越危险。 不过还好有沈丘在身边,有惊无险的几次之后,沈丘觉得自己每天绷着神经的守护,长期下去也不是个事情,万一哪天自己打盹了,疏忽了,沐姑娘的安全谁来负责? 他开始别出心裁的研究起前庭后院的布局来,然后叫人将园中花木假山之类的移动位置,又不知道从哪里移栽过来一些扶桑花…… 云歌问他:“沈丘你这是在干嘛?” 他恭敬回答:“回沐姑娘,沈丘在布阵!从此以后里面的人不容易出去,外面的人更别想进来!” 云歌看了看他清秀的脸,诧异问道:“你会奇门遁甲之术?” 沈丘不置可否笑了笑,模棱两可的回答:“沐姑娘相信沈丘便是!” 好吧,云歌也就没有别的疑问了,反正这夕颜殿这么大,就由着他折腾吧。 云歌转身,去找几个厨娘讨论要吃什么才对怀中胎儿有益去了。 转眼之间,云歌在西郡王宫里面的夕颜殿生活了将近一月时间,这期间,她做得最多的两件事情,就是自己烹饪一些对胎儿发育有好处的膳食,然后尽量多活动活动,多晒晒太阳什么的!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想念贺兰子彻。 她心中越来越坚信他还活着,他会回来的,因为乌拉这段时间突然就不见了,云歌想着乌拉肯定是回到贺兰子彻的身边去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可能会出现意外,比如说乌拉已经被王宫里面不待见她的某人给射杀了,说不定已经被烤得流油,和着烧酒下了肚! 嗯,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这夕颜殿应该也是乌拉生活了很久的地方,说不定乌拉是去找自己在这边的同伴去了。 它肯定会在同伴面前摆谈摆谈它这一路上惊心动魄的见闻,在同伴面前夸耀它自己吓退了好几只赤古藏獒光辉事迹,顺便再夸夸它自己怎样凭借自己的力量,让主人找到了走丢的新娘…… 总之,希望和失望并存着,云歌的日子,一天一天的,就这么过了下去。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云歌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开始的时候还会出夕颜殿应酬一下,后来,已经有些懒怠动弹了。 不过,这日贺兰子荀在他自己的宫殿里面摆了个宴席,说是有两只极好的猎鹰,要表演互博给大家看。 他先是叫手下的人过来夕颜殿,邀请云歌过去赴宴,云歌自然是借口身体不适,推脱了。 后来,他身边最得宠的一个五夫人,还亲自准备了轿撵,到夕颜殿的门口,说是要等着木姑娘一起过去。 云歌再推脱不得,抱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想法,收拾了一下,带着沈丘就去了。 贺兰子荀的流霞殿今日热闹得很,就连西郡王也来了,贺兰子荀的两个弟弟贺兰子瑢和贺兰子恒也带着家眷齐齐出席。 云歌想着不过就是和斗鸡斗狗一样的斗猎鹰,定是没有什么好看的,遂自己在一堆脂粉香的女人中间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谁知道那五夫人却不同意,拉着云歌就往主位上面走:“沐姑娘,你这么能坐在这里呢,你是贵客,应该和侯爷他们坐在一起!” “对呀!沐姑娘坐这边来!”贺兰子荀一张脸笑得跟什么似的,热情得反常,将云歌安排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云歌无所谓,反正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罢了,这总目睽睽之下,贺兰子荀还敢对着射一箭不成? 况,她自己的袖中也是扣着箭弩的,若贺兰子荀真要对她不利,她绝对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可是她想错了,虽然没人敢把她怎么着,可是今天的场合上,可不只是有人,还有畜生呢! 云歌看着空中两只猎鹰厉喙相迎,彼此攻势凌厉,你来我往斗得激烈,身旁的人都是拍掌叫好不断。 云歌却兴趣缺缺的始终提不起劲来,大概是腹中孩子七月有余了,身子笨重的缘故,老是有些神思倦怠的感觉。 贺兰子荀兴趣勃勃的在她旁边说:“沐姑娘你看,那只喙部乌黑的,就是我养了六年的宝贝,这野性的家伙可难饲养了,花费了我不少心思呢……” 云歌抬眼看了一眼,只见两只猎鹰斗得你死我活,空中羽毛翻飞的,也看不清它们的喙部到底哪只是乌黑的,只好敷衍着点点头:“哦!” “沐姑娘没有下注吧?你其实应该下注买我的宝贝赢的,就连我父王都把赌注压在我这边呢!……” 贺兰子荀的声音絮絮叨叨忽远忽近,云歌不喜欢这个人,更是听不进去他说些什么,只管别开目光,看向前方某一处的虚空,心中直盼着两只猎鹰能尽快分出胜负,她今日真是乏得很! 谁知道空中的战况却突然剧烈起来,一只猎鹰被狠狠的啄了一下,悲鸣一声,掉头就跑。 另外一只自然是乘胜追击,绝不放过。 云歌这下看清楚了,落败的这只正是贺兰子荀养了六年的宝贝,只见它羽毛凌乱丢盔弃甲的往这边直飞过来。 云歌没在意,觉得宠物在外面吃了败仗,找到主人,在主人面前寻求一点儿安慰终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正文 166 受惊产子 可是,那喙部乌黑的猎鹰速度突然加快,对着云歌的面前就直击而来,扑扇的翅膀黑沉沉压过来,带着凌厉的杀气! 后面那一只也突然提快了速度,锋利的爪子有力的卷起,对着云歌的脸上就抓了过来。 云歌大惊,本能的往后面仰身躲去,心想着完蛋了,今日怕是要毁在这两只畜生的手中了。 眼看着云歌躲避不过,就要被这两只凶性大发的猎鹰撕碎的时候,突然嗖嗖两声轻响滑过,两只张牙舞爪戾气非常的猎鹰齐齐栽倒在地上。 贺兰子荀大怒,啪的一声拍在面前的案几上面,霍的一下站起来:“混账!谁杀了我的宝贝?还不出来受死?” 云歌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沈丘,见沈丘隔着人群对她挤眉一笑,便知道必定是她出的手了,其实,这里除了沈丘会出手帮助自己之外,还会有谁? 心中惊魂未定,只觉得身上更加乏得紧。 她撑着七月有余的笨重腰身,在旁边侍女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淡淡说道:“好了,猎鹰已经死了,现在也没有表演可看,我就先回我的夕颜殿去了,哎……今日没睡午觉,真是好困呀!” 说着,从玉石案几后面缓步走了出来,看也不看地上两只死相惨烈的猎鹰,看也不看脸色阴沉吓人的贺兰子荀,自顾自往前面走去。 沈丘急忙上前将她扶住:“沐姑娘你没事吧?” 云歌隐下唇角的笑意,低声说道:“等我的儿子出生了,你一定要教教他,怎么才能把小石子扔得这么出神入化,伤人于无形!” 沈丘浅笑:“沈丘没有伤人,沈丘今日伤的是畜生罢了!” 两个人一问一答,闲话家常一般,在大家的注视下,出了贺兰子荀的流霞殿。 贺兰子荀看着地上脑袋被石子击碎,已经毙命的两只猎鹰,气急败坏的狠声说道:“这女人简直不知好歹!我好心邀她出来游玩解闷,谁知道她竟怂恿手下的人将我的宝贝打死了,我定不饶她!” 西郡王沉闷的轻咳两声:“子荀,今日之事是你太过份了!若不是你授意你的猎鹰,你的猎鹰又怎会凶性大发的想要攻击人家沐姑娘?还有,我看你当时就坐在旁边,为什么不出手收伏自己养了六年的猎鹰?” 贺兰子彻脸色微微变了变,可是依旧强辩着说道:“我怎么知道猎鹰会突然不受控制?这也不能怪我,更加不能怪我养的猎鹰,定是那女人太不招人喜欢了,猎鹰才会想要攻击她!” “胡说!” 西郡王冷声一喝,冷厉的目光看向他,又道:“那宫赫莲起兵已有时日,如今正势如破竹一般由西向东的攻打过去,想来要不了多久,他便能登上皇位!他成了中原君主,你就不怕他找你算账吗?” 贺兰子荀这才微微垂下头去,却依旧有些不甘心不情愿的说道:“那他倒是快点把这个女人接走呀!我不想看见她!” “你是不想看见她生下儿子吧?”那花枝招展的女人堆里面,不知道有谁低声来了这么一句,惹得一帮女人们个个低头,嗤笑不已。 贺兰子荀气得脸色爆红似要发怒,片刻后,那赤红的脸色又慢慢的灰败下去,他不能让自己的女人怀孕,就是没种,没种的男人总是让人联想很多…… 其实,没种的男人也不是就举不起来,可是他不能对所有误会他的人做出这样的解释呀! 这口闷气,只有自己慢慢的吞了下去。 云歌有惊无险的从流霞殿里面回来之后,只觉得心口依旧扑哧扑哧的跳个不停,遂叫厨房里面熬了热汤压压惊。 她坐在床榻上,一边喝汤,一边对沈丘说:“以后呀,咱们得离贺兰子荀远一点,我早看出那家伙不是个好人!” 沈丘笑了笑:“有沈丘在,他伤害不了沐姑娘你的!” 云歌喝了热汤之后,却始终觉得身子不舒服,觉得腰腹处有些发胀,在院子里面来回的走动,直到日头西沉,这才进屋歇息。 半夜的时候,毫无征兆的,肚子开始一阵一阵的剧痛,云歌呼疼的声音惊醒了隔壁的丫头婆子些,一个一个掌灯进了云歌的房间:“沐姑娘,你,你可是要生了?” 另外一个婆子的声音说道:“怎么会?沐姑娘这才七个月的身孕,怎么可能现在就生?” 床上,云歌的脸色白得吓人,额头上面细密的汗珠渗了一层又一层,手一伸,已经将身边一个婆子的手抓住:“我,我就是要生了,羊,羊水都破了……” 婆子这才变了脸色,手忙脚乱叫人去准备热水! 由于云歌只有七月多的身孕,殿中也并没有准备下稳婆,云歌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听见身边有人慌乱的叫:“快点去找稳婆,找稳婆……” 云歌躺在床榻上,只感到腹部好像被什么东西一阵一阵使劲碾过,疼得死去活来之际,双手在空中胡乱一抓,抓住一个丫头还是婆子的手,她使劲捏住,哑声说道:“你来!别找稳婆了,就你……,你来……” 夕颜殿这么大,从夕颜殿出去,再穿过外面的那些庭院,等稳婆找来,估计她疼也疼死了! 身边脚步纷沓,惊呼连连,这些下人全都乱了套,云歌在听见装热水的盆子被打翻之后,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不清起来。 身体仿佛被刀劈过一般的疼,模糊的意识当中,云歌仿佛看见贺兰子彻穿着紫金色喜服,还是那日新婚的装扮。 他正站在奈何桥旁边,对她温和的笑:“云歌,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我等你好久了,这下好了,我们一家子总算可以团聚了……” 云歌踩着流淌的氤氲雾气,往他的面前走过去:“子彻,子彻……” “哇……”一声婴孩的破晓啼哭,瞬间将眼前一切幻境击破。 一个婆子惊喜的声音传过来:“是个小公子呢!恭喜沐姑娘了!赶快告诉王爷去,咱们沐姑娘生了一个小公子呐……” 云歌浑身上下力气已经被抽干一般,冷汗已经将身下的被褥润湿,她睁开眼睛,对那个满手是血的婆子说道:“我,我看看……” 婆子将一个又小又湿的小团团递到云歌面前,语气里面多了很多担忧:“男孩倒是个男孩,可是这孩子不是足月生下的,只怕将来身子会比寻常孩子弱些……” 正文 167 咕嘟痛饮 云歌看了一眼,果然见眼前小团团似乎连眉眼都还没有长开,个头也小得可怜,心中忍不住的难受:“孩子……” 那婆子也是有经验的过来人,见她语带哽咽,急忙将孩子抱了起来,对她说:“沐姑娘莫要担心,你刚刚生完孩子,身子虚,还是好好歇着吧!” 云歌点点头,一闭上眼,黑暗就层层叠叠的压了过来,须臾,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幻梦还是真实,云歌感觉到身边有人安静的坐着,目光融融的看着她,他温暖的手一点一点拂过她的脸颊,声音缓缓如梦呓:“云歌……,云歌……” …… 听闻沐姑娘白日里观看斗猎鹰的时候受了惊吓,晚上回去就生下了男婴,西郡王宫里面简直是炸了锅,各种别有用心的问候都往云歌的夕颜殿涌过来,不过,一概都被沈丘给挡在了外面。 有时候遇上硬闯的,沈丘就放一两个进去,实验一下自己布下的迷魂阵有用还是没用。 然后在第二日,才不慌不忙的将人从院中拎出去,对转了一夜已经晕头转向的可怜家伙说:“回去吧,你们的好意,我家沐姑娘心领了!” 这般闹腾了十来日,再也没有人敢上面来‘看望’沐云歌了。 西郡王差人送了一面玉璧过来当贺礼,玉璧细滑若脂,触感温润,玉璧中间有几缕自然生成的白色流絮一样的颜色,海天青翠当中的这几缕软白,像极了袅袅而散的烟云,这样的玉璧,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珍贵之物。 云歌想起自家那个小团团本来就是西郡王的亲亲嫡孙,遂心安理得的收了这玉璧。 自从生下小团团后,云歌已经连续吃了几日催奶的汤食,可依旧感觉不到胸部发胀,不管她想了什么办法,也挤不出一滴奶水! 有经验的婆子每天都熬米汤,用米汤代替奶水来喂小团团,还说她自己以前也是这般喂养自家孩子的,现在一个个都长得挺壮实。 可是小团团本来就不足月,吃这些没有营养的米汤怎么能行? 云歌有时候躺在床上,听见身边小团团含着襁褓一角,津津有味的咂巴着,那明明饥饿难忍,却不哭不闹的可怜样子,惹得云歌心急如焚,连夜叫人出去找奶妈去。 沈丘却不同意,站在珠帘隔着的外间,低声说道:“沐姑娘,你就真的相信从外面找回来的这些奶妈?万一她们和别有用心的人串通好,那你和小公子岂不是?” 云歌心中烦乱,语气有些暴躁:“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眼巴巴的看着我自己的孩子就饿死在我面前不成?” 说着,又看了一眼身旁让人心疼的小团团,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外间的沈丘沉默片刻,转身走了。 第二日半夜的时候,云歌睡梦中突然听见身边小团团咕嘟咕嘟的吞咽之声,这种饿极之后的痛饮,让小家伙的嘴里发出满足的唔唔声。 云歌一惊,急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模糊看见床边蹲着一个人影,惊呼:“谁?” “沐姑娘莫怕,是我!” 沈丘起身将铜台烛火点亮,神色平静的说:“我来给小公子喂奶!” 云歌咯噔一下哽住,脱口说道:“你一个男人,喂什么奶?” 说到这里,猛然明白过来,沈丘是个男人,而自己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中衣,急忙扯了锦被过来裹在身上,神色不悦的说道:“沈丘,你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沈丘抬手将头上发簪拔出,一头乌黑秀发流泻下来,居然长及腰间…… “你……”云歌满眼疑惑,沈丘这是,这是? 沈丘笑笑,平静说道:“还请沐姑娘见谅,沈秋本来是女儿身,为了震慑住别人,沈秋才假扮男儿,现在沐姑娘一个人照顾小公子实在不方便,所以,沈秋还是恢复女儿身比较好!” 云歌见她秀发流泻,身姿纤秀,眉目之间自有英气飒爽之态,可笑她从前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发觉她居然是女儿身。 目光落在沈秋喂给小团团的那些雪白乳汁上面,云歌惊讶出声:“沈秋,你,你……” 她刚刚恢复女儿姿态,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连奶水都有了? 她又没有生孩子,哪来的奶水? 再看看小团团,躺在那里喝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呀,嫩嫩的手足都从襁褓里面挣出来了,舞动着,表达自己的满足和幸福之感! 云歌凑过去一些,试探着小心问道:“沈秋,这,这奶水,你……” 沈秋看她一眼,很认真的说道:“沐姑娘请放心,以后小公子的奶水就由我沈秋来负责好了,外面的那些奶妈,就不需要了!” “可是……”云歌始终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又想不明白,踌躇良久,问:“你从哪里来的奶水?” 说着,目光往沈秋的胸部看了看,那么平,不像是被奶水催胀的样子呀! 沈秋红了脸,起身说道:“我先走了!从明日开始,我一日过来喂小公子四次,早中晚三次,半夜的时候一次……” 说着,掀开外面的珠帘,快步走了。 云歌无奈的扁扁嘴,低头看身边吃饱喝足的小团团,伸手将他小嘴旁边残留的奶汁沾了一些在手中,先放在鼻端闻了闻,后来又放在舌尖尝了尝…… 其实,云歌也不知道真正的奶水是什么味道,不过瞧小团团在身边那满足的模样,他应该是很喜欢的! 想来那沈秋应该也不会对她母子二人有什么不好的心肠,云歌遂也就随她去了,每天由她亲自送奶水过来,早上一次,中午一次,黄昏时候一次,半夜时候一次。 日子就这么安静的过着,随着小团团一天天的长大,中原那边也传来消息,据说宫赫莲声势赫赫的布兵十万在皇宫外面,不动一兵一卒,直接逼新皇交出玉玺皇权! 据说段少宇在交出玉玺之前,只问了宫赫莲一句话:“她在哪里?说出来,我就将玉玺拱手让你!” 宫赫莲看着那尊明黄璀璨的玉玺,咬牙犹豫了半响,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后来,段少宇的父亲,就是那个大宦官段刚,爬上十余丈高的城墙,向着苍天悲唔两声,纵身从城墙上面一跃而下,当场摔了个神形俱废。 正文 168 家养大猫 据说,段刚并不是段少宇的生父,段少宇的生父,是那个被先皇在马厩用木方插了肛Ⅰ门,羞辱至尽惨死在家人面前的段姓老臣。 宦臣段刚为了不让同胞弟弟的唯一骨血被先皇残害,先是让段少宇在外面躲避了一阵,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找了那般若心法来,让段少宇修习,势必要段少宇强大得可以摧天毁地,这样才能为他的亲生父亲报仇。 不过很可惜,他们在这场复仇当中,似乎也没有找到真正的快①感,段刚最后还落得这么个凄惨的下场! 云歌听沈秋说起这些的时候,透过满园的花树,已经快要想不起段少宇是怎样一个人了! 只记得他对自己笑过,陪自己喝过酒,帮自己挡过灾,曾经半夜披一身月华,站在窗户外面,递给她一支幽香沁骨的墨梅! 他还说过很多话,类似于表白,类似于誓言! 不知道那时候云歌如果答应和他一起离开沐王府,段少宇是不是就能放下身上的仇恨,放下他习练的般若心法,只做一个普通的人? 云歌听沈秋说起这些的时候,一边低头看怀中小团团,一边想,那受辱而死的段姓老臣居然会是段少宇的父亲,哎——这么说来,段少宇也是个可怜的娃呀! 沈秋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用的是一种眉飞色舞的口吻。 谁让她家主子现在是天下君主呢?她身上自然是有着说不出的底气。 她看了看云歌,见她脸上不悲不喜的好像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遂放低了声音:“沐姑娘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够离开这里,我们会回到中原的皇宫里面去生活!” 云歌看她:“是把我绑了去?” 沈秋愣了一下,笑起来:“沐姑娘玩笑了,我们怎么可能会绑你?只怕是八抬大轿抬着还嫌不够呢……” “那我就不去的!”云歌坚决的回答说道:“你告诉宫赫莲,除非是他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强绑了去,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说着,云歌抱了小团团起身准备回房间去。 这时候,突然从西北角刮过一阵风,空气中,隐隐听出有野兽闷吼的声音,这里是西郡宫府,怎么会有野兽的声音? 云歌心中微觉惊诧:“沈秋!” 一向随叫随到的沈秋,这时候却在原地徘徊不怎么敢上前了,只是很小声很小声的回了一句:“嗯!” 云歌看她神色,更觉得可疑,将怀中小团团交给旁边丫鬟,自己往西北角走过去。 沈秋急忙上前,伸手拦在她的前面,焦急又心虚的说道:“别,沐姑娘你别过去!” 云歌蹙眉:“到底怎么回事?沈秋你让开!” 沈秋看她一眼,低下头去,小声道:“你先答应我不生气,我就告诉你!” 云歌轻哼了一声,沉声说道:“沈秋你在夕颜殿里面养什么了?我告诉你夕颜殿是住人的地方,出了什么问题你担不起!” 伸手将沈秋扒拉开,云歌大步往西北角的偏园走去! 走得越近,院子里面的嘶吼声就听得越加明显,一听就知道是大型凶兽的声音。 云歌脸色微白,回头瞪着不安的沈秋:“沈秋你……” “沐姑娘你别生气!我是有苦衷的!”沈秋说着伸手将院子的门缓缓推开。 当院中一切都在云歌的面前显露出来的时候,吓得她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沈秋急忙伸手将她稳稳扶住,解释说道:“沐姑娘你别害怕!这一家子都被我驯服了……” “一,一家子?” 云歌看着院中被铁链子拴着的斑斓大虎,吓得后背上面冷汗直冒,这个沈秋实在太过分了,居然在夕颜殿里面养老虎!老虎诶! 沈秋点头:“对呀,就是一家子!这是虎妈妈,它的孩子和咱们小公子差不多大!我每天给小公子喝的,就是虎妈妈的奶!” “……” 云歌眼前一黑,又差点没有栽倒在地上。 自家小团团,喝的居然是老虎的奶? 天哪…… 沈秋却一本正经的在旁边说道:“沐姑娘不要担心!它们伤不了人的,你看,我已经将虎妈妈嘴里的牙齿都拔掉了,还有它的爪子,我都用棉布包裹住了,这样的话,就算它出来,也伤不了人啦!” 云歌简直要被沈秋气得晕过去:“不行,不能在夕颜殿里面养老虎!我不同意!沈秋你马上给我把这东西弄出去……” “不嘛!”沈秋在旁边软声哀求说道:“不要嘛!如果我把它们送走的话,那咱家小公子每天就没有新鲜的奶水可以喝了,他会饿肚子的!” 云歌气恨的看她一眼,说不出话来。 看那斑斓猛虎果然牙齿都被拔光了,四只脚上面也用厚布层层包裹住,这……这猛虎简直都快变成宠物了呀! “大黄!”沈秋走过去。 那虎妈妈见了她,开始的时候还狰狞的嘶吼了两声,后来却收了凶光,垂下头任由沈秋伸手抚摸,一副温顺模样看得云歌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你,你每天给它吃什么?” 嗯,是不是应该清点一下夕颜殿里面的下人什么的,看看人数还对得上不? 沈秋见她那样子,就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每天晚上都会上山去抓几只野兔什么的回来,剁碎了给它吃,这样的话,它才有奶水喂养咱们的小公子呀!” 沈秋说着,伸手在虎妈妈的头顶上面轻轻拍了几下,带着奖赏的口吻说道:“多亏了它,你看咱们小公子这段时间长得多好呀,都快赶上足月的娃娃了!” 大概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吵到了里面正在睡觉的小虎崽,两只胖嘟嘟的小家伙蹒跚着从里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悠闲的伸着懒腰,对沈秋,倒是一点儿戒心都没有,其中一只比较顽皮,还过来扯她的裙角。 云歌伸手无奈的扶额,哎,能怎么办呢,反正小团团都吃了人家的奶了,难不成还叫他给吐出来不成? 转身,云歌往外面走去,身后沈秋见她并不生气,兴致勃勃的高声说道:“沐姑娘,以后咱们出门就把这三带上,多威风呀,看有谁还敢欺负咱们不?” 云歌没有回答,飞快的去了后厨,叫了两个心细的婆子从今日专门负责小团团的膳食,每天大骨粥鲫鱼粥蔬菜粥水果粥什么的,一定要换着花样的做,他现在也快三个月了,应该吃些主食了! 正文 169 生死结发 感谢Maggiee葡萄酒一杯! 以后,沈秋再送奶水过来,云歌一概拒绝掉,老虎的奶水喂大的孩子,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好在现在小团团也大了一些,慢慢的加些熬得浓稠的汤汁喂它,他倒也吃得津津有味的。 可是沈秋也是一个固执的家伙,不管云歌怎么要求她,她始终还是掖着藏着的将大黄一家三口留了下来。 她的说辞是,我已经把人家的牙齿拔了,现在放了它们,不是眼看着它们一家三口被别人欺负吗?说不定一进林子,就被别的动物给围杀了! 所以,还是养着吧,大不了我就幸苦一点儿,每天晚上多找几只兔子回来给它们吃,这样圈养一段时间,它们身上那股子野性都没有了,会很温顺很温顺,就跟家养大猫似的…… 云歌无语,第一次发现沈秋这女子,不仅功夫好,还固执得紧,不仅固执得紧,还生了伶牙俐齿一张巧嘴! 她有若干理由,云歌也说服不了她,干脆也就不管她了,只是叮嘱她万不可让人接近那偏院! 沈秋拍着胸脯子保证,绝对不会出事,保证不会出事! …… 晚上哄着小团团睡下之后,云歌听着外面雨滴落在芭蕉叶上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惹得她翻来覆去更加没有了睡意。 开始的时候,隔壁的小丫鬟还起身问问她可是需要什么,问了几次之后,小丫鬟已经昏昏睡去,而云歌还是了无睡意。 披衣从床上坐起,又给身边的小团团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同往常任何一个睡不着的夜晚一样,她顺着外面的走廊,往南边小书房走去。 这夕颜殿里面,她只有在书房里面,透过他玩过的玩具,透过他留下的字画,才能找到贺兰子彻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才能够让她的思念有一个可以释放的地方。 云歌将琉璃风灯放在书桌上面,急忙过去将半开着的窗户关上,冷风骤雨很快就将她身上的衣服浸湿了一片。 云歌一边掸身上的雨水,一边就着琉璃风灯的光线,去看书桌上面,自己早上没有临摹完的一副字。 只见镇纸下面压着的那张宣纸上面,墨迹未干,已经有人将她白日没有完成的一首诗文填补完成。 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在书房里面临摹贺兰子彻的笔迹,今日上午,她在宣纸上面临摹下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中途的时候,临时有事,放下手中笔墨,留下没有完成的一首诗就出去了,她还特意交代过,要丫鬟婆子们不要动书桌上面的字画,待自己有时间的时候,会继续写完的! 可是现在,这没有写完的部分,已经被人添上了‘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云歌急忙提了风灯,凑得更近一些,只见纸上笔墨刚柔相济,行文缥缈又苍劲有力,不是贺兰子彻的笔迹又是谁的笔迹? “子彻?”她惊呼出声,急忙起身将书房里面的烛台全部都点上:“子彻,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子彻……” 云歌心中又惊又喜,一边叫着贺兰子彻的名字,一边在书房里面到处找了一遍,可是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转来转去,光影幢幢之中,不过只有她自己孤单的身影罢了! 云歌颓然坐回书桌前面,手指缓缓抚上那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绝对是贺兰子彻的笔记,自己就算临摹得再像,也学不来他笔墨之间的风骨。 就着灯火,云歌看着自己指肚上面沾染上的墨迹,涩然说道:“子彻,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这么想你,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想我吗?” 一滴泪从眼角溢出,掉在笔墨未干的字迹上面,瞬间将那个‘思’字晕开一大团墨迹。 窗外大雨如注铺天盖地而来,迷蒙光线当中,一个挺拔身影安静的守在窗外,被雨幕困在中间却看着屋内云歌,浑身湿透,一动不动。 再远一些的合欢花树下,站着一个身段娇小的女子。 她的手中擎了一把十二股的油纸伞,伞身白色未有任何点缀,雨幕中带着萧杀之意,极似丧葬用品。 雨滴飞溅之中,看不清她面目,只是在闪电划过夜空的时候,可瞥见她青白脸色,和仇恨目光! …… 这日,是西郡习俗小团团满一百二十日之礼。 西郡王带着一大家子前往夕颜殿道贺,沈秋早就撤了院中阵法,由着乌泱泱一大群人涌进来。 云歌很显然有些招架不住,还好这些人也都不是外人,一个一个随便得很,在夕颜殿里面就跟在自己的行宫里面一样自在。 西郡王抱了抱小团团在手上,喜滋滋的挑眉说道:“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是未足月的孩子!对了,这孩子可有名字?” 云歌上前回答:“还没有,想等到他父亲回来再取名字!” 旁边有个华衣妇人掩口一笑,轻声揶揄道:“呵,谁是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呢,还取什么名字呀?” 云歌不在意她们的讥诮和嘲讽,她甚至有些同情这些要么生不出孩子,要么生不出男孩子的女人,虽然她自己心中其实也更加喜欢女儿一些,可是她知道,在这样的王室之家来说,一个嫡亲的男孩意味着什么。 这一切,从西郡王看小团团那精亮精亮的眼神就知道啦。 西郡王看小团团在襁褓中淡然安睡的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抚摸,指尖触碰到小团团柔嫩的肌肤,他的脸上更是慈爱泛滥,目光含笑,柔声说道:“不如,我帮小家伙取一个名字可好?” 云歌急忙回道:“西郡王能亲自赐名,自是再好不过了!” “嗯——!” 他拖长了声音,想了想,缓缓说道:“我家子彻呀,长时间都在外面,不愿意回这个家,也不体恤一下我这个当父亲的心!……早年他有一个表字叫文衍,不过一直都没有用,不如就将他的表字送给这个孩子吧!哎,我以后叫着文衍文衍,,也希望子彻能听见我的呼唤,早点回来!” 云歌不听他说这些还好,一听他说这些,心中钝痛阵阵,脸色不由得就失了颜色,哽咽之痛由心底泛上,直逼喉头而来,张了张嘴,哑声回答:“嗯,甚好!” 正文 170 利爪伤人 西郡王举高了手中小团团,笑眯眯道:“文衍,衍儿,哈哈哈,本王今日高兴,来呀,将准备好的东西全部拿过来!” 呼啦啦过来一干仆从,将准备好的物件一样一样摆放在琉璃长几上面,有花鸟,有笔墨,有金银,有算盘,甚至还有女红用的针线…… 西郡王将小团团抱起来,从长几上面一样一样看过去:“来,文衍看看,你喜欢什么就抓什么呀,今日你最大,不论你抓中什么,都给你!” 小文衍清凉澄澈的眼睛从案几上面一样一样看过去,都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云歌站在旁边,也很好奇自家娃娃最后会抓一个什么样的物件! 只见小文衍到处浏览了一圈之后,小小软软的身子在西郡王的身上微微一转,突然伸手抓住西郡王腰间一块两指宽的金牌,抓牢了,不放手,抬起黑琉璃一般的眼瞳望着西郡王,嘴里发出哦哦的软糯声音。 西郡王愣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不易察觉的异样。 云歌听见身边有人惊呼出声说道:“呀!这小家伙居然抓中了先皇赐给父王的免死金牌?天哪……” 云歌心中一沉,急忙上前将小文衍从西郡王的怀中抱过来:“孩子小不懂事,我让他重新抓一样!” 抱了小文衍要起身,却发现他嫩乎乎的小手紧紧的撰着了那金牌,偏偏不松手。 一张柔软脸蛋上,满是委屈的神色望着西郡王:老头,你说话不算话吗?刚才不是说了我抓中什么,你就给我什么吗?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要反悔? 云歌正要伸手将小文衍的小手掰开,西郡王突然哈哈一笑,低头从腰间将金牌解了下来,放在文衍的手中,笑呵呵的说道:“文衍果然志存高远,这些市井之物他一样没看上,偏偏看中了这御赐之物,这是志存天下的意思呀,好好好!” 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不顾几个儿子和一干夫人不悦的脸色,又对着云歌怀中的孩子一阵猛夸。 正是一团和气喜笑颜开的时候,跨门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丫鬟惨绝人寰的惨叫之声:“啊——不好啦,五夫人被老虎咬啦!” 众人大惊:“老虎?夕颜殿怎么会有老虎?” 一干人等,很快就将注意力从小团团的身上,转移到老虎的身上,急忙跟着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发颤的小丫鬟往西北角的偏院走去。 云歌知道事情不好,急忙将手中衍儿交给身边的婆子,自己也提了裙摆跟着往西北角的偏远里面走去,还没有走近,就听见五夫人凄惨的哭叫之声。 当然,伴随着五夫人的哭喊之声,还有老虎沉闷的怒吼之声。 贺兰子荀黑着脸色,持了一把青钢宝剑冲在最前面,一脚将虚掩的院门踹开。 只见五夫人脸上已经被院中老虎给抓了个稀烂,发髻偏散,模样比鬼魅还要恐怖几分。 而那只斑斓大虎正将她逼在角落,嗤牙咧嘴的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吼声,如果不是脖子上面被铁链拴住,它说不定真的已经将五夫人给生吞了下去! 贺兰子荀上前几步,长剑挑起一片剑花,直接将老虎的咽喉割断,长剑收回之时带出朵朵血花,洒在旁边的蔷薇花上,花色更是妖艳无双。 老虎闷哼了一声,身子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云歌急忙死死的抓着沈秋的手,将她的手腕都扣出了血来:“不准去!” 看着老虎轰然倒地,沈秋身子一晃,嘴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呜,眼眶都微微红了起来。 还没容云歌出言安慰沈秋,贺兰子荀已经脸色阴鸷的转身盯牢了她,双目通红的逼问说道:“沐姑娘,你在行宫里面养猛虎,是什么意思?” 事到临头,云歌反而镇定下来,她看了看地上哀哭呼痛的五夫人,问道:“五夫人,你是怎么走到这偏院来的?” 五夫人受了惊吓,一张千娇百媚的脸都已经被抓得开了花,这时候哪里还回答得出来? 还是她身边一个小丫鬟颤声回道:“五,五夫人见这偏园里面开了很多蔷薇花,花枝都从墙角探出头来了,就叫奴婢跟着,说是要在院子里面采摘一些回去……,没想到,没想到院子一打开,里面居然会有一只这么大的老虎……” 小丫鬟说着,回想起刚才的恐怖画面,吓得嘴唇哆嗦,再也说不下去了。 贺兰子荀一个剑花挑起,将剑尖对准了云歌的咽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秋要上前,被云歌的眼神狠狠的瞪了回去,只好暗中扣了几枚暗器在手中,只等着等会儿沐姑娘有危险的时候,出手相救! 云歌迎上贺兰子荀的目光,平静的开口:“三月前,云歌到侯爷的流霞殿,没有招谁也没有惹谁,更没有在你的流霞殿里面东逛西逛,更没有因为墙头翻出来的花花草草什么的,私闯过你的任何一处院落对不对?” 贺兰子荀眸色阴暗,却不得不在云歌的逼问下,回答了一个是字! 云歌一扬下颌,继续说:“可是我还是差点被你的猎鹰给撕了脸对不对?” 贺兰子荀无奈,只好再回答了一个是字,心中已经隐隐觉得自己正往沐云歌的圈套里面走,却也只好毫无气势的追问了一句:“沐姑娘是说五夫人今日活该?” 云歌笑了起来,声音柔柔:“这可是侯爷你自己说的哦!我院中养了虎不错,可是你们看,这虎的牙齿已经被拔光,又是被链子拴着,根本就没有要伤人的意思!它的爪上也被包裹过,只不过大概是剧烈的挣扎还是怎么着,包裹的棉布脱落,这才无意当中伤了五夫人,现在,我还觉得我家阿黄死得有些冤枉呢!” 说完,转身看向一脸威严凝重的西郡王,问道:“西郡王,你觉得呢?你觉得我家阿黄是有意要伤害五夫人的吗?还是我有意要纵虎行凶?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误会?” 西郡王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低头捻了捻下颌,沉思起来,这如今宫赫莲刚刚即位,若太为难沐姑娘,只怕宫赫莲那里说不过去。 再说了,刚才抱着小文衍的时候,他就觉得那个小团团和小时候的子彻几乎一模一样,这小文衍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嫡孙,而这沐姑娘自然是自己嫡孙的亲娘,相比起那些一天到晚只会涂脂抹粉惹是生非的无用夫人来说,还是这边的沐姑娘更加要值得倚重一些。 正文 171 父子反目 他心中注意拿定,轻咳两声抬起头来,沉声对地上还在干嚎的五夫人冷声喝道:“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去找人包扎一下,还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嚎什么嚎?” 五夫人哭得抽抽搭搭,在丫鬟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已经没有了要发横的气力,被两个丫鬟搀着,衣衫不整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西郡王目光落在贺兰子荀的身上:“放下你手中的剑!人家沐姑娘说得在理!这老虎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这都是个误会!” 贺兰子荀目光里面冷箭咻咻,直直射向沐云歌:“不行!我贺兰子荀的女人,难道就这样白白被一个寄住在这里的女人欺负了不成?” 说着,剑尖又往云歌的咽喉处递进了几分,只差一点点,就要刺进云歌的喉头了,吓得旁边的沈秋脸色煞白几欲出手,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可是沐云歌的眼神,一直都没有变过,看向沈秋,无声的制止她! 她笃定了贺兰子荀再怎么横,现在也不敢出手伤她分毫,所以,并不畏惧喉前逼着的利剑,因为,她在贺兰子荀的眼中看见了恨意,也看见了懦弱! 面带恼意的西郡王上前一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居然对着贺兰子荀那张俊脸上面,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下去! 全场大惊! 贺兰子荀乃贺兰家族长子,虽然他平时为人阴毒了一点,虽然他那一房里面,一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可是,他好歹也是荷兰家的长子呀! 这般当众被掴,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西郡王挥了这一记耳光,似乎依旧余怒未消,吼道:“没用的东西,不把自己的人管好,还敢拿着剑对着人家沐姑娘!人家沐姑娘可有放了那猛虎?可有让猛虎在园中自由行走?明明是五夫人自己上门挑衅了猛虎,才咎由自取被抓花了脸,你还敢将人家沐姑娘养着护宅的猛虎给刺死……” 他身子一摇晃,居然是气急攻心的虚弱之势,身边的几位急忙上前将他稳稳扶住:“王爷息怒!” 总目睽睽之下的这个巴掌,打得贺兰子荀有些发懵,收了对着沐云歌的剑,捂着脸低声道:“父王!” 西郡王怒不可遏的伸手将他手中利剑夺了过来:“今日咱们到夕颜殿道贺,你随身还带着剑干什么?” 眼前,乱糟糟的成了一锅粥。 云歌才不管他们父子两个在自己的面前是不是演戏,反正面对这个贺兰子荀,她只感受得到他满满的恶意,所以,也懒得上前帮着劝和。 要打要闹还是要砍要杀,随了他们去! 抬眼看了一眼满园随风摇曳的蔷薇花,云歌想起那夜在书房里面看见的那墨迹未干的字迹,忍不住站在原地四下张望起来…… 孩子一百二十日,在西郡习俗里面,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子彻还活着,今日一定会来看看他自己的孩子的! 远处近处都看了个遍,却没有捕捉到自己想要的那个身影,心中正在微微失望的时候,突见墙角处一个青衣小厮,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招手示意。 云歌看清楚小厮模样,不由得脸色一变,小豆子? 她急忙对西郡王等人说道:“王爷,我叫厨房准备了酒席,还请您带着大家到前面用些酒水吧!” 话问出口,才发现眼前父子二人怒目而视,依旧争执得不可开交。 西郡王余怒未消的样子,狠狠的瞪了贺兰子荀一眼,恨声说道:“你做事情若还这般莽撞,我便让你离开行宫,给你一座城池,你自己一边过去,我眼不见心不烦!” 贺兰子荀阴阴一笑,沉声开口:“哼!父王还是不要做那样的美梦了!我得了宫里面的消息,那宫赫莲马上就要将西郡收回去,到时候咱们贺兰家能够有个容身之处就不错了!” 说完,从西郡王手中夺了长剑,气哼哼甩手而去。 “你……”西郡王看着他的背影,气结良久,这才转身,对云歌歉疚的说道:“让沐姑娘见笑了!……至于酒水嘛!还是改日吧!” 贺兰子荀一走,剩下的贺兰子瑢贺兰子恒等人也不愿意继续捧场了,纷纷找了借口相继离开。 西郡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对云歌说道:“沐姑娘,你看这……” 云歌见墙角边的小豆子已经急得在那里抓耳挠腮的了,急忙陪了笑脸回道:“不碍事不碍事!西郡王事务繁忙,不能留下来用些酒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待得西郡王将院中最后一拨人带走之后,云歌支开贴身沈秋,让她替自己到前面去送送西郡王一行。 小豆子背靠在墙角处等她,见她老不过来,已经气得翻了好几次白眼,差点就要四脚朝天晕过去的模样。 云歌急忙上前,拉着小豆子的手就问:“可是你家小侯爷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他还活着对不对?” 小豆子点点头,嗯了一声之后,却显得很为难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他叫你带了什么话给我?……你倒是说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卖关子!” 云歌拉着小豆子就是一阵摇晃,从前小豆子带信,她都觉得好烦,今日,却无比迫切的想要从小豆子的嘴里听到关于他的一切消息:“他在这附近对不对?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小豆子看她一眼,又踌躇的低头用脚去碾地上散落的蔷薇花瓣,好几次提气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都化成了一声虚无的叹息从口中溢出。 在云歌的催促逼问之中,良久,他才低叹一声,小声说道:“这次,是小豆子自己做主,要见云歌小姐的!” 云歌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泛起一种想要将他掐死的冲动,耐着性子又问:“是他出了事情对不对?……火灾当中他是怎么逃生的?有没有受伤?他现在在哪里,你还是让我去见他吧!” 她前面的这些问题,小豆子一个也没有回答,只在最后点头说道:“好!我带云歌小姐去!” 接下来的每一步,云歌都走得很气恼。 心中一直想着,等自己见到贺兰子彻,定要问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给自己一点儿音信? 他不知道自己很担心很担心吗?担心得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倒要问问他,问问他的心可是石头做的? 他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想要看看新婚的妻子,不想要看看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儿子? 小豆子安排了马车,云歌一点儿也不多问,直接上了马车,对赶车的小豆子只说了一个字:“快!” 正文 172 蓬莱山门 马车内,云歌脑海里面都在想那天晚上的大火,想起他当时抱着自己,为了不让自己被砸中,他将自己抛给宫赫莲,他自己的身形却晚了一步,重重的被掉下来的木架子砸中…… 砸中了哪里? 背部还是腿部?要不然是头部? 可有毁容?可有失忆?可有落下残疾? 云歌不敢往下想了,伸手掀开车帘,发现马车是在走一条上山的小路,盘旋着,往山上去。 山路两旁,绯红摇曳的扶桑花在风中翻滚起层层花浪,天际是澄澈如洗的蓝,阳光洒下万点金光,铺满云歌的全部视线。 云歌只觉得自己正置身幻梦,或者,是正在通往幻梦的路上! 马车突然停下,小豆子隔着轿帘,在外面小声提醒:“云歌小姐,前面是青石台阶,马车上不去,只有劳烦云歌小姐步行上山了!” 云歌笑了笑,我要见自己的男人,何来劳烦一说? 云歌抬头看了看怕有百阶的台阶,怀着如同参拜礼佛一样的虔诚之心,踩着微有裂痕的青石板,慢慢的往上面走去。 开始的时候,心中还充斥着埋怨和责怪,责怪他活着,却不回来看看自己,她给他生了那么可爱的一个儿子,他也不愿意回来! 随着青石台阶一路向上,她心中的责怪和怨念却随风而散。 心中剩下的,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只要他活着就好,只要他能够好好的活着,能够站在她的面前,叫她的名字,对她笑……,便一切都可以原谅! 心念转息之间,已经卑微得如同脚下踩着的尘土! 只要他好好的,就够了! 不知不觉,已经爬到山顶,一座巍峨山门矗立眼前。 小豆子在旁边说:“到了!云歌小姐请等一下,我去叩门!” 云歌点点头,只见岚岚山雾缭绕纠缠在山腰,回身看去,那台阶有一半已经隐没在山雾之中,那耀目璀璨的满山扶桑花,早已经隐匿在山雾之下,不见踪影。 抬眼看去,只见青黑色山峦如同巨兽一般横亘在四下,静默如同魅影。 她动了动唇角,心中一笑,他倒是选了个避世的好去处。 山门吱呀一声,云歌心中的那些种种猜想全部都化成了虚无,抬起腿就往门中跨进去,脚下却被一蓬凌乱草藤绊住,差点摔在地上。 幸好身边的小豆子是一个极灵性的家伙,急忙伸手将她一把扶住:“云歌小姐你当心点!” 云歌脸上微微一热,自己急切如此,思念如此,才会这般失态,怕是要被子彻日后用来取笑了! 哎——!如果不是小豆子伸手扶住自己,而是子彻一个飞身扑过来将自己扶住,那就算被他日后取笑,也值了! 可……他却并没有丝毫动作! 园中一颗不知名的阔叶古树下,贺兰子彻一身锦衣,风流蕴藉的背影负手而立,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她向着古树下的男子快步跑了过去,声音激动得微微发颤:“子彻,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贺兰子彻听闻她的声音,一转身,她已经一头扎进了怀里,还意犹未尽的往他怀中蹭了蹭,语气绵软:“子彻……” 她奔跑的速度很快很急,扑进他的怀里之后,噗通噗通的心跳怎么都平息不下来,她红了眼眶,哑了声音,将脸在他的衣襟上面轻轻的蹭:“子彻,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她轻轻合上眼睛,抱紧他,感受着将他抱在怀里的力度,感受他身上的体温,感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没错,这就是自己的子彻,是他没错! 怀中的人微微怔了一怔,身子僵硬片刻之后,茫然的声音低低传来:“我……” “子彻……子彻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她哽咽的说着,突然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冲动,对着他左边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自从那场大火让他们在洛泽客栈里面分开之后,所有牵肠挂肚的思念,所有撕心裂肺的悲痛,全部都化成了这重重的一口,狠狠的咬了下去。 隔着他的衣衫,云歌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将他的皮肉切开,血腥之气慢慢的往她的口中渡过来。 云歌哽咽着放开他,看着他手臂上面被自己咬出来的血印子,又心疼又气恼,心口痛得如同刀绞一般,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子彻,我恨死你,呜呜……,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她的手颤抖着抚摸上那个血痕,自己是疯了么? 明明见到他还活着,心中很高兴很开心,可是为什么要咬这么重的一口? 似乎不咬这一口下去,她就没法恢复自己澎湃的心情一般! 她缩在他的怀中,彻底的宣泄了一番之后,这才有些诧异的感觉出他的反常。 这么长的时间不见面,他竟一点儿也不激动,云歌咬他这么深一个印子,他也不呼痛,她在他的怀里呜咽哽咽,他也一点儿安慰都不给她…… 云歌慢慢抬起头,顺着被自己眼泪打湿的衣襟,一点一点的看上去:“子彻……” 她看见自己伸出去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一点一点的抚摸上熟悉的眉眼,声音抖得风一吹就破碎:“子彻……你,你怎么了?” 他潋滟凤目里面,失了往日光华,目光从她的头顶上方移过去,看向她的身后:“云歌,她是谁?” 云歌讶然转身,看见山门外面,走进来一位袅袅婀娜的少女,穿一身鹅黄裙服,发丝用素色发带在脑后随意一挽,那模样,倒是真的有三分云歌婚前的神韵。 云歌只看了一眼,心口处就好像被马蜂蛰了一般的难受,脱口叫了起来:“云霞?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霞看见她,脸上的笑容陡然就灿烂起来,可是这样的笑容,却扎得她浑身不舒服。 云霞毫不理会云歌诧异的疑问眼神,款款走到贺兰子彻的身边,声音极轻极淡的回答贺兰子彻刚才的问题:“子彻,她是宫赫莲的女人……” 云歌的脸色白了白,一回头,正对上贺兰子彻毫无波澜的一双眼眸,他垂下绵密眼睫:“哦!” 云歌心口窒息一般的疼痛起来:“子彻,是我呀,你不记得我了?” 正文 173 扼住命门 话刚刚说完,云霞已经上前一把将云歌推开:“你离他远一点儿!” 云歌手一扬甩开她,身体里面隐藏的彪悍因子正要爆发出来,却见云霞轻呼一声,看着贺兰子彻手臂上面的伤口,云霞痛声说道:“子彻你受伤了,疼吗?” 贺兰子彻唇角一弯,眼底漾过柔光:“云歌,不碍事的!” 云歌被眼前场景打击得昏天黑地,急忙伸手将旁边古树一把扶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樊云霞凭什么可以叫他子彻?他又为什么会把云霞当成自己? “子彻,我带你进去包扎一下吧!” 云霞柔声说着,体贴的扶着贺兰子彻,往屋内走去,临走之前,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沐云歌。 云歌摇晃着身子,只觉得天旋地转,明明是晴日朗朗,可是眼前却阴雾霾霾,天地一片混沌暗沉,看不到一点儿光亮。 小豆子急忙上前将她一把扶住,见她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遂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伸手擦了擦眼角,悲声说道:“云歌小姐,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家主人不是不回来,是他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不相信!” 云歌摇着头,嘶声说道:“他回来过!我知道他回来过!在我生下衍儿的那天晚上,我明明就感觉到他在我的身边,还有书房里面,他填上的那些字迹……,他回来过!只是……他怎么就不要我和衍儿了呢?” 云歌情绪濒临崩溃,她想到过上百种和贺兰子彻重逢的场面,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云歌像是想起了什么,反手将小豆子的手一把抓住,厉声问道:“樊云霞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在中原的塘沽镇吗?怎么会到西郡来?她又是怎样和你家小侯爷走到一起的?” 每问一句,心就往下沉一些。 她知道,云霞绝对是来者不善,她逼死了她的娘亲,又用护情将她的生父刺死…… 她是来报仇的! 这个想法让云歌的心中打了个寒蝉,云霞已经出手了,她一来,就扼住了她的命门! 云歌觉得,自己已经毫无招架之力了! 小豆子见她脸色吓人,急忙将她扶到花台旁边的石凳子上面坐下,然后站在旁边,把这段时间的经过挨着说了一遍! 渭南城,云歌在婚礼当日失踪,所有人都抓了狂,把渭南城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她的行踪,他们还拿了她的画像,在沿河渡口码头到处打听,却依旧没有她的消息。 贺兰小侯爷自然更是焦虑得整整三日没有合眼,甚至还动用了手上一个隐匿多年的神秘组织帮着调查云歌的下落和去向。 直到第三日,乌拉带回了云歌的消息,贺兰小侯爷这才放了心,遂安排让瑶姬负责照顾和保护宋三等一帮孩子,又让韩先生和钟爷爷一起,留在渭南城经营药铺! 他始终记得他承诺过她的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把这一院子的老小照顾好! 他也记得要为沐家死去的人立塔建庙,这事情就交给小六子和另外一个老练的人联手去办! 贺兰小侯爷安排好这些事情之后,自己马不停蹄的跟着乌拉提供的信息,往云歌的方向一路向西追了过来。 小豆子安排完立塔建庙诸事之后,正好遇见有前往西郡的商队,心中不放心贺兰小侯爷,就跟着他们一起,也往西郡这边赶了过来。 当夜,他就住宿在翘楚馆旁边的醉是乡里面,听见翘楚馆里面鞭炮连连有人办喜事,他也好奇的爬上墙头看热闹,当他看见新娘和新郎正是云歌小姐和自家小侯爷的时候,他心中说不出有多高兴。 本来想要上前,可是见那等良辰美景,实在不忍心打扰。 遂自己下了墙头,回到他住宿的客栈里面,叫了一壶好酒自斟自饮为自家小侯爷和云歌小姐能终成眷属而祝福,打算明天一早,就上前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不曾想,半夜里面突然起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 小豆子被外面的火光和吵闹声惊醒的时候,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外衣都没穿,直接就翻墙进了翘楚馆的院墙。 然后,在火光冲天的院子里面,他看见,看见…… 云歌抹了抹额头上面的冷汗,不耐烦的说道:“你看见了什么你倒是说呀……” 小豆子说话这吞吞吐吐的毛病,好像是娘胎里面出来带出来的一般,每次这种时候,云歌都恨不得上前将他的脖子掐住,看他还说不说。 小豆子看了一眼她那骇人的脸色,结巴说道:“我看见,看见云霞小姐正和她身边的司春姑娘一起,架着咱们小侯爷从后门离开……” 云歌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火灾当晚,云霞也在附近? 她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为什么他们那么大一路人,都没有人察觉? 云歌的眼底浮上冷冽寒光,双手不安的揪扯着手中裙服,一个念头冒出来:那莫名而起的大火,说不定就是沐云霞叫人纵的! 这般一想,云歌只觉得后怕连连。 自从离开塘沽镇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想起过樊云霞,只当她应该留在塘沽镇继承樊家的产业才对,没想过她居然就这样一路上追随着,居然跟到了渭南城,居然跟到了洛泽镇,现在,还跟到了西郡的图木城! 缓缓一阵风过,凉意一层层浸入肌肤,漫入心底,云歌居然冷得抖索了一下! 她回头看了看贺兰子彻和云霞刚才进去的那个房间,颤声问:“你,你家小侯爷,为什么会把云霞认成是我?” 小豆子也是一脸的悲戚,无奈的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了!我跟着她们,云霞小姐也不准我靠近我家小侯爷,前几日小侯爷还是昏迷着的,后来小侯爷身子渐渐好了些,他却不知怎么的,就把云霞小姐认成你了……” 云歌起身,往那紧闭的房门走了两步,眼前浮现出书房里面,那墨迹未干的字迹……。 若贺兰子彻真的完全忘记了自己,那他为什么会偷偷的回到夕颜殿?为什么会把那首没有写完的诗填完整? 正文 174 乌拉之死 可是,若他记得,为什么会对这般冷漠,如同路人! 她站在那里,一时之间心绪起伏翻滚不已。 …… 房间里面,樊云霞正半低着头,细心的给贺兰子彻的手臂上面清洗伤口,她没有抬头,也感觉得到他眼中的疑惑,轻飘飘说道:“刚才,在外面抱着你就咬你一口的那个女人,是宫赫莲的女人,宫赫莲你知道吧?就是现在的皇上!你别和她的女人走那么近……” 贺兰子彻神色有些迷惑,凤目里面一片暗沉无光,他看着面前的樊云霞,低声开口:“云歌,我刚才的感觉好奇怪,你知道她咬我的时候,我哪里最疼吗?” 云霞手中的动作停了停,生硬的回道:“我觉得你哪里都不应该疼!那就是一个疯女人而已!你应该一掌将她推开!” 贺兰子彻摇摇头,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缓缓放在自己的左边心口处,闷声道:“我这里,好疼!” 云霞手中东西一扔,霍然从他的面前站起来,厉声叫道:“司春,该给小侯爷吃药了!” “是!小姐!” 司春在外面答应着,须臾,掀开外间竹帘,手中捧了浓黑的一碗汤药过来,放在旁边的案几上面之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云霞小声说道:“小姐,那个女人还在外面!” 云霞咬牙一笑,伸手抚了抚鬓边发丝:“我正想要会会她呢!” 说完,看了看面色无异的贺兰子彻,转身往外面走去。 屋内,贺兰子彻的手还放在心口的位置上,他没有撒谎,那种心口发疼的感觉,到现在都还没有散去。 他轻呼一口气,伸手将旁边的那碗汤药端起来,放在鼻端闻了闻,唇角扯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将手中药汁悉数倒在墙角一株茂盛的重瓣三角梅树下,一滴不剩。 樊云霞从房门走出,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古树下的沐云歌,脸上堆起霜雪,冷冷一笑,对身边的司春说道:“你去,把我准备的东西端上来!” “是,小姐!”司春听话的退了下去。 云歌的手在宽大的衣袖当中,扣好了弓弩,迎着樊云霞走上前去。 眼前的樊云霞依旧还是那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她脸上甚至还有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可是那双眼睛里面,带着遮天蔽日的仇恨,让人心底发怵。 云歌还没有开口,云霞已经含笑,亲热说道:“好姐姐,,没有想到我们还会见面吧?” 云歌忍着想要将这笑容撕碎的冲动,开门见山的恨声说道:“你对他做了什么?冒充别人不觉得卑鄙吗?” 云霞呵呵的笑着,拂袖赶走花台上面歪着脑袋看热闹的两只鸦雀,施施然在花台旁边的石阶上面坐下来。 她仰起头,微微眯眼看了看天际明媚阳光,伸手拍拍身边的位置:“我的好姐姐,咱们塘沽镇胭脂山上一别,好久不见,你不想问问别的吗?” 云歌气得胃疼! 面对着云霞笑嘻嘻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面一般,所有的戾气得不到半丝回应,这种感觉让人想要发疯! 她看着坐在台阶上面,外表就是像个天真小姑娘的樊云霞,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道:“云霞,我今天要带他回去!有什么怨恨你尽管冲着我来,但是今日,我一定要将他带走!” 说着,抬起腿往贺兰子彻的房间里面走去。 “沐云歌你等一下!” 樊云霞叫住她,在身后幽幽说道:“姐,你难得来!我准备了点好吃的东西,我们两姐妹难得一见,不如先对饮一杯,吃点东西怎么样?” “没兴趣!” 云歌说着,继续往前面走,她的手已经摸在了宫赫莲临走前给她的那支弓弩上面,只要樊云霞再敢作对,她不介意对着她扣动弓弩。 身后的云霞却笃定的说道:“姐,你会有兴趣的!” 说完,对不远处的司春懒懒叫道:“司春,我让你送过来的东西呢?怎么这么慢?” “诶!马上就来!初画这丫头笨死了!” 司春的声音传过来,云歌心中一顿,对呀,初画和云霞她们在一起的! 那日在塘沽镇的胭脂山上,她将初画托给云霞…… 云歌思及此,有些担忧的看过去,却并没有看见初画的身影,只看见司春手中端着一张长条的托盘,脚步急急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云歌想起初画那怯懦的性子,想起她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要下跪的样子,心悬了起来,看向坐在台阶上面的云霞:“初画呢?” “一个小丫头嘛,姐姐这这么上心?” 云霞轻飘飘的看她一眼,呵呵呵的干笑着,从台阶上面起身,伸手从司春手中的桃木托盘里面,取了一只盘子来,将盘子递到云歌的面前:“山路崎岖,姐姐肯定很饿了对不对?” 云歌垂眸看了一眼盘中不知名的东西,摇头:“初画呢?” “姐姐你真的不饿?”云霞又将盘子往她面前递了几分,神色异样的问道。 云歌心中生疑,低头再看面前那只盘子,只见里面盛着被烧得黑乎乎的东西,一团一团,一坨一坨…… 云歌蹙眉摇头,正要回话,突然瞥见盘中之物有头,有脚,还有两只翅膀也被宰成了几块…… 呼呼而过的山风中,似乎夹裹了乌拉凄惨的叫声! 她脑中轰的一声闪过一个念头,伸手将面前的盘子一把打翻在地上:“云霞你……” “哈哈哈!” 云霞终于憋不住,仰头大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哈哈哈哈,没错,这就是乌拉啦……哈哈哈哈……” 云歌冲上前去,伸手将樊云霞的脖子死死掐住:“樊云霞,我真后悔没有早点把你给弄死!” 乌拉那么乖,那么灵性,就这样被她给,给…… 云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恨过,就算家里那只大黄被杀死了,她的心里也没有这么难受过! 乌拉是她和子彻之间的媒介,却就这么轻易就被云霞给毁了! 她的手不断的往中间拢收,心中一个声音反复说道:杀死她,杀死她算了,杀死她,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正文 175 云霞反扑 云歌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一个性子温吞吞的人,一直都抱着能忍就忍的心态,可是她自己也知道,潜伏在她的身体里面,其实也有很多暴虐的因子。 不然的话,她就不会面不改色的将樊云霞的父亲一刀刺死了! 现在,她也只有一个心念,就是要将樊云霞的脖子掐断……,这个祸水,早在寺监大牢里面的时候,就应该将她给弄死才对! 可笑那时候,她还怜悯她年纪小,怜悯她无所依附,还带着她一路从皇宫里面逃了出来…… 樊云霞在她的手中渐渐变了脸色,双目圆睁定定的看着她,脸上却始终都带着古怪的笑意,阴森森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好……姐……姐……” 云歌心一横,正打算毙了她,突然从旁边一个矮小的窝棚里面钻出一个瘦弱的身影,抱着云歌的大腿就哭叫起来:“小姐,别,别杀她……” 云歌从滔天恨意当中抽身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又黄又瘦的小丫头:“初画?” 初画抬起满是污垢的小脸,哭着说道:“小姐,你不能杀她!你杀了她,贺兰小侯爷身上的蛊毒就无人能解了!” “蛊……毒?” 云歌晃了一下,松开了手中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樊云霞。 云歌急忙伸手将地上的初画扶了起来,隔着衣服,摸到她瘦削的肩膀几乎成了一把骨头,云歌心疼的说道:“初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初画用衣袖擦了眼泪,抽抽噎噎的说道:“小姐,云霞小姐给贺兰小侯爷下了蛊毒,你杀死云霞小姐,贺兰小侯爷身上的蛊毒就无人能解了……” 云歌回头看了一眼趴在花台上面大口大口喘气的樊云霞,不敢相信的低声说道:“蛊毒?怎么会?她怎么会蛊毒?” 樊云霞从小就在沐王府长大,接触的人当中根本就没有会蛊毒的…… 初画见她不信,急得又要哭出来:“是真的,小姐,初画怎么敢骗你?云霞小姐几月前认识了一个会秘术之人,她用樊家全部的产业,换了这蛊毒之术……,为的,为的就是要找你报仇!” 云霞已经悠悠转过了气,她半趴在花台上面,黄色衣裙逶迤在地,就好像被雨水打落在地上的花。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阴毒如蛇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沐云歌,接口说道:“初画说得没错!我给你的相公下了蛊毒,哈哈哈哈……,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怎样一步一步毁了他的!哈哈……沐云歌,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心疼?有没有感觉到悲伤?……可我觉得这些远远不够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远远不够……” 她趴着的花台旁边,地上散落着乌拉的尸骸。 她细白柔嫩的手指从微黄色衣袖里面伸出来,缓缓从地上捻起一块,一边翻来覆去的看,一边喃喃说道:“我还记得这只叫乌拉的鹩哥,是姐姐你带回来送给我的呢!” “臭臭死了,姐姐你想要用这只叫乌拉的鹩哥来补偿我!” “可是,这乌拉我怎么都养不熟,就算用链子将它的脚拴住,它也会用喙将链子啄断,然后跑得不知踪影!” “前段时间,它居然又出现在我和子彻面前,却依旧和我不亲近!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就只有除掉了!” 樊云霞叨叨完,居然将手中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往嘴里面送去…… “樊云霞!” 云歌大声的叫了起来,她也快疯了,快要被樊云霞给逼疯了! 樊云霞停了手中动作,一抬头,看见一支乌黑弓弩正对着自己的面门,不由得放下手来:“姐……” 云歌心一横,抬手扣在弓弩的扳机上面,将弓弩对准了樊云霞的心口:“云霞,你已经被仇恨毁了!” “我是被你毁了的!” 樊云霞纠正她,撑着花台起身,往她这边一步一步逼过来:“沐云歌,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的话,我会让你往后生活的每一天,都好比生活在地狱一般痛苦!” 她的身上披着仇恨的战袍,,坚不可摧,无往不胜,往云歌的面前步步紧逼过来。 云歌不由得往后面退了一步,依旧举着手中弓弩:“云霞,把他身上的蛊毒解开,我便不会伤害你……” 樊云霞一身黄色衣裙站在那里,没有再往前面逼进,脸上的凶狠神色也慢慢消退,云歌心中正觉奇怪,却见她纤纤柔柔的叫了一声:“子彻,我怕……” 云歌蹙眉,子彻也是你可以叫的么? 正要给樊云霞一点儿教训,一条乌梢长鞭突然斜刺里飞来,对着她手中弓弩精准一击,那弓弩跌落在地上,搭在弦上的三支连发弓弩扑簌簌扎进旁边古树上,直没尾端。 云霞娇弱得仿佛受惊的小鸟,哧溜一声扑进贺兰子彻怀里:“子彻,我好怕……” 他低头,伸手轻拍她的后背:“云歌别怕,我在这里呢!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你!” 她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很害怕很娇弱的样子贴在他的心口处,目光,却透过他的臂弯,冷冷的看向沐云歌,嚣张,得意,还有说不出的狠毒! 云歌几欲昏厥,心中气血翻涌不止,总觉得自己是要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可是,却被眼前场景气得连吐血的气力都没有了。 贺兰子彻的目光看过来,毫无温度的声音:“你回去吧!别打扰我们的生活!” “子彻……”云歌无力的叫了一声,目光看到打翻在地上的那些东西,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声说道:“子彻,你记得乌拉吗?乌拉被她杀死了!你不记得我,你总该记得乌拉吧?” 她抬起手,直直指向樊云霞:“她杀了你的乌拉!子彻,她不是云歌,我才是!” 贺兰子彻看看她,又看看怀中的女人,漠然开口:“姑娘,下山的路不好走,天黑之后就更不好走,你还是早点下山吧!” 说完,揽了樊云霞的肩膀,护着她往里面走去。 山风拂过,头顶上面的阔叶树随风摇摆,互相击打着,发出嘲讽的沙沙声。 云歌慢慢的蹲下身子,紧紧将自己抱成一团,心底漫出来的寒意,让她的身子抖得都快散架了。 地上,被她打翻在地上的乌拉的尸骸,还有被他乌梢鞭击落在地上的那支弓弩,都用一种极其惨烈的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正文 176 白幔织网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小豆子见她还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是石化了一般,急忙上前想要将她扶起来:“云歌小姐,我送你下山吧!” 手还没有碰到她的身子,司春板着脸从旁边走了过来:“小豆子,我家小姐让你不要出现在这里,你怎么还不走?” 她走过来,一直走到云歌的面前,嘲讽的说道:“哟,云歌小姐的脸色好难看!现在可是体会到了心疼的感觉了?” 云歌起身:“司春……” 在记忆当中,司春是有情有义的丫头呀,她曾经认为,司春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将云霞托付给司春,她放心,将初画托付给司春,她也放心…… 可是,今日这般种种,很难说这致命的一击里面,没有司春的功劳。 人家司春的重情重义,是对她自己的主人,很显然,她的主人并不是云歌! 云歌看着司春眼神里面的恨意,正在肆意的扩散,耳边,司春的声音冷如寒冰:“云歌小姐大概不知道吧,我和司秋乃是同胞姐妹!云歌小姐好手段,先泼我姐司秋一身脏水,让她没脸见人透湖自尽,然后又逼死对我们姐妹两个恩重如山的梅姨娘,害得云霞小姐身受重伤差点死掉……” 云歌恍然一笑,世间万事万物,果然都是有果必有因,自从和梅姨娘后院斗法开始,就已经为今日的仇恨埋下了种子。 现如今,她清楚的看见司春和云霞身上的仇恨,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这树上开满了黑色诡异的花朵,花盏里面盛满了毒汁,只需要一点点,就能够让人绝无生还可能! 司春抬手掠了掠鬓边发丝,目光看向紧闭着的厢房门,淡淡开口:“回去吧云歌小姐!我和云霞小姐,会好好照顾你相公的!” 云歌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厢房里面,子彻是用什么样的神情在面对樊云霞,是笑着?还是脉脉的望着?或者,是用手在轻抚她的发? 小豆子轻轻的扯她的衣袖,小心翼翼:“云歌小姐,我送你下山去吧!……时间不早了!” 云歌收回目光,脸色惨白如纸:“好!” …… 云歌跌跌撞撞的下山,青石阶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自己往地狱里面又深坠了一层,天地之间尽是血色雾气在萦绕,不见一丝清明之色! 正在神思恍惚,魂不守舍之时,沈秋大汗淋漓的从山下快步上来,远远的看见她,出声叫道:“沐姑娘,可找到你了!” 伸手将云歌扶住,感觉到她的身子冷得如同冰水里面刚刚捞上来一样,急忙将她扶稳一些,关切问道:“沐姑娘,你这是去了哪里?要出门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你知道我送了西郡王他们之后,找不到你有多着急吗?如果我把你弄丢了,如果你有什么闪失,我家主子是要拧断沈秋脖子的……” 云歌回头,看了一眼正慢慢隐没入暮色的山门,恍惚开口:“沈秋,你刚才,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 “啊?”沈秋回道:“以后沈秋一定寸步不离的守着沐姑娘……,沐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说出来沈秋或许还可以效些绵薄之力!” 云歌却仿佛气力用尽一般,身子软了下去。 …… 一轮皓月高悬天际,三更过后的夕颜殿,就连草丛中的秋虫都停止了鸣叫,安静得能听到风滑过树梢的簌簌声。 贺兰子彻踩着月色靠近夕颜殿,身手矫捷的越过墙头,他动作优雅的拂了拂衣袖上面蹭着的一点薄灰,夜色下辨别了一下方向,闲庭信步一般,往院中走了过来。 他熟练的穿过镀着一层朦胧夜色的游廊,经过流水淙淙的假山,看了一会儿水车咯吱咯吱转动的方向,又缓缓绕过鱼池,神态悠然,似在观赏,又似在挑剔,一路往夕颜殿最僻静的水榭当中走来。 水榭四面垂了层层纱幔,风将帷幔吹得飘起来,一层一层的白色纱幔被晚风吹得飘忽不已,或许就是这新添上去的纱幔让他觉得碍眼,不舒服,所以,往这边走了过来。 修长手指轻轻捻了纱幔,就着夜色细看,淡淡说道:“白色,我最不喜白色,看上去像丧色!……明日就叫人换了去!” 语气极轻极淡,仿佛自言自语。 没想到,层层纱帘后面,云歌的声音传过来:“我知道你最不喜欢白色,所以,特意将这水榭用白色装点过来!……若不是这白色纱幔,你又怎么会走过来呢子彻?” 她从纱帘后面走出来,她的身上,今夜也穿了一身的白,就着天上月华,衬得整个人如同是冰雕一般。 那些热情,那些欢喜,在那蓬莱山门当中,就已经全部用尽了一般,不会扑着上前抱他,不会想要不顾一切的亲吻他! ——至少,今晚她是不想的! 她平静非常的看向面前的贺兰子彻,淡淡说道:“山路那么远,子彻你走得很幸苦吧?” 她看了看水榭唯一的通道,只见通道的尽头,沈秋一身紫衣劲装正执剑而立,不要说人了,估计就连一只夜鸦也不能从外面飞进来! 云歌上前几步,曳地的裙裾行止间一阵窸窣轻响,她走到中间案几旁边,在蒲团上面缓缓坐下:“子彻,你每天晚上都要来吗?” 贺兰子彻也走过去,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附身下去逼问她:“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为什么会住在我的夕颜殿里面?你不是宫赫莲的女人吗?为什么不去中原的皇宫里面?” 云歌手中刚刚给自己斟了一杯凉茶,子彻的话,让她有种要将手中凉茶尽数泼到他的脸上去的冲动。 手指抖了抖,终是控制了自己的想法。 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深爱不能自拔的男子,良久,柔声道:“坐下来喝一杯怎么样?反正你都来了……” 她的目光浸着万点湖光粼粼,像是怀了无限柔情在里面。 她伸手,将他最喜欢的的金丝芙蓉酥往他的面前推了推:“上山下山的路其实挺远的,你不需要补充一点儿体力吗?” 正文 177 换心之蛊 贺兰子彻被她眸光当中那些晶亮的东西晃花了眼,袍摆一撩,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故意将我引到水榭之上,你想要怎样?” 咬了一口手中金丝芙蓉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又说:“你该不会是想要像上次那样,咬我一口吧?” 云歌端了清茶,放在唇边轻呷一口,看着他将金丝芙蓉酥放进嘴边,唇畔隐有笑意。 没错,今天晚上,就是云歌布下的一张网,专为贺兰子彻布下的网。 自从山门中和贺兰子彻见面回来之后,她就一直都在寻找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摸准了贺兰子彻每天晚上都会潜到夕颜殿里面,他会把自己认为不和谐的东西纠正过去,比如说书桌上面没有写完的字画,比如说院中水车的转向…… 他似乎是在梦游,似乎又无比的清楚,在夕颜殿各处转悠一圈,在五更天之前,必然离去。 云歌知道这必定是他体内蛊毒作祟,所以…… 所以,云歌才故意叫人将这水榭全部用他最讨厌的白色纱幔围了起来,他果然中计,施施然走了过来。 云歌见他吃了一块金丝芙蓉酥,便伸手给他也斟了一杯凉茶:“子彻,你真的一点儿也记不得我了?” “我记得呀!”贺兰子彻喝了一口手中凉茶,无甚情绪的回道:“那日雨夜,我看见你在小书房里面,对着我留下的一副字画流泪……” “果然是你?”云歌激动的伸手将他的手一把抓住:“那夜真的是你?你就在我的附近,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这么长的时间,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想念我吗?你不想看看我们的衍儿吗?” 贺兰子彻有些别扭的低头看了看她的手,似乎有些不情愿,却也没有甩开她,就这么由她抓着:“我……” 只说了一个我字,贺兰子彻手中的茶杯啪嗒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而他,一头栽倒在面前案几上面,晕过去了。 “子彻……” 云歌喃喃叫他的名字,一寸一寸抚摸上他的眉眼:“子彻……” 这么断肠的呼唤,他却听不见。 她的手指缓缓滑过他玉柱般的鼻梁,落在他绯色的唇片上面,那上面,还沾着些微凉的茶水,而茶水里面,却被下了可以让他昏迷的药。 听见脚步声往这边走近,云歌头也没抬的埋怨说道:“你下了多大的分量?怎么这么快就昏过去了?我还有很重要的话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呢……” 沈秋委屈的看了看案几上面趴着的贺兰子彻,小声解释说道:“沐姑娘别怪沈秋,沈秋人笨手粗,下药的时候担心剂量不够,害怕沐姑娘的事情办不成,随意就又加了一些,后来想着沐姑娘一直都很思念他,为了能让沐姑娘多和他相处一段时间,沈秋我就把剩下的全部都加进去了……” 云歌想要嗔她,抬起头,才看见沈秋的身后站着一个黑色袍服脸上戴着面纱的佝偻妇人,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所为的目的。 云歌急忙起身,对那佝偻老妇行了一个礼:“你就是沈秋姑娘的师父?劳烦你了!” 那老妇面纱下面缓缓嗯了一声,上前端详了贺兰子彻的面色,然后将他后颈衣服扒开,清凉月色之下,可见一道蜿蜒黑线正隐在贺兰子彻后颈的皮肤之下…… 云歌抽了一口冷气:“初画果然没有骗我……,师父,烦请你帮着我家相公将身上毒气解除吧!” 佝偻妇人仔细察看良久,这才放过贺兰子彻,长叹一声说道:“贺兰侯爷所中的,并不是一般毒物,乃是罕见的换心蛊!” “换心……蛊?”云歌惊呼出声:“换心蛊?” 沈秋也很是惊异,在旁边问道:“师父,什么是换心蛊?秋儿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云歌已经着急将老妇枯瘦的手一把抓住:“师父,可有解法?只要能解得他身上蛊毒,云歌什么样的代价都愿意出!” 老妇在黑色面纱后面,发出悠悠一声长叹:“哎……,换心蛊的解法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沈秋见云歌急得六神无主的样子,连忙在一旁催促:“师父你就直接说吧,这换心蛊到底要怎样才能解?” “想要解蛊,先要了解这蛊毒是怎么下的!换心蛊和别的蛊毒都不相同,下蛊之人要将自己的血和着蛊毒一起给受蛊之人服下,这换心蛊才算成功……” 黑色面纱老妇一边说,一边带着同情的口气继续说:“受蛊之人最痛苦的,并不是身体上面的痛苦,而是思想上的!因为这换心蛊会让他改变自己的行为,性格……” 云歌看着趴在那里的贺兰子彻,想起他一次一次的想要回到夕颜殿,却一次一次不得不在天亮的时候,回到那山门之中…… 他在努力,在抗拒。 可是,他不断的游离,不断的挣扎,历经困苦,却最终摆脱不得! 想起他将樊云霞当成自己,一声一声的叫自己的名字,云歌蹙眉又问:“师父,他为什么会将另外一个姑娘认成是我?这也是换心蛊的作用?” “对!换心蛊的精髓就是改变受蛊人的意识!” 黑纱老妇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悠远缓缓说道:“我这一生,只见过一次换心蛊!下蛊之人是中原第一铸剑世家百里家的主母,她深爱自己的丈夫,可是她的夫君却钟情于她同父异母的一个小她八岁的妹妹,百里夫人用自己的鲜血给她的妹妹下了换心蛊,于是,她妹妹受尽蛊毒之苦,不过三月的时间,便疯疯癫癫不成人形……” 沈秋在旁边好奇的问道:“这位百里夫人为什么不把换心蛊下在她的夫君身上,这样的话,他夫君就会把她当成小她八岁的妹妹,她就能重新获得她夫君的欢爱了呀……” 这也是云歌想要问的,就好像云霞把换心蛊下在了贺兰子彻的身上,子彻就将云霞当成了自己……那欢爱之事,只怕也没有少做吧? 云歌心中窒痛,沙哑着声音附和说道:“对呀!为什么不下在她夫君的身上?” 正文 178 云歌威武 黑纱妇人干笑两声:“下在她夫君身上?若下在她夫君的身上,只要她夫君和她同Ⅰ房,阴阳交融蛊毒自解!这换心蛊的解法只有两种,一种就是受蛊之人和下蛊之人阴阳交汇体Ⅰ液相溶,蛊毒可解,另外一种,则是下蛊之人的眼泪可解换心之蛊!……那百里夫人将蛊毒下在她妹妹的身上,她妹妹自是不会和她有阴阳之行,而她满心怨恨,更是不会为她妹妹流下哪怕一滴眼泪……” 黑纱妇人的声音在寂静的水榭中缭绕回响,经久不去! 眼泪和体Ⅰ液,便是换心蛊的解药? 黑纱妇人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云歌已经完全听不见了,沈秋是什么时候将黑纱妇人送走的,她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她坐在贺兰子彻的旁边,伸手将他后颈处的衣服拉上来一些,遮住那条狰狞的黑线:“子彻,我知道你很辛苦,你忍一忍……” 她将身子挨靠过去,轻轻贴在他的臂膀之上:“子彻,别怕,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将你身上的蛊毒解除!” 沈秋递了一方干净的素帕给她,在旁边小声提醒:“沐姑娘,时间不早了,咱们送小侯爷一程吧!” 云歌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流泪! 接过素帕,擦了擦,云歌起身说道:“马车套好了?” “嗯,在后门外面候着呢!”沈秋说着,帮着云歌将贺兰子彻架了起来。 两人费力的将贺兰子彻扶着,上了等候在后门的马车上面,云歌伸手到沈丘的面前:“解药!” “哦!”沈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有些愧疚道:“沐姑娘你多给他闻点,不然他醒不过来……” 云歌将瓶子拔开,放在他的鼻端缓缓移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贺兰子彻长长抽了一口气,在她身边醒了过来。 “子彻你还好吗?”云歌见他醒来,急忙笑着迎上去,小心的问道。 他有些戒备的坐直了身子,看她良久,伸手揉揉额角,疑惑的看了看外面静谧夜色中前行的马车,问:“这是去哪里?” “送你回山上!”云歌想了想,又补充说道:“送你回‘云歌’的身边……” 那黑纱妇人已经说过,如果他一直在两种看法里面纠结,脑子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云歌虽然觉得,自家男人就算脑子真出了问题,自己也会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的,可是,这出问题的过程却定是非常之痛苦,她不忍心他纠结,不忍心他痛苦…… 所以,在没有办法解开蛊毒之前,还是顺着他的思路糊弄他吧。 贺兰子彻听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眸色沉沉的看了她一会儿:“你以后别乱动我院中的东西,我回来的时候见乱动过,会不舒服的!” 云歌想了想,抬手拢了拢有些乱的头发,扬起脸,抿了笑意道:“你叫我一声宝贝来听听,我就让他们都别动你的东西!” 这话,显然把贺兰子彻吓得不轻,身子明显的往后面仰了仰,要躲开她的样子:“你,你……” 云歌唇畔笑意更深:“不愿意叫我宝贝?要不叫我娘子也行……叫一声来听听,我便让你院子里面的东西全部都保持原状!” 贺兰子彻显然有些吃不消她的这种攻势,身子不断的往后面缩,那样子,就好像手无缚鸡之力,快要被人蹂Ⅰ躏的可怜小媳妇儿! 云歌干脆欺身过去,就着马车颠簸的频率,半趴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撑着旁边的车框,一只手将他的下巴托起,用纨绔子弟调Ⅰ戏良家妇女的口吻,轻佻说道:“亲爱的,你记住我的名字好吗?我叫宝贝,又叫娘子,你随便叫我哪一种,我都是极喜欢的……” 贺兰子彻那双一直都有些暗沉无光的凤目里面,奇异的起了些水润的亮色。 他微微支起身子,云歌在他一掌将自己拍飞之前,急忙又说道:“不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你最喜欢听的海的女儿……” 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绯色浓丽的唇,这么明艳,像极了冰天雪地里一颗垂挂在枝头的红樱,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啃下去。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用这种最快,最直接的方式,强势的进入他的视线,决不允许他忽略掉自己! 她眼神漫开寸寸柔情,手指慢慢往一个地方探过去,柔声唤:“子彻……夫君……” 沈秋在前面心无旁骛的赶着马车,突然听见车厢后面传来贺兰子彻一声耐人寻味的惨叫,愣了愣,不由得扯了扯薄唇,热了热脸,尽量将马车赶得平稳一些! 车内,云歌已经放弃了刚才的姿势。 她分开双Ⅰ腿,跨坐在贺兰子彻的身上:“子彻,你总归是要记得,我是你生命当中最特别的女人便是!你可以忘记我,但是你不可以不喜欢我!” 她缓缓抬手,在他惊诧的目光当中,解开腰间裙带…… 贺兰子彻疑惑的看着她,慢慢的红了脸,他有些慌乱的错开自己的目光,不敢去看她的曼妙:“姑,姑娘……” 她腮染桃花,眸光中漾着粼粼春水:“别叫我姑娘,我是你的妻子,我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呢……你不记得没关系,你只管说说,你喜欢不喜欢这样的我?” 贺兰子彻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在了她的腰间,但是他自己也搞不懂到底是要将她推开,还是要将她拉得更近一些。 有些隐藏着的熟悉感觉,正在慢慢的释放出来,迟疑半响:“喜……喜欢……” 这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同时,也觉得这种感觉是很熟悉的。 洛泽镇上,新婚之夜的那场大火,时不时的都会出现在他的记忆当中,他记得很清楚,他将自己的新婚妻子抱起来,想要冲过重重大火,可是旁边的木架子突然就往这边倾倒过来…… 昏迷之中,他心中的执念依旧让他不停的叫着云歌的名字:“云歌快走,快走……,云歌……” 正文 179 马车颠簸 如同穿越了生死,复又重生了一般,他叫着云歌的名字醒过来,眼前一个女子离他很近很近,在他的视线还没有聚焦,还不能看清楚她面容的时候,她一遍一遍的说:“我是云歌,是你的沐云歌!子彻,我是云歌,是你的云歌……” 他那颗始终悬着的心,这才悠然落了下来,有些虚弱的笑了笑:“云歌,你没事就好……” 说完,一头栽倒,再次晕了过去。 换心蛊什么时候植入到他体内的,他并不知道。 但是,醒过来之后,他却始终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心,每天晚上都想要回到山下的夕颜殿,可是他的身体却顺从了樊云霞的召唤,总是会在天明之前回到山上。 他记得自己很爱很爱那个叫云歌的女子,可是,面对山门之中那个‘云歌’,他却时常感觉到冰冷和诡异。 重重狐疑之下,他又不得不多存了一份心思,他怀疑自己是被下药迷惑了,遂将司春送过来的那些汤药全部都倒掉…… 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个女人说她是沐云歌,因为他的意识当中,云歌是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女人,所以,纠结的挣扎着,摆脱不了! 现实中的情况,和记忆当中的情况,不断发生冲撞,各种不协调,各种怪异的想法总是充斥在他的脑海里,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比如说现在,他明明和这个女人并不熟悉,可是她坐在身上,和他离得这么近,他却本能的想要将她拉得更近,而不是将她推开…… 她缓缓低下身,一头乌发丝丝蔓蔓垂下来,将他的视线困在里面:“子彻,还记得生生不离吗?我原来不相信,现在却信了!这世上真的有生生不离这种药,而我们两个,就是彼此的解药……” 贺兰子彻有些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不过这样的时候,他似乎也不需要过多的去思考,只要他能放松身心,接受她便好…… 她将他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绯色的脸颊上,慢慢抚摸着,又带着他的手慢慢沿着颈脖向下:“子彻,你摸摸,我的身体,你可还记得……” 贺兰子彻一直沉寂无波的心,突然噗通噗通的剧烈跳得起来:“你……” 她笑,低下头将他剩下的话都吞了下去! …… 后来,沈秋干脆停了马车! 回头看了一眼颠簸个不停的马车,她想了想自己身上肩负着的使命,宫赫莲走的时候,对她说:“沈秋,你留下来,负责保护沐姑娘母子的安全!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凡事有碍沐姑娘母子安全的事情,你可以秉承遇魔杀魔,遇佛屠佛的原则,有什么后果我担着……” 沈秋在马车前面,又把宫赫莲交代的话想了一遍,觉得后车厢里面现在发生的事情,肯定不会危及到沐姑娘的安全,而且听刚才贺兰小侯爷的那声惨叫,明显是沐姑娘威胁到别人的安全了! 嗯,那就随她去吧! 沈秋看了一会儿那颠簸得如同在崎岖山路上面行驶的马车,觉得身上微微有些发热,遂干脆下了马车,自己到附近散了个步,回来的时候见马车还在颠簸,又在附近练习了一遍剑法…… 直练得出了一身的汗,马车的帘子才被从里面掀开,云歌脸色酡红的探出头来:“沈秋,走吧!” “哦!好的!”沈秋答应着,上了马车,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不知道主人宫赫莲知道沐姑娘和别的男人在车厢里面颠簸了这么长时间,会作何感想? 不过她到底是一个身手灵活,心底却有些笨拙的姑娘,想不通这其中诸多奥妙,干脆什么都不想了,驾着马车得得得快速往山上行驶。 车内,贺兰子彻俊脸绯红,目光躲闪根本不敢看云歌的眼睛,他一边自己低头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小声说道:“你……你对别人可不许这样呀!” 云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忍不住又扑进他的怀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哎哟,我夫君咋就这么可爱呢?我以前还没发现呢……” 他突然出手,将她的手腕反扣住,一个侧身将她半压在身下:“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对别人不许这样,知道吗?……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 云歌故意用媚得不行的眼神瞟他,伸手见他勾得更紧一些,眼中漾满柔情:“是是是!一切都听夫君的!我只对你这样,只调戏你行不行?只欺负你行不行?” “不行!”他沉脸说道:“以后,都由我来欺负你!” 云歌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胸膛,流下滚烫的泪来:“我们这样,真好……” 她就这样抱着他,好希望这马车不要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要有尽头…… 可是他却很快就从这种情绪当中抽身出来了,随着他穿衣服的动作,他脸上的神色也跟着恢复了疏离和漠然! 他从她的身下抽走被压着的最后一片衣角,往离她较远的角落坐了坐,淡淡看她一眼,问:“怎么还没到?” 云歌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问出类似于小姐多少钱之类的话来! 她慢慢整理身上衣服:“快了吧!” 见他有些焦躁不安的样子,云歌调整了一下身体角度,视线看向他的后颈处,果见那隐在肌肤下面的黑线愈加明显,知道他现在必定正隐忍着蛊毒之苦! 云歌笑了笑,指着自己身上的青松石护心镜,柔声问道:“子彻,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很眼熟?” 贺兰子彻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东西原来是我的,我戴在身上十余年时间,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云歌挪过去一些,试探着,将他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掌心缓缓的摩挲着,声音柔软如蜜:“子彻,我知道你现在很辛苦!但是我还是要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正文 180 接你回家 抬眼,她捏了衣角细细的帮他擦拭额角细汗:“你一定要答应我,在我找到办法之前,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他在压抑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额头上面冷汗津津,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焦虑的看向马车外面:“还有多久才到?是快要到了吗?” 云歌知道,换心蛊正在他的身上起着作用,属于他本性的东西,正在被换心蛊淹没…… 她起身过来,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上面:“子彻别怕,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别想……,一切,都会过去的……” 马车飞快行驶,沿着蜿蜒的山路一直向上。 沈秋远远的就看见沉沉暮色当中,借着山门上面散落下来的微弱光线,一个婀娜女子,手中撑一把十二股的素白纸伞,站在青石台阶的上面。 这大半夜的看见一个女子站在暮色里,一动不动鬼影一般,而天上又没有一丝雨水,她却偏偏撑了一把诡异的白伞…… 沈秋心中一紧,急忙勒紧手中缰绳,前面两匹拉车的骏马长嘶一声,扬蹄停在石阶前面。 “沐姑娘,到了!”她站在车帘外面,小声说道。 车帘里面,云歌缓缓嗯了一声,片刻之后,贺兰子彻从马车上面跳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立在青石台阶上面的樊云霞,急忙上前快走几步:“云歌,你又来接我啦……其实我最听你的话了,知道回来的……” 白伞下面,樊云霞往马车这边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转身往台阶上面走去。 贺兰子彻快步跟在她的身后,声音随着夜风传过来:“云歌,你真的不用每天晚上都出来接我,我听你的话,会回来的!” 马车上面,云歌并没有下车,不过也透过车帘缝隙,将石阶上面的情形看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说话的声音,更是借了夜风,听得格外清楚! 沈秋走过来,小声说道:“沐姑娘,我们回去吧!” 云歌没有动,目光还黏在贺兰子彻的背影上面,他一边跟着樊云霞上台阶,一边将松散的外袍紧了紧…… 看他那么欢脱的背影,倒是看不出他有多痛苦。 可是云歌知道,他的性子和从前那个腹黑刻薄的他相去甚远,这些都是蛊毒在他的身体里面改变他的本性……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他真的会连他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呢! 沈秋见她看着夜色中的青石台阶出神良久,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沐姑娘,你可还好?” 云歌收回视线:“回吧!” …… 第二日上午,山门下面的青石台阶两旁站满了西郡王府夕颜殿的人。 云歌难得的穿了一身浅紫华服,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 墨玉般的青丝上插着几只西郡特有的北海明珠,圆润莹泽的明珠,更显得乌发如云。 她始终还是长不成绝色模样,可是举手投足之间,眸光流转之间,那自然溢出的无双风华,却也是世人学也学不来的! 她看了看一溜儿排在两边的家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沈秋,沈秋上前轻叩山门,朗声说道:“云霞姑娘在吗?云霞姑娘?” 三声过后,山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司春从里面走了出来:“哟!云歌小姐比我们预想的要早一些呢!” “云霞呢?你让她出来,我有话要和她说!”目光越过司春,云歌往院中看去。 没看见云霞,却看见贺兰子彻正站在院中那棵斑驳古树下面,摊了掌心正在喂不知名的鸦鹊,神色极其柔和,透着难言的温情。 他站的位置,云歌只看得见他的一个极俊美的侧面。 树叶将日光裁剪成碎片,那些光斑在他的身上脸上不断跳跃,他的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宁和之感,没有纠结,也没有身受蛊毒的痛苦…… 听见这边动静,他抬起眼望云歌这边看过来,一闪而过的茫然之后,他惊喜的叫了起来:“是你?” 云歌急忙将早就酝酿好的一个微笑呈现出来:“对,是我!我来接你回家!” 他看她一会儿,估计是想起了昨夜在马车上面的那些事情,他的面孔微微泛上些绯色,将手中鸟食抛洒在古树下面的地方,拍拍手,他往云歌的面前走过来:“我记得你,你叫……宝贝?” 云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眼底却被一片湿气氤氲了视线:“对,我叫宝贝,也叫娘子……” 她抬起腿,小心绕过山门旁边的那蓬乱草,往他走过去。 樊云霞掀开帘子,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看着正在往一起走的两人,沉声喝道:“子彻,你在干什么?她是宫赫莲的女人,你不能碰她!” 贺兰子彻往这边走的脚步,就仿佛被明火燎了一下一般,飞快的缩了回去,他看向樊云霞:“云歌,她说要接我回家!” 语气和眼神里面,居然有些淡淡的依赖,就好像一个孩子,在等着大人帮他拿主意一般! 这样的子彻,让云歌心疼得紧,想要好好的保护他,可是却突然发现自己连靠近他都这么困难! 压下心中情绪,云歌抬眼,对樊云霞笑了笑:“山上苦寒,我来接你们回家去住!” 樊云霞淡嘲一笑,伸手把玩着自己肩畔的一缕头发:“好姐姐!你可是真心的?” “是!还请云霞妹妹跟我一起,回家!” 云歌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看着樊云霞,眼角的余光当中,却瞥见贺兰子彻满脸茫然的看着自己! 他的情况,一日不同于一日了吗? 想起黑纱老妇口中,那个百里夫人的妹妹,不出三月就癫狂而死,云歌更觉得时间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子彻身中蛊毒,应该已经远远不止三月! 他能有现在这样子,可见他自己也是努力抗拒了的…… 樊云霞将她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阴测测一笑:“姐姐有心,不过妹妹我可不敢相信姐姐呢!毕竟,妹妹我的娘亲和爹爹都是死在好姐姐你的手中呢……” 云歌似乎料得她会这样为难自己,手指从淡紫色袖口中伸出来,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只金簪递到云霞的面前:“云霞妹妹心中有恨,只管冲我来便是!” 正文 181 本能保护 樊云霞哼的一声笑出了声:“姐姐倒是个明白人!” 她伸手,从云歌的手中将那金簪子接了过来,想起了在沐王府下人房里面,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娘亲跪在沐云歌的面前,然后就是用这样一根金簪子,刺穿了她自己的脖子…… 云霞本就冰冷的眼神,因这段记忆而变得更加可怖,她咬紧后牙槽,一字一句的吐出:“那……妹妹我就不客气了!” 抬手一扬,手中金簪子带着十足恨意,往云歌面门上面划去! 云歌一动不动,准备迎接樊云霞一击。 旁边的沈秋突然出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云霞手中金簪已经被什么东西击落,嗤一声没入地面。 云霞倒也没有惊叫,只是揉着手腕,眼风斜睨,淡淡道:“姐姐没有诚意呀!” 沈秋已经到了云歌的身边,本来很冲动,脱口想要说出的话是:沐姑娘,咱们怕她作甚?直接将这里的人都绑了回去不就行了? 可是,她看了一眼沐姑娘的脸色,想起师父说的那解蛊的方法,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莽撞了! 看了沐姑娘一眼,低着头退到一边去了,再也不敢乱动。 云歌从地上将金簪拔出,走到樊云霞的面前,双手将金簪递给她:“继续吧!这次不会有人阻止你了!” 樊云霞看了看她平静到无畏的脸色,狐疑问道:“你不怕?” “不怕!我欠下的,我还便是!” 云歌说着,看了一眼旁边贺兰子彻,他正蹲在地上,看地上觅食的鸦鹊,神色单纯得如同未经世事的稚童。 云歌心口有些窒息,吃力的笑了笑:“是不是妹妹划了我的脸,就愿意跟我回家了?” 樊云霞把玩着手中金簪,点点头,阴笑回道:“没错!你会跟你回去的!你和我娘亲之间的斗争并没有结束!现在,由我代替我娘亲,来教训你……” 语带恨意,说到后来,手中金簪挽起一道金光,往云霞脸上飞快刺来,云歌闭了眼,感觉到云霞手腕带起的风从自己的面门上面掠过…… 可是,那预想当中的刺痛,却迟迟没有落下。 云歌疑惑的睁开双眼,惊讶的发现云霞手中金簪,刺穿了贺兰子彻的手掌,血顺着他的手腕,正慢慢将他袖口润湿。 云歌大恸,急忙上前将他的手一把抱住,痛声叫了出来:“子彻,你怎么这么傻?” 樊云霞也没有想到金簪就要划向沐云歌脸上的时候,贺兰子彻会突然出手阻挡,她看着贺兰子彻,逼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子彻低头看了看插着金簪的手掌,似乎也很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就冲过来将这簪子挡下来。 他明明就在观察鸦鹊觅食,可是却就在金簪刺向云歌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掠到她们两个人中间的…… “对哦!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低声喃喃说着,看了看满脸紧张和心疼的云歌,又看向板着脸站在一旁的樊云霞:“云歌,我为什么会这样?” 云霞脸色铁青,衣袖一甩,硬声叫道:“司春,收拾东西,下山!” 就算沐云歌不来接她,她也会想办法下山和沐云歌生活在一起,沐云歌,你就准备好,看我慢慢收拾你吧! …… 沈秋一直有些不明白沐姑娘所想,为什么要由着那个姓樊的丫头用金簪子伤害自己呢? 在看见贺兰子彻突然伸手挡过来的时候,沈秋总算是明白了,沐姑娘不要说是用金簪子划脸了,只要能解开他身上的蛊毒,就算是要她的性命,估计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没有别的愿意,只因为这个男人,值得她这么做! 只是,那个姓樊的女子那么狠毒,什么事情才能够让她流下来泪来呢? 又或者,沐姑娘会不会直接让贺兰小侯爷和姓樊的女子睡上一觉?这样的话,他身上的蛊毒也就可以解除了呀! 下山的路上,沈秋一直都在想,要不要给主人捎个信? 沐姑娘这边的情况似乎有些复杂呢,怎么着也应该让他知道对不对? 不过他现在刚刚即位,近期之内肯定会有很多事务要忙,要不要还是缓一缓再说? …… 西郡王知道今日阔别多年的小儿子就要回来,早早的就带了家人出了宫门相迎。 只有贺兰子荀没有露面,也不知道他忙什么去了。 云歌走在贺兰子彻的右手边,一边走一边柔声问:“子彻你还记得这个家吗?以后我们就要住在这里了……” 贺兰子彻看见门口黑压压一帮人,很感意外的说道:“我记得我家没有这么多人!” “你都多少年没有回家了?你的三个哥哥都娶了好几房妾室了,这开枝散叶的,不就有了这么大一家子人了吗?” 云歌耐心的在旁边解说着,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往他手上的手上看过去。 那支金簪现在还插在他的掌心,而他似乎也感觉不到有多疼一样,只是那将锦帕都染红了的鲜血,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西郡王满含激动的热泪呀,叫着子彻的名字,亲热的上前就要来拉他的手,却赫然看见他的手上插着的那只金簪,吓得声调都变了:“快!快快!叫大夫来……” 贺兰子彻看着眼前的西郡王,神色有些发愣,张了张嘴,似乎忘记要怎么称呼眼前之人,神色更加茫然。 云歌在旁边低声说道:“子彻,他是你父亲,你离家多年,他一直都很想你!” “父亲?”子彻低声叫了一声,神色困惑至极:“我记得我父亲……” 还没有说完,西郡王已经听见了他的声音,在旁边连连答应说道:“诶诶!子彻呀,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樊云霞站在旁边,极其不耐烦的开口说道:“把我们接回来,就是为了要在这外面吹冷风的吗?” 她无礼的到处张望,那样子有恃无恐,根本就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一样。 云歌急忙对西郡王解释说道:“这是我妹妹,她……” 身旁的樊云霞突然接口过来:“我是贺兰子彻的妻子,不是你妹妹!” 说着,她走到贺兰子彻的身边,伸手亲昵的挽住贺兰子彻的胳膊,仰着脸一派天真的问:“子彻,你告诉他们,我是谁?” “你是云歌,是我的……妻子!”贺兰子彻温顺的给出了樊云霞心中的答案! 正文 182 稚童心性 身边众人低低发出议论之声,看向他们三个人的目光,就变得更加奇怪了。 云歌心疼子彻还在流血的手,分开众人,将他们带到了夕颜殿。 沐云歌觉得万幸的是,自己那天晚上,在马车上面,终于大胆和主动了一回,用那样的方式,让贺兰子彻记住了自己! 虽然他依旧在游离,依旧在纠结,可是,他还是接受了她,有时候他会叫她宝贝,而有的时候,他也会在樊云霞铁青的脸色当中,偷空小声叫她一声娘子。 云歌便只觉得自己同时饮下了鸩毒和蜜糖一般,绝望着,甜蜜着,无可奈何着。 自贺兰子彻带着樊云霞回到这个家里面之后,大家看云歌的眼神当中,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在里面! 云歌也懒得和这些不相干的人计较,一心只想着怎么照顾好贺兰子彻,怎么才能让他少些纠结和痛苦…… 另外一方面,却绞尽了脑汁,想着要怎样才能够得到樊云霞的眼泪。 没有把他们接下山的时候,云歌想着事情很容易,让一个尚未到及笄之年的女孩哭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只要能得了她的眼泪,和着沈秋师父的秘制蛊粉,便能够将子彻身上的蛊毒解开。 可是,把他们接回来之后,云歌却觉得事情艰难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 云霞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自从在沐族宗祠滴骨认亲那日,看见她流涕痛哭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她掉过眼泪。 就算在寺监里面,云霞在她面前戚戚哭泣,那也只是有声音没有眼泪的。 梅姨娘在她的面前自刎惨死,云霞也只是漠然的背转过身去,并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更加连眼眶都不见湿润一下,也就是这样,她才将云歌骗的团团转! 自那之后,更是不见云霞流露出过半丝悲伤的表情! 连番经历,樊云霞,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无泪之人! 云歌坐在饭桌旁边,心不在焉的往嘴里扒拉着米饭,要怎样,才能够让云霞流泪呢? 碗里面突然多了一筷子青菜,子彻的声音自身旁传来:“别只顾着吃饭,菜也要吃点的!” 云歌一抬眼,就看见他正面色温和的看着自己:“吃吧!” 云歌心中一哽,眼泪差点就要掉进面前的饭碗里面,对面的云霞却筷子往面前重重一放,似有雷霆怒气,声音却出奇的柔和:“子彻,你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你最爱谁?” 子彻愣了一下,旋即笑开:“当然是最爱你啦!云歌,来,你也吃菜!” 樊云霞看了看碗里面的菜,眼风向上一挑:“你若真的最爱我,那就不要对别的女人好!” 子彻犹豫了一下,长长犹如叹息的回了一声:“哦……” 云歌这时候却突然福至心灵一般,陡然开了窍:“子彻,你若真的爱她,晚上的时候就应该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就好像我们以前那样!” 子彻根本就没有察觉出来两个人之间的明刀暗箭,正起身去夹离自己比较远的一盘菜,听见云歌的话,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马车上面的事情,面色渐渐绯红,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面,又看了看身边樊云霞,摇头小声回道:“还是不要了……” 那种男女之间的事情,又岂是想和什么人做,就能够和什么人做的? 虽然他的意识里面,觉得身边的樊云霞是他最亲近最爱的云歌,可是,身体却做不出那种亲昵的事情来…… 反倒是对这个自称宝贝,自称娘子的女人,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不想这些还好,一想到这些,他只感觉到脑袋里面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又疼又闹腾。 放下手中碗筷,子彻用手揉了揉脑袋,愁着脸起身说道:“我不吃了!我去找草包和废物玩去了!” 草包和废物,是子彻在第一次见到偏园里面养着的那两只小虎崽的时候,给取的名字。 自从虎妈妈枉死之后,沈秋将两只虎崽照顾得更好,正如沈秋说的那样,从小就人工喂养的虎崽,温顺如同大猫。 有一次,沈秋故意将带回来的活兔子和两只虎崽放在一起,它们围着肥美的兔子转了两圈,又乐哉乐哉的去蔷薇花之间扑蝴蝶去了! 夕颜殿的人,也都习惯了有这么两只小虎崽的存在,只不过谁都没有那个闲心,帮他们取一个叫得出口的名字。 子彻第一次在偏园里面见到这两只虎崽,很是喜欢,干脆撩了袍服坐在地上,摸摸这个,亲昵的叫:“草包,草包你真可爱!” 又亲亲另外一只,抱在怀里笑着道:“废物,废物,你和草包原来在这里呀?” 当时在场看着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都觉得贺兰小侯爷怎么变得这么小孩子心性了?和两只虎崽子都能坐在地上玩耍半天,还给它们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云歌鼻头一酸,情绪差点就泛滥开来。 只因她知道,这草包,这废物,是代表怎样一种呵护之情! 换心蛊正在让他忘掉很多东西,让他把很多东西都记错乱了,可是,他依旧记得初见她的时候,他叫她草包叫她废物,恨她在沐王府中不能自保,害得他时时担心。 现下,他自然是记不得那个让自己时时担心的草包废物到底是谁,但是,这种感觉却还在。 潜意识里面,也总还是希望有草包和废物能由着他叫来听听的,所以,见着这两只虎崽,张口就来了! 云歌坐在餐桌前面,看着他已经出了珠帘,往外面走去。 云歌侧身,对身边的沈秋说道:“你去,看着他点!” 沈秋扭捏不去:“我的任务又不是要保护他,我干嘛要去?我只需要守在你的身边,护了你的周全,便是功德圆满了!” 说着,用眼神警告意味颇浓的瞪了樊云霞一眼。 云歌心情不好,语气生硬:“我指使不动你,留你在身边也就没用!……” 话未说完,沈秋已经往珠帘走去,极不情愿的声音小声传来:“沐姑娘你就只会用这样的话来逼我……” 正文 183 玉璧初画 樊云霞看穿了她的心思,对身边的司春说道:“你也先下去,我们姐妹俩要好好说会儿话!” “是!”司春听话,退了出去。 房间里面,就只剩下了云歌和樊云霞,两人互相盯着,一个恨,一个更恨! 云霞半垂着眼帘,低头看自己指甲上面装饰的金箔花纹,淡淡出声:“姐姐果然厉害!这么短的时间,不仅知道了我下的是什么蛊,还知道了解蛊的方法……” 云歌起身,走到锦绣屏风的面前,伸手缓缓抚摸上面悠然戏水的两只彩色鸳鸯:“没错!我将你们从山上接下来,就是为了要解除他身上的蛊毒!” “哦?是吗?”樊云霞讥讽的看她一眼:“知道我没有眼泪,所以,不惜让自己心爱的男人和自己最讨厌的女人睡觉?” 樊云霞呵呵呵的又笑了起来,嘲讽道:“沐云歌,你可真伟大!” 云歌没有回头,抚摸鸳鸯的手却益加显得沉滞:“我能找到办法的……” 樊云霞啧啧摇头,轻叹几声道:“别这么快就找解蛊的办法呀,你和我娘亲之间的斗争,这才刚刚开始呢!……沐云歌,我最想看到的,是你跪在我的面前,求我睡你的男人,哈哈哈……” 她的笑声,一发而不可收拾,咯咯的如同夜枭在人心头啸叫不去。 云歌走到她面前的餐桌旁边,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樊云霞,又看了看面前一钵子炖汤,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将这钵子汤泼在樊云霞那张可恶的小脸上面? 樊云霞却陡然收了笑声,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从小,我娘亲就教导我,打蛇要打七寸!我现在就扼住了你的七寸命门,沐云歌,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会将我受过的那些痛苦,放大了,一点一点加在你的身上……,你就慢慢享受吧!” 樊云霞说完,冷哼一声,踢翻了身后椅子,昂头往外面走去。 云歌猛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快走两步上前:“云霞你等一下!” “哟!这么快,就要跪下求情啦?”樊云霞斜眼睨了她一眼,鄙夷的说道:“别跪,我现在还没有玩够呢!就算你下跪我也不会同意的!” 说着,又要往外面走。 云歌急忙从身上拿出那块稀世玉璧,双手递到樊云霞的面前,用了少有的妥协口气:“云霞,我用这块玉璧,换初画回来,可好?” 玉璧在她的掌心散发着莹莹光泽,壁身那几缕淡淡烟色更是给这玉璧平添无数灵动之气。 云霞眼神动了动。 为了得到这换心蛊的秘术,她已经将樊家家业全部拱手送人,她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眼前这稀世玉璧,让她不动心都难! 云歌又将玉璧往她的面前递进了一些:“初画只不过是一个粗使小丫头,妹妹你用着也不顺手,不如我明天再把身边能干的丫鬟婆子拨几个到你那边?” 云霞伸出被豆蔻和金箔装饰得精美无比的手指,缓缓扶上温润玉璧:“果然是好东西!” “是妹妹你的了!”云歌说着,将玉璧放在樊云霞的手里。 云霞将玉璧收入怀中:“初画那丫头,根本不值这玉璧万分之一!……我这就让初画过来!” 说完,自掀了珠帘离去。 云歌身子一软,颓丧的坐了下来。 初画的事情,一块玉璧倒是能解决,可是,子彻的事情怎么办? 她无助的用双手抱了双膝,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呢?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子彻在蛊毒的作用下,变成心智不清的傻子,最后,和那个百里夫人的妹妹一样,疯癫而死吗? 天哪,到底要这样,才能让云霞流下泪来? 难道,真的要跪在她的脚下,求着她和自己的男人睡一觉不成? 她低下头去,下巴搁在膝盖上面,满面忧色,惶然无助。 初画瘦弱的身影走了进来,站在她的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叫:“小,小姐?” 云歌抬起头,看见初画一张又瘦又黄的脸,心中一阵酸楚:“初画,你……受苦了!” 初画咬着嘴唇,使劲摇头:“不,是初画没本事,没能保护好姑爷,才让云霞小姐给姑爷下了蛊毒……” 云歌伸手将她拉过来,和她一起坐着,忍着眼泪说:“不怕,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 没过两日,西郡开始流传一种谣言。 说西郡王宫的夕颜殿里面,住着的那位沐姑娘,乃是阴日阴时出生,是命带煞星之人。 她一出生便克死了她自己的生母,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克得流年不利,轻则伤风感冒,重则身染顽疾。 若你正在煮饭,她会克得你家饭菜夹生,若你正在喝茶,你会被克得茶水塞了你牙缝,若你家养的狗正在发Ⅰ情期间,她会克得你家的狗狗从此不举…… 谣言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是流传起来,最是快得惊人。 而且人们总是喜欢自己往里面再添加一些东西,这流言传来传去的,到后面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云歌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定是樊云霞和她身边的司春所为。 不过她向来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更何况现在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身边也有很多人需要照顾,实在分不出心神来管这些流言蜚语。 她让初画帮着照顾衍儿,她现在还不想要子彻知道孩子的事情,他的脑子里面本来都快要成一团浆糊了,这时候再抱着衍儿对他说这是你的孩子,估计子彻又会各种想不通。 不过子彻喜欢偏园的两只虎崽子,衍儿也从丁点儿大就和这两只虎崽子玩耍,自然也是亲近得很,父子两个,倒是能经常在偏远里面遇见。 云歌对身边的丫鬟和婆子都郑重交代过,不会有人提及衍儿和贺兰子彻之间的关系。 初画每日都会带回偏园里面,两人两虎的消息来:“小姐,今日小公子差点从木车上面摔下来,差点磕了头,幸亏姑爷眼疾手快把小公子揽了一把!” “小姐,今日姑爷抢了小公子的糖人儿吃,将小公子都惹哭了!” “小姐,你猜我今日看见什么了吗?我看见姑爷抱着小公子,两个人在蔷薇花架下面的藤床上,都睡着了……” 正文 184 三毒之首 云歌懒懒斜靠在游廊上面,目光看向院中某处虚空,听闻身边的初画说些他们父子之间的趣事,想起一句文绉绉的话叫甜蜜的忧伤。 换心蛊真是神奇的东西,一点一点的篡改他的记忆,也将他身上犀利锋芒尽数带走,往日毒舌腹黑的小侯爷,慢慢蜕变成了稚童一般的心智。 初画从身后拿出一只翠色草枝编制的蚱蜢,递到云歌的面前:“小姐你看,这是姑爷编的,衍儿最喜欢姑爷编这些东西给他玩儿了……” 云歌伸手接了过来,果然是再活灵活现不过的一只草编蚱蜢,子彻……到底是更笨了,还是更聪明了,连这样的东西都能编制出来? 万一以后落魄了,完全可以编制这些东西来卖钱养家呀…… 一个婆子突然惊慌慌的从跨门处跑了进来:“沐姑娘,沐姑娘大事不好了!” 初画急忙上前:“什么事?怎么惊慌成这样?” “马蜂,马蜂……”婆子吓得不轻,一手指着偏院,一手心有余悸的捂住自己的心口,眼中满是惊恐。 云歌已经先初画一步,往偏院跑去,手中那只蚱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手中跌落在地。 还没有走近,便听见院子里面,几个随身照顾的丫鬟婆子哭叫声一片,而空气中,马蜂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 云歌想起园中还困着自己的两个心头肉,心如火烧,一头往里面扎去。 还是初画惊醒一些,急忙脱下身上的纱织罩衣拢在云歌的身上:“小姐你当心点,这马蜂是有毒的!” 云歌嗯了一声,脚下不停,已经跨进了院子。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丫鬟婆子,她们的脸上,手上被马蜂蜇过之处,全部都起了肿块,一个个面目全非的倒在地上,惨叫连连! 云歌回头,对正准备进来的初画大声说道:“别进来,找沈秋拿解毒的药去!” 蹲下身,云歌抓住一个丫鬟问道:“小侯爷呢?他和衍儿现在在哪里?” 那丫鬟被马蜂蜇了额角,很大一个肿块突兀的冒在那里,听见云歌问话,抬手往里面指了指,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在,在里面……” 云歌急忙撇了那丫鬟,大步往里面走去:“子彻,子彻……,衍儿……” 叫了半天,也并不见动静,心急如焚的云歌正准备再找前面的丫鬟问问清楚,突然听见衍儿的哭声从不远处的石案下面传了出来。 云歌心中一喜,急忙跑过去:“衍儿……” 石案下面,贺兰子彻弓着身子趴在地上,衍儿被他完好的护在身下,子彻的脸上和身上,却多处被马蜂蜇得红肿非常。 云歌眼眶刺痛,伸出手去:“子彻……” 子彻将怀中的衍儿抱起来,准备将衍儿递给她,那张被马蜂蜇得肿起来的脸,还露出了笑容:“你来啦……” 衍儿在他的怀里舞动着小胳膊小腿,湿漉漉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从嘴里迸出一个虽然含糊,却依旧很清楚的字节:“爸……” 贺兰子彻混沌的意识狠狠震了一下,低头看着怀里的衍儿,有些慌乱的道:“他,他刚才叫什么?” 云歌忍着心中感触,靠过去一些,张开双臂,伸手将自己的心头肉全部都拥进怀里:“他叫你爸呢……子彻,他是我们两个人的骨血!” 怀里的贺兰子彻没有动静,已经昏了过去。 西郡有三毒,这种红尾马蜂位于三毒之首,它是西郡丛林马蜂和另外一种野蜂交Ⅰ配衍生出来的产物,毒性很强,让人闻风丧胆。 明亮光线下,初画红着眼眶,帮着昏迷的贺兰子彻拔除身上的毒刺,小声说道:“小姐,这夕颜殿怎么会有这么多马蜂,你想过没有?” 沈秋正帮着将他身上伤口肿处的毒液一点一点吃力的挤出来,听见初画的问话,接口说道:“我知道,肯定是樊云霞主仆两人干的……” 初画眼眶更红,看了看贺兰子彻,抽泣着说道:“云霞小姐真的好狠心!枉费小姐还一番好意,从皇宫里面逃出来,也不离不弃的带着她……,要早知道她这么心狠,还不如当时就让她自生自灭了去!” 沈秋哼了一声:“樊云霞那主仆两个,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按照我的性子,早就拧断她脖子了!……省得留她在世上祸害人!” “对呀!今日若不是小侯爷,咱们小公子肯定就,肯定就……”初画说着,有些后怕的闭了嘴,眼泪却哗哗的流了下来。 云歌半低着头,专心的帮他上药,日光映照下,她的脸色有些阴沉发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秋起身,用清水洗手上的毒液,看了一眼云歌,试探着说道:“沐姑娘,你可有打算?” “啊?”云歌抬头,好像被她唤回了游思一般:“什么?” 沈秋从她的手中接过药水,拉着她从贺兰子彻的身边站了起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面,很认真很认真的说道:“沐姑娘,你可以听听我的话不?” 云歌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昏睡着的贺兰子彻,答非所问道:“他没事吧?那药水真的有用吗?” “有用有用,沐姑娘你就放心吧,你的相公死不了!” 沈秋说着,盯着云歌,正色说道:“沐姑娘,咱们放弃吧,别再想着用那些拙劣的方法去获取樊云霞的眼泪了,没用的!你已经试了这么多方法了,你觉得有用吗?” 云歌的眼底浮上痛色:“不然呢?” “我们杀了她吧!一了百了!” 沈秋狠厉的说道:“杀了她!不然的话,我们会被她玩得很惨的!今天是马蜂,明天不知道还会是别的什么!我们倒是皮糙肉厚的无所谓,可是你想过你的衍儿没有?今日若不是小侯爷舍命护着,你觉得衍儿现在还能活吗?” 云歌身子摇晃了一下,伸手将沈秋的手从肩上拂开,后退了两步,看向榻上的贺兰子彻,心疼自心底漫了上来:“你们守在这里,我出去一下!” 初画急忙放下手上动作,起身说道:“小姐你要去哪里?我陪着你!” 云歌拿了随身弓弩,回道:“不用了,我把衍儿和小侯爷交给你们两个人,不准给我出一点儿闪失!” 正文 185 客官姓梅 沈秋和初画都还要说什么,可是她已经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云歌站在廊檐下面,重重的吐了一口压抑在心头的闷气,藏了弓弩在袖中,大步往院子里面走去。 此时艳阳高悬天际,光辉缭乱,却冷意嗖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入冬好久了。 院子里面依旧暗香拂动,光影婆娑,可是云歌却只感觉到满心的死沉之意。 枝繁叶茂的花木在她的眼中全是枯死模样,那些褐色的叶影在日光中摇摇欲坠,明明有风垂过,却一动不动,死物一般。 踩着铺了落叶的小道,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云歌走得很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旁边的假山后面,樊云霞慢悠悠转了出来,手中执一把花团锦簇的锦扇,神态悠然,似在赏景,头上那素色的发带随着夜风不断翻飞。 她在模仿云歌,记得云歌从前在后院里面,就是这样不喜珠钗,只喜一根素色发带轻束一头乌发! 她喜欢模仿云歌,喜欢看贺兰子彻叫她云歌的时候,沐云歌在旁边那阴郁的脸色…… 云歌眼风瞟她一眼,脚步不停,依旧往前面走去。 樊云霞却用锦扇掩了口,吃吃的笑了起来,没有起伏的冷淡嗓音,空落落融在日光里:“好姐姐,喜欢我今日送给你的惊喜吗?” 云歌哑然一笑:“喜欢!不是云霞妹妹你今日的行为,姐姐我还下不来这个决心呢!” “决心?什么决心?是不是要跪在我的脚边,求我睡你的男人?” 樊云霞咯咯咯的大声笑了起来,惊得几只夜鸦发出哇哇叫声,大白天的展翅飞起。 云歌转头看她,蹙眉再问:“樊云霞,果然是你?” “哈哈,不是我还会有谁?” 云霞笑着,慢慢的往她的身边踱步过来:“我知道,那两个是你的心尖宠嘛,怎么样?他们死了没有?死的是大的还是小的?你的心痛不痛?哈哈……” 云歌抬手,狠狠一个耳光甩在樊云霞那张笑得张狂的脸上:“云霞够了!我忍你很久了!” 樊云霞脸上的笑容僵住,抬起手,捂在被打的脸颊上,神色狰狞起来:“你打我?沐云歌你是想要快点看到他们两个死在你面前吧?” 云歌看她好一会儿,冷哼一声:“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伤害他们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穿过院子,往外面走去。 樊云霞捂脸站在她的后面,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阴森森笑了起来。 …… 云歌从西郡王宫里面出来,现在还不过申时,要去做那事,还太早了一点儿。 无处可去,在街上这么晃荡着也不是个事儿,干脆一折身,进了一家看上来生意还不错的茶馆。 小二忙着上前招呼,见她身上服饰不俗,身子已经不由得就矮了几分:“姑娘几位?快里面请!” 云歌丢了两枚金瓜子过去:“给我一个雅间,要清净一点的!我怕吵!” 小二接了金瓜子,为难的看了看已经满堂堂的大厅,小心的说道:“诶,姑娘呀,雅间已经被一位姓梅的客官给包了,不如……” 云歌蹙眉看了一遍,确实生意好到爆的样子,遂又丢了几枚金瓜子给那小二:“你给想想办法!” 小二手脚灵活的将三五枚金瓜子顺进自己的袖袋,然后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姑娘,雅间是没有了,不过楼上还有一处极清净的地方,保管姑娘满意!” 云歌嗯了一声,跟着小二上了二楼。 一道珠帘,隔出来的一块地方,果然是极清净的所在。 居高临下可以将下面的全场看个清楚,二楼上面的过客也轻易打扰不到自己,云歌满意的点点头:“行了,就这里吧!” 小二笑,又哈了哈腰:“姑娘来壶什么茶?我们这里有老鹰茶,明前茶,蒙顶茶还有特别适合姑娘小姐们饮用的花茶和果茶……” 云歌挥挥手:“随便吧!” 反正她也并不是来喝茶的,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地方在天黑之前隐匿一下,喝什么都无所谓。 小二却垂首站在她旁边,恭敬的又问:“怎么能随便呢?姑娘还是点一样吧,这样小的才能更好的为姑娘你服务呀!” 云歌看他一眼:“那就花茶吧!” “姑娘是需要哪种花茶呢?我们这里有玫瑰花茶,茉莉花茶,金银花茶……” 小二殷勤得紧,全然不顾对面客人不耐烦的脸色,自顾自的细致周到的介绍起来。 云歌忍了怒气,说出来的话,却已经极度不悦:“茉莉,茉莉花茶行不行?” 小二憨厚一笑,点头回道:“行!当然行!不过我们这里的茉莉花茶有几种,分别是……” 云歌伸手一掌拍在面前的桃木茶几上面,耐性全部耗光了,吼起来:“那麻烦小二哥,拿个杯子,到放茶叶的地方,伸手在离你最近的那个茶筒里面,随便抓一把放进去,可好?” 小二后知后觉一般,看了一眼生气的客人,目光却瞟了一眼云歌腰间鼓囔囔的钱袋子:“嗯,嗯……” 云歌气极,声音不由得又提高了几分,冷道:“呵!敢情是想要在我这里讨赏钱呀?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倒要问问他,我花了七枚金瓜子,还不能在这破店里面清净的喝壶茶么?” 那小二被她识破,这才收了那假装的憨厚,点头哈腰的说着软话,下楼去了。 云歌气恨的大呼了几口闷气,这才有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面。 那道珠帘后面,却有一位身穿湛青色衣衫的青年公子,在听见她高声教训小二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那青年公子伸出手来,缓缓将珠帘轻轻撩开一些,看清楚坐在里面的沐云歌的时候,青年公子的脸色变了变,掀珠帘的手明显的轻颤了一下。 隔壁一个雅间里面出来一个年龄相仿的公子,那人大声说:“梅二公子,你在那里磨蹭什么,快点进来吧,大家都等急了!” 梅怀仁急忙放下手中珠帘,手指压在嘴唇上面,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小心的走到雅间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珠帘后面模糊的人影,想了想,伸手抓住旁边一个路过的伙计,附耳叮嘱了几句,又塞了一把金瓜子给那伙计。 伙计自然是点头哈腰忙不迭的应承着:“好的好的,梅二公子请放心!” 正文 186 怜花名楼 为粉丝榜第一的(啧啧的夏)加一更! 云歌自然不会知道珠帘外面发生的事情! 她正凝神听下面茶堂中间,一个白须老者手拿惊堂木,正津津有味的说着一年时间换三个皇上的趣事野史。 各位看官,你道那段刚父子卧薪尝胆十余年,好不容易登了大宝之位,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拱手相让吗? 还真的就是前朝太子当今皇上英明神武,让段家那位不战而败? 且听我慢慢给各位道来…… 云歌微微探身,想要仔细凝神细听,却只觉得那声音飘忽悠远,都快要被下面客人的嘈杂声和吆喝声给淹没完了,听了半天,再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在茶楼里面直捱到天色将晚,图木城内到处灯笼高悬的时候,云歌才从茶楼里面起身离开。 她前脚刚刚起身准备下楼,一个在旁的伙计就进了雅间,将她的动向汇报给了雅间里面的梅二公子梅怀仁。 云歌自是不知,直接叫了马车,赶到了怜花楼。 怜花楼是云歌白日就看好的地方,这是整个图木城最繁华,生意最兴隆的园楼,一到了晚上,莺莺燕燕的娇嗔调笑声,更是让半个图木城都听得见。 不管是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还是有家有室的财主老爷什么的,一到晚上这时候,那心里都跟猫抓一般难受,恨不得一头扎进这温柔乡里面。 云歌一刻也不耽搁,跟着三三两两的公子少年们,直接往里面走去。 刚刚进门,便被一个穿着红衣薄纱的姑娘给拦了下来:“哟,这位小姐,走错地方了吧?” 云歌急忙又伸手摸金瓜子:“姑娘行个方便,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们这里的妈妈!” 那姑娘将金瓜子在手中翻来覆去两遍,大概也估摸了个数量,扁扁嘴,摇头说道:“不行呀小姐!我们这行有这行的规矩……” 云歌伸手将那姑娘一推,自己大步往里面走了进去。 身后,那姑娘还在大声叫道:“诶诶,小姐你不能进去……,你就算要逛咱们这怜花楼,好歹也换一下妆容呀,女扮男装什么的我们也能只当看不出的……诶,小姐你回来,你不能坏了咱们的规矩呀!” 云歌没有时间换妆容,更加没有心思玩什么女扮男装的游戏,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在今天晚上,见到怜花楼里面,经验最丰富的老鸨。 据说,这怜花楼的老鸨,从前年轻的时候,在中原是名动天下的名妓,十余年之后,她已经淡出中原退居到西郡图木城,可是中原依旧有很多关于她的传说。 美人惊鸿,总是会让人想要抓住残存在那丝幻象。 云歌将弓弩对准了这位昔日美人,面色和气的开口说道:“桌上的金瓜子,和我手中的箭弩,你选一样吧!” 那老鸨面色僵硬,对着云歌连连摆手:“姑娘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云歌神色更加柔和,眼神却带了狠意,向着老鸨走近了两步,手中弓弩却依旧对准老鸨心口:“怜花楼里面一定有很多性子刚烈,不愿意就范的姑娘吧?我今日来,为的就是你调教烈性姑娘的那些手段!只要你教了我,这桌子上面的金瓜子,全部都是你的!” 老鸨看了看桌子上面黄灿灿的一堆,笑了笑,贼亮的眼光却看向云歌的耳垂上面:“姑娘一看就出自名门呀,身上这穿的戴的,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比起这些金瓜子来说,值钱多了!” 云歌空出一只手来,摘下耳垂上面的明珠耳饰,放在那堆金瓜子旁边:“这下可以了吧?若你再得寸进尺,我手中弓弩定不会饶你!” “哟哟!姑娘这么爽快,妈妈我当然是自无不言言无不尽啦……” 老鸨笑眯了双眼,将云歌摘下的那对明珠耳饰爱不释手的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对着镜子比划了一阵:“这女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点事情呀……” 云歌收了手中弓弩,听她款款道来。 …… 从怜花楼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亥时,云歌担心家中衍儿和子彻,急忙找了马车,一路上急急的往西郡王宫里面赶去。 她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全心沉醉在自己的计划里面,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一直尾随着的湛青色身影。 沈秋果然早早就在街头张望了,听见马车过来,急忙上前说:“沐姑娘你总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云歌撑着她的手从马车上面跳下来,不安问道:“他们还好吗?” 沈秋点头:“沐姑娘放心吧,我师父给我的药水能解百毒呢!小侯爷过了今天晚上,明日身上的蜂毒就能清理得差不多了!” “明日?明日能行男女之事不?”云歌边走边问,没有看到旁边的沈秋红了脸,又说:“沈秋,你安排一下,我需要你的帮助……” 沈秋脸上更热,扭捏着低声道:“沐,沐姑娘,你让我怎么安排嘛?人家,人家连男人是怎样的都还没见过呢……” 云歌这才意识到她是误会了,急忙将她拉到一边,将手中一包东西放在她的手中,然后附身过去在她耳边,这般这般,如此如此的交代了一番:“沈秋你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沈秋吃力的答应着。 想了想,沈秋不禁又问:“可是,可是沐姑娘,如果小侯爷知道了的话,会不会杀了我呀?” 就着廊檐上面的檀木宫灯,云歌眼神明亮:“所以呀,你一定要把时机拿捏好,既要事成,又要他不知道……哎,算了,现在我和你也说不清楚,明天我再慢慢和你说!” “哦!好吧!沈秋听沐姑娘的便是!” 沈秋委屈得很的样子,将手中物事放进贴身的衣袋里面,快速的跟了上去。 屋内床榻之上,贺兰子彻身上涂了药水,正沉沉睡着。 云歌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身体上面的倦意和精神上面的疲乏让她有些支撑不住,满身疲惫的低嘘了一口气。 抬手轻抚他俊朗眉眼,然后缓缓俯下身去,靠在他的身上:“子彻,你快点好起来吧,我好幸苦……” 正文 187 鳄鱼无泪 不过须臾,她已经趴在贺兰子彻的身边,抱着他,一起进入虚幻梦境。 梦中,他们生活在渭南城,身边围绕着一大堆欢笑的孩子,天空蓝得碧玉一般,脚下的草地比云团还松软,他们十指紧紧的扣在一起,相视而笑…… 云歌喜欢在渭南城生活的那段时光,虽然渭南城开始的时候是一座静寂死城,可是后来,他们却把那里变成了天堂。 她不想醒过来,想要在梦境里面这样沉溺下去,他们约定过的,要在那里生活一辈子,生一堆娃娃,男孩都像他芝兰玉树一般,女孩也要像他五官俊美非常…… 总之,就是不要像自己就好! 她不想醒来,却不得不醒来。 云歌从梦境里面挣扎出来,一睁眼,就看见贺兰子彻双手托了腮,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娘子……” 云歌差点直接从床榻上面跌下来:“子彻你记得我了?” “记得呀!我知道你叫娘子嘛!不过云歌好像不喜欢我这么叫你,所以她不在的时候,我就多叫你几声……” 他说着,唇角一弯笑了起来,一派天真,全是孩童的稚气。 云歌眼中光亮暗了暗,还以为他记得呢,原来,他的记忆依旧是错乱的! 如果不是那夜在马车里面,差不多用强的方式和他在一起,让他再次记住了自己,他现在估计依旧会把自己当成路人甲吧? 云歌心头酸楚,伸手轻轻的抚摸他的脸颊,喃喃说道:“子彻,对不起,你的娘子没有用,一直都没有找到办法……” 他见她神色凄惨,也跟着难受起来,唇角一点一点的垂下来:“娘子……” 云歌勉强笑了笑:“不过没关系,很快就好了,过了今晚,你就好了……” 贺兰子彻疑惑的看着她:“怎么好了?我现在就很好呀!” 他微凉的手指伸过来,拂掉她眼睫上面泫而未滴的眼泪:“娘子别哭……” 沈秋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看见床榻旁边,两个人泪眼相望互相抚Ⅰ摸,急忙面色一红退在了珠帘外面,垂首等着。 云歌想起今日要办之大事,心下不由得有些沉重起来。 “子彻……”她低声唤他,起身在他的额头上面轻轻一吻:“别怕子彻,就算是地狱,我也陪着你闯过去!” 子彻听不懂她的话,但是她说话的语气,还有她脸上的神色,让他重重的点头:“嗯!” 云歌这才展颜笑了笑,起身说道:“对了子彻,你今天要去陪草包它们玩吗?” 子彻摇头,有些后怕的样子,怯怯道:“不去了!后院好多马蜂,蜇人好疼的……” 云歌想起他现在虽然记忆错乱,心中却始终有本能存在,先是用手掌帮自己挡下了金簪,昨日又用身体护住了衍儿…… 他还是那个最爱自己的男人,一点儿都没有变! 樊云霞就算篡改了他的记忆又能怎样? 她改变不了他的本能,改变不了他对妻儿的爱护! 他现在就站在面前,虽然他神色当中有惧怕,有困惑,可是他依旧是那个伟岸不凡的男人。 她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拥抱他,想要亲吻他…… 云歌上前一些,帮他把衣服上面的褶皱掸了掸:“那……子彻去找衍儿玩好不好?” “衍儿?”子彻茫然的想了一会儿,似想起了昨日在自己臂弯之中,那个眼神湿漉漉的小孩,想起了那含糊的一声‘爸’,子彻眼神柔和了很多,点头道:“嗯,那我就听娘子的,这就去找衍儿玩儿……” 云歌含笑点头,目送着他出了房门,这才对守候在外面的沈秋说道:“进来吧!” 沈秋刚刚在外面舞了一套剑,脸色红扑扑的,想起今天晚上要办的大事,兴奋得双眼放光:“沐姑娘,不是我说你,你早就应该用这一招快刀斩乱麻了!亏你前面还想了那么多办法,想要那樊云霞留下鳄鱼的眼泪来……” 云歌倒了杯凉茶递给她:“今天晚上,成与不成,可就都在你的手上了!若事情办砸了……” “别!沐姑娘你别用让我离开之类的话来吓我成吗?我保证把事情办好还不行吗?”沈秋一肚子怨气,小声说道。 云歌看了看窗外萧瑟枯树,慢慢补充了一句:“事情成了,我们大家就都活过来了,事情若不成……” “会成的,绝对会成的!”沈秋急忙在旁边接口说道,连连保证不停。 事实证明,但凡经沈秋保证了的东西,往往都是要出些状况的。 今日的夕颜殿里面,请了图木城最有名的戏班子过来唱大戏,戏目是云歌亲自点排的,其中有一处戏,讲的就是一位可怜的少女,本来以为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可是突然之间,她成了莫名其妙的野种。 可怜的少女受到家族毒打,母亲惨死当前,她孤零零收拾行囊从府中出来,去投奔自己的亲爹…… 云歌坐在戏台下面,借着取果盘里面水果的时机,看了一眼身旁的樊云霞,只见她脸上并无半点悲戚之色,正欢快的磕着手边干果。 这明明是一出和她的身世相当吻合的,凄凄惨惨的悲剧,她却看得好像是一场欢天喜地的闹剧一般! 云歌失望的垂下眼帘,樊云霞,果然是刀枪不入的无泪之人! 不过,看着樊云霞吃了太多干果,痛快的将手边凉茶一饮而尽的时候,云歌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接下来,就看沈秋的了。 当戏目演到那可怜的少女被亲生父亲买入妓Ⅰ馆的时候,樊云霞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露出了疲倦之色。 一旁的司春急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小姐可是乏了?司春这就带你去休息……” 云歌专心的看着舞台上面那个哀婉的小女,看戏似乎看得入了迷,司春扶着云霞离开的时候,连眼风都没有抬一下…… 接连着又看了一出铿铿锵锵,咿咿呀呀的武戏,云歌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对班头道:“嗯,很好,下去领赏钱去吧!” 正文 188 仇恨战袍 云歌从看台上面出来,缓步往自己的住处慢慢走去,走得极慢极慢,最后,干脆在花厅旁边驻足停了下来。 月色皎洁,寒意四下漫起,身边丫鬟婆子跟了好几个,没人能够看出她其实很紧张,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整个夕颜殿,看不出一丝异样,只有她知道,一场她亲手策划,由沈秋亲手主办的阴谋,正在夜色的掩映下面上演。 成,或者不成,都在今晚了! 从戏院到这里,只不过短短半盏茶的距离,云歌却觉得身子有些疲极发软,走过去在花厅里面坐下来,对身边的人说:“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 一个丫鬟上前,将一件轻裘披在她的身上:“沐姑娘,夜里凉,别坐太久了!” 她嗯了一声:“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丫鬟婆子告退下去,花厅周围夜风拂绕,云歌不由得将身上的轻裘裹紧了一些。 目光定定的看着花厅旁边的那条青石小道,没过多久,果见司春迟疑着,谨慎的往花厅这边走了过来。 云歌唇角微微扬起,目光当中漾起喜色,直了腰背:“司春!” 司春身子一顿,隔着好几步远的距离停下脚步:“云,云歌小姐,初画说你找我?” 云歌点点头:“你过来坐!” 司春其实是从来不怵她的,从小就不怵她! 虽然沐云歌那时候贵为沐王府嫡女,可是却是人人可以取笑的草包废物,是一个成天就知道吃饭和睡觉的软骨之人,还是让人憎恶的煞星! 那时候,她和姐姐司秋一起,仗着有梅姨娘撑腰,没少欺负她。 虽然沐云歌后来发生了一些改变,可是司春依旧不怕她,从来看她,都只当是看一个笑话。 后来,沐云歌害死了姐姐司秋,司春才不得不重新来认识这个后院长大的废物大小姐,可她除了满满的恨意,还是从来不怵她! 不管处在什么样的劣势,司春从来都是不怕沐云歌的! 只不过,今夜,她踩着夜色往花厅走来,远远的看见她身披轻裘坐在花厅里面,心里却怵得紧。 走过来一些,在距离云歌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司春垂着双手,低声道:“不知云歌小姐找司春,所为何事?” 云歌笑了笑:“司春,你是在怕我吗?” 司春没有答话,却在云歌起身走过来的时候,不自觉的往后面退了一步:“云,云歌小姐……” 司春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沐王府后院欺负沐云歌,那也是随了大流,别人都欺负,她也只不过是随手欺负而已。 姐姐投湖惨死,救命恩人梅姨娘被逼自刎,云霞小姐无依无靠伤病之身,她能做的,只有伪装起来,博取沐云歌的喜欢和信任。 可是,心中那把仇恨的大火,却从来都没有灭过。 这段时间,她随着樊云霞一路身披仇恨战袍而来,她很清楚,这一次,已经将沐云歌逼到绝境了! 不管怎样,司春觉得自己都没有错! 假如时光倒流,一切事情能够重新来一遍,她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绝对不会有所犹豫。 可是,为什么在沐云歌往她面前站过来的时候,她会突然觉得害怕呢? 云歌伸手将司春的肩头一把抓住,蹙眉低声问:“你在发抖?司春,你在怕什么?” “……”司春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夜色下的眼眸里面,却盛满了惊恐。 云歌笑了笑,手从司春的肩头上面滑落下来,将她冰冷的手拉住:“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一个忠心又重情义的好姑娘……” 见司春兀自低着头,身子微微轻颤,似是冷极。 云歌将身上轻裘脱下来,披在司春的身上,沉声说道:“我和梅姨娘之间,和云霞之间的恩怨,是时候该结束了!” 司春蓦然抬起头来,惊慌问:“云歌小姐找到解除蛊毒的方法了?” “找到了!”云歌拉着司春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面褪了一只墨绿色镯子下来,直接套在了司春的手腕上面:“司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放下仇恨……” 司春身子明显的抖索了一下,低头看着手腕上面那只价值不菲的墨绿手镯:“云,云歌小姐……” 云歌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目光越过重重花影,看向自己的住处方向……,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动静呢? 沈秋莫不是失手了?自己拖司春也拖不了多长时间呀! 司春用手指缓缓抚摸那只莹润手镯,颤声说道:“云歌小姐,你真的不恨司春吗?” 云歌收回心绪看她,很认真的说道:“司春,仇恨会毁了你的!我不希望你一直都抱着对我的恨意生活!你姐姐司秋的事情……” 话未完,突然从远处传来樊云霞极其惨烈的叫声,吓得花厅里面的云歌和司春同时站了起来。 “云霞小姐出事了?”司春脱口惊叫了起来,不顾身边的云歌,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往叫声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云歌没有跟过去,她如释重负的轻轻一笑,仰头看了看天上的那轮皎皎满月,很好,很好,今天晚上的事情,圆满了。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现在,贺兰子彻正趴在樊云霞的身上,他身上的纯阳之枪已经刺破了云霞的身体…… 换心蛊,就此解了!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往花厅外面走了两步,却最终没有走下那台阶,复又返回刚才坐处,正准备坐下来,突然看见花园里面,一人身姿峻拔,分花拂柳而来,那样子说不出的轻松。 那人一身赛雪白狐裘罩于淡蓝锦袍之外,于沉沉夜色之中格外惹眼,峻拔身姿这些时日已经清瘦了好多。 云歌霍一声站了起来,却不是子彻是谁? 她脸色巨变,急忙从花厅里面冲出来,将贺兰子彻的手臂一把抓住,几乎是吼叫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时候不在床榻上睡觉,你在这里游荡什么?” 心中原本有满满的希望,在看见贺兰子彻衣衫完好,神志清醒的出现在花园里面,这种希望变成了成倍的失望,让她情绪失控,暴怒起来。 不容他说话,抓着他的手臂就是一阵猛力摇晃,竭斯底里的咆哮道:“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在房间里面睡觉,你在这里瞎逛什么?” 正文 189 炫迈不停 贺兰子彻有点懵,被她猛力摇晃,又是连番逼问之后,更加有些理不清头绪来,弱弱回道:“我,我本来是在睡觉来的……” 云歌眼前发黑,身子猛的摇晃几下,万念俱灰道:“对呀,你就是应该在睡觉呀!可子彻,你为什么不乖乖呆在房间里面?你知道吗?我输了,我没有机会了……” 心中悲痛袭来,眼泪充盈在眼眶之中:“我们再没有机会了!子彻,我救不了你,我们没有希望了……” 贺兰子彻被她几欲悲绝的样子吓得脸色发白,慌乱的伸手抱住她下滑的身子,将她扶着在旁边坐下,小心翼翼的问:“娘……娘子,我做错了什么?别,别生气好吗?” 云歌苦笑一声,正要说话,远处扑簌簌的传来急急的脚步之声。 转眼之间,沈秋已经到了面前,她看到本该和樊云霞在一起的贺兰子彻出现在这里,似乎也没有感觉到有多奇怪,她扶着云歌,有些歉疚的小声道:“沐姑娘,事情好像办砸了!” 云歌摆摆手,声音沙哑无力:“我知道……” 既然子彻出现在这花园里,就都已经明白了,事情办砸了,且再无转还的余地了! 沈秋见她面色灰败,在旁边小姐解释道:“我把云霞小姐身上的衣服都剥了,把她放在小侯爷的床榻上,然后我就走了……” 沈秋看了一眼身旁的贺兰子彻,纳闷的接着说:“可是我刚才听见樊云霞那么凄惨的叫声,还以为小侯爷办成了!我按照你的吩咐,打算在小侯爷成功与樊云霞欢Ⅰ好之后,第一时间将小侯爷从房间里面带出来,这样的话,小侯爷身上的蛊毒已解,而且他醒过来就会发现自己一个人睡在床榻上,并不会记得和樊云霞之间的那些事情……” 云歌只道计划已经彻底失败,现在听见沈秋在自己的耳边说这些,心里满满的全是泪呀! 无力的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说了,不想听! 沈秋却自顾自的梳理自己的行动流程,想要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没察觉她情绪的低落和颓丧,也没有发现身边被设计的那个人,正用眼神狠狠的瞪她! 沈秋歪着脑袋想了想,用更加想不通的神色继续说道:“可是,我刚才闯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将樊云霞压在身下,俩个人……” 沈秋虽是粗枝大叶的,可是想起自己刚才闯进房间里面,看见的那副香Ⅰ艳场景,还是觉得有些羞涩起来,开不了口了! 云歌却愣了一下之后停了脚步:“陌生的男子?是谁?” 沈秋摇头,低声回答:“从未见过!” 云歌脑海里面最先浮现出来的就是贺兰子荀,可是贺兰子荀最近这段时间,仿佛出远门去了! 那还会有谁? 隐隐觉得事情过于蹊跷了些,云歌扔了沈秋和贺兰子彻,大步的往云霞那边赶了过去。 沈秋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了上去。 院子里面,只剩下郁郁的贺兰子彻,他虽然记忆时常错乱,自己也知道很多事情是对不上号的,虽然她们不再给他喝草药了,可是他身上错乱的感觉却还是越来越严重。 就比如刚才,他明明就睡得好好的,可是突然就惊醒过来,他看见身边那个剥Ⅰ光了衣服的女人,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陌生和厌恶,急忙拿了自己的衣服,从房间里面溜了。 就在他关上房门的那一霎那,借着屋外夜色,他清楚的看见一个穿着湛青色衣衫的男子从窗户翻了进来,那男子猴急猴急的松了腰间衣带,嘴里说着:“小样儿,最后还不是我的菜?” 子彻看不懂,摇摇头离开了住处,边走边想,往院子里面逛了过来…… 没穿衣服的女人和翻窗子进来的男人他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这又听见沈秋刚才那一通,什么欢好之后呀,什么蛊毒已解呀……本就糊涂的脑子,更加乱糟糟的发胀发疼起来。 他抱了头,缓缓的蹲下身去。 花厅里面挂着几盏檀木宫灯,晃晃光线将他的身影投射在斜前方,黑乎乎的如同潜伏在他面前的怪兽。 子彻盯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滋生出来的念头,猛然窜起身子,去踩那影子。 片刻之后,他忘记了刚才那些想不通的事情,月影下,和自己的影子玩成了一团,那样子,倒也欢脱得很。 …… 云歌带了沈秋急急冲进房间,看见的场景让两个人都惊得合不上下巴。 司春也在旁边,被吓得不敢上前,看见云歌和沈秋过来,仿佛见了救星一般,急忙上前求助的叫:“云歌小姐……” 沈秋和司春都是没有经过男女之事的,见了屋内场景,早就臊得脸颊绯红,别过了目光,那些靡Ⅰ靡的声音又直接的往耳朵里面钻,两个女子,齐齐红了脸,用手捂了耳朵。 屋内的光线并不明亮,只能看见床幔之中,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子,是女上,男下的! 云歌转身,将房间里面大铜台上面的烛火点亮,满屋光亮,可是床上的两个人根本就停不下来,那男人惨声叫道:“云霞,别,别……,快点放开我,我是你梅怀仁哥哥呀……” 云霞不停,动作疯狂,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听不出是痛苦还是欢愉。 云歌听了梅怀仁的声音,瞬间觉得这个场景不仅yin糜,还很邪恶! 走近一些,云歌沉声呵斥:“樊云霞停下来!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我……”樊云霞隔着床幔,往云歌这边看了一眼,颤声道:“我要……” 身下的梅怀仁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了,听见床幔外面沐云歌的声音,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一般,急忙出声说道:“云歌,云歌救我,我是你梅怀仁哥哥呀……” 梅怀仁? 云歌想起沐云歌就是被梅怀仁羞辱,才会在懿兴末年的冬日,跳进后院水井之中…… 本以为先皇大宴群臣之前,梅怀仁跟着段少宇他们一同离开,就这样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没想到,今日,今时,今番场景,梅怀仁却用这样的姿势,再次出现了。 云歌伸手扶额,心中暗暗感叹命运之神的性格实在太狂放不羁了,这样的巧合都能让自己遇上? 老天,你会不会太淘气了一点? 正文 190 鬼迷心窍 回过神来,记起梅怀仁叫梅姨娘姑姑,樊云霞叫梅姨娘娘亲,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是……乱那个什么了? 云歌转身,急忙让沈秋去叫几个年纪大些的婆子过来,看云霞那欲求不满的样子,只怕要用强的,才能够将她和梅怀仁分开了! 床帐使劲的摇晃,惨叫声不断从床帐之中传出:“云歌,云歌我错了,我不该跟踪你到这里来的……,啊!啊!云歌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再也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了呀云歌妹妹……” 云歌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面坐了下来,有些口渴,自己倒了凉茶,一边沉着脸慢慢的喝,一边等沈秋叫一些有经验的婆子过来! 司春心急如焚,围着床幔转了好几圈,想要上前掀开床帘,可是只在外面看一个模糊的影子,就让人脸红心跳的,如何还敢伸手将帘子掀开? 再说了,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实在太骇人了,她不敢! 迟疑着,司春返身走到云歌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奴婢之礼,恭声说道:“云歌小姐,我和我家小姐都错了!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家小姐吧!” 云歌急忙放了手中茶盏,伸手将她一把扶起:“司春莫急!云霞她不会有事的!” 不过就是一点儿助Ⅰ性的药Ⅰ物而已,能出什么问题? 其实,云霞到底有事没事,云歌心中也有些说不清楚,依稀记得,那怜花楼的老鸨说过,这药是一用一灵,就算石Ⅰ女也能动那念头的…… 沈秋动作果然快,片刻功夫,已经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走了进来:“沐姑娘,我把人带来了!” 这些婆子虽然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不过今日这样的场景,也还是毕生头一次看见,也都惊愕诧异了好久,迟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这里面,就只有云歌是最清醒的一个! 心里还担心着子彻身上蛊毒不能解除,云歌只想赶快把这乱糟糟的场面收拾了! 她有些心急,简单扼要的吩咐道:“你们两个上去将云霞拽下来,你们,把这个来历不明闯入夕颜殿的男人送到西郡王处,就说抓了一个登徒浪子,请西郡王看着处置!” 婆子们得了命令,分工明确,齐齐上前,就要将樊云霞从梅怀仁的身上扯开。 樊云霞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呜呜叫声,见谁抓谁,见谁挠谁,还将一个婆子的虎口处重重的咬了一口。 她不下来,似乎想要从今往后,就这样长在梅怀仁的身上一般! 司春急得哭出了声音来,跪在床榻旁边不停的磕头:“小姐你醒醒呀,你这是犯了什么癔症呀!小姐……” 云歌蹙眉看了一会儿,樊云霞的状况实在太反常了一点儿了,压着嗓音问身旁沈秋:“怎么回事?” “不知道呀?”沈秋比她还茫然,老老实实的回道:“我就是听沐姑娘的安排,将那包药粉倒在樊云霞看戏喝水的杯子里呀!” 云歌被手中凉茶呛了一下,抬起眼:“沈秋你……”。 沈秋急忙过来帮她顺背,小声解释说道:“沈秋都是按照沐姑娘你的吩咐呀,我没有弄错呀……” 沈秋一脸的无辜神色,回想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地方出纰漏呀,脸色神色更加困惑。 云歌却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茶盏,拉过沈秋小声问:“那药……你下了多少?” 沈秋看了一眼‘兽性大发’的樊云霞,坦然回道:“一包呀!” 云歌哽了一下,张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见云歌错愕的样子,沈秋又补充了一句:“沐姑娘不是对我说,将这药下在樊云霞的茶盏里面吗?我没有做错呀,就是将药全部都倒了进去呀……” 云歌的耳边,回想起那老鸨的话来:姑娘呀,我这奇yin合Ⅰ欢散可是药性强劲呢,再怎么刚烈的女子,只需要用指甲盖抖这么一丁点儿在她的茶水里面让她喝下去,保管让她欲Ⅰ火焚烧,欲罢不能呀…… 指甲盖那么一丁点儿,和那么大一包,差别得该有多大呀? 如若不是云歌安排的苦情戏,让樊云霞看得分了心神,她一定能够分辨出茶水里面的异样! 那么多药粉下去,水里面应该都会有饱和之后的结晶了吧? 沈秋还很认真的在耳边,说她自己一切都是按照沐姑娘的吩咐行事,中间并没有出任何纰漏…… 云歌慢慢垂下头去,自己算是把樊云霞给玩坏了! 不过这事情也真不能怪人家沈秋,沈秋手重,上次在水榭之中给贺兰子彻下药,她不也是下重了么? 云歌起身走到床榻边,已经又有一个婆子被樊云霞咬得血淋淋的败下阵来:“沐姑娘,你看,你看这……” 云歌看了一眼那婆子的手,道:“下去歇着吧,这几日都别干活了,好好养着!” 司春早就乱了阵脚,哭得满脸是泪,过来对着云歌就要跪下去:“云歌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云歌扶了她,指挥剩下的几个妇人,先用棉团捂了她的嘴,然后再强行将她从梅怀仁的身上拽了下来。 梅怀仁如获大赦,急忙滚下床榻,慌乱的拉过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云,云歌小姐,你别误会,我,我……” 他对沐云歌,是鬼迷了心窍! 从前沐云歌还是一个肥妞的时候,还生活在后院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对云歌就有蠢蠢欲动的想法。 昨日在茶楼里面偶然间了沐云歌,只觉得她出落得更加招自己喜欢了,屁颠屁颠的一路尾随,明明昨夜就摸准了她睡觉的房间,没想到,今日却掉进这么一个大坑里面…… 云歌眼风都懒怠看他一眼,硬声道:“沈秋,把这半夜翻墙闯入夕颜殿的登徒子押下去,交给西郡王,看是充军好,还是为奴好……” “是!”沈秋乐意做这些动手动脚出气力的事情,这些事情远比沐姑娘让她下药,还要她自己掌握份量的事情容易多了。 拖了喊叫求饶的梅怀仁,一路下去了。 樊云霞被几个婆子蛮力制住,哼哧哼哧的倒在圈椅子上面大口的喘气,脸颊红得胜过戏台子上面的花旦。 司春心疼她,分开几个婆子,半跪在樊云霞的身边,颤声说道:“小姐,小姐你别吓司春呀!” 正文 191 彻底玩坏 云霞发髻散乱,脸颊绯红,大口喘着气,刚才的那番剧烈打斗,已经将她身上的力气全部用光,现在只管拿直愣愣的眼光看着旁边的司春。 司春今夜着实受了惊吓,她抹了脸上眼泪,帮着小姐将身上的衣服拉拢一些,带着浓重的哭音道:“小姐,小姐我们放手吧……,放下对云歌小姐的恨意,我们能生活得更好一些……” 良久,云霞的目光落在司春手腕的墨绿手镯上面,微微动了动,看向面前的司春:“……” “小姐你可是想要对司春说什么?是要喝水吗?”司春见她脸颊绯红,张张嘴又没有发出声音,急忙折身斟了一杯凉茶递过来:“小姐……” 啪嗒一声,手中杯子摔裂在地上。 司春垂下目光,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那支金簪,简直不敢相信的眼睛:“小姐你……” 樊云霞神色狰狞,手握金簪再往司春的胸口递进了几分:“好司春!连你也背叛我?连你也算计我?说,你为什么没有将我送回我自己的房间?为什么会将我送到这里?” 司春脸色发白,痛苦道:“不是这样的,小姐……” “我早就知道,你是信不过的!” 樊云霞说着,脸上显出悲戚神色:“自娘亲死后,我就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是信得过的了!” 许是想起了在沐王府那段幸福的日子,想起了娘亲总是会呵护在身边,虽然她没名没分的连庶女都算不上,可是,只要有娘亲在身边,她就是最幸福的公主呀…… 太久太久没有哭过了,眼泪突然开闸一般,扑簌簌的往下掉了过来:“呜呜……我想我娘亲了,若我娘亲在身边,又怎会让我被你们这些小人算计?” 司春从胸口疼痛当中惊醒过来,突然伸手,抽了腰间绣帕,将云霞脸上的眼泪尽数沾去。 云霞犹自沉浸在失去娘亲的痛苦里,浑然不觉司春此举的深意,继续哭着说道:“呜呜呜……娘亲,我活得好幸苦,我快要被身上的仇恨压得喘不过气了……” “小姐……”司春不停的用手中绣帕帮着樊云霞擦眼泪,看神情仿佛是在安慰,可是云霞哭得越凶,司春眼中的兴奋神色就越浓。 全然忘记自己身上的伤痛了一般。 云歌站在旁边,已经被这突发的状况震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见司春用绣帕帮着云霞擦眼泪,也没有想那么多,思绪跟着云霞的声音,回到了记忆当中的沐王府…… 沈秋始终不放心房中的沐姑娘,将梅怀仁交给一个得力的家丁,自己又急急折回了房间。 一进来,立即双眼放光的盯着司春被泪水浸得半湿的绣帕,惊喜道:“沐姑娘,眼泪!” 司春侧过脸来,对着云歌苍白的笑了笑,举起手中半湿绣帕:“云歌小姐……” 沈秋一个箭步上前,从她的手中夺过了半湿手帕:“哈哈,沐姑娘,小侯爷的蛊毒可解了!” 樊云霞这才意识到自己养在身边的司春,是真的心生外向了! 她目露凶光,用力将司春胸口的金簪一把拔出,然后再次飞快的刺入,神色癫狂:“好司春,你果然……” 沈秋急忙出手,一掌劈晕了樊云霞。 云歌快步上前,抱住站立不稳的司春:“司春别怕,不会有事的!” 司春抓了云歌的手,哭道:“云歌小姐,司春错了!你真的能原谅司春吗?” 云歌连连点头:“能能!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我一直都觉得你是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司春无力的笑了笑,苍白脸上滑过泪痕,双眼一闭,软了下去。 云歌连声叫着司春的名字,想着这一路上下来,她也是为了自己的主人,才会一步一步被仇恨带着走到今日这一步,心中悲伤,也要流下泪来! 沈秋回头,看了看脸色苍白如同死人的司春,又看了看悲伤不已的云歌,淡淡开口:“沐姑娘,她这么点伤,又没有刺中要害,死不了的!” …… 司春死不了,云霞却真的被沈秋下的猛药,给彻底的玩坏了。 自她从梅怀仁的身上下来之后,只有在面对司春,用金簪狠狠刺入的时候有过片刻清醒,然后,又陷入如火如荼的渴求当中。 凌晨的时候,樊云霞披头散发的从自己的房间里面出来,踩着冬夜清冷的薄霜,去到西边的家丁园里面。 片刻之后,家丁居住的院子里面,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整个夕颜殿的人都听见了,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在夕颜殿上空久久飘散不去。 云歌折腾了一夜,看着沈秋将司春的绣帕用凉水透过,兑了黑纱妇人留下的蛊毒粉,哄着贺兰子彻刚刚喝下,就听见家丁住宿的院中发出凄惨的叫声,不由得眉头蹙了蹙:“沈秋,你是故意下那么重的药吧?” 沈秋手抖了抖,极不自然的笑了笑,小声解释:“才不是呢,沈秋严格按照沐姑娘的吩咐做事!……算了,沐姑娘,以后这种需要拿捏分量的事情,你还是让初画来吧!” 云歌哑然笑了笑,过来帮着贺兰子彻解身上的衣服:“以后,咱们不干这样的事情了!” 贺兰子彻听话的喝了云歌让他喝的那杯味道怪怪的东西,拉着云歌的手臂,软声道:“娘子,我好困,我们一起睡吧!” 云歌笑了笑,哄他:“子彻先睡!我就守在你身边好不好?” 子彻偏头想了想,点头道:“嗯,好!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奇怪的女人出现在我的床上了!” 云歌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他:“乖呀,快点睡吧,不会有奇怪的女人出现在你身边!!” 刚刚糊弄着子彻睡下,一家丁慌慌张张的在外面要求初画传话进来:“沐姑娘不好了,那,那……把我们几个都,都……” 云歌眉头深锁,只感觉到夕颜殿上空漂浮着一团挥之不去的yin荡之气! “沈秋,你说怎么办?”云歌问,语气里面隐有轻啧之意。 沈秋很快给出了答案,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这么喜欢男人,送去怜花楼呗,老鸨肯定喜欢!” 云歌瞪她一眼,对外面的家丁说:“绑了吧!” 家丁得了命令退下。 屋内,沈秋一双眼眸机灵的转动几下:“沐姑娘可是打算明日去怜花楼,帮她找解药?” 正文 192 黑和更黑 云歌没出声,帮着子彻将身上锦被拉上来一些,子彻身上的蛊毒若真的解了,她对云霞,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毕竟,云霞还小,尚未到及笄之年,这样毁掉她一生,似乎…… 沈秋见不得她这种肉乎乎的性子,不情不愿的嘀咕了一句什么,转身走了。 …… 折腾了大半夜,云歌毫无睡意,她趴在贺兰子彻的旁边,盯着他后颈处的黑线一直看,一会儿觉得似乎是淡了些,感觉那泪水兑制的解药还是挺有用的。 一会儿又觉得那黑线还是那么黑,仿佛还更黑……,又灰心的觉得那解药似乎无用。 这般患得患失的折腾得,又过了近一个时辰,眼皮渐渐沉重起来,终究是没有等到看他后劲上面黑线的变化,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嘴唇上面被人湿漉漉的啃了一口,然后,柔软的触感分别落在她的额头上面,眼睫上面,嘴唇上面,颈脖上面…… 云歌有些烦躁,伸手挥了一下,嘟哝道:“讨厌……走开啦!”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熟悉的声线带着不悦传来:“我真的很讨厌?” 云歌愣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微含怒意的凤目:“子彻你?” 她想要挣扎着坐起,却被他紧紧压在身下:“刚才,你说讨厌?” 他神情当中的淡淡愠怒,让云歌欣喜若狂,若他身上蛊毒未解,他断不会有这种眼神看自己! 伸手一把将他抓住,云歌问:“子彻你没事啦?”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他说着,带着惩罚味道,低头在她的唇上狠咬一口。 云歌借力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伸手就去扒拉他身上的衣服,急切道:“给我看看,快点给我看看,那黑线是不是消失了?” 贺兰子彻一把逮了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从身上扯了下来,长腿一勾,将她困在身下:“我说过,以后都是我在上面欺负你……” 云歌控制住心中惊喜,想了想,问“我是你什么人?” “明媒正娶了两次的娘子!” “我的名字?” “沐云歌!” “你……” “我……要你!” 云歌思及他身上蛊毒刚解,实在不适合做这些伤筋动骨的事情,便挣了挣,却反而使得两人的身体更加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连吐纳都被罩在他温热的气息之中。 更觉他呼吸渐沉,凤目溢满迷离之气,慢慢往她这边压了下来。 旖旎春Ⅰ色和着窗外冬日阳光,满室香Ⅰ艳无尽! …… 这般被他激烈狂热的持剑攻陷洗礼了一番,云歌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似晕厥了很长时间,幽幽醒来一般。 记起被绑在房间里面的樊云霞,云歌轻轻将横亘在腰上的手臂拿开,轻手轻脚穿好衣服收拾停当,带上足额金瓜子,打算再次去一次怜花楼,老鸨那么厉害,一定会有秘制的解药的。 从房间里面出来,发现沈秋一脸凝重的站在檐下,看样子,已经在外面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沈秋,有事?”云歌问。 沈秋点头:“樊云霞昨天晚上,自己挣断了绳索,跑了!” “跑了?”云歌叫了起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又被迷了心性,怎么能挣得断绳子?” 沈秋一脸诚实模样,点头肯定道:“是真的!我今天早上过去看她,发现人已经不见了,绳子断成了几节!” 云歌不相信云霞有那么大的能力,质问:“沈秋你别骗我?是不是你将她放走了?你将她送到哪里去了?……天哪,你不会真的将她送到怜花楼那样的地方去了吧?” 沈秋眼神里面,似有慌乱一闪而过,复又马上恢复了镇定:“沈秋没有!沈秋怎么敢背着沐姑娘做事?真是她自己跑了的!” “跑了就去找呀!她那样子,若出去了……”云歌着急起来,云霞那样子出去,不知道是被人祸害呢,还是会去祸害别人! 沈秋不情不愿的转身,磨磨蹭蹭的慢慢往外面移动。 身后传来贺兰子彻清淡的嗓音:“跑了就跑了吧!别找了!” “可是……”云歌心中始终有丝歉疚,还要说话,却被贺兰子彻堵了回去。 他从台阶上面缓缓下来,漫声道:“找她回来,是想要她再给我下次蛊毒吗?或者,是想要她回来祸害我们的衍儿?” 沈秋转身,嘴快的叫了起来:“呀!小侯爷你身上的蛊毒解啦?” 云歌却不敢接话,慢慢垂下目光,果然听见他嗔怪的声音传来:“云歌,你都是孩子他妈了,怎么还是这般软弱的性子?惹得我又想叫你草包了!” 檐下花丛后面,缓缓踱出一只斑斓大猫,往贺兰子彻的面前走过来,亲昵的用前爪扒拉他的袍摆。 贺兰子彻身子往旁边一让:“哪里来的幼虎?” 簌簌花木响动,另外一只也窜了过来,抱住贺兰子彻的脚就是一阵亲热的挨蹭,引得贺兰子彻不断躲闪。 “你不是最喜欢草包和废物吗?今天怎么怕成这样了?”云歌在旁边见他的囧样,在边上问道。 贺兰子彻一边躲闪,一边着急的说道:“什么草包废物?它们叫草包和废物?好难听的名字,再说了,我从来就不喜欢这种带毛的东西好不好?” 云歌还要解释,沈秋忽在旁边轻声道:“沐姑娘,你知道吗?贺兰子荀见咱们夕颜殿养了两只幼虎,他在自己的流霞殿里面也养了两只……” 云歌回头看她:“也养了两只老虎?” 沈秋摇头:“不是老虎,是两只凶猛的成年雪豹!我听说他每日在院中放些活禽,任由那两只成年雪豹捕食!” 云歌和沈秋都觉得贺兰子荀此举之中,针对之意实在太明显不过了。 贺兰子彻那张俊朗脸上,也显出份外凝重的神色。 懿兴初年,西郡王划地受封之时,先皇赐姓贺兰为王姓,并称,贺兰一族,西郡王这一代为王,下一代称候,若侯爷这一代于江山社稷并无建树,那么,侯爷的下一代,便不能沿袭王侯之位。 正文 193 菩萨很忙 因有了这么一个规矩在这里,故,贺兰子彻五岁能诗,七岁擅骑的聪颖让他得到西郡王的宠爱,同时,也得到了三个哥哥的齐力打压。 想想,三个哥哥都觉得自己身为侯爷,本身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对于江山社稷的兴趣,远远不及提笼遛鸟斗鹰猎艳的兴趣来得浓厚。 若四个兄弟都是这样的性子,也就罢了,大家互相安慰,也并不会觉得落差有多大。 可是最小的贺兰子彻,却总是能轻易就抢走他们的风头,得到西郡王的宠爱自不必说,就连中原的皇室,也知道西郡王室里面,有个五岁能诗七岁擅骑射的小侯爷…… 隐隐约约的,三个哥哥都觉得最小的弟弟贺兰子彻,会成为他们一代平候之中,建功立业的那一个,到时候他一身荣光,只会衬得三个哥哥更加资质平庸无地自容。 故,在贺兰子彻七岁的时候,三个哥哥联手策划了一场毫无破绽,一击必能毙命的阴谋,想要让贺兰子彻惨死在马蹄之下。 不曾想,贺兰子彻并没有死。 活过来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他更加思维诡辩,时常有惊世骇俗的言论和想法出来,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贺兰子彻的身边就已经聚集了大批忠心之士。 三个哥哥自是不会死心,手段越来越卑劣,越来越下流。 子彻自敛了锋芒,先是说腿疾严重,不能行走,坐在了轮椅上面,后来又在一场事故当中,说是容貌被毁变得很是吓人,自此便生活在了那张银色的飞鱼面具之下…… 可是三个身为兄长的人,却始终不愿意放过他,仿佛他的存在就是梗在他们喉头,让他们不得下咽的那根刺! 这样的处境之下,若是女人和女人之间,还可以关上院门好好的宅斗一把。 可贺兰子彻性子孤傲,不屑于和这样的人成天你来我往的过招,终于,在子彻尚不及戴冠之年,便离开王室,游离四方去了。 他今番丢掉了桐木轮椅,摘掉了飞鱼面具,翩翩然进了家门,三个哥哥着实惊了一把冷汗,大哥贺兰子荀更是第二日便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连夜和两个弟弟商议对策。 不过,他们商议的那些方案,都没有排上用场。 因为不几日的时间,他们便都看出贺兰子彻几乎变成了痴傻之人,成日里不是和两只虎崽子玩耍,就是自己蹲在院子里面,用草枝编些蚱蜢呀,燕子什么的…… 一个心智如同孩童的人,自然不会对他们有半点儿威胁。 三个兄长也就懒怠出手,乐呵呵的看着他整日里和草包废物玩成一团,确定这实在是再也没有威胁的一个人。 可是那贺兰子荀似乎还是不准备放过他们,流霞殿中那凶猛的成年雪豹,应该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若他们知道子彻身上蛊毒已解,心智恢复,还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几个人站在廊檐下面闲谈,贺兰子彻言语不多,不过面色却冷峻无比,比起前段时日身中蛊毒的时候,不知道要冷冽多少倍。 云歌偷眼看他,觉得他前几日痴痴傻傻的样子,真是比现在乖多了! 云歌本来还打算去一趟怜花楼,帮樊云霞找那合Ⅰ欢散的解药,可是现在樊云霞已经不知去向,而看子彻那样子,也是不准备派人去找的! 想了想,遂对身旁子彻道:“子彻,你身中蛊毒没法解除的时候,我曾经在佛前许愿,若你蛊毒能解,要去八面佛前还愿的!” 贺兰子彻仰头看了看天色,冬日暖阳,挺适合在外面活动活动的:“把衍儿也带上吧!小时候就听说八面佛前有罕见八瓣梅,带着衍儿一起看看去!” 语气当中,对于烧香还愿的兴趣,远远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趣来得浓厚。 云歌也理解,不要说他了,就连她自己,从前也断断没有要参佛礼拜的想法。 总觉得世间浮生如此众多,每个人的心中都堆积着太多的贪念和欲求,就算再怎么诚心恳请菩萨,菩萨也不一定管得过来。 所以,还不如靠自己。 但是这次子彻身中蛊毒,云歌却真的感觉到了无能为力,在樊云霞的身上用尽了各种方法,都不见她一滴眼泪的时候,云歌曾经无数次在佛前祷告,若能解得了他身上蛊毒,自己愿意佛前抄诵《金刚经》。 沈秋却不以为意,扁扁嘴,说凡是寄希望和愿望于佛前的人,都是没有斗志的人,人活着就要秉承挡我者死的气势,保管活得风声水起,连鬼神都害怕! 云歌不和她辩解,让她去找初画和司春,帮着把衍儿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片刻,沈秋回话,说衍儿昨儿夜里蹬了被子,有些着凉流涕,今天就不出门了! “衍儿不去也好,八面佛在山上,冬日山风更冷,只怕衍儿会吃不消!”子彻想了想,又道:“不如我也不去了吧,在家守着衍儿……” 云歌见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想来他身上蛊毒已经清楚干净,也便放了心,点头:“行!那我和沈秋两个人去就好了!今夜只怕要在寺庙里面借宿一宿,明日便能回来!” 马车上面,沈秋不知道为什么,在云歌面前总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好几次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说。 云歌心中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沈秋!” “嗯!我在!”沈秋明显有些紧张的声音:“沐姑娘,你不会又要我走吧?我知道这次的事情我确实没有办好……” 云歌本来都已经相信她了,本来不打算提这茬了,听她这么说,又追问:“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不是不是!”沈秋急忙辩解,想了想,又补充道:“沐姑娘,咱们别想那樊云霞行吗?你别担心她,她比你强多了,在哪里都能生存的!” 云歌嗔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一路颠簸向前,两旁店铺渐渐被田间丛林和大片广阔的农田代替,道路不平,更显崎岖颠簸。 正文 194 针扎小人 马车停在八面佛山下,云歌从马车上面下来,,只见不远处田垄地中,一个身戴斗篷的老农正在地中劳作,田埂上面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妇提着篮子走了过来,远远的就挥手招呼,那意思似乎是要老农放下手中锄头,过来歇一歇。 天气寒冷,老农过来之后,直接将老妇的手拉过来,放在掌心搓揉,嗔她天寒不该出门的。 老妇挣了双手,用衣袖替老农沾去额角上面细汗,又揭开遮得严严实实的竹篮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粗粮饼,递与老农。 老农只咬了一口,又让老妇也咬一口,老妇推脱再三,老农只管将那张粗粮饼塞进她的口中,神色似有怒气:“吃!” 云歌站在马车旁边,看着田垄地中的这一对老妇,只觉得他们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他们的生活当中,就只有彼此,没有不相干的算计,没有名利的争斗…… 沈秋在旁边悠悠叹气:“走吧沐姑娘,别羡慕他们啦!他们手中那张粗粮饼,说不定就是两个人一天的口粮呢,这样的日子,哪来幸福可言?” 这话虽然有些直白,云歌还是接受并且赞同的:“沈秋,把这些金瓜子给他们送过去吧!” 沈秋答应:“哦,好吧!” 两人往山上走去,途中只见古树蔽日参天,青石板地面上,布满斑驳苔痕,被过往香客踩得青灰交错。 今日虽不是初一十五,但是素来八面佛享有有求必应的名气,途中依旧可见来往虔诚香客。 八面佛所居之处极其特别,明明是依山而建,可是若不行至寺庙门前,断不会发现这藏于群山之间的恢宏庙宇。 难怪八面佛寺素有‘进山不见寺,入寺不见山’之说。 也就因这样,云歌和沈秋行至庙门前面,才见旁边有一小摊,生意兴隆无比,被一群风尘仆仆的女香客围住。 山风吹来,只听见一个女子娇软的声音道:“店家,你这里可有小人儿?贴上生辰八字,能用针扎的那种?” 买香蜡纸钱的店家急忙压低了嗓门,有些慌乱说道:“这位小姐,咱们小点儿声,若叫人知道我在佛门脚下买这种贻人性命的东西,我的生意就完了!” 那女子一袭艳丽华裳,背对着云歌和沈秋,听闻了店家一番话,嗤的娇笑出声:“店家做生意太小心了!你只管回答我,有还是没有便是!” “有倒是有!”店家的声音压得极地,叽里咕噜的又说了些什么。 只见那身着华裳的女子掏出金银之物放在店家的手中,轻快道:“给我两个,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店家转身进去拿她要的东西,还没有出来,那女子似又想起了什么,加了一句:“店家,再加一个,再加一个小男孩儿的!” 云歌早就停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看着那身披狐裘的清丽身影,神色变得有些异样。 沈秋在旁边轻轻推她:“沐姑娘,怎么啦?” 云歌回过神来,想起那夜段家兵变,她和宫赫莲慌乱中从皇宫里面离开的时候,沐云舞从一张低矮的案桌下面慌乱钻了出来,她苦苦拽了她的衣袖,一声一声叫她姐…… 当时云歌却恼恨她薄情寡义,不仅直接从宫赫莲的身边飞跃到了宫赫莲父亲的身边,更恨她为了苟且活命,居然不顾及沐王爷平时里对她的宠爱,用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抽打亲生父亲……,害得父亲当场撞柱身亡! 云歌恼恨她冷血无情,用短刃将自己衣袖隔断,弃她而去! 姐妹之间本就寡淡的情义,到现在,已然是寥寥于无。 云歌收回心神,眼波归于平静,对身边的沈秋说道:“我没事,我们进去吧!” 正准备踩着斑驳台阶往寺庙里面行去,忽听得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姐!” 云歌身子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沉着脸,对身边沈秋道:“我们走吧!” 可是身后,那个不停叫姐的人却固执的追了上来,如同兵变那夜一般,伸手将她衣袖再次扯住:“姐,真是你吗?” 后面又上来一位明丽的女子,笑道:“云舞,你看,我都说了这八面佛很灵验的吧?你想见你的姐姐,这刚刚拜完佛,你姐姐就出现了!” 是玲珑公主,真没想到,世事变迁,她到现在还和沐云舞在一起。 云歌不得不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了看矮她两阶台阶站立着的沐云舞,自然,也看了看沐云舞手中捏着的那三个小人儿! 云歌有些酸涩的笑了笑,仰头看头顶灰蒙蒙的天空,没有说话,却用力将自己的衣袖抽了抽。 云舞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手中捏着的三个小人儿,转笑着道:“姐,你喜欢这小人儿吗?我送给你好不好?这三个小人儿是妹妹我专门买给你的呢!” 这话说得真挚如斯,沐云歌反倒意外起来了! 她刚才明明就听见沐云舞说要用针扎这三个小人儿什么的,怎么现在反倒变成要送给她了? 她斜眼看了云舞一眼,狠狠一抽自己的衣袖:“不用了,云舞你还是自己留在手中扎着玩吧!” “不是这样的!姐你听我说,人们说把生辰八字贴在这小人儿身上,然后供奉在有香火的地方,能够保一世平安呢!”身后,云舞急急的大声说道。 云歌脚步不停,唇角却扯出了冷冷笑意,沐云舞,你当世人都是白痴吗?由着你睁眼说瞎话呢! 云舞和玲珑还要上前,沈秋伸手将她们拦下:“停!两位自重,别烦我家沐姑娘!” …… 西郡王室每年花了很多金银之物,帮着八面佛纹饰佛身什么的,寺庙里面为了答谢西郡王室,常年留有一套南面厢房给他们。 只可惜,西郡王室里面的那些小姐夫人们,似乎对于这礼佛之事都不怎么感兴趣,这厢房常年都难得有人来住上一住。 云歌跟随主事僧人各处参拜一番之后,主事僧人领着她往厢房里面去,经过清幽院落的时候,天上飘起了绵绵细雪。 正文 195 雪地云舞 云歌伸手接了细雪在手中,看着掌心温度将细雪融成一滴晶莹水珠,问身边主事僧人:“佛说忍不可忍者,乃万福之源,佛还说一定不要犯嗔怒,还说一把无名火,毁了功德林……” 主事僧双手合十,颔首恭敬道:“女施主所言极是!” 云歌笑笑,甩掉手中雪水,又问:“可是刚才在大殿之中参拜之时,却看见几尊极恐怖的佛像,神色很是愤怒的样子!……若修行之人都是忍字当头,能忍世间一切不能忍之事,又何来如此愤怒面相?” 那主事僧人面露微笑,再对她微微颔首:“施主能想到这一层,果有慧根!佛遇见不需忍之人,不需忍之事,便会现愤怒像,现恐怖像,即为明王怒佛,怒佛具有无上神力,将世间作恶之人铲除……实也是大功德一件!” “哦?原来佛也忍不下去的时候!原来铲除作恶之人也是在行功德之事!”云歌展眉,洒然一笑。 …… 入夜,这场飘洒细雪不仅不见停,还有加剧之势头。 云歌坐于蒲团之上,听闻外面落雪簌簌,静心的誊抄金刚经,刚刚抄至‘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厢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沈秋推开了。 她手中狼毫微微一颤,雪白薛涛笺上面,浓黑墨汁划下不和谐一笔。 云歌抬眼看她,嗔道:“毛毛躁躁的,还像个姑娘家吗?” 沈秋将手中有个描金暖壶放在她的怀里,看了看云歌面前誊抄的经文,扁扁嘴:“还真信这些呀?” 云歌重又抽了一张薛涛笺,正要重头来誊抄,沈秋在旁边说道:“门外站了两个姑娘,那架势是要见你!” 云歌手中动作停顿了一下,眼风不抬道:“不见!” 沈秋哦了一声,自己到旁边的隔间里面休息去了。 桐油灯盏下面,云歌心无杂念,抄着自己的经文,偶尔听见油灯荜拨一声轻响在耳边,除此之外,便只有狼毫滑过纸张的沙沙微响。 待到经文抄完,已是后半夜。 云歌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走到窗户边,想要看看屋外大雪可有小些。 刚刚将雕花窗棂推开,便见沐云舞站在屋外翻飞风雪之中,玲珑手中撑了一把油纸扇,帮她遮挡风雪:“云舞,回去吧,这都后半夜了,她是一个狠心的女人,不会见你的!” 玲珑说着,往厢房这边抬眼看了过来:“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 语气之间,竟是关切莫名,非一般人可比。 云歌本能的将身子往窗棂后面藏了藏,沐云舞的话就被风雪碎散了,什么都听不见。 隔着半开的窗棂缝隙,只见云舞缓缓低头,用手在不太明显的小腹上面轻轻抚摸起来,那神情,透着柔和的母爱! 云舞有孩子了? 云歌拧眉深想,若云舞腹中真的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话,那这是谁的种? 隐隐绰绰之间,云歌似乎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正想要抓住的时候,却已经从脑海里面一闪而过。 返身和衣躺在床榻之上,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云歌总觉得耳边有清越笛声缭绕不去,辗转反侧想要将这笛声捕牢,却仿若看见青面獠牙鬼魅与佛像交替出现…… 沈秋在她的床边,低声唤:“沐姑娘,沐姑娘?” 云歌恍然睁开双眼,看着头顶素色幔帐,半天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沈秋扯了软枕过来垫在她的身后,轻声道:“沐姑娘是梦魇了吧?你看看你这一头冷汗……” 云歌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目光看向窗外通透阳光:“雪停了吗?” “停了!不过咱们今日怕是不能下山了!”沈秋道:“山道上面都被积雪堵了,寺庙里面的僧人,今日一早就出去清扫了……” 云歌颓然躺了回去,只觉得脑袋更沉,估摸着是昨夜受了些凉:“沈秋,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你出去逛逛吧,听说山上有八角梅,很罕见的……” 沈秋微微扁嘴:“我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 顿了顿,明显的犹豫了一下,迟疑开口:“沐姑娘,那个,那个……” “什么?”云歌撩眉看她难得的为难神色。 沈秋俯身过来,怕被人听见一般,在她面前小声说道:“沐姑娘,屋外那两个女人,昨天晚上在雪地里站了一夜呢!” 云歌愣了一下,唇角噙着冷冷的笑,淡淡开口:“你没让她们回去?” “我说了呀!”沈秋急道:“可是这两个女人实在固执得很,昨夜那么大的风雪愣是在雪地里面杵了一夜……,不过,沐姑娘,我看着那个长得最美的女人,好像有身孕的样子……” 云歌没了睡意,沉着脸从床榻上面起身,掀开被子,外衣也不披,往窗户边走去。 雪地中的沐云舞似乎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身子摇摇欲坠的斜靠在玲珑的身上,脸色比四下的积雪还要莹白透明,双手却紧紧的护着并不明显隆起的小腹。 云歌正要叫沈秋拿了狐裘出去将外面两人带进来,却见云舞的身子软软的往地上瘫去,如雪地里萎败的花。 …… 云歌只得叫沈秋帮着把沐云舞扶到厢房里面,自己却实在不想面对怀揣三个小人儿的沐云舞,也不想看见玲珑对沐云舞那超乎寻常的关爱之情,遂叫沈秋留下帮着照顾。 自己出了厢房,往前院去找主事僧人,想要看看有没有懂得医术的僧人,帮着云舞看看昨夜苦熬,可是动了胎气? 园中铺着积雪,踩上去发出咯咕咯咕声响,云歌一边走,一边想着这里是清幽寺院,就算真的有懂医术的僧人,只怕也看不出胎气是动了还是没动吧? 对面过来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僧,云歌急忙伸手将他一把抓住:“小师傅,静虚大师呢?” 小僧用衣袖擦额头上面的汗,这大冬天的,不知道他出的是哪门子汗:“施主要找静虚大师?静虚大师现在正在西配偏殿里面!” 说完,急匆匆撒腿跑了。 云歌心中纳闷,这寺庙之中都是修行之人,何曾这般慌张失措过? 正文 196 遁入空门 脚步不停,往西配偏殿的方向行去,途中所见僧人,一个个皆是步履匆忙,神色慌张。 云歌压了心中狐疑,只想快点找到静虚大师,请他过去看看沐云舞! 快要进殿门的时候,又看见一位小僧抱了保暖用的被褥往偏殿跑去,身后,另一小僧手中则端了热气腾腾一罐姜茶汤过来。 看见云歌,端姜茶汤的小僧面露喜色,上前颔首道:“女施主来得正好,今晨和几个师兄山中清扫积雪的时候,遇见一个精疲力竭的女子,那女子见着我们穿僧衣的就跪下磕头,说是要入我佛门,磕完头就晕倒了……” 云歌心下了然,点头道:“你们是不方便照顾她对吗?” “对对对!寺中多是僧人,实在多有不便,如若女施主愿意帮忙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小僧一边说,一边跟着云歌的脚步往里面走去。 云歌穿过中间庭院:“静虚大师也在里面?” “是!那女子身体虚脱,静虚大师正在殿中察看她的情况!”小僧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到了房门外面。 灰衣小僧将手中姜茶递与云歌:“有劳了!” 云歌双手捧了姜茶,跨门走进去,只见一张简易床架上面,躺着一个浑身透湿的女子,湿漉漉仿若是水中捞上来一般! 静虚大师见云歌进来,急忙起身道:“女施主来得正好,烦请帮着她把身上湿衣服换掉!” 云歌放下手中姜茶,正欲转身,猛然听见身后女子戚戚梦吁:“娘亲……” 那声音含了无尽委屈和思念,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静虚大师叹息一声,沉沉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云歌听了那娘亲两字,脸色已经连着变了好几遍,慢慢转身看过去,只见那昏迷躺着,浑身被雪水湿透的女子,不是樊云霞是谁? 她身上的药性应该已经过去了,一张脸蛋毫无血色,如同树梢上挑着的冰凌花一般,几乎透明。 在这寺庙之中,见到樊云霞,云歌只觉得太意外了! 云歌走过去一些,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得灼手,可是摸她的手掌,却冰冷刺骨。 静虚大师在旁边轻叹一声,悲悯道:“这女子应该是从山下连夜上山,冒着风雪行了整整一夜,终于在见到寺中僧众的时候,晕了过去!……她说,要皈依我佛,想必也是在尘世中受够了荆棘之苦的可怜人……” 云歌的眼前,浮现出樊云霞单薄的身子,在肆掠风雪中挣扎着,一步一步往八面佛上面蹒跚而来的画面…… 她,这是要遁入空门了么? 侧过脸去,云歌用袖子将眼眶里面的水气沾掉,涩然问道:“静虚大师,她……可有大碍?” 静虚大师将她脸上的神情收入眼中,和颜缓声道:“施主也是菩萨心肠的人呀!放心吧,她只是被风寒所浸,再加上体力透支,将养几日,再服些汤药调理调理,应该无碍!” 云歌对静虚大师福了一福:“那请大师带了大家先出去吧,我帮她换身干净衣服!” 静虚大师走到门口,身后小僧正要将房门关上之际,云歌猛然想起自己的厢房里面,还有一个昏厥之人,急忙出声道:“大师留步!” 静虚大师站在门外,回首等着她的后话,慈眉善目一派和气。 云歌上前,又福了福:“还要麻烦大师一件事情,我的厢房当中收留了一位已有身孕的姑娘,也是染了风寒,烦请大师过去看看,看……是否动了胎气!” 静虚大师明显的怔了怔,看着云歌半天没有表态:“这……” 云歌急忙上前,恳请道:“佛门不是有好生之德吗?想来静虚大师不会不管对不对?你只需帮着看看有没有惊动胎气,然后等她醒来,还请你转告她,我今生都不想见她,让她自行下山去吧!” 静虚大师口中吟哦了一句什么佛号,点点头,带着一干僧众走了。 云歌这才急忙到床边:“云霞,云霞?” 樊云霞躺在那里,昏厥得很彻底,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嘴唇透着冷极的青紫! 云歌见她身上衣服被雪水湿透,再也不耽搁,急急将云霞身上的湿衣服解开,脱下,找来干毛巾,将她身上水气擦干…… 樊云霞无力虚脱的躺在那里,任由云歌费力的将一套小号僧服往身上套,没有半点知觉的样子。 若不是她胸口微微起伏,若不是她口中偶尔溢出的‘娘亲’,云歌真的要以为她已经不是活着的了! 小僧的冬衣格外繁复,云歌手忙脚乱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只将最里面贴身小衣帮她穿上,手指碰到她身上肌肤,只觉比冰凌还要冷上几分。 云歌心中一恸,伸手将樊云霞冰冷的身子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云霞……” 隔着衣服,她身上寒气直往她怀里窜,云歌干脆解了身上狐裘,包裹在她的身上,又将小僧送来的被褥盖在她的身上,不知为何,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砸。 安顿好云霞,云歌又急急出了房门,找小僧要了火盆,在屋内烘烤了炭火升温。 樊云霞一直都是昏迷状态,那大包的奇yin合Ⅰ欢散,已经透支了她全部的体力,若不是心中执念,她断断不能连夜爬上八面寺佛的几百阶青石台阶…… 一直到暮色再次降临,一天的时光,就这样流逝殆尽的时候,樊云霞才在床塌上缓缓张开了眼。 身上暖暖的,可是脑袋却昏沉沉的,嘴里有姜茶残留的辛辣味道,像极了小时候受了凉,娘亲灌她喝下去的那些汤汁…… 眸光转动,云霞看见桐油灯火下,半趴在床旁矮几上面,倦倦打盹的沐云歌! 云霞眼眶瞬间就充盈了泪光,胸口激烈的起伏着,咬紧了唇瓣想要忍住,可是呜咽之声还是从口中不断的溢出! 云歌惊喜过来,急忙往她这边看过来:“云霞,你醒啦?” 静虚大师的汤药果然有用,灌了几次下去,云霞真的就醒过来了。 云歌想要起身过去摸摸云霞的额头,想要看看她身上的烧可有退些,撑着矮几一站起来,就感觉到酸麻刺痛从脚上传了过来,身子摇晃着站立不稳,往旁边趔趄了好几步,扶了床头才算稳住身形:“云霞,你现在感觉可好些?” 正文 196 婢女公主 云霞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又固执的将头扭向一边,咬紧了被角,努力压抑了口中呜咽之声,可是身子都抖得几乎是要抽搐起来。 云歌艰难的挪到她身边:“云霞?” 她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云霞,你感觉好些没有?” 云霞肩头猛然一动,将她的手挣开,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干脆背过了身子,不看她。 云歌静默片刻,轻声说道:“云霞,我们之间的事情……,放下吧,好不好?” 说完这句,云歌再也找不到话来说。 和樊云霞之间的恩怨,又岂是一两句话可以言说得明白的?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见云霞始终情绪激动不能平复,云歌小坐了一会儿,帮她掖好被褥后,起身从房间里面退了出来。 反手轻轻合上房门,云歌不由得长长嘘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在寺庙里面看见云霞,总比在怜花楼看见云霞要好得多。 转身,还没有从台阶上面走下来,沐云舞脸色煞白的从冬柏后面转了过来:“姐!” 云歌有些疲累的叹息一声:“身体好了?好了就下山去吧!” 云舞上前几步,将她的袖袍一把扯住:“姐,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对我这样无情?” 云歌凉凉一笑:“没有,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可是,我们之间的姐妹情义,在金凤楼你鞭打父亲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沐云舞的脸上显出悲戚无奈的神色:“我,我也是不得已的呀,如果不那样的话,我们会被那个昏庸皇上丢进豹笼里面的!” 玲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身后,曾经那么明丽高傲的前朝公主,现在却好像一个忠心婢女一般守候在沐云舞的身后。 她上前将云舞的胳膊扶住,用控诉的语调对云歌道:“沐云歌,做人不能太狠心!你知道云舞为了见你,为了在腊月二十七这日和你一同庆生,这一路从中原镀阳城到西郡图木城,她吃了多少苦吗?” 沐云舞似有些嗔怪玲珑多嘴,侧过身子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转身看向云歌的时候,脸上露出牵强笑意:“姐,在这个世界上,云舞就只有姐姐你一个亲人了……,姐姐你为了云霞那么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都能够熬夜侍候在她的身边,对我,为什么就不能多一点点宽容?” 云歌往身后的微闭的窗户看了看,果然看见窗户后面,樊云霞穿着灰色僧衣的影子一闪而过。 沐云舞见她不搭话,接着又往下面说道:“我从前不懂事,确实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够好,惹姐姐你生气了!但是我现在长大了,而且,我马上也会成为母亲了,姐姐你相信我,我再不是从前的自私冷漠的沐云舞了!……我此番到西郡寻你,是真的想要和自己的亲人呆在一起……” 云歌好几次想要挣开她的纠缠,可是衣袖却始终被云舞紧紧攥住。 又没有护情在手,不能像以前那样,挥刀割袍。 正在心生烦乱之时,突听得前面月牙门传来贺兰子彻低沉华丽声线:“我就说你怎么一直不回家呢,原来是被癞皮狗给缠上了?” 云歌仿若见到救星一般,双眸晶亮:“子彻!” 贺兰子彻走了过来,伸手将云歌半揽进怀里,眸光柔和:“昨夜大雪,想着你今日下山肯定困难,所以来接你回家!” 云歌眼神温润,点点头:“嗯!” 沐云舞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云歌的袖口上面松开了,她后退了一小步,绝色的脸上绽出妩媚笑容,微微屈膝:“云舞见过姐夫!” 子彻斜睨她一眼,讥诮道:“我记得你,你不就是那个和宫赫莲搞暧昧不成,又迅速扑进宫赫莲老子怀里的沐云舞吗?……对了,我在金凤楼上面还见你用鞭子打过你亲生父亲!厉害!佩服!” 说完,不顾沐云舞脸色如何难看,搀了云歌往前面走去。 快要跨过月牙门的时候,听见身后沐云舞唉哟了一声,然后衣裙摩挲的沙沙声伴着玲珑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怎么能这样?云舞她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你们这样对她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贺兰子彻垂下眼帘,看身边的云歌,征询的口气问:“你觉得呢?是准备将她们带回夕颜殿吗?” 云歌蹙眉摇头:“不!” 她们能从中原追到西郡,自然有她们生存的方式,云歌并不觉得自己如果不收留她们,她们就会流落街头。 况且,昨日上山的时候,明明就看见沐云舞在买小人儿,而且她说出口的那些话,正如她的性格一样清冷无情。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就等于是留下一颗随时都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云歌不希望提心吊胆的生活,更不希望衍儿和子彻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所以,狠狠心,跨过月牙门,往南面的厢房走去。 沈秋不在房内,问了一个小僧,才知道沈秋今日一早就去找八面佛的护寺武僧切磋功夫去了。 贺兰子彻兴致颇浓,拉着云歌去见八瓣梅:“小时候就听闻山寺之中有八瓣梅,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今天既然来了,定要好好见见!” 云歌见他蛊毒已经解除干净,又难得今天这么好的兴致,实在不忍心坏了他的雅兴,一路含笑跟随。 沿着蜿蜒山路往人迹僻静处行了去,只见远处重云朵朵,化成飒飒寒风,擦过枯木古藤,发出朔朔清响。 枝头八瓣白梅层层盛开,一团一团挤在枝头,寒风中散发着沁骨幽香。 贺兰子彻惊喜道:“看,这就是八瓣梅,是不是比寻常梅花更加香些?” “嗯,确实挺香的!”云歌昨夜在樊云霞的身边守候了一夜,此时架不住身体上的疲乏,随口敷衍道。 心中只盼着贺兰子彻的兴致能淡下去,能趁早下山,马车里面,说不定能抽空打个盹。 正在微微跑神的时候,贺兰子彻已经牵了她的手往梅林深处走去,声音带着些玩闹和邪肆:“咱们难得有次机会单独在一起,不如我们……” 正文 197 极品妹妹 两个人并未在梅林当中呆太长时间,一个灰衣小僧寻了过来,说沐云舞在厢房里面肚子疼得打滚,口口声声要见自己的姐姐沐云歌。 云歌心中想起在西配偏院的时候,她那声唉哟的叫声,莫不是又动了那什么胎气? 贺兰子彻见她面色犹豫,主动说道:“好了,八瓣梅咱们也见了,还是回去看看她吧!” 两人还没有进厢房的们,就听见沐云舞痛呼连连的声音传了过来:“姐……我要见我姐……,她不能不管我,我们是从,从一个娘胎里面爬出来的……” 叫喊的声音很大,云歌抬步上前,正准备叩门进去,房门吱呀一声,静虚大师从里面出来了,看见云歌,很意外的样子说道:“女施主回来啦?” “她怎么样?腹中胎儿不会有事吧?”云歌问,得空往房间里面看了一眼,只见沐云舞躺在床上,玲珑正忙前忙后的张罗着。 不知道为什么,云歌看见玲珑和云舞走得这么亲近,心中就是不咋舒服。 静虚大师敛眉想了想,慎重回道:“胎儿没事,她也没有大碍!至于……她为什么会大声叫疼,我想女施主应该比我清楚吧!” 一旁的贺兰子彻蓦然出声:“大师的意思,是她装出来的对吗?” “罪过罪过!”静虚大师连忙诵了几声佛号,侧身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对云歌说道:“对了,今晨救回来的那姑娘,一个时辰之前已经离开我们寺院了!” “她去了哪里?”云歌脱口问道。 静虚大师双手合十,颔首念了一声佛号,目光看向寺外:“那姑娘下了决心要斩断红尘,在主持大师的禅房外面跪着不停的磕头,额头磕破,血把地面都染红了……,主持方丈见她心意已决,遂写了一封信,让她带着信去找盘香庵的慧如师太……” “所以,她就走了?”云歌心里陡然升起空落落的感觉。 静虚大师点头回道:“走了!那姑娘几乎是一刻都没有停留,拿了主持方丈的亲笔信,直接就走了!……” 云歌想了想,小心问道:“她,没有留下什么话?” “有的!”静虚大师回:“她让你转告你,前尘往事一刀斩,蓦然回首万事空,她让你不要担心她,也不要怪她!” 静虚大师离开了好一会儿,云歌才慢慢回过神来,云霞出家了? 云霞出家了! 这个事实让云歌有些懵,而房间里面,沐云舞的痛呼声愈演愈烈:“姐,姐带我回家吧,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定要和你生活在一起呀……” 贺兰子彻皱了眉头,在身边突兀的笑了一声:“你这两个妹妹,还真是极品!” …… 从八面佛山上下面,天色已经很晚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往图木城中间驶去,云歌和贺兰子彻坐在同一辆马车内,她不得不把昨日上山,看见云舞买小人儿的事情说了一遍:“子彻,我之所以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够有所警醒,沐云舞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美好!” 贺兰子彻正扯了她腰间一个缨络缠绕在指间玩耍,听了她的话,漫声道:“她的外表很美好吗?没看出来呀!” 云歌本来还想要给他做些思想上的建防工作,可是他却始终懒散的态度,估计也根本没有把云歌的话听到心里去…… 车轮子碾压着路面,一路不停的眼看着就要进图木城的城门了,后面急急赶上来一个仆从模样的人:“贺兰侯爷,侯爷夫人,我家小姐说想要在前面那个街口停一下!” “什么事?”云歌隔着车帘问外面的人。 那人回答道:“我家小姐说要在前面接一个人,耽搁不了多长时间的!” 云歌回:“好!” 马车停在前面那个字画店的门口,沐云舞和玲珑都没有从马车上下去,只进去了两个仆从,半盏茶的功夫,段少宇被搀扶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错,是被搀扶着的! 云歌怔了一下,不由得掀开车帘,探身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仆从在段少宇的身边小心说道:“段公子小心脚下……” 段少宇依言,侧了侧身子,避开脚下杂物,往马车这边走了过来。 云歌忍住口中惊呼,段少宇看不见了? 正要细看,身子已经被贺兰子彻一把拽了回来:“用这种眼神看别的男人,就不怕我吃醋么?” 云歌依旧有些讶然,很认真的对贺兰子彻说道:“我看见段少宇的眼睛……瞎了?” 贺兰子彻伸手将她鬓边微乱的发丝捋了捋,淡淡道:“这有什么惊讶的?他练习那般若心法,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不等云歌出言询问,贺兰子彻已经继续往下说道:“般若心法虽然厉害,颠峰时期甚至能让人刀枪不入,成为不坏之身!” “不过,凡事都是利弊相济的,般若心法后期会让习练者关七窍,乱心智,成疯魔!” “那段刚之所以会让段少宇习练这样的邪门功夫,其实也只不过是想要将他变成天下之间最厉害的武器而已!” “听说段少宇在位期间,曾经广选秀女充纳后宫,估计这也是段刚授意的,因为这般若心法到后面,先是关闭眼耳口鼻等七窍,到后来,也就不能行男女之间的事情了!” “段刚自己是大宦官,肯定是生不出儿子的!而段少宇这一脉呢,也早就被诛了满门,独独留了他一个,段刚肯定是希望段少宇能够在身体尚佳的情况下,广洒雨露,收获很多很多姓段的娃娃……” 云歌听他在耳边说了一会儿,愣怔出声问道:“你这么说来,段少宇从头到尾都是段刚手中的棋子?” 贺兰子彻躺斜了身子,将脑袋舒舒服服的隔在云歌的腿上,叹息一声道:“也不完全是棋子,因为段少宇没有别的选择,他要走的路,一开始就已经被注定了!” 云歌又看外面,只见段少宇已经被搀扶着,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正文 199 她的男人 马车到达夕颜殿殿门外面,沈秋伸手过来搀着云歌从马车上面下来,撅嘴小声抱怨:“要早知道送走一个樊云霞,又来一个沐云舞的话,咱们就不上那八面佛了!” 云歌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马车上互相搀扶着下来的三个人,一个眼睛看不见,另外一个腹中有胎儿,还有一个呢,是公主出生…… 心下也有些发沉,对沈秋道:“叫人把云霞住过的那套厢房收拾一下,让他们住吧!” 沈秋还不及答应,刚刚从车上下来的段少宇虽然眼睛看不见了,可是耳朵还是很灵敏的,听见云歌的声音,往这边转过身来,毫不掩饰的惊喜道:“云歌,真的是你吗?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说话之间,已经跌跌撞撞的往云歌面前走了过来。 那样子,让云歌想起流浪在外很多年,终于见到亲妈的可怜孩子! 正要上前和段少宇叙叙旧,眼角余光瞥见贺兰子彻冷脸站在旁边,目光如炬的正盯着她看。 云歌只得生生收了自己的脚步,站在贺兰子彻的身边,对满怀热情往这边摸索过来的段少宇道:“段公子莫激动,先进去再说!” 段少宇的脚步就顿在了那里:“云歌……” 身后的沐云舞慢慢走上前来,对着沐云歌微微一福:“多谢姐姐收留!” …… 三更过后,身边的贺兰子彻呼吸均匀已经沉沉睡去,云歌轻轻翻了一个身,听见屋外有婉转笛声传来,曲调还是那日在沐王府后院,段少宇吹奏的那支…… 她侧脸看了看熟睡的子彻,轻轻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然后蹑手蹑脚的起身,披衣出了房门。 踩着一地清冷夜色,顺着笛声的方向,云歌往院中假山鱼池的方向走过去。 今日白天的时候见到段少宇,并没有说上话,云歌的心里也存了好多疑问,最想问的是,云舞腹中孩子,是不是他的? 远远的看见段少宇果然斜倚在假山旁边,云歌正要急步上前,突然从斜刺里传出来一个人影:“沐云歌,我等你很久了!” 云歌看清楚来人样貌,心中舒了一口气:“玲珑公主,你等我?” “对!等你很久了!”玲珑说着,往她的面前走近了一些,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段少宇,含着意义不明的笑意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偷偷溜出来见他的!” 云歌不想和玲珑多做解释,直接问道:“你等我有事?” “当然有!”玲珑低头摆弄腰间一块玉佩,平静开口:“我喜欢沐云舞!” 云歌虽然早就看出她们之间关系有些不对劲,可是现在听见玲珑当面这样直接的说出口,忍不住还是有些惊讶:“怎,怎样的喜欢?” “想要保护她,不想要她受到伤害,沐云歌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对不对?” 玲珑仰头看了看青灰色天空,淡淡道:“我从小就认识云舞,她生下来就没有娘在身边,父亲又常年征战在外,她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让自己不像你一样被梅姨娘关在后院……,所以,她懂得怎样为自己争取更多,懂得怎样才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 云歌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可以长话短说吗?” 玲珑讥讽一笑,目光看向远处的段少宇:“我的意思就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对云舞是真心的,我不贪图她的美貌,只是单纯的希望她过得好……”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没必要告诉我知道!再说了,我也不感兴趣!”云歌侧身绕过她。 玲珑却追上前来,伸手将她拦下:“你必须要知道!” 云歌挑眉:“哦?为什么我一定要知道?” “因为云舞怀的是段少宇的孩子,那时候你抛下云舞,让她一个人留在皇宫里面,她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依附在新皇段少宇的身上……” 玲珑提及云舞,语气悲悯柔软起来:“我和云舞商量好了,等她生下腹中胎儿,她就会和我一起离开……,我们会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云歌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孩子怎么办?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玲珑看向她:“云舞说你心软,只要在你面前多求几次,你一定会收留她的孩子的!” 说着,玲珑看着远处的段少宇,悠悠长叹一声:“段少宇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肯定没有能力养大这个孩子的,所以,这孩子以后只能托给你了!” 云歌被玲珑的话搅得有些烦乱,哑声道:“把孩子丢下,你们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觉得太自私了点么?” “可是,如果孩子长大了,发现自己的父母都是女人,他能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吗?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能生活得好吗?”玲珑辩解着,却透着明显的心虚。 云歌不想和她多说,可是玲珑却又一次拦在了她前面:“沐云歌,那是云舞的男人,我觉得你三更天偷偷去见他,不合适!” 云歌嗤一声笑了出来:“云舞的男人,不是你吗?” 玲珑怔忡之际,云歌已经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云歌没有故意要放缓脚步,还没有走近的时候,段少宇就停了笛声:“云歌,是你吗?” “是我!”沐云歌走过去,夜色下和他面对面的站着,只见他眼眸浓墨一般黑得暗沉,却没有一丝灵动的气息,如同镶嵌着两只黑琉璃。 段少宇自嘲的笑了笑,声音放缓:“我的样子,吓到你了?” “还好还好!”云歌急忙回答,又问:“有办法恢复吗?” 段少宇垂下眼帘,笑了笑,低头用手指慢慢摩挲着手中玉笛:“没有办法!不会有好转,只会越来越糟糕!” 他脸上的笑,只让云歌的心情更加沉重,站在他面前,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 还是段少宇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这支曲子我填了新词,要不要听?” 云歌见他不想再提,只好暗声道:“好!” 段少宇伸手轻轻拍了两下,一个男倌从暗影处走了出来,对云歌行礼之后,就着段少宇的低声,对着苍茫夜色唱道:“真喜欢落叶与飞花起舞,我无心往来祸福,爱中人最懂刀锋冰刺骨,恩怨相隔半步……爱同道百折千回不知苦,我原是你的信徒,感人生繁华百年多沉浮,心语清凉菩提树……” 正文 200 人心凶猛 第二日,午饭时间,后厨做了满当当一桌子菜,算是正式款待云舞等三人入住夕颜殿。 菜式虽然热闹,不过饭桌上面的五个人却各怀了心事,一顿饭吃得很是静默,只有碗筷相碰发出些轻微的声响。 玲珑不时起身,帮着云舞夹菜,叮嘱她怀孕了,要多吃一点。 段少宇坐在那里,手中握了筷子,只拈自己面前盘子中的菜吃,好像对身边两个亲昵的女人没有丝毫感觉一般。 偏偏今日放在段少宇面前的,是一盘红烧鮸鱼,这种鱼是西郡特产,味道鲜美非常,但是缺点是鱼刺又细又多…… 云舞和玲珑就坐在他身边,两人眼见着他夹了一块鱼肉,也没有出声提醒,让他小心鱼刺什么的,自顾自的吃着饭。 云歌却不得不多留心了一下,只见段少宇将鱼肉送进嘴里,片刻之后,眉头就蹙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云歌以为他要吐出来,他却要强好面子,硬吞了下去。 大概是卡着了,段少宇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本能的伸手想要去摸手边的茶盏,云歌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吃米饭!吃米饭就下去了!” 她的声音有些急,在静默的用餐环境当中,显得尤其突兀。 除了段少宇,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其中,贺兰子彻的眼神更显锐利。 云歌见段少宇听话的放弃了喝茶,而是低头吃了大口米饭,生吞下去…… 见他面色稍稍舒缓了一些,云歌也跟着轻松了下来,就好像那鱼刺刚才是卡在自己的喉头上一样! 收回目光,正好对上贺兰子彻微凉的眼神,云歌知道贺兰子彻的占有欲素来就很强,急忙伸筷子给他夹菜:“子彻你也吃!” 贺兰子彻深看了她两眼,面色缓和了一些,这才低下头继续吃饭。 第二日吃饭的时候,饭桌上面依旧有鱼,贺兰子彻一上饭桌就对旁边的丫鬟道:“谁摆的菜,明知道段公子不方便吃鱼,是成心将鱼放在他面前的吗?” 身边丫鬟急忙上前,惶恐的调换了菜式摆放的位置。 云歌在贺兰子彻坐下的时候,对他感激的笑了笑,看来,昨夜在枕边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的,自己和段少宇之间,真的就是老友关系。 只要子彻不多心,不生疑,这日子还是能和谐的相处下去的。 四日后,是西郡王室一年一度的冬狩之日。 云歌担心那三个兄长会对贺兰子彻不利,便将自己身上的青松石护心镜取下来,帮他戴在身上:“子彻,你得当心你那个大哥贺兰子荀,他就是一匹阴险的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冲你扑上来咬一口!” 贺兰子彻不在意的勾起唇角:“放心吧!我知道保护自己!这次我也是有准备的,若他还敢动手,我保管叫他连侯爵之位都保不住!” 穿戴整齐,拉过云歌在她额前轻轻吻了一下:“放心吧,我自有周全计划!” 云歌浅浅扯了扯唇角,目送着他出门,过了院子,这才转身,问一直在旁边当透明人的沈秋:“你查到了什么?” 沈秋走过来,压着声音道:“沐姑娘,沈秋没用,除了知道贺兰子荀养的那两只雪豹不在院中之外,再也没有打探到别的!也不见贺兰子荀和其余两个兄弟联络过!” 云歌在屋中来回走了两圈,拉过沈秋道:“你跟着小侯爷进狩猎园去,我担心小侯爷会有危险!” “可是我的职责是保护你!”沈秋开始犯犟,小声道:“况且,小侯爷今次冬狩也是有准备的!不会出事的!” 云歌脑子里面始终记挂着贺兰子荀的那两只雪豹,稍稍一想,眼前就浮现出贺兰子荀被雪豹生撕了的血腥画面,心中更加淡定不了:“这样吧沈秋,你偷偷跟着小侯爷,解决掉那两只雪豹,你就回来,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了!” “沐姑娘怀疑贺兰子荀将雪豹放进了狩猎园?”沈秋问。 云歌点头:“不仅如此,我还怀疑贺兰子荀暗中训练了这两只雪豹,它们会对子彻身上的味道特别敏感,一见到他,就会凶性大发扑上去!” 狩猎园是王室狩猎竞技的场所,里面放养的多半都是麋鹿山鸡之类,若真的如同云歌预想的那样,情况确实变得有些凶险。 沈秋犹豫了半响,还是拿不定注意:“可是,万一我走了,有人要对你不利怎么办?” “云霞走了之后,就不会再有人对我不利了,你放心吧!” 云歌想起云舞和玲珑,面色沉了沉,又道:“我等会儿要和前面的几位夫人一起狩猎台,准备庆祝他们凯旋回来呢!就算真的有人要对我不利,应该也找不到机会!” 沈秋最后还是架不住云歌的软硬兼施,一咬牙一跺脚,丢下一句‘沈秋解决了那两只畜生就回来!’,飞快的出门去了。 云歌先去后院看了看衍儿,见司春和初画将衍儿照顾得极好,这才放心的回到屋内,刚刚收拾停当,外面丫鬟来回,说是流霞殿那边过来一个小丫鬟,询问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准备好了的话,就到流霞殿外面的花厅汇合,同其他夫人一起前往狩猎台。 云歌从屋内出来,见廊下站着一位绿衣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看上去有几分说不出的眼熟:“你叫什么名字?我见过你吗?” 那小丫鬟慌忙行礼:“回夫人的话,奴婢莹儿,上月刚刚进流霞殿,应该,应该没有见过侯爷夫人!” 说着说着,那脑袋愈加垂得下了,看上去是胆怯得很的模样。 云歌体恤她是新来的,胆子小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遂和声道:“我们走吧!” 带了两个机灵的随身侍婢,云歌跟着莹儿往流霞殿的方向走去。 对于流霞殿这个地方,云歌一直都没有好印象,现在还记得猎鹰差点啄伤自己的事情,所以,云歌在流霞殿的外面停了下来:“莹儿,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她们就好!” 正文 201 两只铁球 莹儿抿唇笑了笑,细声细气说道:“夫人,其余的夫人都已经到齐了,就只等你了呢!” 云歌到处看了看,不见人影:“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莹儿一派纯真的模样,微微偏头道:“在花厅呀!轿撵都准备好了,不过几位夫人都还没有出发,等你你呢!” 云歌只好跟着莹儿又行了一会儿,果然看见花厅外面的青石小路上,整齐停放着几顶垂有缨络的华美轿撵,各位夫人都已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等在那里了,看见云歌过来,不断声的催促道:“倒是快点呀,给自家男人打气加油还这么磨磨蹭蹭的!” 云歌上前一些,见前面的轿撵都已经被各位夫人占了,只有最后面一顶,还没有人,似乎是专门给她准备的! 既然迟到了,云歌也还是有礼有节的致歉了一下,这才上了轿撵,两个丫鬟自然是护在她的左右。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狩猎台出发。 其实,这场冬狩早在几日前就有下面的人在准备了,不管是林中狩猎,还是狩猎之后的论功行赏举杯庆祝,都有人打点得妥妥当当的,根本就不需要她们操什么心。 云歌坐在轿撵之中,也没有想怎么庆祝,心中只担心着沈秋是不是能顺利的帮着子彻除掉两只隐患,只想着子彻在这场冬狩当中,能不能平安归来! 轿撵颤颤悠悠,行得很急,开始的时候,云歌在轿内还能够听见两个随身侍婢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周静了下来。 云歌心生不祥,伸手掀开轿帘,还没有看清楚周围景象,轿撵已经重重的落了下来,莹儿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沐云歌,到了!” 云歌这时候也没法计较一个小丫鬟怎么敢直呼自己的名字,她从轿中下来,惊诧问道:“这是哪里?” 再回头一看,身边的侍婢早就不知所踪,站在身旁的,是莹儿,和几个不知道何时多出来的持刀之人。 云歌看向那个一身绿衣的莹儿:“莹儿,你什么意思?” 莹儿冷冷看她:“沐云歌,你可还记得贺兰子荀的第五个侍妾?就是被你院中老虎抓伤了脸的那个,你可还有印象?” 凉气自脚底心冒上来,云歌疑惑道:“你是?” “我是她最小的妹妹!她面容被毁,这个仇,就由我来报吧!”莹儿说着,往后面大退了几步,恨声道:“沐云歌,你自求多福吧!” 话音未落,几个持刀之人顺势往云歌面前逼过来。 云歌顿了一下,转身就跑。 身后脚步声扑簌簌的追得很急,云歌思忖着自己身上一点儿功夫都没有,沈秋现在也不在自己的身边,今日怕是要死在这荒郊野外的了! 袖袋当中倒是有宫赫莲留下的弓弩,不过她为了跑得更快一些,双手不得不提了裙摆,实在抽不出手去掏袖袋当中的弓弩。 所幸她虽然相貌上面没有优势,但是身体却并不羸弱,情急之下,跑得倒也很快。 前面出现两条岔路,云歌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身后追赶的人离得很近,云歌能听见刀锋劈落身旁灌木的声音。 慌乱中随便选了一条,云歌奋力往前面奔跑,心中只盼着能出现一道断崖什么的,这样的话,自己往下面一跳,就算是摆脱身后这些人了。 一直以来,云歌都是想什么不来什么,可这一次,老天算是眷顾她了,一道陡峭的断崖猛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急忙收住脚步,惊得崖边松散的泥石纷纷往崖下跌去! 没有退路了,再往前,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云歌转身,面对着齐刷刷八柄长刀,一身热汗马上变成了一身冷汗:“你们,你们……” 为首的男子手中长刀一挥,阴鸷开口:“少废话!别耽搁我们时间!” 说完,一个抖腕,锋利长刀对着云歌的心口直刺了过来。 云歌吓得脸色发白,脑子里面飞快转动,是被刺死好,还是跌下悬崖被摔死好? 好像都不怎么好呀? “别,别,等一下,我还不想死呀……”云歌一边说,一边往后面退去:“我和贺兰子荀之间有些误会,真的只是误会……” “有误会?那就去对阎王爷说吧!”男子长刀贴着云歌的心口,面色狰狞的说道。 云歌害怕被长刀穿个透心凉的感觉,更害怕被刺穿身体的疼痛,身子本能的往后面一缩,脚下地面又松又滑,云歌一脚踩下去,身子直接凌空,往崖下坠去。 仰面下坠,却看见崖边探头张望的几个持刀之人,不知道为什么,齐齐栽倒在地上。 段少宇的身影出现在崖边,嘶喊了一声:“云歌……” 下一刻,他的身子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来。 云歌张大了双眼,突然觉得段少宇好傻! 她都已经这样了,他跟着跳下来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将自己救下不成? 答案是肯定的,肯定救不成。 依稀记得在很久以前,老师曾经教过什么铁球定律,一前一后两个时间坠下去的铁球,不管重量如何,后面这个铁球是永远追不上先掉下去的那个铁球的…… 段少宇跟着跳下来,若他运气好,也许能给自己收收尸,免得被野兽啃食了! 若他运气不好的话,就只有便宜崖下的那些野兽,有两具新鲜的尸体可以吃了! “段少宇,你真傻!”云歌喃喃一声,声音被胸中泛起的暖意冲撞得哽咽。 段少宇听见了她的声音,速度突然快了起来,往她这边猎猎追了过来,眼看着越追越近了。 云歌暗想这不科学呀,他没有理由追得上的…… 突然看清楚段少宇追近的面容,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不知道为何,此时出现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疙瘩,将他整张脸差不多完全布满了,看上去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云歌听子彻提起过,习练般若心法的人,巅峰时期过后,便会出现反噬自身的现象,先是出现双目失明的症状,再过些时日,双耳也会跟着失聪…… 在这期间,是万万不能使用自身内力的! 不然的话,反噬加剧,整个人报废起来是极快的! 正文 202 猎人猎物 云歌想到这里的时候,段少宇已经追了上来,伸手将她的腰一把搂住,欣喜道:“云歌,你没事吧?” 云歌自觉的将手臂搭在他的肩头,希望这样能减少一些自己的重量,让他别那么吃力。 可是靠得近了,才发现他脸上的疙瘩更有凸起变大的势头,心中一颤,出声道:“段少宇你的脸……” 段少宇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很快的别过脸避开她的目光,手中玉笛划过崖壁,吃力的减缓着下坠的速度。 云歌没有再问,只盼着能快点到底,这样的话,段少宇就不需要再用内力,他身上的疙瘩就能快点消失…… 段少宇抱着她,一路上用玉笛不断借力于旁边石峭,减缓下坠的势头。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玉笛和石峭发出金石碰撞的刺耳声音,和着呼呼风声在耳边响起。 下面是一片浓荫如盖的密林,两人从上面跌落下来的时候,树冠卸掉了他们身上的一些力道,落地的时候,地面上又铺着厚厚积叶,云歌倒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不过身旁的段少宇却痛苦的唔了一声。 云歌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段少宇,你还好吗?” 他仰面躺在那里,脸上的表情被散落的发丝遮得有些看不清,想起在下降的过程当中,他那满脸的疙瘩,云歌有些担心的又问:“段少宇,你,你没事吧?” 她缓缓伸出手去,想要将他脸上的发丝撩开一些,手刚刚伸到半空,却突然被他一把抓住:“别碰我!” 他费力的从地上坐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身上受了伤,动作僵硬了一下,低着头痛苦的闷哼出声:“别过来,我,我会吓着你的!” 云歌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嗨,我早就被你吓过了,不介意被你再吓几次!” 说着,过去检查了他身上的情况,心情沉重的发现那些疙瘩已经从他的脸上往脖子上面窜过去,不知道身上会不会也是布满了这样的疙瘩? 云歌叹息一声,挨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段少宇你真傻!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用使用内力对不对?不使用内力,你的情况也就不至于糟糕成这样……” 段少宇笑了笑,黑沉沉的无波眼眸往她的方向看过来:“不用自责,反正都是一样的结局,差别只是快点和慢点而已!……我一路跟随,见你有危险,怎么能为了自己苟且活命而袖手旁观?” 云歌听他说这番话,心中一时也无语起来。 起身四下张望了一下,只见头顶树叶遮天蔽日,只有很稀少的阳光从上面投射下面,四周都是树木和藤蔓,根本辨别不出方向:“段少宇,我们怎么办?这么大的森林,我们怎么才能走出去?” 身后噗通一声微响,云歌回头看去,刚刚还坐着的段少宇,这时候已经一头栽了下去。 云歌急忙上前:“段少宇,段少宇你醒醒!” 他脸上的肌肤都成了可怖的绛紫色,双目紧闭,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任由云歌不停的叫喊,没有一点儿反应。 四下寂静无声,云歌这才真的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想要徒步走出这密林,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来是方向不明,很容易迷路,二来是段少宇的身体很显然不适合再多做挪动,而让她抛下段少宇,独自离开,她也做不到。 现在,她只盼着段少宇能尽快从昏迷当中醒过来,同时也很后悔前几日和子彻在一起的时候,没有问问他更多关于这般若心法的事情……现在看着段少宇这么痛苦,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她焦躁的在原地转悠了两圈,似下了决定一般,走过去将手伸进段少宇的怀里,一阵摩挲之后,失望的将手抽了回来。 想了想,又开始翻看段少宇的袖袋。 这才总算是有了收获,就说嘛,会功夫的男人,身边怎么也得带着一些应急之物! 云歌不敢离开段少宇太远,一是担心离开太远自己会遇见豺狼虎豹等野兽,二是担心离开太远,段少宇会遇见豺狼虎豹等野兽。 她就近将地上的厚厚积叶收集起来,又去附近拖了好几支被雷劈还是被什么东西劈断的枝桠,用脚踩着,折断成长短差不多的柴禾,估摸着足够烧一个晚上了,这才大汗涔涔的坐回到段少宇的身边。 他依旧没有意识的躺在那里,身体过量的消耗让他眼窝深陷,嘴唇开裂,不过脸上的疙瘩并没有加剧的架势,估摸着应该是段少宇在自我调息,抵抗反噬。 云歌也不懂得这其中所有门道,只是本能的觉得现在不应该搬动他,而且,应该想办法弄点水过来,帮他润润唇,看他的嘴唇都开口流血了…… 不过在这茫茫丛林当中,云歌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水来给他喝。 闷头在段少宇的身边坐了一会儿,云歌努力回想自己穿越过来之前,和那些驴友徒步探险的时候,在外面都是怎样生存的? 竹节虫? 竹节里面寄生有肥嘟嘟的肉虫子,这种虫子寄生在竹节里面,靠吃竹节里面最新鲜的竹衣为生。 有一次云歌和驴友们被困在竹林里面一周,就是靠吃这种虫子生活下来的! 可是身下的这片丛林,长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却独独没有一杆竹子可以给她提供竹节虫! 云歌丧气的四下看了一遍,失望的收回目光,哎,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段少宇了,希望他能够尽快的醒过来,然后两人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至少,也得找个有水源的地方是不是? 林中光线渐渐昏暗下去,潜伏了一天的虫蚁也开始活动起来,云歌侧耳听了听旁边灌木里面的簌簌声响,总觉得有爬行动物正在往这边潜过来,吓得急忙摸了弓弩拿在手中。 就着林中模糊的光亮,云歌将弓弩对准那不断摇动的灌木,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生怕从里面窜出来的,是妖魔鬼怪! 半盏茶的功夫,从灌木下面相继爬出几只类似于土拨鼠的小家伙,尖尖的脑袋四下张望了一下,大摇大摆的从云歌面前经过,排队出去觅食了! 云歌有些愣,直到这几只小家伙不见了踪影,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觅食的良机! 那么肥嘟嘟的几只,如果射杀一只,就够自己和段少宇吃一顿了…… 正文 203 谈生论死 心中生了这个念头,云歌重新打起精神,放弃了马上就生火的想法,黑暗慢慢降临,她是猎手的同时也是猎物,总会有暗处的猎物忍不住扑上来的! 云歌侧头看了看段少宇,自言自语道:“段少宇,你千万要快点醒过来呀!不然的话,我就只能陪着你死在这丛林中了!” 段少宇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几乎要和身下的土地融在一起了! 压下心中的沮丧和恐惧,云歌紧张的期盼着面前能有野兔什么的路过,可是直到丛林里面最后一丝光线被吞没,云歌一无所获。 不仅一无所获,还惹来了大型的肉食动物。 云歌看着前方那绿油油的饿狼眼神,急忙手忙脚乱用火折子将早就准备好的柴火点燃,烧旺。 噼里啪啦的火燃烧起来,云歌收了弓弩,徒劳的坐回到段少宇的身边:“段少宇,我没用,找不到东西给你吃!” 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云歌也早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她打盹休息,那些环伺在四周的饿狼,虽然畏惧火势不敢上前,可是也并没有撤退,说不定什么时候它们就会扑上来,将她和段少宇给拆卸入腹。 手指扣在弓弩上面,云歌看着跳跃的火苗,不知道子彻今日的狩猎是不是顺利? 那个叫莹儿的小丫头是单纯的为了她自己的姐姐报复自己?还是她只是贺兰子荀棋盘当中的一子? 子彻若见不到自己,会不会寻到这断崖边上来? 心中正在七想八想不得安宁的时候,突见那些饿狼全体呜嗷一声,做鸟兽状四下散开,呼啦一下全不见了踪影。 云歌正在纳闷,只见前面缓步踱过来一只不知名的动物,头上长着两只麟角,身上披着金色皮毛,似鹿非鹿,似豹非豹。 云歌全身的警报瞬间全部拉响,那些饿狼都这么惧怕,眼前这东西,莫不是这丛林当中的王者? 手中弓弩扣得紧紧的,对准了瓷牙咧嘴踱步过来的不明动物。 明亮火光当中,云歌甚至看见了那家伙锋利的牙齿。 “别,别过来呀……”云歌慌乱的用空出来的手捡起地上的树枝,丢在火堆上面。 火势愈加大起来,可是这东西好像不怕火,目露凶光,脚步不停,直往她面前过来,嘴里发出只有野兽才有的呜呜嘶吼之声。 眼见着这东西就要跨过火堆了,云歌汗湿的手狠狠扣动了弓弩,噗嗤嗤三声闷响,三支弩箭准确射进这东西的身体。 “嗷——!”这东西仰头发出巨大的嘶吼之声,前蹄扬起,往云歌面前直扑而来。 云歌双眼一闭,对着这东西又连连扣动弓弩。 终于,噗通一声闷响,这不知名的动物跌落在云歌脚前不远的地方,稍稍挣扎了一下,断了气。 云歌伸手抚着胸口,压下心中慌乱,试探着走过去! 段少宇痛苦万状浑浑噩噩之间,只觉得自己身上再无一点气力,怕是要渡厄不成,死在当下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将自己的嘴撬开,紧接着,温热又带着腥甜的液体顺着咽喉不断的流进体内。 本来枯竭无力的身体因此恢复了些气力! 云歌蹲在火堆旁边,不断翻烤着手中滋滋作响不断冒油的肉,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今天,她也是水米未进呀! 双眼放光的看着那颜色焦黄,香气四溢的肉,云歌忍着烫,用手撕下一块,放在嘴边吹了吹,嗯,味道还不错! 段少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他稍稍动了动,身边的云歌就已经惊醒了过来,欣喜道:“段少宇你醒啦?” 见他脸上那些可怖的疙疙瘩瘩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云歌放下心来,又道:“你饿不饿,有肉吃哦!” 段少宇伸手将她一把抓住:“云歌,你有没有受伤?” 云歌笑了笑:“我没事,我好得很!你放心吧,我们吃点东西,才有气力走出这密林!” 将一块烤熟的肉放在段少宇的面前,用手撕成小块,递到他嘴边:“来,张口,啊……” 段少宇不自然的愣了一下,然后别过脸去:“你留着自己吃吧,反正我都是将死之人了!” 云歌放下手中烤肉,斜靠着段少宇的身体坐下来:“段少宇,你怕吗?你害怕死亡吗?” 段少宇面色沉了沉:“怕!我还没有活够呢!……云歌,就算眼睛看不见,就算我成了废人,可是我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云歌的手抓了过来,紧紧的攥在掌心里。 云歌也没有抽开,任由他攥着,放柔了声音说道:“其实,死亡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段少宇侧了侧脸,倾听状的对着她。 云歌继续说道:“段少宇,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我就是死过一次的人!那时候我和朋友到巫女峰探险,遇上大雪崩……,我以为自己死了,可是我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到了这里,被佟妈和初画从水井里面捞了上来……” 云歌说了很久,见段少宇一直都不答话,遂又问:“段少宇,你有在听吗?你相不相信我说的话?” 段少宇笑了笑:“在听呢,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可是云歌,你是为了要安慰我,所以才故意说这样的话对吗?” 明知他看不见,云歌还是忍不住瞪他一眼:“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这实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你爱信不信!” 段少宇将她手攥得更紧,脸上笑容更深:“我知道你就是在安慰我,你想要告诉我,就算我被般若心法反噬身亡,也一定会出现在另一个时空,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云歌连忙点头:“对呀!我就是这个意思!死亡并不一定就是生命的终结,你不要害怕!” “我怕的不是死亡,我是怕不能有你呢!”段少宇低声说着,脸上笑容敛去,眉目低垂,很是无奈的样子。 云歌搜肠刮肚,再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他了。 正文 204 朋友义气 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子彻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一定能够找到这断崖附近…… 可是,从早上一直等到黄昏,身边没有一点儿动静,根本就没有人来找他们。 不得已,云歌和段少宇又在原地休息了一晚上,这次,段少宇固执的要云歌躺下休息,自己来守夜。 云歌拗不过他,再加上身体真是疲乏至极,所以蜷缩在一堆干树叶上面,昏昏睡了过去。 第三日,依旧没有人寻过来,云歌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子彻没有寻来,沈秋也没有寻来,莫不是他们真的遇到了凶险? 这般一想,云歌再也淡定不下来了。 本来还想着从哪里掉下去的,就在哪里等着,子彻才能最快的时间把自己找到的,现在看来,这样被动下去,只是等死而已。 云歌用段少宇身上的刀将那不知名的动物肉割下了几块,放在火上烤得熟透,然后搀着段少宇,凭直觉看准了一个方向,往前面走去。 也不知被她杀死的那动物是什么来路,反正云歌腰间挂了这么几块肉之后,便再也没有遇见过想要将他们撕烂饱餐一顿的动物。 偶尔和一些动物狭路相逢的时候,那些动物也是惊慌的四下逃窜,没有敢上前的。 连着走了两天,云歌除了发现一个可以藏身的山洞之外,一无所获,不要说走出密林了,她现在连自己从哪个方向掉下来的都不记得了。 心中担心着子彻和衍儿,云歌的情绪渐渐暴躁起来,段少宇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却能够感觉得到,走着走着,停了下来。 沐云歌停下脚步,问身旁的段少宇:“怎么不走了?你还想不想回去呀?你还想不想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呀?” 段少宇温和一笑:“有点困,不如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困吗?我们没走多长时间呀!”云歌焦虑的四下看了看,子彻,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难道你是不能来找我? 这个念头有点吓人,云歌拽着段少宇往前面走:“我们再往前走走好不好?说不定前面就有出口,前面就有人烟了!” 段少宇伸手将她的手掰开,自己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要走你自己走吧!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现在需要休息!” 语气很温和,态度却很强硬! 云歌还从来没有见他用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过话,一时也有些生气:“好好好!那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自己走!” 说着,从腰间解下两块熟肉:“别说我不顾朋友义气哈,这是咱们的干粮,分了吧……” 弯腰将熟肉放在段少宇的身边,刚要起身,便只觉得后颈处一阵酸疼,紧接着眼前一黑,往段少宇的怀里栽了下来。 段少宇伸手将她揽住,从地上起身,轻易便将她扛在了肩头,凭借记忆,摸索着往昨日发现的那个藏身的山洞走去。 …… 沐云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面,身上盖着段少宇的外袍,而段少宇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云歌在山洞内外找了一遍,没有发现段少宇的踪影,只在洞中石壁上,找到了他留下的两个字:等我! 云歌揉着依旧还有些酸胀的后颈,这个段少宇,什么都看不见,应该走不远! 只是不知道他把自己打晕了,还把自己弄到这山洞里面来,是什么意思! 云歌想要离开,又担心段少宇回来的时候找不到自己会着急,可是留下来又担心着家里的两块心尖肉会遇上什么意外,一时之间心里火急火燎,被猫抓一般难受。 正站在洞口,对着外面张望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树木晃动,一行人往山洞这边走了过来。 云歌惊喜的正要张口呼救,陡然发现为首走在前面的,正是贺兰子彻! “子彻!我在这里!”云歌挥动手臂,惊喜的大声叫喊起来。 贺兰子彻听见她的声音,加快了步伐:“云歌!” 后来,云歌才从子彻的口中得知,段少宇将她劈晕藏在山洞里面,然后他自己再次动用内力,从他们坠下的那个峭崖处攀爬上去,原路回到了夕颜殿,见到了贺兰子彻,将沐云歌藏身的地方绘图给了子彻,子彻才能够准确的找到云歌藏身的山洞。 云歌听子彻说这些的时候,忍不住有些担心的问:“那段少宇现在在哪里?是在夕颜殿吗?” 贺兰子彻犹豫了一下:“没有,他不在夕颜殿,他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那云舞和玲珑呢?也跟着走了吗?”云歌急忙问道。 子彻想了想,说道:“云歌,段少宇冒了被反噬的危险,让我来救你,他的样子已经有些……吓人了!” “吓人怕什么?我早就见过他脸上长疙瘩的样子!”云歌不在意的说着,又问:“他真走了吗?去了哪里?” 子彻叹息一声,闷声答:“他不想你看见他丑陋的样子,所以,他是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身边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云歌一时无语,心中被什么东西塞得难受:“他还说了什么?” “他让你帮他照顾云舞肚子里面的孩子,他说那是段家唯一的骨血!” 子彻想起见到段少宇的场景,他身上衣衫被藤条荆棘划得褴褛不堪,一块黑布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可是子彻还是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出他正忍受着巨大的反噬之苦! 明明知道段少宇对自己的女人绝不仅仅的朋友那么简单,可是心中却怎么都嫉恨不起来,相反,生出了英雄惜英雄的悲悯之情…… 云歌回到夕颜殿,第一件事情就去了沐云舞的厢房:“段少宇呢?他回来了对不对?” 云舞愣了愣,笑着回答:“不知道呢!几天没看见人了!” 态度轻慢,仿佛段少宇并不是怀中胎儿的父亲,而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云歌也知道沐云舞和段少宇两人,也是怀了各自的目的,才会有了腹中这个孩子的,云歌更知道,这两个人之间,除了这个孩子,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虽然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可是为了能了解段少宇现在的情况,云歌还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正文 205 下落成谜 玲珑正站在云舞的身后,帮着云舞梳理一头如云青丝,抬眼看了一眼沐云歌,淡淡说道:“虽然段少宇和我们是住在一套厢房里面的,可是我们的房间,他是从来不会进的!” 这话一出,云歌猛然就觉得自己的脚踩在她家厢房门口,都有一种闯了禁地的味道。 云舞侧脸看了看铜镜当中绝色美丽的自己,满意的笑了笑,起身道:“我们真的没有见过他,姐姐要不要再到别处找找去?” 云歌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忍了她们奇怪的眼神,从房间里面退了出来,她们一定会想,段少宇又不是自己的男人,自己这么紧张干什么? 云歌不想和任何人解释,心情沉郁非常,埋头走过积了薄雪的院子。 她知道段少宇肯定是活不长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陪陪他…… 前方传来脚步声,云歌刚刚抬头,沈秋手中拿了一棵绿色藤草一样的植物,已经到了面前:“沐姑娘,你刚才换下来的那身衣服里面,这是什么?” 云歌看了一眼沈秋手中那棵绿茵茵的植物,恍然道:“哦,对了,我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沈秋,你拿着这草,到我前几天呆的那片丛林里面,多采一些这种草回来,我有用!越多越好!” 沈秋疑惑的将那草放在鼻端问了问,狐疑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云歌故作神秘的扬眉一笑:“我说用来害人你信不信?” 沈秋斜睨她一眼,摇头回答:“不信!你的心肠软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会害人?” 云歌也不想和她解释,伸手推她:“好啦沈秋,你别问那么多,到时候你就知道这东西的用处了,这种草贴着地面生长,你尽量多采一些回来!” 沈秋哦了一声,又将那棵植物细细翻看了一会儿,带着不解,去办沐姑娘交代的事情了! 云歌回到自己的厢房,贺兰子彻正带了衍儿在房中玩耍,看见她进来,子彻笑着道:“衍儿衍儿你看,娘亲回来啦……” 云歌走过去,牵了衍儿一只粉嫩嫩的小手,在旁边坐了下来,有些歉意的说道:“子彻,你怎么不怪我?” “我怪你什么?你能四肢健全的坐在我的面前,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子彻说着,低头用唇片在衍儿的额头上面揉揉一触:“只是苦了衍儿,这几天老是哭着要娘亲,司春和初画怎么哄都没有用!” 云歌急忙伸手将衍儿抱在怀里,母子两个腻味了一会儿,司春才上来将衍儿带了下去:“云歌小姐,你和小侯爷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带衍儿在外面玩一会儿……” 一手抱着衍儿,一手将房门轻轻带上。 云歌一回头,看见贺兰子彻坐在椅子上面,张开了双臂,是一个等待入怀的姿势:“过来!” 云歌踌躇了一下,小声解释说道:“子彻你别吃醋别多心呀,我和段少宇之间真的没什么的,你也都看见了,他是为了救我才掉下悬崖的,也是因为我才连着两次动用内力……” 她还想要解释,贺兰子彻已经手一伸将她拽进了怀里,凤目微眯的盯着她:“我就那么爱吃醋?” 云歌想起很久以前,在渭南城的那次,他就是因为吃醋,还把自己绑起来了…… 点点头,云歌很诚实的回答说道:“对!子彻你真的很爱吃醋,但是我和段少宇之间,真的没什么的!他现在情况那么糟糕,我不放心他,也仅仅是因为朋友之间的关心,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 “谁说我不信了?”贺兰子彻见她气哼哼的说了一通,那模样好像对自己的怨念还挺重的。 他伸手将她的下颌托着,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眼神浮上一丝痛色:“云歌,听我的话,别找段少宇了!” “为什么?”云歌一下子猜到了什么,从他怀中直起身来:“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里?子彻我们不能不管他,你想想,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面,忍受痛苦,等待死亡,是一件多可怜的事情呀!” 贺兰子彻不说话,微蹙了眉头,很纠结的沉默着。 云歌来了精神,抓着他的胳膊就是一阵摇晃:“子彻你告诉我,告诉我他现在到底在哪里?他救过我几次,我们不能这么狠心!” 子彻叹息一声:“我确实有事情隐瞒你!” “什么事情?”云歌开始往不好的方面猜测,难道段少宇拼力上了悬崖,找到贺兰子彻之后,就……死了? 正要追问,贺兰子彻从怀里摸出一块玄铁色的令牌,递到云歌的面前:“这是段少宇留下的!” 云歌拿过来,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看:“这是什么?” “这是段少宇养在关外的一支精锐,他们只听从于这块令牌主人的号令!” 贺兰子彻说着,拇指缓缓摩挲过令牌上面的刻纹,缓缓又道:“宫赫莲这次能够顺利逼宫,也实在是因为段少宇知道自己身上正被般若心法反噬,必定不久于人世,再加上,再加上……” 说到这里,子彻的目光看向云歌,欲言又止。 “再加上什么你倒是说呀!”云歌急忙催促他:“是不是他本来就不想坐在龙位上面?” 子彻不置可否轻声一笑:“只要是个男儿,谁不想号令天下统领群臣?段少宇之所以拱手退位,第一是他知道自己抵抗不了般若心法的反噬,命不久矣,第二个原因,则是他一直想要再见到你,所以用皇权玉玺在宫赫莲那里交换了你的下落,日夜兼程的从镀阳城赶到图木城来了!” 云歌听得一愣一愣的,认真看了看眼前的子彻,小声问:“你心里又不舒服了?” 子彻唇角一勾,洒然而笑:“若换成是宫赫莲为你做这些,我肯定会不舒服,不过这段少宇嘛……” 他沉吟片刻,淡淡又道:“其实,那时候在沐王府的后院,你和他之间就有颇多接触,什么半夜啃烧鸡喝酒呀,什么梅树下唱歌呀……” “呀!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云歌惊呼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正文 206 咱别逼他 王府后院里面的事情,他都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有千里眼不成? 见她这般惊讶,贺兰子彻笑着拉她进怀里揉了揉:“小豆子经常扮成小厮在王府里面进出,你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都知道!” 云歌心中不舒服,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都生活在他的监视下了! 忍不住伸手在他腰间轻拧了一把:“所以,你知道我和段少宇之间没什么?你才相信我们?” “反正我知道你对他是没什么,不过他对你嘛……” 贺兰子彻说着,停了下来,将那玄铁令牌放在面前看了看:“他对你嘛,却是连命都豁得出去的!” 云歌伸手从他手中拿过令牌,带着哀求的口吻说道:“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还有,他现在到底藏在哪里了?子彻你告诉我好吗?你总不希望我以后的每一天,都生活在内疚当中吧?” 子彻起身,在窗户边停了下来,背对着云歌,沉声道:“他说,这令牌能号令关外精锐,他将令牌送给我,是希望我能够用这支精锐,保护你和衍儿不受敌人骚扰!……” 云歌心头陡然酸楚,捏了令牌在手中,突然觉得自己亏欠段少宇太多了,他对自己以命相酬,而自己却什么都给不了他! 想起他现在说不定正孤苦的缩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被般若心法反噬,体力透支,生死不测! 云歌心口隐隐作疼,哑声道:“他,他还说了什么?” 子彻顿了一会儿,没有回头,又道:“他还说,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时候你又胖又笨重,却围着院中鱼池跑了不下三十圈,他说他开始的时候明明是带着看笑话的心态来看你的,可是你一直不停的跑,根本不管别人的讥笑和嘲讽,他说,他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你的!……他还说,他如果能够有你那么乐观这么向上的心态,一定能选择一条更好的路来走,不一定要登高位,却一定能和你一样,每天都生活得开心……” 云歌伸手摸了一把脸上泪痕,哽咽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子彻,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你理解我吗?我只是不想让他最后的时光,走得那么凄惨……,你告诉我吧,求你了!” 她看着贺兰子彻的峻挺背影,等待他的回答。 良久良久,他才轻声说了一句:“别找他了!他说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你看见了他丑陋的一面!……” 子彻转过身来,看着俯在桌几上面流泪的沐云歌,慢慢的走过来,伸手将她揽紧:“云歌,别逼他了,好吗?” 云歌还以为自己为另外一个男人哭泣流泪,子彻一定会醋意大发的,没想到,他只是这样拥了她,暖暖的说了这么一句,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俯在子彻的怀里,哇一声哭了起来。 …… 云歌后来在子彻和沈秋的口中得知,那日冬狩,贺兰子荀其实并没有将那两只雪豹带进狩猎场,而且狩猎场里面也没有任何陷阱和阴谋,这是一场从来没有过的正常狩猎。 日头西沉,暮色降临的时候,子彻和三位兄长从狩猎场里面满载猎物归来,在庆功台上没有见着云歌,问了那些侍婢,都齐声说云歌身体不适,回夕颜殿了。 子彻被三位兄长缠着要喝庆功酒,抽身不得,只好暗中叫了贴身之人回夕颜殿察看情况,说云歌并没有回去,心中这才猛然意识到,这次三位兄长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女人。 急急回到夕颜殿,将殿内仆从一干人等全部审问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异样,只说夫人今早带了两个侍婢去流霞殿外面的花厅,夫人没有回来,两个侍婢也没有回来! 贺兰子彻急急带人前往流霞殿,途中遇到满身疲累的沈秋,沈秋在林中没有发现雪豹之后,第一时间就去寻沐姑娘。 寻来寻去,没有寻到沐姑娘,却寻到了两侍婢的尸体。 沈秋估摸着沐姑娘遇了不测,吓得不轻,这才急急回来找小侯爷求助。 贺兰子彻叫沈秋带人连夜寻找,自己则去了流霞殿,点名要找一个叫莹儿的小丫鬟。 贺兰子荀呵呵呵的直笑:“呵呵子彻,原来你也会想要吃野食呀?你啥时候看上我殿里的丫头了?看上了谁,做大哥的我直接将她送给你!” 冷着脸的贺兰子彻身上带了杀气,一字一句透着阴冷:“贺兰子荀,我忍你十几年了!今日若你不把莹儿交出来,我便新帐旧账和你一起算!” 手中乌梢鞭一抖,发出脆生生一声清响,他的身后影魅一般出现了一排暗色身影,每人手中皆持锋利兵器,这是夕颜殿护殿暗卫,为了找沐云歌,他动用了所有的人手。 贺兰子荀却依旧呵呵呵笑着,丝毫不见慌乱,示意身边的人将殿中大小丫鬟全部带到了院中,懒懒说道:“子彻,我这殿里面丫鬟很多,莺儿燕儿都有,独独就是没有你说的什么莹儿,不信你自己看吧!大哥还是那句话,不管你看中谁,都可以将她直接带走!” 子彻从夕颜殿里面叫了几个见过莹儿的人前来辨认,看来看去,这些人中间,却并没有莹儿! 找不到莹儿,就断了寻找沐云歌的线索! 再加上贺兰子荀人为的伪造了很多现场,沈秋和子彻忙活了整整两日,依旧一无所获。 直到段少宇脸上蒙着黑布出现在贺兰子彻面前,他才知道她掉进了最东边的断崖。 云歌听子彻讲诉种种这些,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愤慨,只是看见从院子里面经过的沈秋,叫住她,问道:“沈秋,我让你帮着找的cao呢?” 沈秋笑道:“早就采回来了,几大包呢!” 子彻问:“什么cao?我怎么不知道?” 云歌急忙拉他的手,笑得神秘:“一种神奇的草cao这应该也算是这次掉下悬崖的收获吧!子彻,我帮你报仇好不好?他们欺负你这么多年了,咱们这次耍耍他们可好?” 子彻不相信:“你这豆腐心肠,也会想办法对付人?” 正文 207 衍儿不同 “当然了!欺负我没关系,谁要是欺负我的男人,欺负我的儿子,我会不择手段的还击回去的!” 云歌挺直了腰背,正色说道。 旁边的沈秋很显然也不相信,自己捂嘴偷笑两声,走了。 贺兰子彻虽然不信,可是却觉得这样的沐云歌,自己真是好喜欢,揽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以后我和我儿子就全靠你罩着了哈!” 云歌剜他一眼,伸手擦了擦脸,嗔道:“讨厌,口水都弄到人家脸上来了!” 子彻嘿嘿的笑得很开心:“这边也来点!” 说着,要往她这边脸颊上面亲过来。 “不要!”云歌笑着,赶紧提了裙摆快步跑开。 身后,子彻穷追不舍,两个人在院子里面跑来跑去,惹得两只幼虎也跟着他们在院子里面不停的窜上窜下,惊起园中积雪簌簌,好不欢脱的场面。 沐云舞从房中走了出来,站在廊下看着沐云歌和贺兰子彻追逐嬉闹,神色渐渐落寞起来:“玲珑你看,那是不是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正常不过的男女爱情?” 玲珑走出来,将一个暖手绒套递到她的手中,帮着她戴上,才又道:“男人和女人之间,怎会有真正的爱情?如果不是为了权势,便是为了美Ⅰ色,如果两者都不为,那么,便是为了动物的本能欲Ⅰ望!” 沐云舞笑了笑,没有表态,但是看向院中两人的神色当中,却多多少少有了些向往之情。 玲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幽幽又道:“其实,这世间真正的爱,应该是我们这样的!不关乎肉欲,不关乎各种龌龊的互相利用和互相交换,只是最简单最纯粹的爱!” 沐云舞想笑,扯了扯唇角,却觉得很疲累,这个笑终于还是半途而废了! 玲珑暗中伸了手过来,阔袖当中将她的手紧紧一握:“云舞,我才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沐云舞低下头,绵密长睫掩盖了眼中情绪,低低一声犹如叹息:“我们进去吧!” 那日在八面佛买的那三只小人儿,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用。 随着肚子一天一天隆起,她渐渐觉得有些累了,也懒怠去折腾那三只小人,只盼着能早点生下腹中骨肉,从此,她便也解脱了! 腊月二十之后的一天,沈秋神秘兮兮的对云歌说,她要在云歌生辰那天,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云歌对于生辰之事,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如若不是沐云舞这次千里迢迢的赶来,说是要和她一起过生辰,她真的就会没有庆生的概念。 不过,既然云舞已经住进了夕颜殿,而且住进来之后,一直都很消停,从来没见她搞过什么小动作,云歌的心又慢慢的放软了下来。 前几日还叫人给云舞和玲珑做了几身过冬的衣服,本来想要和云舞更亲近一些,作为已经养育了一个孩子的妈妈,她还是有很多经验可以教给孕中的云舞的。 可是每次去云舞和玲珑住的小院,都会觉得很别扭,那玲珑更是随时都用戒备和紧张的眼神盯着她! 云歌浑身不自在,去了几次,每次都是坐不了半盏茶的功夫,便会借故离开。 腊月二十六日。 贺兰子彻从外面回来,见云歌和沈秋坐在院中,正将沈秋采回来的那些草分成几份,用布帛包好,再用针线缝上。 子彻不解,上前拿了一个在手中,看了看,又放在鼻端闻了闻:“这是什么?是过年的时候用来辟邪的吗?” 云歌浅浅笑着,伸手将那布帛包裹拿过来,压低了嗓音说道:“这东西有大用场,你别给我弄坏了!” “这东西能有什么大用场?”子彻来了兴趣,在她们面前坐下,探究的扯了一截草根就往嘴里放。 沈秋眼疾手快,急忙一把扯了过来:“小侯爷别乱吃!” 见他茫然,沈秋又补充了一句:“这东西有毒的!” 贺兰子彻看了看垂目低笑的沐云歌,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这东西是你从那断崖下面找到的?” 云歌点点头:“嗯!” “有毒?” “嗯,有毒!” “打算用来干嘛?大过年的,你想要闹出人命呀?” “人命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只不过是要出一出心中这口恶气而已!” “谁惹你了?” “惹我没关系,他们不该惹我的男人和我的儿子!” 贺兰子彻见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自己到后院找衍儿去了。 衍儿这孩子,和别的孩子有些不同。 别家的孩子这么大都会好动得很,一个人还看不住,会到处跑着玩呀,该摸的不该摸的呀,该抓的不该抓的呀,肯定都会冒险试一试,一定要吃过苦头才肯罢休! 衍儿却不同,安静得很。 他最喜欢的玩具就是两只幼虎,睡觉的时候都要搂着幼虎的脖子,对别的拨浪鼓呀之类的玩具,根本是眼皮都不抬一下。 云歌从前还想过,要让衍儿跟着沈秋学功夫呢,可是看衍儿这性质,估计有点困难。 殿内有时候唱大戏,云歌叫人带了衍儿在旁边看戏,那么多锣鼓铿铿锵锵的敲得山响,衍儿却粉嫩的小嘴一张,打个长长的呵欠,旁若无人的睡了。 云歌揣摩着自家衍儿的性子,以后估计是个舞文弄墨的性子,刀枪棍棒什么的,他大概是不会感兴趣的。 院子里面,沈秋见小侯爷进了后院,忍不住小声对云歌说道:“沐姑娘,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这小侯爷怎么一点儿要给你过生的势头都没有呀?” 云歌低头缝制手中布帛,将伸在外面的那些草叶全部塞进布包里面,听了沈秋的话,不在意的说道:“过什么生辰呀?每天都能这样平平安安的度过,我就谢天谢地了,哪还奢望什么庆祝呀!” 沈秋歪着脑袋看她半天,想了想,忍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情,透露说道:“可是沐姑娘呀,沈秋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云歌笑:“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还准备什么礼物呀!不用了,这夕颜殿里面,什么都不缺!” 沈秋笑得很奇怪:“嘿嘿,沐姑娘你肯定会喜欢!我这份礼物,是再多的金银也买不来的!” 正文 208 还我美人 云歌觉得自己一家三口现在无病无痛的,就很好了,再也没有别的奢求,至于沈秋口中的惊喜嘛,还真是没什么期待! 她没有再说话,全部心思都用在手中的布包缝制上面来了。 第二日早上,云歌是被贺兰子彻吻醒的:“娘子,生日快乐呀!” 云歌含糊唔了一声,伸手搂了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怀里:“唔,娘子不想过生,娘子想睡觉!” 说着,往他怀里钻了钻。 若是往日,子彻早就策马扬鞭,开始攻城掠地了。 今日却伸手将她推开一些,声音如同裹了蜜:“别睡啦,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呢,保证你会喜欢!” 云歌昨日亲手缝制那些布包,又交代了沈秋一些注意事项,晚上上床之后,在脑中把那计划思前想后了半天,觉得再无遗漏,才在三更的时候才睡着。 这时候正是睡意香浓呢,将贺兰子彻抱紧一些,绞绞糖一样缠着他:“我不要惊喜,我要你陪我睡觉!” “好吧!那我就陪你睡吧!不过等会儿宋三和六丫头他们来了,看见你还在睡懒觉的话,可别不好意思啊!”子彻说着,手脚就开始不老实起来。 云歌愣了一下,猛然抬起头来:“你刚才说什么?” 子彻低头啃她颈脖和下面的大片雪肤:“我说,宋三和六丫头……” 云歌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全无:“子彻你没骗我?宋三和六丫头都来了?” 问了这话,才发现自己被他都快吃干抹净了,急忙推他一把,自己将衣衫整理起来:“他们不是在渭南城吗?怎么会突然到图木城?他们还只是孩子呢,这么远的路……” 云歌说着,不放心起来,急忙从床榻上起身,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 子彻也跟着慢腾腾的穿衣服,含笑说道:“不是要给你庆生吗?我早就叫小豆子回渭南城去接他们了,前天他们就到了图木城,不过为了在今天给你惊喜,我一直没让他们露面!” 云歌回头嗔他一眼:“你好狠的心,他们都到了图木城你还不让他们见我?” 子彻笑着,蹭过去从后面将她抱住,有些耍赖的口气说道:“那你喜欢不喜欢我给你准备的这个惊喜?” 云歌眼眶微热,回身将他拥抱住:“喜欢!谢谢你子彻!” “叫我相公,今天我想听这个!” “相公!” “嗯,娘子乖呀!” …… 云歌出门的时候,宋三带着一帮孩子都已经等在院子里面了,看见云歌出来,一个一个那叫一个亲热呀,扑上来抱着云歌就哭:“呜呜,木姐姐,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木姐姐,你知道宋三哥哥和我们有多担心你吗?我们都担心你被坏人给抓走了!”杨六小丫头声音一哽,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子彻走过来,轻啧道:“别哭别哭呀!今日是你们木姐姐的生辰,大家都高兴点呀!” 几个孩子这才含泪带笑,围着云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初画从后院过来,笑着对几个孩子说:“木姐姐生了个好可爱好可爱的粉团团哦,大家想不想看?我带你们去!” 几个孩子自然是欢喜得很,跟着初画进后院去了。 云歌这才抽身得空,走到瑶姬面前:“一路上幸苦你了!” 瑶姬有些随意的坐在院中一张桌几上面,正自顾自摆弄手腕上的金色叮当,偶尔抬眼看一眼被几个孩子簇拥着的沐云歌,神色之间带着淡淡的讥诮。 这时候见云歌走到面前,才微微撇嘴的看了看她:“别和我客气!我可是你的债主呢,说吧,我的两位美人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们送给我?” 云歌微微有些尴尬:“这,这……” 子彻见不得她为难,上前对瑶姬说道:“瑶姬,别闹了!她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以后你对她要客气点!” “哟!”瑶姬收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从桌几上面跳了下来:“小侯爷,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哦!就算是你欠了我东西,我也是要讨回来的!”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契约,递到贺兰子彻面前:“小侯爷你看看清楚,这是你家夫人亲自签字的!” 贺兰子彻一把抽了过来,拿在手中看了看,还没有看完,就忍不住责怪的说道:“云歌你说说你,这么无理的契约你也敢签?” 云歌自觉理亏,只管低着头不说话。 那时候突然看见自己在后巷那一夜失踪的内裙,心里只想快点把那人找出来,心急了一些,明知道瑶姬这里是个陷阱,也还是眼一闭牙一咬,跳了下去。 本以为子彻还会说出更加伤人的话来,什么废物呀,草包呀…… 没想到他看完之后,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将手中契约抖了抖,递还给瑶姬:“瑶姬呀瑶姬,你看看清楚,那右下角的签名是君莫问,我娘子姓沐名云歌,你是不是找错你的债主了?” 云歌这才也反应过来,依稀记得自己当时签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过脑子想了一下的,觉得能脱得了身,才签了名字上去。 后来的几次,见到瑶姬之所以会害怕,大概是因为心虚的缘故吧。 瑶姬将那契约拿在手中又看了看,脸色渐渐有些不高兴了:“我不管!反正这字迹都是你家娘子亲笔写上去的,不管怎么说,她得赔我两位佳人!” 说着,一跺脚,将手中契约撕了个粉碎:“哼!” 云歌正在想着怎么安抚一下这位瑶姬美人的时候,却见贺兰子彻看着瑶姬淡金色的眼睛,愣愣的发起呆来! 指望不上他了,还是自己来吧! 云歌轻咳一声,走到气哼哼的瑶姬面前,妥协的口气说道:“这样好不好,等到明年开春,我在图木城举行一次选美比赛,为你挑选两位美貌郎君可好?” 瑶姬瞥她一眼,正要说话,贺兰子彻却突然出手,猛的将她胳膊一把扼住:“瑶姬,你是哪里人?” 瑶姬被他扼得骨头都要碎了,想要对他动拳脚吧,又忌惮他是主人的身份,只得哇哇叫道:“疼,疼呀!” 正文 209 瑶姬解药 子彻却一点儿也不怜惜疼得眼泪花花的瑶姬,只管不停的追问瑶姬的故乡在哪里! 云歌见瑶姬又急又疼的样子,急忙上前,伸手去掰子彻扣着瑶姬的手腕:“子彻你有话好好说,你真的把她弄痛了!” 子彻没有松手,反而一用力,将瑶姬拽得近了一些,逼视着瑶姬那双淡金色眼眸,急切的沉声追问:“说!你是哪里人?我记得以前你对我说过,我一时想不起来……” 瑶姬疼得直抽冷气:“我,我是波斯人啦!” “波斯?”子彻喃喃念叨这两个字,总算是松开了瑶姬的手。 他口中咂摸着波斯二字,目光看向前方某处的虚空,好像在思索什么事情。 云歌安抚了一下气恼的瑶姬,走到贺兰子彻的身边:“子彻……” 谁知道子彻的手对着她也一把抓了过来,压抑不住的狂喜:“云歌,我能想到办法解开段少宇身上的反噬之毒了!” 他的手铁钳一般抓在云歌的肩膀上面,云歌嗤牙咧嘴的几乎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咕咕作响的声音,可是听见他说的这话,却忘记了呼痛:“真的吗?真的有办法救段少宇吗?” 贺兰子彻掩饰不住心中欢喜,狠狠点头:“嗯!有办法了!瑶姬就是解药!” 瑶姬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倒退了一步,声音里面透着惧意:“我,我听不懂呀!” 贺兰子彻仰头,哈哈哈的朗声笑了起来:“段少宇,我总算能帮到你了!” 他放手松开沐云歌,却上前一把又扣了瑶姬的手腕,拽着她就往外面大步行去:“跟我走!” 云歌想要跟上去,却追不上两个有功夫之人的脚步,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了。 云歌捏了捏被子彻抓得酸胀的肩头,在树下石几上面缓缓坐下,回想起贺兰子彻的反应,心中慢慢,慢慢的推敲,一个念头浮起,连日来的惶惑全部都一扫而空! 段少宇并没有走远! 他的藏身之处,应该只有贺兰子彻知道。 因为子彻答应过段少宇,所以在云歌的面前,一点儿也没有透露段少宇藏在何处。 子彻本来想要了去段少宇的心愿,让他安静的离开,不让云歌看见他最丑陋的一面! 可是今天突然看见了瑶姬,贺兰子彻醍醐灌顶一般,猛然想起身为古波斯人的瑶姬,身上应该有什么习练的功法,是能够解除段少宇身上的般若心法反噬之毒的! 看子彻刚才的反应,段少宇是真的有救了! 云歌仰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笑了笑,自言自语的低声道:“你不是最爱吃醋的吗?你不是占有欲极强的吗?现在……这样的你,我更加喜欢呢!” …… 午饭时间,云歌叫厨房里面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饭桌就摆放在园中,就着正午暖暖阳光,将宋三和杨六等几个小家伙,还有云舞和玲珑都请到一起,热热闹闹吃个饭,就当是过了生辰了。 云舞本就长得绝色,今番用心的打扮过,更是有倾世之姿。 不过在座的,除了女人就是小孩,在孩子们的心中,再美的女人也不及他们的木姐姐耐看! 故,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玲珑看向云舞的时候,眼神是灼热的,目光是痴缠的! 玲珑的目光扫过全场,奇怪的问道:“咦!小侯爷呢?怎么不见他的影子?今天是你的生辰,他不陪你?” 云歌帮六丫头夹了一只水晶饺,淡淡回答:“他有事,出去了!” 玲珑揶揄的笑了笑,眼风看向身边的云舞,淡嘲道:“有事?有什么事情能比自己心爱之人过生辰更重要的?” 云歌感觉到她挑衅的态度,想着她大概是想要在云舞的面前表现表现,也懒怠拆穿她,只平声回答:“正因为今日是我生辰,他知道我心中所想,所以,帮我完成愿望去了!” 玲珑瘪瘪嘴,没有再说什么。 云歌也不和她多说,斟酒和云舞对酌了一杯之后,转身就和身边的一帮孩子欢天喜地的聊天去了。 手中碗筷刚刚放下,沈秋便将云歌拉到一边:“沐姑娘,我带你去看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吧!” 云歌皱眉:“真的不用了!” “要的要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沐姑娘这就跟我走吧!” 沈秋那张常年都不见大悲大喜的脸上,这时候却散发着兴奋的微光,拉了云歌的手就往殿外走去。 走了十余步,云歌突然停下脚步:“是宫赫莲吗?沈秋,你要给我的惊喜,就是宫赫莲对不对?” 沈秋愁着脸回头看她:“沐姑娘,你能不这么聪明吗?” 沐云歌转身,往院中走去:“我不想见他!他现在是一代君王,不好好守在镀阳城王宫,来这里干什么?” “沐姑娘你等一下!” 沈秋快步过来,伸手将她一把拦了下来:“沐姑娘,你就见见我家主上吧!他这次悄悄来图木城,就是为了你,你不能让他空跑一趟对不对?” 云歌试着要从沈秋的身旁过去,可是一直都很听话很顺从的沈秋,今天却是铁了心,就是不放她过去:“哎呀沐姑娘,算我沈秋求求你了好不好?我家主上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他没有一道圣旨让你去镀阳城见他,而是自己亲自到图木城来见你,你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心呢?” 云歌沉下脸来:“沈秋你让开!” “我不!”沈秋抬高了下巴,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你不去的话,我就绑了你去!” 云歌被她气得郁结:“你……” 沈秋过来,伸手将云歌的胳膊拽住,放柔了语气,诱哄起来:“沐姑娘,我家主上今天来见你,也是有礼物要送你呢!” 云歌的心不断往下沉,想着子彻现在和瑶姬正在为段少宇身上的般若心法劳心劳力的,而自己却要在这个时候去见宫赫莲…… 这种感觉,怎么看怎么都是要红杏出墙的味道呀! 如果被子彻知道,那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岂不是马上就要土崩瓦解了? 可……,沈秋说的也没错,宫赫莲放下一身国事,大老远的赶过来,自己不见的话,实在是太绝情了一点儿! 左右为难的时候,已经被沈秋强拉着,塞上了外面一辆马车。 正文 210 沁水赌鱼 沈秋也轻盈的上了马车,对前面赶车的伙计说:“走吧!” 放下车帘之后,有些心虚的看了看沐云歌,歉意道:“沐姑娘,沈秋刚才失礼了!” 云歌确实有些生气,沈秋在身边这么长的时间,还是第一次对她这么强硬呢。 目光停在沈秋脸颊上面的那两团红晕上面:“你和宫赫莲怎么认识的?” 不问还好,一问,沈秋脸上的两团红晕,直接转成了两片绯红。 云歌慢慢有了点兴趣,沈秋这丫头也会害羞吗? “你从小就跟着你师父在山上生活,而宫赫莲却自小就长在皇宫里面,你们之间应该没有多少机会走到一起的吧?”云歌按照自己的思路推测道。 沈秋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勉强支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低下了头去,小声回答:“师父年轻的时候,和主上的父亲有过交情!师父见主上丢了江山,便让我下山呆在主上身边,听他的命令,保护他的安全……” 云歌看着沈秋脸上的绯色不断扩散,想着她自小便生活在山上,宫赫莲长得那么妖孽,这小丫头一看见他就芳心乱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见她囧成了那样,也不忍心再打趣她。 …… 此时隆冬天气,万物凋零,冰雪包裹。 云歌从马车上面下来,看见沁水湖居然湖光粼粼,湖面微波轻漾,四周绿树成荫,忍不住好奇道:“这沁水湖居然没结冰吗?” 沈秋帮着她把身上微微有些褶皱的衣裙拂了拂,答道:“沁水湖地势低洼,四周群山围绕,这里冬天的时候不太冷,夏天的时候也没有多热!” 云歌点头,四下看了看,这沁水湖果然是绝好的见面地点,宫赫莲约在这里见面,肯定也是为了他自身的安全考虑过的! 回头看去的时候,发现沈秋已经连同马车不见了踪影。 这丫头,还真的把自己一个人给扔在这里了? 沿着湖边绿荫,云歌慢慢的往前面走,一边走一边四处看,不是说宫赫莲就在附近吗?怎么半天没见个人影? 前面隐约有一个头上带着斗笠,身穿蓝袍之人,坐在湖边,看样子是在垂钓! 四下一个人都没有,这人坐在湖边,显得着实突兀了一些,隔得有点远,云歌也看不清那人样貌。 云歌走上前去,还没有开口询问,便听见斗笠下面,宫赫莲的声音温雅传来:“过得好吗云歌?” “宫赫莲?”云歌惊讶的叫了起来,快步走上前去:“真的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虽知道宫赫莲必定在这附近,可是却没猜着宫赫莲会头戴斗笠坐于这湖边,他可是当今皇上呀,怎么着也得摆摆谱呀! 他的头上不应该戴着斗笠,应该是额前垂下九旒冕帘的皇冠。 他的身上也不应该穿着这寻常的蓝色袍服,应该穿着绣有龙纹的皇袍呀…… 云歌兀自看着眼前的宫赫莲发愣,他却将头上斗笠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张色转皎然的俊脸来,星眸微眯,漾开一笑:“我在钓鱼呀,要不要一起来?” 他的旁边有一张小椅子,一看就知道是为她准备的。 云歌也不客气,自然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探头看了看他手边的鱼桶:“能吞下陛下准备的鱼饵,这些鱼还真是三生有幸!” 宫赫莲忍俊不住噗嗤笑了出声,伸手将头上斗笠放在旁边:“能再见到你,我宫赫莲才是三生有幸!” 湖面上波光流转,在云歌的脸上投下跃动的光斑,她凝眸看着微波粼粼的湖面,轻声说道:“谢谢你把沈秋留在我身边,她帮我解围无数次!” 宫赫莲不说话,动作熟练的给另外一支鱼竿上面穿上鱼饵,塞在云歌的手里。 云歌侧目看了看他脸上的神色,分辨不出他现在心情如何,可是,有些话,她觉得自己还是要趁早说在前面的:“宫赫莲,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只要你能陪在我的身边,能听见你的声音,你说什么都好!” 宫赫莲说着,已经把自己的那支鱼竿也换上了鱼饵,补充道:“不过,在你讲故事的时候,咱们来比赛钓鱼吧,谁输了谁就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云歌眼神一亮,她以前在上大学的时候,可是参加过钓鱼协会的,宫赫莲一个成年长在皇宫当中的人,如何能赢得了她?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嘛! 嗯,正好趁了今天这个赌鱼的机会,给宫赫莲列些条条框框出来,让他一定要积下累世功名,成为一代圣贤君主,满身荣光的时候,才能再见自己! 免得他三天两头的记挂着图木城的自己,耽搁了朝堂政事。 这般一想,云歌的唇角不自觉的往上扬了起来:“好呀,我们一边赌鱼一边听我讲一个故事!” 宫赫莲爽快的说道:“好!现在就开始吧!” 云歌将鱼线抛进湖面,然后坐回宫赫莲的身边,缓缓说道:“有一个叫莫离的男子,他十分喜欢住在自己对面街上的一个姑娘,一心想着要用所有的力量来对那姑娘好,他保护她,爱护她,给她所有最好的东西!” “可是,这姑娘后来却喜欢上了经过这个小镇的一个过客!” “在很短的时间内,这姑娘就有了这过客的孩子,成为了过客的妻子!” “莫离每天都很痛苦,一开门就看见这姑娘在晾晒那过客的衣服,他还看见那姑娘对过客笑,是那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的笑!” “莫离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寻了一位高僧,问:我这么爱她,用尽了我所有的力量在爱她,而且还爱了这么多年,我对她的爱感动了这条街上所有的人!可是她为什么选择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过路的过客?” “那僧人给他结下幻境,让他看他们的前世纠葛……” 云歌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见自己的浮漂动了动,有鱼在咬饵啦! 她暂停了讲诉,专心的盯着那浮漂,只等着鱼儿吞下饵食,她便将鱼从水中甩上岸来,这场钓鱼比赛将会毫无悬念的赢了宫赫莲。 平静无波的水面上,不知道从那里飞来一粒小石子,啪一声落在云歌的浮漂附近,吓得下面的鱼儿一溜烟跑了…… 正文 211 挖坑埋你 云歌丧气的叹息一声,目光四下看了看,并不见丢石子玩耍的孩童! 宫赫莲轻咳两声,追问那个故事的后来:“那个叫莫离的男子,在幻境当中看见了什么?” 云歌无法,只好收敛心神,静等鱼儿的下一次光临。 接着刚才的思路,继续说道:“莫离看见的幻境,是在一片荒芜的海滩旁边,一个女子的尸体,全身刺裸的躺在海滩上,引得过往的行人纷纷围观!” “大家对着女人的尸体指指点点,说东道西一通之后,先后散开!” “女人依旧躺在海滩上面,日晒雨露的,尸体渐渐开始腐烂,发臭!” “每一个经过的人,都掩了口鼻,绕道而行!还有人咒骂不已!” “这时候来了第一个男人,他走到女人腐烂的身体旁边,为女人的遭遇唏嘘不已,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然后离开了!” “莫离看到这里的时候,认出这第一个男人就是和自己住在同一条街上的糕点铺老板,他也喜欢那姑娘,不过却竞争不过莫离,早早就放弃了!” “莫离压下心中疑问,继续看那幻境,发现第二个出现的男人,正是自己!” “莫离走到那女尸的身边,也觉得女尸很可怜,可怜到让他心疼,他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那女尸的身上,帮她遮住最隐秘的部位,让她不再受到过往行人的眼神亵渎!” “然后,莫离也就这样走了!” “幻境并没有结束,女人依旧躺在海滩上,渐渐的,肌肉腐烂,已经快要成为一堆白骨了,这时候才出现第三个男人,这个男人什么都没说,却用双手在女人的旁边刨了很大一个坑,将女人的尸骨埋葬了!” “那僧人对莫离说:你不要埋怨今生的求而不得,一切因缘际会都是前世修来……” 云歌讲完这个故事,静静的看着湖面浮漂,等待着宫赫莲的反应。 良久,宫赫莲的声音伴随着湖面凉风传来:“你是想告诉我,我前世只给了你遮羞的衣服,却并没有挖坑埋你?” 云歌轻咬唇瓣,想了好一会儿,斟词酌句慢慢道:“我想说的是,本来就注定求而不得的东西,你也要学着放手!这样,你才能活得自在一些!” 宫赫莲正要再开口说话,云歌却看见自己的浮漂再次动了起来,马上就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浮漂上面:“嘘……等一下,等我赢了你,我再慢慢调/教你!” 宫赫莲很显然对调/教这个词语有些消化不了,脸色不悦的站在旁边,看着她不断沉浮的浮漂。 就在云歌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钓上一条大鱼的时候,又是一颗石子不知道从什么方向打了过来,惊得水下一条红鲤尾巴一摆,潜了。 云歌怒:“谁?给我出来!” 背后捣乱的人没有找出来,这边宫赫莲已经慢条斯理的收线,将一条肥美鲫鱼拽上了岸:“云歌,你输了!” “我……”云歌不服气的道:“这明明就是有人故意捣乱好不好?你刚才也看见了,我有两次都要钓上来了,却被石子惊走了!” 宫赫莲擦了擦手中水渍,难得的威严口气说道:“我只看结果,过程并不重要!而我们比赛的结果就是,沐云歌你输了!” 云歌气呼呼的收了鱼竿,瞪着他说道:“宫赫莲,别借机提无理的要求呀!我现在是有相公有孩子的人,不会答应你的!” 宫赫莲见她那样,唇角动了动,是想要微笑的表情,眼眸却暗淡下去:“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只不过是帮你盖了一件衣服的那个人嘛!贺兰子彻,应该才是挖坑将你埋了的那人!” 云歌被他的话,和他话中语气,说得心里堵得慌。 低下头,不自然的用手整理腰间一个用来装饰的缨络,小声道:“宫赫莲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了!……以后,以后你尽量别来见我了,我希望你能成为世人称颂的贤明君王,我希望你能够开创一个属于你的盛世王朝,当你满身贤名,一身荣光的时候,说不定我会去镀阳城见你呢!” 有风,夹了冬日寒意,从湖面吹过来,将她垂散的发丝扬起。 裙裾轻扬,整个人好似要随风飘远一般。 宫赫莲站在她的侧后面,看着她的发在风中猎猎飞舞,只觉得自己想要抓住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见她抬步要往前面走,宫赫莲急忙在身后将她叫住:“沐云歌你等一下!” 云歌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透着浅浅疏离:“陛下还有事吗?” 宫赫莲受伤的目光,紧紧纠缠在她的背影上面:“我答应你的要求!今次见面之后,我回到宫赫莲该坐的位置上面去,只要你一生安好,我断不会再出现,让你徒增烦恼!” 云歌嗯了一声,又道:“君王之爱,本就应该润泽苍生,而不是耗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你能明白自是再好不过!” 宫赫莲见她又要走,急忙上前快走几步:“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云歌抬眼看他,狐疑道:“什么要求?” 他从袖中掏出一叠明黄色绣有龙纹的锦帛,递到她的面前,声音缓和温暖:“云歌,我记得你的愿望,是想要过随心所欲的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面无拘无束……” 云歌退了一小步,带了些惧意看向面前的明黄锦帛:“这是?” “此乃渭南城连同附近十城的疆土皇契,我把这皇契送给你,以后你就是这土地上的女王,天地之间,不受任何人的管束……” 宫赫莲说着,又将手中锦帛往她面前递了递:“这也是我送给你的生辰贺礼!去年的今日,我和你还躲藏在我母的衣冠冢里面,那时候我们仓皇逃生,惶惶不可终日,我也从来没有认真的送过你东西!今日……” 云歌慌乱的接连着又后退了好几步:“不不,这么厚重的贺礼,我可不敢收!” 正文 212 深入虎穴 宫赫莲神色当中闪过隐隐挫败之色,口气却变得生冷起来:“收下!权当我和你交换的条件吧!今日/你收下我的贺礼,我从此便听你的话,勤政爱民泽被苍生,做一个你理想中的盛世君主!” 云歌却只当那锦帛是烫手的山芋,连连推脱:“不用不用,这厚礼太重,我消化不了,还是你……” 说着,居然是想要逃走的样子,伸手又去提裙摆。 宫赫莲突然毫无征兆的手一伸,将她紧紧揉进怀中,声音沉闷压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我将渭南城连同附近十城赠与你,也是希望你的相公贺兰子彻能暗中招兵买马韬光养晦,我们一明一暗,一起守护我们的子民!” 云歌分辨不出他话里面的真假,也挣脱不出他的怀抱,就只能由着他这么抱着! 他的身上有淡淡龙涎香,是容易让人迷失本心的味道。 云歌被他拥得很紧,下颌微微抬起,目光从他的胳膊上面看过去,正好看见湖面上一尾红鲤猛然跃起,然后重新扎进湖面,溅起水花无数…… 宫赫莲低下头,在她的耳边呢喃低语:“云歌,云歌,你就不能用你的双手,也这样抱抱我吗?” 他连说了三遍,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难以言说的卑微。 云歌心中纠结半天,终于还是慢慢抬起手来,放在了他的后背上面:“宫赫莲,我们都好好的……”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样的场合下,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的,说什么好像都不能准确的表达此时心绪。 宫赫莲却在她的耳边,很郑重的回答:“嗯!我们都好好的!” …… 宫赫莲叫人将云歌送回夕颜殿,他此次本是避人耳目前来图木城,自然是除了沐云歌,谁都不想见。 云歌回到夕颜殿,沈秋和小豆子等人都在翘首盼着了。 马车还没有停稳,沈秋便已经伸手过来搀扶她了,语气透着讨好:“沐姑娘,你慢点儿!” 云歌不动神色看她一眼,淡淡道:“沈秋,你扔小石子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沈秋慌乱的看她一眼,急忙垂下目光:“不,不明白沐姑娘在说什么呢!” “你会不明白?”云歌啧她一声,继续道:“躲那么远,还射得那么准,而且还只吓走了我这边的鱼,他那边的根本就没受影响,不得不说你扔石子的功夫登峰造极了都!” 沈秋极不自然的干笑了两声,突然伸手将小豆子一把拉了过来,挡在自己前面:“对了沐姑娘,小豆子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说完之后,沈秋极其乖觉的站到旁边去了。 云歌也拿她没办法,目光看向小豆子:“什么事?” “回夫人的话,刚才流霞殿的人过来,说是子荀侯爷在流霞殿摆了酒宴,要为你庆生!” 小豆子一边说,一边看云歌的脸色:“小侯爷也还没有回来,我刚才已经做主回绝了一次,可是一盏茶的功夫前,子荀侯爷的两位夫人又到了咱们夕颜殿,说是亲自过来接你赴宴,还说……” 沈秋觉得自己这时候万万不该出头,可是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沐姑娘,咱们别去!流霞殿的人都没安好心,这次肯定又是摆了什么陷阱呢!” “对呀!小侯爷也不在,万一出点差池,我们这些随身的人,肯定会被小侯爷分尸的!”小豆子附和着,夸张的表达自己的恐惧情绪。 云歌却展眉轻笑,眼神看向流霞殿的方向:“去!这一次必须得去!” 小豆子和沈秋等人正要劝说,她已经将他们的声音压了下去:“沈秋,你过来,我有事情要你去办!” 沈秋过来,跟着她走到僻静人少一点儿的地方:“沐姑娘何事?” “沈秋,可还记得前几日我让你找的那些藤cao?”云歌问道。 沈秋点头:“记得呀!不是都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分包缝好了吗?” 云歌扬眉一笑,伸手将她拉近一些,俯过身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今夜你别跟着我,你只消将那些东西带着,进了流霞殿……” 声音小了下去,沈秋听得极其认真,连连点头回答:“嗯,好,明白,放心吧沐姑娘,我知道怎么做!” …… 夕颜殿内。 贺兰子荀的两位夫人打扮得花娇月媚,一看见云歌回来,齐齐带笑上前:“哟,云歌妹妹你总算回来啦,我家夫君今日花了好多心思,为你准备了寿宴呢,还请你一定要赏光!” 云歌含笑不答,在软椅上面舒舒服服坐了下来,眸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两位夫人,看看她们还准备了什么让自己心动的说辞。 “我家子荀知道云歌妹妹你这里有位患眼疾的朋友,这次特地找了一个奇人过来,这奇人也是双目失明,但是他能够吹气辨位!” 云歌挑眉:“哦?真的这么神奇?” 看来贺兰子荀真是下了功夫,连夕颜殿里面有人眼睛看不见都打听得这么清楚! 另外一位夫人跟着说:“对呀!云歌妹妹你可一定得去看看,若是觉得有用的话,可以叫那奇人到夕颜殿这边住上几日,教习你那位有眼疾的朋友,学着怎样吹气辨位!” 云歌眼角的余光看见沈秋从后房里面出来,这才起身,爽快说道:“好!难得他这么有心,我就过去坐坐!” 两位夫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脸上笑容更加夸张:“那是再好不过了,云歌妹妹,咱们这就过去?” 流霞殿灯火通明,院子里面装点得比云歌的夕颜殿还要热闹喜庆。 院中还搭了戏台子,请了非常有名的戏班子在唱大戏,浓墨重彩的角儿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再是热闹非凡不过。 一位夫人在云歌耳边带着邀功的口吻说道:“我们知道你和四弟伉俪情深,特地叫人排了一出《花好月圆》,还希望等会儿能博得云歌妹妹一笑呢!” 云歌敷衍着打着哈哈:“挺好挺好,我最喜欢看戏了!” 正文 213 两只雪豹 沈秋一进流霞殿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去了,贺兰子荀一身锦衣从院中迎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是沐云歌和身边两个年纪尚小的侍婢,愣了一下之后,脸上的笑容更深:“哈哈哈,欢迎欢迎!云歌妹妹肯赏脸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兄弟之间难免会有些嫌隙,还望云歌妹妹不要放在心上为好!” 云歌只当自己是在演戏,敷衍着,陪着他们入了席,闲话一些家常,随意吃了些东西。 贺兰子荀果然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患有天盲症的人,那人在云歌的面前表演了几个节目,果是能够吹气辨别出眼前的事物,大小等等! 看上去确实很厉害,很牛掰的样子! 不过,云歌觉得,段少宇在自家男人和瑶姬的帮助下,以后估计是用不上这吹气辨物的功夫。 看见沈秋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庭外廊下的时候,还冲她做了一个只有她能懂的手势。 云歌放下手中琉璃杯,起身说道:“好了,今日云歌开心得很,时间不早,就不叨扰兄嫂了!” 说着,有礼有节的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带着沈秋等人准备走出庭去。 离席刚刚走了不过几步,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两个婆子,慌里慌张说道:“不好了,那个叫灵儿的丫头受了管事嚒嚒的责罚,气不过,撞死在前院假山上了!现在前院乱成一团……” 云歌收住脚步,和沈秋交换了一下眼色,又对贺兰子荀同几位夫人道:“那你们忙,我们告辞了!” “不行!” 贺兰子荀身边两位夫人几乎同时起身,快步走到云歌的面前:“云歌妹妹不要去前院沾那晦气,今日是你生辰,万万不要去见那些血光,还是从后院离开吧!” 云歌生出戒备之意:“我们就从前院离开,我不忌讳那些!” 说着,带了身边侍婢和沈秋,举步就往前面走去。 两位夫人却好像挥之不去的苍蝇一般,嗡嗡嗡的又缠了上来:“不行呀云歌妹妹,今日请你过来用个家宴,如果因为我们的原因,让你沾上血光,日后家宅不宁的,那四弟还不得把我们责怪死?” 说着,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云歌就往后院走。 云歌转念想了想,贺兰子荀憋的这一肚子坏水,不让他流出来,估计以后还得使些小人伎俩对付她和子彻! 心中注意拿定,用眼神示意沈秋见机行事,然后跟着两位夫人往后院走去。 一路上,穿庭过院的,倒也不见异常。 眼看着后院的院门就在前面不远处了,两位夫人停了脚步,笑盈盈道:“云歌妹妹,我们就不再相送了,只要过了前面那个院门,然后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你们住的夕颜殿了!” 这一路上没有任何反常的意外情况发生,反倒让云歌觉得有些不对劲,看了看十余步之遥的院门,云歌对两位夫人说道:“有劳两位相送了!” 看着她们走远,云歌放低了声音,对身边沈秋道:“怎么样?都办好了?” 沈秋点头:“放心吧沐姑娘,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办得妥妥的!” 夜色中,云歌笑了笑,眸光流转,透着几丝得意,贺兰子荀,我要你从今往后,再也不敢动我夕颜殿里面的一人一物! 沈秋搓了搓双臂:“沐姑娘,咱们回吧,我咋觉得站在这里这么瘆人呢?” 云歌见她穿着单薄,取了自己身上的一件披风给她披上:“不是给你做冬衣了吗?怎么不穿呀?” 沈秋身子瑟缩一下,伸手将披风拉紧一些:“穿得太厚,行动起来就会显得笨拙!” 云歌往前面走,一边走一边抱怨:“这都数九寒天的了,看你还撑得住几天!” 沈秋上前几步跟上:“沐姑娘,我不是真的觉得冷,是觉得这地方有些瘆人……” 话还没有说完,前方花影下面突然窜出两只体型庞大的成年雪豹,闷吼着,直接往云歌和沈秋的面前袭了过来。 身后两个侍婢惊呼一声,吓得软了脚,一屁股齐齐瘫坐在了地上:“妈呀……” 雪豹的速度很快,沈秋本能的将云歌往自己的身后扒拉了一下,自己腰间拔出匕首,对着一头雪豹就刺了过去:“沐姑娘快走!” 云歌也想走呀,可是这雪豹好像早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她的身上,直接从两个吓坏的侍婢身上越过,往她面前直扑过来。 沈秋和另外一只雪豹纠缠着,眼看着云歌落入险境,却分身无术,急得大叫一声:“沐姑娘小心!” 云歌今日进这流霞殿,就预想过会遇到凶险,可是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不进这流霞殿,也就没有机会让贺兰子荀日后受制于她! 今番冒险进殿,袖中也是藏了弓弩的。 现下被这雪豹追着,险险躲过雪豹前爪,急忙蹲了身子下来,从袖中拿出弓弩。 还来不及扣动弓弩,便见雪豹高大的身子仰起,口里发出呜嗷的嘶吼声,一双乌黑色的爪子在夜色中闪着幽光,对着云歌的面门就抓了下来。 距离如此之近,云歌甚至都能闻见这畜生嘴里散发出来的腥臭,和腐食的难闻味道。 云歌心中暗暗叫苦,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呢,难不成明年的今日,便是自己的祭日? 眼看着雪豹的爪子就要直袭面门而来,一道蓝色身影突然出现,伸出手臂,对着雪豹的脑袋劈了过去。 瞬间的眼花缭乱之后,雪豹倒在数丈之外的地上,已经被毙身亡。 宫赫莲面色温和的伸手过来:“云歌,你没事吧?” 云歌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害怕,可是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没有能够站起来,在宫赫莲的眸光下,极不自然的伸手搭在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这才起了身:“你不是说你连夜就要离开的吗?怎么又突然出现?” 宫赫莲轻捏她的手:“你都给我下了那么个死框框,我能多见你一次,便是赚到了!” 后院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贺兰子荀等人,片刻之间,后院黑压压跪了一地:“陛下恕罪!臣等失职,让陛下受惊了!” 宫赫莲也没有多生气的怪罪他们,只是淡淡说道:“嗯,你们好好享受今天晚上的盛宴吧,过了今日,你们身上的王侯之位,便不复存在了!” 贺兰子荀脸色大变,跪在地上移步过来:“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正文 214 黑色的血 宫赫莲有些厌恶的将目光扫过跪在园中的众人:“贺兰子荀,你这雪豹精心饲养多日了吧?是不是让它们识得了云歌身上的味道?今日若不是沈秋身上披着云歌的披风,是不是两只雪豹都会对着云歌而来?” 音调不高,和着凉凉夜风,冷得仿佛冰刀一般。 明亮的光线下,贺兰子荀脸色颓败不堪:“陛,陛下,恕罪……” 宫赫莲还要再说,一旁的云歌看见他的手臂上面一道醒目的伤口,夜色当中,伤口处的血正不断往外面渗,见他半截袖管都打湿了,脱口叫道:“陛下你受伤啦?” 说着,也不避嫌,伸手将他的手腕抬起来,就着旁边亭角挂着的八角灯,细看那伤口:“你的御医呢?快点叫他们过来帮你看看……” 宫赫莲见她紧张成这样,眸光不由得就柔和下来:“不碍事,被雪豹的爪子划了一道小口子而已,我根本就感觉不到痛!” 不知道为何,跪在地上的贺兰子荀听了这话,身子突然抖了抖,本来就颓败的脸色更是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跪在那里脑袋都快垂到地上去了,嘴里一直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宫赫莲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留下一院子人,皆是吓得三魂去了两魂。 沐云歌始终担心宫赫莲手臂上面的伤口,执意要带他进夕颜殿消毒上药去,可是宫赫莲却温柔的看着她,暖声道:“我就不进去了!一来是要遵守我对你的承诺,二来,我也知道,你和贺兰子彻之间伉俪情深,我就不进去给你们添堵了!” 说着,伸手将云歌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面拂开,转身,往暗处等待他的一群人走去。 云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上了一匹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大黑马,夜色中,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儿,似乎都有满腹的话要说,又似乎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终于,宫赫莲还是勒了缰绳,调转马头,消失在夜色里。 云歌在夕颜殿的门口站了很久,看着早就没有了宫赫莲身影的方向,愣愣的失神:“谢谢……” …… 云歌回到厢房里面,让侍婢打了清水过来,准备将手中沾染上的宫赫莲的血迹清洗干净。 可是,就着明晃晃的烛火,云歌分明看见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红得快成黑色了! 心中隐隐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越想越害怕:“沈秋,沈秋!” 沈秋应声从旁边的小间里面进来,眼眶红红似乎是哭过,她垂了目光,问道:“沐姑娘怎么啦?” 云歌急忙将她拽到烛火下面,仔细检查她的身上:“你身上有没有被雪豹抓伤?快让我看看!” 沈秋笑了起来,很轻松的口气说道:“没有啦!我身手这么好,怎么可能会被一只雪豹抓伤呀?” 云歌却不放过她身上的每一处,终于,将她扳转过来的时候,看见她肩膀处的衣衫被雪豹的爪子划了一道口子。 云歌二话不说,直接顺着这道口子,将她身上的衣服撕拉一声扯开! “沐姑娘你干什么呀?”沈秋惊叫起来,急忙用手去护自己的肩膀。 她的手碰到了肩膀上面的皮肤,感觉到了异样,不由得放慢了手中动作,又摸了摸,纳闷道:“咦,怎么会有一道伤口?” 云歌额头上面开始冒冷汗,将她的手拂开,拉了她到烛火下面细看,只见那伤口并不是很深,浅浅细细的一道,看上去应该是不打紧的。 可是那伤口却泛着诡异的黑色。 云歌用手指沾了伤口处的血迹,放在灯火下面看了看,额上冷汗涔涔往外冒,声音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沈,沈秋,上次你师父给你的那药,能解百毒的那种,可还有?” 沈秋点头:“还有呀!” 云歌伸手过去:“给我!你这伤口发黑,一定是那雪豹的爪子上面淬过毒!给我,我帮你上药!” 沈秋倒是很镇定,哦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只淡绿色瓶子递给她:“沐姑娘别担心,我师父这药灵验得很,她说过,这世界上,就没有这药解不了的毒!” 云歌听了这话,也放心了些,将药粉细细在伤口处撒上一层之后,猛然想起宫赫莲手臂上的那道伤口,急忙将沈秋的衣服拉拢一些,又给她找来一件外衣披上:“沈秋,你带着这药,去追你的主上,他手臂上面也被雪豹……” 沈秋速度果然快,云歌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经拿了药冲出了房间。 …… 贺兰子彻一夜未归。 云歌一个人在床榻上面翻来覆去老是睡不着,既想着子彻和段少宇那边不知道是个情况,又担心沈秋能不能追上宫赫莲…… 一夜的时间,就这样辗转反侧的消磨过去了! 窗棂上面天光大亮,云歌放弃了这张不能让自己入睡的床,坐起身,披衣下床:“沈秋?” 外间珠帘轻响,初画走了进来:“小姐你醒啦?我帮你梳洗吧!” “沈秋呢,昨天晚上回来没有?”云歌走到窗前,伸手将雕花窗户推开,原来刚才看见的并不是天光,而是雪光。 昨夜寂静无声的,居然下了一整夜的雪,层层叠叠的将院中事物全部裹上了一层积雪。 初画上前,将一件狐裘披在她的身上,小声回道:“沈秋姐姐昨天晚上一直都没有回来!” 想了想,声音更低了:“小姐是不喜欢初画了吗?现在都习惯叫沈秋姐姐候在你身边了!” 云歌收回目光,伸手在她小巧的鼻头上面轻轻一捏:“小家伙,瞧瞧你身上这股子酸劲……” 初画想要躲,可是难得小姐今日肯和她亲近,实在舍不得避开,干脆就站在那里,任由云歌对她揉捏一番:“初画笨,没有沈秋姐姐能干,小姐喜欢沈秋姐姐在身边也是自然的!” 云歌见她说着说着,眼眶都开始微微红了,急忙放柔了语气,好一阵安慰宽解,什么衍儿还小,现在正是离不得人呀,一定要贴心的人照顾着他,自己才放心呀…… 这般这般的说了一大通,初画的脸上才有了笑意,用心的给云歌挽了一个漂亮的回心髻。 正文 215 山洞藏身 直到黄昏的时候,初画才来回云歌,说是沈秋姐姐已经回来了,不过一回来,就钻进她自己的房间里了。 云歌心中记挂着宫赫莲手臂上的那道伤口,亲自到沈秋的房间,想要问问沈秋,那药末可有亲自看着他敷上? 到了沈秋的房门外面,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传来沈秋压抑的哽咽声音…… 初画伸手正要叩门,云歌急忙一抬手将初画拽了回来:“嘘……别打扰她!” 沈秋这丫头,一定是舍不得宫赫莲了! 给她点时间,让她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吧。 云歌闷闷的回自己的院子,子彻那边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也不知道他帮段少宇那毒解得咋样了,想要去找他吧,又不知道他出门之后,东西南北走的是那条道。 回到厢房的时候,心中七上八下的不得劲得很,明天便是腊月二十九,后天便是大年三十了,子彻该不会到过年的时候,都不能回家吧? 云歌脱掉身上的外衣,斜靠在床榻上,看着外面模糊的雪光正发呆呢,突然听见窗户外面传来轻轻叩击的啵啵声。 “谁呀?”云歌掀开被子,将床头上面的烛火点燃。 外面传来一个放得很低的声音:“夫人,小侯爷让我带信回来,他现在还走不开,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 云歌连鞋子都来不及踩,直接过去将窗户打开,外面是一个和小豆子差不多大的小厮,就着屋内烛火,可见那小厮身上的衣衫沾了不少尘土和草屑。 云歌看他两眼:“你是?” “夫人好,我是小侯爷身边的人,小侯爷怕你担心,让我带话回来!”那小厮恭敬的说着,目光谨慎的看着自己的前下方。 云歌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小厮身上的尘土和草屑上面,问:“他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段公子的伤应该没事吧?” “小的不清楚!小侯爷不让小的们靠近!”那人在云歌面前又说了几句小侯爷让转告的话,踩着园中薄雪,匆匆走了。 云歌在窗户边站了好一会,这才关上窗户,转身吹熄了床头烛火,黑暗中,她的眼神明亮异常。 第二日,云歌从厢房出来的时候,看见沈秋正站在院子当中,半低着头,不断用脚去踩碾地上的薄雪,魂不守舍的样子。 云歌看她脸上的起色,除了眼眶有些红肿,好像哭过之外,脸色倒是不见异常。 想来贺兰子荀的雪豹爪子淬过剧毒不假,但是沈秋师父给的药粉,能解百毒也是不假! “沈秋!”云歌走过去,在沈秋的面前问道:“昨天晚上睡得好吗?你将药交给你主上了?” 又见她发丝上面凝了些晶莹的水珠,想必是在这园中站了有些时候了。 云歌将沈秋的手拉过来:“这么冷呀?进屋去吧!” 沈秋犟了犟,垂着眸光,低声说道:“沐姑娘,昨天,昨天我追上我家主上了……” “嗯,你看着他把药上了?”云歌问。 沈秋这才抬起一双蓄满泪光的眼:“沐姑娘,我追上我家主人的时候,我家主人说他眼睛里面进沙子了,一直在流泪……” 云歌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不敢和沈秋的目光对视了,语调慌乱:“是,是吗?西郡这边的尘土确实比中原要多些……” 沈秋还想要说什么,云歌已经将她的手放开,转过身去:“沈秋,你心情不好,就不用陪在我身边了,上图木城逛逛,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沈秋在后背苦笑一下:“沈秋才没那么好的闲情呢!” 顿了顿,抽泣了一下,委屈得很的样子,又道:“我家主上让我带他口谕去流霞殿,主上念及西郡王曾经为中原疆土统一立下过汗马功劳,这次贺兰子荀冒犯主上,主上下旨削去贺兰子荀侯爷爵位,贬为庶民……” 云歌哦了一声,想着贺兰子荀贬为庶民也好,这样的话,他的注意力应该放在怎么养活流霞殿一干女人和仆从的身上,自然不会再有心情来盯着自己这边。 沈秋在身后问:“沐姑娘,你要和我一起过去吗?” 云歌答:“不!从今往后,我再不踏进流霞殿了!” 沈秋走了之后,云歌收拾收拾,带了三五个精干的小厮,直接往上次她和段少宇摔下去的那个悬崖去! 昨夜出现的那个小厮,身上粘的灰褐色泥土和那些草屑,云歌怎么都觉得和断崖下面的那片密林有些关系! 再想那段少宇,双眼不能视物,他能躲到哪里去,还不就是那个山洞? 云歌带的这些小厮,都是上次跟随着小侯爷去山洞接她的那几个,就算云歌记不清路,这几个小厮应该还是能记得的! 兜兜转转的,直到中午将过,才发现被藤蔓和灌木遮蔽的山洞。 云歌对身边小厮说道:“你们几个就在这里,我上去看看!” 一个机灵的小厮递给她一把锋利的匕首:“夫人你带着这个吧,万一……” “行!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小侯爷如果知道是你们带我过来的,肯定会责罚你们!”云歌说着,接了匕首就往山洞方向走去。 一路上居然没有遇见什么阻拦,顺利的就到了山洞洞口。 贺兰子彻满脸憔悴的抱了一把剑,斜靠在山洞的外面,看见云歌突然从藤蔓之间冒出头来,吓得嚯的一声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你一直都不回来,我这不担心吗?就过来看看!”云歌说着,往山洞里面看了看:“段少宇他们……” “嘘……”贺兰子彻急忙将食指压在唇上,做出了噤声的手势:“别打扰他们!” 云歌立即点头,附耳过去,在贺兰子彻的耳边低声呵气道:“你都瘦啦……啥时候能回家呀?” 子彻伸手将她拉到一边,估计着洞里面的人听不见他们说话了,这才半抱着云歌道:“想我啦?” 云歌老老实实点头:“你不在,我心里慌!” 贺兰子彻嘿嘿的笑了两声,在她的嘴唇上面触了一下:“乖呀,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收一天时间,估计就差不多了!” 正文 216 巴地藤草 云歌好不容易来一次,自然不会就这样被他三言两语就敷衍过去,缠着他又问了个清楚,知道瑶姬真的有办法帮助段少宇度过反噬之劫,这才放了心,在贺兰子彻一再的催促下,离开了山洞。 回到夕颜殿,初画和司春正带了衍儿在园中玩耍,衍儿现在更大了一些,娘亲两字咬得更加清楚。 每次云歌听见他奶声奶气叫娘亲,那绵糯的声音都会让她情不自禁的眼眶发热,真的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在这个时空,生下自己的娃来…… 只是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能够一家三口重新回去! 司春和初画都陪在她的身边,见她神色伤感,便捡了些衍儿生活当中的趣事说与她听:“云歌小姐你还不知道吗?后院的两只幼虎,现在就只听咱们小公子的话呢!” 云歌不置可否,淡淡道:“衍儿还是孩子,幼虎怎么能听他的?” “是真的啦!小公子坐在木车里,冲那两只幼虎招招手,那幼虎就过来了,一左一右的趴在他两侧,乖巧得很呢!”司春笑着道。 初画也跟着说:“对呀!小公子现在都不喜欢我们抱他了,他喜欢自己坐在幼虎的背上,让幼虎驮着他到处走呢!” “这也是在咱们夕颜殿,咱们都是见惯了的,若是在外面,人家看着这么丁点儿大个孩子,有这么两只老虎护着,不称奇才怪呢!” 司春说起衍儿,眉眼舒展,也有自豪之意。 两个丫头虽然是这样说,可是云歌这当妈的,心里还是觉得那幼虎不管再怎么乖巧,都还是野性的动物,有些担心的叮嘱道:“你们两个平时里多操些心,别让那两只幼虎伤着衍儿!” 主仆几人正在园中谈些闲话,沈秋从流霞殿回来了,扬眉吐气的样子,脸上的悲戚之意早就不见了踪影:“沐姑娘,我单独和你说几句?” 初画和司春懂事的带着衍儿下去了,云歌这才问:“你的口谕宣完了?” 沈秋用脚勾过旁边一张椅子,在云歌的身边坐了下来,神秘兮兮说道:“沐姑娘,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云歌像是想起了某事,眼风一挑:“不会这么快吧?” 沈秋笑着点头,绘声绘色讲诉自己刚才在流霞殿里面看见的场景:“满院子黑压压跪了一地,我宣口谕那么一点点时间,满院子的人此起彼伏的咳嗽呢,我见他们忍都忍不住,一个个闷声的咳!听了主上削去他们爵位的懿旨,那个贺兰子荀吓得当时就瘫坐在地上了!” 云歌点点头,自己也颇有些意外:“真没想到这巴地藤药力这么强!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到年后才会有症状呢!” 沈秋嘿嘿笑:“沐姑娘你是知道的,我沈秋出手一向都比较重!流霞殿里面一共三口井,我把那些布包坠了石头,全部都投了进去了……” 云歌见她再也没有因为宫赫莲的离开而有多难过,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一些:“嗯,三天后,贺兰子荀应该就会把图木城最好的郎中都看个遍了!” 秀眉微蹙,云歌沉思了小片刻,又道:“再过个四五日,你找个信得过的婆子,露点风声出去,就说我手中有偏方,能专治这种久咳不止的顽疾!” 沈秋侧目,深深的看了云歌好一会儿,意味深长的口吻道:“嗯,沐姑娘也学会设套让别人往里面钻了!” 云歌轻咳一声:“我这只是自保!……再说了,我还要为我家相公出一出这十几年的恶气呢!” 沈秋偷偷对她比划了一个大拇指:“这就对了嘛!咱们不能一辈子都做个软柿子,让人捏来捏去的是不是?” “我啥时候是软柿子了?”云歌佯恼,作势要打她:“沈秋你行呀,自从你的主上来过之后,你是越来越胆儿肥了,说话没大没小的!” 沈秋急忙笑着躲开,云歌就追着沈秋,在院子里面活动活动开了身子。 大年三十,夕颜殿也焕然一新,准备过大年了! 云歌去初画房里看衍儿,只见初画和司春两人将衍儿打扮得粉嘟嘟的,不由笑着道:“瞧瞧我家衍儿,再给他怀里抱条锦鲤,都能直接上年画了!” 初画笑着给云歌让座:“小公子本来就长得俊秀,便是不抱锦鲤,也比年画上面的童子好看三分呢!” 云歌笑她越来越会说话了,司春却在旁边有些担忧道:“云歌小姐,这小侯爷都出门几天了,大年三十的,怎么着也应该回来了吧?” 云歌伸手抱过自家娃娃,在他水当当的小脸上面亲了一口:“嗯,让下面多准备几个他喜欢吃的菜,午饭之前,他定能回来!” “真的吗?那我这就叫厨房里面准备去!”司春说着,转身就准备下去交代。 云歌在身后叫住她,又补充了一句:“司春,你去问问云舞小姐,看看段公子喜欢吃些什么口味的饭菜,也一并叫人备下!” 司春答应着,自下去张罗去了。 初画在旁边小声问道:“小姐,小侯爷今天中午真的能回来?” 云歌想起昨日去山洞的身后,贺兰子彻对自己的接连保证,遂点头道:“能,今日大过年的,无论如何,他们都应该回来!” 初画带着衍儿,和自家小姐一起到了院子里面。 从前她们说衍儿和两只幼虎的感情深,云歌尚且不信,可是今日却亲眼看见两只幼虎走到衍儿身边,仰转了身子,肚皮向上,在衍儿的面前撒娇邀宠呢,便笑着道:“呵,初画你看看,这两只小老虎好有意思,真跟大猫一样呢!” 初画看着院门口站在的人:“姑,姑爷……” 云歌听她叫姑爷,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姑爷就是自家男人,直到身后响起贺兰子彻的声音:“好饿呀,可以开饭了吗?” 云歌一回头,只见贺兰子彻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身后,他满身尘土,面容清俊,看着云歌和衍儿,暖暖的笑。 而跟着他的,还有互相搀扶着的瑶姬和宫赫莲。 云歌急忙上前:“你们总算回来啦!” 正文 217 治病良方 又见段少宇的脸色虽然有些灰败,不过精神头还算好,看见云歌,他还勉强的笑了笑:“让你担心了!” 云歌摇头,上前在他的肩头处轻轻捶了一,湿着眼眶道:“没事就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度过的!” 瑶姬在旁边白眼伺候着她:“沐云歌,你可又欠我人情了哈,我看你以后拿什么还!” 云歌讪讪的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搀扶段少宇的那双手上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上扬,居然笑了起来:“还,还,我保证还你一个如意郎君!” 贺兰子彻站在旁边,干咳两声:“云歌,你的眼里,朋友比相公还重要吗?” 云歌笑嘻嘻的回头,伸手挽了他的胳膊,又帮他掸身上的尘土:“朋友重要,相公也重要,进去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马上吃饭了!” 贺兰子彻似乎还是有些别扭,身子微软,倚在云歌的肩头上面,抵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这次可是为了你的朋友,在自己的双肋插了两刀呢!……你得犒劳我,帮我洗澡才行!” 云歌恼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腻腻歪歪的,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特别是当着鬼精鬼精的瑶姬,和段少宇的面,这样的行为和说话的口气,实在是,实在是…… 不过,貌似段少宇和瑶姬等人的眼光仿佛都没有往这边看,两人跟着小丫鬟,下去洗漱换衣服去了。 中午的时候,一大家人团团圆圆的吃了个午饭,自不必细说。 晚上的时候,西郡王派人来邀,说是西郡王在王宫里面设家宴,也算是一大家人吃个团圆饭吧! 西郡王的家宴自然很排场,席间还有婷婷袅袅的舞娘,穿着很凉快的薄衫,手执粉色团扇,翩翩起舞。 云歌低着头,和身边的贺兰子彻耳语:“这不是家宴吗?搞这么些穿着清凉的女子来做这些妩媚之态,是想要几位侯爷都家宅不宁吗?” 子彻低低一笑,手在案几下面伸过来,将她的手一把握住:“反正你不用担心,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崇尚一夫一妻!” 云歌还没有想出用什么话来回他,突然听见对面贺兰子荀连同几位夫人,一起吭吭吭的咳嗽起来。 那咳嗽的声音,尽管是百般压抑,却还是打断了堂中的丝竹之音。 场中几个正在做扶苏花状,缓缓展开的舞娘,也被这突兀的咳嗽声,弄得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西郡王从正位上面看过来,将子荀一家打量了一番,问:“怎么回事?伤寒了?” 贺兰子荀站起身,一边咳嗽得直喘气,一边摆手说道:“不是伤寒,伤寒怎么可能会一夜之间全家都得上?” 西郡王放下手中杯子,面色凝重:“可有请郎中瞧瞧?” “看过了!可是都瞧不出个原因,连药方子都没开一个……”贺兰子荀早就没有了往日嚣张气势,站在那里,恹恹的透着病态。 虽然贺兰子荀被削了爵位,可是他还是西郡王的长子,今天这家宴,他带着几位夫人,依旧是坐在上位的! 这时候,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他们一家,不知道是子彻哪位兄长突然接话说了一句:“大哥这该不是闹什么瘟疫吧?” 这话一出来,在场的人都慌了,场中几个舞娘更是没有见过世面一般,互相依偎着,‘呀!’的叫出了声来! 贺兰子荀本来就颓败的脸色更加难看,身子摇晃了几下,低声道:“不,不会的……” 场中又有牙尖嘴利的夫人惊乍道:“搞不好真的会是瘟疫呢!没听说过什么病症是全家人一起得病的,也没听说过什么病症,是郎中连药方子都不肯开的……不是瘟疫是什么?” 众人一片哗然,好好一顿团圆家宴,却被瘟疫的阴影笼罩了。 甚至还有胆小的夫人丫鬟们,急忙抽了绣帕,轻掩口鼻,生怕被贺兰子荀一家的瘟疫传染了一般。 场面突然变得有些小小的混乱,就连西郡王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只是皱了眉头斥道:“子荀,前两日你冲撞圣驾被削了爵位,怎么就不知道安分一点儿?现在又是要闹哪一出?你身为长子,你看看你成天做的这是些啥事情?” 贺兰子荀慌张的想要解释,无奈喉头一阵干痒袭来,弯腰又是一阵急咳,那样子,恨不得将五脏六腑咳得吐出来一般。 沈秋旁边,一个看上去比较机灵的丫头突然冒然开口说道:“就算是瘟疫,我家夫人就有办法治这个!” 声音不是很大,可是清清脆脆的,却让所有人都听得见。 贺兰子荀扭转身子,看向那丫头:“你家……夫人?” 小丫头很镇定的点头,目光看向云歌这边:“我家夫人手上有偏方,渭南城闹瘟疫的时候,几乎成了一座死城,就是我家夫人用手中的方子将城中那些人的性命留住的!……而且,那些人的症状,和侯爷您的症状是一样的,都是不停的咳嗽,白天咳了还不算,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晚上也还要咳嗽,让人根本不能入睡!” 贺兰子荀开始的时候心中还有些怀疑,可是把那小丫头说的这些症状,和自己身上的情况联系起来一想,自己莫不是真的这么背?莫名其妙就得了瘟疫? 心中慌乱得连礼仪都顾不上了,直接从案几上面抬腿翻了过来,几步走到那小丫头的面前,神色狰狞的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家夫人,真的能治这瘟疫?” 小丫头被他的样子吓得身子一抖,急忙往沈秋的身后藏了过去。 沈秋抬起胳膊一拦,语气生硬的道:“我家沐姑娘确实在渭南城呆过,确实帮着渭南城抵抗了疫情,不过,我家沐姑娘愿不愿意帮你,这就说不清楚了!” 说着,眼神刀子一般,狠狠的剜了贺兰子荀一眼。 贺兰子荀转而看向沐云歌,却见她举了酒杯,正说:“今日是除夕家宴之时,不说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来,咱们喝酒!” 贺兰子荀急忙就近抓了也不知是谁的酒杯,赔笑说道:“我来陪云歌妹妹喝一杯,还请云歌妹妹赐我治病良方!” 正文 218 杀他威风 云歌瞥他一眼,脸庞在宫灯辉映下更显清冷:“好呀,三日后,到夕颜殿来找我吧!” 说好三日后,贺兰子荀却是被咳疾纠缠着,一日都等不下去。 第二日一早便提了礼物前来求见,他越是这般心急焦躁,云歌越是拖着他,只让他隔天再来。 这一次,云歌还是没见,不过却熬了一罐子药汁,让下面的人交给贺兰子荀:“这是一个人的剂量,试试看服用一天时间,看看能不能缓解些症状,若有用,明天叫贺兰子荀一个人来见我!” 贺兰子荀得了这罐药汁,将信将疑的自是去了。 再第二日,云歌总算是让贺兰子荀进了夕颜殿的大门。 贺兰子荀连日咳嗽,已经落得个眼窝深陷,形神灰败。 在夕颜殿的大厅里面,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了好一阵,才抬眼看坐在上位的沐云歌:“云歌妹妹……” 云歌摆手:“别叫得这么亲热!想必那药是有用的对吧?不然你今天也不会亲自来我们这夕颜殿了!” 贺兰子荀苍白的脸色生生咳成了潮红色,看向云歌的眼神当中,充满了敬畏:“有,有用!昨日那药我给我家二夫人试用了,昨夜,整个流霞殿,就只有她安睡到天亮了,一声咳嗽都没有……” 云歌轻呵了一声,微讽开口:“果然是贺兰子荀呀,小心谨慎,还让自己的夫人帮你试药!” 贺兰子荀咳疾缠身,前几日还硬挺着,也吃了不少润肺消燥的药物,可是不仅没有用,反而还有病势缠绵之势。 又拖了这几日,病势更加凶猛。 昨日从云歌这里得了那罐汤药,他心中却还是戒备着,想他自己对沐云歌的所作所为,对贺兰子彻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想来想去的,沐云歌没有理由对自己施援手呀! 这般一想,手中汤药便不怎么敢喝了。 拿回去之后,叫自己身边的二夫人喝了。 喝下去之后,二夫人的病情眼看着就暂缓了下来,虽然依旧偶尔咳嗽一两声,可是较之前几日,是好了太多了! 他昨夜却咳得一整夜都没合上眼,到后半夜的时候,还咳得小便失禁了! 今日早早就到夕颜殿,无论如何,要求沐云歌再给自己一些汤药才好! 他努力平复了气息,喘着说道:“你,你要怎样的条件,才肯,才肯帮我?” 云歌的手中把玩着旁边一尊骨雕佛像,这佛像不似寻常慈眉善目的佛像,反而是怒目圆睁的凶狠之态! 云歌看了一眼贺兰子荀,缓缓说道:“我确实有方子能治疗你的咳疾,不过,我们之间的账还没有算清楚呢,我不能就这么把方子给你!” 贺兰子荀咧嘴,森然一笑:“你想要怎样?” “当然是算账呀!把我们之间的账算清楚了,我自然会给你汤药!”云歌说着,目光从怒佛上面看过来:“你觉得呢?” 贺兰子荀一咬牙:“行!你要怎样你才觉得解气?” 云歌对立在两旁的侍婢道:“还不给贺兰先生看座!” 一个丫鬟端来椅子,另外一个丫鬟拿来了两样东西,一是一柄短刃,一是一铜盆浑浊的水。 贺兰子荀明明都已经坐下来了,看见端上来的这两样东西,有些傻眼了:“云歌妹妹,你这是……咳咳咳……” 云歌看着他,目光幽寒:“贺兰子荀,先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你射过我一箭,又教唆你的猎鹰来啄我,又放纵你的雪豹来伤我……,你觉得你要怎么做,我才能消气?” 贺兰子荀没有回答她,因为他已经又被咳嗽缠上了! 大概是从云歌的神色当中看出了凌厉杀气,贺兰子荀心绪不稳,导致他这次的咳嗽前所未有的剧烈,饶是努力控制,袍服下面也还是慢慢的润湿了! 云歌惊讶的看了一眼,眼底浮上嘲讽笑意:“贺兰子荀,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在西郡横行了这么多年,现在却被这咳嗽给搞得这副德行,啧啧,真是……窝囊!” 贺兰子荀一手撑着旁边椅子,借以稳住身形,一手紧紧的了胸口,咳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云歌淡淡叹息一声,起身说道:“好了,我也不勉强你!反正这咳疾十天半月也还暂时要不了你的命,你回去吧!” “等,等一下!” 贺兰子荀今日算是豁出去了,叫住云歌,伸手从盘中将那短刃拿在手中,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扎了下去! 云歌怔了一下,神色恢复平静,复又坐了下来,看了看那血将他的袍服染红了一大团,这才满意说道:“好啦!能让我看到你的诚心,就够了!我也不是那么狠心,要将你逼上绝路的人!” 贺兰子荀额头上面豆大的冷汗簌簌直冒,身子颤抖着,看向沐云歌:“可,可以给我汤药了吧?” 云歌伸手,指了指贺兰子荀面前的那只铜盆:“这是我家相公昨夜的洗脚水,你把它喝了!” “沐云歌你别逼人太甚!” 贺兰子荀大嚎起来:“沐云歌,你别逼我!” 云歌放下手中怒佛,咬牙说道:“我逼你?你和你两个混账弟弟这么多年没少欺负我家相公吧?十多年前,他还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你都下得去狠手,差一点儿就要了他的命!这么些年,你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要我多说吗?” 贺兰子荀身子抖得筛糠一般,若是在平时,早就怒而离去了,哪会在这里听她废话这么多? 可是,今日却不同于往日了。 她是侯爷夫人,他却成了庶民,按照礼法来说,他见了沐云歌,是要行大礼的! 再加上他现在病恹恹的样子,刚才还尿了裤子,早就颜面扫地,一文不值了,他的腰杆,是怎么都直不起来了。 他颤巍巍的转身,看了看那铜盆盛着的大半盆水,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洗,洗脚水?” “对!是我家小侯爷昨夜的洗脚水!贺兰子荀,你若有诚意,喝下这盆洗脚水,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云歌站在铺有大团撒花图案的地毯上面,冷眼看着贺兰子荀的狼狈样子,目光幽冷刺骨:“喝下去,我便可以免你受咳疾之苦!” 正文 219 洗脚汤水 见贺兰子荀犹豫着,迟迟不肯伸手去端那铜盆,云歌有些不耐的催促起来:“我数到三,你若不肯和解,那我就不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还没有还是数数呢,贺兰子荀突然嚎了一嗓子:“别数,我喝!” 说完,一瘸一拐上前,将那铜盆端起来,低头就大口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云歌脸上显出畅然的神色,今日,算是把贺兰子荀的威风给杀了下去了,想必他以后再也不敢乱动夕颜殿的人一根汗毛了! 那么大一盆,居然就这样被贺兰子荀给喝了个干净,除了嘴角流溢出来的一些,全部都喝了下去。 ‘哐当’一声。 贺兰子荀扔掉手中铜盆,用袖子将嘴角水渍擦了擦,神色狰狞,咬牙切齿道:“我家四弟的洗脚水,味道果然好!” 云歌哑然一笑,定定的看他,并不答话。 贺兰子荀拖着受伤的腿,走到沐云歌的面前,眼神当中带着恨意:“你要的,我都办到了!” “没错!你都办到了,我很满意!”云歌不惧他目光当中的戾气,迎上去:“贺兰子荀,回去吧!” 说完,侧身避开他,打算踩着旁边的三五阶台阶,离开这厅殿。 “你想赖账?”贺兰子荀脸上显出凶横之意,一咬牙,将腿上短刃拨了出来,对着沐云歌大声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这个贱女人,我的药呢?” 云歌缓缓伸手,将面前短刃往旁边拨了拨,淡声道:“药?你刚才不是已经都喝下去了吗?” “喝下去了?”贺兰子荀有些不明白了,嘴巴里面的味道涩涩的,怪怪的,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洗脚水还是汤药。 心中还是有些不信,又把短刃对着云歌比划过来:“你骗我?” 云歌一脸无辜:“我哪有骗你?我家相公的洗脚水,就是治疗你咳疾的汤药!你难道没感觉到你胸肺之间已经舒坦很多了吗?” “……” 贺兰子荀还想要耍横,可是听了云歌的话,又自己感受了一番,似乎……确实是好了很多! 原来纠结在心肺之间的毛躁生刺感觉,已经淡了很多。 云歌轻蔑的看他一眼,凉声道:“把你手中凶器收一收!我们之间好不容易恩怨全消,你不会又想结下新仇吧?” 贺兰子荀迟疑着,手臂颓然垂下。 云歌看着他的颓败样子,只觉得心中积郁多时的怨气这时候都消散了,心神舒坦的说道:“贺兰子荀,你记住,以后每天这个时候,你都来夕颜殿取我家子彻的洗脚水……,对了,你屋中还有几位夫人呢,下次你别一个人喝光了,叫上她们一起喝吧!喝一日,好一日!” 说完,心情大好的转身,走了。 贺兰子荀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身子摇晃了几下,颓然瘫坐在了地上。 不几日的时间,整个西郡都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贺兰子荀每天上午必定要到夕颜殿,求贺兰子彻的洗脚水来喝…… 额……,贺兰子荀也是抗拒过的,可是最多熬过一日,便再也受不住,又会乖乖的上门讨要汤汁来喝。 他也知道,这并不一定就真是贺兰子彻的洗脚水,不过是沐云歌放出话去,踩低他的手段罢了! 他私下也找了很多名医,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咳疾因何而来,自然是没有人给他开方子抓药。 寻不到别的办法,只好每日忍辱,来找沐云歌! 凭借着手中这汤水,沐云歌狠狠的制住了贺兰子荀,连续三年的时间,每日都赏他一盆汤水,即控制着贺兰子荀,也吊着贺兰子荀! 这三年的时间里,衍儿长大成了可爱的萌宝宝了,两只幼虎也长成了斑斓大虎,因从小它们就和衍儿一起长大,对衍儿百依百顺。 有一次衍儿挑食,贺兰子彻沉着脸教训衍儿,只不过就是脸色严厉了一点儿,口气重了一点儿,衍儿微微扁嘴,欲哭不哭的样子还没有做出来呢,两只大虎就在旁边闷哼示威起来了。 一左一右站在衍儿的旁边,俨然就是两尊守护神嘛! 沐云舞在第二年生下一个男婴之后,真的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跟着玲珑离开了夕颜殿。 不论大家怎么找,两人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找不到她们的踪迹。 段少宇的反应和大家预想的一样,仿佛沐云舞和玲珑的出走,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一般。 他只是抱了那个气息微弱的男婴,到云歌的面前,直接就要往地上跪去:“云歌,这是我段家的骨血,请你……” 云歌早就猜出他要说什么,急忙伸手将他连同孩子一起扶了起来:“段少宇,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将这个孩子抚养大!” 段少宇点头:“嗯,交给你,我再放心不过!” 司春和初画两人,便又多了一个任务,又要照顾衍儿,还要照顾这个刚刚落地的娃娃,实在是幸苦得不行。 云歌在图木城找了几个实诚的奶娘,帮着她们一起照顾两个小家伙。 三年后的一个夏日,园中开满了贺兰子彻从别处移栽过来的牡丹花,大朵大朵的缀满枝头,真是恣意怒放满庭芬芳。 西郡不适合牡丹生长,云歌有一日只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说牡丹国色天香,西郡却寻不得能和中原牡丹媲美的花色。 贺兰子彻便兴师动众,从中原运来雏枝沃土,还带了几个能干花匠到西郡,在这夕颜殿里面,种下了满园牡丹。 前几日牡丹始开之时,贺兰子彻兴奋异常,携了云歌的手,深夜游园赏花:“云歌你看,这些牡丹果然不负我意,竟是真的开花了!” 云歌感激他一番苦心,为了自己一句玩笑话,还真的在园中种下这些牡丹。 遂兴趣甚浓的跟了他,往园子深处走去。 谁知道行至牡丹花丛深处,贺兰子彻却揽了她的腰肢,见她扶入花枝深处,云歌不解,正要细问,却见他眸染花色,声音暗沉:“云歌,从来都说宁愿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日,咱们夫妻就在这花下风流一番……” 正文 220 沈秋呛血 云歌羞恼,正要挣脱,他却手上用力,扶着她躺了下来:“云歌放心,我早就屏退了守园之人,今夜,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云歌经不住他耳鬓厮磨,片刻之后,便呼吸急促起来,须臾,身上罗裳已被他轻轻解开,他的声音裹了夜色,沾了花香,伏在他耳边低声道呢喃:“你喜欢牡丹艳色,我却独爱卧于花下的你……” 一时之间,花枝摇曳。 枝叶簌簌之间,花瓣层层落下,浓脂艳红缀在她白玉一般的身子上,竟是让身上那人看得痴了过去:“世人都说牡丹姿容绝世,乃万花之魁,我却觉得牡丹花色,不及我家云歌万一……” 话语未完,已是低下头去,就着那花瓣,俯身吮吸了上去。 云歌躺在花影重重之下,只见枝头上盛放的牡丹团团摇曳得几欲癫狂,花瓣纷落,迷了心神,只能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动作,足弓紧紧内勾,陷入yu色洪流! 事毕,贺兰子彻却只是轻掩了她身上的衣裳,并不让她起身,和她并排躺于花下,透过稀疏枝叶,仰看天上那轮被羞得才从云层里面钻出来的明月。 两个人十指紧扣,并没有多余的话,云歌只是感觉到,贺兰子彻扣着自己的手,紧了又紧,很长的时间,都没有放开。 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云歌见他没有动作,也无言语,以为他已是睡了,正欲起身,却听见他低喃如同梦呓:“能和你就这样躺在花下,此刻就死了也甘心……” 云歌的心瞬间软得胜过满园月色,慢慢俯身入他怀中,肌Ⅰ肤交融,恨不得化成一个人! 过了几日,园中花开更盛。 沈秋正在园中耍习一套剑法给衍儿看,希望衍儿能有些兴趣,学些能够傍身的功夫。 衍儿还是没甚兴趣,在园中跑来跑去,带着两只老虎扑蝴蝶玩耍,对于沈秋的那些精湛剑法,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样子。 云歌瞅着衍儿那样,心中想,是不是应该用棍棒什么的来教育一下自己家孩子了? 不能他不喜欢什么,就由着他不学什么吧? 将来万一他要是遇上个凶险什么的,他用什么来保护他自己,和他身边的人? 云歌沉下脸来,正要叫过衍儿来给他说道说道,却见沈秋收了剑招,立在一株盛开的牡丹花前,突然毫无征兆的呛了一下。 然后,比花色还艳的血,顺着她的顺叫流了下来。 云歌大惊,急忙放了衍儿,过去拉着沈秋着急的问道:“沈秋,你这是咋回事?是什么时候受了伤吗?” 想想又觉得不对,这三年的时间里,日子过得太平安好,沈秋根本连舞刀弄棍的机会都很少,哪里可能会受伤? 她拽过沈秋,急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这样?” 沈秋也是一脸茫然,伸手将唇角上面的血丝擦拭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没受伤呀……” 两个人乱成一团,若沈秋没有受伤,那这无言无故的呛出一大口鲜血来,岂不是更加恐怖? “走!我带你去找郎中看看!”云歌说着,拽了沈秋就往外面走。 沈秋见她着急得脸色都变了,便用轻松的口气安慰说道:“沐姑娘别着急,我命大,不会有事的,你看我这段时间,每天吃得比你还多,身体棒得很呢!” 说着说着,又轻声呛了一下。 血从口中喷溅出来,星星点点的落在两人的衣裳上面,怵目惊心。 云歌急忙抽了腰间绣帕,给她擦拭嘴角血渍,手微微发抖,语气却还算镇定:“沈秋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两人刚要跨出夕颜殿大门,贺兰子荀佝偻着身子正从外面进来,三人差不多是面对面的迎上。 贺兰子荀看了云歌一眼:“云歌妹妹,你这是要出去?” 云歌懒怠和他废话,牵着沈秋的手继续往前面走:“你要的药水我早就让初画备下了,你去找她便是!” 三人博身而过,云歌带着沈秋,刚要踏上殿外候着的马车,身后的贺兰子荀突然踢踏踢踏的跟了上来:“云歌妹妹!” 云歌掠他一眼:“你有事?” 贺兰子荀的目光落在沈秋的脸上,自然,也没有放过她嘴角残留的血渍,他那张低眉顺眼了三年的脸,突然显得诡异莫测起来:“呵呵呵,云歌妹妹莫要着急走,听我几句话!” 云歌扶着沈秋上了马车,面色不耐道:“有话就说,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听你叨咕!” 贺兰子荀在马车旁边踱了两步,突然仰头哈哈哈的纵声笑了起来:“哈哈沐云歌,你控制了我三年,是不是觉得很过瘾?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就好像是被你踩在脚下的一滩烂泥?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从此再无反手之力?” 云歌双眸一沉,对赶车的家仆道:“走吧!别理他!” “是!”家仆答应着,跃上马车,手中缰绳一嘞:“驾!” 马车缓缓往前面行驶,速度越来越快。 贺兰子荀在后面,笑得要疯了一般,一手捂了小腹,一手指着云歌的马车这边,嘶声道:“没用的!不管怎样的灵丹妙药,都是救不过她的!……咳咳咳,三年前的雪豹你们还记得吗?哈哈哈,那雪豹的爪子上面,淬的并不是一般毒物……,哈哈哈……” 马车里面的云歌心中猛然一沉,急忙对前面的家仆道:“停下!” 云歌掀开车帘,从车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不顾男女之嫌,伸手将贺兰子荀胸前衣襟一把抓住,磨牙恨道:“你刚才,说什么?三年前的雪豹?” 贺兰子荀只管不停的笑,得空的时间就剧烈的咳嗽两声,三年时间,他已经瘦得形销骨立,嘴唇泛着病态的青紫。 他笑得喘不过气来,反手搭在云歌的胳膊上面,凶横道:“没错!雪豹的爪子上面淬过世间罕见的剧毒,你们的解毒药,哈哈哈,你们的解毒药,只不过是暂时将毒性压制下去而已,三年的时间,已经是极限……再无解毒之法!哈哈,沐云歌,怎么样?你到最后,还是斗不过我吧?” 正文 221 杂念陡升 云歌听见自己的上下牙齿互相碰撞磨蹭,发出咯咕咯咕的声响:“贺兰子荀,你……” 贺兰子荀黑少白多的眼睛定定的看牢了她,片刻之后,却仰天嘶唱了起来:“大兔子死了哟莫那个二兔子抬,三兔子挖坑哟莫那个四兔子埋……” 嚣张当中透着邪气,让人心生莫名寒意! 云歌狠狠推开他,天旋地转之间,身子摇晃了两下,往地上软去。 跟过来的沈秋急忙伸手将云歌一把扶住:“沐姑娘别担心……” 云歌身子虚软,扶着沈秋的手稳住身形,深呼吸几次,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宫,宫赫莲,他,他……” 沈秋何其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云歌的担心。 三年前的那夜,贺兰子荀的两只雪豹,一只抓伤了沈秋,另外一只,却将宫赫莲的手臂上面划开了一道口子。 那道并不是很深的伤口,云歌当时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第一是奇怪宫赫莲并没有觉得痛,第二是奇怪那伤口渗出来的血,居然是黑色的…… 当时心中本来就极度不安,不过沈秋手中有她师父赠的解百毒的药粉,又见沈秋敷了两日,伤口处就已经结痂愈合,想必那宫赫莲手臂上那么一道划伤,应该也是没有大碍。 今日沈秋突然呛血,云歌不得不担心起远在中原的宫赫莲来…… 贺兰子荀已经被刚才那番剧烈的言辞弄得没了力气,依着殿门前的石狮子坐了下来,目光却依旧盯着云歌,森森的笑着:“沐云歌,和我斗?哈哈,你斗不过我的……” 云歌想要上前和贺兰子荀拼个鱼死网破,沈秋在身后将她一把拉住:“沐姑娘,我,我想去镀阳城……” 云歌回头看她一眼她微红的眼眶,想了想:“不行,你现在先别去,你还是找你的师父去吧!她是世外高人,肯定有办法的……” 沈秋愣怔了小片刻,点头道:“对的,我找师父想到办法之后,再去镀阳城见主上!” 云歌带着沈秋折回殿门,进院收拾了些东西让沈秋带在身上,本来还要将一个机灵的丫鬟让她带上,可是沈秋的性子,一向便是洒脱惯了的,坚决要一个人上路。 云歌也不勉强她,只是叮嘱再三,说自己在夕颜殿等她,不管结果是怎样的,一定要回来给自己报一声安好。 送沈秋上了马车,云歌转过身来,走到还瘫坐在地上的贺兰子荀面前,神色狠厉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滚回你的流霞殿去?” 贺兰子荀呵呵干笑两声,伸手撑着身旁石狮,慢慢站了起来:“今天的汤药,你还没有给我……” 云歌冷冷一笑,伸手将他用力一个推搡,恨道:“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汤药?贺兰子荀,你做梦吧!” 贺兰子荀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子,被她一推搡,摇晃了两下,又往后面跌坐下去:“你,你说话要算话,你说过每天都要给我汤药的,咳咳咳……” 云歌厌恶的看他两眼:“以后,你三天来取一次!若沈秋性命无忧,我便维持这三天一次的速度给你,若沈秋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们整个流霞殿为她陪葬!” 恨声说完,再不看地上的贺兰子荀一眼,抬步进了夕颜殿:“关门!” 饰有铜环的殿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身后重重关上,云歌心中的郁气聚结不散,心口处隐隐有些生疼。 扶了心口,失神愣怔的往园中跌跌撞撞而来。 园中一个小婢经过,见她脸色异常,急忙放了手中东西,上前将她扶住:“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我去叫初画姐姐来吧!” 云歌大口的呼吸几下,抬手轻轻摆了摆:“西郡王呢?回来没有?” 那小婢慌忙扶了她在就近的亭子里面歇了下来,颤声答道:“西郡王昨日出门,估摸着还得要过上两日才能回来吧!” 两年前,前西郡王晨起之后,从床榻上面下来,动作急了些,再加上身边侍候的人没在意,让他一个跟头从床榻上面栽了下来,当天黄昏,就去世了。 西郡王去世之后,贺兰子彻不负众望,于两月后正式接手西郡,成为新一代西郡王,封云歌为华容夫人! 今年开春之后,西郡发生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涝灾害。 贺兰子彻白日和手下良臣想办法安抚灾民,晚上,和云歌一起,勾勒了一副防内涝的构建图,需要在洪涝结束,重建家园的时候,在地下修建错综交横的排洪管道…… 只要这些防洪管道修缮完成,来年,不管有多大的雨水,都能够通过管道排出去,不至于闹出洪水倒灌,淹死居民的惨剧! 子彻不放心将这管道修建图交给手下的人去办,自己带了图纸,同几个近臣前往灾情最严重的地方,打算实地勘察,根据当地地形再做适当的调整,确认方法可行之后,自会将方案交给手下的人去实施。 故,这几日的时间,应该是回不来了。 云歌坐在凉亭里面,魂不守舍,只觉得浑身正被滚油煎熬一般,心中恼恨自己为了和宫赫莲划清界限,这三年时间里,对他的了解知之甚少。 只知道他那年沁水湖同她赌鱼之后,回去没过多久,便正式登基,改年号为庆云,虽然是登了帝位,他身边的后位却一直都空悬着…… 坊间只流传他勤政爱民,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后宫里面,到底有几位妃子! 云歌对他的了解,也同坊间市民一般,都是些道听途说来的虚无的说辞,这三年的时间,他到底怎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她无从得知! 三年来,也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一丝挂牵。 而今日,心底陡然就生出了无数牵扯不清的担忧,猛然就生出了无边的想念,想要看看他是不是还好,想要知道他是不是无恙…… 初画急急的寻到院子里面来,远远的就看见她一身浅紫色衣裳,坐在花波轻漾的院子里,神色呆滞出神,像是入定了一般。 初画急忙快步走了过来,踩着亭前台阶往上面走来:“小姐,快别坐在这里了,跟着我去正殿吧!” 正文 222 密旨虎符 云歌被初画的声音拽回一丝游魂,抬眼看她:“初画,你怎么这么慌张?” 初画已经走到跟前,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小姐,我知道沈秋姐姐今日身体不好了,你心里担心她,害怕她出事,这些我都理解,可是你坐在这亭子里,这又是风口上,最是容易着凉伤寒的!” 云歌有些苦涩的笑了笑:“不碍事,你去忙吧,看着点衍儿!” “哎呀,小姐你就别担心啦,衍儿有司春姐姐看着呢!”初画说着,过来将云歌拽起来:“小姐,你得打起精神,跟我到前面的正殿去!” 云歌不管怎样收敛心神,都有一些魂不守舍的感觉,被初画拽着走了好几步,才怔忡问道:“去正殿?出了什么事情?” 初画还没有回答,从前面匆匆忙忙过来两个丫鬟,脚步急急的样子往这边走过来:“夫人,宫里面的人已经等了很久了,您还是快点过去吧!” “宫里面的人?” 云歌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宫里面的人怎么会突然来夕颜殿? 初画等一群丫头簇拥着,云歌穿庭过院,跨过数道月牙拱门,果然看见正殿门前立着两个宫人模样的人,看见云歌过来,两位宫人微微行礼,唱诺道:“见过华容夫人!皇上有密旨,还请华容夫人正殿接旨!” 云歌心中更加纳闷不解! 她以为,这三年时间,宫赫莲应该都已经把自己忘掉了,这时候怎么会突然从宫里传来密旨? 心念转动,云歌急忙问面前宫人:“皇上身体可还好?” 那宫人略一沉吟,答:“皇上日夜为国事操劳,身体自然是劳乏……” 云歌听来听去,没有听出异样,可是心中依旧还是不放心,遂又追问:“皇上近日,面色可还好?” 那宫人正要回答,从正殿里面缓步踱出一个穿着绛衣的中年男人,那人脚步不急不缓,走到云歌的面前,却行礼道:“见过华容夫人!” 云歌见那人气宇不凡,腰间又环有雕花玉带,料得此人在朝中地位一定不低,况且他皇命在身,自己虽位居一品夫人之列,却万万没有受他礼数之说。 急忙屈膝还礼:“大人有礼!” 那人伸手虚虚一扶,叹息一声道:“华容夫人,借里面一步说话!” 云歌屏退一旁侍婢,让初画站在廊下守着,不得任何人进内。 引着绛衣男子入得正殿之内,云歌按耐不住心中牵挂,再问:“大人可知皇上身体如何?面色如何?” 绛衣男子微微一愣,从袖间抽出一卷黄色锦帛,双手递与沐云歌面前,恭声道:“华容夫人还是请看过皇上的密旨,再问其他吧!” 云歌双手将锦帛展开,逐字逐句的看过去,当看到贺兰文衍的名字不断的出现在密旨之中,心中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手指颤抖着,丝织锦帛徐徐展开,终于在后面,看见了‘立贺兰文衍为太子,朕若薨逝,即刻扶贺兰文衍继位’! 最后,是玉玺留下的鲜红印记,戳在锦帛的下角,赫赫在目。 “这……”云歌被这莫名其妙的密旨搞得心中那点烦乱更加肆意生长起来,宫赫莲在这样的时候,传来这么一道密旨,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绛衣男子站在堂中,神色倒还算平静,等到云歌将手中锦帛看完,又从袖中掏出一枚虎符双手奉到沐云歌的面前:“华容夫人,皇上的意思,太子现下还小,这虎符先由你帮着保管!” 云歌没有接那虎符,只是凝眸看着眼前的绛衣男子:“还请大人实言相告,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绛衣男子垂下眼帘,沉吟起来:“这……” 云歌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已经猜出了八九分,直接追问道:“皇上近日可有呛血症状?大人,请你告诉我,皇上最近是不是有呛血的情况发生?” 声音很沉,语气却急迫得很,不容人忽略她的问题。 那绛衣男子见云歌已经知道,遂低叹一声,闷声道:“是的!皇上月前在上朝之时,突然呛了一口血出来,宫中御医尽数会诊,却查不出病势起因……,华容夫人,你怎么流泪了?” 云歌这才意识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跑出来了! 急忙低头,用锦帕拭了拭,再开口,音调已经变得哽咽:“所以,所以他才会下这么一道密旨?让衍儿在他薨逝之后……” 云歌突然说不下去,紧咬了嘴唇,用手紧紧揪扯着心口处的衣襟,面色苍白如纸。 绛衣男子静默片刻,后退了两步,再次恭恭敬敬的将手中虎符递到云歌面前:“此乃虎符,可调集中原数百万精锐兵力!皇上的意思,太子尚小,这虎符先由您掌着……” 云歌低头看那虎符,虎作走形,正面凸起有浮雕,背面有槽,上有错金铭文数十字! 绛衣男子见她迟迟不接,又出声催道:“华容夫人,还请您接了这虎符!皇上还让卑职从宫中锦衣卫挑选了十二影卫,到图木城负责保护太子的安全,卑职害得带他们……” 云歌脸上满是泪痕,身子也摇摇欲坠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了。 可是这时候却突然出手,将绛衣男子手中的虎符一掌拍飞:“我不要!我家衍儿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你回去告诉他,我家衍儿和他非亲非故,他传的是哪门子皇位?” 绛衣男子大惊,撩袍就单膝跪下行礼道:“夫人莫要冲动,抗旨是要杀头的!” 云歌失去理智一般,哈哈大笑着,将手中锦帛也塞入绛衣男子怀中:“你回去告诉他,皇位不是青菜萝卜可以随意让来让去,他必须给我好好的担着君王的职责,不准推诿,不准退缩,不准放弃!” 云歌说完,身子一软,跌坐在软椅之内,气若游丝道:“更加……不准死!” 死字一出口,心口就好像被刀剜了一刀一般,袭来阵阵刺痛。 绛衣男子抬眼看了看她,脸上的惊诧神色慢慢退去,起身,过去将地上的虎符从地上捡起来,爱惜的用衣袖擦了擦,重新走在沐云歌的手边。 正文 223 衍儿乖呀 他将锦帛叠好,和虎符一起,放在云歌的身边,平静道:“华容夫人,在下的职责已经尽到,密旨和虎符都已经送到你的手中,在下还有事,告辞了!” 说完,行礼告退出门。 偌大的正殿里面,一时之间静寂无声,连空气仿佛都凝结静止,一切都隐退消散,在云歌的世界里,现在就只剩下了她自己,和宫赫莲。 密旨和虎符就在手边,云歌知道,这其实就是万里江山,倾国相赠! 他定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会…… 云歌想到这一层意思,蓦地从软椅上面起身,急急的往外面走了几步,猛的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西郡夕颜殿,就算自己走得再快,也不能马上就见到宫赫莲! 云歌扶着门框,抬头看了看天,一行燕鸟正自头顶飞过,片刻之后,不见踪影…… 初画守在廊下,见她从正殿里面魂不守舍的出来,急忙上前过来:“夫人,你……怎么了?” 许是初画被她的脸色吓到了,说话声音飘忽得很。 云歌直直的目光看向初画,伸手在她的手背上面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然后喃喃问:“衍儿呢?” 正说着,司春带着衍儿往正殿这边寻了过来,他们身后跟着两个看上去很眼生的侍婢,眉清目秀之间透着淡淡的英气。 “娘亲!” 衍儿见了云歌,急忙挣脱了司春的手,迈着小腿往这边飞跑过来。 云歌见他张着双臂飞扑过来的样子,如同一只尚还离不得人的雏燕,心中酸软,急忙蹲下身,将衍儿一把抱在怀里:“衍儿怎么来了?” 衍儿伏在她的怀里,嫩嫩的小嘴微瘪,在她耳边糯声道:“娘亲,刚才来了个怪叔叔……” 云歌知道衍儿口中的怪叔叔,一定就是刚才从正殿出去的那绛衣男子,他见过衍儿了? 抱着衍儿温温软软的小身子,云歌只觉得千头万绪,让人心思纷杂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衍儿莫怕,衍儿乖!” “娘亲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娘亲?” 衍儿动了动,伸出软软的小手帮她把脸上的水汽细细的抹掉,稚声稚气又道:“娘亲别难过!衍儿从今往后都听你的话,衍儿会跟着沈秋姑姑学功夫的,将来有人敢欺负娘亲,衍儿就用沈秋姑姑教的功夫收拾他!” 衍儿不说这些话还好,说了这些话,云歌的情绪更加把持不住,紧拥了衍儿,差点就要失声哭泣出来:“好衍儿……” 衍儿毕竟年幼,伏在云歌的怀中,慢慢的低声轻泣起来:“娘亲……” 司春和初画两人站在旁边,容她母子二人絮叨了几句之后,司春试着上前,对云歌小声说道:“夫人,司春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云歌又安抚了衍儿几句,摸摸他的脑袋,忍泪含笑对他道:“衍儿乖,去和初画姑姑玩一会儿好不好?娘亲晚点过去找你!” 衍儿懂事的点点头,一双本就明亮澄澈的眼眸,被眼中雾气浸泡,更显得纯净不含一丝杂质:“嗯,衍儿听娘亲的话!” 说完,松开云歌,走到初画的身边,主动伸出手去牵初画的手:“初画姑姑,衍儿想学功夫了,沈秋姑姑怎么还不回来?” 初画带着衍儿往跨门走去,刚才跟在司春和衍儿身后的两个侍婢也脚步不停,跟着他们出了院子。 云歌收回目光,有些疲乏的走到园中青石上面坐下:“司春,你有话要对我说?” 司春上前,赶在她坐下去之前,用自己腰间绣帕铺在青石上,扶着云歌坐下之后,见身边并无其他闲杂人等,这才俯身一些,小声道:“刚才,那位穿绛衣的宫里人到了后院,带了两男两女到衍儿面前……” 云歌眼皮一跳:“真的?” 司春点头,接着道:“嗯!他说让这两男两女以后就留在夕颜殿,负责咱们衍儿小公子的安全,我寻思着这些人有些来意不明,这才带了衍儿过来找你!刚才,跟在我们身后过来的那两个侍婢,就是那绛衣男子留下的……” 云歌又坐不住了。 看来这绛衣男子来真的了! 他说过从锦衣卫里面挑选了十二影卫出来保护衍儿,那这两男两女应该是在明处的,剩下的人,应该都是隐在暗处了。 锦衣暗卫是真,锦帛密旨应该也是真的,那这怀中的虎符自然也是假不了! 而这种种,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宫赫莲真的是知道他自己活不长了,这是他在给自己安排身后事呢…… 云歌呆呆坐在青石上,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隐约听见殿门外面,贺兰子荀嘶嘶咧咧的吼叫声:“大兔子死了哟莫二兔子抬,三兔子挖坑哟莫四兔子埋……” 这声音咒语一般响在耳边,挥之不去,直往人心里钻。 云歌反手将司春的手一把抓住,目光瘆人的盯着面前的司春,道:“司春,我要见三个人,你帮我安排一下!” 司春面色抽搐了两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她的手指深掐进了她的肌Ⅰ肤里,疼得她说话都嘶嘶抽着凉气:“夫人,夫人想要见谁?” 云歌手中用力,将司春拉近一些:“你先去,把贺兰子荀给我带到正殿里面来;一个时辰之后,再让小豆子来见我;再一个时辰之后,你和初画带着衍儿来见我……” 司春手腕上面的血,将云歌的指甲都染红了,却没有出声叫疼,只是疑惑问道:“夫人,你这是要?” “按我说的做!”云歌说着,松开她的手:“快去!” 司春后退了一小步,行礼回道:“好的!司春这就去将贺兰子荀给您找来!” 司春往前面走了几步,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愣愣坐在树下青石上,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灰败,正无意识的用手抓扯手中一方绣帕,不停的扯,揉,撕…… 司春从未见她这般神态过,联想起今日到后院的那个绛衣男子,隐约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急忙转身,去找贺兰子荀去了。 正文 224 等你三日 未时,小豆子手中提了一只掐丝珐琅精致食盒,往正殿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刚进殿门,便瞧见贺兰子荀被两个小厮架着,满身血肉模糊,衣衫破裂,骂骂咧咧从正厅门出来:“哼,就算你把我打死,我也还是那句话,此毒无解,无解……” 那两小厮沉着脸不说话,只管将他架着,快步往殿外走来。 小豆子急忙上前,伸手将贺兰子荀一把拉住,赔笑问道:“贺兰侯爷,出了什么事?你,你怎么这副样子?” “去!老子早就不是那劳什子侯爷了!” 贺兰子荀一甩袖子,神色癫狂的哈哈笑了两声,侧目看向身后正殿,阴笑着说道:“嘿嘿,沐云歌,你就等着为他们收尸吧你!” 小豆子听了这话,心中猛的一紧,急忙又将贺兰子荀的衣袖拉住:“这,这话从何说起呀?” “呵呵呵……” 贺兰子荀阴森森笑着,眼白一翻,盯了小豆子一眼,摇头呵呵呵冷声笑个不停,任由小厮架着往外面走去,一边还又扯着嗓子唱:“大兔子死了哟莫二兔子抬……” 小豆子看着他一身湿漉漉的,那衣袍上面,也似乎混了些血水,看那样子,是在正殿里面受刑了? 心中揣了疑惑,小豆子提着食盒急急往正殿走来,迎面看见几个家仆,手中或抬或拿的,不是浸了盐水的长鞭,便是沾血的条凳,还有一种西郡新出来的刑具,叫铁排骨的,也被两个家仆合力抬了出来…… 联想到刚才贺兰子荀身上的那一身血迹,小豆子后脊背微微发凉,上前问一个家仆:“夫人呢?” 那家仆抬手擦了擦额角冷汗,往殿中使了一个眼神,压着声音道:“还在里面呢!……夫人是温婉贤惠出了名的,今日也不知道这贺兰先生是怎么招惹她了,居然用了这么重的刑……” 说完,摇头叹息一番,抬着刑具快步离开了院子。 小豆子更加觉得事情蹊跷,一边在心中思忖,一边轻脚轻手的往正殿里面走来。 一路上畅通无阻,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小豆子踩着光可鉴人的琉璃地砖,踩着自己隐隐绰绰的影子,小心翼翼的往云歌这边移步过来。 她坐在软椅上,背脊微塌,似乎承担不起身上的千钧重担一般,身形透着疲惫。 她的面前摆着一尊翡翠为叶玉石为枝的万年青石料盆景,她的手随意搭在那盆景上面,白腻的肤色上沾了些殷红血渍,衬在玉石盆景上面,触目惊心。 小豆子觉得今日的云歌小姐,实在有些反常,看上去让人心里发慌。 停在五六步远的地方,没有继续上前,屏息静气的站了一会儿,小声唤道:“夫人,夫人?” 云歌的手轻轻一颤,从臆想当中抽身出来,空洞的目光看向小豆子:“你来了?” 小豆子急忙将手中食盒提上来,放在她的面前,又后退了两步,答道:“初画姐姐让我带过来给你的,她说你今日一直都在正殿里面,午饭也没吃,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让我带过来……” 云歌看了面前的食盒,眼神这才慢慢暖了一些:“你退那么远干嘛?还担心我吃了你不成?” 小豆子讪讪的笑了两声,老实回答:“夫人今日看上去心情不大好,我担心自己杵在你面前,会惹得你心烦,所以,所以就站得远一些……” 云歌也不为难他,静默片刻,抽了绣帕开始擦拭手上血迹,缓缓问:“小豆子,西郡王还要几日才能回来?” “额……估摸着还得过个三五日吧!”小豆子心里算了算时间,回答道。 云歌脸上愁云更重,放下手中绣帕,从手边桌几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信笺,卷好后放入信筒内,又滴上蜡封。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将信筒递给小豆子:“你先把这东西放在你的身边,三天,若三天之内,西郡王回来了,我自然会亲自对他说,你便将这信筒销毁便是;若三天过了,他还没有回来,你便揣了这信筒,找他去!” 小豆子慎重接了信筒,妥妥的放进怀里:“夫人放心,小豆子一定按照你的吩咐办!” 云歌身子往后面微微一仰,斜靠在身后软椅上面,幽幽叹息道:“小豆子,你先下去吧,我有点累……” 小豆子答应一声,正准备离开,云歌却又在身后叫住了他:“小豆子,你见到西郡王,请转告他一句话!” “什么话?” 云歌看了一眼殿外簌簌翠叶,低声道:“你告诉他,请他一定要相信我!不管我做了什么,都请他不要怪我!” 小豆子不是很在意的笑了笑,安慰她:“夫人放心吧,咱们西郡王那么宠你,肯定不会怪你的!” 云歌点头:“你先下去吧!” 正殿里面重又恢复了死寂,空气中有淡淡血腥味,令人觉得窒息难受,可她也不想离开这里,仿佛这正殿就是一切症结的所在,她不在这里想出解决的办法,便不会离开! 直到申时,初画和司春又带了衍儿过来,云歌才脚步沉滞,从殿门里面出来,在东面的四知堂见他们。 那两个新来的侍婢依旧跟在她们的身后,这两三个时辰下来,她们已经大概知道了一些殿中礼仪,见了云歌,恭敬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云歌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我想和自己的孩子单独呆一会儿,两位可不可以稍稍回避一下?” 二侍婢称诺答应,退到四知堂外面,一左一右的守在堂门外面。 初画见她脸色不好,唇色都有些泛白,一直还以为她是担心沈秋,遂出言安慰道:“夫人,沈秋姐姐过两日便会回来,你别担心她……” “对呀,夫人,你再担心也没有用,不能为了她糟践自己身子呀!你看看你午饭也不吃,这样下去,沈秋姐姐还没倒下去,你倒先病倒了……”司春也在旁边劝说着。 云歌正要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再说了。 却见面前小衍儿自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肉乎乎的小手双手捧了,递到云歌面前,奶声奶气道:“娘亲,这是衍儿给你留的贝果糕,你吃点……” 正文 225 不日便归 衍儿一双雾沉沉凤目带着急切的神色,一手托了油纸包,另外一手开始一层一层打开外面包裹着的油纸:“娘亲,你说这贝果糕最有营养了,让我和无涯弟弟每天吃一块,我今天的就没吃,省下来给娘亲吃……” 童声琅琅,带着丝邀宠的味道,实在是让再坚硬的心也扛不住,瞬间变成了绕指柔。 云歌将衍儿揽进怀里,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面,柔声道:“好!衍儿这么有心,娘亲一定要和衍儿一起吃……” 油纸一层一层剥开,衍儿明亮的眼眸看见里面的贝果糕之后,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委屈的瘪瘪嘴:“娘亲,衍儿真的没有偷吃,这明明就是一整块……” 云歌看了看眼前这块被压得变形,就快要散掉的贝果糕,笑着在衍儿的额上亲吻一下:“娘亲知道这是一整块,是衍儿自己都舍不得吃,给娘亲留下的!衍儿最乖了,这么知道心疼娘亲,娘亲这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衍儿眨巴着绵密睫毛:“可是,可是不能吃了呀……” “谁说的不能吃?娘亲就喜欢吃这碎的!”云歌说着,捻起一块糕点,放进了嘴里:“真香!” 初画和司春两人稍稍退后了一些,背过身去,初画小声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呀!”司春摇头,一脸茫然道:“我这心里也正纳闷呢!” …… 云歌心神不宁的等着。 三天的时间里,她把衍儿的衣服从夏衣到冬衣准备齐整,又对初画和司春说:“请替我好好照顾衍儿!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初画和司春问了很多次,她也没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两个贴身丫头只好听话的答应下来。 还有段少宇和沐云舞的孩子段无涯,这孩子虽然亲生母亲不在身边,父亲段少宇也多数时候都跟着西郡王贺兰子彻在外忙东忙西的,对他很少过问,不过这孩子身子格外皮实,从小到大,连个喷嚏都很少打,倒也是顺风顺水得很。 云歌最放心不下的,其实就是这两个孩子。 至于宋三和杨六丫头等一拨渭南城过来的孩子,这三年时间个子飞窜拔高不说,还得了瑶姬的一些真传,个个都学了些傍身的功夫,也都跟在贺兰子彻身边办些琐碎的差事。 三日后的晚上,云歌躺在床上,看着屋外透进来的凉薄月光,心思纷乱毫无睡意。 披了衣服,漫漫往园中走来,满园盛放的牡丹,在夜色下更显得繁丽无双,香气入骨。 想起那夜,和贺兰子彻在花下的痴缠,云歌只觉得鼻头酸涩,心中也更是郁结难舒。 真希望日子就这样风平无波的过下去,她甚至还打算再养一个孩子,最好能再养一个女儿在身边。 她想要和自己的男人孩子一起,就这样平淡的活他个天长地久去。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宫赫莲完事安好,他在中原做他的盛世君主,她自然不会多想他一分一毫。 他却偏偏和沈秋一样的呛血了,他不久于世,她如何还能安心的享这清平日子?还如何能过这静好岁月? 贺兰子荀养的雪豹,本来就是冲着她来的,那爪子上面所淬剧毒,也是为她沐云歌准备的,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宫赫莲和沈秋一人为她挡了一下,惹得剧毒藏身不说,且这世间再无解药…… 一想起前两日,刑审贺兰子荀的时候,他那些疯狂的说辞,她的心中就心悸难安。 她欠宫赫莲的,该还! 初画拿了披风出来,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放轻了声音说道:“夫人,你心里有什么就说出来吧,初画没本事,虽然不能帮你,可是你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些呀!” 云歌伸手拉着初画,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初画,这几年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 初画被她说话的口气吓得刚刚坐下慌忙又站了起来:“夫人怎么说这样的话?初画原来只不过是沐王府里面一个最末等的小丫头,是夫人不嫌弃初画,才让初画一直跟在身边,这是初画的福气呢!” 云歌见她那慌张的样子,笑了笑,又将她扯了回来,将她摁在自己身边坐下:“初画你记住,你不要老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不要给自己设定那些有的没的条条框框,你这几年尽心的照顾衍儿,我可是都记在心里的,你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丫头了,你现在是我身边最贴身,最信得过的一等丫头呢,等我走了之后,你就是衍儿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姑姑,再也没有人敢看不起你了……” 一番话,说得初画掉了眼泪下来:“夫人我……” 她的父母本就是沐王府里面的三等下人,级别低就不说了,还在生下她之后,做了什么犯忌讳的滔天错事,在她出生不久,她的父母便都被双双逐出王府,后来,听说是死了。 从小到大,她都跟着沐云歌生活在王府后院,佟妈带着她们,她的性子,自小也就受了佟妈的熏陶,变得懦弱怕事,遇上事情,便只知道哭泣和下跪! 好在小姐这几年的时间,很是得势,她的地位,这才跟着慢慢的上升了一些。 听云歌说了这番话,初画心里难免感触良多,低了头,不停的擦眼泪,却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道:“夫人你刚才说什么?你要离开?为什么要离开?你是要去哪里?” 云歌伸手,拢了拢她鬓边发丝,温和道:“嗯,是要出门一趟……” 初画再也没有时间感慨自己的身世了,急忙抓着她就问:“夫人要去哪里?何时动身?几时能回?” 云歌脸上那丝牵强的笑意,便再也有些挂不住了,若回来得早,便说明宫赫莲去世得早,若回来得晚,便说明宫赫莲还活着……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初画的问题,只得生硬的口气道:“初画,你只管安心带好衍儿和无涯,我办好手边的事情,不日便归!” 正文 226 入骨入髓 “不日便归?”初画嘀咕两遍,又追问:“不日便归?不日是几日?” 云歌无法回答初画的问题,只得沉了脸下来:“初画,你还是早点回屋去吧,衍儿晚上容易蹬被子,你当心着点,别让他受寒了!” 初画还想要说什么,云歌已是背过了身去,声音更硬:“回屋去!我要一个人坐一会儿!” 初画不甘心的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敢拂了她的意思,揣着疑虑,进院中厢房去了。 云歌抬头看了看天际皓月,心思沉重的长吁了一口气。 三天,是她给贺兰子彻的预计归期,也是给沈秋的预计归期。 贺兰子彻若三日之内回来,她边会把一切都给他说清楚,希望他能够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更加想请他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贺兰子彻没有回来,想必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不过没关系,明日一早,小豆子便会揣了信筒去找他,想必他隔天就能够看见她写的亲笔信。 他若真的爱她,真的能够站在她的角度想问题,想必是能够原谅她的。 可是,沈秋如果还不回来,她便有些焦躁了。 伸了手臂枕在下颌,云歌呆呆看着院中花影出神,不知道沈秋现在是怎么样一个情况。 过了一会人,突见那花影旁边多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凝眸一看,不是沈秋是谁? 云歌心中一喜,急忙起身问道:“沈秋,你可算回来了!” 月色下的沈秋带了倦色,脸上似罩了寒霜:“沐姑娘!” “沈秋,你可有在你师父那里找到解药?你身上的毒是不是已经解了?”云歌急忙上前,伸手拉着沈秋就是一通询问。 沈秋扯了扯唇角,笑了笑:“我没事……” 她拉过她的手,只感到这双手在寒冰里面浸泡过一般,冷得人不敢久握。 云歌急忙扯了身上披风下来,裹在沈秋的身上:“你怎么会这么冷?来,把这个披上,会好一点!” 沈秋在长椅上面坐下来,看了一眼云歌,脑袋慢慢的低垂下去:“沐姑娘,沈秋恐怕没有多少时间能陪你了……” 她说着,伸手将身上披风裹紧,明明是仲夏之夜,她却仿佛是冰天雪地一般,只觉得特别阴冷,说话之间,还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我师父说,我身上的毒,配制刁钻,本就十分难解,现在毒性隐藏三年,早就入骨入髓,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云歌心口钝痛。 又见她脸色青白,干脆解了身上外衣,脱下来也裹在沈秋的身上,笑得很艰难的道:“你师父真是这么说的?她,她还说了什么?我还真不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解不了的毒……” 沈秋抬眼看她,大概是见她太紧张太惊慌了,便换了平和口气道:“我师父还说,我反正是活不长了,让我该吃吃,该喝喝,剩下的日子里,让我想干嘛就干嘛,只要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她都不会怪我!” 说完,还故作轻松的对云歌挤挤眼:“我打小就跟着师父,她老人家对我的要求一向严苛,没想到了了了了,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自己一个人噗嗤的笑了出来。 云歌却被她的话打击得最后一点儿希望也不存了,昏天黑地之间,对了沈秋的方向,晕乎乎问道:“那,那你想干嘛?” “沐姑娘,我可能真的没法再陪你了!” 沈秋说着,眼光柔和下去,面色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温婉美好:“我想要去镀阳城皇宫,哪怕做个粗使丫头也行,只要能看到他,我便死也瞑目了!” 云歌想起皇宫中的那人,眼底浮上痛色:“是宫赫莲吗?” 提到这个人的名字,沈秋的青白脸上浮上一抹羞色:“嗯!是!” …… 第二日,初画在云歌的房中看到了她留下的字条:替我照顾好衍儿和无涯,等我回来! 殿中管事的婆子和一干下人家仆都慌了神,里里外外把夕颜殿找了个底朝天,都没有人见过华容夫人,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小豆子开始的时候也很慌乱,跟着殿中人等瞎找了一气,猛然记起三日前,在正殿里面,夫人说的那些话,他这才狠狠一拍脑袋,马厩里面牵了快马,飞奔去找贺兰子彻去了。 初画坐在院中鱼池旁边痛哭:“小姐一直都是这样,就算有什么事情,也从来不给我说!我知道自己笨,不能给她分忧解难!……可是我,我怎么就这么笨,昨天晚上明明就感觉到她情绪不对,可是也没有多留个心眼……” 哭得双眼红肿,司春安顿好了衍儿,这才寻了她,在她身边坐下说道:“初画,你要相信咱们夫人,她肯定会回来的,她那么爱衍儿和西郡王,她肯定会舍不得他们,说不定过两天,自己就回来了……” 初画慢慢止了哭泣:“真的吗?夫人过两天就回来了?” 司春点头,伸手将她从鱼池旁边拽起来,含笑又道:“咱们就别在这里自乱了阵脚,现在除了照顾好衍儿和无涯,等着夫人回来,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初画想了想,问:“衍儿呢?我去看看他!” “我刚刚哄他睡下了……”司春陪着初画,往衍儿和无涯住的双杏园走去。 …… 云歌和沈秋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往中原方向赶去。 因沈秋身体畏寒虚弱,一路上走走停停的耽搁了不少时间,将近十日,才到了分水河,弃了马车坐船过河,将近黄昏的时候,总算踩在了中原和西郡交接的洛泽镇的土地上。 几年的时间,洛泽镇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样的繁闹,一样的龙蛇混杂。 为了方便起见,云歌和沈秋也简单的改变了妆容,两人皆是普通女人装扮。 云歌的脸上摸了一种粉末,肌肤看上去显得有些蜡黄,本就不算惊艳的容貌,更显得普通,再加上那肤色,活脱脱就是一个营养不良满身尘土的年轻妇人。 正文 227 虎啸龙吟 沈秋也将青丝盘起,做已婚妇人装扮。 她身子本就虚弱畏寒,还时不时隔上几日便呛血,一张脸早就莹白如纸,看上去,也是个身子羸弱满身病态的年轻小媳妇。 两人互相搀扶着,从码头上面下来,混在拥挤的人流当中,慢慢融进洛泽镇的市集之中。 云歌看了看天色已晚,搀着沈秋,往客栈旅店最多的那条街道走去:“沈秋,你还行吗?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休息一日,明儿早上再赶路……” 沈秋虽然虚弱得脚下飘忽,却依旧紧张戒备的不停审视过往路人:“沐姑娘,这什么地方呀?好乱的感觉!” 云歌抬眼看了看,居然又看见几年前经过这里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小摊,他还在那里摆摊,装神弄鬼的卖些后悔药忘情水之类的东西。 云歌不由得笑了笑,轻声道:“看上去是挺乱的,可是这镇上,也有些东西,一直都在,没变过……” 犹记得三年前,她被鬼手千让易容,被迫跟着宫赫莲一路从渭南城逃到这里,也就是在这条街道上,遇见了从后面追上来的贺兰子彻。 他那时候穿一身蓝衫,做秀才装扮,还玄乎乎的卖什么自编的三十六计全解…… 当时她的容貌被千让完全改变,还被千让弄得说不出话来,可是贺兰子彻还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现在,云歌带着沈秋故地重游,往日那些画面,不断在脑海里面上演,那些蒙尘的记忆,和眼前的景致慢慢重合,变得愈加鲜明起来。 走到那条曾经被子彻说有点像红灯Ⅰ区的街道,云歌眼前浮现出的,是在那家叫翘楚馆的客栈里面,她嫁给贺兰子彻,两人还被宫赫莲亲手送进了洞房。 可是,樊云霞一把仇恨大火,就让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两人,再次相隔千里不能相见。 沈秋见她一进这条街道,就有些晃神的样子,急忙轻轻扯了扯她的袖角:“沐姑娘,你怎么啦?” “哦,没事!”云歌收回心神:“我们找个客栈住下吧!” 街道两旁,还是那些热情样子的妹子站在边上拉客,一个个笑脸盈盈,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烦心事一般,笑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呀! 这些穿着清凉的妹子,对过往客人虽然招呼得极为亲热,不会看见云歌和沈秋是两个女人之后,便没甚兴趣了,淡淡瞥她们一眼:“两位住店不?” 云歌牵着沈秋的手,目不斜视的一直往前面走。 终于,再次站在了三年前被烧毁的翘楚馆面前,这里已经不再是翘楚馆,换了店家,换了门头,现在叫虎啸阁。 沈秋瞅了瞅那招牌,又看了看门前站着的那几个相貌清秀的小倌,不屑道:“这是什么地方?哪有客栈取名叫虎啸阁的?沐姑娘,我们不住这里吧,我看刚才那个醉是乡就挺不错的……” 说着,转身掉头,准备往回走。 云歌伸手将她一把抓住:“就住这里!” 门口几位小倌甚是伶俐,早就上前,满脸堆笑的招呼起来了:“两位姐姐来我们这里就对了,我们这里是女人的天堂,两位里面请……” 说着,一人伸手过来,要帮着将云歌和沈秋肩头上面的包袱接过来,云歌急忙身子一侧,避开那人,笑道:“这个就不必了,我们自己来就好!” 两人跟着小倌进了店内,云歌见其间的装潢摆设,比起三年前的翘楚馆,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单是进门的时候,那扇雕刻着荷叶莲花的玉屏风,就应该比这整个虎啸阁还值钱吧。 既然来了这样的地方,云歌也绝对不能露怯。 包袱中摸出一枚金核桃,在手中虚晃了两下:“我们不需要别人侍候,把你们后院腾出来,给我们姐妹两个住上一晚就好!” 那伙计被那金核桃晃得有些眼花,使劲的闭了闭眼,又抬手揉了揉,语气却很是为难:“后院?后院是店主和家眷住的地方呢,这位姐姐,您,您这不是给我们出难题吗?” 沈秋在旁边扯她:“沐姐姐,算了吧,就随便要一间上房住一晚就好……” 云歌却不愿意将就。 既然来了这洛泽镇,既然重新又住进了这曾经的翘楚馆,她就一定要在她和子彻曾经的洞房里面再住上一个晚上。 而且她刚才一路看过来,就已经发现了,现在的这虎啸阁,虽然装潢更加奢华大气,但是内部格局,却和当初的翘楚馆别无二致。 见那伙计真是满脸为难的样子,云歌道:“这样吧,你先带我们去后院瞧瞧可好?” “行,这个没问题!”伙计答应着:“两位姐姐这边请!” 云歌跟着伙计到了后院,依旧还是一样的景致,一进了后院,满眼都是当日大火肆意燃烧的场景,贺兰子彻抱了她,就是从那边的长廊穿过来,经过院子的时候,被院中搭建的木架子倒下来,将子彻困在了里面…… 云歌听不见身边的声音了,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心情起伏的回想着新婚当夜,被大火困顿的场景…… 伙计停住脚步,对云歌道:“看吧,这就是我们店家住的地方!实在不方便……” 云歌极目看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当夜和贺兰子彻洞房的那间,抬手一直:“这间房有人住吗?” 伙计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想了想,摇头道:“这间倒是没有人住,不过,不过……” 一连串说了好几个不过不过,却始终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云歌伸手将那伙计一推,往那房门走去:“别不过啦,我们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住一夜,明日一早便走,不会叨扰太久……” 伙计犹豫了一下,咬牙跺脚之后,一个小小的伙计就做主了:“行!我这就帮着两位把这房间收拾出来!两位要不先到前面去用点饭菜?这旅途劳顿,可不能饿着肚子呀!” 云歌笑了笑,打赏了那伙计几枚金瓜子:“那就劳烦小哥了!” 带着沈秋往前堂走,沈秋面色微微有些凝重,脚下也渐渐有些跟不上了。 云歌见她没跟上,停下问道:“怎么?是身体又不舒服吗?” 沈秋摇摇头,皱着两道淡淡的秀眉,低声道:“没怎么,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正文 228 装神弄鬼 想了想,却实在琢磨不出到底哪个地方不对,苦恼的又道:“反正就是有不对的地方,只是我现在还想不出来!” 云歌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挽了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前面走:“没事的,别担心!我们只住一个晚上,你实在不放心,我们两人一人睡上半夜,一人睡下半夜,轮流盯着总不会有事吧……” 沈秋没当她是在开玩笑,很认真的回答:“嗯,这样也好!” 前堂里面人声鼎沸,迎来送往的声音此起彼伏,店中五六个伙计,个个都忙得前脚不沾地,后脚打脑壳了。 云歌带着沈秋,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找了个地方坐下,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看看,生意这么兴隆的地方,能有什么不对劲的?” 沈秋狐疑的到处看了看,店中多是喝酒打尖的人,四面的阁楼上,二层和三层,则是用来给客人提供住宿的地方,这是一家再正常不过的客栈了,毫无疑点可循。 沈秋吐了一口气,承认道:“好吧,兴许是我太紧张了!” 云歌宽慰的笑了笑,要了两碗山珍炖鸡和两碟小菜,等到炖鸡上来之后,云歌又将自己碗中的干货分了一些给沈秋:“你身子虚弱,一定要多吃一点,不然的话,这一路上颠簸下来,你会受不住的!” 沈秋推辞不过,垂目道:“我吃不下这么些,再说了,就算吃进去,变成血了还不是一样的吐出来了?反而白糟蹋了东西!” 云歌沉脸:“不准说这些丧气话!明日咱们雇辆脚程快的马车,不出月余,就能够赶到镀阳城了……” 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伙计正在给两人添茶,听了两人对话,斟茶的手抖了一抖,桌面上洒了好些茶水,顺着桌子就要往云歌这边流淌过来。 那伙计急忙抽了肩膀上的帕子过来帮着擦水:“对不住对不住了!” 云歌挥挥手:“没你事了,下去吧!” 粗衣伙计连声道歉,脚步匆匆的往后面伙房里面走,一掀那满是油污的布帘子,进去了。 沈秋看着那伙计的背影,低声疑问:“他慌什么慌?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云歌笑着回答:“肯定是在做事情的时候犯了错误,担心被这里的老板炒鱿鱼吧!” “炒啥?”沈秋一脸困惑,探过头,没听明白,追问了一句。 云歌摆摆手:“没啥没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吃着喝着的时候,堂子中间的一桌行脚商人这时候却扯着嗓子划起拳来:“yin荡yin荡你yin荡呀,yin荡yin荡我yin荡呀……” 七八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子,闹腾得整个店都要被掀了一般,周围的人频频显出厌恶神色,可是当事的几个人却犹自不觉,相反的,还兴致更浓,吆喝的声音更大:“yin荡yin荡我yin荡呀,yin荡yin荡他yin荡……” 沈秋噗一声吐出一块鸡骨头,鄙夷的皱眉道:“真粗俗!” “吃吧,吃完咱们进后院去,眼不见心不烦!”云歌心态还算平和,劝着沈秋。 院中那一桌子人却是成心不让大家伙好好吃饭了。 这种粗俗的酒令行了一会儿,突然发生了争执,一个光头的非说一个干虾儿一样的瘦子刚才划拳的时候耍赖了,说他输了也没喝! 那瘦子据理力争,说自己在说yin荡yin荡他yin荡的时候,手是指向了旁边的人,这一局他并没有输。 那光头却扭着说不是这一局,是上面那一局,说干虾儿口中说的是yin荡yin荡你yin荡的时候,指的是他自己本人! 两人各执一次,互不相让,闹着闹着就红了脸,两人互相还亮出了家伙,围观的人自动分成两排,势同水火一般互相对峙起来。 云歌对沈秋道:“快吃吧,吃完咱们赶快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沈秋这孩子,别的不感兴趣,对这舞刀弄枪的事情,还是很愿意围观一下的。 见人家都拔刀了,吃饭的动作跟着也就慢了下来,口里懒懒应道:“沐姐姐你别催我,吃快了不消化的!” 云歌哑然一笑,沈秋的脾气,她还是很了解的! 便由了她去,只是在她耳边低声道:“那咱们可先说好呀,只能看,不能动手!” “我倒是想动手,可也得有这个精气神才行呀!”沈秋恹恹说着,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模样。 云歌还要叮嘱叨咕她几句,只听得那堆剑拔弩张的人群当中,有人直着嗓子吆喝了一声:“吵什么吵?就算砍死几个人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输谁赢,不如咱们叫长安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人刚刚吆喝完,身边无数声音附和说道:“对对对,叫长安来问问,长安耳听六路严管八方呢,听听看长安是怎么判断的!” 那光头将手中家伙让桌子上面狠狠一掷,大声道:“那还废什么话?还不把长安叫出来?” 云歌和沈秋坐在角落里面,看戏看到这里,都对这叫长安的人生出了浓厚的兴趣,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而且都是兵刃不离手的刀客,什么人的话,他们会听? 莫不是这个叫长安的,真就长了三头六臂? 沈秋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云歌:“沐姑娘,怎么样,我就说了这戏很好看吧?” 云歌嗔她一眼,将桌上装小菜的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快吃吧,吃完咱们就后院去,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善类,等会儿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两人正说着,之间从后房那满是油污的布帘子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身材倾长的女人,她穿一身看不出颜色的长裙,裙摆很长,宽大的裙幅逶迤在地上,裹了厚厚一层污垢。 光头等人见了这女人,却都没有嚣张暴戾的气势,纷纷放缓了口气道:“长安,你说说,刚才是我耍赖了,还是这个家伙耍赖了?” “对呀长安,你来评评这个理,刚才我明明就是比划对了的……”干虾儿瘦子也不示弱,居然像个讨赏的孩子一般,委屈的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正文 229 长安千让 这个叫长安的女人实在看不出一丝异样高明之处,不仅如此,她还穿着邋遢,相貌寻常,真搞不懂这些壮汉为什么要听她的! 长安往店中走过来,她每走一步,身后裹满污垢的长裙就拖一步…… 店中的那桌子壮汉,却没有丝毫对她的鄙夷,全都恭敬的站了起来:“长安,你来说说看,刚才……” 叫长安的女子抬起手来,她的手很奇怪,无名指和尾指都齐刷刷被什么东西切掉了,现在那只手上面,就只剩下三根手指头。 她的食指正正对准那光头:“你们一共划拳二十四局,其中只有一局是错的,这错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那光头愣了一下,苦笑道:“这,这怎么能是我呢?大家伙这不都是看着的吗?我没有错呀!” 长安微微一笑:“第二十二局,你唱的是yin荡yin荡你yin荡,可是你的手却指向了旁边站着的第三人,而这一局你还蒙混过关,让对家帮你喝了一盅!” “我,我这……”光头满脸通红的纠结半天,突然长叹一声:“好了好了!我认!” 说着,抄起面前的酒坛子,倒了一碗,仰头灌下:“愿赌服输!我自罚一杯!” 说哇,又仰头灌进一碗,手中酒碗一放:“再来!” 店中,那yin荡拳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恢复到了刚才的场景。 那叫长安的女子也垂眉往后房里面退了下去,看她的神态和走路的架势,就是一个胆怯懦弱的粗使下人呀…… 沈秋从头看到尾,既没有看到让人血脉喷张的打斗场面,又对这个叫长安的女子颇多失望,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放下筷子道:“沐姑娘,我吃好了,咱们进去吧!” 云歌半趴在桌子上,面色却再也找不到刚才的轻松。 她盯着那个叫长安的背影,神色有些古怪:“我怎么觉得她的背影这么熟悉呢?” “熟悉?沐姑娘你认识她呀?”沈秋看了看那长安,她已经掀了帘子进后房里面去了。 沐云歌起身:“也算不上认识,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谁的手上有残疾的!……走吧,或许是我看错了!” …… 两人在后院歇息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收拾行李,正要出门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吵闹声,那声音里面,还夹杂着昨天那个叫长安的声音。 云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面色凝重的拉着沈秋从后院出来:“小二,我们退房!” 小二带着他们到掌柜处结账的时候,沈秋问:“吵什么呢?这么凶?” “就是昨天那个叫长安的女人,她本来是要到镀阳城寻亲的,在咱们这洛泽镇上丢了攀缠,便寄住在咱们虎啸阁,帮着做些零碎伙计,可是她今天闹着要结账走人,说是掌柜的克扣了她工钱!” 小二借口说着,又道:“两位先等一下,我去找掌柜的!” 云歌伸手将小二一把拦下:“不用了,昨日压在这里的钱已经足够了,我们也不结账了,剩下的就赏给你吧!” 小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呀!我们这开门做生意的,账目上都是明明白白的……” 云歌看了看不远处那道玉石雕刻而成的荷莲屏风,面色更加凝重,从怀中摸了一把金瓜子塞给那小二:“不亏你们就行了,说这么多干什么” 说完,拉着沈秋就往往外面走。 小二在身后追了两步:“两位,两位请等一等!” 小二不叫还好,他这样一叫,云歌脚步更快。 沈秋也满是不解:“沐姑娘,你这是?” 云歌心中那点不得劲的地方,实在也不好给沈秋解释,拉了她的手,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两人出了店门,正和一个赶马车的谈价钱呢,叫长安的女人突然从里面跌跌撞撞赶了过来:“两位请等一下,请等一下!” 云歌的手在衣袖里面捏成了拳头,脸上的笑容却没变:“姑娘有事?” 长安走得很急,到了两人跟前还直喘气:“是这样的,我要到镀阳城寻亲,刚才听店里的伙计说你们也要镀阳城,能不能顺路搭个伴?” 云歌笑容不减,眼神却冷了下来:“长安姑娘,你不是和这些过往住店的人都很熟吗?你还是和那些行脚商人一起吧!” 拒绝了长安,云歌拉着沈秋就要往马车上面走。 身后,那个叫长安的女子突然冷笑两声,一个字一个字的叫出云歌的名字:“沐云歌,几年不见,你聪明了!” 云歌正要往马车上面跨,听了这话动作一下子就停顿了下来,回过头,看着长安,似乎有些熟悉,可是又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长安见她冥思苦想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回头指了指身后的虎啸阁:“怎么样?是不是比原来的翘楚馆大气很多?我找到了当时的翘楚馆老板,完全就是按照翘楚馆的格局来布置的!” 云歌脸色变了变:“你……” 每次她要在脑海里面将长安和某人联想在一起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看向长安的手指,在印象当中,那人不仅身上没有任何的残缺,而且还有一双惊世巧手! 她越是迷惑,长安就笑得越开心:“哈哈,我在洛泽镇上等了你一年多的时间,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总算是等到你了!” 长安说到得意之处,眼风妩媚的往云歌这边瞟了过来,那只残缺的手也微微上翻,是要做兰花指的架势,不过少了两根手指头的手,却怎么都做不成兰花模样了。 就是她这细微的动作和眼神,云歌心头一亮,猛然想起一人来:“千,千……让?” 长安神色微动,嗔道:“没错,我就是千让啦,上车上车,先到马车里面再说吧!” 说着,伸手解开身上那件被油污裹得看不清面料的外袍,轻快的抬腿迈上了马车。 动作比云歌和沈秋还快一步,上车之后,还对她们说:“你们也进来吧,这马车宽,就算再多一个人也坐得下!” 正文 230 我看谁敢 沐云歌看了一眼被千让扔在地上那件肮脏袍服,转身进了马车:“你真的是千让?” 千让斜靠在车内,眼风淡淡看过来:“怎么?你在怀疑?你是知道的,我鬼手千让的易容术是举世无双的!” 他都已经承认了,云歌却始终无法确定长安就是千让,因为千让极爱美,极爱干净,就算他易容了,也不能披着这么一件邋遢的衣服示人的! 再说了,千让的十根手指又长又白,根根都像嫩葱,就算他易容术再厉害,也不能把手指头也易容掉吧? 云歌心中疑窦重重,预想越觉得不对劲。 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子,只见她也正微眯了一双秋水妙目,盯着自己看呢。 云歌清了清嗓子,问:“如果你真是千让,你为什么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我说躲避仇家,你信不信?” 千让轻声说着,探身过来一些,盯着云歌的眼,阴声道:“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年在北漠那边,过的可是猪狗不如的生活呢,好不容易从北漠逃回中原,如果我不改变样貌,早就被北漠那些探子抓回去换赏钱了!” 云歌听了他这话,这才觉得眼前之人真是千让。 当日千让去北漠,还是云歌出主意给宫赫莲,让千让去北漠借兵,其实这就是挖了一个大坑让千让往里面跳! 云歌心里升起戒备,千让在洛泽镇上等自己一年多的时间,莫非就是为了报复自己? 一时之间,云歌只觉得车厢里面逼仄异常,让人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你……” “我三年前去北漠,一见到北漠首领,就被当成中原的探子给抓了起来了,可怜我貌美如花,却被关在马厩里面,整整两年的时间,都是和那些畜牲为伴!” 千让说着,苦笑了一下。 云歌这才有一点明白,为什么千让能够穿着这么肮脏的衣服,在一个客栈里面潜伏那么长的时间了,原来他这几年的生活,都是和马粪为伍呀! 千让用残缺的手抚了抚鬓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刻有龙纹的短刃,递给云歌:“这东西是你的吧?我还给你!” “没想到这东西还在呀!”云歌接了匕首,想起了什么,又问:“那你在北漠见到了昭武大将军?” “见到了呀!” 千让说着,将残缺的手放倒眼前,细细的看了看,神色逐渐冷下去:“我的这手指,就是昭武大将军给切了的呢!” “为,为什么呀?”云歌身上开始慢慢发寒,颤声问道。 千让斜睨过来,神色当中的阴冷,转变成了杀气:“为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 云歌伸手过去,不动神色的将沈秋手抓住,紧紧一捏,然后僵硬的对千让笑了笑:“我又没有和你一起去北漠,我怎么会知道那昭武大将军为什么对你下手呀?” 千让抬手一摆衣袖,整个人往云歌的面前压扑过来:“因为,那昭武大将军怀疑你沐家一门,是被我陷害才被灭门的!” 云歌当年的计谋,三年后才知道原来进行得这般顺利,那昭武大将军和北漠首领,果然都做了她报复千让的工具。 当时千让害得她和贺兰子彻婚礼泡汤,害把她容貌改变,声音毒哑……为了报复千让,云歌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甩脱千让! 只是,今时今日的千让,比起三年前的千让,更加阴恻恻不可琢磨了! 千让突然出手,往云歌的另外一只手抓去:“我也让你尝尝手指被人切下来的味道可好?” 云歌吓得惊叫一声,几乎同时,一旁的沈秋猛然一掌往千让的面门上面拍过来,趁着千让避让的功夫,沈秋带着云歌从马车上面跳了下来:“沐姑娘快……” 云歌掀帘跳下,才发现身下的这辆马车,原来一直都没有往前行驶半分,现在还停在虎啸阁的门前。 昨日在堂中看见的那些划yin荡拳的行脚商人,现在都一个个满脸杀气,手中握着利刃,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沐姑娘你跟着我!”沈秋说着,抽了缠在腰间的软剑,一个开势就打算带着云歌突围出去。 云歌急忙伸手将沈秋一把拽了回来:“算了吧沈秋,你现在不同于以前了,打不过他们的!” “我怎么就打不过了?沐姑娘难道你就准备这样束手就擒?”沈秋说着,作势又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身后的马车上面,突然传来千让啪啪的拍掌声:“沐云歌,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肯为你拼命的愣丫头?” 店中两个清秀的小倌上前,一左一右上前,扶着千让从马车上面下来,另外一个眉目艳若桃花的小子,还上前将一件金线修成的外衣披在千让的身上:“公子您慢点!” 千让款款走到云歌的面前,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之后,阴森喝道:“都给我关起来!” “我看谁敢!”沈秋急声说着,手中软剑挽起一团剑花,往千让面上直袭过来。 千让轻哼一声,带着不屑的轻视神色,徒手和沈秋纠缠在了一起。 云歌虽是不懂这其中门道,不过却也看得出千让的招式路数极其刁钻狠辣,沈秋根本就占不了上分! “千让你住手!我凭你处置便是!”云歌见沈秋脸色微红,勉励支撑的样子,想着她多半是快要撑不住了,急忙在边上出声喊道。 千让身形后掠,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笑吟吟看她:“沐云歌,有长进呀,懂事了,会审时度势了!” 云歌懒得理他,急忙上前将沈秋扶住:“沈秋你没事吧?” 沈秋紧紧闭着嘴,使劲将喉头腥甜压了下去,摇摇头,却不敢张口说话。 云歌用衣袖将她额头上面的冷汗擦了擦,怜惜的看着她,柔声说道:“沈秋,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一个人去镀阳城找宫赫莲,我留在这里,和他好好算算这几年的旧账!” 沈秋急忙摇头,眼里泛起盈盈泪光:“不……” 一开口,嘴角的血迹就慢慢的溢了出来,沿着她白皙的下颌,蜿蜒向下。 正文 231 鸡皮鹤发 云歌急忙用手去帮着擦,手指过后,却将沈秋的下颌抹成了一片殷红:“沈秋,你……” 云歌突然好害怕沈秋就这样死在前往镀阳城的路上,心中还有更深一层的惧意:沈秋现在是啥样,皇宫里面的宫赫莲,就也有可能是啥样! 她急忙扶了沈秋,在虎啸阁门前的台阶上面坐下来。 沈秋虽然体内气血翻涌,不过心里还算明白,还有精神对云歌浅浅的笑了笑:“放心吧,我死不了!” 几步开外的千让,一直在轻抚自己残缺的手,冷冷的目光不时往台阶上面坐着的两人看过来:“来人,把她们给我关起来!” 那帮划yin荡拳的家伙,乌啦啦一声全部往她们坐的地方围拢上来。 沐云歌急忙起身,伸手将围拢上来的人挡在沈秋的外面,急着说道:“千让,你不能胡来!” “我胡来?”千让分开人群,走到云歌的面前,咬牙切齿道:“沐云歌,我把你关在马厩里面呆两年年,然后再将你的手指切下来两根,你看看你会不会和我一样胡来!” 千让眼中恨意迸溅,手一挥,身边的人张牙舞爪再次往云歌的面前扑过来。 沈秋用手中的剑柄撑着地面,勉力站起来,摆开架势还想要迎战,却只感觉到眼前大团大团的眩晕层层叠叠压过来…… “沈秋!”云歌急忙将伸手扶住,然后转身,越过那些面目狰狞的杀手,越过闪着寒光的兵刃,对人群外面悠然而笑的千让大声道:“千让,我们一起去镀阳城吧,宫赫莲他快要死了!你难道不想最后看看他吗?” 本以为这一招一定管用,千让喜欢宫赫莲,当年在墓室里面,她看见千让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千让若知道宫赫莲快要不久于人世,想必定会马不停蹄的往他的身边赶去! 谁知道千让听了这话,只在人群外面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沐云歌,想要让我放了你,你有很多别的办法,但是你却选择了最笨的一种!” 声音顿了顿,对那些僵持着的杀手喝道:“还不动手还在等什么?” 如狼似虎的杀手上前,很轻易就将两人分开,架着她们往虎啸阁的偏院里面走。 云歌眼一闭,用尽全力大声嘶喊:“千让,我没有骗你,你相信我,我们去见宫赫莲吧,不然,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千让低垂着的睫毛微微一抖:“停!” 他缓步走到云歌的面前,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根银光湛湛的银针,他看似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中银针,问:“沐云歌,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云歌急忙挣脱身边几个钳制她的人,走到千让的面前,十分严肃的开口:“千让,我真的没有骗你,宫赫莲三年前到西郡的时候被雪豹所伤,雪豹的爪子上面淬过剧毒!……药物控制了毒性三年,现在,现在他的情况就和沈秋的情况是一样的,随时都要呛血……他真的活不长了!” 千让轻哼一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嗤笑道:“几年时间不见,沐云歌你撒谎的本领也更强了,镀阳城的皇宫里面,我也有眼线,从来没有听说过宫赫莲身中剧毒的事情!” 云歌正欲解释,沈秋摇晃着走过来:“她没有撒谎!我和主上一起被雪豹所伤,敷用了一样的药物,这三年我活蹦乱跳跟个正常人一样,可是……” 千让上下把面如金纸的沈秋看了一遍,银针在指间灵活的翻飞游走,他沉默着,似在思量什么。 云歌将沈秋拉到一边,神色坦然的对千让说:“千让,我知道你恨我!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落成现在这个样子!” “哼!”千让剜她一眼。 “这样好不好,我们先赶去镀阳城,如果宫赫莲活得好好的,你再处置我行不行?反正我也逃不出你的手心是不是?”云歌说着,脸上扯出虚虚的笑。 千让看她一眼:“行!不过,我得先让你交点定金!” 说着,手中银针一晃,对着沐云歌的脸颊就划了过来。 他最恨的,就是沐云歌这张看起来平淡无奇,其实是勾魂噬骨的脸,既然要去镀阳城见宫赫莲,他只想将她这张脸用手中银针划个稀巴烂,这样的话,看宫赫莲是不是还对她情有独钟? 云歌本能的想要躲避,可是一点儿功夫没有的她,怎么能快得过千让的身手? 眼看着银针就对着脸颊划过来,沈秋这傻丫头突然在旁边惊呼了一声,冲上来将云歌一把抱住。 千让手中银针,从她的肩头处划过。 虽然是极细的银针,千让贯注了内力,这一下,却是极深的从沈秋的肩头划过,直带出一串细小的血珠。 云歌抱住了沈秋:“你干嘛总是这么傻?” 沈秋笑得苍白,虚弱道:“主上让我保护你,我,我就不能让任何人伤到你……” 云歌眼中迅速蓄泪,瞪着千让道:“你到底还想要怎样?你想要宫赫莲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吗?” 这话一出口,又牵扯到了心里痛处,疼得她双唇不停轻颤,眼中泪水也是将滴未滴。 千让却看着手中银针微微有些怔忡,指间那枚细长银针,沾染了沈秋的血,已经变成了乌黑色。 他的目光从银针上面,移到沈秋的面色上,最后,落在沐云歌的脸上:“我且信你一次,不过……” “不过怎样?”云歌急道:“千让,咱们先去镀阳城,见了宫赫莲,要杀要剐凭你处置!” 千让轻飘飘笑了笑:“行!不过,你还是不能这副面目去见他!” …… 一个时辰之后,沐云歌已经在千让的鬼手下面,变成了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半点儿沐云歌的影子。 千让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老嬷嬷,点头道:“对!就是这副样子!” 云歌低头掸了掸身上的粗布衣服,平和道:“千让,你的易容术大有长进,都快独步天下了!” 正文 232 皇上威仪 千让皱眉摇头:“不行不行,你这一开口,我的易容术就被你给戳破了!” 云歌看了看他掌心的小药丸,又看了看千让,几乎没有挣扎,妥协道:“好,我吃!” 沈秋在虎啸阁的外面等了很久,这才看见千让带着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从店中走了出来。 沈秋急忙上前,往里面张望:“沐姑娘呢?” 千让示意身后老嬷嬷先上门外马车,又从怀里摸出一张信笺:“这是沐云歌让我交给你的,她回西郡去了!” “回西郡?我不相信!”沈秋接了沐云歌亲笔的信笺,看了之后依旧是不相信:“她不可能把我一个人留下的!” 千让拂了拂袖口上面的褶皱,淡声道:“你爱信不信!西郡王的人追上来了,将她带回西郡去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镀阳城?” 沈秋握着信笺犹豫纠结,沐姑娘确实很重要,可是重要不过主上,生命正在流逝,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转身,沈秋追上千让:“好,我跟你去镀阳城!” 车内,老嬷嬷坐在角落里面,看见沈秋进来,对她友好的笑了笑。 沈秋却板着脸,没有心思回应这个老嬷嬷,只是对千让说:“可以快点吗?” 一路走管道,倒也畅通无阻。 半个月之后,身姿曼妙的千让带着沈秋,身后跟着一个蹒跚的老嬷嬷,一行三人,在一个日光明朗的上午,进了皇宫。 三人被宫中执事的宦官带着,守候在皇极殿外面的翠云廊,等着宫赫莲从皇极殿议完朝事回来。 沈秋这一路上行下来,已经有油尽灯枯的感觉了,这时候若不是身边的老嬷嬷扶着她,估计她连站着都会很困难。 千让问身边的宫人:“这都巳时将过了,皇上怎么还不下朝呀?” 宫人神色恭敬的向着皇极殿微微一鞠:“皇上贤德,亲理朝政,他都不嫌累,你们等等有什么关系?” 千让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有些词穷,干脆到旁边的廊檐下,倚着柱头往皇极殿张望。 云歌也扶了沈秋过去,用手势比划,示意她在旁边坐一会儿。 她先后扮了几次哑巴,这手势也比划得越来越娴熟了。 三人在翠云廊下等候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看见前面一堆人,簇拥着一个身穿明黄色袍服的人,威仪无限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主上!”沈秋眼尖,一看见那熟悉的身影,马上就站了起来,往宫赫莲跌跌撞撞走过去。 云歌抬眼往那边看过去,见宫赫莲穿一身玄黄色冕服,漆黑的发丝束在纯色的黄金冕冠之中,额前垂下九旒的冕帘,投下的阴影微微挡住他脸上逆光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云歌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打扮,这般高高在上,这般不近人情,这般庄严威仪,却还是一样的好看。 在看见他的这一刻,一路上悬着的心总算是平稳的落了下来。 他的气色看上去还不错,脚步虽然缓慢,却透着沉稳,并不见羸弱。 沈秋已经快步走了上前,在宫赫莲的面前跪下,声音抖得厉害,似极喜,又似极悲:“卑职见过皇上!” 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秋,寡淡的声音带着疲倦:“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身边的人全部隐退在泼墨一样的园中花木之后,他才伸手,将沈秋从地上扶起来:“怎么回来了?她呢?不是叫你留在西郡护她周全的吗?” 他的目光急切的往沈秋后面看过来,没有看见云歌的影子,口气里面的强硬就出来了:“沈秋,你知道违抗命令的代价是什么吗?” 沈秋刚刚站起来,听了这话,又再次跪了下去:“主上恕罪!我和沐姑娘本来都已经过了分水河,到了洛泽镇,但是西郡王带人追了上来,将沐姑娘又给带回去了!” “嗯?”宫赫莲敛眉看着沈秋:“你是说,她本来也是要来见我的?” 沈秋连忙点头,含泪回答道:“我一月前开始呛血,是,是那年雪豹爪子上面的毒藏不住了……,沐姑娘担心你,打算和我一起到皇宫来见你的!” 宫赫莲仰头,看着青蓝色天空,良久,迷茫又矛盾的叹息一声:“好呀……” “主上,你身上的毒是不是已经清理干净了?”沈秋又说:“只要看见主上没事就好了!” 宫赫莲没有说话,他逆光而立,本就修长高大的身子,下面又踩了一双云底御鞋,整个人都沐浴在炫目的光晕中,让人不敢逼视。 云歌垂首站在那里,只是得空偷瞄了他几眼,却始终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不过,看见他气宇轩昂的站在面前,只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千让从廊柱后面转出来,款款走到宫赫莲的面前:“皇上……” 宫赫莲在严重跑神,听见他的声音,这才收回游魂神思看向他,如玉的脸上渐显几丝惊诧:“你……你?” 千让一进镀阳城,便已经恢复了妖冶的容貌,今日为了见宫赫莲,更是特意的打扮过,妖而不艳的站在宫赫莲面前,轻启唇片:“皇上,我早就说过,你是注定要位登九五之人,千让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说着,也不知道是触动了心里的哪根神经,站在宫赫莲的身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相比于他的激动,宫赫莲这边就显得冷静了很多,他微微一颔首:“这几年,委屈你了!” 千让急忙拭泪,正要回答,却见宫赫莲已经转身,对身边沈秋道:“沈秋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说着,带着沈秋穿过翠云廊,径直往前面走去。 千让看着他们的背影,意义不明的笑了笑:“他比起三年前,稳重多了,身上的男人味也更重了!” 老嬷嬷云歌看他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干呕了一阵:要闻男人味,千让你完全可以闻你自己身上的呀! 摇摇头,真是理解不了千让对宫赫莲的这种感情! 正准备去找沈秋,身后的千让突然冷声说道:“站住!你现在是我身边的老嬷嬷,你想去哪里?” 正文 233 又见哑巴 千让几步走到沐云歌的面前,手中玩着云歌的那把护情短刃,呵呵冷笑说道:“沐云歌,你骗我了!” 短刃寒光,逼得云歌往后面退了一步,绊着身后花盆,差点就要跌倒下去。 千让逼进她,刀光映得他脸上寒意更甚:“沐云歌,我们之间的恩怨,今天做个了断吧!” “……”云歌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千让冷笑:“留着你那些骗鬼的话,去和阎王爷说吧!” 千让真是恨极了沐云歌了,如果没有她,他和宫赫莲之间根本就不可能会分开三年多的时间,如果不分开,每日朝夕相对的,说不定现在,他就已经是宫赫莲的人了! 又怎么会让宫赫莲见到他,表现得这么冷淡? 千让不想让这个世界上,再有沐云歌这么一个人,手中短刃摆出杀招,直取沐云歌咽喉而来。 云歌急忙抱着身旁廊柱,往后面矮身躲藏过去。 千让一刺不中,奋力又刺,毫无章法,只是用上了一通蛮力,护情极其锋利,刀锋两次划过廊柱,坚硬的柱身上面被划下极深的两道口子。 十余步开外的天竺葵旁边,站着一个青衣太监,满眼好奇的看着围着廊柱追来躲去的两个人,一个年轻美貌的公子,追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嬷嬷,这画面看起来实在有些怪异。 小太监看了一会儿,发现那美貌公子手中的短刃好几次要划伤可怜的老嬷嬷了,这才想到他们可能不是在玩耍。 急忙快步上前,尖声说道:“千让公子,皇上请你过去一起用午膳!” 千让听说宫赫莲有请,这才收了手中短刃,抬手整理了一下乱了的头发,顺带着把衣服也整理了一翻。 宫赫莲让他过去用膳,这让他的心情莫名大好起来,对沐云歌的杀心也暂时压了下去:“看我以后再慢慢收拾你!” 小太监带着两人过了几道殿门,将他们交给另外一个看起来和持重的太监,让这个老成持重的太监带着他们往用膳的厅殿去,自己折身去找皇上复命去了。 宫赫莲找沈秋问了些关于沐云歌的话,又问了沈秋身上的病势,让宫人给她送了些补气续命的参丸服下,正准备带着她往前面走,那青衣小太监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奴才见过皇上!” 宫赫莲点头:“嗯!他们过去了?” “是!”小太监回答着,想起平时皇上虽然言语寡淡,但是脾气还算温和,便含笑多嘴道:“皇上,你猜我刚才去请千让公子,看见了什么?” 宫赫莲威慑的轻咳一声:“你让我猜?” “不敢不敢,奴才不敢!”小太监急忙一个深作揖行了个全礼,慌乱道:“回禀皇上,刚才奴才去请千让公子,看见千让公子手中捏了一把短刀,正要杀他身边那个老嬷嬷!” 沈秋惊呼道:“什么?千让为什么要杀那老嬷嬷?这老嬷嬷虽然不能说话,可是对我却是十分照顾的!” 小太监慌忙又到:“奴才没有撒谎,都是奴才亲眼所见!开始的时候奴才还以为他们是闹着玩,后来看见千让公子手中的短刀把翠云廊的柱头都划了几道口子……” 翠云廊在皇极殿的旁边,是皇上每日上朝下朝的必经之地,廊上爬满了阔叶成荫的花藤,廊道两旁也种满了罕见的七色天竺葵,这里的景致美得绚丽的油彩画一般。 翠云廊一共十二根廊柱,根根都是金刚岩铸成,普通的兵刃,根本就休想在廊柱上面划下一丝痕迹! 而那千让公子手中的短刀,却实实在在划伤了坚硬廊柱。 小太监将自己所见,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皇上,得了皇上赦令之后,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宫赫莲转身,问身边的沈秋:“那老嬷嬷不会说话么?” 沈秋点头:“嗯!一路上下来,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有时候我明明见她很想说话的样子,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那样子,倒不像是装聋作哑!” 宫赫莲想了想,也没有再多问,只是说:“走吧,一路上肯定都没有好好的吃饭吧?” 语气温和得沈秋极不习惯,红了脸,跟着他一边走一边问:“主上,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吗?” 宫赫莲脚下微微一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沈秋哦了一声,心想主上和自己一样,都是同时中了雪豹的毒,师父也说过,自己呛血就是藏毒复发所致,可是为什么主上就不不见毒发的症状呢?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主上身体好,自己就算现在就毒发身亡,也是没有关系的! 这样想着,沈秋脚下变得轻快了很多。 用膳时间,因为有宫赫莲在坐,千让也顾不上对沐云歌的恨意,用膳期间,将自己在北漠这几年的遭遇选了些精彩的,说给宫赫莲听。 宫赫莲胃口不佳的样子,只取了面前的一些菜来吃,听千让说得差不多了,冷不丁问了一句:“听说,你和北漠首领的长子走得很近?” 不知为何,千让筷子上面夹着的东西一抖,掉在了碗外面:“皇上英明!千让这次被困北漠,正是北漠首领之中格鲁尔相救,才得以重返中原!” 宫赫莲笑了笑,似没有看出他的慌乱,又道:“听说你一年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北漠,这一年多的时间,你藏在哪里?是在筹划什么大事吗?” 含笑说出来的话,却吓得千让花容失色,放下手中碗筷,急忙跪在地上:“皇上明察!千让自北漠离开,恨不得马上就回到你的身边,只不过,只不过……” 宫赫莲无声的笑了笑,宽容的道:“只不过什么?你说来我听听!” “只不过,只不过刚刚到洛泽镇的时候,身上的盘缠被人尽数偷去,千让我身无分文,实在没法赶路,所以,在洛泽镇上一家客栈里面,做点粗使的活,聊以过活!” 千让跪在地上,第一次在宫赫莲的面前感觉到紧张和压抑,他身上那种隐而不发的杀意,让千让后背上面嗖嗖直冒冷汗。 正文 234 血染鱼池 沈秋见他可怜,在旁边正要张口搭话,一直静默坐着的老嬷嬷突然伸手,将她放在桌子上面的手轻轻按住,然后对她缓缓的摇了摇头。 千让花容惨淡的跪在那里,实在也想不出到底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宫赫莲的语气明明很温和,可是,这种温和宽容背后,仿佛他又洞悉他在洛泽镇上的一切,让人心里生出不安。 宫赫莲看着跪在地上千让,过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千让,我知道北漠之行,实在是苦了你……” “不苦不苦,只要能再见到你,什么苦也都值了!” 千让接过话头,急于要表现自己的忠心:“皇上你是知道的,我千让跟在你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是什么性子的人,想必皇上你是最清楚的,那种忤逆犯上的事情,我千让做不出来!” 宫赫莲又沉默了。 云歌对千让有些失望,平时里看着挺聪明一人,现在怎么就犯糊涂了呢?没听说过言多必失吗?没听说过欲盖弥彰吗? 一时之间,四周寂静,院中夏虫的啾啾鸣叫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秋无数次想要帮着千让说话,都被老嬷嬷沐云歌给拦下来了,她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沈秋,这种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为好! 皇上要为难千让,自有皇上的道理。 最后,还是一身红衣的千让忍不住了,哀婉的看了一眼宫赫莲,低声道:“皇,皇上?” 宫赫莲的手指在旁边的桌子上面轻轻的叩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哒哒两声声,更是让人感觉到压抑心悸:“千让,这是你第一次对我撒谎!” “我……”千让脸色惨白,冷汗淋淋。 宫赫莲语气平和,缓缓又道:“你在洛泽镇上开了虎啸阁,里面的布局和当年的翘楚馆一模一样,是不是?” “我……”千让不敢接话,却不得不轻轻点了一下头。 宫赫莲看他片刻,突然粲然一笑:“你瞧瞧,你刚才还说你在虎啸阁做伙计呢……” 千让内心挣扎片刻,终于颓然道:“皇上恕罪!” “千让,看在你跟着我近十年的份上,你在洛泽镇上做的那些事情,我也就不和你一一计较了!至于你纠集的那些势力,我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宫赫莲的语气带了疲惫,暗沉沙哑:“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你跟我多年,也有些功劳,今日我们之间也算扯平了,你离开皇宫,从此天大地大,你也就自由了……” “皇上,皇上你这是要赶我离开吗?”千让伸手就要过来抱宫赫莲的大腿,声音里面已经带了悲声。 宫赫莲往后面让了让:“来人,把千让公子请出宫去!” 上来两个腰间佩剑的侍卫,一左一右的架着千让:“千让公子,请吧!” 云歌猛然想起千让如果离开,自己的容貌如何恢复?嗓子如何恢复? 心里一急,起身的时候动作就鲁莽了一点,带翻了面前的纸胎茶盏,啪啦一声跌在地上打得粉碎。 宫赫莲的目光看过来,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你有事?” 老嬷嬷云歌使劲点头,指指千让,又指指自己,表情着急焦躁。 沈秋只当她既是千让身边的老嬷嬷,想必是舍不得千让了,便在旁边伸手将她的手拉过来,不嫌弃她的手上满是老年斑,放在手中揉了揉,和善笑着道:“嬷嬷不要着急,虽然你是千让公子身边的人,不过你年纪也大了,跟着他在外面东奔西走的实在也累,不如就留在我的身边,好不好?” 宫赫莲点头:“对,沈秋身子虚,身边确实需要一个人照顾,既然沈秋信任你,你就留下吧!” 说完,站起身,漠然看了一眼被押着半跪在地上的千让,对身边的随身太监道:“回倾云宫!” 云歌心里着急得很,今天才见到宫赫莲,这中间诸多误会她根本就没有机会用纸笔的形式对他解释,只能眼睁睁看着宫赫莲摆驾回宫去了! 千让呵呵呵冷笑出声:“好!好呀!不愧是九五至尊,果然够气魄,够威严!” “少废话!走!”两个带刀侍卫押了千让,也要离开。 云歌再也顾不上了,急忙推开沈秋,几个大步上前将千让一把抓住:“……” 千让看她片刻,明白她的意思之后,冷森森笑道:“你,就做一辈子的哑巴吧!” “……”云歌不想做哑巴,她有好多话想要对宫赫莲说,她想要夸夸他将国家治理得这么好,想要问问他身体里面是不是真的再无余毒,也想要对他说,宫赫莲,你好,我便好…… 她紧紧扯着千让的手,急得眼眶都红了:“……,……” 千让看她着急,反而笑得更加放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一直想要在他身边不是吗?我倒是要看看,看看他会不会爱上可以做他奶奶的你!哈哈哈……” 千让一路邪笑着,跟着两个侍卫走了下去。 云歌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又开始走背字了,遇上千让,貌似从来都没有好事! 沈秋走过来,在她身边疑惑问:“嬷嬷,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云歌勉强笑了笑,摇头。 三日后。 沈秋带着老嬷嬷云歌正在鱼池旁边喂鱼,突然一大口血呛出来,染红了面前池水,吓得水底鱼儿惊惶乱窜。 幸得她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伶俐的宫女,见了这情况,一边跑去请太医,一边飞快的回禀皇上去了。 云歌更是吓得双手发抖,用手中绣帕不断去擦沈秋嘴角溢出来的血:“……” “嬷嬷别着急,我,我……”沈秋真是个体贴的好姑娘,这时候还想着要安慰这个老嬷嬷,只不过才说了几个字,便失去了意识。 云歌跌坐在她的身边,抱着她无声的哭。 本来,她见了宫赫莲,见他安然无恙,便打算找个机会离开皇宫,回自己的西郡去,毕竟,衍儿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她一天,这段时间,她做梦都梦见衍儿和子彻,还有那两只大虎…… 正文 235 玉莲散剂 可是沈秋一直病病艾艾的样子,身体每况愈下实在让人揪心。 云歌又想着沈秋这几年时间,在身边无怨无悔的守护自己和衍儿的点点滴滴,便怎么都走不开了! 宫赫莲带了一个姓金的御医过来,三个人关在房中,等了很久都没有出来。 老嬷嬷云歌在屋外等的时间太长了,渐渐对屋内的情况产生了好奇心,绕到后窗的位置,后窗半掩着,屋内的人,和他们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都传了过来。 沈秋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好像冬日积雪。 宫赫莲抱了双肘在房间里面焦虑的来回踱步:“金太医,她的情况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金太医年近古稀,却面色红润,看上去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看着床上昏迷的沈秋,沉声道:“很糟糕!她若是能够如皇上一样,在毒发的第一时间,就服用玉莲散,也还能如皇上您一样……” 话音戛然而止,金太医自己掐了话头,满面忧思的看向宫赫莲,转而问他:“皇上,你今日感觉怎样?” 宫赫莲点头:“还是那样子吧,只是胃口越来越不好了,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 金太医听闻之后,显出欲哭的表情,直接跪在了地上:“皇上恕罪!老臣早就说过,这玉莲散虽有解毒之效,却极是耗损寿命……” “哪有耗损寿命?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宫赫莲带笑说着,伸手去扶地上的金太医:“太医觉得,现在给她服用玉莲散,还有效果吗?” 金太医却现在莫名的悲绪里,不肯从地上起来,他抹了一把眼角,颤声又道:“皇上莫要大意!这玉莲散是老臣配制,老臣我最是知道其中的厉害,你现在虽然觉得身体暂且无恙,其实你的身体机能已经被极大程度的虚耗……直至油尽灯枯呀!” 宫赫莲宽慰的说了两句,正要伸手将金太医从地上强扶起来,突然听见窗户外面有人一声轻喝:“什么人?” 紧接着,外面一阵小小的混乱,片刻之后,归于平静。 宫赫莲问外面一个小太监:“什么事?” 小太监唱诺一声,敬声答:“回禀皇上,是沈秋姑娘身边的那个老嬷嬷,估计是担心沈秋姑娘的身体,站在窗户外面偷听呢!” 宫赫莲点点头,没再追问,转身又问金太医:“现在给她用玉莲散,还有用吗?” 金太医捻须沉吟良久,好一阵摇头晃脑之后,叹:“我先且试试吧!” …… 云歌在皇宫中照顾着沈秋,看着好几次命悬一线,都被金太医的玉莲散给续了下来,心下对金太医的医术实在是赞叹不已。 这一日,金太医按照皇上的吩咐,照例过来帮沈秋诊脉用药,收拾完随身之物,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回头,发现沈秋姑娘身边那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嬷嬷,正直直的跪在面前。 金太医急忙伸手过来:“哟哟,嬷嬷快快请起,有话还请直说!” 说完,又记起眼前这个嬷嬷是不能说话的,遂有些讪讪的干笑一声:“嬷嬷有事?” 云歌自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字签,抽出第一张递给金太医:金太医,沈秋姑娘身上能大好吗? 金太医也是经历了些岁月的人,自是理解她做为不能说话的老嬷嬷,心里担心主人是怎样一种心情,又见她的字迹娟秀不失力道,心里也是不再小瞧这个鸡皮鹤发的嬷嬷,放缓了声音答:“说实话,不能!沈秋姑娘的身子,最多也就只是还能拖上个月余!” 云歌湿润的眼神看了看床上的沈秋,又抽了第二张字签给金太医:皇上的身体呢?能康宁百年吗? 金太医捏着纸签的手抖了抖,颌下胡须轻颤:“这……” 云歌见他似有难言之隐,急忙又要往地上跪去:“……” 金太医用手势制止了她,为难的看她一眼,皇上的事情本是不应该乱说的,可是念及她年纪大,又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嬷嬷,金太医心中也憋得难受,实在也需要找个人絮叨絮叨。 在旁边的椅子上面坐下来,金太医捻须叹道:“咱们皇上这身体呀,也是外有强形,内中枯竭……,哎,都怪老臣无能,当时见皇上呛血严重,便用了这玉莲散帮他强行将体内之毒压了下去,殊不知这毒倒是压而不发了,可是却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之间乱窜……” 云歌双腿发软,差点站立不稳。 金太医说的话,会不会太惊悚了一点? 这哪算是解毒,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她心中邪气乱窜,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只管用一双眼睛,怔怔的看着金太医。 金太医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又顺着他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道:“整个太医院数月来都在想办法解除皇上身上的毒,可是,可是……” 云歌走到太医身边,伸手扶着桌子边沿,目光急切的看着他:“……” “哎!咱们皇上继位三年多的时间,这后位却一直虚悬,后空荒芜,皇上也没有子嗣……哎……” 金太医大概也是在皇宫中生活的时间长了,太压抑了,今日见云歌这个老嬷嬷不能说话,自然是把她当成可以倾听的树洞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关于宫赫莲的事情。 云歌给金太医斟了热茶,坐在他的身边,贪婪的听着关于宫赫莲的一切。 直到听见金太医痛声说出那句:“皇上脉相虚浮无力,最多,也就是三月寿命吧……” 云歌愣坐在那里,这句话在脑子里面盘旋着,经久不去,三月寿命,三月寿命? 金太医什么时候走的,她根本就没有感觉,直到沈秋幽幽醒过来,想要喝水,打翻了旁边一盏琉璃水壶,琉璃碎裂的声音,这才将云歌拉回了现实。 急忙过去,扶了沈秋半坐起来,又帮她倒了热茶过来,坐在旁边,看着眼前这个只有月余寿命的人,想着另外一个只有三月寿命的人,一时之间心疼如绞,满是褶皱的脸上,慢慢滑下泪来。 正文 236 一哭更丑 沈秋见她哭得伤心,急忙伸手帮她擦眼泪:“嬷嬷你心真好!” 云歌张口想要说话,才有猛然记起自己现在还是哑巴。 她的身上本来还有一张字签,上面写的是:金太医,我被人用药毒哑了嗓子,你能帮我看看吗? 这张字签,却没有机会拿出来给金太医,在金太医说了宫赫莲的那些事情之后,她已经忘记自己身上还有这第三张字签了。 服侍着沈秋用了药,又陪她坐了一会儿,她的心中又生了烦乱之意。 起身在房间里面来回走了两圈,明明是早上才刚刚见过那个身穿皇袍之人,现在却又想马上再见他! 想,是真的想! 她对沈秋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掀了帘子往外面走去。 出了房门,下了三五阶青石台阶,还没有走过院子,却看见前面跨门施施然走进一人,长身玉立,着一身素锦袍子,腰间用同色系锦带略略一束,闲适得好像正踏花逐浪而来。 云歌一看见他,便再挪不动脚步。 心中生出一种自觉不洁的想法,仿佛宫赫莲就是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忙完了应酬,正神色悠然唇畔系笑的回得家来,就只差一句娘子叫出口来,便真是完美了!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紧跟着子彻的样子和衍儿那粉嫩嫩的样子也跟着出现在脑海里面。 云歌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羞惭,又猛然惊醒自己现在是一个连脖子上都长满了老年斑的老嬷嬷,怎么能对着仙姿玉质的宫赫莲生出那样的想法呢? 在宫赫莲往这边走过来之前,急忙低下头去,低眉垂目,神色恭敬的站在旁边,让出面前一条园中小道给他通过。 宫赫莲一步一步走过来,云歌庆幸自己是个哑巴,只需要微微屈膝就算是行礼了。 若要她现在开口说话,她的语调肯定会出卖她的心绪。 她半蹲下身子,恭敬的行礼,等待着宫赫莲从自己的面前经过,往沈秋的房间里面去。 她没有别的想法,只要能这样看上一眼,便觉得心中也满足了。 只是,宫赫莲走近之后,却意外的停了下来。 就那么安静的站在她面前。 云歌陡然感觉到头顶上面好像有几座大山给压了过来,重得她抬不起头,目光盯着他的袍摆,和袍摆下面隐约可见的软底云鞋,心跳如同擂鼓,这……什么情况? 应该只不过是须臾的时间,云歌却感觉到过了好久好久,双膝还半蹲着呢,想要起来也觉得不妥! 正在猜不透宫赫莲意欲何为的时候,突见他伸手过来,似要搀扶她起来。 云歌抖索了一下,很后悔今天自己穿的这身衣服,颜色暗沉不说,还特别显臃肿,早知道他会在她面前停下来,她应该穿得光鲜一点才对! “起来吧!”醇厚温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宫赫莲已经伸手将她扶住,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好长时间不曾下棋了,你能陪我吗?” 云歌用眼神表达疑问,看向宫赫莲那张俊秀明朗的脸,想起金太医的三个月寿命的说法,眼眶里面慢慢浮上湿漉漉雾气。 宫赫莲眼神如水的缠绕过来,像是要倾注进她的心里:“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抬手轻拍两下,跨门外面过来两个婷婷袅袅的宫娥,一人手中捧了棋盒,另外一人手中则端着茶具。 云歌见这样子,想着宫赫莲定是早就准备好了要和她对弈一把的! 心中尚有一些疑惑,莫不是他通过什么细节,早将自己认出来了? 可是现在面对着宫赫莲,也不顾上细想那么多,跟着他,往园中小亭走去。 前往小亭的时候,要经过一泓清亮鱼池,云歌故意走得靠边了一些,借着平滑无波的水面,看了一下自己的样貌,吓得差点没一脚跌进鱼池里面去。 这个千让可真够狠的,倒影里面完全就是一个发丝银白,沟壑满面的老年妇人呀…… 这样子,自己看着都吓得够呛,真不知道宫赫莲面对她,会是什么心态! 宫娥忙着摆茶具,布棋局的时候,宫赫莲站在云歌的旁边,抬手遥遥往前方某处宫殿里面一指:“那是倾云宫,我让人在里面种了很多荷莲,现在正值盛夏荷莲怒放的时候,你有没有兴趣,今夜咱们游园赏荷可好?” 云歌心中咯噔一下,宫赫莲认出她了! 宫赫莲真的认出她了! 她心中感概万千,就好像长途爬涉精疲力竭,总算是到了终点一样,又喜悦又委屈,转身望着他,无力的张了张嘴:“……” 他突然笑了笑,宠溺的伸手帮她鬓边白发拢了拢,声音温柔,微带嗔怪:“活该!谁让你以前总在我眼前扮哑巴来的?” 他的手还没有从她鬓边离开,她的眼泪就争先奔涌而出。 云歌说不出话,伸手将宫赫莲的手一把抓住,紧紧的连着摇晃了好几下,似委屈,又似在撒娇:“……” 宫赫莲在她的眼泪下,终于把持不住了,伸手将她拉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呢喃道:“别哭啦,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这一哭,就更丑了!” 云歌的嗓子里面,终于发出了痛声呜咽。 宫赫莲这句话,她一直都记得。 当年藏身在墓冢里面的时候,那日宫赫莲喝了很多很多的花雕酒,在她的面前提起童年痛事,她在旁边听得泪眼滂沱,他也是这样在她面前,用这样温柔的语调,几近梦呓的声音说:“别哭啦,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这一哭,就更丑啦!” 那时候,她假装哑巴。 现下,她同样也是说不出话来,他的一句话,却将两个时空重叠了一般,若中间没有这许许多多纷扰的人事,那,又会是怎样一番结局呢? 云歌痛咽出声,伏在宫赫莲的怀里,用尽所有气力,捶打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又一下: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死! 求求你,不要死,你想要怎样都可以,只是……求求你不要死! 泪水将他的锦袍润湿了一大片,云歌只感觉自己的心里闯进去一个邪恶的小人儿,他正在奋力的撕扯她的心,一瓣一瓣的揪下来,扔在地上! 正文 237 回光返照 宫赫莲轻抚她哭得哽咽抽搐的后背,声音好像烈日下被烤化的糖果,又甜又软:“跟个孩子似的,让你别哭,你还哭得更起劲了!” 云歌抽泣难忍,心里情绪得不到宣泄,想要狠狠的咬宫赫莲一口,可是又实在是舍不得,最后也用了全部的力量,第一次将宫赫莲紧紧的往怀里抱:“……” 身后,两个宫娥早就看傻了眼,这几年的时间,皇上对任何女人都不曾正眼瞧一下,现在却抱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嬷嬷,这,这算是怎么回事? 云歌扶在宫赫莲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龙涎香,想着这么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么鲜活的一个人,再过三月时间,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要从自己的生命当中消失了,心疼得撕心裂肺,直哭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宫赫莲拥了她在怀里,反而变得豁然了,笑着说:“哭得这么伤心,如果我真的有一天死了,你还不得……” 云歌急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剩下的话,她不想听! 她的掌心覆在他温热的唇片上,眼看着宫赫莲眼底慢慢浮上绝颜笑意,将她的手抓住,放在唇边郑重一吻:“别哭了好吗,我真的最讨厌你哭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云歌微哽,只见他笑得如荷莲初绽,柔声说道:“云歌,答应我,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开开心心的笑着,好吗?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了!” 云歌点头,伸手将脸上眼泪抹净,又再次点了点头。 宫赫莲牵了她的手,两人坐在对弈的位置上,缓慢的开始了你来我往的博弈。 两位宫娥在旁边焚香煮茶,不时偷偷拿眼神去看专心下棋的老嬷嬷,真是搞不懂皇上是什么眼神,怎么会对这老嬷嬷这般……柔情万千呢? 你看看他,每落一子,目光都黏在老嬷嬷的身上,仿佛那满是皱纹的嬷嬷,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一般,眼神当中全是绵绵情意,浓得化都化不开。 云歌不想赢他,他的心思却根本不在棋局上面,下了半局,手中执了黑子,看着沐云歌,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竟是痴了过去。 云歌也没了下棋的兴致,将面前棋子往中间一推,探过身子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样貌。 宫赫莲嘿嘿的笑,将手中棋子随意丢在棋盘上面:“金太医有个朋友,也极擅长易容之术,你想要恢复原来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云歌急忙伸手拽他,既然有办法恢复原来的样子,那还等什么,赶快找金太医的那朋友去呀。 宫赫莲笑意更甚,抓了她的手往面前拉了拉:“以后可还会装哑巴来糊弄我?” 云歌摇头,委屈的瘪瘪嘴,又不是自己要装哑巴,都是被千让给害成这样的! 他又问:“这次,是真的心甘情愿呆在我的身边?” 云歌很快的点头,神色极是认真。 他长叹一声,笑道:“要早知道我活不长,你就肯到我的身边来,我巴不得早点被这雪豹抓伤才好!” 他神色柔软,透着一股让人心疼的悲戚,云歌几乎不敢和他对视,起身背对着他,极目看向院中深处。 远远的,看见沈秋身上披着单衣,撑了身旁的花枝,正往亭子这边张望。 距离隔得有点远,云歌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却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她卑微的期望。 云歌不顾身后宫赫莲在扯着嗓子叫她,几个大步跨下亭子台阶,往沈秋站的花树下面走去:“沈秋?” 沈秋看她,虚弱得嘴唇都泛着青白:“你……是沐姑娘?” 云歌点头,有些歉意的对她笑了笑,她伸手过来拉沈秋,沈秋却往后面避了避,气恼的逼红了双眼,转身就往后面走。 云歌急忙上前,伸手将沈秋拦住:“……” 沈秋肯定是生气了,她其实应该一早就告诉沈秋,自己就是沐姑娘的。 可是,情况每天都在变化,就在一炷香之前,云歌想的还是,侍候着沈秋走完最后一程之后,自己就离开皇宫回西郡去,可是现在,她的想法却是,要陪在宫赫莲的身边,直到…… 她拦着沈秋,想要给她好好解释,沈秋却涩然一笑:“沐姑娘不用多说,你还是和主上下棋去吧!” 语气幽怨莫名,云歌恨自己不能说话,正急得不知怎么解释的时候,宫赫莲在身后沉声道:“沈秋,今日身体好了些?有气力和沐姑娘置气了?” 沈秋嘴唇微微轻颤,哽咽道:“承蒙主上记挂,沈秋这是回光返照呢!” 说完,将云歌的手臂拉着一扒拉,捂脸跑了开。 云歌想要去追,宫赫莲将她的手一把抓住:“让她一个人待会儿!我带你去见金太医!” 云歌回头看宫赫莲,这张脸着实生得妖孽,俊美得雌雄难辨,更有一种威仪风华举世无双,她在穿越过来之前,也见多了各种美男丽色,可是见到宫赫莲的时候,也还是差点把持不住。 想沈秋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自小便随着师父生活在山上,正值豆蔻年华的时候,被师父送到宫赫莲的身边,一颗水嫩嫩的芳心哪里招架得住,陷进去是在所难免的! 金太医说她现下只有月余寿命,她这一段少女情怀,看来也只能带憾离开了! 宫赫莲见她愣怔怔的看着自己,失魂落魄仿佛癔症了一般,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也不用着迷成这样子吧?” 云歌伸手将面前的这只手一把抓住:“宫赫莲,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宫赫莲笑着将她扯到身边:“行,你想要怎样都可以!这整个皇宫,都由着你随意折腾!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跟我到倾云宫去!” 牵了她的手,刚刚过了两道殿门,金太医带了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隔着几步远的地方,就跪下行礼:“卑职见过皇上!” 宫赫莲还没有答话,云歌已经忍不住上前,伸手拉着金太医,将身上的第三张字签递给金太医。 正文 238 荷塘沉醉 金太医和长衫男子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见皇上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接了云歌手中的字签,看完之后捻须呵呵一笑:“哈哈,老臣正是带人来帮你恢复样貌的!” …… 倾云宫内荷莲怒放之景远远超出了沐云歌的想象。 她以为只是一个更大一些的水塘,却没想到连天碧叶尽是看不到边际,濯濯其华的荷莲点缀期间,香远益清,似一副无边无际清灵山水画卷。 宫赫莲的手,自她换好妆容之后,便一刻都没有将她放开过,牵了她,沿着湖畔慢慢的走:“我宫赫莲一生当中,就数今日最开心,云歌,你得好好陪我醉上一场!” 云歌抬头,看天上稀疏月影,笑问:“你登上皇位之日,不比今日开心吗?” 宫赫莲带着她,沿着湖堤漫步,他的眼眸中似有星光落入,眸光带着璀璨之色:“没有!登上皇位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的后位无人,心中只有无尽的苦楚!” 言罢,将她的手紧紧一握:“宫赫莲能有今日,已是死而无憾了!” 云歌回眸又看他,声音有些发干:“以后,可以不要提这个死字吗?我最近和这个字犯冲!” 宫赫莲宠溺的笑了笑,伸手将她往身边拢了拢:“好,都听你的便是,以后坚决不再提!” 月色下,云歌被他的笑容晃花了心神,跟着他的脚步沿湖而行,感觉自己正在进入一个巨大的幻梦,她分不清这个幻梦是不是自己心底真正所想,只知道自己停不下脚步,只能就这样跟着他的脚步,往幻梦的更深处走去。 夹杂了荷莲清香的夜风缓缓吹来,将他的发丝轻轻扬起,漾过她的脸颊,她的心里,一颗闪闪发光的种子,正自心底生根发芽抽枝拔叶,开了满满一树的花! 两人绕着湖堤行了半响,远远看见靠岸处泊了条敞篷的乌木船,宫赫莲道:“我备了花雕,你陪我醉一次可好?” 云歌看了看那宽大的乌木船,又看了看孤男寡女的自己和宫赫莲,隐隐觉得这样跟着他上船,似乎有些对不住贺兰子彻和衍儿。 可是实在拒绝不了宫赫莲伸出来的手,犹豫片刻,伸手过去,借了他掌中力道,往船上轻轻一跃,跟着他上了乌木船:“宫赫莲,只要你好好的,我天天陪你喝酒也是愿意的!” 两人坐在船上,前面自有贴身侍卫行船自荷莲深处,然后噗通一声扎进湖中,将两人留在船上。 云歌也不多问,神色平静的斟了两盏花雕:“船上花雕够多吗?能让我们两个人都喝醉吗?” 宫赫莲一撩袍摆在她的近身处坐了下来,伸手接过描金琉璃盏,放在唇边轻呷一口:“不喝花雕,我已是醉了!” 说着,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将她垂散在肩头的发丝用手指挑了两缕起来,在指间慢慢的把玩着。 云歌端了自己的那盏花雕,一仰脖子,却是喝下去好大一口。 身旁荷叶遮天蔽日,湖面水光当中隐约能见的只是一些破碎了的月影,这个空间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偶尔一两声蛙叫,更显得清寂无比。 踏上乌木船的时候,云歌的心中便已经打定了注意,所以,这酒喝起来格外的爽快,一杯一杯的下去,神色渐显娇憨和迷离。 她放下手中酒盏,伸手过去,将宫赫莲手中酒盏也取了下来,然后抓了他的手,放在眼前认真的看:“你,你……前一世这么用力的去抓你的爱人,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她的手慢慢放在他的掌心上面,用自己的掌心敷上去,将他那些纠结的纹理全部盖在掌下:“嗯,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宫赫莲动了动,道:“云歌,你是喝醉了吗?” 他微微欠身,欲扯过旁边的软枕帮她垫上,她却就势顺进了他的怀里,她一手紧扣了他的掌心,另外一只手缓缓抚摸上他的脸颊,气息绵绵带着花雕的香:“这花雕还不够劲,我还不能完全的沉醉下去!” 宫赫莲的眼中跳动着黑色的焰火,看着近在咫尺气息可闻的她,缓声道:“那要怎样,你才会醉?” 她浅淡一笑,往他怀里更深的伏了过来,没有说话,嘴唇却慢慢的靠近他的唇片。 一团火,自小腹处突然窜起,飞快的点燃了他的全身。 借着船头宫灯,云歌看见他珍珠一样细腻干净的脖颈侧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粉色,心中好一阵群魔乱舞,是进是退的纠结半响,干脆又往他的身上爬了爬:“宫赫莲,今夜,今夜你就要了我罢……” 宫赫莲伸手抚了她腰肢,三分赫然七分深情的看着她,一副慷慨就义赴法场的模样娓娓道来:“云歌,今夜良辰美景,我便将我的身子交给你,从今往后,我宫赫莲便是你的人了,你要将我小心呵护,不能轻易边将我推开知道吗?” 一语砸下,直砸得云歌脑子里面嗡嗡嗡只想。 宫赫莲的意思,是要她主动? 虽然云歌的心中一直都有想要对宫赫莲飞禽走兽一把的想法,可是,他现在是皇上,他的手是龙爪,他的嘴是龙唇,他的身子是龙身,又岂是她可以随意蹂躏的? 想了想,还是觉得今夜的酒还没有喝到位,不然的话,心中不会有这许多怯意。 “你,你等一下!” 云歌从宫赫莲的身上起身,抓了花雕过来,仰头又灌下几大口,只感到火辣辣的酒劲传遍了全身,这才重又转身,摩拳擦掌的对依旧散衣躺在那里的宫赫莲道:“那,我就不客气咯!” 宫赫莲脸色酡红,半垂着眼眸,低声道:“嗯!” 竟是千依百顺的感觉。 沐云歌反而觉得有些无从下手,咬唇皱眉酝酿了半天说辞,若宫赫莲稍加抗拒,她便说今儿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然后借势就扑在他的身上,天翻地覆的也就把那事给做成了。 可是,他这般乖巧懂事,含笑斜躺在那里,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我,我真的来了呀!” 正文 239 喷溅而出 她往他的面前走过来,脚下不知道绊着了什么东西,往他面前一扑就过来,船身也紧跟着左右摇晃起来,云歌抱紧面前温软的怀抱,低声道:“好晕呀!” 晕头转向之间,身子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敷裹进去,宫赫莲的脸在眼前忽远忽近的摇晃,云歌想要抚摸他:“我,我们……” 宫赫莲慢慢笑起来,温声道:“傻瓜!” 云歌想着自己大概是真的醉了,手指刚刚摸到宫赫莲的脸,便再也没有了气力,嘴里只来得及嘟哝一声:“你要了我罢!”便昏睡了过去。 宫赫莲抱着她,连唤了几声她的名字,见她没有反应是深睡了过去,笑着又道:“真是个傻瓜!” 将她轻轻的放下,又扯了软枕过来塞在她的脑下,还脱下身上外袍盖在她的身上,做完这一切之后,宫赫莲恢复了正色,用指尖一点一点描摹她淡淡的眉:“你以为这样,你便可以不用对我心怀愧疚了吗?……可我,又怎么舍得因我一贪yu,毁掉你的生活?” 他侧卧在她身侧,手肘支了脑袋,就着船头宫灯和迷蒙天色,痴痴的看了她整整一夜。 东方发白的时候,宫赫莲喉头发痒,轻轻一咳,血花呈喷溅状射出,溅得云歌身上的衣裳上面,红梅点点! …… 花雕酒喝多了,还是挺上头的。 云歌第二日从软塌上面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脑袋又闷又闹腾,说不出的难受,张了张嘴,也只觉得喉舌之间尽是干涩苦冽。 “沐姑娘,你醒啦?”沈秋的声音突然自旁边传了过来,紧接着,伸手过来,扶她从床上坐起。 云歌有些茫然,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昨夜,她和宫赫莲两个人在荷塘里面,应该是,应该是…… 可是作为经历过男女之事的过来人,云歌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无异样,昨夜和宫赫莲之间,难道是一场梦? 沈秋见她张开眼睛之后魂不守舍的样子,遂在旁边道:“沐姑娘,可要喝点醒酒汤?” 云歌凝眸看向深秋,想起昨日花树下沈秋的样子,迟疑问:“沈秋,你不生我的气了?” 沐姑娘递了醒酒汤过来给她,笑道:“昨日我是有些生气,不过沈秋气的,是这一路上从洛泽镇到镀阳城,沐姑娘都没有对我表明身份,害得我为沐姑娘瞎担心这么一路!” “不气别的?”云歌接了醒酒汤,想起昨夜之事,又问。 沈秋摇头,坦然道:“再也没有气别的了!主上对沐姑娘怎样的深情,这几年时间沈秋也是看在眼里的,现下你们能在一起,沈秋只有祝福,哪里会生气?” 云歌昨夜本来下了决定,想要把自己的身子给了宫赫莲,可以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了无遗憾的离开! 她昨夜真是下了很狠很狠的狠心,自己的名誉自己的身体算个屁呀,只要能让宫赫莲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不带遗憾,就算要她的命,她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是,今日酒醒了,听沈秋的话,从沈秋的角度来审视自己昨夜的作为,听沈秋说自己和宫赫莲之间的事情,她却莫名的汗颜羞惭。 伸手掀开身上的被子,云歌从软塌上面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换过,心下惶然,急又问:“这是哪里?看着不像我们平日住的地方呀!” 沈秋跟在身后:“这里是倾云宫!今日一早,主上让人带话过来,说要我搬过来陪你,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倾云宫了!” “倾云宫?”云歌心里有些发慌:“听金太医说,这倾云宫平时的时候,是不允许外人进来的……” “你不是外人呀!”沈秋笑着在旁道:“你是主上一直都喜欢的那个人,这倾云宫就是为你修建的!现在你住进来,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云歌胡乱答应了两句,披了外衣就往外面走:“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现在是早朝时间,主上这时候还在皇极殿呢,沐姑娘你还是不要去了,这里到皇极殿,还很远呢!”沈秋在身后劝说,身子毕竟不同于往日,竟是有些追不上她了! 云歌走了几步,回头见沈秋双手撑在膝盖上面,弯腰正大口的呼吸,无助的看着已经快要走过跨门的她:“沐姑娘别去!” 踌躇一会儿,云歌还是又折回了身来,走到沈秋的旁边,将她扶了到旁边坐下,放柔了语气道:“金太医给你的药,今日吃了没有?” 沈秋点头:“吃了!只要能多活一日,什么药我都会吃的!” 云歌想起金太医口中的一月寿命之说,心中再不敢和沈秋谈论生死,讷讷的陪她坐着,找不到话来说了。 两人静默着坐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沈秋忽然又呼吸急促起来,她使劲的憋着喉头上的轻痒,憋出了满脸冷汗,却还是绷不住噗的一声,吐了一地的血! 云歌虽是见过她好几次呛血的样子,可还是被吓得够呛,急忙叫了站在远处的宫娥过来,帮着把沈秋搀扶到房里去,一边又叫人去请金太医过来瞧瞧。 今次呛血之后,沈秋的脸色似乎更是难看了,蜡黄当中泛着淡金,竟是死气沉沉的模样了! 安顿好沈秋,云歌在床边守了她一会儿,待到金太医来了,照顾沈秋服下药物之后,云歌跟随金太医一起,从沈秋的房间里面退了出来。 “金太医,沈秋姑娘的病情……真是不能大好了么?”云歌虽然不抱希望,还是又问了一遍。 金太医满是憔悴神色,长叹一声之后,抬眼看向斜上方那棵枝繁叶茂的树,怆然道:“人生于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寥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 金太医摇头晃脑,捻着颌下白须说了一通云歌听不甚明白的话,然后带着身后随行小药监,出了倾云宫去。 云歌虽是听不明白金太医的感叹,不过从他的语气神态之间,也能看出,沈秋之病势,是药石无灵了。 沈秋无药可救,宫赫莲又能好到哪里去? 正文 240 曼妙之女 云歌将身边跟着的宫娥侍婢都留在沈秋的屋外,让她们听候沈秋姑娘的差遣。 自己呆呆怔怔的沿着脚下曲折小径,往前面走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居然走到了昨夜那片荷莲湖堤。 云歌在湖堤边上席地坐了下来,看着满眼莲荷,脑子里面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 宫赫莲过来,走近她身边的时候,见她还一动不动的没有反应,绕到她面前,才看见她下颌汇聚着大大一滴泪,颤巍巍悬在那里,要落不落。 他弯腰,伸手过去将那滴泪抹去:“好好的,怎么又在这里哭?” 云歌将他的手一把抓紧:“宫赫莲,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和我抢酒喝,你喝醉了,我却还保持着清醒……”宫赫莲含笑温言道。 云歌拉着他的手站起身,又追问道:“我是说,我是说昨天晚上,我们可有,我们可有……” 他哑然一笑,神色坦然磊落,语气却带着调笑:“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想要强要了我,可把我吓坏了……” “后来呢?后来……我真就要了你?”云歌红了脸,却一定要把话问个清楚。 他被她逗得哈哈直笑,自然的牵了她的手往湖堤上面缓缓而行:“没有,朕乃一国之主,岂能让你给强要了去?” 云歌细细揣摩他话中意思,想着昨天晚上,自己的计划应该是失败了,也说不上来这心中是庆幸还是失落,闷闷说了一声:“宫赫莲,既然你喜欢我,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要了我?……我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那样的,可不敢保证下次还能做得出来!” 宫赫莲停住脚步,收敛了脸上的嬉笑神色,盯着她道:“你把我宫赫莲当什么人呢?……” 云歌见他后面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是等了等,不见他有下文,只好追问:“你不是很喜欢我的么?” “喜欢你,更不能毁了你!我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痛快,陷你于不清不白之中呀,你以后还怎么去面对贺兰子彻,你以后还怎么面对咱们的衍儿?” 宫赫莲说着,情不自禁又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你说是不是?” 云歌抬头,看他清瘦得如同工笔画勾勒而成的下颌,问:“我们的衍儿?” “对!我早就把你的孩子看成了我的孩子,把你的爱看成了我的爱……,云歌,安心的在我身边陪陪我,以后,别再往那些歪门邪道上面想了,好吗?” 宫赫莲用手在她的后背上面轻轻抚拍了几下:“走吧,咱们看看沈秋去!” …… 三更过后,云歌在心悸中惊醒过来,在软塌上面辗转反侧良久,依旧是无法入睡。 见窗棂泛白,隐隐透光,也不再勉强入眠,干脆轻手轻脚从床上穿衣下来,不惊动任何人,经过重重垂帘,推开房门,往院子外面走去。 脚下漫无目的,脑子里面却思前想后的杂乱纷絮,一时想着沈秋和宫赫莲的病情,一时想着远在西郡的子彻和衍儿,一时,又想着这刚刚稳定下来的江山,若宫赫莲真的薨逝,天下苍生又当如何? 胡思乱想没有帮她理清思路,相反让她更加变得更加困惑和迷惘。 花廊上寂静无人,光线朦朦胧胧的,勉强可以看清脚下的路,云歌无意辨识方向,无意识的顺着花廊慢慢往前面走。 直到眼前出现一座别致的小馆,轻纱帷幔之间,可见里面幽幽烛火,夜风拂过,火光忽明忽暗。 云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倾云宫里面,迷了路了。 正准备寻了来处回去,馆前两个值夜的长衣宫婢挑了宫灯上得前来:“什么人?” 待得看清楚眼前之人后,两位宫婢显出恭敬的神色:“奴婢见过华容夫人!” 华容夫人? 宫赫莲对外宣称的身份,是华容夫人?也就是说,他真的对她不再抱着非分的想法和企图了? 嗯,定是真的了! 云歌对两位宫婢微微一颔首,算是应了,然后转身准备顺着原路返回! 两位宫婢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急忙上前,抢在云歌的前面,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华容夫人请留步!” “什,什么意思?”云歌颇感意外,见那宫婢面有难色,急忙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有事吗?我只不过是睡不着,无意散步到这里来的……” 宫婢半垂着头,带着些惧意道:“奴婢斗胆,请华容入内歇息歇息!” 云歌看了看那随着夜风轻摇的纱幔,疑惑道:“还是不了吧,我要回去了!” 宫婢再次噗通跪下,伸手将她的裙摆一把抓住,急声道:“华容夫人,请听奴婢一言!” “你说吧!”云歌又看那里面忽明忽暗的烛火,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这宫婢非要自己进去? 地上的宫婢正要说话,另外一个也急忙上前,并排跪在她面前,悲声道:“奴婢二人并没有特别的缘由,只是现在更深露重的,华容夫人既然已经到了这藏云阁,不如就进去休息休息,待到天色大亮,奴婢再送夫人回去可好?” 云歌垂目,见地上两宫婢正低着头挤眉弄眼的互相暗示,不由得畅然一笑:“好呀,那我就进去歇歇!” 两宫婢大喜,起身道:“那实在太好了!华容夫人,这边请!” 云歌只当看不见两宫婢眉眼之间隐藏的欣喜,跟着她们往藏云阁的白玉台阶上走去。 既然她们有心想要她看清楚里面的真相,她自然是不好意思一直拒绝,再说了,长夜漫漫,实在也找不到更好的去处,可以消磨天明之前的这段时光。 宫婢只将她带到门口,便不再陪同:“华容夫人,奴婢还要守在外面,您请自便吧!” 云歌随意而行,接连过了几道垂幔,并不见任何异样,心中也慢慢的放松下来,看来这两宫婢,是真的只想要自己进来好好歇息歇息的! 又转了转,正欲在软椅上面坐下来,却见前面轻纱垂曼之间,隐隐绰绰似立了一个人影,看那体态身形,仿佛是一身姿曼妙的女子。 既然已经进了别人的楼阁,自是没有不上前打个招呼的道理,云歌拂开面前纱幔,走上前去。 正文 241 雷池难逾 靠得又近了些,发现那身形透着几分熟悉,云歌停下脚步,踌躇着要怎样开口。 没想到这倾云宫里面,还住着别的女人,她……应该是宫赫莲的挚爱吧?所以才会藏在这藏云阁里面? 除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婢,大概是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奥妙了吧! 云歌清楚的感觉到,心中慢慢泛上来的那种味道,叫酸涩。 原来,自己并不是他的唯一呀! 其实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 一阵风过,轻纱扬起,云歌没有看清楚侧面向着自己的女人的面目,却看见一人坐在堂中,衣袍在迷蒙的光线中难辨颜色,只是他背影孤寂,如远山般静远,她便仔细地瞧了两眼,不是宫赫莲是谁? 云歌想着自己大概是惊扰了鸳鸯,轻手轻脚的想要退出去,眼光无意当中瞥见了那女人的面容,这一瞅,吓得云歌差点失声惊叫起来。 急忙将面前的纱幔拉开,几步走上前去,这女人的容貌,和自己的面貌几乎完全一样。 玉凿而出的沐云歌,身高体态和她不差分毫,五官更是如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眉眼之间的气度风华也和她仿若一人。 云歌看着眼前玉像,惊诧得说不出话来,真是想不懂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手,就连头发丝都雕刻的备俱神采,阔袖上面的纹路花饰也活灵活现…… 它就是另一个沐云歌! 云歌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这藏云阁的由来,也有些明白门外两个侍婢,为什么要诳自己进来了! 转过身去看向身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宫赫莲,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精细刻刀,大概是累了,就那么坐着,居然是睡了过去。 面色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柔和和满足,绯色的唇角微微勾起,彷如在梦中,已经拥有了自己一直想要抓住,舍不得放手的某人。 云歌慢慢走过去,在他的面前蹲下身来,伸手过去,想要将那柄锋利且精细的刻刀取下来,若他在睡梦中划伤他自己就不好了。 捏了那薄薄的刀片,正要轻轻抽出的时候,宫赫莲却轻唔了一声,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却是天雷勾动地火一般惊心动魄。 他唇瓣绽开笑意:“云歌,你活了?” 他的手伸过来,抚摸她的眉眼,脸上的笑意更甚:“一定是我的诚心感动你了,所以你活过来了,对吗?” 云歌咬着嘴唇,犹豫一小会儿,轻轻的点了点头:“没错,我活过来了!” 他手上一用力,将她狠狠揉进怀里:“云歌,云歌……” 他的身子从软椅上面下来,抱着云歌原地一个旋转,身旁的纱幔被裹了进来,将两人紧紧的缠在一处,烛火摇曳,若梦境再现。 宫赫莲抱紧了怀里的人,一双手邪肆的在她的身上上下游走,呼吸急促又灼热,连带着声音都混乱起来:“云歌,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这么辛苦的思念你,所以,你就活过来了……,你是从我心里长出来的,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 云歌咬紧了嘴唇,强迫自己把尚存的清醒压下去,现在没有酒,她不要这么清醒,不要这么理智…… 身上的宫赫莲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从她的身上起身,撕开裹在两人身上的轻纱:“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地上的沐云歌,衣衫和发丝全部都被揉乱了,她没有起身,躺在那里,喃喃道:“你,你为什么不继续?” 宫赫莲伸手,将她从地上一把就拽了起来,神色之间蕴了淡淡怒气:“说,谁让你进来的?” 云歌心疼的看着他,目光里面淬满了悲伤:“宫赫莲,刚才你为什么不继续?你明明可以……” 他沉着脸,拽了她往外面走:“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经过那尊玉像的时候,云歌突然抬手指向玉像:“宫赫莲,你这个懦夫!这四年的时间,你就躲在这藏云阁里面,天天晚上用刻刀一刀一刀的凿出一个沐云歌来,可是真正的我就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就不敢?” 宫赫莲脚步一滞,反手一推将她压在那尊玉像上面,眼眶里面血丝乱窜:“云歌,沐云歌!” 说着,抬起云歌的手臂,毫无征兆的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云歌疼得浑身直抽搐,却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呼痛出声。 宫赫莲终于松了口,呼呼喘着气,看着她手腕上面的那个血印子,涩然笑道:“在你的身上留个印子,若有来生,我才会凭借这个印子在第一时间就把你认出来,认出你就是我一生想要抓住的女人,若有来生,我绝对不会再错过你,一定会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便缠定了你,再也不许别的男人靠近你身边……” 言罢,眼泪滴落而下,落在她手腕上面的伤口上,灼得她哆嗦不已。 云歌靠着玉像,缓缓坐下来,看着手腕上这个血印子,含泪笑道:“好,那你一定要早早的把我认出来,希望,希望来生,不会再徒留遗憾……” 宫赫莲也挨着她在玉像身边席地坐了下来,抓了她的手,又用唇舌将沁出的血珠轻轻吮去:“嗯,再也不会了!” 云歌见他半低头的侧脸,心中酸楚难忍,其实,如果真的有来生,她的愿望则是,谁都不要再遇上了! 情深伤深,爱深恨深。 她惟愿宫赫莲在过奈何桥的时候,能多喝几碗孟婆汤,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来生里,能遇见一个美好干净的女孩,两个人相守白头便是最好! 宫赫莲抬起头,见她脸上全是泪水,忍不住怜惜道:“你看看你,怎么这么多泪水呢?” 一边又用了衣袖过来帮她擦眼泪,一边忍不住又道:“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不在我面前流泪……” 云歌深吸一口气,勉强撑出笑意:“嗯,我答应过你的!” 两个人席地而作,背靠着玉雕人像,絮絮的低声说话,一直到天色大亮。 即位三年多的宫赫莲,第一次耽误了早朝,和云歌在藏云阁里面,呆了整整一日一夜。 两个上衣侍婢中途的时候进来过几次,或送些茶水糕点,或送些瓜果饭菜,都只看见两人席地而坐,要么相视而笑,要么平心静气的说着些什么。 正文 242 虎狼潜藏 第二日早上,宫赫莲才叫了轿撵过来,送云歌回去,自己急急的赶去皇极殿上早朝去了。 云歌回到住处,沈秋正在院子里面走一趟形意拳,云歌见她身子还算灵活,面色也比前几日好了些。 问了她随身侍候的宫婢,知道她这两日也没有呛血的症状,安心了好多,走上前去,立在树下,待她走完一趟,才道:“看来金太医的药还真的管用,沈秋你看上去好了很多!” 沈秋笑了笑,收势走过来:“对呀,金太医不愧是神医,这两日我觉得自己也好很多了!……但愿不是回光返照才好!” 云歌拉了她的手过来:“沈秋,我打算明日就动身回西郡去了,你在皇宫里面好生将养着身子,这有金太医在,他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沐姑娘为什么要走?你不留在皇宫里面?”沈秋问。 云歌笑:“我为什么要留在皇宫里?我是华容夫人,是贺兰子彻的华容夫人,留在这皇宫里,留在这倾云宫,算怎么回事?” “可是沐姑娘,我,我舍不得你……”沈秋性子憨直,实在不善于婉转的言辞,不过言至动情处,还是红了眼眶。 “别难过啦,你养好了身子,我们肯定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云歌说着,拔了头上一只红玉簪子递给沈秋:“这几年的时间多亏了你,我和我家衍儿才能平安无事,这簪子也不值什么钱,你留在身边,做个念想吧!” 次日,云歌由一个小太监领路,经过重重宫门,过了第一道宫门外面的饮水亭,出了护城河,总算是离开了皇宫。 一路上,宫赫莲没有半点动静,没有挽留也没有出门相送。 就好像那一日一夜之中,两人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一样! 就好像,两个人今生的纠葛,都在那一日一夜当中做了一个干净的了断一般。 …… 四年前风光无限的沐王府,托宫赫莲的福,并没有用来做别的用处,还保持着当年模样。 云歌本来想要进去看一看,却被两个侍卫挡在了门外:“对不起夫人,这是禁地,外人是不能入内的!” 云歌也没有强求,围着外墙看了看,转身离开了沐王府。 镀阳城和四年前也无甚变化,客栈也还是那客栈,布店也还是那布店,云歌并不急于要离开镀阳城,中午的时候吃了一碗老汤馄饨,云歌打算去定安门前那家客栈住宿一夜。 开门吃了闭门羹,注定了一整日是都要吃闭门羹的。 客栈门口,云歌又被小二客客气气拦在了外面:“对不住呀夫人,小店今日客满了!” 云歌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么早就客满了?小二你是害怕我没钱?” 说着就又要用银钱开路的这一招,小二却连连摆手:“夫人你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了,小店五日前就客满了,您还是去别的店看看吧!” 云歌纳闷:“五日前就客满了?怎么会?” “小的说的都是真的,五日前从北漠来了一大帮人,一下子就把本店住满了!”小二说着,歉意连连的点头,转身店内去了。 北漠? 云歌后退了两步,无可奈何的看了看店招,也没有别的办法,又接连问了几家客栈,可都说是五日前就已经客满,不再接待别的客人入住。 中途的时候,有个好心的小二指点说道:“夫人,要不你去磨镜馆看看,那里只接待女人,你去了兴许还能找个住处!” 云歌不想去什么磨镜馆,在镀阳城兜了一圈之后,只好又回到了沐王府。 这沐王府她生活过一段时间,虽然东正门和西南北三道侧门都是有人看守,不让外人进去,不过,当年她住的那偏僻后院,却有一道极不易被人发觉的偏门。 云歌寻了那偏门,没费多大气力,入了沐王府。 后院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冷清,这很正常,可是前院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的喧闹,她便觉得这实在太诡异了点。 沐家满门已经在四年前就已经全部灭门了,哪里来的人声?哪里来的欢笑声?哪里来的推杯换盏的声音? 心中生疑,云歌尽量隐藏着自己的身子,往前面摸去,一心想要看过明白。 正殿里面,千让一身艳丽红衣逶迤在地,他高坐殿上,眉眼妖冶妩媚,透着邪气非常如妖娆红狐。 在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个穿着紫色袍服的粗犷男子,颈间挂着红色蜜蜡珠,身后背着一柄暗色长弓,目光沉着狠厉若张狂的饿狼。 另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坐在千让的右手边,腰胯银刀,气度沉稳内敛如静卧之虎豹。 满堂子站着的,全是身着外族服装的各级将士,距离隔得有点远,云歌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商量些什么,不由得瞄着身子,又往近处走了些。 还好她对沐王府园中的情况比较熟悉,都快要靠近大殿了,愣是没有弄出一点儿声响。 可她还是听不真切,只是看见这些人外族人的脸上,都是狰狞的凶狠神色,他们齐齐看向坐在殿中的千让,和千让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个汉子,皆是唯马首是瞻的样子。 云歌揣摩这些人的神情,想着千让前几日被宫赫莲赶出皇宫果然是有缘由的,他原来早就和北漠的人勾结在了一起…… 正欲顺着墙根往里面再靠近一些,后背上面突然被尖利的硬物给死死抵住:“什么人?” 一声厉喝,警醒了殿中的所有人,齐刷刷的目光看了过来。 千让从椅子上面轻跃下来,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哟,是沐大小姐呢,你这……算是重游故居?” 云歌躲不过去了,被后面的人押着走近殿中,自知是羊落虎口,也没了那许多惧怕,看着千让,揶揄一笑道:“千让,为了抢男人,你这是要勾结外邦干那祸国殃民的事情吗?” 话刚说完,那个戴着蜜蜡珠,身背长弓的饿狼男人突然自斜刺里窜出,对着沐云歌抬手就是一巴掌狠扇过来:“哪里冒出来的野娘们儿,拉出去宰了!” 正文 243 迟来一刀 身边几个佩刀随从响亮的答应着,正欲拖了云歌下去,千让却抬手一挥:“格鲁尔等一下,这个女人还有些用处,先关起来吧!” 叫格鲁尔的男人看了千让一眼,终是妥协说道:“行,那就听你的,先把她押下去,关起来!” “慢!”另外那个腰胯银刀的男人从高椅上面下来,缓步走到云歌的面前,上下将她看了看,疑惑道:“千让,你刚才说,她是沐家的大小姐?沐王府当年不是被灭了个干净吗?怎么?” “没错!她就是沐远霆的嫡长女,她没死是因为贱人命大,不过要不了多久,这整个沐家,就算是彻底的绝户了!” 千让讥诮说着,挥挥手,对身旁的人道:“带下去,严加看守!可别让这女人闹出什么乱子来!” 格鲁尔豪将手一挥,大声道:“来吧,咱们接着讨论这次的计划!” 千让看了看那腰胯银刀的男子,轻哼一声说道:“陈将军,请吧!” 陈将军的目光收回来,讪讪的笑了笑:“好好,咱们接着讨论,接着讨论……” 说完,快走几步,越过千让坐在了高椅上面。 千让在他的身后,神色变了变,这陈将军便是四年前跟随沐远霆一起镇守边关的昭武大将军,无故临阵投敌之后,他现在成了北漠手握重兵的首领将士,此次计划,成于不成,全在于他。 千让的那两根手指,也是被这陈将军给切下来的。 千让刚到北漠的时候,被关在马厩里面没错,不过很快的,便被同样有断Ⅰ袖癖好的格鲁尔救了出来,成为了格鲁尔的帐中之宾。 千让本来想要借助格鲁尔的手,将陈将军除掉以解心头断指之恨,不过格鲁尔却说这陈将军布兵打仗是一把好手,现在还不能除! 若不是为了全盘考虑,他千让才不会和切自己手指的仇人坐在一处呢! …… 云歌被关在西边下人房里面,外面守了人,她想出也出不去。 半夜的时候,忽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紧接着,是刀子切进皮肉的声音,是利器割断喉咙的声音,云歌从破床上面起身,还没有来得及下床,一道黑衣已经掠到跟前。 云歌被他身上的血腥味惊得正要惊呼,一只手伸过来,准确的将她的嘴一把捂住:“别出声!” 待到云歌连连点头,表示不会出声惊叫的时候,这蒙面人才放开她,开口就问:“你真是沐远霆的长女沐云歌?” 云歌听出声音,认出他就是在大殿前面,那个腰胯银刀的男人。 云歌点头:“没错,我就是沐云歌!你是谁?” 那人后退一步,对云歌微微一鞠躬:“在下是令尊义子姓陈名鉴!见过云歌小姐!” 云歌想了想,渐渐理出了一些思路:“你是当年和我父亲一起镇守北漠边关的昭武大将军?” 陈鉴点点头:“是……” 借着外面微弱烛火,云歌从床上下来,含笑说道:“你真是昭武大将军?” 走得近了一些,那动作看上去是要伸手过去扶陈鉴,可是寒光一闪,手中护情却对着昭武大将军的身上刺了过去! 陈鉴也不避让,堪堪受了这一刀! “你……”温热的血溅到手背上,云歌惊诧开口:“你为什么不躲?” 陈鉴直直的跪了下去,闷声道:“陈鉴当年临阵投敌,才害得义父一家惨遭灭门,这一刀,我早该受着!” 云歌见他道破了自己心中所恨,便拔刀出来,恨声道:“陈鉴,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临阵投敌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做得出来?你知不知道我沐家……” “我知道!”陈鉴断声接道:“可是我不能为懿兴皇朝卖命!除了临阵投敌,我还能做什么?” 云歌听不明白了:“你,你说些什么?你怎么就不能和我父亲一样,镇守边关守护一方百姓安宁,你怎么就不能?” 陈鉴抬头看她,目光瘆人,缓缓道:“云歌小姐,你可有听说过前前朝一桩轶事?” “什么轶事?” 陈鉴苦笑一下,痛声道来:“懿兴那老皇儿,看中了一个武将的新婚妻子,将武将夫妻二人召至皇宫,当着武将的面,奸yin了那小夫人……” 迷雾拨开,云歌看着地上的陈鉴,接口说道:“武将当夜被杀死在新房之内,出殡当日,那昏庸皇上也到了葬礼现场,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强占了一身素缟的小夫人,小夫人受辱不过,当场撞死在亡夫棺木前头?” 陈鉴眼里凝了泪光:“你,你都知道?” “这种事情,整个镀阳城谁会不知道?”云歌伸手将陈鉴从地上扶起来:“你是为了那武将不值,所以才要卖国投敌?” 陈鉴摇头,突然大放悲声道:“不,不是!是为了那小夫人,她,她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 男人悲痛,似胸腔肺腑之中奔涌而出,云歌听着也不免戚戚。 当年家族惨遭变故,她不是没有恨过这个临阵卖国的昭武大将军,如果不是他,沐家又怎么会被灭门?如果不是他,沐家所有人的命运,又怎么会是这样? 云霞不会,云舞也不会,沐家所有人都不会。 可是,现在听着他的哭声,云歌也只觉得凄怆,再无其他恨意。 云歌看了看窗外天色,疑问道:“你们聚在沐王府,是因为千让对不对?他想要怎样?他不是对宫赫莲最好,对宫赫莲最忠心的吗?他这是要干嘛呀?” 陈鉴道:“格鲁尔喜欢千让,答应帮他逼宫拿下皇位!我听千让说过,他要坐上皇位,这样才能宫赫莲纳入帐中……” 似想起什么要事,陈鉴伸手拉着沐云歌道:“云歌小姐,我今天来,是想要放你离开这里的!走吧,别耽搁时间了,我送你出去!” 带了云歌,从偏门出去,门外自有人牵了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在外面等着。 陈鉴将手中缰绳递给她:“走吧云歌小姐,这镀阳城怕是要大乱了,你还是趁早离开吧!” 云歌没有伸手接那缰绳,而是问:“陈鉴,千让就是一个妖人,你真想要助纣为虐吗?” 正文 244 野娘们儿 陈鉴毫不掩饰和避让,昂头坦然道:“没错!我会帮着他们,血洗镀阳城!” “为什么?”云歌叫了起来:“陈鉴,你也是中原人,你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同胞骨肉下手?” “你问我为什么?”陈鉴冷笑:“因为我恨这片土地!一回到这里,我便只觉得恶心和肮脏,这种恶心的味道,只有用血来洗过,才能去掉这种肮脏和龌龊!” 不容云歌分说,陈鉴将手中缰绳塞进云歌的手里:“云歌小姐,珍重!” 然后将脸上黑布拉上,对身边的人打了一个手势,带着所有人都消失在夜色里。 …… 云歌牵着马在街上走了半响,想起千让的那些阴险心思,想起皇宫里面的宫赫莲,想起陈鉴说的血洗镀阳城,心中越想越乱。 云歌记得镀阳城外面,有一个传舍,一来是传递消息所用,还有第二个用处,也是给一些远道来的人马提供粮草和一个歇脚的场所。 云歌翻身上马,准备去传舍里面,找人把消息带进宫去。 上马扬鞭,座下的马刚刚把速度跑起来,突然从前面街口站出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男子手中握一柄乌梢长鞭,横刀立马的气势,挡在云歌前行的路中间。 云歌的马技并不娴熟,还是在西郡的时候,跟着沈秋练过几次,此时见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立在路中间,急忙用力去勒手中缰绳。 身下骏马仰头长嘶,前蹄猛然扬起,原地蹦跶了两下算是停了下来,云歌却已经吓得连缰绳都抓不住了,身子从马上滑落了下来。 几乎同时,白衣男子身形掠过,长鞭一扬,将云歌的腰缠着往面前一拉:“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虎娘们儿,还想往哪里跑?” 云歌听声音熟悉,这才看向面前男人,惊喜叫道:“子彻,你怎么在这里?” 贺兰子彻收了长鞭,责怪的瞪她,怨气很重的说道:“我难道不该出现在这里吗?我女人都跑到十万八千里了,你觉得我现在还应该在西郡呆着?” 云歌想了想,抓着他问道:“小豆子把我的信给你了?” “给了!你在信中也不把话说明白,只说虎符和密旨都藏在院中牡丹花下,又不说清楚自己要去哪里,也不解释为什么要离开,你说说我能不跟着过来吗?” 贺兰子彻提起当日接到小豆子传来的信,心中还觉得有些余怒:“云歌,你今日要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抛下我和衍儿,到这镀阳城来?” “哎呀!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解释这么多,虎符呢?虎符和密旨你都带在身上对不对?” 云歌走过去,将那匹受惊的马拉过来,在马头上面轻拍两下,以示安抚,然后又问:“子彻,等过了这一关,我自会给你一个解释的,你先说说,那虎符和密旨是不是带来了?” 贺兰子彻没有回答她,用手中长鞭利落缠绕,将她捆了个结实:“你实在操心太多了,一个女人家,大半夜的还在街上瞎跑,成何体统?” “贺兰子彻,你干什么呀?我告诉你,这是关乎天下的大事,你快点把我放开!” 云歌挣扎着,大声道:“子彻,我没和你闹着玩,宫赫莲生重病活不长了,千让又和北漠那边的人在勾结,密谋逼宫,子彻,你想看着天下大乱吗?” “我不想看天下大乱,可是我更加不想看自己的女人大半夜还不回家!”贺兰子彻说着,搂着沐云歌上了马,见她老是扭来扭去的犟着,忍不住在她的屁股上面狠狠一抽:“老实点!回去再和你算账!” …… 贺兰子彻带着沐云歌,一路向南,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里面,刚到门口的时候,韩先生听见动静已经从屋内迎接了上来:“西郡王,您回来啦!” 贺兰子彻答应一声,将缰绳交给韩先生身后一个小厮,自己夹着沐云歌在腋下,大步往里面走。 云歌还算镇定,看见韩先生,还能抽出空来和韩先生打招呼道:“韩先生,你也在这里呀?你不是在渭南城和钟爷爷在一起开药铺的吗?” 韩先生跟在两人身后,回答说道:“钟老先生一年前故世了,韩某听从西郡王的安排,到这镀阳城住了下来……” 这韩先生也不是简单人物,贺兰子彻暗中将他安排在镀阳城,肯定是有深意的,说不定千让等人的行为,贺兰子彻也早就得到了消息。 这般一想,云歌放下了些心,可是却更加担心眼下的安危来,子彻从来都是个醋坛子,如果他知道自己在皇宫里面,和宫赫莲之间那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事情,还不得把自己给活剥了? “韩先生,韩先生你救我呀!”云歌大声叫着,张牙舞爪的向韩先生求救。 韩先生为难的跟在身后,笑呵呵的不答话。 贺兰子彻却半真半假的抬起手掌,在她的身上打了一巴掌:“别在这里嚎嚎啦,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云歌被打横抱着,清楚的看见韩先生正掩嘴偷笑,但是耳边听见的,却是少年男女的轻笑声,正觉得纳闷的时候,杨六丫头和宋三等人已经走拢了上来,笑着说道:“木姐姐,你还好吧?” 云歌急忙拧贺兰子彻的腰,小声说道:“快点放我下来!” 贺兰子彻吃痛,放下她之后,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下次若还敢乱跑,我便将你当众吊打!” 说着,捏着长鞭一抖,将她彻底的放开。 云歌揉着酸疼的手臂,正要说话,杨六上前,拉着她的手臂笑道:“木姐姐,你别生咱姐夫的气啦,你都不知道他发现你不见了之后,有多着急上火的……” 云歌嘿嘿干笑两声:“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呀?” “对呀,这次我们来的人很多,就连段公子和瑶姬姐姐都来了镀阳城呢,不过他们出去办事情,都还没有回来!” 杨六聪明伶俐得很,对一旁站着的宋三等人挤挤眼,找了个借口,和大家一起离开了。 云歌待到大家都走了,这才扭着贺兰子彻,又问刚才那个问题:“虎符你可带在身边?” 正文 245 一绑再绑 贺兰子彻沉脸看他:“除了虎符和宫赫莲,你可还有一点儿关心我和衍儿?” 说完,伸手将她推了一把,自己进门去了。 云歌快步在后面跟上,见他满脸怒气,急忙又放软了口气道:“好啦,子彻别生气了好吗?宫赫莲为了救我,中了雪豹之毒,已经时日不多了,你难道要他看着国破山河碎,然后伤心离开吗?” 贺兰子彻将她拉过来压在椅子上面,俯身逼问道:“他为了你中了雪豹之毒?” “嗯!”云歌点头。 子彻闷哼一声,又问:“你不想看到他国破山河碎?” “嗯!”云歌有点头:“子彻,你到底有没有带虎符在身上?” 贺兰子彻磨牙冷笑:“行呀沐云歌,你和宫赫莲之间还真是情深似海郎情妾意得很嘛……从见面到现在,你可有问过家里的衍儿可还好?你可有问过我这段时间有多为你担心?” “我……”云歌语塞,咬唇想了想:“衍儿不是有初画和司春照顾吗,再说了,宫赫莲也派了十二死士保护他,在夕颜殿,根本没有人动得了他!” 贺兰子彻伸手扼了她的下颌在手里,怒道:“沐云歌,你别当着我的面,一口一个宫赫莲行不行?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相公?” 云歌伸手想要将他的手从下颌掰开,他的力道却很重,捏得她脸都变形了:“子彻,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宫赫莲之间,真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相信我!” “你哄鬼呢吧?”贺兰子彻将她逼到墙边,:“沐云歌,欺天瞒地可以,你却不能欺瞒我知道吗?” “我没有骗你!宫赫莲对我用情至深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做出逾越礼法的事情!” 云歌说着,想起藏云阁里面的场景,弱声又道:“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真的没有动我!” 贺兰子彻还要说话,屋外突然传来长长的一声唱诺:“报——!” 子彻看了看屋外,对她恨声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起身往外屋走去。 云歌自然是身手利落的跟在他的身后,看见他出了外屋,走到廊下站在的那个来报的人面前:“什么事?” 那人上前一些,以手掩唇,在贺兰子彻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什么。 贺兰子彻神色大变,点头轻声交代了几句,转身又往屋内走过来。 云歌急忙迎上去:“子彻,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是不是千让起兵了?子彻你听我说,那虎符能调动中原百万精兵,你一定要守着这河山,千万不要让千让和那帮外臣贼子得逞了!” 子彻伸手将她拉过来,重新将她摁在长椅里面,手中动作麻利,依旧用长鞭三两下就将她捆了个结实:“沐云歌,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再慢慢来算账!” 云歌在身后哇啦哇啦的叫喊,贺兰子彻却半点也不为所动,还叫了杨六过来,让她守在这里看着她,不准让她出这宅子一步。 云歌见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急得在身后大叫:“子彻,你还是不是我相公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呀?”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贺兰子彻已经带着宋三等人离开了。 杨六眉开眼笑的守在身边,木姐姐长木姐姐短的叫个不停,可是任由云歌软硬兼施的磨了半天,却半丝活动气息都没有:“木姐姐,你就安心在这屋里呆着吧!这天下的大事,让他们男人操心去,你别担心了!” 见云歌丧气不悦的样子,六丫头又透露消息道:“木姐姐,你肯定不知道吧?就北漠那帮匪臣,早就在咱们姐夫的掌控之中了,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见六丫头言之凿凿的样子,云歌放下心来:“那宫里面呢?他们知道消息吗?” 六丫头点头道:“当然知道了!咱们姐夫和皇上一直都暗中有联系呢,说什么一明一暗守护疆土什么的……” 云歌听得冷汗直冒,贺兰子彻和宫赫莲一直都有联系互通有无? 那,那他们两个人谈论起自己的时候,是怎样一种表情怎样一种心态呢? 云歌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儿像是一个笑话,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自己的行为,显得有些像是小丑了! 云歌想了想,试着问六丫头:“那贺兰子彻知道宫赫莲身上中了解不开的毒了吗?” “知道呀!”六丫头点头说道:“木姐姐,姐夫真的很在乎你,你每天在担心些什么,你以为他会不知道吗?其实从沈秋姐姐第一次呛血的时候,咱们姐夫就知道啦!” 一句一个姐夫,叫得云歌心中直发毛。 子彻都知道! 云歌瞬间感觉到了无力,他既然都知道,还让着自己去皇宫? 难道真的就不怕自己和宫赫莲之间发生点儿什么吗? 他是相信宫赫莲,还是相信自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又或者,他真是宠溺她到了这般地步,宁愿不顾他自己的感受,也要遂了她的心愿? 综上所述,不论贺兰子彻是出于哪一种,都令沐云歌羞惭万分。 贺兰子彻何来如此的信心,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宫赫莲的时候,不止一次的想过要以身酬情吗? 如果他真的这么相信自己,为什么又会半夜把自己绑起来? 心中刚刚想到这里,六丫头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在旁边开口说道:“木姐姐,你就别在这里瞎想啦,姐夫将你绑在这里,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你就别怪他了好吗?” 云歌连反驳的气力都没有,恹恹的哦了一声:“好了六丫头,时间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六丫头笑得一脸灿烂,挨在云歌的身边道:“好久没和木姐姐一起睡觉了呢!” 云歌无法,只得由了她去。 第二日,六丫头也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云歌的身边,不过她心疼木姐姐的手腕被勒得红肿,实在可怜,换了一条棉绳过来重新将她绑过:“木姐姐,你别怪六丫头我心狠哈!这都是姐夫的意思!” 正文 246 一人之棋 “我不会怪你的!不过六丫头呀,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对我这个木姐姐,远远没有对你姐夫那么好!”云歌酸溜溜的说道。 六丫头急忙辩解:“才不是呢,我是看出姐夫是真心对你好,所以才会听他的话!” 大概是心里愧疚,六丫头手中的绳子绑得松了一些,就连结头也少打了一个:“木姐姐,你先在屋里歇息歇息吧,我出去弄点吃的进来!” “六丫头!”云歌叫住她,问道:“你先别走,我不饿!外面现在是啥情况?千让和那帮北漠悍匪,真的逼宫了吗?” 六丫头返身回来看了看她,神色不见焦急,反而有一种胸有成竹的笃定,得意的口气道:“木姐姐,你要相信咱姐夫,他是深藏不露的人,不要说千让和那帮悍匪了,就算是天兵天将来了,他也一样能抵挡得住!” 这话说得有点大了,云歌可不敢苟同。 千让本人就极善谋略,身边那个格鲁尔一看也不是个善茬,再加上身边还有一个擅长布兵摆阵的陈鉴,这样的组合放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让人极其头疼的劲敌。 贺兰子彻这般大意,反而让人更加担心! 六丫头去外间端了一盘新鲜的水果进来,摘了一颗放进云歌的嘴里,好脾气的说道:“木姐姐,你只管放宽了心,别老是皱着眉头了!” 云歌心绪不宁,又问:“外面现在啥情况,六丫头你说给木姐姐来听听好不好?木姐姐听话绝对不会离开,不过,好想知道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说给木姐姐听好吗?” 六丫头想了想,如实回答:“没有情况呀,很平静很安静,再也没有比这更正常的时候了!” “没情况?”云歌想起那夜见到的千让等人,那般如狼似虎的野心,怎么可能会按捺得住? 现在却这般平静,很显然是不正常的! 六丫头却不愿意多作透露,只管一个劲的劝着云歌多吃一点水果。 半夜的时候,突闻外面人声鼎沸,火光将整个镀阳城都照亮了,地面微微震动,隐有强兵来袭之势。 云歌惊醒过来,急忙对身边的六丫头说道:“六丫头,你出去看看情况吧!” 杨六犹豫,看看外面火光,又看看屋内被绑着的人:“我……” “去吧去吧,我跑不了,你看看外面现在是啥情况,回来给我说就是了!”云歌哄她道。 杨六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点头道:“那我出去看看,打探了消息很快就回来!木姐姐你可千万别乱跑呀!” “嗯,你快去吧,我不会跑的!”云歌连连点头答应,继续哄她。 待她出门刚走,云歌便费力的挣扎着,幸好六丫头心软,绑得并不是很紧,抽了腰间护情,没费多大的劲,已经将手上的绳子割断了! 云歌从房间里面出来,提了护情就往院子外面走,只见火把镀阳城皇宫方向映照得天都红了,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士兵呐喊呼杀的声音,云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快要到院门的时候,韩先生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呵呵的对她道:“云歌小姐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云歌急忙将手中护情往身后藏了藏,嘿嘿干笑两声:“外面这么闹腾,韩先生不出去看看吗?” “不了!韩某的任务是要守着着院门,不让你出去,其他的事情,韩某还真是没有兴趣!” 韩先生说着,微微弯腰,对云歌恭敬道:“云歌小姐,韩某备了香茶和棋局,还请云歌小姐赏脸!” “喝茶和下棋,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我真的不能陪你!”云歌说着,绕开韩先生往院门走了两步。 韩先生身后跟着的人果断上前将她拦了下来,门神一样抱臂守在门的两侧。 韩先生依旧带笑,又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吧云歌小姐,我们在棋局上,一样能够洞悉全局!” 韩先生的笑容里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云歌知道今日是不能出去了,只好跟着韩先生往里面厢房走去。 韩先生果然没有撒谎骗她,还真的在厢房里面备下了香茶和棋盘。 云歌走进去,在棋盘前面坐下,伸手抓了一把棋子在手中,兴趣缺缺说道:“韩先生,今日我还真的没有心情陪你下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防对我说说现在外面的时局!” “哈哈,韩某也正有此意!” 韩先生说着,在云歌的对面坐下来,也抓了一把棋子:“我来给云歌小姐下一盘棋,云歌小姐你只需要在旁边观望就行了!” 说着,将手中一枚白字摆在棋盘的正中间:“这是咱们的皇上……” 云歌一下子来了兴趣,双手托腮的俯身过去:“接下来呢?” 韩先生高深的笑了笑,将手中另一枚白字放在偏西的位置上:“这是咱们小侯爷,现在的西郡王!” 随着他手中棋子一枚一枚落下,整个棋局上面出现了皇位之周虎狼环视的凶险局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把龙椅上面,谁都没注意到偏西位置上的势力渐成包围局面,往中间收拢过来! 韩先生一会儿动白子,一会儿动黑子,在云歌的面前演绎出刀光剑影的萧杀之气。 宫赫莲和他身下龙椅,就是引得虎狼环伺的诱饵,城门打开,虎狼涌入,后面的贺兰子彻带着数万精兵围拢而上,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果然是不见纰漏的周密计划! 相比起云歌的小打小闹,贺兰子彻的计划可谓滴水不漏,所有心生叛意的人,都会在他的计划里面显出原形,最终一网打尽! 韩先生落下最后一子的时候,眸光看向面前的云歌,询问道:“云歌小姐,这整套计划当中,可还有什么疏漏之处?” 云歌连连摇头,想了想,小心的问道:“韩先生,这,这计划完成之后呢?子彻他,他可有借机称帝之心?” 韩先生很意外的样子,又盯着她看了半晌,高深莫测的叹息一声,道:“三年前皇上登基即位不久,西郡谋士数次对咱们小侯爷献计,说可以以你为饵,引皇上到西郡,然后来一招弑君夺位,万里江山便可改姓为贺兰……,云歌小姐,咱们小侯爷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会不清楚么?他一直在你身边,尽量的遂你心愿,根本就毫无野心可言!” 正文 247 三人对质 云歌被韩先生说得低下头去,看着棋面上纷乱的战局,一时无语。 韩先生呵呵一笑,感概说道:“云歌小姐,你可知道我韩某和瑶姬等人,为何会如众星拱月一般的围绕在贺兰子彻的身边,明知道他并无称帝之心,却也还是鞍前马后不离不弃的跟随,你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云歌想了想,试着回答:“是因为他韬略绝世吗?” 韩先生哈哈一笑,起身推开窗户,朗声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这就是我们不离开贺兰子彻的原因!” 云歌坐在那里,看着韩先生轻健的背影,有些羞愧的说道:“韩先生,你们都这么了解贺兰子彻,唯独我,这时候还在怀疑他会觊觎宫赫莲的皇位,实在是太……小人之心了!” 韩先生点点头,叹息道:“云歌小姐能明白,那是再好不过了!” 既然一切都在子彻的计划之中,且所有的局势都在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云歌也实在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安心的呆在宅子里,等着贺兰子彻功成身退,然后便同他一起返回西郡去。 至于宫赫莲,那日在藏云阁,两人之间已经把今生和来世都已经谈好,且都已经看开,他若能放下执念,相信他很快便能充实后宫,广施雨露,来年开枝散叶儿女成双自是不在话下。 并且,在离开皇宫的时候,宫赫莲曾经找来金太医,金太医信誓旦旦的说过,他和他的御医团队已经找到了解毒的办法。 云歌开始的时候还不相信,金太医又说他调制的药定能解除他们身上的余毒,还说已经将研制出来的药,给沈秋试用了,效果还不错…… 云歌自然是再也不担心了,只等着这场宫变平息之后,便同子彻一起,回西郡去。 过了两日,六丫头见木姐姐还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便在园中跳舞给她解闷。 六丫头的舞和身上的功夫一样,都是瑶姬手把手亲自教的,热烈奔放中带着点欲藏还露的挑逗。 特别是眼神,更是学得了瑶姬的精髓,星星点点勾人魂魄,若过一分则显得太轻浮,六丫头却能做到媚而不浮,舞姿翩然令人心驰神往。 云歌看着六丫头舞姿翩然,心里想着刚见六丫头的时候,她还只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三四年的时间过去了,竟也是长成了婷婷袅袅的美丽少女了! 无端的觉得心态老了好多,院门外忽闻一阵马蹄急骤,贺兰子彻身披染血战袍,气势凌厉的大步走了过来。 云歌被他战袍上的鲜血吓得变了脸色,站起来迎上去:“子彻,你是受伤了吗?怎么这么多血?” 他的大手伸过来,将她的手腕一把扼住:“云歌,你跟我走!” 攥紧她,不由分说带着她就往院子外面走。 云歌一边急走一边问:“子彻你先回答我,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贺兰子彻抱着她的腰跨上战马,在她身后哑声道:“云歌,我带你去皇宫!” 云歌想起他那日走到时候,捆绑自己的严厉神色,又和当下他肃然的神情联系在一起,想着大概是自己和宫赫莲之间的那点暧昧,被他给知道了! 这是要把自己抓过去三人对质的吗? 颠簸的马背上面,云歌动了动身子:“子彻,你别生气啦,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见宫赫莲,我们回西郡去好不好?我们和衍儿在一起,我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驾!”子彻在身后奋力催马,没有答话。 云歌把六丫头和韩先生这两日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话回想了一下,子彻应该是什么都知道的,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没劲了。 干脆闭了嘴,任由他带着在镀阳城的街道上面狂奔起来,一路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一路所见,并没有预期的兵荒马乱,街道两旁的人虽然隐有惶恐的神色,不过该做营生的依旧在做营生,也还算井然有序。 快马扬鞭,过了护城河,在饮水亭前,贺兰子彻勒马停了下来,抬起手中马鞭,对着层层皇宫指了一圈,道:“云歌,你把宫赫莲找出来,咱们把这皇位还给他,我便带你回西郡去!” “……”云歌愣了愣,没有听明白子彻话里面的意思:“千让和那帮北漠悍匪,已经被你赶出去了?” “全都关在大牢里呢!”子彻又道:“云歌,现在你先把宫赫莲找出来,我们之间的事情,回西郡之后我再和你细算!” 说着,催马往皇宫深处缓缓行来。 云歌这才听明白过味儿来:“子彻,你说什么?宫赫莲是不见了吗?” “没错!我和宫赫莲里应外合本来天衣无缝,可是现在他却不见了踪影……,云歌,你在皇宫里面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宫赫莲也比较熟悉,你把他找出来!” 贺兰子彻说着低头下去,在云歌的耳边低声道:“云歌呀,你能找到他的,对吗?” 说话呵出来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肩颈处,惹得她一个劲的只想躲。 从前,真是她太小瞧贺兰子彻了,他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让她对宫赫莲不留歉疚,他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她从西郡直奔镀阳城而来,云歌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他把自己抓起来绑一天,这实在是太轻的责罚了! 现在,面对啥都清楚的贺兰子彻,云歌觉得一切遮掩都是徒劳,听话的在他的怀里点头说道:“好!我尽力!” 两个人骑着马,横行过了两道宫门,前面段少宇和瑶姬两人两骑的奔了过来:“云歌!” 段少宇远远就叫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欣喜。 云歌却瞧着段少宇和瑶姬两人并排而来,很是般配,遂身子往子彻的怀里靠了靠,小声问:“子彻,他们……?” “瑶姬要帮段少宇修那个般若心法的反噬之毒,两个人现在成天都在一起!”贺兰子彻知道她想问什么,回答说道。 正文 248 无故凋零 云歌心下明了,不由得笑了下,也为段少宇感觉到高兴。 段少宇和瑶姬停马靠前,对贺兰子彻说道:“下面的人已经将皇宫里面找了个遍,没有看见皇上的影子!” 子彻点点头,沉吟半响,轻声对怀里的云歌道:“云歌,我让瑶姬陪你,在皇宫里面转转,你觉得宫赫莲在什么地方,就去看看,如果你见到他,一定要带他来见我!” 云歌再也不敢在子彻的面前耍心心眼了,乖巧的点头道:“好!我找到他,咱们就回西郡去!” 子彻一路冷冽的脸上,这才显出柔和的神色:“嗯,衍儿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 云歌带了瑶姬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倾云宫。 此次围剿叛臣,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不过波及的范围并不大。 倾云宫这边还是和云歌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宫娥太监们也不见有多慌张,云歌进去的时候,两个粉衣宫娥正在清扫园中落花,看见她回来,都是满脸惊讶的神色:“夫人怎么又回来了?这兵荒马乱的,怎么就又回来了呢?” 云歌也顾不上仔细回答,拉着一个宫娥便问:“皇上在倾云宫没有?我要见他!” 长衣宫娥脸色变了变,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可是很快便又咬紧了嘴唇,轻轻的摇头:“没有来过!” 另外一个宫娥也低头附和说道:“皇上已经好几日没有过来了,自从沈秋姑娘走了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云歌心里一惊:“沈秋姑娘怎么走了?去哪里了?” 宫娥有些戚然的看她一眼,伸出一只手,用手指缓缓指了指天上,懦声道:“沈秋姑娘那日突然大不好了,皇上知道后,过来守了她一夜,晚上的时候,沈秋姑娘只说心里闷得慌,说是想看星星,皇上还抱着她上了屋顶,第二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皇上才抱着沈秋姑娘下来……” 云歌使劲的吞咽了一下,还是不相信,僵硬的笑了笑:“你们别开玩笑了,上次我走的时候,沈秋姑娘精神头不是很好吗?我还在院子里面看见她打拳呢,对了,就是在这花树下,她的气色那么好,怎么可能这几日时间就?” “是真的!奴婢怎么敢欺瞒夫人呢?” 另外一个宫娥也上前来,带着悲凄神色道:“皇上自从沈秋姑娘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倾云宫,他只是叫宫里的人将沈秋姑娘送回荆棘山沈秋姑娘师父的身边……” 云歌看着这两个一脸戚然的宫娥,摇头:“不!我不相信,金太医明明就说已经找到了解毒的办法……金太医呢,我要见金太医!” “金太医也好几日没过来了!”宫娥见她面色难看,急忙过来伸手扶她:“夫人,我还是扶你到屋内坐坐吧!” 云歌摆了摆手,心中隐隐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她在树下转了转,仿佛还看见沈秋正在舒展四肢走那套形意拳,她面色正常,精气神也很足,走到她面前还笑着说:“金太医不愧是神医,我这两日感觉身子好了很多……但愿不是回光返照才好!” 怎么会突然之间就…… 云歌抬头看了看面前这棵盛夏无故凋零的花树,闭上眼睛,敛神聚气的将心里的悲伤压下去,转身上马,对瑶姬道:“我还知道一个地方,我们去那边吧!” “好!”瑶姬也不多问,直接上马跟在她的身后,往外面奔去。 沿途的宫娥太监这几日也算是长了见识了,就算看见迎面而来的策马之人,也并不见多惊奇慌张,都是熟练的侧身让到一边,容她们过去。 经过那片荷塘的时候,云歌吁一声勒马停下。 云歌走到荷塘旁边,眼前曾经濯濯其华的荷莲,现下却枯黄萎顿,整片荷塘看上去生气全无。 只不过三五日的时间,竟是死气沉沉成了这般模样! 瑶姬也打马走了过来,陪她看了一会儿聊无生气的荷塘,忍不住在旁边开口问道:“沐云歌,你还打算在这里站多久?” “啊?”云歌被她惊醒过来,咽了咽唾沫,神色颓丧的道:“瑶姬,我想,我可能也找不到宫赫莲了!” 瑶姬瞥她一眼:“你刚才不是说还有一个地方吗?怎么看了这荷塘,就突然觉得自己找不到他了?” 见云歌呆立在湖堤上,没有要上马的架势,瑶姬在马背上面斜睨她一眼,玩着手腕上的金铃,讥嘲道:“哎呀,有人捧了金饭碗,还在外面讨口,真是笨得可以!” “什么意思?”云歌回头看她。 瑶姬冷哼一声:“我说你守着贺兰子彻这么好的男人,不知道珍惜,还在外面对别的男人……” “你住嘴!”云歌怒,上前要将瑶姬从马背上面拉扯下来:“我不准你胡说!我……” 瑶姬轻啧一声,神色不耐的伸手将她一把拽上马背:“沐云歌,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呀,贺兰子彻那么好的男人,你不珍惜,外面可有人巴巴的等着呢!” 云歌想要问明白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谁在巴巴的等着? 可是瑶姬对她一点儿也不留情,将她拽上马背之后,像一袋沙袋一样横放在马背上,她的胸腔腹部全部都压在马背上,不要说说话了,就连呼吸都显得格外困难。 “驾!”瑶姬一扬鞭,催动胯下马匹,沿着湖堤往前面直奔而去。 眼看着纱幔四合的藏云阁就在前面,云歌急忙吃力的出声叫喊:“停,停下……” 瑶姬将她从马背上面放下来,催促道:“我们快点进去吧!西郡王那边肯定等得着急了!” 云歌在门口的时候,并没有如同上次那样见到守门的长衣侍婢,藏云阁孤零零的矗立在这里,轻风拂过,云歌只感到里面死气沉沉,没有活人的气息。 心中已经猜到了结果,还是忍不住带了瑶姬直驱而入。 瑶姬进门之后便去附近几个偏厅里面到处找,云歌却直接去了上次和宫赫莲席地而谈的地方。 正文 249 天煞孤星 掀开层层纱幔,云歌站在当初放玉像的地方,四下环顾,玉像已经不见了! 那么大一尊玉像,就这样和宫赫莲一起凭空消失了! 瑶姬很快找了过来,见她直愣愣的站在那里,表情有些奇怪,连叫了她两声,她才转头看过来:“瑶姬,我们别找了!” …… 两人在皇极殿找到子彻和段少宇等人,各方寻找的人一碰头,宫赫莲似乎就这样给遁了,凭空消失不见踪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皇极殿里面几十号人,乱哄哄的吵成一起,大家都说现在宫赫莲自己弃皇位而去,贺兰子彻应当理所当然的即位,且国不可一日无君,即位之事还宜早不宜迟。 贺兰子彻手中有宫赫莲的密旨,那上面很明确的表示了,宫赫莲早就将皇位留给现在还不到四岁的衍儿的,这皇位,其实已经改姓贺兰了! 有这样的密旨在手,可是他并不想将那密旨拿出来! 他敛眉负手立于高殿之上,无论下面的人怎么劝说,俊朗脸上神情不见多大变化,对于大家的提议,也始终没有表态。 沐云歌身心俱疲,自在倾云宫听那两个宫娥说了沈秋之事后,便心力交瘁,现在回到皇极殿交差之后,只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上前几步,云歌走到贺兰子彻的身边,压着声音小声说:“子彻,我想先回……” 他的手突然伸过来,将她往面前轻轻一拽,唇角微微一勾,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我也想!” 云歌正纳闷,他已经转身对满堂热血之士说道:“这两日辛苦大家了!杨副将,你带着大家下去喝酒吃肉好好放松放松,吃饱喝好,明天接着找皇上!” 下面轻微的起了些议论之声。 子彻见大家都是懈怠的神情,正欲振声说上几句鼓舞人心的话,身边的沐云歌已经轻声的开口:“还是别找了吧!找不到的!” 声音不大,在闹哄哄的环境当中实在很容易被淹没的声音。 却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大家都停止了议论,纷纷把目光看向她,人群中走出一个嵯俄高冠的男人,抱拳躬身行礼之后,道:“夫人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云歌厌极,倦极,苦笑一声欲将宫赫莲染毒之事说出来,身旁的贺兰子彻已经将她往怀中狠狠一拉:“夫人是累了,想要早点休息才会说这样的话!明日继续找,找不到皇上,这皇位就一直空悬着吧!” 说罢,拉了沐云歌,从人群自动让开的通道大步出了皇极殿。 出了皇极殿,贺兰子彻停下脚步,对身后跟着的人硬声喝道:“都别跟着了!” 听见身边脚步声远去,这才又拉了云歌的手,往翠云廊的方向大步走了过来,脚步又快又急,几乎是拖拽着云歌往前面走。 光线迷蒙,云歌脚下磕着了一个青瓷花盆,闷响一声之后,花盆里面一株淡金色天竺葵被磕得摇晃不已,她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 刚才那一下,就好像不是磕在她的腿上一般。 子彻却停下了脚步:“疼吗?” 她摇摇头,也跟着停下脚步,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子彻却急声道:“别说话别解释!我不想听!” 将她的手拽得更紧,继续往前面走去,翠云廊还没有走完,子彻再一次停下了脚步,转身将身后的沐云歌拽到光线相对明亮的地方,轻声喝道:“哭什么?” 他的眼底浮上痛色,将她两只肩膀紧紧的攥住,厉声追问:“你在哭什么?告诉我你到底在哭什么?” 云歌被他身上的怒气震慑,咬紧了嘴唇不敢发出呜咽的声音,眼眶里面的眼泪却越来越多。 天塌不变色的贺兰子彻,被她眼中的泪光搅得心烦意乱:“别在我面前流泪,别妄想我会心软!” 说完,狠狠的将她抓过来抱起,大步往前面走去。 云歌也不挣扎,低头伏在他的肩颈处,呼哧呼哧的调整着呼吸,不让自己的哽咽之声那么明显。 子彻稳健的脚步渐渐也被她的呼吸搅得有些凌乱起来,胡乱进了一处宫殿,闯过层层珠帘,将她重重抛在床上,嫌弃得很的样子说道:“别哭啦!本来就是你做了错事,哭成这样,反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云歌从床上爬了起来,扯过手边一团什么锦帕,使劲擦了擦眼泪,又吸了吸鼻子,期期艾艾的声音抖得厉害:“子彻……” 子彻记得自己是有一肚子的火要发的,可是被她这一路上哭过来,现在又这样被她哀婉的眼神盯着,软软的一声子彻,便让他忘记了自己发火的由头是什么了。 心下更觉烦躁,吼道:“别叫我!你为宫赫莲流的眼泪,别让我看见!” 云歌一听宫赫莲的名字,哭得更凶:“子彻,宫赫莲死了……” 子彻面色一沉,死了?不会呀,问了宫赫莲的近身太监,他虽然身上中了雪豹的毒,可是那近身太监明确的说过,金太医已经找到了解毒的药方了…… 云歌挣扎着从床上半跪了起来,哭得抽抽搭搭的说道:“子彻,沈秋死了,宫赫莲也死了……呜呜,从前梅姨娘说我是天煞孤星,我还不相信,呜呜呜,现在我相信了,我真是煞星,谁沾着我谁就会倒霉,谁就会死……” 子彻立在床前,眉目之间蕴含怒气,声音却柔和了很多:“你不是……” “我是!”云歌大声哭叫起来:“我就是天煞孤星,我克死了沐家所有的人,克死了我爹克死了佟妈克死了梅姨娘,云霞是因为我才入空门的,云舞也是因为我才下落不明的,段少宇被我克得差点死掉,沈秋和宫赫莲也是……” 子彻突然伸手一推,将她掀翻在床上,冷冷恨声道:“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你以为你真的有能力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 他连靴子也顾不上脱,跃上床,抬腿压在她的身上,用衣袖给她擦眼泪,动作有些粗暴,不过语气是愈加温和:“还有比你更笨的人吗?无端端的把这些事情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正文 250 心疼肝疼 云歌一张嘴,又哭:“可是,可是沈秋真的已经不在了,宫赫莲也已经……” 她刚才咬唇忍住哭声,嘴唇已经被咬破,这时候正有鲜红的血珠,一点一点的慢慢渗出。 贺兰子彻被她的样子弄得心疼肝疼,浑身都疼,实在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嘘——!”子彻修长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声音不由自主的柔了下去:“别这么想,他没有死!他只是不想面对你,所以连皇位也不要,一个人塞外云游去了!” 云歌不相信,秀气的眉毛紧紧的拧成了一个结,正要张口说话,他的手指又压了过来:“相信我好吗!宫赫莲真的是厌倦了这盛世君王的身份,一个人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去找自己想要的人去了!” 云歌想起宫赫莲,想起藏云阁的那尊玉像,心中泛起无边的酸楚,眼泪哗哗的流:“子彻,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用这样的话来安慰是……,你,你别对我这么好行吗?” 她在为另外一个男人伤心难过,他却在身边温言安慰她,她明明都伤心绝望,认定宫赫莲是死了,是从这个世界上灰飞烟灭了,他却一再的说,他还活着,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身份,换了一种活法…… 他说这些,只是不想看见她继续伤心,不想看见她流泪! 就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云歌翻了一个身,将脸埋在被褥里,不想在子彻的瞳仁里看见羞惭的自己。 子彻和衣躺在她的身旁,用手缓缓梳理她枕上的发丝:“云歌呀,我对你真的没有别的要求,我只想要看见你开心的样子,这很难吗?……” 他静默了一会儿,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瓣慢慢染了笑意:“记得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你,我只是一个人很寂寞的到处游走……,后来看到你了,只觉得你定是我上一世遗失了的什么最宝贝的东西,空落落的过了这诸多劫数,我终于遇见了你,那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在我的四肢百合之间慢慢化开,我想我是动情了!……不过,韩先生说,说我是动了佛家口中的妄念……” 他喃喃的说了好长时间,云歌终于在被褥里面闷声回答了一句:“子彻,我是不是特别让你失望?” 问完之后,他没有回答,云歌忍不住动了动,又问:“肯定是让你失望了,对不对?” 身边的人呼吸均匀没有回答,却从床帏外面突然的传来噗哧一声笑,紧接着,一个小太监从床帏后面慢慢的转了出来,笑嘻嘻的往床上看了一眼,转身往外面跑去。 云歌想要起身去追,可是子彻的手搭在她的胸前,他的脚也将她的身子勾住,整个是占有欲极强的一个姿势,睡着了,搬都搬不动。 眼睁睁看着那小太监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云歌想着这两日宫中有些混乱,而且刚才子彻抱着她胡乱的闯进这宫阁,里面呆着一个被吓坏的小太监实在也很正常。 不过,这小太监刚才溜走的时候,那噗哧一声笑是怎么个意思? 子彻这几天的时间累坏了,现在好不容易搂了云歌在身边,很快便睡了过去。 云歌安静的在他的身边躺了一会儿,听见他均匀的鼾声轻轻响起,估计他睡得深了,这才轻轻的支起身来,将他的手臂从自己的身上捻开,又将他的腿从身上挪开。 总算从他的身下出来,云歌忍不住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睡熟了的贺兰子彻,脸上有一种孩童般的娇憨之气,真难于相信,行为处事腹黑善于心计的贺兰子彻,睡着了之后,会是这么宁和安静。 那些笼罩在他身上的杀戾之气,早就已经尽数消散。 云歌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回想起他睡前的那番话,微微抿唇,俯身过去,在他的额前轻轻一触。 他没有动,不过双眉似乎更加舒展了些。 云歌蹲下身子,将他的战靴绑腿解开,轻轻的脱下来…… 她从来没有像真正的妻子一样服侍过他,从前两个人在一起睡觉的时候,脱衣服都是贺兰子彻的事情,不仅要负责脱他自己的,还要脱她的。 穿衣服也是,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喜欢拎着她的衣服,如同给小孩穿衣一般:“来,这只手,抬一下……,好了,该这边了……” 这种情况下,她一般都是极其慵懒困倦的,听从他的指挥,抬手进了衣袖,然后两只手都穿进去之后,她定会软软的将身子往他怀里一扑,抱着他的脖子一阵腻味。 而每当这时,他的表情永远都是眼中柔情泛滥,唇角笑意无边,明明很受用,却满不在乎的口气道:“好啦好啦,别缠着我啦……” 云歌帮他脱靴子的时候,脑子里面尽是这些画面。 两只鞋子脱完,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热,起身拉了床上的被褥过来帮他盖上,看他熟睡的容颜,忍不住又过去,在他的脸颊上面吻了一下:“你不能再对我好了,不然就真的把我宠坏了!” 他睫毛微微动了动,呼吸更加沉重。 云歌见他睡得香甜,轻手轻脚的转身,从这不知名的宫阁当中退了出去。 她不在子彻的身边安心呆着,是因为她突然记起了一个地方,宫赫莲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在那里! 如果宫赫莲死了,也一定会在那里! 天色有些晚了,树枝后面隐约可见月影高悬,破碎的月影下是极度的静谧,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云歌蹬蹬蹬下了宫阁面前的几节台阶,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那紧闭的门前,对屋内的人低声说道:“子彻,最后一次,你最后再纵容我一次可好?” 屋内静寂,连子彻轻微的憨声仿佛都能听见。 云歌深吸一口气,又道:“我去找宫赫莲,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然后,我们便回我们自己的家去!” 屋内自然是不会有人应声,可是那突兀的笑声却再次响起。 云歌急忙往后面退了两步,寻了声音看过去,果见台阶下面,缩着一个身量弱小的小太监。 正文 251 墓室为床 云歌伸手去摸腰间护情,往那小太监的面前逼了过去:“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说话之间,护情已经拔出,示威性的在小太监的面前挥舞了两下:“说,你到底什么人?” 小太监站起身,神色不见有多慌张,笑呵呵的对她微微躬身:“夫人,我认识你,你是皇上前几日带回倾云宫的那位夫人!” 倾云宫修缮完成已经快四年的时间,这近四年的时间里,却一直都是住着些宫娥太监照顾里面的花草荷莲,并没有真正入住过什么人。 沐云歌被宫赫莲带回倾云宫,这些宫娥太监自然是看一眼,便都会将她记住的! 小太监从台阶后面走出来,走出阴影,站在云歌的面前,又躬身行礼说道:“奴才见过华容夫人!” 华容夫人,宫赫莲一直都维护着的一个称号! 云歌收了手中短刃,将小太监上下看了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刚才笑什么?” 小太监低着头,双手不自然的不断用手搓揉衣摆,拘谨的小声说道:“奴才失礼了!” “我问你笑什么,你说什么失礼?”云歌愠怒,这个小太监不仅耽搁了她的时间,还严重的扰乱了她的心情。 小太监嗯嗯啊啊吱唔了半天,终于不敢说实话,低着头往地上跪去:“华容夫人赎罪!” “滚!”云歌恼恨他耽搁了自己不少时间,怒斥一声之后,急忙往外面走去。 小太监却连滚带爬的跟了过来,伸手将云歌面前的缰绳一把拉住:“夫人,夫人,我知道你要去哪里?” 云歌转身,怒斥:“你到底想要怎样?” 小太监嘿嘿一笑:“夫人,我知道你现在着急找皇上,我知道他在哪里!”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西郡王他们去?”云歌疑惑的问着,神色也跟着戒备起来,这个小太监出现得太诡异了点。 她伸手将小太监往外用力一推:“闪一边去,别惹我!” 翻身上马,云歌正要扬鞭,手中的鞭子却被那小太监再次抓住:“夫人,那地方黑灯瞎火僻静得紧,而且,阴气还很重……” 云歌神色动了动,小太监说的话,和自己要去的地方,确实很符合。 她再次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小太监:“你真知道?” “知道!我知道呀!”小太监的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我是皇上的贴身太监,皇上去了哪里,我当然知道!不过皇上不想要西郡王等人找到,我自然不敢去找西郡王!……不过华容夫人你不同呀,你去了,皇上肯定高兴!” 云歌本来已经上马,听了这话翻身从马背上面跳了下来,伸手抓过小太监的衣襟,逼问道:“你是皇上的贴身太监?那你一定知道,金太医的解药……” 小太监使劲点头:“没错,金太医确实给了皇上一种叫做流光散的药,不过这流光散到底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 “少废话!让开!”云歌扔了他,自己上马扬鞭,飞快的往前面策马而去。 循着记忆里面的零星片段,沿着四年前跟随宫赫莲从皇宫里面逃出的线路,云歌一直往西而去。 快五更的时候,云歌总算是策马进了记忆当中的那片林子。 天色还没有亮透,林子里面迷雾蔼蔼,云歌信马走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宫赫莲母亲的衣冠冢,反而连来路都有些分辨不清了! 不得已,只好从马背上面下来,将马系在一颗树上,自己往林子深处走去。 四年前,跟着宫赫莲的人逃到这片林子里,记得那衣冠冢的四周开满了瓜叶菊,只要找到那片瓜叶菊,也就能找到衣冠冢了。 可现在是盛夏时节,而瓜叶菊盛开的时候,是在冬天! 云歌在林子中左冲右突的,越走越迷茫,终于累极了的时候,彻底的迷了路,晨光被树叶隔成耀目的光斑,在她的眼前不断旋转跳舞…… 她扶着身旁的树干停下来,闭上眼晴,抵抗着累极而来的眩晕! 林子里面的鸟啼声在耳边越来越远,渐渐成了背景,她背靠着树干,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拨开重重昏暗,云歌仿佛回到宫赫莲母亲的衣冠冢里面。 还是那样的环境,他母亲的画像美目妙兮,依旧悬挂在那个位置,墓室四壁置放着硕大夜明珠,散发出莹莹光华。 墓室的石床之上,一张素白的被褥之下,安静的躺着宫赫莲和沐云歌。 他神色平静,抬手抚摸她的眉眼,声音苍凉:“云歌,我又输了!这一世,我输就输在当你和皇位一起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先选择了皇位……,你看,我又把你错过了,我依旧还是抓不住你!……若有来生,我定会凭借你手腕上的印记,看见你的第一眼,便抓牢了你,再也不放手……” 明明是在封闭的墓室里面,天空却突然洋洋洒洒落下无数的合欢花绒形花瓣,团团簇簇似好大好大一场雪,往两个人身上覆盖过来。 眼泪从云歌的眼角滑落,她心疼至哽咽,想要出声安慰身边的宫赫莲,却仿佛又着了千让的毒药一般,哑然开不了口! 身边的宫赫莲越来越安静,连呼吸都变得似有似无了! 云歌大骇,蓦然张开了双眼,大口大口的抽着冷气,被那梦境吓得几乎魂飞魄丧。 映入眼帘的,却是子彻那张被放大了的俊脸:“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在梦里遇见那样的宫赫莲,本就让人十分惊吓,醒过来之后,看见明明在床榻上面睡觉的贺兰子彻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也确实是一件令人惊诧不解的事情。 云歌张了嘴,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 那个阴魂不散的小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了上来,站在子彻的身后,对着云歌的旁边就跪了下去,带着哭音张口便道:“皇上呀,不是小福子我不听您的话,实在是,实在是西郡王逼我带他过来的!” 正文 252 衍儿被劫 云歌正觉得这个叫小福子的太监有些怪异,却见子彻也起身,顺着小福子的方向,也说道:“这事不怪小福子,是我逼他带我过来的!我担心云歌,不放心,所以就跟来了!” 他们的神情,就好像身后正站着宫赫莲一般! 云歌心中一紧,急忙转身看过去。 却哪里有宫赫莲的影子? 他们面对的,不过是墓冢的正面方向而已,仿佛那墓冢就是宫赫莲一般。 四下一片郁郁葱葱茂盛无比,虽是没有开花,那叶片却可以看得出,正是瓜叶菊。 她记得在昏迷过去之前,是迷路了,身下明明是松软的松叶,背后靠着的也是树皮斑驳的松树,怎么会一醒过来,便在这瓜叶菊的旁边? 见她满脸茫然,贺兰子彻过来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声音里面听不出啥情绪:“你走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睡着,让这个小太监带路就到这林子里面来了!” 顿了顿,责怪的又道:“你说说你连路都不记得,怎么能莽莽撞撞的就冲进这林子?这若是在西郡,你早就被豺狼虎豹给撕来吃了!” 他用手拍她裙上沾着的树叶和草屑,不容她辩解,接着说:“如果我没有让小福子带路过来,你现在还不定在松林里面打转呢!” 云歌四下看了看,很快就凭借四年前的记忆,认出这里正是宫赫莲给他母亲立的衣冠冢:“子彻,你,你怎么知道我想来这里?” 他几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云歌挣开他的手,走到衣冠冢的正前方,抬手指着墓室入口:“子彻,他,他在里面!”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境,心里生出了些惶恐,身子往后面退了退:“他不会死的!他只是不想看见我们,所以躲在这里来了,他说过,这里是他真正的家……” 子彻缓步走了过来,站在沐云歌的身边,看着墓冢的入口,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云歌,你想怎样呢?” “我想,我想……”沐云歌的声音在发抖,闹不清自己到底想要怎样! 他如果还活着,都已经带了玉像躲到这墓室里面来了,她难道要逼得他连最后的藏身之处也没有么? 他如果已经死了,她难道要刨坟掘墓,非要他尸骨曝光才甘心吗? 子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手指有力的在她的肩头轻轻捏了捏:“别逼他了,我们都别逼他了……” 云歌转头看向身边这个男人,泪水涟涟:“子彻,难道你不想找他了么?” 子彻摇头,凤目微眯看向面前衣冠冢:“突然觉得宫赫莲其实也挺可怜的,咱们就别逼他了,回吧!” 沐云歌看了一眼墓冢,犹豫着说道:“我,我刚才梦见,梦见他……” “那只是个梦!不打紧!”子彻温言说着,伸手将她一把抱起,转身往身后的马车走去:“我们回家!” …… 四日后,贺兰子彻暂时监国,差人快马加鞭回西郡,将衍儿和无涯接到中原来。 十余日后,云歌和子彻都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衍儿和无涯等人,应该就是这几日时间就能到了。 云歌叫人将麟德殿里外收拾出来,还叫人将麟德殿偏西的一处庭院收拾出来,方便衍儿身边的两只老虎住宿。 刚刚收拾完,殿外慌里慌张进来一个宫婢,礼仪全无,还没近到跟前就叫喊起来:“夫人夫人不好了,西郡王请你赶快到皇极殿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情?”云歌起身迎了上去:“可是宫中又生了变故?” 宫婢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是衍儿公子被人劫持了!” 云歌短暂的慌张之后,强自镇定下来:“不会,衍儿身边那么多人保护,而且这一路官道上都有人迎接守护,不会出乱子的!” 宫婢见她不信,更加着急起来:“是真的!奴婢怎么敢拿这样的事情来骗夫人你?就算奴婢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呀!” 云歌见她信誓旦旦,心里一空,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算了,你别说了,我自己去!” 云歌说完,丢下宫婢,大步跑出麟德殿殿门,一路往皇极殿的方向跑去。 奈何这皇宫实在太大,宫门太多不说,还有很多都是差不多的,让人实在不好辨别,云歌没过多久,就在重重宫门之间有些迷路了。 恼恨身边一个宫婢太监也没带,这时候连应该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了! 正在急得一脑门子冷汗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云歌,是迷路了吗?” 云歌回头,见到救星一般上前说道:“段少宇,我要去皇极殿,他们说衍儿被挟持了……” “云歌别急,衍儿不会有事的!”段少宇想安慰,却发现自己长时间不和沐云歌在一起,连说话都变得有些干涩生怕的了,便道:“我带你去皇极殿吧!不会有事的,西郡王肯定能想到办法……” 云歌跟着段少宇抄近路前往皇极殿,贺兰子彻已经遣散了所有人,自己颓然坐在一张软椅上面,苦苦思量的样子看着殿中一罐冒着袅袅白烟的八角香炉。 云歌看见贺兰子彻的神情,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假,走过去在子彻的身边坐下来:“子彻,我们衍儿……” 子彻好像这才惊醒反应过来一般,沉声说道:“我正在想办法!” “没有叫下面的人沿路寻找吗?”云歌不忍心给他更多的压力,尽量用冷静的口气问。 子彻摇摇头,从旁边的案几上拿出一只叠好的信笺递给她:“是北漠的人干的!他们挟持衍儿,是想要用衍儿来交换大牢里面的格鲁尔和千让等人……” 云歌将信笺拆开,一束艳丽红缨从信笺里面滑落出来,来不及问这红缨的由来,云歌看那信笺上面的内容:贺兰文衍换北漠被囚将士,西郡王以为如何? 字迹虽然狂放,却不是男人手笔! 云歌将那几个字咂摸了几遍,问:“子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文 253 落难鸳鸯 子彻抽过信笺看了两边,凤目蕴出难言的情绪:“果然还是小瞧了她!当初和宫赫莲布局的时候,就听说北漠外面还有一颗棋子,却是小瞧了她!” “什么?”云歌见他神色异样的莫测,忍不住又道:“子彻,衍儿还只不过才是个四岁的孩子,咱们不能让他落在贼人的手里受苦!” 不哭闹不哀求,是因为她知道子彻的心里,肯定比他还难受。 子彻伸手将那束红缨拿过来,放在手中无意识的捋来捋去:“送信的人说,三日后午时在镀阳城定安门前交人,放过北漠一帮反臣,他们就会放了衍儿……” 云歌想起衍儿粉粉嫩嫩的样子,心口揪痛不止:“衍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衍儿和司春在一起,被北漠的人给生擒了去……”子彻一边说一边回想,那司春虽然他不是很了解,不过却也大概的知道一些:“司春那丫头,我怎么觉得有些信不过,这次衍儿被擒,会不会是她……?” 云歌起身,焦躁不安的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她一个小丫头,在夕颜殿寸步不离的,怎么可能会认识北漠的人?” 两人在殿中想不出一个办法来,段少宇在外面也跟着着急,可是稚子衍儿现在就在别人的手中,他们根本就没有和别人谈条件的资本! 实在不行,就只有等到三日后定安门前交人了! 可这三日的时间,对于云歌和子彻来说,漫长得胜过三年! 当夜亥时,贺兰子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夜将身边近臣再次召集在一起,商量营救衍儿的事情。 云歌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找了一个宫人带路,前往关押千让等人的诏狱。 诏狱这种地方,云歌从来没去过,从前沐家被满门关押的时候,女眷也是关在寺监内,这次跟着宫人往召狱走,只觉得毛骨悚然瘆人不已。 诏狱一共分为三层,关押的都是这次起兵逼宫的北漠贼子,千让等人被关在最下面的水牢里。 水牢里面阴湿晦暗,潮气很重,还在第二层,下面的霉臭腐烂味道就浓郁的传了上来。 “你们别跟着了,我自己下去!!”云歌对身边的宫人和看守牢狱的人说。 看守牢狱的人有些顾虑:“夫人,还是让小的跟着你一起下去吧,下面关着的,可都是凶犯呀!” 云歌摇摇头:“不用了,不会有事!” 虽然有了心里准备,可是看见齐胸以下大半个身子都被泡在浑浊的水里的千让等人,云歌还是吓了一跳。 水牢四边八方包括顶部,全部用粗大的钢筋钉得严实,下面是污秽浑浊的冰水直淹没到他们的胸颈处,逃不掉,也躲不过,这实在是关押重犯的最佳场所。 陈鉴的手抓在旁边的钢筋铁柱上面,正奄奄一息的混沌着,听见响动抬起头来:“是你?” 云歌走得有些急,黑色斗篷如同夜蝠尾翼:“是我!” “你来这么干什么?”陈鉴的脸在蓬乱的头发后面,显出一些惶惑不解。 云歌没有回答,从陈鉴的面前走过去。 水牢的另外一个角落,千让的红衣已经被水润成了很深很深的暗红,他冷冽如刀的目光看过来,盯着云歌的脸,磨牙冷笑道:“沐云歌,你们最好别让我活着,不然的话,我早晚还得想办法弄死你!” 云歌没有答他,在水牢里面四下看了看:“格鲁尔呢?怎么不见格鲁尔?” 千让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冷硬的眼眸瞬间湿润柔软,他的手抓着面前的钢筋,突然低头对下面道:“格鲁尔,你还好吗?” 他的红裙下面,传来格鲁尔低沉略显虚弱的声音:“我没事,还挺得住!” 云歌哑然,仔细又看了看,这才看清楚格鲁尔自己站在水牢里面,为了不让千让的身子被污秽冰冷的脏水浸泡,他堂堂北漠之子,居然让千让跨坐在自己的肩膀上面,从而将他托离水面。 云歌讶然,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的呵护之情,原来也是可以来得这么震撼的! 千让想要下来,格鲁尔不容辩驳的声音说道:“你在上面别乱动,我的双腿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了,你一动我们两个人都要摔下来了!” 千让便不再乱动,残缺的手却颤巍巍的抚摸格鲁尔的脸:“格鲁尔……” 场面有些凄然,云歌仿佛听见苦情的二胡声正在耳边响起,千让和格鲁尔之间,怎么看怎么都是落难鸳鸯的味道…… 云歌走过去一些,在千让和格鲁尔的面前停下:“千让,你不想和格鲁尔一起死在这里吧?” “废话!你他妈的想被泡死在这里呀?”千让身下的格鲁尔爆喝了一声,怒道。 云歌也不生气,将掌心摊开:“这是谁的?你们有什么办法联系上她没有?只要她放了我家衍儿,我便会安排你们尽快离开镀阳城!” 她的掌心,躺着一束艳丽红缨。 云歌给千让看了一眼,见千让没什么反应,便蹲下身来,将手中红缨给格鲁尔看:“你认识这个吗?” 格鲁尔凶狠的目光从千让的红裳下面露出来,恶狠狠的瞪了沐云歌两眼,这才看向她的掌心,见了那红缨,突然哇呀呀的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云歌掌心一握,将红缨攥紧,眼神当中也露出狠意:“没错!你们的人确实是挟持了我的衍儿,要求我们放了你!可是格鲁尔,他们的时间是定在三日后,我估计你现在的情况,是撑不到三日后的吧?” 格鲁尔眼神动了动,没有说话。 云歌继续道:“你们身下泡着的水,是高山积雪所化然后引下来的,就算现在是酷暑天气,这水也冰冷刺骨,你在水里面就算再泡上个三无日,也要不了你的性命,不过……” “不过什么?”千让紧张的问。 “不过,格鲁尔在这冰水里面泡的时间长了,严重的话会双腿冻坏失去知觉变成残废人,轻一点的话,便会……”云歌欲言又止,唇角漾开神秘的笑意。 格鲁尔其实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腰部以下,他现在也根本找不到一点儿感觉,之所以还能杵在这里托着千让,完全是凭借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正文 254 磨镜磨镜 他和陈鉴不同,陈鉴虽然被泡在水里,却可以四下活动活动,还不至于被冰水生生疼坏。 他托着千让,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当作肉桩子杵在水里,自己也感觉是快要废了! 他神色撩开千让的红裳,抬眼问:“便会怎样?” 云歌不看他,反而看向千让:“格鲁尔在这冰水当中若再泡上三日,呵呵,最轻最轻,他便不能再行男人该行之事!” 千让眉目之间果然神色一动:“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歌挑眉,语气里面带了些嘲讽味道:“我说,这冰水里面若再泡上三日,格鲁尔便会和皇宫里面的太监一样!……怎么?千让你是听不明白吗?你是懂得医术之人,你怎么就不想想,这人长期被冰水浸泡,身体的机能还能正常吗?” 千让慌张的就要从格鲁尔的身上下来:“我太笨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格鲁尔自然是不准他从身上下来:“已经都这样了,你还想要咱们两个人都变成这样吗?” 云歌再次蹲下身,问格鲁尔:“你们也不用害怕,只要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挟持衍儿的人,我见了之后,若明日能将衍儿带回,我明日便会放了你们,你的身子说不定也不会有大碍!” 格鲁尔看着她手中红缨犹豫纠结的时候,陈鉴从旁边涉水过来:“我不想被泡在这里,我来告诉你在哪里可以找到红缨的主人!” “在哪里?”云歌看向陈鉴。 因陈鉴救过她一次,对陈鉴的话,她还是愿意相信的! 陈鉴道:“几日前我们入驻镀阳城的时候,这红缨的主人也跟着我们一起过来了!不过她没有参与逼宫计划,她是我们留在镀阳城的后招,就防着我们失手了,她在外面想营救的办法!……她住在磨镜馆,你去了磨镜馆,找一个叫锦觅儿的人,她应该就是这次挟持事件的主谋!” 陈鉴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格鲁尔和千让都没有出言阻拦,可见他们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爱惜的! 云歌笑了笑:“多谢陈将军了!” 起身,捏了那红缨就往外面走。 走了几步,脚步渐渐停了下来,云歌转身,看向身后的千让和格鲁尔,问:“千让,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千让哼了一声,傲气的将头扭向一边,不搭理她。 云歌折回身走了两步:“千让,我很想知道格鲁尔和宫赫莲,你更爱谁一些?一定是更爱格鲁尔对不对?不然的话,你怎么会帮着格鲁尔来逼宫赫莲?……” “闭嘴!”千让冷然迸出两字,眼神冒火的瞪着她。 云歌淡然开口:“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宫赫莲从来也没有把你的感情放在眼里过,所以,这几年时间,你这么恨我,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 千让被人戳中了痛处,嘶声叫嚷起来:“你这个贱女人,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好呀!我等着!”云歌说完,转身一甩阔袖,往水牢上面走去。 身后的千让情绪却激动起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直到云歌上了最上面一层,都还隐约听得见。 云歌咬紧了牙帮,若千让不和北漠勾结,宫赫莲一定不会离开得这么仓皇,不论生死,他一定都会是从容不迫! 他不会毁了无边荷莲,不会带着玉像藏身在墓冢之中…… 若千让不和北漠勾结,衍儿也就不会被歹人挟持,小小年纪便经受这些苦,她这个当娘的当然会恨这始作俑者。 …… 云歌出了水牢,一刻也没有耽搁,叫人套了马车,半夜三更直接往磨镜馆赶去。 磨镜馆的前身,是镀阳城生意最火爆的一家ji馆,两三年前,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两个女人,接手了这家ji馆,改为磨镜馆! 以前云歌不知道这磨镜馆是什么意思,上次找到客栈住宿的时候,曾经有小二在她面前提起过这磨镜馆,说这里只接待女客。 云歌当时没有太在意,今夜驾车到了磨镜馆,此时深夜时分,却依旧可见互相搂抱搀扶着进出的女人,云歌猛然明白过来,这磨镜馆原来就是女风馆。 因女人和女人之间身体构造完全一样,互相厮磨纠缠的时候,就好像是两人中间隔了一面镜子,自己和镜子里面的自己相拥的感觉,无力又绝望,焦渴又急迫! 故称磨镜馆! 能瞬间想明白这磨镜馆三字的由来,云歌觉得自己的理解领悟能力似乎提高了不少。 整了整身上衣物,过了磨镜馆立在半里之外的花楼,云歌往里面走去,因是深夜时分,沿路也没有遇见出面阻拦之人。 直到进了磨镜馆的正门,才从里面迎上来一个打扮干练,鬓边插着一朵红花的女子,上前伸手将沐云歌一把拦了下来:“这位姑娘今日来得晚了些,磨镜馆过了亥时便不再接待客人了!” “我来找人的,你让开!”云歌绕开那红花姑娘,往里面闯。 红花姑娘急忙又拦了上来:“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呀?你不能进去,不能坏了我们这里的规矩!” 红花姑娘说着,便伸手过来拉扯云歌的衣袖。 云歌心里又事,态度自然是缓和不了,手肘一抽,粗声说道:“我找住在这里的锦觅儿姑娘,你让开!” 红花姑娘还要说话,突然从二楼的阁楼上面,传来轻轻软软的声音:“咦!这不是我的好姐姐沐云歌吗?” 声音听着耳熟,云歌抬眼看去,意外的看见姿容绝代的沐云舞着一身七彩艳裳,正和玲珑相互依偎,正斜靠在栏杆上,意味阑珊的看着楼下的她。 云歌满是诧异还没有来得及出声,身边的红花姑娘已经开口说道:“两位姐姐,她硬要进来……” 沐云舞妩媚一笑:“让她上来吧!” “是!”红花姑娘答应着,对云歌道:“姑娘请跟我来吧,我带你上去!” 云歌跟着这位红花姑娘走了两步,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沐云舞和玲珑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红花姑娘掩唇一笑:“什么常客呀?这磨镜馆就是两位姐姐的呢!” 正文 255 围魏救赵 云歌听了之后,倒也没有觉得有多惊讶,她们两人当初生下段无涯之后,便人间蒸发,云歌和子彻让人把西郡找了好几遍都不见她们的踪影,其实早就应该想到她们会回到中原,回到镀阳城来。 不管怎么说,玲珑也算是前前前朝的公主,在帝都镀阳城里面,肯定是能有自己的人脉关系,这里自然成了玲珑公主最佳的落脚地点。 云歌跟着红花姑娘上了二楼,沐云舞已经面带笑容迎了上来:“咱们姐妹两人果然是一母所生,原来都是喜欢女风……” 她身上扑了不知名的香粉,浓郁的香气让云歌不敢大口呼吸! “我是来找人的!”云歌皱眉打断了她,目光审视的在沐云舞和玲珑的身上来回的看了看,她们应该不会和北漠的人有所勾结吧? 沐云舞亲热的伸手过来,拉了云歌在旁边坐了下来,眼神中透着兴奋:“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以前不是还先后喜欢过宫赫莲,宫赫莲的父亲还有段少宇吗?可是到了最后,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真正对我的好的人,就是玲珑!所以这性别呀,真的没那么重要……” 云歌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立即将自己的手从沐云舞那染了浓艳豆蔻的手指中抽了出来,斥:“云舞你在胡乱说些什么呀?我对你和玲珑之间的事情,根本不感兴趣,我今次来这里,是来找人的!” 虽然在磨镜馆里面见到沐云舞和玲珑,她着实感到意外,可是她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争分夺秒,一刻也耽搁不得! 她拿出那束红缨,递到沐云舞和玲珑的面前:“我要找这红缨的主人,锦觅儿!云舞,你让我见她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人命关天的事情!” 沐云舞伸出纤纤玉指,将那红缨捻在手中细看两眼,眼风看向一旁的玲珑:“这红缨倒是看着眼熟,玲珑你觉得呢?” 玲珑走过来,将红缨从沐云舞的手中一把抢了过来,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便丢还回沐云歌的手中:“红花,带她去见锦姑娘吧!” 说完,还轻轻拍了拍手,好像那上面沾了多肮脏的东西一般。 云歌不介意,这红缨随时极艳极红,却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也难怪玲珑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是!”红花答应着,又对云歌说:“跟我来吧!” 云歌对云舞和玲珑微微一颔首,跟着红花往三楼上面走去。 竹木搭建的阁楼,踩上去的时候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云歌走得很慢很轻,目光斜看回去,见云舞和玲珑又挨靠在了一起,两个人的神色之中,有一种不顾世俗的勇敢在里面。 这磨镜馆,大概就是她们想要的世外桃源吧! 红花姑娘将她带到一扇雕花桃木门前,停下脚步说道:“你要找的锦姑娘就在里面了,你自己进去吧!” 说完,礼貌的颔首之后转身下了阁楼。 云歌深吸一口气,伸手叩门。 一下,一下之后,房门竟自里面自己开了。 房间布置得极压制,中间一张藤床,斜卧着一位紫衣姑娘,背对着门口,云歌只看得见那姑娘玲珑有致的身姿线条,和一头乌黑的发,铺散在身后,好像妖冶诡异的黑色花朵。 云歌往屋内走了两步:“可是锦觅儿锦姑娘?” 藤床上面的人动了动,极其慵懒的应了一声,手中握了一卷书,慢慢的转过身来。 从背影上面判断,云歌虽然已经知道这必定是一个美人儿,可是真正看清楚她面容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好明丽绝艳的姑娘! 这张脸仿佛是从画上拓下来一般,明媚精致得紧,一双眉毛虽然极淡,却蹙了英气在里面,整个人仿若盛开在冰天雪地的莲,有一种锋利的美艳! 云歌见过很多美丽的女子,可是眼前的锦觅儿之美,和那些寻常女子的美是大不相同的,更加逼人,更加耀眼一些! 锦觅儿起身,往她的面前走了两步,看了看沐云歌,脸颊上面现出好看的梨涡:“你来了?” 说着伸手过来,亲昵得仿佛她们是最好的亲姐妹。 她将云歌拉过来,也不问她是谁,也不问她半夜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什么都不问,拉了云歌和她并排坐在藤床上面,她将手中书卷展开,指着上面的内容问:“你懂得这一章节的意思吗?这围魏救赵的意思我理解得可对?” 云歌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这是一本小篆手抄的三十六计详解,上面的笔迹,云歌再熟悉不过了! 锦觅儿的手指在围魏救赵的这一章节上面,念道:“这上面说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下面的详解是说攻打兵力集中的敌人,不如设法使它分散兵力而后各个击破;正面攻击敌人,不如迂回攻击其空虚薄弱的环节……” 云歌逐字逐句的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鼻头莫名一酸,涩然开口:“锦姑娘冰雪聪明,这一招围魏救赵用得实在精妙无比……” “是吗?这么说我是用对了!”锦觅儿脆声笑了起来,声音里面带着些无邪:“这本三十六计详解果然是无上的至宝,有了它,何愁我北漠不兴?” 云歌心里发虚发空,发涩发苦。 抬眼四下看了看,依墙的角落处斜靠着一支人多高的红缨枪,枪头银亮锋利,红缨喂过鲜血,浓烈如火! 沐云歌从怀里摸出那束红缨,递到锦觅儿的面前:“我是来和锦姑娘谈条件的,锦姑娘让我带走衍儿,天亮之前我便能放了监牢里面的那帮北漠将士!” 云歌在来磨镜馆的时候,想过要面对的人是怎样一副凶悍模样,说不定还会用刀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可是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这红缨的主人,这幕后之人,居然是这么绝色的一位女子! 更加想不到的,是这绝色女子的手中,居然捧着贺兰子彻的三十六计详解,她还用这上面的计策,轻易便让她和子彻处于被动的局面。 正文 256 太子狸猫 锦觅儿并不回答她,半低了头,用纤纤手指缓缓拂过书卷上面贺兰子彻的亲笔字迹,面色平静温和,仿佛正同闺蜜分享甜蜜心事,而不是和敌对阵营的人交锋过招! 眼前这绝色女子身上,散发着不动声色的压力和威胁,让云歌感觉到急促和不安,她轻吁一口气,看向面前的女子:“锦姑娘以为如何?” “好呀!我没意见!”锦觅儿笑得灿烂,用手将那本三十六计详解卷了卷,放在掌心轻轻的敲了敲:“如果不是为了试试这围魏救赵好用不好用呀,我才懒得管格鲁尔那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莽撞家伙呢!” 语气之间,带着玩笑的口吻。 让人大伤脑筋的人质事件,在锦觅儿看来,就好像是玩儿一样。 云歌心里记挂着衍儿,现下也管不了面前这个女子了,起身,四下看了看:“衍儿呢?我现在就要带他回去!” 锦觅儿脸颊上梨涡又现:“姐姐你还真是心急!好吧,你这么辛苦跑一趟,我不能让你白来对不对?” 说着,走到附近墙壁旁边,伸手摁了案前一只貔貅的眼睛,墙壁轻响,缓缓打开,里面豁然洞开。 云歌已经听见了里面有嘤嘤孩子的轻泣之声,急忙跨步扑了过去:“衍儿!” 洞中光线昏暗,云歌只看见模糊的两个身影,那个大的自然是司春,那个小的,身形看上去却不怎么像是衍儿。 心中正微微觉得诧异,司春的声音往这边传了过来:“云歌小姐别担心,我和衍儿都好好的!衍儿不哭,来,司春姑姑带你出去,你娘亲来接咱们了!” “呜呜……”孩子的哭声愈加明显了一些。 那哭声凄楚,却并不是衍儿的声音,而是……段无涯的声音! 司春带着段无涯已经顺着洞口猫着腰走了出来,一边走,还在一边说:“衍儿呀,司春姑姑不是给你说过吗,让你别怕,让你不要担心,你看,你娘亲这不来了吗……” 云歌急忙上前,伸手扶住司春和无涯,压着心里的疑惑看向司春,司春却只是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并不多说。 锦觅儿斜倚在桌几上面,神色悠然的看着她们,漫声道:“行了!你们可以走了!不过如果我在天亮之前没有见到格鲁尔等人的话,那下次就别怪我对这粉嫩嫩的小娃娃下手了啊!” “放心吧!我回去便会放了他们!” 云歌一手拉着司春,一手拉着无涯,抬步往门口走去:“衍儿我们走!” 不足三岁的无涯已经被这番变故吓坏了,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都要叫自己衍儿,可是也没有出言辩驳,只是嘤嘤的哭泣着,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再也不想被关在黑乎乎的地方了! 况且从小到大,无涯也是跟着衍儿叫云歌娘亲的,此时见了云歌,自然是叫一声娘亲便哇哇哭泣起来。 云歌的手心里面全部都是汗,攥紧了手边的两个人,急急的对锦觅儿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带着两人就要出门去。 刚至门口,锦觅儿突然在身后凉声说道:“等一下!” 云歌转身:“你还想要怎样?” 锦觅儿咯咯的笑:“姐姐你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不会出尔反尔的!” “有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呀,别耽搁时间!”云歌催她,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看向她手中的书卷,隐约觉得锦觅儿要说的话,应该和这本三十六计详解有关系。 果然,锦觅儿拿了书卷在面前晃了晃,盯着沐云歌问:“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怎么会有这本书?” 说着,意带挑衅的将书卷在手中轻轻的敲了两下,等着沐云歌的回答。 云歌浅淡一笑:“哦,这种书我看市面上到处都有卖的呀,一枚金瓜子就可以买一本,有时候遇到促销打折,两枚金瓜子可以买三本!怎么?锦姑娘觉得我应该感到好奇吗?” “可是,可是这本书是他手抄的,你没看出来吗?”锦觅儿将手中书卷扬了扬,说话之间,又往她面前逼近了一些。 “……”云歌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不再理她,牵了无涯的小手,和司春一起出了房门,往楼下走去。 还好,一路上也并没有遇见沐云舞和玲珑,想必这半夜三更的,两人一定是早就睡下了! 出了磨镜馆,行至僻静的地方,云歌才停下脚步,问身后跟着的司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无涯?” 司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生平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重大的决定,有些后怕的说道:“云歌小姐恕罪!半月前我们得到消息,让我和初画带着衍儿和无涯往镀阳成来和你们汇合,我寻思着路途遥远,害怕这中间会生出什么变故出来,便大胆做了一个决定!” 云歌已经猜了八九分,抱了无涯在怀里,说道:“你接着说吧,我听着呢!” “我和初画商量,让她带着衍儿隐秘出行,身边跟着十二死士,相对来说应该还算是比较安全!我则带着无涯,假扮衍儿吸引他们的注意,明路上往镀阳城一路赶来,果然一进中原地面不久,我和无涯便被劫持了!” 司春说着,偷眼看了看沐云歌的脸色,见她并无怪罪神色,遂大着胆子接着说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我想着我和无涯被劫持了,衍儿那边相对来说就安全了,他们走的是近道,今明两日应该也能到了!” 云歌抱着无涯站在那里,抬头看天上的晨光,苦笑一声:“三十六计,果然厉害!……今日我算是长见识了,连你都会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了!” 司春跪在地上,听她的口气虽然没有怪罪的意思,可是听着好像也很沉郁,极度不开心的样子,司春急忙又说道:“云歌小姐你别生气!这次是司春妄自做主了,我寻思着咱们衍儿不足月便落了地,身子骨本就要纤弱一些,而无涯虽然比衍儿要小差不多一岁,可是无涯自小身子就结实,所以三岁的无涯扮成四岁的衍儿,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文 257 夫妻隔阂 司春这次的行动,就只告诉了初画一个人。 初画那丫头心底纯善但是性子懦弱,听了司春的计划之后,虽然是有些顾虑,不过这计划对衍儿并没有伤害,所以,她是只有听从的份儿! 司春现下面对着沐云歌,见她脸上的神色有些琢磨不定,心下也跟着没底起来:“云,云歌小姐,衍儿他们还没到?不,不会出事吧?” 云歌回过神,伸手去扶地上的司春:“不会出事的!……,司春,这次你做得挺好的,快点起来吧!” “云歌小姐你不怪我?”司春尚有些疑惑。 云歌伸手将司春从地上扶了起来,带笑回答:“司春,我没有怪你,这次你立功了!回去我让西郡王好好奖赏你!” 司春怯怯的笑:“司春不要什么奖赏,这都是司春该做的,只要衍儿能平安无事,司春便也不负云歌小姐的嘱托了!” 云歌心思沉重,手中虽是扶了司春,眼前是司春的样子,耳边虽是司春的声音,可满脑子却都是锦觅儿绝色的样貌,和她手中那本贺兰子彻亲笔抄写的三十六计详解,还有锦觅儿那带着挑衅的态度! 她应该是一开始就知道沐云歌的身份,所以才会在她面前说那样的话,才会轻易便将人给放了,她的目的,以其说是要求他们放了牢里的北漠将士,还不如说是为了见沐云歌一面! 她就是要沐云歌知道,这个世上有她锦觅儿这么一号人! 现下两人见了面,锦觅儿很随意便把司春和无涯给放了,看上去倒是真的没有那么在乎格鲁尔一行人的死活。 这个锦觅儿,接下来,还会怎样? “云歌小姐,你在想什么?”司春见云歌直直的站在那里发呆半天了,忍不住在旁边出声问道。 云歌啊了一声:“没想什么,我们回去吧!” …… 贺兰子彻和身边近臣商量完事情,回到寝宫的时候已经子时将过,却不见了沐云歌的踪影。 子彻想着她那莽打莽撞的性格,心里更加着急起来,急忙问了近身的宫婢,知道她去诏狱见过格鲁尔和千让,更是坐立不安,在殿门前召集了一帮影卫,准备分散下去全城寻找沐云歌的时候,她却带着司春和一个孩子回来了。 她那粗线条的神经,莽撞的性格,能够完好无损的回来,子彻已经觉得是老天在打瞌睡,才没有让她缺只胳膊少只腿的。 而她不仅自己完好无损,还带回了司春和衍儿,贺兰子彻觉得老天爷大概不是在打瞌睡,而是患上青光眼白内障了? 子彻上前伸手将云歌一把摁进怀里:“去哪里了?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云歌的身子有些僵硬,没有如往常一样温柔温顺的伸手回抱他,声音有些暗哑说道:“我把他们带回来了,你放了千让他们吧!” 子彻只当她语气当中的异样是因为太累太乏了,也没有在意,蹲下身就要去抱衍儿。 就着烛火看清楚眼前站着的这个孩子,是段少宇的儿子段无涯,并不是自己的衍儿,疑惑的问道:“这,这怎么是无涯?衍儿呢?云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春在旁边又急忙解释了一遍,然后道:“还请西郡王莫要怪罪司春擅自做主!” 子彻听完哈哈一笑:“怪什么怪?你一个丫头,都能用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来保护衍儿,我应该奖励你不是吗?” 说着,面带喜色的对身边的云歌说道:“夫人,你觉得咱们应该奖励司春些什么?” 云歌眼皮都懒怠抬一下,情绪恹恹说道:“你看着办吧,我困了,先进去了!” 子彻目送着她进了里面,回头问身边司春:“司春,劫持你们的人是什么人?夫人为什么会是这副神情?” 司春前后想了想,如实回答:“西郡王,劫持我和衍儿的,是一个长得好美好美的姑娘,那姑娘的手里有一卷什么书,我听见那姑娘和咱们夫人说什么三十六计……” “姑娘……”子彻神色动了动,也没有再深问,让司春带着无涯下去休息,自己跟着往寝宫里面。 过了三道珠帘,贺兰子彻隐约看见里面的寝床上,沐云歌正和衣斜卧,急忙抬腿往里面走去,却在最后一道珠帘的时候停了下来。 伸手掸了掸横在面前的长刀,子彻赔笑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进屋睡觉,还要过这一关不成?” 床上的沐云歌已经解下身上外衣,露出里面玫色中衣,斜靠在被褥上,静静的看他,语带揶揄的说道:“今日才知道你贺兰子彻喜欢的,是舞刀弄枪的女子!……贺兰子彻,我也不勉强你,既然你喜欢那样的女子,以后我们之间就别再有……” “胡说什么呢?我哪里喜欢什么别的女子了!” 子彻笑责她,伸手将横在门口的长刀拿起来,在空中随意舞了两下,放在旁边,大步走了进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笨笨的,傻傻的……” “是呀,我笨我傻,所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贺兰子彻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就只有我一个人还没蒙在鼓里?”她的声音伪装得坚硬,可是说着说着,眼眶就慢慢的红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再说了,我的心里到底装着谁,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子彻温言说着,在云歌的身边坐下来,哄劝她说道:“天都快亮了,我们睡吧!” 伸手过来,就要解她身上的裙服。 云歌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清凉的声音说道:“你会喜欢我这种笨笨傻傻的?贺兰子彻你别哄我了,你不是应该喜欢擅于使用三十六计的精明女子么?……她本就生得极美,又会使一柄红缨枪,更擅长于你手把手教授出来的三十六计,这样的女子,才是你心中最爱的吧?” 贺兰子彻听她的声音里面,已经有了明显的委屈哽咽声音,便放软了口气,在床沿边上坐下来,正色说道:“云歌,我的人调查回来的结果,是北漠首领十余年前收养了一个小乞丐,训练成了北漠最得力的杀手!此次他们的逼宫计划当中,这个杀手一直都没有出现,我猜着也是他们留有后招……,我只知那杀手惯用一柄红缨花枪,九九八十一枪法使得出神入化,别的,我真是一概不知……” 正文 258 危险桃花 “一概不知?”云歌从床上坐起身子,盯着贺兰子彻讥笑问道:“你难道没有手把手教她你那三十六计么?贺兰子彻,你敢说你没有把那本详解三十六计送给她做定情之物么?” 她不想藏着掖着。 况且,那个锦觅儿现在都已经挑衅到面前来了,她想藏也藏不住。 云歌今天晚上见到锦觅儿的时候,才想起那日在荷塘旁边,瑶姬说的那番话:沐云歌,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呀,贺兰子彻那么好的男人,你不珍惜,外面可有人巴巴的等着呢…… 这外面的人,应该就是指锦觅儿吧? 满世界的人都知道锦觅儿和贺兰子彻之间的那点事情,唯独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见贺兰子彻坐在身边,神色似有深思,却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心里更是觉得憋屈,屈起双腿,对着他蹬了过去:“走开!别呆在我面前,你找你那貌美功夫又好的红缨姑娘去!” 贺兰子彻伸手将她的腿一把抓住,熟练的分开:“小心眼儿的女人!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舍得把夫君往外面赶?” 他眼底漾起邪气:“再说了,这功夫再好,能好过你么?” 云歌心里怒气未消,见了他这般嬉皮笑脸的模样,更觉得心头火旺,不管不顾的抓挠挣扎起来。 他却三五两下便将她制住,低下头来,在她的唇畔柔柔一触,在她反抗之前,又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就让你乱了阵脚?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不是吗?” “才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女人呢……”云歌辩驳着,却已经被他分开双腿贴身压了下来,心中莫名轻漾一下,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两个人几年时间的夫妻生活,无数次的同裘共枕,对于她的身体,他无比的熟悉,上下不过须臾,她便颤着身子在他的身下说不出话来! 贺兰子彻今夜却是要有意惩罚她,只是挑逗,并不给她:“那个女人,在你的眼里是桃花,在我的眼里,却是不知名的危险……你以后若再用这事情耍小性子,我便……” “你便怎的?”她想要凶狠的横他一眼,眼波流溢,却是无边的春色。 他停留盘旋,迟迟不进:“你以后若再为了外面那些不着边际的女人,和我耍小性子,我便不给你!” 云歌瘪瘪嘴,心里觉得他的逻辑好像有问题,这明明就是他的错,怎么到最后,却变成是她在无理取闹了? 再说了,今天晚上这战事,明明就是他硬要挑起的,可是他的口气,却好像是她缠着他要的…… 她还要思忖这逻辑硬伤,他却一个挺身将她那些勉强组建的思维全部撞飞:“记住了没有……” 她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答的,反正就是感觉到他好像很满意,动作的幅度更大了! …… 两个人奔忙了一夜,凌晨睡前又做了剧烈的体力运动,云歌第二日早上便怎么都醒不过来。 贺兰子彻也没有将她叫醒,自己穿戴洗漱之后,神清气爽出了寝宫。 一个小太监在寝宫外面候着,看见他从里面出来,急忙上前躬身行礼,后说道:“西郡王,段公子在前面落玉轩等你!” 贺兰子彻轻嗯一声,往落玉轩前去。 段少宇自从降服了身上的般若心法之后,精气神倒是好了不少。 这段时间跟着子彻为北漠悍匪逼宫一事劳心劳力,却也不见神色有多疲倦,依旧是气宇轩昂的翩然模样。 子彻上得落玉轩的时候,他正对着满园夏花吹着黑色玉笛,笛声轻扬激越透着欢快,一听便知道他心胸豁朗并无杂念。 听见脚步声,他收了玉笛,回身对子彻微微颔首道:“你来了?” “嗯!调查的事情怎样了?”子彻走过去,掀了袍服和他并排而坐。 段少宇敛眉回道:“已经查清楚了,这次劫持衍儿的人,正是你昨夜怀疑的北漠首领十余年前收养的那个小乞丐,她现在是北漠十大杀手之首,名叫锦觅儿,现在住在镀阳城里面的磨镜馆里面……” 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 “没有了?”子彻问。 段少宇涩然一笑,开口说道:“子彻你知道这磨镜馆是什么地方?是何人所开?” 贺兰子彻摇头:“不清楚,磨镜馆难道会和北漠那帮人有关系?” “不,不是和北漠那帮人有关系,是和我们有关系!”段少宇把调查的结果详细的说了一遍,苦笑着又说:“看见她们,我还真是挺意外的!” 贺兰子彻沉默片刻,伸手在段少宇的肩膀上面轻轻一拍:“我这边也有情况,你知道昨夜云歌带回来的孩子是谁吗?” “谁?难道不是衍儿吗?”段少宇紧张起来:“如果不是衍儿的话,那衍儿现在的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 子彻含笑又在他的肩头轻拍两下:“不是衍儿,是无涯!” “无涯?”段少宇惊讶的呼了一声,从石凳上面站了起来:“怎么会是无涯?” 子彻将司春的做法说了一遍,又道:“段少宇,锦觅儿劫持的人是无涯,而沐云舞和玲珑都没有看出异样,可见锦觅儿对云舞和玲珑还是很防备的……” “你想说什么?”段少宇已经有些被这变故弄得糊涂了。 子彻也站起身,看着园中带露的夏花,道:“我想说的是,沐云舞玲珑二人,和北漠那帮人肯定不是一伙的……,我还想说,既然她们选择过那样的生活,我们就尊重她们,别去打扰她们了!” …… 卯时将过的时候,云歌清醒了一小会儿。 本是想要起床的,可是随后很快便跌入梦境,梦境里面并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片苍茫荒野无边无际。 荒野上的野风带着沙子往脸上扑打过来,火辣辣的刮过,双颊疼得仿佛正被人掌掴。 明明是在梦境之中,可是这疼痛的感觉却清楚得很,是再真实不过的疼痛,仿佛还能听见耳边啪啪耳光的声音。 正文 259 追命之人 云歌心中悚然,想要躲避,想要抬手阻挡,却发现身子被层层束缚一般,用尽了全身气力,也丝毫也动弹不得。 她的身子酸软无力,胸口沉抑麻木,好像压了一块巨大的重石在身上。 浑浑噩噩的仿佛坠入了梦境之中的梦境,云歌从前也有过这种现象,只当这次也是鬼压床了,吸了一大口气,用力的张口嘶喊起来——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身子不听使唤,脑子却慢慢的清醒了一些,心中还安慰自己这其实就是鬼压床,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可是身边却有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的细碎声响清楚的传过来,云歌猛然意识到这床榻旁边还有别人,心里瞬间漫起无边的恐惧! ——怕是招人暗算了! 云歌艰难的扭动脖子,努力的撑开眼睫,迷迷糊糊的只看得见旁边半块衣裳,黑色的布料,半新半旧的显得格外熨贴,黑色的底纹上面,有银线绣了奇怪的花纹…… 视线只能聚焦在这半块衣裳的上面,云歌困倦麻木得连视线都移动不了了。 眼前突然一黑,天昏地暗之间,她的眼耳口鼻被强行关闭压制,整张脸被什么东西死死闷住,胸腔当中气血翻涌,双耳发出嗡嗡嗡的鸣叫…… 有人想要用软枕捂死她! 手法利落狠辣,毫不拖泥带水,意在最短的时间内,夺了她的性命。 耳边隐约传来这人森然透骨的声音,慌乱惊恐之中,云歌却是听不真切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口气就这样生生被憋在了胸肺之间,整个身子都好像要爆裂炸开一般,疼得她死去活来,意识也跟着渐渐模糊起来。 双手本能的在旁胡乱摆动,指尖突然一疼,被冰冷坚硬的东西刺破了指尖! 混沌的意识也因为这点疼痛变得暂时清醒起来,手边这冰冷坚硬之物,正是昨夜和贺兰子彻痴缠的时候,落在床上的金簪。 云歌握紧金簪,拼尽身上全部的力量,对着压在身上的人狠狠刺去,嗤的一声金簪没入身体,身上的人发出一声闷哼,手下的软枕也跟着松了一松。 云歌借着这点流泻进来的空气和光亮,心一狠,拔了金簪再刺。 混乱当中,也不知道金簪是刺中了身上这人的什么位置,云歌只感觉到金簪落处鲜血喷溅,将她的手打湿润滑,竟是连金簪都拔不出来了。 “贱人……”身上的人哼哼一声,手中软枕松落下来。 光亮和新鲜的空气猛然涌入,云歌虽然暂时清醒过来,可是身子依旧酸软无力,眼前是大团大团的黑暗挥之不去。 本能的推了一把面前行凶之人,云歌摸索着从床上滑下来,绕过前面的人,跌跌撞撞往外面扑腾过去:“……子,子彻……” 迷糊之间也看不清眼前事物,没走几步,面部好像撞到了什么硬物上面,钝痛从眼睛部位往整张脸扩散开去,云歌换了一个方向,又往自以为的门口扑去。 脚下慌乱,心中更是惊骇不已。 虽然当下皇宫刚刚经历过一场变故,管理方面肯定会有疏漏,可是这大白天的,就被刺客潜进寝宫,且她在房中折腾这半响光景,也不见婢女太监听闻动静前来询问……今日之事,只怕是经过了周密计划的。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面闪过了无数念头,心中的惊骇更是成倍的增加。 “子彻……救,救我……”云歌看见面前有大片无遮拦的光亮,猜着那定是房门,急忙往那边扑。 身后行凶之人虽是被刺中了两下,却并没有打算收手放过她,跟着她过来,手臂一伸就要勾住她的脖子,意欲生生将她勒死。 云歌心头大恨,抄起旁边一个瓷瓶,转身对着身后追命之人狠狠砸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非常近,瓷瓶在那人脑袋上面开花,瓷片碎裂四溅,云歌感到本来就肿痛酸麻的脸颊又是一阵刺痛,似是被什么东西割伤,紧接着,脸颊上面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了下来。 这追命行凶之人头顶上瓷瓶开花,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沐云歌,愕然的伸手抚摸了一下顺着额头不断流下的血,咬牙恨道:“贱人……” 然后身子一个摇晃,往后面趔趄了好几步。 云歌急忙转身,往外面跑去。 眼睛有些发痛,不知道是哪里的血流下来糊住了眼睛,面前的事物蒙上了鲜红,被施了魔咒一般,地面和眼前树木都在疯狂的起伏和旋转,云歌虽是竭力平衡自己的身子,可是还是在经过门前花坛的时候,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子,子彻……” 段无涯小朋友这几日受了惊吓,昨天晚上哭闹不已,司春哄了半夜,才带着无涯睡了过去。 清早醒过来的时候,见无涯还没有醒,她也就贪睡了一会儿。 直到听见云歌这边传来瓷瓶碎裂的声音,她才猛然惊醒,急忙穿了衣服,一边拢因睡觉而散乱的头发,一边出门往云歌这边过来。 刚刚下了屋檐,便看见满脸是血的云歌,一头栽倒在花坛旁边。 司春急忙跑过去,将云歌从地上扶起来,尖声大叫:“来人呀,快来人呀……” 宫中所有的太监和宫娥,在司春尖声大叫之前,都没有发现一点儿异样。 他们既没有被什么药物迷晕,也没有听见什么不对的动静,沐云歌自己感觉是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凶险,却只不过是一场无声无息的哑剧而已。 最后一丝丝残存的意识里,云歌听见司春尖利如磨刀的声音,惊恐的在耳边响起:“夫人,夫人你怎么了?你的脸……你的眼……,啊——来人呀!” …… 听见外面有珠帘轻触的声音,云歌在枕上扭头过来:“谁?” “是我!”贺兰子彻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过来:“云歌你可好了些?” 身边床榻微微一沉,云歌想着子彻定是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便伸出手去寻摸:“子彻,好黑,可以让她们把窗户打开么?我想看看月亮!” 贺兰子彻在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将她的手紧紧一握,柔声道:“云歌,现在是白天!……没有月亮的!” 正文 260 布帛裹脸 “是白天?白天我怎么看不见?……我,是瞎了么?” 沐云歌茫然说着,她想来想去,昨日上午在寝宫里面遇见凶险,虽是险些丢了性命,却记得并没有伤着眼睛呀! 她想要抽手出来摸摸自己的眼,想要将眼前这层层叠叠的黑暗撕裂,她要看他要看衍儿! 他只将她的手更紧的攥住,声音也更加柔和:“没有瞎!只不过是受了伤而已,过两日便好了!” “子彻你放手,我摸摸!”她固执的要抽手出来。 他也更加固执,将她的手攥得愈加紧:“云歌你相信我,不会瞎的,只是你的眼睛撞在了门框上面,现在有些肿,过几日消炎消肿之后,就好了……” 云歌直着身子愣了好一会儿,便不再强犟,顺着他的肩膀靠过来:“衍儿呢?到了没有?” “到了!不过他们这一路上走近路,没有官道上面的供给,虽然安全,却也吃了些苦头,不过好在都还平安!” 贺兰子彻说着,伸手搂了她的腰在身侧,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又道:“等他们休息一日,明天我带衍儿过来瞧你!” 云歌轻轻点头:“只要衍儿平安就好!” 子彻在耳边轻叹一声,伸手过来抚摸她的脸:“云歌,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行凶之人……” 他的手触摸到她的脸上,她却再也感觉不到他指尖的温度,只感到自己的脸上,裹了厚厚一层壳一般。 云歌没有追问那行凶之人,静默着。 子彻却希望从她这边得到更多的线索:“云歌,那人长得什么模样?是男是女?他说了什么?” 云歌皆是沉默不语,被逼得急了,便道:“不记得了!” “云歌你放心,你现在的寝宫外面,我加强了守卫,不会有人敢再对你不利了……”子彻很是愧疚,若他在早上起床之时,顺便将云歌也从床上拖起来,她便也不会被人暗算了去。 这暗算之人能潜进皇宫,能避开所有人,能掐准了他们的作息时间,能寻了那么一个空档,自然是筹谋计划很久了的! 那迷晕云歌的药他也问过太医,说是一种叫做闹羊草萃取的毒汁所致。 这种闹羊草在中原罕见无比,就连太医活了那么大一把年纪,也只是在医书上面看见过关于闹羊草的记载,却是从未亲眼见过。 行凶之人掐准了贺兰子彻出门之后的那点空档,溜进云歌的房间,将闹羊草的药汁加在屋内熏香的鼎炉之中,只不过片刻时间,云歌便被迷得再次昏睡。 令贺兰子彻想不通的是,她性子柔软,遇事多是退让忍避,真不知道到底是得罪了谁! 子彻在旁边陪云歌坐了一会儿,见套不出她的话,便捡了些好听的话来说,沐云歌却情绪颓丧:“子彻,你去忙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贺兰子彻又用手来抚摸她的脸,一点一点带着她感觉不到的疼惜:“那好,你先休息着,我晚点再过来看你!” 子彻起身扶她躺好,又将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到外间叮嘱了几个宫婢,要她们好生侍候着。 云歌躺在床上,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眼睛看不见,可听觉却是灵敏起来,直到听见他出了宫门,这才从床上支起身来,用手缓缓摸上双眼。 透气的布帛裹了一层又一层,将双眼捂得严实,不仅如此,就连脸上,也是用布帛缠裹,只留下鼻孔和嘴巴在外面呼吸。 云歌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脑子里面出现自己现在的恐怖样子,肯定,是如同木乃伊一样的吧。 想着刚才贺兰子彻在身边呆那么长的时间,一定是把她这副骇人的样貌看了个透彻,心里莫名的烦躁起来:“来人!” 外面宫婢急忙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夫人!” “我问你,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歌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 面前宫婢犹豫着嗯嗯啊啊了一阵之后,小心说道:“回夫人的话!昨日上午您的房中闯了歹人进来,听太医说,您的眼睛碰在门框上面本来就红肿了,后来又被碎瓷片划伤了眼睛和脸……” 宫婢说得小心翼翼的,把昨日上午她昏迷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夫人您别担心,西郡王正在抓那行凶之人,相信很快便会……” 云歌浑身如坠冰窖,喃喃说道:“这么说来,我是瞎了?是毁容了?” 宫婢急忙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是不是,夫人不要担心,太医说了,只是划伤了眼睛,并没有说以后就会看不见了……” 云歌苦笑一下,唇角牵扯着脸颊上面隐隐作疼:“别安慰我!我知道我是瞎了,是毁容了!” 宫婢还要慌忙解释,她抬起手来,在空中虚虚一挥:“你下去吧!” 她知道自己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这下还被碎瓷片划伤了脸颊,而那个叫锦觅儿的姑娘,却生得那般明媚动人,美艳不可方物…… 云歌隐隐的感觉到,自己最看重的东西,怕是抓不住了! 午后,太医过来帮她换药,叮嘱她这几日要安心静养,切勿思虑过重。 送走太医之后,云歌叫宫婢将房门关上:“除了太医,这房间里面不准放别的人进来,西郡王不行,司春和初画她们也不行!” “是!”宫婢回答着,上前将最外面的那道门给关了起来。 另外一个宫婢手中端了浓稠的药汁过来:“夫人该喝药了!” 面前的汤药,只闻味道便令人几欲作呕,她却端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吞咽下去,看得旁边的宫婢一愣一愣的,急忙将一只纸胎薄杯递了上去:“夫人,吃点桂花糖吧!” 云歌放下手中喝得一滴不剩的药碗,摇头说道:“不苦!” …… 衍儿听说娘亲病了,哭着吵着要见娘亲,初画和司春劝不住,只好带了衍儿过来,在门口的时候,便被宫婢给拦住了:“夫人吩咐过,她不想见任何人!” 司春笑:“开什么玩笑,衍儿是她的儿子呢,她能不想见?” 说着,和初画一起,一人牵了衍儿的一只小手就往门口过来。 正文 261 心头之刺 另外两个宫婢见司春带着衍儿要硬闯,急忙上前,伸手将三人拦下:“对不住了司春姐姐,夫人这几日心情不好,你们还是过两日再来吧?” 衍儿湿润着眼睛,巴巴看着禁闭的房门瘪了瘪嘴,委屈的说道:“娘亲,你是不喜欢衍儿了么?为什么不见衍儿?” 云歌在门后听着衍儿的,心里牵扯得生痛,可是现在这副鬼样子,怎么去见衍儿? 就算现在见了衍儿,只怕也会将衍儿吓坏,说不定还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让他以后一想起自己这个当娘的,便是恐怖的印象。 云歌手中用力绞扯着一块娟帕,努力控制着,不准自己心软,不准自己去见衍儿! 司春带着衍儿下去之后,半个时辰不到,贺兰子彻又带着哭闹不休的衍儿又过来了,怒气沉沉的说道:“把门打开!” 宫婢噗通跪了一地,战战兢兢说道:“夫,夫人说……” “开门!”贺兰子彻怒喝一声,抱起衍儿走过去,抬腿就往门上踹去:“沐云歌你把门打开!衍儿要见你!” 衍儿不知道是被贺兰子彻的样子吓到,还是被娘亲不见的行为给伤到,伏在子彻的怀里,哇哇直哭。 几个宫婢和小太监虽然是沐云歌身边的人,这时候也被贺兰子彻的凶横样子给吓坏了,急忙过来将房门打开。 子彻抱了衍儿大步走了进来,行动步伐之间带着隐忍的怒气,一抬手将面前遮挡的珠帘拽掉半块,语气又硬又直:“云歌,衍儿吵着要见你!衍儿还是孩子,你怎么……” “娘亲!”衍儿甜甜糯糯的叫了起来,从他的怀里直起身,张开双臂要往沐云歌的背影扑过去。 子彻停下脚步,将衍儿放了下来,看见她,语气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云歌,衍儿一听说你生病了,吵着闹着要过来,你怎么能将他关在外面不见呢?” 云歌慢慢转过身来,寻摸着衍儿出声的方向:“衍儿乖呀,娘亲这不好好的吗?……你先跟着父亲出去好不好?等娘亲病好了,带你扑蝴蝶可好?” 衍儿的目光谨慎的落在她的脸上,缓缓伸出手去:“娘亲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 衍儿说着,就往云歌的面前走了过来。 云歌听他声音越来越近,慌忙往后面退了两步:“衍儿别过来,娘亲脸上发炎长豆子了……” 子彻在边上看了他们母子两人一会儿,渐渐有些明白过来沐云歌关门躲避的心情了。 子彻上前将衍儿重又抱了起来,哄他说道:“衍儿,咱们听娘亲的话,等娘亲脸上的豆豆好了之后,我们再过来陪她好不好?” “不好!”衍儿童声琅琅说道:“衍儿以前生病的时候,娘亲都守在衍儿身边,现在娘亲生病了,衍儿也要陪着娘亲!” 一番话说得云歌和子彻都沉默下来。 衍儿挣扎着又要从云歌这边过来,云歌急忙道:“衍儿听话,先回去好不好?娘亲的病和衍儿的病不同,娘亲的病一个人呆着,好得更快一些……” 两人劝说了好久,衍儿才噘着小嘴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被父亲抱着出了房门。 …… 又过了几日,云歌眼睛上面的布帛已经拆下,碎瓷片划伤了她的左眼,不知道为何,右眼也受到了影响。 太医虽然医术精湛,勉强维持了眼睛的外形同常人无异,却无法挽救她的视力。 她现在看什么,眼前都有一团迷糊的光晕,说看不见却又看得见,说看得见,却又看不甚真切。 她端了铜镜,站在明晃晃的光线下,调整铜镜的角度,细看左边脸颊上面的那道蜿蜒的疤痕…… 果然,是更丑了! 晚上,贺兰子彻回寝宫歇息。 云歌依旧用白纱覆面,对子彻的态度也是躲避,上床之后,背向着子彻,蜷缩在床角,尽量不发出多余的声响。 子彻斜靠在床头,翻看一本线装的书籍,云歌听那纸张翻动有些频繁,想着他大概也是无心看书,便道:“睡吧!” 子彻嗯了一声,合了手中书籍,温声道:“你睡过来一些!” 这床太大,她只占了极窄的一点地方,空出来的大部分空间便显得格外的空阔。 他让她睡过来一些,她却是没有动,只是闷闷的声音又道:“早点睡吧!” 声音很低,有些清冷的味道。 子彻心里也就别扭起来,盯着她的背影道:“睡过来一些可以吗?” 她轻微的动了动,看上去是往他这边挪动了一些,可是两个人中间的距离依旧那么大! 贺兰子彻干脆拉过被子,将她抱着往这边拽:“我冷!睡过来一些不行么?” 子彻猜不透云歌心中的想法,只感觉到自从她从磨镜馆里面带回无涯和司春之后,她整个人就变了,寝宫遇险之后,她整个人更是呈现出抗拒的姿势! 将她抱紧了搂在怀里,两个人都别扭着,过了好一会儿,子彻的声音潺潺在耳边响起:“云歌,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和那个锦觅儿……” “睡吧!”她出声道。 子彻扳过她的身子:“我知道你根本不是想睡觉,你是不想和我说话!” 她没说话,身子却往被子里面缩了缩。 子彻叹息一声,似轻啧又似安慰的语气:“你这个傻女人,没事干嘛往自己的心里扎刺呢?那个锦觅儿出现在我的视线当中,也不过两三年的时间,还记得渭南城我们的婚礼么?你被千让易容带走之后,乌拉传了你的消息过来,我顺着你们的线路往西一路上追赶过来,中途的时候遇到这个锦觅儿的追杀……” 说了这么多,见怀里女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料得她是不信的,可不管她信不信,他都要把事情的原委说给她听! “那时候我一心想要追上你,遇上她的截杀我心中焦急,便和她厮杀起来,我用乌梢鞭,她则用那柄红缨长枪,她的功夫不在我之下,好几次我都以为是要命丧在她的长枪之下,她却又露个破绽让我躲了过去……” 正文 262 半夜叛逃 “整整一夜,不管我如何犀利如何狠绝,都逃不过那柄出神入化的长枪,直到东方破晓,她才收了手中招式,说只要我留下身上一样东西,便放我离开!” “那是我人生当中的第一场败仗,败在了一个女子的红缨枪下面!” “我心里担心你的安危,本来就耽搁了一整夜的时间,更怕耽搁下去,会追不上你,情急之下,我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让她随意选取一样!” “她却一样都没看上,说这些东西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后来,我动手写了那本三十六计详解……” 事情过了两三年的时间,贺兰子彻想起那场败仗,神色之间还有挫败之气:“我在那里写的时候,那个叫锦觅儿的则在旁边誊抄,等我写完,她也就抄了整整一本!” “她要了我的那本,又将她誊抄的这本硬塞给我,这才放我离开!” “我在洛泽镇上追上你们的时候,手中那本三十六计详解,便是锦觅儿誊抄的……因为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有对你提起!” “这次若不是她突然冒出来,劫持衍儿,我也根本就把这个人和这段经历都忘记了!……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放宽心,我对那个叫锦觅儿的女子,永远都是敌对关系,绝对没有你想的那层意思……” 贺兰子彻搂了沐云歌,温言软语说了很多。 可是怀里的沐云歌却半点儿回应也没有,他低下头,看见她眼睫轻合,竟是睡着了。 子彻轻吁一声,调整睡姿之后,慢慢的也睡了过去。 身旁烛火跳跃,不时发出哔啵的一声轻响,床榻上的鸳鸯交颈而眠,端的是和谐甜蜜。 半个时辰之后,子彻的呼吸声愈加沉重绵长,沐云歌才轻脚轻手的摸索从他的身边起身。 从床下拽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袱,云歌抬手从楠木架子上面取了昨夜脱下的外衣,为了不弄出声响吵到子彻,她一手抱了外衣,一手拎了鞋子,轻脚轻手往外面退去。 床上的子彻似有沉郁的心事,长长的闷叹一声,呢喃出声:“云……歌……” 云歌只当是自己吵醒他了,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过了须臾,不见他有何动静,还传来轻微的鼾声,这才又踮着脚尖,往外面走去。 出了房门,站在屋外廊檐下,这才穿好外衣,又弯腰摸索着穿上鞋子。 离别的夜晚,没有月亮,果然是比任何一个晚上都要黑! 视力虽然不好,不过她这几日已经将穿过院子的路径闭着眼睛走了不下十余遍,现下虽然是天光暗淡,却也还不至于磕碰到什么不该磕碰的东西。 悄无声息的,往院门前面走去。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在酣睡,没人想到她会趁着夜深独自离开。 眼看着宫门就在前面,云歌伸手入怀中,取了令牌在手中,加快步伐往前面走去,突然从身后传来脚步的踢踏声。 云歌只当是子彻醒了,往这边追过来了,心中一急,几乎是小跑起来。 身后传来的却是司春的声音:“夫人请等一等!” 云歌收住脚步,站在一株不知名的花树下面,看着远处一团模糊影子往面前跑过来。 靠近宫门的地方,檐下挂着整整一长排的宫灯,光线比起刚才那个花园,要明亮不知道多少倍,可是云歌却还是看不清楚,只感到眼前不断有洋洋洒洒似飞雪一样的东西落下来。 伸手揉了揉眼,司春已经到了跟前。 她的肩上也挎着一个包袱,微微喘着气对云歌说:“夫人,我跟你一起走?” “走?你要去哪里?” 司春突然冒出来,本来就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正在心里编着瞎话,说自己是夜晚睡不着觉,在院子里面逛逛。 却听见司春要和她一起走,忍不住惊疑起来:“司春你怎么不为房间里面陪衍儿?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里?” 司春上前一些,对她行礼,压着声音道:“夫人就别骗我了,自从你遇险之后,我就看出来你是不想面对西郡王,也不想面对衍儿,我早就猜到你会离开……” “你……”云歌讶然,这个司春,还真不是简单的丫头呀,这都被她看出来了? 司春笑着伸手挽了她的手,亲昵的往她身上靠了靠:“夫人,司春早就是你的人了,你要离开,司春自然也要跟在你身边……” 云歌伸手去扒她的手,干笑两声说道:“司春,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要离开,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衍儿醒过来见你不在,会哭闹的!” “这几日都是初画在带衍儿,夫人你就放心啊,衍儿在皇宫里,身边又有十二死士护着,是再安全不过的了!”司春语气坚决的又道:“夫人你若要离开,司春便陪着你,你若要回去,司春就送你回去!反正我是跟着夫人你了!” 云歌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飞雪一样落下的东西,她看不真切,不知道这到底是盛夏飞雪还只是绒绒花瓣。 司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夫人是舍不得这垂丝海棠么?要不我还是送夫人回寝宫吧?” “海棠?”云歌喃喃问着,伸手接了几片簌簌花瓣在掌心,果然是海棠的垂丝花瓣。 她垂下眼睫,心头苦笑,这么近在眼前的东西,她都分不清楚,若孤身一人离开,指不定会吃多少苦呢! 司春这丫头伶俐又有胆魄,有她在身边,倒是要方便很多。 因云歌的身上有出入令牌,看守宫门的人虽然觉得她深更半夜的出宫有些奇怪,可是还是打开宫门放行了。 过了饮水亭,出了护城河,云歌回头看了一眼影影绰绰的层层宫殿:“司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衍儿和西郡王吗?” 司春一路上都搀扶着她的胳膊,听见她问,便答:“司春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司春只需要跟在夫人身边侍候着就好了!” 云歌满心荒凉还带着隐忧,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对她展颜一笑:“走吧司春!” 正文 263 雪地初遇 “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容得下我们的地方,去一个让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生活的地方!” 沐云歌想起了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给了她一个承诺,也做到了他许的承诺,他说过,要给她一块属于她自己的天地,可以让她过随心所欲的生活。 …… 四更过后的磨镜馆,已经是关门谢客,只有门前花楼上面,挑着几盏漂亮的花灯散着莹莹光亮。 “夫人,这里已经关门了!”司春见云歌还要往前面走,在旁边出言提醒说道。 云歌这才停下脚步,往磨镜馆的店门看去:“关门了?” “对呀,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歇一歇吧!”司春说着,扶了她打算让她在旁边花楼下面坐一坐。 云歌却固执的看向店门方向:“不应该呀,她应该能猜得出我要来找她的!” 司春不解,正要发问,却看见店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紫衣的锦觅儿。 她本就长得绝色,看见门前站着的沐云歌,脸上很自然的漾出一个笑来,云歌虽是看不真切,却也想得出那定是倾城之姿。 云歌挺直了脊背,往锦觅儿的方向走过去:“我来了!” “嗯,我在等你!”锦觅儿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软软的绵绵的,这实在不像是一个杀手该有的声音。 虽一夜未眠,锦觅儿的身上没有半丝倦怠神色,锦帛裁剪出来的花胜牢牢的贴住发鬓,额前银白色的额饰镶了枚翠色碧玉,更显得她姿容无双。 她伸手往旁边轻轻一划:“进来吧,我一直都在等你!” 沐云歌没有抬步进去,苦涩道:“锦姑娘不就是想要贺兰子彻身边的那个位置么?何必这么费心?直接杀了我不更好吗?” 锦觅儿用一种好玩儿的眼神盯着她,又盯着看了看司春身上的包袱,道:“你说得都没错,从我八岁遇见贺兰子彻,便认定了他是我的男人,你在他的身边不合适!……可是我并没有要杀你,要成为他的女人,我有一万种方法,而杀死你,却是最笨的一种!” 锦觅儿说了一大段话,云歌的思维却只停留在最关键的几个字上面:“你说,你和贺兰子彻认识的时候,你八岁?” “没错!我八岁,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满身油污的小乞丐!”锦觅儿说着,又往磨镜馆里面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进来吧,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锦觅儿的房间里面,和云歌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那柄红缨枪也依旧斜立在墙角。 锦觅儿长得这么绝色,身子这般柔软曼妙,舞动起这柄红缨枪,身形一定如同舞姿一样优美,难怪贺兰子彻会输,想必他的心思在这团团红影下面,肯定是驿动难定的吧! 司春没有进来,背着两个包袱守在屋外。 云歌进门之后瞥了一眼那团簇簇红缨,便寻了就近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前几日你派到我身边的那个刺杀我的人呢?不会被我的金簪刺死了吧?” 锦觅儿在她的对面斟茶,哗哗水响之后,道:“我说过了,杀死你,是最笨的方法!” 云歌疑惑,那行凶之人不是锦觅儿的人吗? 她一直都认定了是锦觅儿的人,想着锦觅儿绝色无双,自己又被弄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心生惭秽,才会决意要离开贺兰子彻和衍儿! 可锦觅儿却说,那行凶之人和她没关系! 真的就没关系吗?除了锦觅儿,云歌想不出还有谁会对自己下手! 锦觅儿却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在云歌的面前放了一杯茶之后,自己也斟了一杯,坐在她的对面,神色悠远,漫声道:“沐云歌,我觉得有必要对你谈一下我和贺兰子彻之间的事情!” 云歌看向她模糊的面容:“我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你也得知道!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锦觅儿道:“八岁那年,我还是个可怜的小乞丐,跟着一个老乞丐一起,过着和野狗抢食的日子!”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老乞丐说,冷得他清鼻涕掉出来了都不敢用手去擦,生怕会将冻僵的鼻子给擦掉!” “冰天雪地的,我们连着好几日都没有找到吃的,老乞丐受不住饥寒,死在了我们栖身的山洞里!” “我不想死,虽然这样的日子过得一点儿盼头也没有,可是我还是不想死!” “我将老乞丐身上的衣服都扒拉下来,裹在自己的身上,吃了仅剩的半个冻得铁块一样的馍,我从山洞里面出来,往市集上面走,我想好了,只要有人能管我温饱,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遇见贺兰子彻,就是在我经过山梁的时候,他那时候差不多要被积雪完全盖住了,我经过的时候被他给绊了一下,刨开他身上的积雪,发现他居然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 “我拦了一辆路过的马车,费了好大的气力将他给弄到市集上面,找了最大的一间当铺,将他当给掌柜的,换了一小袋金瓜子!” “我用金瓜子给自己买了保暖的衣服,还买了一定保暖的帽子,我要确保自己不会被冻死,之后又喝了一碗胡辣汤吃了一张煎饼……” 说到这里,锦觅儿似乎还能回味起当时那碗胡辣汤的滋味:“那是我从出生以来,吃过的第一次饱饭……,我甚至连筷子都还不会用,幸好那煎饼我用手抓着也能吃……” 云歌已经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锦觅儿遇见贺兰子彻那时间段,子彻应该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想来定是被他的哥哥追杀或者是怎样,才会一个人晕倒在雪地里!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锦觅儿,看上去这么美艳动人的女子,童年居然会过得这么凄惨。 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锦觅儿挑眉凌凌一笑:“你别可怜我!遇见贺兰子彻之后,我的运气突然就变好了!” “我揣了卖他得来的金币,又买了一身寿衣,回到山洞里面给老乞丐换上,为了不让老乞丐的尸体被畜牲给糟蹋了,我便用石块将山洞封死,做好这一切之后,我又回到了当铺的门口……” 正文 264 半月婚约 锦觅儿接着又道:“我想着贺兰子彻必定是哪个大户人家走丢了的公子,我只需要守在这里,到时候跟着他们回去,好歹做个粗使丫头混个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我刚在当铺门口坐下没多久,掌柜的就让伙计过来把我赶走了,从他们的口中我得知,那少年已经被人给带走了!” “我在市集上面转悠了两日,没有找到那少年,就在我身上的银钱马上就要花光的时候,我遇见了我现在的主人,他带我回去,取名锦觅儿,让人教我功夫,十六岁的时候我杀了第一个人,正式成为了他手底下的一名杀手!” “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过去得越久,那少年在我的脑海里面就越深刻!” “这几年的时间,借着做任务的机会,我也调查清楚了当年被我送进当铺的人是谁!三年前,我身上带着任务再次到中原,意外的见到贺兰子彻,他急匆匆的样子,火急火燎的神色,让我想要将他留下来,更久一点儿的将他留下来……” 云歌半趴在桌子上面,听到这里的时候,故意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锦姑娘你说完了吗?后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和子彻打了一个晚上对不对?子彻都告诉我了,不用再说了!” 锦觅儿轻呵一声,微微眯起双眼,似眼前有重重迷雾一般看过来:“沐云歌,你都听说了?我和贺兰子彻的故事你只听了一半就收拾细软想要逃走了么?这可不好玩儿!你说说,是我太强大还是你太软弱?” 沐云歌正欲搭话,房门突然自外面被人推开,清冷的声音蓦然传来:“我说半夜三更的为什么要从皇宫里面出来,原来是到磨镜馆这种地方来了!” 云歌一听这声音,吓得猛然从椅子上面弹了起来,神色忌惮的看了看面前一身隐忍怒意的人:“子,子彻,我……” 相比于她的慌乱和心虚,锦觅儿的表现则要平和从容很多,她含笑起身,对贺兰子彻微微一福:“觅儿见过西郡王!” 子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走过来伸手将沐云歌一把抓住,恶狠狠威胁道:“回去我再收拾你!” “我,我……”沐云歌只略略挣扎了两下,脸上覆着的白纱就掉了下来,又急又慌的用手去捂自己的脸,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道:“贺兰子彻你放开我!你和锦觅儿自小就认识,她对你这么多年又念念不忘的,你就放过我吧!” 贺兰子彻心口一窒,有种被气得要吐血的感觉,盯着她着急又慌乱的样子,所有情绪化成了两个字:“回去!” “我不!我都这样丑了,我留在你的身边,你肯定会被人耻笑的!我不要回去,贺兰子彻你放开我……” 云歌大叫起来,纵使眼神不济,也瞥见锦觅儿正站在旁边掩唇轻笑,心情更加烦躁起来:“你把锦觅儿带回去吧,她长得好看,功夫又好……” 贺兰子彻腮帮子咬得咯咕咯咕的直响,恨声说道:“闭嘴!” 在她再次开口之前,干脆长臂一捞将她原地拔起,扛在肩上便往门口走去。 紫影一掠,锦觅儿已经伸手将他拦了下来:“就这样走了?” “那还想怎样?”贺兰子彻斜睨她一眼,淡淡道:“锦姑娘,这里是中原帝都镀阳城,你作为北漠杀手,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对你没好处!奉劝你还是早点回北漠去吧!” 说着,迈开步子从锦觅儿身旁走过。 锦觅儿在他身后抿唇轻笑,对着他的背影,清晰的回答道:“谢谢西郡王关心了呀!我不会回北漠的,我等着你半月后从皇宫里面把我迎娶进门呢!” 说完,软软的笑了两声。 沐云歌半个身子都倒垂着,将她的这番话听进心里之后,更是不依不饶的在贺兰子彻的肩头上面挣扎起来:“放我下来,我都变成这副模样你还把我带回去做什么?你还是想想怎么迎娶锦觅儿吧!” 贺兰子彻也没有好言好语的劝她,抬起手对着她的屁股就是狠狠一抽:“你道你以前就生得很美么?你道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的长相么?” 这狠狠一抽着实用了力道,疼得沐云歌在他的肩头半真半假的呜呜哭泣起来! 一路上闹下来,磨镜馆里面的人被吵醒了大半,门窗悉数大开,无数双眼睛窥视过来:“瞧瞧吧,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看着多糟心呀!” “对呀,他们就是征服和被征服的关系,至于爱嘛,呵呵呵……” “……还是我对你最好,是不是?” 这些声音在凌晨的磨镜馆显得特别清晰,一字不漏的传到沐云歌的耳朵里面,更是让她觉得有种颜面扫地的屈辱感觉。 偏偏贺兰子彻还不收敛,走了没几步,又在她的屁股上面抽打了一下:“叫你不听话,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一下却是手扬得极高,落下来软绵绵没有多少力道。 可是沐云歌依旧觉得委屈和屈辱,偏偏在快要出院子的时候,还看见沐云舞和玲珑两人正倚在楼上栏杆处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沐云歌闭上双眼,怒喝:“贺兰子彻,我让你放我下来!” …… 天色大亮的时候,才回到寝宫里面。 衍儿哭得双眼红肿,被初画带着,抽抽搭搭的守在宫门附近,看见父君带了娘亲回来,急忙哭着喊道:“娘亲是不要衍儿了!娘亲你为什么不要衍儿?衍儿已经很听你的话了,衍儿现在在跟着师父学习功夫,虽然进度很慢可是衍儿会努力的,娘亲你别不要衍儿……” 四岁的孩子,伤心哭泣的时候还能说出这么调理分明的话来,句句透着哀求,字字皆是质问! 沐云歌伤心又羞愧,急忙往衍儿的面前扑过去。 要将衍儿伸手揽入怀中的姿势只做到一般,便被贺兰子彻从中间插了进来,他将衍儿一把抱起,大手擦了他脸颊上的泪,语气平静的道:“衍儿,你娘亲这次做错了事情,这次我们父子两个一起教训她可好?” 正文 265 父君最坏 一手抱了衍儿,一手拽了沐云歌,往内屋走去:“谁都不准跟进来!” 一路上沐云歌都在求饶服软:“子彻别这样,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求你了……” “现在知道错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贺兰子彻低沉的吼了一声,带了母子两人进了内屋。 司春一路上战战兢兢的跟在他们身后,这时候才得以呼了一口气,神色也跟着轻松起来,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云歌小姐若真的出了这皇宫,指不定会被什么豺狼虎豹欺负呢! 一个小太监磨磨蹭蹭的靠拢了上来,在司春身边陪笑着说道:“司春姐姐,你猜咱们西郡王会用怎样的招数来收拾夫人?” 司春眼神一翻,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么好奇,不如偷偷跟进去看看咯!” 太监缩了缩脑袋,干笑两声,退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司春在院子里面遇见衍儿的时候,衍儿正撅了小嘴蹲在花丛旁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身边两只大虎想要和他玩耍,他也垂着眼睫不搭理! 司春想起昨夜西郡王那番要收拾夫人的话来,上前跟着衍儿蹲下身子,问道:“衍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父君和娘亲呢?” 衍儿轻哼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一副你别招惹我,我很烦的表情。 司春不由得笑了起来,伸手在他的小脑袋上面轻轻揉了揉:“是不是心疼你娘亲了?放心吧,你父君并不会真的伤害到你娘亲的!” 衍儿再哼了一声,闷声闷气的说道:“父君最坏了,昨夜我明明是和娘亲睡在一起的,可是今早我醒过来的时候,却是在初画姑姑的房间里……” 司春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为什么?” 衍儿气恼的伸手抓挠面前的花簇,又道:“哼!还不是因为父君想要独自霸占娘亲?才会把我偷偷送到初画姑姑的房间里!” 司春脸上的表情更僵:“你,你的想法怎么会这么奇怪?” “奇怪?我的想法哪里奇怪了?”衍儿更是委屈和郁闷,湿漉漉的眼神带着受伤的表情:“娘亲的脸上被坏人划了一道疤,我和父君一样都不嫌弃她,昨夜父君还在娘亲的面前说什么我们三个人不准分开不准相互猜疑,可是父君却将我一个人撇在一边,又是怎么一个道理?” 司春只觉得衍儿的语言水平这段时间简直是突飞猛进了,这番话完全就是成年人的思维呀! 拉了衍儿的小手,正要好好的给他疏导疏导,他的心灵还很稚嫩,可不能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来。 身后传来西郡王的声音:“衍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司春急忙起身,整了整身上衣服,对贺兰子彻恭敬道:“奴婢见过西郡王,西郡王有礼了!” 贺兰子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司春的身上,声音不怒而威:“昨夜你打算和夫人一起逃走?” 司春额上开始冒冷汗,看了看他身后紧闭的房门,不安的回答:“嗯!司春想跟着夫人!” “那好,你现在也跟着夫人一起在房间里面抄经书吧!《金刚经》《大般涅槃经》《法华经》,一边抄经书一边反省,抄不完就不要出那房间的门了!” 贺兰子彻说着,伸手将衍儿一把抱起:“我送你去初画姑姑那里!” 身后,司春纠结良久,终于小声说道:“西,西郡王,奴婢不认识字呀,再说了,夫人的眼睛也不适合抄经文呀……” 贺兰子彻脚步不停,似没有听见一般,抱着衍儿大步流星的走了。 可怜的衍儿,趴在父君的肩头上,敢怒不敢言的瞅着司春,那副求救的小模样呀,看得人柔肠百结! 司春现在也顾不上衍儿了,急忙往屋内走去,在门口的时候,便遇上几个小太监捧了经书和笔墨纸砚过来,看这架势,西郡王也不像是说说就算了的! 屋内,沐云歌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某一处发呆,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过来:“司春是你吗?” 眼前好几个身影晃来晃去,她实在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才是司春。 司春面带难色的走上前来:“夫人,这,这些经书……” 沐云歌倒还算平静:“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不准我出这房门罢了!并不是真的要逼我抄这些经书!” 说着,颓然在软椅上面坐了下来,无意识的用手缓缓抚摸手腕上那个因为长新肉而有些发痒的印记,神色更显荒凉。 司春不敢随便接话,盯着几个太监将经书和笔墨放好,自己也悄无声息的退到外间去了。 房间里面重新归于静寂,沐云歌在软椅上面坐了很久,神色呆滞如同石化了一般。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天色,狂风将没有关严实的窗户吹得咯吱咯吱的响,房门也被风闯开,清冷的风夹杂着雨水的湿气,往房间里面涌了进来。 云歌抬眼看向房门口:“衍儿?衍儿是你吗?” 衍儿软糯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娘亲,你这么知道是我来了?” 云歌笑着伸手将衍儿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娘亲不仅知道是衍儿来了,还知道衍儿的两只大虎也跟着进来了对不对?” 衍儿点点头:“嗯,衍儿想娘亲了!娘亲别赶衍儿离开好吗?” 说着,往她的身上腻味过来。 云歌含笑和他亲昵,她双眼虽然迷糊,不过嗅觉和听力却是更加灵敏了,那两只大虎虽然一直都是人工喂养,和衍儿一起长大,可是它们身上的味道,她却是一闻便知。 衍儿软软的胳膊勾住她的颈脖,埋首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娘亲不要担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衍儿的好娘亲……,父君将来若喜欢上了别人,衍儿一定会帮娘亲把父君夺回来的!” 云歌也觉得衍儿这段时间似乎突然就变得懂事不少,听他说了这样的话,云歌还真的担心衍儿小小年纪就跟着来搀和这些事情。 想了想,云歌在他软软的脸颊上面轻吻一下,笑着说道:“衍儿不用替娘亲争夺什么,娘亲若真的失去了你父君,便是娘亲自己没本事,守不住……” 正文 266 背叛可耻 十日后,皇宫里面举行了盛大的即位加冕仪式,贺兰文衍登基成为中原历代年纪最幼的君王,改国号为齐。 其父贺兰子彻被封太皇,因新皇年幼,太皇辅佐其侧,主监国理事。 其母沐云歌被封太后,赐封号谨,谨太后贤德,执掌凤印,负责掌管三宫六院。 沐云歌被关在房中十来日,直到册封当日,天光还没有放亮,寝宫里面突然涌了大批的太监和宫婢入内,在她诧异和茫然的时间里,将她很快的梳洗打扮起来。 她脸颊上面的那道疤痕,也有技艺高超的婢女做了遮掩修复,看上去倒也不甚明显。 头戴九尾凤冠,一身霞帔盛装从寝宫出来,上了外面停着的凤辇,一路上被人簇拥着,往皇极殿方向行去。 册封仪式盛大又繁复,云歌被人指引着,坐上威仪銮驾,和贺兰子彻一起,接受朝臣们的三跪九叩。 头顶上面的凤冠压得她脑袋发沉,四周闹哄哄的,她却只在这时候想起一件事情来,那就是自从十日前贺兰子彻将她从磨境馆里面带回来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 她知道他这段时间很忙很忙,也知道他定是有些气她,所以就算他十来日不露面,她也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今日总算是见了,可是隔着这许多人和事,隔着这重重礼仪规矩,她也只能偷偷的瞥他一眼。 他的脸半隐在冕冠的光晕下,云歌视力不好,本就只能看个模糊大概,这匆匆一瞥,能看见的也只有他紧抿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两人接受了朝拜之后,遂坐在高位上面,观衍儿的加冕之礼,之后一家三口被群臣簇拥,前往太庙行祭祀之礼。 贺兰子彻已经将整套程序化繁为简了,可是还是依旧折腾了一整日。 沐云歌一回到寝宫,便让人将头上钗饰卸了下来,新添的两个婢女一个叫鸾儿一个叫凤儿,极是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一个说:“太后娘娘福泽绵厚,应该是历朝历代以来最年轻最有福气的太后了吧?” 另一个又说:“今日在加冕仪式上,咱们太后娘娘可真是威仪无边呢,那些朝臣命妇都是恭敬谦卑得紧……” 云歌看着铜镜里面本就模糊的人影,听了半天,才听出身后鸾儿凤儿口中的太后娘娘说的正是自己。 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云歌将乌发撩到身前,淡淡道:“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鸾儿凤儿听话的行了礼,退至外间的时候,正好遇见进来的新太皇,急忙又要跪下行礼:“奴婢见过太皇!” 贺兰子彻挥挥手:“都退下吧!” 屋内的沐云歌听见贺兰子彻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眼神慢慢的凉了下来,听见脚步身靠近,也不回头,只说:“贺兰子彻,你来干什么?” 子彻走到她旁边,伸手从妆奁盒中取了檀木梳子,就要给她梳头发:“我是你相公,相公到娘子的房间里面来,还需要理由吗?” 沐云歌霍然起身,避开他落下来的木梳,神色清冷:“自古帝王不长情,这个道理我懂!所以贺兰子彻,你别再拿这样的话来糊弄我!” 他捏了木梳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神色僵了僵,有些无奈的声音说道:“对,你什么都懂,可是你从来就不懂我!” “没错,我就是看不懂你,明明你都不爱我了,为什么还要将我困在这坟墓一样的后宫里?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你是知道的……”她叫起来,伸手将妆奁盒子扫在地上,各种珠翠凤钗散落了一地。 “不想过也得过!” 他欺身过来,将她的双手禁锢在身后,眼眶微红的盯牢了她:“我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可是时事所逼我没有别的选择!你同样也没有别的选择!不管是金光闪耀的皇权大道,还是阴森恐怖的黄泉之路,你都不能抛下我和衍儿,我们是一家人,除了携手相伴的走下去,再也没有别的出路!” 她被他的目光震慑,诺诺不能言语。 她想要后退,大红的裙服却被他踩住,一个趔趄身子往后面倒去。 他攥紧了她的手,身子贴过来,将她紧紧的摁在梳妆台前面:“沐云歌,你不能这么自私,躲避和背叛都同样可耻你明白吗?” 她躲无可躲,混乱的脑子里面,却觉得他说的话,是很在理的。 自从找不见宫赫莲开始,自从朝堂上有人提议贺兰子彻监国开始,她已经预见了她和贺兰子彻之间,必定会涌进来很多的人和事,他们之间的感情就算再牢固,也会被冲撞得七零八落。 她不想和别的女人共享贺兰子彻,不想在后宫争斗中看着年华徒逝,所以她想离开,在感情还算浓烈的时候离开,日后回想起来,心中也还能留一点爱意和念想,若真的有一天相看两生厌,她定会后悔活这一世。 现在被他这样一番诘问,虽然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她的表现确实也有些自私,可是……留下来就真的比离开要好吗?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气氛有些凝结压抑,却突然听见旁边传来轻轻一声嗤笑,软软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们这是在干嘛?” 沐云歌一听这声音,脸色都变了,急忙将身上的贺兰子彻一推,先他出口问道:“锦觅儿你怎么在这里?” 锦觅儿依旧还是磨境馆里面的那身紫衣打扮,唯一不同的,是她今日仔细的描过眉眼,故意将眼尾拉长上挑,眼风看过来的时候,给人媚眼如丝的感觉。 身上的妩媚之气,盖过了眉眼之间的英气,本就绝色的一个人,更是透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她坐在窗户下面的一张椅子上,笑盈盈看着面前两人:“我来给你们道贺呀!顺便熟悉一下后宫环境,免得过几日我住进来的时候不习惯!” 言语坦然,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一份烂漫的天真在里面。 贺兰子彻蹙眉,冷声威胁说道:“杀手都活不长,嚣张的杀手更是活不长,锦觅儿,你是想要葬身在这里么?” 正文 267 百花盛宴 锦觅儿吃吃的笑,柔软的眼波看向贺兰子彻:“只要能在你的身边,只要能成为你的女人,我还真的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这皇宫!” 沐云歌眼神不济,总觉得他们两人是在眉来眼去,又听了锦觅儿这话,更觉得这二人是在互相调情或者是互相表白一般。 心中更加烦躁,双手撑在梳妆台上面,背转身去,冷硬开口:“你们出去谈吧,我累了,想要休息!” 锦觅儿从椅子上面跳下来,走过来一些,从容说道:“别呀,我早就说过,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你也要知道的!” 她还要往沐云歌的方向走过来,子彻伸手将她一把拦住:“是北漠首领让你来的?” “对呀!!”锦觅儿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书递给他:“这是我家主人让我交给你的!他把我送给你了,连年战争让北漠子民叫苦连连,他希望能够化干戈为玉帛,通过联姻的方式和中原结下秦晋之好……” 贺兰子彻瞟了一眼那羊皮卷,没有伸手去接,语气里面带了些讥讽:“一个杀手?想和皇室联姻?这就算结下秦晋之好了?” “十日前我便被北漠首领收为义女,现在的身份好歹也算个公主,我怎么就不能和你联姻了?” 锦觅儿扬眉说道,说不出的得意和喜悦神色:“贺兰子彻,八岁雪地遇见你的时候,我便想要跟随在你的身边,能成为你的女人,现在几乎成了我活着的目标……” 她还想表白,子彻已经看见旁边的沐云歌脸色发青,急忙出口打断:“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若真的要联姻,我不介意你等个十几年,可等我家衍儿长大一些,不过他到时候会不会嫌弃你人老珠黄我可就管不着了……” “你……”锦觅儿气得小脸一红,塞了羊皮卷在他怀里,恼声道:“你自己想想吧,看你是愿意百姓再受战争之苦,还是愿意接我入宫!” 说完,狠狠一跺脚,从窗户翻走的时候,没忘记用眼神狠狠的剜一眼沐云歌。 这皇宫内院,于她锦觅儿来说,还真是进出自如! 云歌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疲累至极的开口道:“我真是乏了,想歇息了,子彻,你还是……” 话没有说完,他已经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往床榻上面走去:“我也乏了,也想歇息了!” 那卷羊皮跌落在地上,也是不管不顾,抱着她进了床幔。 他抵在她耳边,沉声说:“云歌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对别的女人如对你这样!” 又换了姿势,环她在怀里柔声道:“以后我贺兰子彻的每一个晚上,都会在你的身边度过……” 他握了她的柔软在掌心,怜惜的叹息:“别再傻了好吗?我们是谁都离不开谁的!只要你不离开,我的心里眼里,便容不下别人的一根发丝……” 今夜的情话特别炙热,可云歌的眼前总是锦觅儿那魅惑的眼神,还有她说话神色,那种志在必得的语气。 和他纠缠成一体之时,却第一次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跑神了。 她记住了他说的话,相信了他说的话,愿意留下来了,不论是皇权大道还是黄泉之路,她都愿意执手和他走下去,从此再不提要离开的话头! 册封之后,是连续七日的盛典大宴,满朝皆是欢喜朝贺,整整七日方才减歇。 自那夜贺兰子彻在云歌的耳边说了那些躲避和背叛同样可耻的话语之后,云歌倒是淡定了很多,尽心竭力的扮演好太后娘娘的角色,带着衍儿出席各种场合,雍容华贵之间有着清冷倨傲,倒也应了她现如今的身份。 七日时间,不外乎就是朝臣之间的吃吃喝喝,互相吹捧互相热络,若没有其中的两件事情,云歌还真的觉得这太后的位置,坐着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可是却偏偏就有这么两件事情,哽在了她的心头。 其间恰又正值盛夏百花怒放的时节,朝中有位官阶三品的崔姓府尹,此人爱花成痴世人皆知。 册封大礼之前,这崔府尹就上书请职,说为了这册封大礼特意准备了百花盛宴,定要邀请新皇及太皇和太后赏光游玩一番。 若真论起来,这崔府尹的三品官阶实在请不动这一家三口。 可是沐云歌根本看不透这其中水深水浅,还只当是能出这皇宫赏玩游乐一番,贺兰子彻问她意见的时候,她便欣然应诺下来了。 崔府尹在镀阳城的别馆算不上有多大,可是其中那团团簇簇的奇花异朵着实开得正盛,无数彩蝶上下萦绕翻飞,更兼四周楼阁溪水相得益彰,整个百花园倒是说不出的怡人雅趣。 贺兰子彻不避嫌,一手牵了沐云歌,一手牵了衍儿,行走在花丛之间,倒也颇有兴趣:“咦,这盛夏时节也还有梅花么?” 云歌也觉得好奇,跟着子彻走了过去。 崔府尹跟在后面,殷勤的解释说道:“这是为了今日百花宴特意在冰窖里面培育出来的寒梅,颜色虽不及腊梅那般艳丽,可是香气却是不输,近前一些,更能闻见花香沁骨!” 云歌只当这崔府尹是殷勤过度,直到看见那梅林下面一个妙龄女子正随着琴声婀娜起舞,这才意识到崔府尹原来是有这番深意在里面的! 想明白这层意思,云歌对这百花宴瞬间无爱,沉了脸,僵了表情,没了兴致。 那女子穿着粉色薄纱,绕着一棵梅树跳舞,腰肢舒展轻曳,柔软得似从地底生长出来的花藤一般,妖娆舞姿惹得百官鼓掌叫好。 云歌心中一再发沉,这些看起来忠厚的朝臣,是都要想破脑袋的把自家闺女送进后宫了么? 虽然有贺兰子彻的誓言在那里,可是面对这样的美人美景,云歌心中依旧没底。 忍不住侧目去看身旁贺兰子彻,想要看看他面对这样的美人是否动心,眼神却在空中和他对碰在了一起,他微微弯了唇角,宽大的袖袍下来伸手过来将她的手轻轻一握。 虽是没有说话,她的心里也莫名的感觉到慰藉。 正文 268 卖弄而已 他含笑,对她微微点了点头,问身边崔府尹:“这怎么回事呀?” 那崔府尹急忙整冠行礼说道:“回太皇的话,此乃小女崔采薇,叨扰了太皇兴致还望恕罪!” 那边的崔采薇也停了下来,往这边婷婷袅袅行了过来,屈膝行礼道:“采薇见过太皇,见过太后,见过皇上!” 这崔采薇不仅舞姿动人,声音也很好听,虽不是极悦耳,却绵绵的很动人。 沐云歌和贺兰子彻并排而立,目光斜视下去,正好看见崔采薇那薄纱后面,两团细雪微微轻颤,竟是没有束缚的两只玉兔? 云歌虽是女人,可看了这番景象,也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急忙蹲下身子,将衍儿抱着背过身去,这三观不正节操全无的女子,就是要进入后宫之人么? 突然很后悔来这一趟了,如果不是这太后的身份在这压着,她现在就想甩袖而去。 这崔采薇好歹也是朝臣之女呀,怎么能做这样诱人的打扮呢? 看她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就能这么放得开? 心中气恼未平,耳边传来贺兰子彻悠悠的声音:“哎,这几年时间国事动荡,没有在礼仪民风上面下功夫,陈爱卿,以后这方面的事情便由你来负责,民风也不能开放至此呀!”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旁边连连称是。 崔府尹涨红了脸,急忙用眼神示意崔采薇赶紧退下去,没看见太皇已经不高兴了吗? 崔采薇窘迫的起身,不着痕迹的伸手将身上衣衫拉了拉,杏眼里面却并没有挫败的神色,反而还显得更有神采。 子彻似乎也没了兴致,过来问云歌:“累不?要不我们回去吧?” 云歌点点头,早就没兴趣了,已经想要作呕了,这个崔采薇,今天的表现实在太过了一点儿,她这是把贺兰子彻当成什么人了? 牵了衍儿,正要转身离开这百花宴,突然不知道从哪株花树下窜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小仓鼠,惊慌的吱吱叫着,从衍儿的面前一溜烟儿的跑开了过去。 衍儿对这些大人之间的节目,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兴趣,能耐着性子陪父君母后在这里敷衍半日,完全也是看在父君母后的面子上,本来就恹恹的没了一丝儿兴趣,这时候突然见了这小仓鼠,顿时两眼放光,蹲下身子就要往仓鼠出没的树丛里面寻去。 到底又还只不过是四岁的孩子,吵着闹着就要抓了那仓鼠,忙坏了身边一旁朝臣命官,一个个都趴下身子,要帮着把那灰不溜秋的小仓鼠抓出来。 云歌沉脸看了看满院子撅着屁股的朝臣,将衍儿从地上一把拽起,喝道:“要那没用的东西作甚?没听说过玩物丧志吗?那东西能教你做一个好皇上么?” 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衍儿只和她对视一眼,便含了满满两泡眼泪,委屈道:“我,我只是想抓回去给大虎玩儿……” 小小的嘴唇微微抽搐,就要哭出声来。 贺兰子彻急忙在旁边护着他,抱了他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膀之上,笑着对沐云歌说道:“衍儿心底纯善,这是想给家里两只大虎找玩伴儿呢,你别太苛责了!” 一旁冷汗直冒的崔府尹这时候找着了机会,急忙上前插话说道:“微臣在庭院里面准备了薄酒,不如请太皇和太后带了皇上到院子里面用些酒水?也好让微臣命家仆抓了那小仓鼠送给皇上,这样可好?” 衍儿狠狠抽了一下鼻子,软软的胳膊抱了贺兰子彻的胳膊,糯糯道:“父君,衍儿不想要别的,就想要那小仓鼠!” 沐云歌听明白衍儿要仓鼠是为了家中两只大虎,也觉得自己刚才太严厉了一些,说不定还是自己见了刚才那两只雪团心中有郁气,所以才对着衍儿就发脾气了…… 又思及这几日衍儿对于册封即位等等繁琐的事宜,虽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可是还是尽量的顺从大人的意愿,虽不情愿却也还很配合! 心中更觉歉疚,遂也就同意用了酒水再离开。 自有近臣亲信上来,带着衍儿去院中抓那调皮的小仓鼠去了,云歌和子彻被众人簇拥着,往院子里面行了过来。 席间,那崔府尹直说今日酒水寡淡,府中歌舞也实在拿不出手,便提议要府中绣娘现场织一副百花图送给太皇和太后,也借着可以助助酒兴。 这崔府尹态度极其诚恳,神色之间也表现得好像是刚刚想起这么个主意来的,可是当他的家仆将十丈有余的绣屏摆上来的时候,云歌便知道这一定又是早就设计好了的戏码。 目的也只有一个,便是让那崔采薇展示才艺,以便能打动贺兰子彻,可以入宫做个妃嫔什么的! 沐云歌心中顿觉无趣得紧。 可是又深知这世风之下,寻常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帝王之家?那么大的后宫,不多些莺莺燕燕的来填充,实在也说不过去。 心下矛盾纠结,连贺兰子彻在身边连叫她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子彻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忽悲忽喜的不可琢磨,遂附身过来,在她耳边道:“想什么呢?没看见大家都看着你吗?” 云歌这才反应过来,只见那崔采薇双手捧了一个三尺余许的白玉托盘,盘中布满了数十种颜色深浅不一的丝线,她已经换了一身得体的罗裙,正半跪在面前:“请太后娘娘落针!” 在贺兰子彻的解释下,云歌才明白过来,这崔采薇是想要请她在绣屏上面任意空白处落下针线,然后崔采薇便就着她落针处,绣出和周围景致相吻合的东西来! 云歌暗笑了笑,说来说去,不过还是卖弄而已。 子彻见她神色之间似乎有些古怪,遂又靠拢过来:“怎么了?” 云歌抿唇摇摇头,轻声说道:“我没甚兴趣,不如你来吧!” 她这话不轻不重,别人听不见,近在眼前的崔采薇和崔府尹等几个大臣却是听得清楚,不由得都蹙了眉头:“太后,这落针之事,还是您来吧!” 正文 269 点灯放火 云歌脸上的恶色更重,不看这些人,自端了面前茶盏,放在嘴边轻轻的喝了一口。 贺兰子彻前后一想,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伸手从她手中接了那茶盏:“我来帮太后落针可好?不过我不用针线!” 说着,端了云歌那半盏茶,绕过面前半跪着的崔采薇,行至十丈绣屏前面看了看,在众人惊讶诧异的眼神当中,镇定自若的喝了一口杯中残茶,然后随意找了一块看上去稍显空隙的地方,将口中茶水尽数噗了上去。 水渍喷溅,星星点点的湿了大片。 莫要说在场众人了,就连沐云歌也惊讶的站起身来,他这是要干嘛呀? 虽然这崔府尹不讨喜,虽然这崔采薇急功近利表现得太过了一些,可是这十丈绣屏却极是难得的,其上百花各异尽显妖娆,色彩更是艳丽饱和栩栩如生,这完全能够成为传世佳品,怎么能就这样给一口茶水喷废了呢? 却见贺兰子彻将手中茶盏递给身旁太监,自顾自的后退了两步,颇有些得意的看了看面前那大片水渍,点头笑道:“好!既然崔爱卿自诩府中绣娘技艺了得,不如就着这水渍,随便绣个什么物事出来,只要不显突兀便是好的!” 崔府尹抹着额上冷汗,弯腰躬身上前,颤着声音道:“这,这……” 贺兰子彻脸上笑意更甚,虽是在笑,声音却极含威严:“对了,崔爱卿刚才不是夸你家女儿极善女工刺绣么?这地方就让她来绣制,我倒要看看,她当不当得起一个好字!” 说完,隔着崔府尹,对这边的沐云歌挤了挤眉眼。 云歌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满足,贺兰子彻不仅帮她解了围,他还知道她刚才在梅树下看见了恶心的东西,这是在帮她出气呢! 唇角不由得往上微微挑了挑,若贺兰子彻真能如此用心的待她,别说是阴曹地府了,就算是血淋淋的皇权之路,她也是要陪他闯下去的! 心情莫名大好起来,对身边的不知道谁漫声说道:“嗯,太皇的主意甚好!有棋没有?我和太皇在这里对弈一局,等着崔家小姐完成绣屏!” 漫声一问,身边七八个人争着回答:“有有有,奴婢(小的)这就去拿!” 又有人上来,手脚麻利的将她面前的珍馐佳肴尽数撤走,奉了名贵香茶上来。 贺兰子彻在她身边坐下来,压着声音说道:“什么棋?我可不像宫赫莲能陪你下那黑白棋子,我只会下象棋的!” 猛然一听见宫赫莲的名字,沐云歌的表情很快僵硬下来:“下象棋就下象棋,你扯他来做什么?”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表现得有些太过明显了,宫赫莲离开这么长的时间,一提起他的名字,她依旧会控制不住情绪! 想起她自己对贺兰子彻的要求,那是严苛得一颗沙子都容不下,锦觅儿不过稍稍挑拨了两句,她便有生死不想见的恨意出来,而她对宫赫莲,却是实打实的割舍不下…… 想到这里,沐云歌极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心虚道:“我这算不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算!很算!”他伸手盖在她的手背上,缓缓的摸了摸,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捏了捏:“以后,你不许放火,我也绝不点灯,可好?” 声音低沉饱含了无尽情意,虽是大庭广众之下,却也像是床帏之间的情话! 沐云歌脸颊慢慢发烫,抽了抽自己的手:“太皇请自重!” 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放开她,端了面前茶盏,用茶盖挡了袅袅热气,徐徐的吹盏中茶叶浮沫。 云歌眼神虽不好,可是距离隔得实在有些近,他那些隐藏不住的笑意便都被她收进了眼底,只觉得脸颊更烫了一些,急忙移开目光,只把视线去看绣屏前面的崔采薇。 崔采薇站在那片由贺兰子彻恶作剧出来的水渍前面,沉思良久,身边一个丫鬟捧了丝线立在旁边,她却迟迟没有要取针线动工的样子,只苦苦的站在水渍之前。 看来,这贺兰子彻是真的给人家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了,这么好的绣屏,他随便指个地方,她就着那地方绣个生动的蝴蝶花鸟什么的,根本就不会有多为难。 可是这水渍不是一点两点,而是大小不一的星星点点,散落了一大片,这得要绣多大个花鸟蝴蝶才能将这些水渍都收进去呀? “你在为她担心?”贺兰子彻问。 沐云歌点点头:“不过是想要攀附于你的一个小姑娘而已,你不给攀附也就罢了,出这样的难题给人家,不是等着要人家受罚的么?” “难道不该罚么?”他问,目光流光溢彩的落在她脸上。 她想了想:“就因为她惹我恶心了?” “对!就因为她恶心到你了,也恶心到我了,这罚是肯定要她受的!”贺兰子彻说着,又要过来摸她的手:“也可以借此机会,给那些想要把女儿塞进后宫的人一点儿警示!” 云歌已经感觉到身边有些大臣在交头接耳的议论了,想着定是觉得这太皇和太后的行为太亲昵了一点吧? 见他的手又要摸过来,急忙把手抽开:“象棋来了!” 贺兰子彻这才作罢,收了手去。 象棋这种活动,在帝都镀阳城并不见风行,只是在民间有人下来玩耍,因这毕竟没有黑白棋子那么高雅那么有难度。 今日崔府尹的家人找来的这副象棋,上面的车马相士将还都是象形的,并不是真的文字刻在上面,两人脑袋抵着脑袋在一起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每个棋子上面的图形代表的意思。 沐云歌和子彻对弈之前,特地又扭头去看了一眼绣屏前面的崔采薇,见那崔采薇已经捻了丝线,正在斟酌着从何处落针,看她那样子,应该也是胸有沟壑了! 两人试探着走了几步,便都沉思着开始排兵布阵起来,你进我退之间,时间过得很快…… 正文 270 两女两刺 衍儿已经如愿,得了那只小仓鼠,崔家的人还很贴心的找了一只精致乖巧的笼子,将那小仓鼠装在里面,还配送了一个小小的丫头,说是这丫头懂得照理仓鼠的生活,定能让仓鼠活到小皇上不想要它活的那一天。 云歌觉得有些不妥,那丫头虽然怯怯诺诺的看上去很招人可怜,可是云歌知道,这进皇宫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说不定带人家进去就是误了人家一辈子呢,故执意不要那丫头跟着。 丫头眼泪汪汪的就要往地上跪去,年纪尚小,想要求着太后宽厚带她进宫去,却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子彻在旁边被这丫头哭哭啼啼弄得有些心烦,便对云歌道:“不如就让她跟着吧!这小仓鼠也不是那么容易养活的,有人专门照料着,衍儿也免得看着小仓鼠死了心里难受!” 云歌却觉得这话说得好没道理,生死离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衍儿也不能例外,看着喜欢的东西死在眼前,这种伤心和难受让他早一点体会也不是完全就没有好处! 本来还要坚持,可是思及今日贺兰子彻的表现实在可圈可点,又见衍儿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哀求的盯着她,便心软下来,松口道:“那好吧!” 衍儿和那小丫头去花园里面摘草叶子喂仓鼠去了,云歌和子彻又对弈了两局,被贺兰子彻的两只小卒给逼得动惮不得束手就擒的时候,弃子道:“我输了!” 子彻也丢了手中棋子:“不过是陪着你玩耍而已,谈什么输赢?” 两人携手走下来,往场中间的绣屏前面走去,子彻漫不经心问:“崔府尹,这都快两个时辰了,令千金可有了些眉目?能绣还是不能绣呀?” 崔府尹步态慌张的跟在旁边,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回太皇的话,小女尚未绣成!” 子彻轻嗤一声:“那便是绣不出来了?” “太皇恕罪,太后娘娘恕罪!”崔府尹惶恐的连声说着,若这夫妻两人停下脚步来,他定是要噗通一声跪下去的! 这崔府尹的年纪比云歌大上两轮不止,听见他诚惶诚恐的在耳边连声叫着什么太后娘娘恕罪,云歌觉得这太后二字,实在太显老了一点! 可怜自己连皇后都没做过,便直接跃升成了太后,一点适应的过程都没有,难怪被叫太后这心里就发慌呢! 跟着子彻走到绣屏前面,崔采薇已经停了手中工序,带着几个绣娘弯腰行礼。 沐云歌看她行针之处,那印子好像是要绣个人形出来,不过视力模糊,也看不清楚这要绣出来的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便问身边的人:“子彻,她绣好了?” 子彻松开她的手,往近又走了两步,见那绣屏上面一个女子窈窕的影子正呼之欲出,他喷上去的那些水渍,全部被绣入裙幅尾部,那星星点点的不知道是要绣成花朵还是别的什么…… 崔采薇半低着头,比起在梅林里面的样子,态度收敛了不知道多少倍,大概知道这绣品关系着自己和家人的前程命运,故说话更显恭敬:“太皇恕罪,太后恕罪!采薇笨拙,这绣品还没有完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贺兰子彻的声音里面突然没有了责怪之意:“还需要多少时间?” “回太皇!还需要至少三个时辰!”崔采薇回答着,目光只敢盯着他们的袍摆。 崔府尹跟着上前,双手不断作揖打躬,颤颤巍巍道:“请太皇恕罪,小女,小女……” 贺兰子彻又看向绣品上面那女子淡淡的影子,语气平和道:“不着急,慢慢绣罢,只要绣得好,今日种种便不会和尔等计较!” 说完,折身过来牵沐云歌的手:“我们回去吧!” 云歌往绣屏上面看了一眼,好奇问道:“绣的是什么?很好么?” “现在还看不出好坏,只是个轮廓罢了!”他牵着她小心的绕过旁边支架,往下面走:“不过还是值得期待一下!” 云歌便不再问,行至院中唤了衍儿过来,一家三口被簇拥着,热热闹闹的回皇宫里面去了。 这件事情便是第一根刺,云歌吞下去的时候不觉得,却不曾想这根刺日后终究是搅得她寝食难安起来。 七日大宴刚过,北漠那边果然有使节进殿,再次提到联姻求和之事! 因这事是在朝堂之上提及的,故贺兰子彻不能三两句话如同对锦觅儿那般的给直接回绝了去,这事情就在朝堂上面讨论来讨论去的,最后,大家都觉得后宫里面添一位不关痛痒的妃子,便能解决多年僵持的战事,实在是一件很得便宜的事情。 沐云歌虽然不关心前面朝堂上面的事情,不过这风声还是很快便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想起锦觅儿对贺兰子彻从小就种下的情根,想起锦觅儿不论样貌学识还是功夫手段,样样都比自己强,沐云歌被贺兰子彻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心,便慢慢的又有些焦躁起来。 早上起床便觉得胸中郁结,吃饭没有胃口。 在后花园转悠了半个时辰,还是觉得心情烦闷难当,正欲差个身边人去探探前面动静,看看子彻可是真的松口,答应让锦觅儿入宫了? 其实站在理智的角度上来说,她觉得真是应该让锦觅儿入宫,随便给她一个妃嫔的名分也是应当的,一个虚位便能免得战事平息,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战事连连只能让国力衰竭民不聊生。 这些道理她都懂,只要自己不是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她也是极赞成的! 可是问题的微妙之处就正在于这一点上面,放在别人身上行,放在她的身边,便如同眼中揉沙一般,是万万不愿意的! 叫了鸾儿过来,正如此这般的吩咐她,去找前面相好的太监打听打听贺兰子彻是怎么个意思,传令官扯着长长的声音报:“太皇驾到!” 云歌急忙整了衣衫,迎了上去,膝盖还没有弯下去,便已经被他给一把扶住了:“你我夫妻哪还需要这些繁文缛节!” 正文 271 自卑太后 这话云歌听着心里舒服,面色柔和的抬起头:“你刚刚下朝么?这么急过来凤仪殿,是有事?” 他身上朝服都还没有换,就急匆匆的过来,云歌猜着他莫不是要和自己谈论锦觅儿的事情? 若他真的当面和自己商量此事,那她应该是大度的应允,还是甩脸子赌性子给他看? 却见他俊脸含笑,侧身让开道:“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说完,身子侧到一旁,露出站在身后的崔采薇。 她今日穿得极其正式隆重,一袭淡绿细丝褶缎裙,裙角有几缕银丝勾茹成暗纹花朵,乃是著名的苏绣手工,袖口收紧,外罩一袭对襟薄羽开裳,长至裙角,颇具大家小姐风范。 崔采薇轻移莲步,上前屈膝行礼道:“采薇见过太后娘娘!” 声音也好听,绵绵的透着温顺之意。 云歌一见崔采薇,脑子里面便嗡嗡响成一团。 原来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即便她将一个锦觅儿拦在了后宫的宫门外面,还有千千万个锦觅儿前仆后继的涌进来,这崔采薇,不就是其中之一么? 她心中泛起苦涩,生硬开口:“免礼!” 说了这二字,便不再开口,垂目侧身,去看旁边一簇半开的花,心生恶意,居然想要将那粉嘟嘟的花骨朵给揪下来狠狠撕碎! 手指还没有碰到那花骨朵,他的手便半路拦截过来,将她微凉的手在掌心紧紧握住:“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已经看到了!很好看,很漂亮!” 云歌恼恨身上这太后的身份,让她不能由着性子的耍泼撒野,这边上宫婢太监几十双眼睛盯着呢,断不能失了仪态。 可是心里真的很想做一回乡村野妇,看见相公将外面的女人带回来,便是不要命,也定要将这些外面采回来的野花撕扯蹂躏个死去活来不成人形的! 她看向贺兰子彻,笑了笑,自己也觉得这笑容有些狰狞,便又偏过头去,眼眶迎风一吹,便有些刺痛,说不出的涩意道:“你喜欢就好,还带到我面前做什么?” 贺兰子彻仔细看她脸上表情,好歹也是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她的这点心思,他很快便也明白过来了! 眼底不由得漾出些笑意,伸手揽了她的腰,附身过去在她耳边低声揶揄道:“好重的醋酸味道!” 沐云歌被他一打趣,更觉得委屈,红了眼眶便要蛮力挣开:“放手!” “我偏不放!”他笑得温暖如三月春风,对旁边的人道:“抬上来吧!” 于是,几个小太监抬了一副巨大的绣品上前,在院中缓缓展开来,正是前几日百花宴上面的那副百花图。 春夏秋冬不同的景致下,百花争相吐艳,姿态各异,颜色深浅不一竟似有光影斑驳落在花蕊之上,绣品徐徐展开,引得院中蝴蝶纷纷来采。 云歌直觉诧异,那日看着绣品隔了些距离,看得不真切,今日绣品在眼前展开,只觉得香艳扑面,居然比画卷还要逼真万分,花草俱是都活过来一般! 绣品又展开了几分,在几簇华贵盎然的牡丹旁,一窈窕女子跃然其上,似正缓步赏游于百花之中! 云歌看着那女子,忍不住轻呼了一声,那神态形貌,不正是她自己么? 自从被歹人行凶,她伤了眼睛又毁了容貌之后,她已经变得极其不自信了,每日出门要么想尽办法的遮掩那道疤痕,要么便用白纱覆面,尽管如此,那本就不多的自信,也还是溃散得所剩无几。 今日却看见自己的样貌出现在百花之中,惊得她几乎不敢细看,生怕细看之下,会发现自己原来比预想的还要丑! 想要躲避,贺兰子彻却搂了她的腰身,往前面又靠近一些:“很逼真,很传神对不对?” 崔采薇站在旁边这半天了,这时候才上前轻声解说道:“娘娘可还喜欢?采薇想着牡丹乃百花之首,太皇在牡丹花旁边喷下水渍,采薇不管绣什么都有些落了下品之意,唯有在此处绣上娘娘画像,方能驾驭这群芳百艳!” 云歌靠得近了一些,发现绣品上面的女子神采清越双眸顾盼生姿,贺兰子彻喷上去的那些水渍,被崔采薇巧妙的纳入裙摆尾部,那些深浅大小不一的印记,全部用丝线绣成了华裳上面的纹饰和几只缠绕裙摆不停痴缠的彩蝶…… 云歌不由得认真的打量起垂目站在旁边的崔采薇来,这女子看来颇有些真才实学的,断断不是单凭一双玉兔便妄想上位的浅薄之人! 锦觅儿的事情还没有过去,眼前又杵了一个崔采薇来,云歌更觉得自己资质粗鄙,若论起真才实学来,她只怕是给这两位提鞋,都不一定跟得上人家的脚呢! 心中苦笑连连,她是历代最年轻的太后没错,但是肯定也是最自卑,最没有自信的太后吧? 贺兰子彻见她沉默,只当她是看着这绣品惊艳无语了,便笑着道:“我看着绣品格外传神,比起前些个请回来的那些画师,给你画的肖像图还逼真,所以便叫着崔采薇亲自给你送过来,讨你一个喜欢!” 挥挥手,叫人收了绣屏,贺兰子彻又道:“听鸾儿说你这两日心情不佳,也没有食欲,可是身子不好?” 沐云歌回过神来,见绣屏已经收了大半,崔采薇还垂首站在那里,进退不知的诺诺样子,颇让人心疼,便从头上拔了一支正红色珊瑚簪子递给她:“这几日辛苦你了!百花图我很喜欢,这簪子你留着玩吧,太皇会另外再给你奖赏的!” 崔采薇喜出望外,接了簪子就往地上行礼下去:“谢谢太后娘娘,采薇不要什么奖赏,只要太后娘娘喜欢,采薇就心满意足了!” 言辞切切,感激涕零的样子。 云歌刚刚对她升起了些疼惜,脑子里面猛然浮现出梅林里面,她穿着轻纱露出玉兔的场景来,对她的那点疼惜和好感便都荡然无存! 不过是些想要凭借美貌和才学攀附上权贵的浅薄女子而已! 正文 272 频道不同 思及此,刚刚暖和的神色慢慢的又冷却了下去,对于觊觎自己男人的女子,她是怎么都生不起好感来! 崔采薇极善于察言观色,见她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遂恭敬行礼之后,自动跟着一帮宫女太监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半点儿邀功的架势都没有! 院子里面重新恢复了安静,沐云歌走到院中凉亭坐下:“今日不忙吗?” 贺兰子彻伸手掐了一朵开得极艳的花,本是想要插在她的鬓边,可她自从脸上被划下疤痕之后,性子变得敏感多疑,他想了想,将那花扔进了草丛之中。 在她的对面坐下之后,贺兰子彻道:“也不是很忙,宫赫莲本就把这江山治理得井然有序,我只需要好好维护着,便也能国泰民安的!” 又听到宫赫莲的名字了,沐云歌不由得抖了抖:“对呀,他是难得的贤明君主!” 话题一开始,便陷入僵局。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坐在凉亭里面相对无言,三五只麻雀还只当这凉亭里面坐着两尊泥雕,飞过来落在他们旁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贺兰子彻轻咳两声,惊得这些麻雀纷纷振翅飞走,有些胆小的,还被吓得发出啾啾的叫声。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沐云歌,开口说道:“我查清楚了那日闯进寝宫对你行凶之人!是千让身边个一小倌,易容成了婢女混进寝宫,那闹羊草也是千让从北漠带过来的……” 他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一遍,她却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垂目看着袖袍上面金线织成的花纹,并没有多少言语,神色透着苍凉和无力。 贺兰子彻的心情莫名的就变得沉重起来:“云歌,我知道这高位不好坐,我也知道这不是你想过的日子,但是我们现在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万万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的手指从袖口伸出来,烦躁的揪扯袖袍上面的繁复花朵,淡淡说道:“我没有说要退缩!我说过了,只要你一心待我,不管是血淋淋的皇权大道还是万劫不复的地狱之路,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他的声音放得更加柔软,揽了她的肩头让她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云歌,我们两人都是错入这个时空,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她抿了抿唇,不想兜圈子,直接开口说道:“你是想要对我说,后宫里面要多些人住进来么?你是不是想劝我大度一些?你还希望我最好能和她们姐妹相称?” 贺兰子彻怔了一下,侧过头在她的额角轻轻吻了一下:“嗯!是要多些人住进来!但是也仅仅是多些人住进来而已!这些人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对你……” 她从他怀里起身,不知怎的,上下牙齿剧烈的磨叽了几下,发出只有她才能听见的瘆人的声响:“千让派过来杀我的那个小倌呢?在哪里?” 贺兰子彻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起身走到她身后,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下巴轻轻磕在她的肩头:“生气啦?别着急上火的好吗?只不过就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人住进来而已,后宫这么大,你随便分两处宫殿出来给她们住下便是了……” 她的手在袖子里面出了一手的冷汗,想要紧紧攥起,却汗湿打滑,骨节之间透着无力和虚弱:“那个小倌呢?你杀了他吗?” “你要记住我说过的话,只要你还留在我的身边,我的眼里心里边容不下别的女人一根头发丝……云歌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呢?” 他怀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的心也就慌乱起来,一个劲的想要她相信,可,她真的就会相信吗? 她无甚情绪的嗯了一声,又追问:“可以让我看看那个小倌吗?” 两个人不在一个频道上面,相拥着自说自话了很久,直到她整个身子都轻轻颤抖起来,他才放开她,自己向后面趔趄了一步,伸手抚了旁边栏杆,带了倦意道:“我这就让人带你去见那小倌……”声音低了下去,过了须臾,又道:“还不行么?” 她汗湿的掌心亦抓了那玉石栏杆,嘴里迸出一个好字! …… 贺兰子彻心疼她,没有让她去监牢那种地方,而是叫人将那小倌带到了她的凤仪殿。 小倌已经受过些皮肉之苦,进来的时候满眼惊惶,目光四下看了看,发现偌大的房间里面,就只有他和谨太后两人之后,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跪下行礼道:“罪奴给太后娘娘请安!” 沐云歌坐在一张兽腿桌面前,对他伸伸手,招了招:“过来陪我喝酒,说说话!” 小倌吓得急忙磕头:“罪奴不敢,罪奴不敢,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云歌微醺的呵呵笑了几声,将护情啪一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想活命的话,就过来陪我喝喝酒,说说话……不然的话,我现在就宰了你!” 小倌充满惧意的看了过来,她的身上有很重的杀气,不过,也有很重的怨气。 小倌是知道她虽然看上去软弱,其实性子还是很彪悍的,不然的话,她也不能在被闹羊草迷晕的情况下,还能够从他的手中逃出一条命去的! 沐云歌见这小倌傻愣愣看着自己发呆,不耐烦的将面前的椅子用力一踹:“还不过来?真的想死么?” 小倌急忙连滚带爬的过来,摸索着在凳子上面坐下来,坐也不敢坐实了,只虚虚的将小半块屁股搁在上面,僵直着身子说道:“太后娘娘是有话要给罪奴说吗?罪奴杀你,也是因为欠了千让公子的情,并,并不是要有意冒犯太后娘娘的……” 云歌摆摆手,伸手将面前的酒壶推过去:“我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这皇宫里面这么大,可是我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我心里的话不知道对谁说去……只有你这个将死之人,就算我对你说了,你也不能把我心中所想告诉了旁人去对不对?” 那小倌正擎了酒壶准备给自己倒酒,听了这话手一抖,酒水洒了出来。 正文 273 黄道吉日 他慌忙放下酒壶,噗通又往地上跪去,吓得抖抖索索的又道:“求太后娘娘恕罪,求太后娘娘放罪奴一条生路!” 云歌呵呵呵的笑了起来,附身过来将那酒壶又抓了过来,给自己倒了一个满杯:“这么怕死?活着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死了干净呢……” 那小倌吓得双腿直哆嗦,半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云歌冷哼一声,斜睨他道:“你是个男人不?这点气魄都没有?还不起来陪我喝酒,说不定我喝得高兴了,还真就放过你了……” 她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可总觉得今日这酒跟水一般,不上头也不醉人,相反还越喝越清醒起来。 抓了面前酒杯一口干掉,用袖子擦了嘴角,云歌呼呼叹了两声,叹道:“死有什么好怕的?看着你心爱的人死在面前才可怕呢!” 喃喃嘟哝了些什么,又道:“看见心爱的人死在面前有什么可怕的?心爱的人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留给你满腹牵挂却不敢对人说,这才是最可怕的……” 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抓了酒壶仰头咕咚咕咚的又灌了几大口,灌得太急,呛了一下,眼泪就哗哗的出来了。 将手中酒壶重重顿在桌子上面,她抹了一把眼泪,恨声再道:“他娘的,这些其实都不可怕……可怕的,可怕的是……” 她目光看向坐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小倌,嘿嘿的凄声笑着,红着眼眶道:“可怕的是你最爱最爱的爱人,不能只属于你一个人,你要和别的女人一起来分享他!单日子他属于你,双日子他属于别的女人……哈哈哈,说不定单双日子都轮不上呢……哈哈……” 她疯狂的样子吓到那小倌了,一个不慎将手边一只琉璃茶壶撞翻在地上,打得粉碎:“太,太后娘娘……” “别叫我太后娘娘,我不是太后娘娘!” 她粗声叫嚷着,伸手摘下发髻上面的金色华冠,狠狠扔在地上,一挥阔袖大声道:“我不要做太后娘娘,我要做个简单的女人,我要我的相公只属于我一个人,我要一份白头偕老忠贞不渝的感情……呜呜,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后宫里面多住些人进来,子彻,我不愿意呀……” 她满脸泪痕,发髻散乱,神色癫狂,冰冷的目光盯着那小倌,突然没来由的冰凉一笑,抄了面前护情走到那小倌面前:“来!再杀我一次!这次我保证不反抗了,你肯定能完成千让要你做的事情……来,杀我……杀我呀!” 她执意要将护情塞进那小倌的手里:“他说过逃避和背叛都是可耻的,我不逃避也不背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杀了我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闹些什么,只是心口郁结生疼,如果不借着机会宣泄出来,她想她早晚都会成为这后宫里面第一个疯掉的女人! “你怕什么?你不是胆子很大么?现在让你杀我有什么不敢的?”她闹着,硬要将护情往小倌的手中塞。 正在恼恨这小倌不争气没胆量的时候,突见眼前大片的阴影笼罩过来,就挡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看见贺兰子彻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凝目看着她,似心疼似烦恼:“你喝多了!” 对上那双潋滟凤目,她嘿嘿笑了两声:“子彻,你在这里……做甚?” 身子一摇晃,终是支撑不住了,晕了过去。 那小倌大梦初醒一般惊醒过来,将手中护情往旁边哐当一扔,跪下就磕头:“太皇饶命,太皇饶命!” 屋外进来两个侍卫,什么都不说,直接将那小倌架了,出了房门。 贺兰子彻寒着脸,在桌子前面坐下来,伸手将桌上那壶没喝完的酒拿了过来,抱着沐云歌,慢慢将剩下的残酒全部喝下! …… 八月初二,黄道吉日,宜婚嫁,开光,祭祀,祈福,百无禁忌。 沐云歌虽然有鸾儿凤儿贴身服侍着,但今日实在是个重大而隆重的日子,半点儿也马虎不得,初画和司春帮着衍儿穿戴齐整之后,带了衍儿到凤仪殿过俩帮着她打扮! 沐云歌坐在铜镜前面,目光却看向窗外一抹苍翠树荫,凉声道:“今日果然是黄道吉日,这都阴雨绵绵的多少时日了,今日突然放晴了!” 司春帮她盘髻,看了看铜镜里面的她,犹豫了一下,迟疑开口:“太后娘娘莫要难过,太皇对你的感情这一路上我们都是看见的,就算是九天仙女下凡来,咱们太皇也不见得会看上一眼,更何况只不过是一些不关痛痒的女人而已……” 初画在旁边也宽慰道:“司春姐姐说得有道理!太皇册封两位妃子,都是权宜之计,他的心思还是在太后你的身上,不管什么人,也抢不走他对你的宠爱呀!!” 站得稍远一些的鸾儿,正在用心的搭配娘娘今日要穿的华裳,听见两位姐姐在这边劝慰太后,也跟着说道:“对呀!我听前面当差的人说,太皇要在皇宫里面打造一座王府,听说里面的格调布局,都是按照太后娘娘你未出阁的时候住的那个沐王府来的!” 几个婢女在身边你一言我一言的,说得甚是热闹,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的意思,太后娘娘你就放宽心吧,太皇对你绝对是忠贞不二的! 不管她们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沐云歌心中始终是荒凉一片,怎么都笑不起。 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看见衍儿玉带皇袍,正抱了小仓鼠站在树下等她,看见她出来,叫了一声娘亲边跑了过来:“娘亲你今天好漂亮!” 沐云歌笑了笑,蹲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道:“也只有我的衍儿会觉得我漂亮了!” “衍儿没有撒谎,娘亲是真的很漂亮!你们说是不是?”衍儿认真的说着,又板了脸问身边的人。 毫无疑问,自然是一片夸赞的声音,沐云歌自己都听不下去了,挥手道:“别说了!我不喜欢听!” 见衍儿一手捧了那小仓鼠,一手慢慢的抚摸那仓鼠的背脊,云歌道:“衍儿,今日是很正式的场所,可以不带你的小仓鼠吗?让司春姑姑和初画姑姑帮你看着可好?” 正文 274 仓鼠之乱 衍儿想了想,答:“好!” 说着,蹲下来将小仓鼠放在地上:“自己去玩吧!” 小仓鼠缩着身子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要去玩耍的意思,蹭蹭挨挨的又往衍儿的脚边移动过来。 云歌牵了衍儿的小手,正欲往前面正殿去,眼前突然一阵风过,一直在树下静卧的大虎突然猛扑过来,一张口便将那小仓鼠给吊在了嘴里。 “啊——!”沐云歌先衍儿一步叫出声来:“快把小仓鼠救下来!” 这小仓鼠毛茸茸的,性子也温顺得紧,衍儿自从崔府尹府中带回来之后,喜欢得紧,走哪里都抱着,若真的被这大虎给一口吞了,岂不是要害得衍儿伤心好久? 所有人都去追那大虎,却见那大虎叼了小仓鼠也没有跑多远,蹲在墙角边上,一张口,将小仓鼠放在了地上,然后还很有兴趣的歪着脑袋看小仓鼠,看了一会儿,又伸出爪子去扒拉:你跑呀,你倒是快跑呀…… 小仓鼠虎口脱险,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蜷缩着身子一点一点的往旁边移动,估摸着大虎的爪子够不着了,便弹了四条小细腿,猛的要往花丛里面钻进去。 大虎的身手十分矫捷,再一次将小仓鼠一个虎爪给刨了出来! 如此三番,云歌冷汗道:“衍儿,大虎就是这样和仓鼠玩耍的?” 衍儿点头,无奈的说道:“对呀,可不就是怕仓鼠被大虎给玩死,我才走哪里都抱着呢!” 云歌点头,衍儿这孩子,还是挺有爱心的,将来必定也是位仁爱的君主! 想了想,云歌伸手奖励的摸了摸衍儿的小脸蛋,笑着道:“那衍儿还是把小仓鼠带在身边吧!不碍事的!” 衍儿本来就明亮澄澈的眼眸瞬间亮得跟小灯泡似的:“真的?娘亲你太好了!” 衍儿走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大虎的大脑门,顽皮的说道:“别玩小仓鼠啦,我等会让人准备兔子肉给你吃!” 抱了小仓鼠在掌中,衍儿神采飞扬,仰着小脸道:“好了娘亲,我们走吧!” 因今日天气格外晴好,册封大典在皇极殿外面的空地上面举行,贺兰子彻早就穿了华服候着了,看见云歌和衍儿过来,急忙上前伸手来牵他们的手:“来,我带你们过去!” 云歌虽然心里别扭,暗地里也和贺兰子彻犟过两次,不过她还是拎得清,场面上不会太给贺兰子彻难看,毕竟现在三个人的身份沉甸甸在那里摆着呢,传出去说谨太后心胸比臭水沟还狭窄,就不好听了。 顺从的任着贺兰子彻牵了手,往场子中间走。 走了不过两步,衍儿却停下脚步,抬起有极其认真的问:“父君,你是不是不喜欢娘亲了?你说过我们三个人要互相信任要紧紧抱成一团的!” 口气带着诘问,眼神更是透着誓要一个回答的坚定。 贺兰子彻愣了一下,蹲下身捏了捏衍儿柔软的下颌道:“我的衍儿懂事了,知道护着自己的娘亲了!” “我只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娘亲了?”衍儿脑袋一偏,挣开他的手,直着脖子又嚷:“若父君真的不喜欢娘亲了,那衍儿便同娘亲一起离开这皇宫,衍儿不稀罕做这皇帝!” 嚷完,气哼哼的瞪着贺兰子彻,那一向柔软温顺的眼神里面,第一次溅出了点点恨意! 沐云歌被吓到了,急忙过来抱着衍儿结结实实亲了一口,又道:“衍儿你误会你父君了!父君封两位美人入宫,是为了江山社稷!” “娘亲莫要哄衍儿了!”衍儿眼眶慢慢湿润起来:“父君明明就是觉得娘亲你没有那两位美人长得好看,所以才……” “不是这样的!”云歌急忙说道:“衍儿你从哪里听来这些?你父君今日封这两位美人,一位是为了平息多年战乱,那北漠首领说了,不仅誓不再犯我中原,还愿意将北漠的土地十分割了八分出来作为陪嫁送给那锦美人……衍儿你要明白,作为君王要考虑的不仅有自己的感情,还更多的要考虑你下面的子民!” 衍儿听了这话,眼神才有慢慢的软了下去,低着头,小声道:“衍儿都听娘亲的!只要娘亲不离开衍儿,只要父君不抛弃娘亲,衍儿就什么都听娘亲的,做个好皇帝,做个会功夫的好皇帝!” 云歌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宽慰的笑了笑,附身又在衍儿的额头上面亲吻了一下:“衍儿最乖了!” 贺兰子彻凝重的脸色也露出笑脸来:“我真是怕了你们母子两个了!走吧,时辰快到了!” 时辰到,号角起,丝竹随,百官立于两旁,十里红毯上缓缓行来两位绝色美人。 锦觅儿和崔采薇两人穿着茜红嫁衣,锦绣华服,裙摆逶迤曳地,迎风荡漾若凤凰翱翔。 两位美人身后各跟着两行身着碧烟宫裙的袅袅宫娥,她们手中捧了玉书玉册玉如意之类之物,踩着礼乐声声,婀娜行至殿前。 颂礼官高声宣布册封圣旨,两位美人青螺黛眉,额饰花钿,难掩倾城倾国之色。 沐云歌觉得自己今日的表现还算过得去,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她很平静,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更不会有人看出她开心不开心! 下面的宫婢奉上玉书和玉如意给两位美人的时候,衍儿在旁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道:“娘亲,我帮你出气好不好?” “什么?”云歌的心思都在场中两位美人的身上,没有听明白衍儿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见他眼神当中透着狡黠,便又问:“衍儿你刚才说什么?” 衍儿神秘的对她挤了挤眼,突然微微弯腰,将手中小仓鼠放在了地上。 云歌也没有在意,想是衍儿抱着小仓鼠厌烦了,想要小仓鼠自己活动活动去,再说了,这前朝之地,那两只大虎也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遂也没有在意,剥了一颗果子给衍儿吃,便又去看场中两位美人。 繁琐的礼仪进行到一般的时候,云歌突然看见衍儿的那只小仓鼠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锦觅儿和崔采薇的身边。 正文 275 仓鼠之火 小仓鼠一改那缩头缩脑的性子,突然变得异常兴奋,在锦觅儿和崔采薇那曳地的裙摆上面窜来窜去,吓得旁边的宫娥们都慌了神,一个宫娥不小心,还将手中捧着的玉册子打翻在地上,当场摔成了几块。 一团人围着只小仓鼠乱得不成样子,崔采薇乃大家小姐受不住这般惊吓,慌张的想要躲避,却和一位同样慌张的宫娥迎头撞上,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别慌!”锦觅儿蹙了眉头轻喝一声,伸手拔了头上发簪便欲射杀那兴奋莫名的小仓鼠,她堂堂北漠杀手弄死只小仓鼠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高位上正襟危坐,且一直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的贺兰子彻突然起身,急声喝道:“不要伤那小仓鼠,它是皇上的宠物!” 锦觅儿扣着发簪的手不由得松了松,对旁边的宫娥道:“还不快把它抓起来?” 宫娥本就惊慌,平时受的那些歌礼仪教化当中,也没有教她们如何捉仓鼠的! 况且这仓鼠表现得极其不温顺,简直是,简直是……癫狂得很呀! 谁人还敢上前去捉? 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这吱吱乱叫的仓鼠跑到自己这边来! 其实,这样隆重又神圣的场所,出现一只小仓鼠来捣乱,大家很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的,该干嘛还干嘛把这礼仪完成就好了。 可是这小仓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仅特别的兴奋,还特喜欢往锦觅儿和崔采薇两人的裙摆上面窜来窜去的,在裙摆上面还得意的抖落抖落毛茸茸的身子,看上去惬意得很。 她二人今日裙摆宽大华丽,在艳阳下若灿烂盛开的花朵,这仓鼠估计是把自己当成采花的蜜蜂了。 她们中间就算有胆子大,想要一脚踩死这小仓鼠的,也被太皇刚才那句‘不要伤那小仓鼠,它是皇上的宠物!’给吓得不敢妄动,生怕自己不小心弄死了这毛茸茸的小家伙,可就要倒大霉了! 锦觅儿就算能强作镇定,权当无事,可是这崔采薇早吓得仪态全无的尖声叫了起来:“呀!来人呀,将这东西赶走啦!” 场面一再失控,乱成了一团。 云歌这才反应过来衍儿刚才说这话的意思,敢情这小家伙今天是故意要砸场子的呀? 板了脸看向衍儿,却正对上衍儿那双泛着笑意的眼眸,他带着邀功的口吻,道:“娘亲,你心里可舒服了一点儿了?” 云歌怔了一下,急忙将衍儿拉过来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衍儿告诉娘亲,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衍儿抬眼看她,用一副娘亲你好奇怪的口吻道:“孩儿保护娘亲,不想看见娘亲受委屈,难道这还需要别人来教吗?” 见他神色认真,云歌便也相信了,只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衍儿呀,以后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面,你现在是皇上,应该跟着你父君学着治理国家,将来要成为明君的……” 衍儿却打断她的话,很少严肃认真的口吻说道:“若当皇上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能保护,那这个皇上还有什么意思?” 云歌正又要开导诱劝,却听见场下不仅崔采薇尖叫不停,连冷静自持的锦觅儿也呼叫出声,场下更是混乱成了几分,无数宫娥太监都跟着咋呼起来。 云歌抬眼看过去,不知道为何,只见锦觅儿和崔采薇两人的华裳莫名燃烧起来,本就是极精细上乘的料子,被火苗舔上,燃烧得呼啦啦的,两位娇滴滴的美人这时候连脱衣服的时间都来不及,那火势直接往两人的身上包裹过来…… 崔采薇吓得华容扭曲,厉声尖叫:“救命呀,啊——救命呀!” 锦觅儿也慌忙的转身去踩身后裙摆上面的火,又不停的命令身边的宫女:“快!帮我把这火苗踩灭!” 火苗沿裙摆顺势而上,谁人还敢上前? 华盖下面的沐云歌吓得脸色一便,惊惶之间脱口问道:“衍儿,这也是你做的?” 衍儿在她的怀里轻轻抖了抖,支吾着道:“娘亲……衍儿,衍儿……” 场面混乱之际,整个场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是准备齐全了的,唯独没有准备下救火的砂石和水。 眼看着那火苗就要舔上两位美人垂在身后的一头青丝了,贺兰子彻突然从龙椅上面一跃而起,一手抱起一个,纵身跃入百十步开外的水池里面! 那身段那动作坚定果决,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沐云歌猛的从高椅上面站起来,看着水池里面激越的涟漪,尖声大叫:“救驾!救驾!” 看着太监们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纷纷跳进水池之中,沐云歌这才颓然一声坐回椅子里面,不知道为何,涔涔冷汗布满了额头。 “娘亲,我疼!”衍儿在旁边奶声奶气怯怯的小声道。 云歌反应过来,急忙松开衍儿的手,看着他白白嫩嫩的小手被掐住了好几个深浅不一的血印子,她搂着衍儿颤声道:“衍儿,对不起,对不起……” 衍儿忍了忍眼眶里面的湿气,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她额角冷汗:“娘亲别怕!衍儿会保护你的!” 温暖刚刚涌上来,心口猛然又是一悸,云歌搂紧怀里软软的小人儿,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衍儿,对谁都不许说知道吗?今日乱况和衍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衍儿你可记住了?” 衍儿点点头:“记住了!衍儿听娘亲的!娘亲说什么衍儿都听!” 贺兰子彻抱了两位美人纵身投入水池之中,激起的水浪让他的手不由得松了松,所幸这水池并不是极深,他们三个人只要稳定心神站起来,这池水最多也不过及他们的胸口。 刚刚放手,一左一右两位美人却海藻一般缠了上来,锦觅儿更是双眸若星,贴在他耳边问:“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关键时刻我就看出来了!” “放手!”贺兰子彻喝道,抬眼往高位上面看去,艳阳高照华光万丈,黄色龙纹华盖下面的母子两人皆是一脸惨白。 正文 276 一夜长大 贺兰子彻心口被针狠狠一刺,借着一个太监的力道,起身上岸,不顾水中两位美人在身后期期艾艾的的呼叫之声,转身换衣服去了! 因了这场突然的起火落水之变故,册封之礼不得不草草收场。 云歌在衍儿耳边叮嘱再三之后,让司春和初画将衍儿带着回了寝宫,自己在富丽堂皇的高位上面坐着,看着狼狈的册封现场出了很久的神,这才在鸾儿凤儿的陪伴下,步伐有些凌乱的回了凤仪殿。 晚饭之后,心中始终悬悬的发虚,遂披了件玫色披风往衍儿的寝宫里面去。 这衍儿自从进驻皇宫之后,不仅语言和思维方面大有长进,就连心机也变得繁复起来,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慢慢长大的,可云歌觉得自家的孩子是突然之间就长大的! 前一天还奶声奶气的叫着娘亲,要娘亲抱抱要娘亲亲亲之类的,可是突然之间,他却挺直了腰脊,说是要保护娘亲了,还懂得手段和心机了…… 还只不过是四岁多的孩子,这些变化于衍儿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云歌脚步急急的往凤仪殿外面走,倒要看看请的这些师傅,成天教给衍儿的,到底是些什么功夫? 快要出凤仪殿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笛声,呜呜咽咽似有似无。 云歌收了脚步,站在原地想了想,似乎突然改变了注意,对身边跟着的鸾儿凤儿道:“你们下去吧!别跟着了!” “是!娘娘!”鸾儿凤儿带着众人离开,云歌又站在原地听了片刻,没错,笛声熟悉,这曲调更是熟悉! 云歌寻着笛声走去,在浓荫花架下面果然看见段少宇一身玄色素袍的站在那里,看见她过来,收了手中玉笛,笑道:“还以为你听不出来呢!” 云歌又往他面前走了几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遣送千让和格鲁儿他们回北漠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早点回来,所以就紧赶慢赶的,回来得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两三天!”段少宇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墨玉瓶子递给她:“我在洛泽镇上遇见一位高人,他说这药对你的眼伤有好处!” 云歌伸手接了那墨玉瓶子,在手中握了握,清淡的开口道:“没有用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吃韩先生的药,可是一直也没有什么起色……我早就不抱希望了,你还放在心上做什么!” 话虽是这样说,却将墨玉瓶子紧紧的又握了握。 段少宇温润一笑,又道:“那高人说这药很神奇,有生肌修复的功效,你的眼睛是被碎瓷片划伤,这药我估计能起点作用!” 沐云歌对这药有用无用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就她是和绝色二字无缘,脸上多一道瘢痕少一道瘢痕也无所谓,眼睛看得见和看不见也不打紧。 只不过,慢慢的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你在洛泽镇上遇见的高人?” “嗯,是在洛泽镇上,送千让他们上船离开之后,我遇见的那位高人!”段少宇回答。 沐云歌就轻笑出声来,将那墨玉瓶子拿在手里,就着月光细细看了看,笑问:“那高人可是在镇上摆了一个小摊?除了这生肌修复的药,还卖些忘情水后悔药什么的?” “对呀,你怎么知道?”段少宇问完之后,自己又做了回答:“是了,你也经过洛泽镇好几次了!” 云歌收那药瓶入怀,开玩笑的口气对段少宇道:“行了,我先用着试试,若真的管用,我专程去找他买些后悔药忘情水什么的……,嗯,你一路上也着实幸苦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其实,云歌也很清楚这些不过是江湖术士的一些小把戏而已,搞些噱头弄得能包治百病一般,其实能给人的最多也不过是心里慰藉而已。 心中这般想,却也不忍拂了段少宇的兴致,沐云歌对段少宇道了谢,转身离开花架,走了几步,脚步慢慢又缓了下来,回头问:“你几时回来的?” 段少宇犹豫一下,老实回答:“昨儿清晨!” “衍儿的那些小把戏,是你教他的?”沐云歌蹙眉凝眸看他。 段少宇没有回答,仰头看了看斜上方垂下来的花苞,答非所问道:“是个男人都应该学会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这个不需要谁来教的!衍儿更不需要别人来教他!” 沐云歌心中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管迈开了步子,往衍儿的寝宫走去,看来,今后还得对衍儿说,让他不要和段少宇走得太近了! 有时候看起来是保护,实则是能将人逼上绝境的! …… 夜深,沐云歌已经躺下歇息了,听见外面传来贺兰子彻的脚步声,沉重的往这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想起今日他一手抱着一个终身跃入水池的壮观场景,云歌咬了咬唇,背转身去。 珠帘被撩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走过来,看了一眼床上背身相对的人,在桌前坐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咕咚咕咚喝下去之后,问:“衍儿今日行为,是你指使的?” 沐云歌呼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利:“贺兰子彻你怀疑我?为了两个不相干的女人,你怀疑我?你,你还怀疑我们的衍儿?” 他手中动作只停顿了片刻,继续给自己倒凉茶,咕咚咕咚又喝下去,道:“锦觅儿现在还不能死!北漠承诺的八成土地还没到帐!崔采薇也不能死,前朝旧部都巴巴的看着呢……” “她们都不该死?该死的是我对不对?” 沐云歌从床榻上面跳了下来,连鞋子也不踩,赤着脚就往贺兰子彻的面前扑过来:“贺兰子彻,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得把那两位高高的供着,不让她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对不对?” 她的手抓在他的胳膊上面,紧紧的抓着。 疼得贺兰子彻直抽气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他手臂上面的衣服掀开,果然看见两条手臂上面皆是已经破皮红肿的烫伤,大片大片触目惊心! 正文 277 积食不化 她急忙收回手去,生怕自己碰到那伤处又让他疼:“太医呢?怎么没有让太医上药?” 他有些赌气的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扯进怀里:“我哪还有心思看太医去?安抚好那两位,我这不急着回来给你解释吗?那种情况之下,若任由她们受伤,只怕会……” 她急忙伸出手指压在他的嘴唇上面,声音里面带了些涩意:“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相信你!……除了相信你,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完,挣扎着要从他的身上下来:“我叫人传太医去?” “云歌!”他拉着她,定定的看她:“果真不是你?若真的不是你,那我便会大力调查这事,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的排查过去,一处也不放过,定能将这幕后使坏之人揪出来!” 他神色坚定,云歌没来由的有些害怕,想起衍儿那软软嫩嫩的样子,更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可怕。 “那……”她迟疑着,躲避他的目光,微微有些慌乱说道:“那如果真的是我呢?” 他看她良久,无奈的长吁一口气,叹息道:“若真的是你,我便责罚你每夜亲自为我宽衣,清晨为我穿衣束发一个月!” “……就这些?”云歌问,总觉得他会狠狠的责罚自己才算完。 他却认真的点头:“就这些还不够吗?那就罚你这辈子的每夜为我宽衣,每日为我穿衣束发,好不好?” 她鼻头慢慢有些酸麻,低头小声道:“那也得你每夜都要来才好呀……” “我说过,只要你不离开,我的眼里心里便容不下别的女人一根发丝!”贺兰子彻说着要抱她到床榻上面去。 她急忙起身:“我自己来!我帮你把衣服宽解了,然后我自己上去!……你想要怎样都可以!” 他呵呵呵的笑着,说不出的怡然舒畅。 …… 因册封大典上面那莫名其妙起来的火势,崔采薇和锦觅儿倒是十多天都呆在自己的宫殿里面没有出来,听身边的宫婢说,是因为那火势燎了她们的秀发,两人现在都不方便见人呢! 贺兰子彻遵循着他的承诺,虽然后宫里面多了两位美人,也依旧是每日每夜一有时间就陪在沐云歌的身边,两位活色生香的美人,真成了摆设一般。 数日后,北漠割让的土地终于归入中原版块,江山一统局势就此稳定下来。 沐云歌想着因为锦觅儿和崔采薇的关系,现在朝廷是外安内定,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国泰民安的势头来,对这两人的态度慢慢的少了些戒备,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也差人送些珍奇的小玩意儿过去。 中秋夜,贺兰子彻在前面宴请一些近臣,抽不出时间来陪云歌和衍儿赏月,云歌想了想,命人在凤仪殿里面备下饭局,邀请锦觅儿和崔采薇两位美人过来品茗赏月。 崔采薇一进院子,正看见衍儿手中那只毛茸茸的灰色仓鼠,吓得身子往后面一藏,露出惊恐的神色:“这……” 衍儿懒懒的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撩起眼皮斜斜看她一眼:“这不过是只仓鼠,又不是大虎……,我父君又不在,你做出这娇滴滴惹人怜爱的模样……” 软软的童音透着说不出的敌意和森寒,崔采薇脸色更加没了血色,正欲说话,沐云歌从旁边走了过来,沉着脸喝道:“衍儿!” 衍儿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态度倒是收敛了不少。 须臾,锦觅儿一身紫色衣衫也走了过来,她是杀手,本以为她在后宫里面会呆着不习惯,没想到几日不见,她不见萎靡还显得更加神采奕奕! “今日月色如此姣好,不如我耍一趟枪法给大家解闷儿可好?” 几个人立场不同,相对也只是闷坐而已,并没有轻松惬意的赏月之心,锦觅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起身提出要耍一趟枪法。 云歌自然是无所谓,道:“行!听说锦美人的枪法出神入化,正愁着没机会得见呢!” 锦觅儿笑了笑,行至院中,伸手折了旁边一条花枝,捋去多余枝叶,一个飒爽起势,手中花枝呼呼生风的施展开来。 云歌不懂枪法,只觉得锦觅儿在腾转挪移之间,一身紫衣若暗夜幽兰一般绽开,说不出的好看。 衍儿撅了小嘴看了半响,突然说道:“衍儿一定要好好学习功夫,将来才能更好的保护娘亲!” 这话云歌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是感动衍儿的体贴懂事,可他小小的年纪,心中所想的这些,实在不是一个稚童该操心的! 他定是看着娘亲毁容,又见着娘亲的敌人一个比一个强大,故有了危机意识,总觉得父君会移情别恋? 云歌想要劝导一下怀中衍儿,轻咳一声道:“衍儿,你只管好好跟着师父学习治国的本事就行,至于娘亲的事情娘亲自己会处理的!” 衍儿没有辩驳,眼神中的决意却更甚。 云歌无声的叹息着,若不是衍儿年纪尚幼,贺兰子彻须掌权监国十余年时间,那北漠首领和朝臣旧部,也不至于挤破脑袋要将信得过的人塞到贺兰子彻的身边来,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衍儿也不会生出这许多防范的意识来…… 仰头看了看天上皓月,云歌心想,哎,都说富贵名门好,谁知其中步步艰哪! 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衍儿说不定可以活得轻松很多! 没甚兴趣了,让司春和初画将衍儿送回寝宫,云歌勉强撑着和锦觅儿和崔采薇说了一会儿闲话,便推说身上乏了,想要休息! 两位美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乖巧听话,温顺的行礼之后,便告退了。 云歌起身的时候,觉得刚才吃下去的茶水和一只莲蓉糕点还在胃中沉沉压着没有消化,便遣了身边侍从,自己一个人在凤仪殿的后花园里面散步消食。 也没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心里沉沉的死水一般,在院中花丛之间闲散的走了不知道几时,突见一个小婢慌慌张张的站在墙根处往院中张望。 云歌喝问:“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正文 278 墓冢之约 自上次寝宫遇刺,眼睛和脸被划伤之后,贺兰子彻已经加大了凤仪殿的监守力度,云歌并不担心有心怀不轨的人闯进来。 喝问之下,那小婢似乎更加慌张,弓了腰背,缩脚缩手往她面前小跑过来:“娘娘!” 云歌将小婢的仪态收入眼中,蹙眉不悦道:“宫中的规矩你没有学过么?” 小婢声音压得更低,连连摆手说道:“娘娘你小声些,奴婢不想被人看见!” “什么事?”小婢神神秘秘的样子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声音不知不觉的也跟着低了下去。 小婢眉眼秀气,看上去年纪尚幼,那面容云歌以前也见过几次,确实是凤仪殿里面的宫女。 那小婢弓腰塌背往她面前走拢过来,也不行礼,左右看了看,递给她一张叠好的纸签,声音低得如同蚊蝇在哼哼:“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娘娘!” 说完,急急忙忙的沿着墙根溜了,整个过程慌张得紧,尽是连礼数也没有了! 沐云歌心生疑惑,展开手中纸签,上面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我在衣冠冢等你! 云歌握纸签的手抖了一抖,急忙往灯火明亮处凑了凑,又把那几个字仔细的看了看,没错,是宫赫莲的笔迹! 左边心口处猛然的抖了几下,云歌急忙将纸签紧紧的团了团,低着头往凤仪殿的外面走去。 鸾儿提了宫灯出来寻她,看见她步伐匆匆的低头急走,从鸾儿几步远的地方走过,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旁边有人,整个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鸾儿上前出声道:“娘娘,我来接你回去,时辰不早了,太皇估计也应该要回来了!” 鸾儿的声音很轻很缓和,却还是吓得沐云歌呀的一声惊叫出声:“你在这里干什么?不是叫你回去了么?” 鸾儿一手提着宫灯,另外一只手的手臂上面搭着一件衣服,上前行礼道:“娘娘,夜深了……” “回去!”沐云歌大声说着,身子往后面退了退:“我让你回去你听不见么?” 鸾儿被她的样子吓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更加不敢上前:“娘娘……” “别跟着我!”沐云歌大声说着,提了脚下裙摆快步过了前面花厅,又过了游廊,往殿门外面小跑而去。 贺兰子彻应付完前面的一帮朝臣,回到凤仪殿的时候已是亥时。 这是他掌权以来的第一个中秋节,兼着又收了北漠并了西郡,他自是高兴,在朝臣们的劝说和吹捧之下,不由得多喝了两杯。 在席间的时候,虽是多喝了两杯,却并没有感觉到醉意。 离了宴席,往凤仪殿这边走来的时候,被深夜凉风一吹,喝下去的那些桂花酿这才慢慢的来了性子,头晕晕乎乎的,脚下也跟着趔趄起来。 两个太监用心的扶着,往凤仪殿走来。 刚刚迎了两位美人入宫那阵子,宫中的太监每夜都会让他翻牌子,询问他今夜下榻的地方是哪处宫阁。 他沉着脸回了几次之后,见太监们还不能理解其意,便大发雷霆将近身执事太监贬了出去,自那之后,所有人也都跟着忽略掉了后宫两位美人,每夜也不敢多问,直接将他送到凤仪殿这边来! “你们,下去……”贺兰子彻一进凤仪殿,便挥挥手,对身边的太监道。 青衣太监们有些犹豫,看了看前面那个宽大的院子,尽心的说道:“太皇,我们还是将你扶进寝宫里面吧!” 他阔袖一挥:“下去!我自己能进去!” 太监们自是不敢再多言语,倒退着恭敬的退了下去。 贺兰子彻看了看寝宫的方向,廊檐下的粉色宫灯让他看着有些眼晕:“云歌,云歌我回来了!” 凝眸看了看脚下的路,他往前面行去。 身旁花影摇曳,崔采薇浅笑盈盈的从花厅旁边走了过来,伸手将跌跌撞撞的他一把护住:“太皇!” 贺兰子彻嗯了一声,只当是凤仪殿里面值夜的宫婢,任由她扶着往前面走。 行了几步,昏昏然当中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看过去,正看见崔采薇春水荡漾的一双媚眼,愣了须臾,贺兰子彻心中大怒,用力将身边人一推:“放肆!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采薇连着倒退了好几步,抓了旁边花树才稳住身形。 她垂眉浅笑:“奴家在这里等太皇呀!” 贺兰子彻伸手使劲揉了揉眼,往前面寝宫看去,眼前浮现出沐云歌敏感又忧伤的眼神,口气陡然生硬冷冽起来:“滚回去!凤仪殿岂是你能进来的!” 呵斥完之后,又往前面走去。 崔采薇也不生气,款步跟着他走了两步,见他进了屋内,轻笑一声,折身在花厅里面坐了下来。 “云歌,云歌我回来了!”他叫着她的名字,掀开珠帘却并没有看见本应该在床上歇息就寝之人。 四下看了看,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好几度:“云歌,沐云歌……” 鸾儿和凤儿听见他的声音,急忙从偏屋里面出来,屈膝行礼回道:“太皇,娘娘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去了哪里?现在都亥时将过,她没有回来你们还有心情睡觉?” 贺兰子彻心中莫名火气,怒斥了鸾儿和凤儿之后,在房间里面焦躁的转了两圈,又吼了起来:“还不给我找去!” 看着鸾儿凤儿带了人慌慌张张出门,贺兰子彻呼呼的喘着气,抓了桌上凉茶猛灌几口之后,在椅子上面坐了下来。 只不过须臾片刻,猛然又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急匆匆出了房门,抓住一个慌张的宫婢问道:“她去了哪里?” 宫婢身子微抖:“奴,奴婢不知道!” “废物!”他骂了一声,甩开那宫婢,大步流星往凤仪殿外面走去。 这大半夜的,她不在房间里面睡觉休息,难道……又偷偷的跑了?就因为后宫里面多出来的这些无关痛痒的女人,她又抛弃自己和衍儿,一个人走了? 这个念头一冒起来,酒是醒了大半,可是心中的怨气却慢慢的上来了。 正文 279 美人在侧 经过花厅的时候,隐隐绰绰看见里面坐了一个身姿秀丽的女子,他心中一喜,大步走了过去:“云歌……” 花厅中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色若春花的一张脸,笑得明媚:“太皇!” “怎么是你?不是叫你回去了么?”贺兰子彻微带厌恶的看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崔采薇站起来,急忙出声叫道:“太皇留步!我知道娘娘去了哪里!” 他收了脚步,回身看她:“崔采薇,你别在我面前耍把戏!” 她笑意更甚,从袖中摸出那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签,走过来递给他:“我在花园里面捡到了这个!” 他疑惑看她一眼,将纸签接过来,展开,那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出现在他眼前,他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不,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崔采薇上前一些,在他的身边呵气如兰道:“今夜娘娘邀我和锦美人赏月,中途有人送了这纸签给她,她见了之后不管不顾抛下我们便离开了……” 贺兰子彻似没有听见她的话,捏了那纸签转身就蹬蹬蹬往花厅外面走去,那前往墓冢之路他还是识得的,上次那个叫小福子的太监就带他去过。 那是宫赫莲母亲的衣冠冢,是宫赫莲和沐云歌相约见面的地方! 他的心口浊气上涌,一个让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慢慢的浮了上来:在她沐云歌的心里,到底是天天守在她身边的他重要一些,还是那个已经躺回到了墓冢之中的人重要一些…… 此念头生得如此之快,一上来,便将他心口堵的闷疼! “太皇!”崔采薇轻叫了一声,身形急忙掠到他的前面,挡着他的去路跪了下去:“太皇赎罪!太皇不要去!” “让开!”贺兰子彻撩了袍摆,欲从她的身边过去。 崔采薇急忙伸手将她的脚一把抱住:“太皇恕奴家之言!娘娘既然要支开身边的人,一个人只身前往,就是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太皇,太皇你又何必……” “何必什么?”他怒目俯视地上的女人,磨牙森冷道:“何必自讨没趣么?” 崔采薇不敢对视他比刀子还锋利的目光,慌忙低下头去,却还是撑着声音说道:“太皇对娘娘宠冠古今,娘娘若还要一心去见外面的人,太皇你又何必,又何必……” 终是说不下去了,脑袋越垂越低,大概也知道自己今日行为是触碰到了太皇底线,故跪在那里,身子忍不住的轻颤。 贺兰子彻冷冷连哼急声,抬腿将地上美人一脚踹翻在地上,怒气冲天道:“回来再治你的罪!” 语罢,抬腿离开。 崔采薇跌坐在地上,垂着头呜呜的哭泣起来。 今日在这凤仪殿里面用了糕点赏了皓月之后,她同锦觅儿一起离开凤仪殿,回到自己居住的宫阁之后,又精心的打扮了一翻,这才又重回到凤仪殿来,为的就是要找准机会和太皇单独见面,共赴那啥的…… 没想到太皇对她的态度,却是冰冷无下限,刚才居然还用脚踹她! 崔采薇想着今生大概是再也不能得到圣宠了,父亲交代的那些事情,估计是一件也做不成了,故坐在地上哭得更加凄惨。 过了许久,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刚才踹疼你了?” 她慌忙抬眼看过去,可不是刚才甩袖离开的太皇么? 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态度谈不上温和,可是比起刚才,他身上的暴戾之气消减了不少。 她抽抽搭搭的深吸一口气,惊喜道:“太,太皇?” “起来吧,地上凉!”他道,声音暗哑非常:“起来陪我喝两杯!” 崔采薇急忙将自己的手在衣裳上面来回擦了擦,这才伸手搭在他的手上,慢慢站起身来:“太皇不去找娘娘了么?” “我派了人过去!”他简洁的回答,松开她的手,在花厅里面的案几前面坐下来,看了看面前的珍馐瓜果,笑了笑道:“都是你准备的?” 崔采薇急忙上前,温婉答:“那日在册封大典上面,承蒙太皇您舍身相救,奴家才没有被烧得面目全非!奴家一直想要当面对太皇道谢的,可是太皇却根本连奴家的面都不愿意见!” 语气柔软透着娇嗔,美人美声真是让人舒服! 贺兰子彻意义不明的扯了扯唇角,抬眼看了一眼凤仪殿唯一的入口,若派出去的侍卫寻了她回来,那她在进殿的时候就一定能看见这花厅里面,他和身边美人在对酌! 一直以来,他都洁身自爱,恪守自己许下的那些承诺,从未有过半点逾越。 今日,他倒想看看,她看见另外一个女人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是否也会如同他看见她为了别的男人不管不顾这么心疼! 若她吃醋胡闹,他便也原谅她去墓冢之事,至少她心里还是在乎他贺兰子彻的,他也就知足了! 可是,若她看见这番美人在侧的景象,无动于衷没有反应,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又能怎么办呢? 他心中不确定起来,莫名的发虚,抬眼对面前的崔采薇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斟酒?” “是!”崔采薇软声答着,抿唇笑了笑,芊芊手指提了酒壶,俯身过来给他面前的玉杯里面注上佳酿。 她的身上有似兰似桂的香气,是容易让人沦陷的味道。 贺兰子彻却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已经习惯了沐云歌身上的味道,别的味道,便再也入不了他的心了! 不管身边佳人如何巧笑倩兮,他目不斜视的伸手端了酒杯,仰头灌下之后又把目光看向大殿入口,心中盘算着还要几时,侍卫才能够将她护送回来! 月色下的崔采薇明如美玉,纵使他老僧入定一般的坐在那里,眼中只看那大殿入口,她的脸上也没有半点没冷落的失望之色,她只是不动神色的将尾指对着酒杯轻轻的弹了两下,脸上的笑容更美更魅:“来,太皇,奴家帮你满上!” 正文 280 凶险暗藏 因是深夜,沐云歌出了凤仪殿之后,途中穿过重重宫门,过饮水亭过护城河,一路上慌张行来,浪费了不少时间。 又因牵挂着宫赫莲的生死,出皇宫之后,身上已经急出了密密一层冷汗。 站在宫门外面被凉风一吹,身上骤然一寒,沐云歌这才清醒了一些,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自己一个人都没有带,要怎样才能走到宫赫莲母亲的衣冠冢去? 心下正拿不定注意的时候,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四轮马车稳稳行了过来,赶车的小子穿一身黑色夜行衣,从车上跳下来,走到沐云歌面前道:“娘娘,我来接你!” “去那里?”沐云歌神色有些戒备的往后面退了退。 那小子却笑着弯腰说道:“娘娘不是要去镀阳城西的衣冠冢吗?我送你过去!” “你是宫赫莲的人?”沐云歌放松下来,问道。 那小子也不搭话,过去将车帘掀开一些:“娘娘还是快点上来吧!” 沐云歌实在想要知道宫赫莲现在的情况,迟疑片刻,还是上了马车。 车轱辘摩擦地面,发出咕咕声响,车行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云歌伸手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见这正是去城西衣冠冢的路,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心中认定了宫赫莲还活着,不然的话他不会叫人传纸签过来,也不会叫人备了马车守在皇宫外面,嗯,他定是还活着! 马车越靠近衣冠冢,她的心情愈加起伏波折起来,见到宫赫莲该说些什么?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越靠近,心里的怯意就愈加重。 赶车的小子终于长吁一声,将马车停在一片瓜叶菊中间:“娘娘,到了!” 沐云歌从马车上面跳下来,四下张望看去,黑黢黢的并不见宫赫莲的身影,忍不住出声问道:“他呢?” 赶车的小子收了手上缰绳,安顿好马车之后上前道:“在里面,我带你进去吧!” “在……里面?”她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墓冢,他会在里面? “是!请娘娘随我来!”赶车的小子在夜色中辨认了一下方位,带着沐云歌往瓜叶菊的深处走去。 她是知道的,这墓冢里面别有洞天,年少时候的宫赫莲就经常在这里面陪伴母亲,缓解压抑的情绪。 她只是不知道这墓冢的入口在什么地方而已,现下跟着小子往前面走,不由得问道:“你知道入口?你是他的什么人?” 那小子并不搭话,沉默着将沐云歌带到墓冢附近一座亭子前面,才道:“就是这里了!” 这亭子小得如同模型,只有半人高的样子,隐没在瓜叶菊之间,并不容易被人发现,亭子虽小却飞檐翘角十分逼人,亭子的前面还挂着一只铃铛,有风过的时候,偶尔发出一两声玎玲之响。 云歌上前看了看,疑惑道:“这里?” “对,就是这里!”那小子上前将亭子上面的铃铛捏在手里,不知道是怎么拧了几下,半人高的亭子发出沉沉闷响,往旁边移动开去,露出下面一个豁然入口。 “娘娘你进去吧!你要见的人就在里面!”那小子在夜色中仿佛笑了笑,说道。 云歌不放心的问:“你不和我一起进去?” “不!我还有事情要做!”那小子说着,又笑了笑,一身黑色的衣衫借着夜风微微扬起。 从出宫门到现在,云歌只知道赶车带自己过来的这个小子穿了一身的黑衣,开始的时候还只当是为了躲避别人的视线才穿黑色的衣服,也并没有觉得有啥异样的。 此时石亭移开,入口深处隐隐有明亮的光华传上来,接着这点微弱荧光,云歌清楚的看见这黑色的衣服底料上面,用银线绣了奇怪的花纹!——似曾相识的花纹! 脑海里面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看了看那有光的入口,顿时感到了凶险暗藏。 那黑衣小子行礼之后,踩着飒飒作响的瓜叶菊,往前面走远,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这墓冢入口处。 …… 贺兰子彻没有等到沐云歌从外面回来,便只觉得头脑昏沉意识不清起来,抬眼看天上的皓月,只觉得那轮明月浸在湖水中一般荡漾不已,几乎要失了本来形象。 崔采薇放下手中酒壶,取了水果给他吃:“太皇,来,吃片香芒……” 他将目光从天上的月亮上面收回来,又看向凤仪殿殿门方向,心中升起无限挫败之意,手掌啪一声击在面前的案几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道:“好呀,好……” 想要离开这花厅,不想再在这里守候她的归来了。 脚下却无边虚浮踩不到底一般,身子也跟着往下面栽去。 崔采薇急忙伸手将他一把扶住,声音里面透着说不出的得意和兴奋:“太皇,奴家送你回去就寝!” “我要回去……不等了,我不等她了……”他哼哼唧唧说着,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倚在崔采薇的身上。 “呀!太皇你轻点儿……”崔采薇的声音里面已经迫不及待有了些春色暖意在里面,吃力的扶着他,往内中寝宫走去。 第二日卯时,贺兰子彻虽是宿醉未醒,却还是在这个时间醒了过来,习惯性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手臂横搭过去,却是空荡荡的。 他愣了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贺兰子彻努力的回想,昨夜,昨夜…… 崔采薇那张色若春花的脸在眼前晃了晃,吓得他一个激灵,急忙掀开身上盖着的被褥,看见身上衣衫完好,依旧还是昨日的装扮,腰间玉带也并没有解下,他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若真的酒后乱性做出了背叛沐云歌的事情,不要说她了,就是他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听见他的响动,鸾儿和凤儿端着洗漱的银盆从外面走了进来:“太皇您醒啦?” 贺兰子彻从床榻上面下来,整了整身上衣冠:“娘娘呢?回来没有?” “回太皇,娘娘还没有回来!”鸾儿说着,绞了湿毛巾递给他:“昨夜是崔美人送太皇你回来的,崔美人她……” 正文 281 身陷囹圄 贺兰子彻没有接那毛巾,也没有听鸾儿说昨夜之事,大步冲出了房间,行动之间带着说不出的怒意。 沐云歌你简直是太胆大妄为了,去见那个人就不说了,你居然敢一夜不归,你这是将我这个做相公的置于何地? 心中怒火冲天,出寝宫的时候没注意,直接一脚踩在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太监的身上,小太监唉哟惊呼出声的时候,他也差点被绊倒,往前面猛然趔趄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他终是失了往日风度,回头怒骂:“你是哪宫哪苑的?没个规矩么?躲在这里作甚?” “太太太皇……”小太监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惶惶然道:“有,有有……” 他心中担心着一夜未归之人,懒得和地上跪着的人计较,胡乱骂了一句,转身又往前面疾步走去,昨夜派出去的那些侍卫也都没有回来,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转过前面花坛的时候,脚步却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扯住:“太皇!” 他身形不得不停滞下来,低头看去,正是刚才在门口的时候被他一脚踩着的那个小太监,不由得沉脸喝道:“放手!” 那小太监吓得脸色青白,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只信筒,举高了递上来:“太太皇,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贺兰子彻伸手将那信筒一把夺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奴奴才也不清楚,今日奴才当值,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那本是一个品级微末的小太监,平时见着他都要垂头绕着走的,今日当着他的面,说了这番话,已然是吓得脸青唇白的了。 贺兰子彻看信筒用蜡密封住,心情烦躁直接用手将信筒一把捏碎拧开! 信筒里面只有一张两指宽的纸条,上面写道:用你手中皇权大印,到城西十里亭换人! 简单几个字,却是扑面而来的杀气和敌意,他还要细看,手中纸条已经被一身紫衣的锦觅儿一把夺走。 她亦看了看手中字条,脸色转冷,捏了那字条问:“太皇你的意思是?”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大步往皇极殿方向走去,锦觅儿捏了字条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太皇你是真的想要用皇权大印换她回来么?” 他脚步更快,行走之间呼呼带风,到了皇极殿却也不做停留,而是直接进了皇极殿里面的内书房。 他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用一块黄绸包了那大印,便欲又折身出门。 锦觅儿一路上神色凝重,看见他做这些的时候,也不顾上礼仪,沉脸道:“太皇好生鲁莽!难道就没想过这只不过是他们的奸计不成?” 他只顿了一顿,洒然一笑:“那又能怎样?我一样的得去!” 说着,快步从锦觅儿面前走过,不带感情的丢下一句:“你还是回你的宫阁里面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锦觅儿两条淡淡的秀眉紧紧蹙起,盯着他的背影一瞬不瞬,直到眼看他就要跨门出去,这才从袖口里面摸了一支小小的针筒出来,对着他的背影扣了下去。 银针无声的刺在他的后腰上,他身形一僵,酸麻从腰间扩散开来,急忙伸手扶住身边门框,吃力的开口:“你……” 锦觅儿上前将他扶住,平静道:“你还真是傻!难道就不想想他们得了大印,还要你二人性命可怎么办?” 扶着他在内书房里面一张宽大的椅子上面坐下来,她整了整他身上的衣衫,言语温柔:“还是我帮你去吧!” 说完要走,他最后一点力道全用来将她的手一把抓住:“……别……” 她涩然轻笑,将他的手指从自己身上一根一根掰开:“安心在这里等着吧!我定能将她给你带回来!若我都不能将她带回来,你去了只怕也是徒劳!” 他已经舌头发麻眼前发黑,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软椅上面。 …… 沐云歌顺着墓冢入口的石阶往下面走,越靠近下面,那夜明珠的光华就越加莹莹明亮。 这墓冢她进出过一次,当时虽然是被宫赫莲用黑布将眼睛蒙上的,可是脑子里面依旧有些记忆,凭借着那点印象,竟是一路向下,进到了主墓室的外间。 里面光亮大甚,让人感觉到惊喜的,是里面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沐云歌心中大喜,急忙踩着有些黏滑的石板,往里面走去,走得近了,便更加清楚的听见里面有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云歌贴身上去,想要分辨一下这两个声音里面,可是真的有宫赫莲的声音。 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你就不出去看看么?坐在这里枯等,就确定她真的会来么?” 这声音,居然是格鲁尔的! 紧接着,另外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她定是会来的!难道你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外面么?” 云歌心中大惊,这是红衣千让的声音! 格鲁尔和千让怎会在宫赫莲母亲的墓冢里面?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面前趴着的墓门突然沉沉微响,在她面前大开了。 明亮的内室里面,格鲁尔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一张羊毛毯子,而千让一身红过嫁衣的衣裳,斜倚在他的身边,两个人都是目光灼灼的盯牢了她! “你,你们……”沐云歌四下打量,果然不出所料,并没有看见宫赫莲。 千让依旧俊美的脸上带着阴冷笑意,低下头用残缺的手缓缓梳理格鲁尔肩畔长发,森森道:“你想怎么处置她?怎么处置她都可以的!” 沐云歌被他话中语气吓得心中猛然一颤,想要转身,墓室却在身后重重关上。 千让呵呵呵的冷眼看她:“刚来就想走了么?你觉得我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你?” “千让,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怎的?”她深知自己和千让之间的怨恨种种,怕是不能轻易解开了,可心中还是抱了一丝幻想,问道:“他呢?我要见他!” 说着,看见他们侧后方有一道一人可过的缝隙,什么也不想,往里面扑过去。 正文 282 枯寂成灰 她是知道的,这墓冢一间套着一间,里面甚是繁复广阔。 宫赫莲不在这最外面的一间,必定是在里面,在当初她歇息的那间,在挂有他母亲画像的那间,在他们相对醉酒相视哭泣的那一间…… 只要找到了宫赫莲,他定能护得了她的周全! 他那么爱她,定是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眼前红光一闪,她还没有够着那入内的缝隙,便被一股力道带着,双膝一麻跪在格鲁尔的轮椅前面,千让的声音也在头顶上面传来:“贱人,你难道不应该跪在地上先给格鲁尔道歉么?” 膝盖重重的磕在墓室的地板上面,疼得沐云歌一个抽搐:“我……,我……” 双手撑了地面,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她最讨厌的事情便是下跪,从前就见不得初画和佟妈下跪,更加不允许自己对着谁来下跪! 她勉力撑起身子,刚刚直起腰身,膝盖上面又是猛的酸麻微痛,支撑不住再次重重的磕了下去。 这一次磕得极重,疼得她呀的一声叫出声来! 眼前红影晃动,千让那只被切掉两根手指的手伸过来,拇指和食指一用力,将她的下巴紧紧捏在手里,恨意贯彻在每一个字中间:“沐云歌,你可想到你会有今天?” “千,千让,你,我……”她膝盖上面的疼还没有过去,本能的想要扭头从他的手中摆脱开去。 他那两根手指,却铁钳一般将她的下颌攥紧,一开口,便是阴风扑面而来:“沐云歌,承蒙你的照顾,格鲁尔他现在不仅半身不能动弹,还,还……” 一咬牙,下了很大的狠心一般,千让接着又道:“还不能行那欢愉之事了!沐云歌你这个贱人,你废了他!你废了我们两个人,你知道吗?” 他的神色癫狂,手指一用力,深深掐进她的皮肤里面。 云歌痛苦的唔了一声,强撑着不让自己流泪,强撑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千让,你,你我之间的恩怨,难道不是起因在你毁我婚礼么?若你不将我易容从渭南城带走,我又怎么会用计将你诓去北漠?如果不是你心存怨恨生了贼子之心,你和格鲁尔又怎么会被关在水牢里?……” “闭嘴!”千让吼了起来:“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我真后悔没在见到你的第一时间便将你杀掉!若没有你,我和宫……” 他猛然住了口,许是顾忌身边格鲁尔的感受,很快就移开了话题:“今日你落在我的手里,我定要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字字都透着恨意,沐云歌却听着呵呵的笑出了声来:“千让,你可还是要将我的脸上多划上几刀么?你可还是要将我的嗓子毒哑么?呵呵呵,没有关系的,你划吧,没有人会在乎的……,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样貌,没有人……” 千让狠狠甩开她,起身后退了两步,目光刀子一样在她脸上看了看,没错,她的脸上已经被划过,那张本就平常的脸上,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冷冷的盯着她,开口道:“我会毁掉你在乎的东西,一样一样在你面前毁去,我就不信你还能如现在这般淡然!”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被风吹散一般不见了踪影,抬起头,眼神当中带了惧意:“你,你想怎样?” 千让和格鲁尔交换了一下眼神,哈哈哈的纵声大笑起来。 笑声在墓室里面来回激动,挥之不去,夜枭一般嘎嘎嘎的让人心悸。 十里亭在镀阳城城西的香山上,已到初秋光景,山上那苍墨浓翠已经消淡了好多,枝叶草木之间已经慢慢显现出萧杀之意。 千让半低着头布面前棋盘,声音平静悠远:“那时候见他老是喜欢和你下棋,我的心里就恨不得坐在他对面的人是我不是你!” 对面的女子形容苍白,目光看向那条上山的路,眼中忧惧之意甚重。 千让将一罐白子摆在她的手边,眼神中戾气暗藏:“我们来下棋吧!我要看看你的棋艺是不是值得他和你那么专心的对弈!” 她有些呆滞的将目光从小路上面收回,看向对面俊美中带了邪气的千让:“他是真的不在了么?” 千让捏着黑子的手抖了一抖,抿唇笑得莞尔:“我先下!若你赢得了我,我便考虑给他一个全尸!” 她的脸色更加没有了血色,张了张口,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又将目光看向那条上山的路。 路旁树荫葱郁浓密,根本看不出这中间隐藏了多少高手,更有数不清的暗箭深藏其中,若贺兰子彻上山,只怕还没有看见她的人,便定会被射个万箭穿心! 她紧咬了嘴唇,心中痛意漫开,若他真的死在她面前,她也定会毫不犹豫便随了他去。 只是…… 云歌不由得犹豫起来,他真的会来么? 他现在手握万里江山,又有如花美人在身边尽心服侍着,他真的还会如同多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候那么在乎她么? 思及此,她不由得嗤的一声苦笑出声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从他的唯一,变成了他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了! 心头苍凉失落的时候,又觉得眼下这样的局面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他本来就应该心无旁骛的治理国家,帮衍儿的将来打下牢不可摧的基础的! 他看轻她,便不会冒险前来送死! 这样想着,心中便不停的翻涌着各种情绪,悲喜交错让她恍惚悲凉不已,千让在旁边接连着叫了几声,她竟是一声都没有听见。 千让将棋盒在面前石几上重重一顿,提高声音怒道:“沐云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愣愣的回头看他,答非所问道:“千让,我们都是可怜人……,在爱和恨面前,我们一样的可怜,一样的毫无办法!” “你……”千让被她眼神当中的悲凉镇住,一时忘记了她不和自己下棋的火气,只觉得她的眼神枯寂成灰,竟是看透生死一般。 山下的路上突然有了响动,似有人骑了快马而来,马蹄的得得之声止于香山脚下,紧接着,有人身形急掠而来。 正文 283 锥心刺骨 身旁的树木和草丛之间也紧跟着发出簌簌声响,刀剑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骤然响起,在空寂的山谷之间格外清晰。 云歌脸色煞白,猛然起身往山下嘶声喊道:“别上来!子彻别上来!” 起身之时,衣袖将棋盒打翻在地上,白色棋子跌落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更显得她声音凌乱不堪:“子彻,别上来……” 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因为他来了! 明知道这是一条荆棘密布的生死之路,他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赶了过来,说明在贺兰子彻的心里,她沐云歌大过了皇权大过了江山大过了世间万物。 可是他来,便断断没有活着的道理了,沐云歌想到这里,更是觉得心口生疼,急忙撇了千让,冲出凉亭,往山下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若真的要死在乱箭之下,她只愿能和他相拥着在一起,能做一对亡命鸳鸯也是好的…… “子彻,子彻……”她叫得凄厉,回音在山谷里面激荡,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害怕。 却没有人回答她,她期待的贺兰子彻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她茫然的又叫了几声,提着裙子便欲又往下面跑去,千让却上前将她命门一把扣住,冷测测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沐云歌,我们的棋还没有开始呢,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她惊恐的看着眼前俊美妖冶的脸,哀求道:“千让,求求你,你要怎样惩罚我都可以,求你别为难他!” 千让拖长声音呵了一声,将她重新带回凉亭里面,兴趣颇浓的说道:“对了,就是要这样才好玩嘛!我喜欢看你苦苦哀求我的样子!” 远处传来的刀剑声让沐云歌更加心急如焚,凝眸冷冷看着千让:“要怎样你才可以停止?我死了够不够?” 语罢,空出来的一只手抽出护情,抬手便往自己的心口处狠刺下去。 反正也活够了,今日贺兰子彻能上山相救,她便觉得今生真是值得了! 护情果然锋利,刀锋很快割破肌肤,麻利又轻便,只需要再往下面一点点,便可以准确的刺进心脏之中。 千让只当她是随便威胁自己,并不是很在意,直到护情刺入,她的衣衫染了红色,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急忙伸手将她手腕用力一扼:“想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云歌握在刀柄上面的力道还没有来得及散去,便被他生生扣了手腕,全部力道瞬间卸去,手中护情在刺破她的心口之后,终于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用脚将护情踹开,将她拉过来摁在石凳上面,恶声恶气道:“沐云歌,我这一生所有厄运都是拜你所赐!若没有你,我和宫赫莲之间绝不会是如今这般局面,若没有你,我和格鲁尔之间也能相守一生!可是你却把这一切都毁掉了!他从今往后成了真正的废人,再也不能疼我爱我……” 他扼了她的手腕,似胸中怒气不能排宣,用力一拧,她的腕骨咔嚓一声脆响! 沐云歌疼得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晕厥过去,却凭了心中尚存的一点意识,断断续续道:“我把命给你便是,你,你放了他……” 话还没有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丽怒声:“千让你住手!” 锦觅儿一身紫衣飘然而立,手中红缨枪夺目的艳丽。 千让放开沐云歌,起身往她的身后看过去:“他呢?贺兰子彻呢?” 云歌也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腕骨碎裂的剧痛,再加上胸口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让她挣扎了半天竟是站立不起来,却也还是把目光看向锦觅儿身后:“他呢?” “他没来!”锦觅儿简单说了几个字,上前伸手将她扶起来:“我来接你回去!” 沐云歌身上那点力道再也撑不住,精气神一涣散,身子颓然又跌坐了回去:“他没来?” “对!他没来!我来接你回去!”锦觅儿重复着,再次将她从石凳上面搀扶起来:“我们走!” 云歌突然有些抗拒! 说不出原因,就是突然不想回去了! 锦觅儿见她脚步沉滞,问:“怎么了?可是伤势太重?我背你下去吧!” 她摇了摇头,抿唇不语,却也并不挪动脚步,就那么定定的站在那里,看满山静寂,神色荒凉。 千让堵过来,冷冷干笑两声:“好呀,贺兰子彻果然聪明,知道此行危险,便将你一个女人推出来!” 又对脸色苍白如纸的沐云歌揶揄嘲讽道:“看来你在这个人的心里也不过如此嘛!既不是他自己来,也不是叫人带了千军万马来这十里亭,而只是随随便便让后宫里面一个女人前来……啧啧啧,沐云歌,我今天才发现你真可怜!” 云歌已经想到了其中这一层意思,只不过,现下由千让说出来,更加如刀子一般锥心刺骨的疼! 她想到过两种情况,一种是他来,一种是他不来! 却独独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锦觅儿! 由此可见他贺兰子彻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么在乎她,由此又可见,他贺兰子彻和锦觅儿之间,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至清至洁。 她哑然苦笑了两声,突然生出一种念头,那皇宫不是自己的归宿,那墓冢里面才是自己的归宿! 她对身边锦觅儿道:“我不回去了,你走吧!” “不回去?那怎么行?”锦觅儿叫了起来,如果不能将她带回去,她又有何面目回去面对贺兰子彻? 她伸手将她扶牢,搀着她往凉亭下面走。 千让箭步上前再次将两人拦下:“我要的东西呢?贺兰子彻做了缩头乌龟,那我要的东西呢?你可带来了?” 锦觅儿扶着她站稳之后,这才抬眼十分鄙夷的看他一眼,低低的声音带着厉气道:“大胆千让,你贼心不死居然还想做那窃国之事!要不要我给北漠首领送信过去,让你不论还是中原都再无立足之地?” 千让怔了怔,开口强辩道:“我,我做这些可不就是北漠首领授意的么?你道是我自己想要冒这个险?” 正文 284 心生暮气 “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你留在中原便要配合我的行动,我现在便要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滚一边去!” 锦觅儿这话说得十足震慑,配上她身上带着的杀戮之气,千让还真是一震。 锦觅儿扶着沐云歌走了两步,见她心口上面的血不断往外面浸,心中着急道:“还不过来帮忙?” 千让上前,心不甘情不愿的虚虚伸手来扶沐云歌,眼神却看着锦觅儿道:“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少废话!”锦觅儿沉声打断了他,两个人扶着沐云歌往山下小路上走去。 沐云歌轻哼了一声:“我不……回去!” 之后,便一切归于静寂。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皇宫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躺到凤仪殿的床榻上面的,她更加不知道的是锦觅儿为了救她,也受了伤! 一支利剑几乎将她整个胳膊刺穿,她为了不让沐云歌看着担心,在上山之前,便利落的将箭尾翼折断,让人看不出她身上的伤,再加上她本来就穿一身紫色衣服,就算染了血也不易察觉。 沐云歌知道这些,是在太医帮她疗伤换药的时候。 她躺在床榻上,破裂的手腕上面抹了续骨的药膏,用专用的竹板固定住,她心口上面的伤创面虽然不深,但护情留下的十字创面却是流血过多颇难愈合。 她安静的躺在被褥下面,听见太医在身边窸窸窣窣的收拾东西,便虚弱的开口道:“鸾儿,送送江太医……” 江太医嗯嗯呃呃的吱唔了几声,似乎有话要说,却终于是没有一句囫囵话出来。 云歌耐着性子问:“江太医可是要说我的伤势过重,药石无灵?” “不是不是!”江太医吓得急忙弯腰行礼说道:“是,是因为娘娘的身体……额……” 说着,垂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站在她的床帐外面。 云歌对旁边的鸾儿道:“鸾儿,你先下去,准备点礼物替我谢谢锦美人!” “是!”鸾儿答应这,卷了珠帘离开了房间。 沐云歌这才对江太医道:“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恭喜娘娘!”江太医说着,深鞠下去又道:“娘娘虽然伤势不轻,身子也很虚弱,不过却已经怀了龙胎,更应该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云歌吓得一下从床上支起身来:“你说什么?我……” “没错!娘娘身上确实是喜脉!”江太医说着,又是一连串声的恭喜。 她的脸色却慢慢的惨白了下去,她不想要孩子,特别是现在这样的时候,她更加不想要孩子。 自她回来之后,他便只匆匆的来看过她一次,丢下一句‘传太医!’便又离开了! 恩爱早就不复从前,她不要做用孩子来拴住男人的可怜女人! 她措辞,想着要怎样开口问江太医要那堕胎的方子,却听见江太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道:“哎!太皇这段时间也有得忙了,娘娘您这里受伤又怀孕,那锦美人身上也带了伤,只怕半个胳膊都要废了!” 她的注意力马上便从堕胎的事情转移到了锦觅儿身上:“锦美人受伤了?” “可不是受伤了吗?胳膊被利箭刺了个对穿,将娘娘你送回来之后,自己也晕倒了……”江太医感概着,准备行礼告辞。 沐云歌仿佛便也有些明白了,他这时候应该是守在锦美人的身边吧? 他这时候就是应该守在锦美人的身边才对! “江太医留步!”她急忙叫住准备离开的江太医,道:“喜脉这事还请江太医不要对外提起!” “为什么?老臣正准备奏明太皇呢!”江太医一脸纳闷。 沐云歌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涩然回答道:“这段时间太皇事情多,还是先压一压,过段时间我再亲自告诉他吧!” …… 因中秋生出来的这场变故,贺兰子彻要忙活的事情似乎更多了,不过他依旧每日每夜进出留宿在凤仪殿,后宫中的另外两位美人,他甚少提及。 对沐云歌的态度也依旧如从前那般温存,至于他为什么没有亲自到十里亭来接她,他也给出了解释! 云歌说她信,还让子彻别将这事放在心上,专心国事便好! 大概是心情的缘故,沐云歌伤好之后再看这凤仪殿,便只觉得格外的空旷冷清,便开始着手布置宫苑移植花草,搬来搬去却总是不能成为她喜欢的样子,故,这工作便一直也没有停下来,每日重复。 过了月余,凤仪殿已经找不到原来的样貌了,可她心里还是觉得不满意,宫婢和太监依旧还只得按照她的意思布置! 这日秋风瑟瑟,云歌站在布置一新的院子当中,总算是找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了,问题出在自己的心态上面,她的心已经不复当年的鲜活灵动,或深或浅的已经染了些许暮气! 想明白这一点,她叹息一声,对正在忙碌的鸾儿道:“别搬了!” “不搬了?”鸾儿抬头,疑惑问道:“可是娘娘刚才还说这盆花不能摆在这里!” 她无所谓的挥挥手:“不用搬了!随它去吧!鸾儿,你去找一下段公子,我要见他……” 话刚刚说完,就听见旁边一个清朗男声说道:“怎么突然想要见我了?” 云歌看过去,见段少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殿门,正站在假山旁边含笑看她。 云歌回了个浅浅的笑意过去,对鸾儿道:“把他们都带下去吧!” 段少宇走过来,靠近她一些,用满是担忧的眼神看着她,暗声道:“云歌,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她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肚子里面的孩子已经两月有余,她却一直都不对贺兰子彻提起,是因为已经打定了注意,这孩子是万万不能让他出生在皇宫里面的。 她很犟,一直以来都很犟! 两日后是崔采薇的生辰,贺兰子彻虽然平时根本不去崔采薇的寝宫,可是面子上面该做的事情,他却还是必须要做做样子的! 正文 285 药石无灵 提前几日便着人在崔采薇的宫苑里面筹办着,一定要在她生辰这日做足面子功夫。 生辰的头天晚上,贺兰子彻将沐云歌搂在怀里,如同往常一样的温柔:“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是你好歹也要做做面子,明天过去应付一下好吗?” “嗯!”她低声回答,往他怀里拱了拱:“子彻,你的怀里真舒服!” “舒服吗?”他轻笑起来,垂下目光眷恋的看着她的眉眼:“舒服也是你一个人的,不舒服也是你一个人的!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她伸出手臂将他脖子搂进,往他身上贴了贴:“好舒服,舒服得我更加困了!” “那就睡吧!”他抱了她,手在她的后背上面轻轻的拍,一下,一下! 第二日,贺兰子彻和沐云歌两人还在床上没有起身,便听见外面有宫婢进来报:“太皇,太后,崔美人那边来人了,说是崔美人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让江太医过去瞧瞧吧!”贺兰子彻没有起身,躺在她的身边懒懒的对外间的人说道。 宫婢没有走,又回道:“江太医一早就被请了过去,可是崔美人还是想请太皇您亲自过去一趟!” 贺兰子彻微恼,正要说话,身边的沐云歌柔声道:“今日是她生辰,你就过去看看吧,别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他倒是很觉意外:“你让我过去?去另外一个女人的身边?” “一是因为她今日生辰,你现在不去等会儿还不是要过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二是那崔美人一直也很低调,孤身一人在这后宫里面也实在可怜,你就过去看看吧!” 她一派云淡风轻,什么都看得开的样子。 贺兰子彻终于还是穿好衣服,跟着宫婢去了崔美人的住处。 因身上有了身孕,她觉得身子酸软,他走了之后,自己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直到鸾儿进来提醒时辰不早了,这才起身。 进了崔美人的宫苑,沐云歌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怎么这宫苑里面的宫婢太监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呢? 就算他们的主子今日生辰,也没有必要高兴得走路都闷头笑开吧? 抓了一个小太监,她问:“崔美人有喜事?” “有的!咱们主子怀孕了!”那小太监嘻嘻笑着,清楚的回答! 她手一抖,松开了那太监,自己身子却猛的一寒,崔美人怀孕了? 子彻自从将两位美人接进后宫,便从来没有进过崔美人的宫苑,更是从来没有和崔美人有过肌肤之亲,那崔美人从哪里来的孩子? 若这孩子不是子彻的,崔美人现在肯定已是身首异处。 可这些宫婢太监都是一脸喜色,可见崔美人并没有受到责罚……,那这孩子贺兰子彻是认下了? 晴天霹雳终于接二连三的劈了过来,心里难受得要死,她却抖着声音呵呵呵的笑出了声来:“崔美人……怀孕了?” 身旁鸾儿凤儿吓得不轻,急忙扶了她去旁边坐下休息:“娘娘你脸色不好,可要找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了!”她深知自己的病,现下真是药石无灵了。 眼前不时有人上前来和她打招呼,各种明面上的奉承她都只当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直到锦觅儿穿着浅紫罗裙站在了她的面前,她这才抬头,对她涩涩一笑:“锦美人的伤可大好了?” 锦觅儿侧目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无所谓的口气道:“好了!我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实在不敢劳烦娘娘费心惦记!” 话虽如此,云歌却看出她的手臂明显不如从前灵活,又想起江太医说她这条手臂大概是要废了的话来,心中不免添了些沉重,拉了她的手在身边坐下,唏嘘道:“咱们刚见面那会儿,我还把你当成洪水猛兽,没想到你却为了救我……” 锦觅儿也笑,目光却往里面看去,落在贺兰子彻那玉立挺拔的身姿上面,心不在焉的回道:“我做这些并不是真的为了娘娘你呀!我是为了我在意的男人,不想看见他以身涉险而已!” 心直口快到了这般地步,倒也省下了很多虚假的客套和感谢。 云歌松了她的手,看见她起身往贺兰子彻的方向走去,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原来,从来就没有谁是谁的唯一之说! 在她的故事里面,锦觅儿和崔采薇对贺兰子彻的感情只能成为背景。 可是在锦觅儿和崔采薇的故事里,她沐云歌何尝又不是可有可无的背景呢? 锦觅儿对子彻自小就情根深种,就算是她的双手沾染了鲜血,可是她依旧还是把他们的感情干干净净的揣着…… 沐云歌满心荒凉,手指发冷发麻,撑了鸾儿的手吃力的站了起来:“我想回去了!” 鸾儿为难道:“太皇过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从鸾儿手中将她的手接过来,有些讨好的口吻道:“怎么不进去?外面凉!” 她僵了僵:“崔美人的孩子是你的?” 她不准他回避,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又问:“崔美人的孩子,真的是你的?” “……”他抿了抿发干的唇,踌躇着开口:“我回头再给你解释好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有什么好回避的?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她想要竭力的控制自己的音量,她和他都悉心维护的形象她不想就这么给打破了,固执的盯牢他,再问:“可真是你的?”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出了慌乱和紧张。 她从这慌乱和紧张里面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忍不住神经质的抖了起来:“果然是你的!贺兰子彻你……” “云歌你别激动,你容我解释!”他被她的样子吓到,急忙将她半抱在怀里。 “采薇见过娘娘!给娘娘请安!”崔采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近前,软声细气的行礼说道。 沐云歌停下了想要说的话,看向身边的崔美人,果然是比自己水灵动人,果然是比自己年轻貌美! 她往后面退了一步,目光空洞的盯着虚空处的某一点:“我……不舒服!先回了!” 正文 286 本宫量浅 “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呢?娘娘既然已经来了,不如看看我这几日训练出来的歌姬怎么样?” 崔采薇笑得温婉柔和,上前来扶了她的另外一只手,恭敬的就要将她往里面搀。 她躲了躲,看向子彻:“我可以先回去么?” 他前后想了想,静默片刻之后道:“进去坐一坐,然后我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他攥紧她的手,她心中的疑惑和失望他完全能感受得到,正因为感受得到,又怎么忍心让她就这样一个人回去? 他牵了她的手,缓步往高位上面走去,借着上台阶的时机,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又道:“别生气啦,会伤身体的!……晚点回去之后,我好好的给你解释可好?” 她抿了抿唇,想笑,没有笑开,想看他,目光也只是停留在他的下颌处,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看他的眼。 贺兰子彻坐在正中间的主位上,沐云歌坐在他的身侧,因崔采薇突如其来的怀孕,身份似乎也高贵了些许,便坐在了他的另外一侧。 锦觅儿本来也就不想来祝贺什么生辰,本就抱着无所谓和走过场的心态,坐在沐云歌的下手脸上也不见丝毫不悦! 席间,沐云歌见她胳膊不灵活,筷子在盘中努力了半天,才勉强夹住了一块什么菜,颤颤巍巍往面前的小碗当中放的时候,手却抖得厉害,在中途的时候那菜便跌落在了面前案几上。 云歌看在眼里,遂轻声对身后鸾儿说道:“鸾儿,你去帮锦美人布菜吧!” “是!娘娘!”鸾儿答应着,盈盈行至锦觅儿面前,行礼之后半跪着给她布菜。 锦觅儿也不推辞,心安理得的受用着,只是看向沐云歌的时候,眼神变得稍稍柔和了一些,那浅浅的笑容里面也有了些温度。 沐云歌对她微微颔首示意之后,只见眼前光影一动,竟是崔采薇离席起身,纤长手指擎了酒壶过来:“娘娘,采薇敬你一杯!” 沐云歌用筷子架在自己的酒杯上面,凉声道:“不必了!本宫酒量浅,喝不下了!” 崔采薇动作停在半空中,讪讪的笑了笑,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贺兰子彻,委屈道:“太皇,奴家只不过是想敬娘娘一杯酒而已……” 在场所有的人仿佛都感受到了这微妙的气场,皆停了杯盏碗筷,看向高位之上的几人。 沐云歌不为所动,哑然一笑道:“崔美人还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 “太皇,奴家只不过是想敬娘娘一杯而已……”崔采薇的声音莫名就嗲了起来,本就软绵绵的声音更是透着蚀骨的娇嗲:“太皇,奴家……” 贺兰子彻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侧过脸来,对沐云歌温言劝道:“今日是她生辰,卖个面子,就让她敬你一杯又如何?” “我……”沐云歌张了张嘴,发觉这种情况下,不论自己说什么,都只会给人一种印象,那就是显得自己特别小气上不了台面,是在吃醋! 架在酒杯上面的筷子迟疑着,还是慢慢的收了回来。 崔采薇眉眼一挑,欣喜的上前弯腰斟酒:“谢娘娘赏脸!” 沐云歌放下手中的筷子在面前案几上面,垂目低眉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不说话了! 崔采薇返身过去,也给她自己的酒盏里面满上,然后端了酒盏再次走到沐云歌的面前,一手擎了酒盏一手轻抚她的小腹,笑得别有深意道:“娘娘,采薇敬你这杯酒!从今往后,采薇还要仰仗娘娘多多照拂……” 沐云歌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那里面有一团骨血,是崔采薇和贺兰子彻的! 心痛欲裂,她真的很想把面前这杯酒端起来,一口灌下,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将心里的痛楚压抑一些! 可她却垂下双手,在袖摆当中卷握成拳! 这酒,是万万喝不得的! 她不回答崔采薇,也不去端面前酒盏,只是这么静静坐着,场面突然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崔采薇脸上依旧带笑,目光熠熠的看着她:“娘娘?” 她不答话,脸色挂不住,越来越沉,越来越没有血色! 崔采薇讪讪的在她面前赔笑站了片刻,终是委屈的红了眼眶,转向旁边的贺兰子彻:“太皇……” 贺兰子彻在旁边已经蹙眉看了半响,这时候见崔采薇实在下不来台,只得又出言对沐云歌道:“难得她这般有心,你就喝了吧!” 她的眼底浮上痛色,转眸看向他:“你叫我喝?” “嗯!一杯酒而已!”他点头,温和的看着她,又道:“喝了这杯,我和你一起回凤仪殿去……” 她看向面前这杯浓香酒汁,伸出来的手抖得前所未有的厉害:“你让我喝,我便喝了它!” 端起酒杯,连带着杯子也跟着颤抖起来,杯中酒液溢出了少许,一滴一滴往下掉,眼泪一般。 崔采薇见她端了酒杯,立即眉飞色舞起来:“多谢娘娘赏脸!采薇我先干为敬了!” 言罢,将杯中酒汁喝下,对她扬了扬手中酒盏:“娘娘!” 她无甚表情的将酒送到唇边,犹豫着又看了一眼贺兰子彻,只见他潋滟凤眸俱是笑意:“喝完这杯,我陪你回去歇息了!” 她笑:“好!” 仰头将酒汁倒进嘴里,一滴不剩! 她这一生,喝过无数的酒,就数今日这酒最苦,最涩,难以下咽。 贺兰子彻陪着她一起回凤仪殿,因这段时间她总是在改变殿中布局,所以她进了殿门之后,便一直都是磕磕绊绊的样子,好几次差点撞上柱头,也好几次被脚下花草绊倒。 他伸手扶着她,带她避过那些摆放得不合时宜的花盆和装饰假山石,微带责怪的说道:“你看看你,把这凤仪殿弄得我都要迷路了!” “迷路?”她微眯了双眼看他:“你难道不是早就迷路了么?” 他愣怔了一下:“你醉了,我扶你进去歇息吧!” 她呵呵憨笑,也不再同他言语,却呵呵呵的连笑几声之后,自顾自的唱了起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正文 287 来碗汤吧 她突然伸手扣住旁边假山石,唱不下去,也无法挪步了! “怎么了?”他问,侧身细看她的脸色,担忧道:“是哪里不舒服么?脸色怎地这般难看?” 她猛抽两口凉气,一手抚在小腹上面,慢慢抬眼看他,眼神里面俱是痛苦和惊悸:“子,子彻,我……”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云歌你不要吓我……”他被她的样子吓坏,抓着她连声问道。 她吃力的正欲张口,猛听得后面有人高声叫了起来:“不好啦,逸华轩着火啦!” 伴随着他的声音,逸华轩的方向果然传来喧闹人声,无数人在高声叫喊:“着火啦!救火呀!” 贺兰子彻并未在意,着火了自然有人救火,于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他伸手要将她抱起:“我送你进去……” 手伸到一半,猛然记起一件事情,脸色瞬间骤变,丢下一句:“我去去就来!”便跑着出了凤仪殿。 她的手还紧紧的扣在假山的鹅卵石上面,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她笑得凄凉,逸华轩住着崔美人,崔美人的肚子里面有他的孩子,他担心也是应当的不是吗? 仰头看了看天上遥远的月,她倒抽几口凉气之后,断断续续又唱了起来:“我本是……卧龙岗……” 鸾儿布置好了太皇和太后要休息的房间,又在房间里面点上安眠助睡的熏香,见他们还没有过来,便从寝宫里面出来,往凤仪殿这边来迎接他们。 远远的便看见月色下,娘娘一身华衣斜倚在假山石上,半仰头看着空旷夜空,正呜声唱:“……散淡的人……” 娘娘独自一人在光影婆娑的园中,附近也并没有见到太皇的影子! 鸾儿疑惑的往这边走拢上来:“娘娘?” 她没有应答,看着忽远忽近的月,慢慢的顺着假山往地上滑去,灵魂被抽离剥落,正慢慢往天际那月影处飞去! “娘娘!娘娘!”鸾儿发现了异样,大声惊呼起来,上前将她软软的身子一把抱住:“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呀……” 她神色骇人的睁着眼,愣愣的,意识模糊起来。 鸾儿惊慌失措,扶她在旁边青石上坐下,大声尖叫起来:“太医,叫人找太医过来!” 沐云歌突然伸手将她一把抓住,弱声开口:“别,别叫太医!” “可是,可是……”鸾儿慌张得说不出话来,她虽然看不出娘娘身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可是自刚才靠近娘娘的时候,她便闻见了血腥味! “娘娘别怕呀,我找太医,太医很快就来……”鸾儿语无伦次的安慰着,自己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将鸾儿的手抓牢,指甲狠狠的掐进鸾儿的肉里:“不准!不准叫太医……” “娘娘……”鸾儿哭出声来,终于看清楚那血腥味来自于她的身上,血正顺着她的裙摆慢慢的渗透出来。 鸾儿哭得更凶,跪在她的面前,哀声道:“娘娘,你让我去找太医吧!不然你会死的!” 她磨牙,一字一字往外迸:“不准去!不……准……去!” 鸾儿跪在她的面前,一声一声痛声唤:“娘娘,娘娘,娘娘你放开我吧……” 她捏牢了鸾儿,不准任何人去叫太医! 月色寂寥,她想起那些死去的人,又想起了那些还活着的人,不禁想,也不知道奈何桥的孟婆还在那里赠汤没有,若见了那孟婆,一定要向她多讨要几碗汤来喝! 贺兰子彻赶到逸华轩的时候,数十个太监宫婢正在奋力灭火,烟雾缭绕中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匆匆而来。 火势并不是很大,是从外面起的火,逸华轩里面并没有受到影响。 崔采薇已经换了一身轻纱罗裙,更显得妩媚动人,看见他慌慌张张的进来,急忙上前跪下行礼:“能得太皇牵挂,采薇就算现在死了也无怨无悔!” “你没事吧!”他单手将她扶起来,见她不仅没有受伤,神色之间连一丝慌乱都没有,不由得放下心来。 放开她,他淡声道:“时辰不早了,你歇息吧!” 他想起凤仪殿那个情绪反常的人,心中莫名一空,生硬的又道:“我先走了!” 崔采薇也不挽留,似乎他能来匆匆看她一眼,她便真的满足了! 带着身边婢女恭敬的行礼道:“恭送太皇!” 子彻背转身去,听见身后的恭送之声,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回头看去,崔采薇携婢女恭敬相送,并不见一丝异样! 从逸华轩出来,刚才那紧张闹腾的火势已经扑灭了,来来往往的太监和宫婢都是忙过了准备收工的样子。 “来人!”他停下脚步,沉声道。 一个管事太监这才看清楚从里面出来的居然是太皇,急忙战战兢兢急赶而来:“奴才给太皇请安!” 贺兰子彻不耐的看了一眼面前管事太监,问:“这火势因何而起?” “这……”管事太监结巴一下,又沉吟片刻,依旧给不出答案:“奴,奴才一定叫人查清楚!” 子彻正要发怒,突见前面树下婷婷立了一人,紫衣翩然,淡淡眉眼之间英气暗藏。 大宴之后已近亥时,来回折腾,现下只怕快要子时了,锦觅儿不在她自己的锦华宫呆着,半夜三更站在逸华轩这里做什么? 而且,看她那样子,是有意在这里等他的! 贺兰子彻喝退面前的管事太监,抬步往锦觅儿走了过来:“怎么没回去?” “在等你!”锦觅儿也不行礼,站在那里只是用满是眷恋的眼神看着他,等他走得近了,又抬眼看了看一片凌乱的逸华轩,不紧不慢道:“你不是擅三十六计么?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这么明显的声东击西,你会看不出来?” 他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面色凝重的看着她,沉滞着声音道:“你是什么意思?” 锦觅儿扬眉抬眼,温婉柔和之间又带了些逼人的咄咄气势:“你是真的想不明白?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去把这些事情想明白?” 正文 288 蒙眼痴儿 贺兰子彻看她良久,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轻描淡写的口吻道:“更深露重,你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言罢,从她的身边走过。 因心中挂着凤仪殿里面那个情绪失控之人,脚步慢慢显得仓促起来,眼看着就要绕过前面游廊,出跨门而去了! 锦觅儿急忙上前紧走了两步:“贺兰子彻你给我站住!” 直杠杠的一声直呼其名,让他微感意外的回头看过来:“还有事?” 她冲上前去,冷冷的笑了一声,这才带着些轻视的口吻道:“你不是自诩为很聪明的么?我来问你来答,答对了我便让你离开!” “我没心情在这里和你胡闹!”他冷哼一声,耳边出现了幻听,是她在嗯嗯呀呀的哼唱: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心中更觉不耐,将拦住他去路的锦觅儿往旁边一拽,大步往前走去。 锦觅儿看着他背影,大声叫起来:“你觉得崔采薇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谁的?” “难道不是我的么?”他不确定的反问。 锦觅儿怜悯的看着他,摇头:“不是!不是你的!” 贺兰子彻这才从那幻听当中收敛了心神回来,正色看她:“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意思?” 锦觅儿一副‘你好可怜!’的神情,摇头叹息道:“中秋那夜,你和崔采薇虽然在花厅里面喝醉了酒,崔采薇却也只是将你送回了寝宫,并没有和你……” 他敛眉细想,纳闷开口:“可是,若不是中秋那夜,我便再没有和她单独在一起呆过呀!” “所以说呀!她腹中孩子根本不是你的!她只不过是借了中秋之夜的那么一个由头一个假象,暗地里却由她父亲送了一个男子进了逸华轩,那男子还是她从小就青梅竹马的,至于这孩子嘛……” 锦觅儿没有再往下说,见他脸色难看,也知道他定是想到了那一层意思。 顿了顿,她又道:“那夜崔采薇给你看的那字条,上面明明是宫赫莲的笔迹,你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他艰难的笑了笑:“我以为,以为宫赫莲还活着!” 她对他本来是抱了很大希望的,想着他擅于三十六计,又能不动神色取了江山,必定是极善于谋略的,没想到,情之一字,终是将他变成了痴儿! 她轻叹一声:“那是崔采薇父亲和一些前朝老臣,临摹了宫赫莲的笔迹!中秋之夜的前始后末,都是他们精心策划的,目的就是要离间你和娘娘之间的感情,借机让崔采薇怀孕……” “真是这样?”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闷声问。 “可不就是这样吗?”她回头又看了看已经归于安静的逸华轩,似想起了什么,急忙催促他:“今天晚上这逸华轩起火也是崔采薇自导自演的,你怎么就这么匆匆的赶过来了?我只怕……” 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撇下她飞身掠过了游廊,俊朗身影消失在跨门之外。 锦觅儿神色复杂的在就近花丛旁边坐了下来,随手抽了一根不知名的草根叼在口里,慢慢的寻那一丝苦味涩意。 她刚才还在心里暗责贺兰子彻因情之一字变成被蒙了双眼的痴儿,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北漠首领真的就那么爽快的将领地割出八成拱手相让?真的就送了江山还送美人,还让她入住后宫?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北漠首领等人精心布的一个局而已! 待到时候贺兰子彻放松下来,没了戒心,她锦觅儿便是刺进他心脏的尖刀,分分钟可要了他的性命! 中原万里江山,瞬间易主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她入了宫,虽他从不曾正眼看过她,从不曾真的将她放在心上过,可是她还是一头就栽了进来,深陷泥沼不能自拔! 她不仅不会听从北漠首领的命令,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她还会不遗余力的保护他,保护他的江山和子民! 她尝到了口中苦味,淡淡秀眉慢慢拧了起来,终于意识到她在面对贺兰子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痴傻! 她十几年的光阴都是生活在杀戮和晦暗当中,雪地里面遇见的那个明朗少年,就好像穿透头顶雾霾照射下面的炫目阳光,穷其一生,用尽全力,她也是要护住这点阳光的! 衣衫簌簌作响,她的两个宫女手提宫灯寻了过来,总算在暗色的花丛旁边找到了她:“锦美人,我们回去吧!” 她起身,道:“是该回去歇息了!” …… 贺兰子彻一路狂奔往凤仪殿而来,眼前是崔采薇阴恻恻的笑容,是沐云歌面对那杯酒汁的犹豫和挣扎,是她仰头灌下的决绝和痛苦…… 还嫌脚步不够快,在宫阁之间,他竟是提了内力急掠行来:“云歌,云歌,我不准你有事!你要好好的!” 凤仪殿没有他预想的混乱,安静得坟墓一般。 他心神猛然涣散,脚下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旁边一个当值的太监急忙上前帮他稳住身形:“太皇你还好吗?” 他猛的看向那太监,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是有多可怕,只吓得那太监飞快的变了脸色:“太太太皇……” “娘娘呢?可还好?”他凄厉出声,揪紧那太监的前襟,双目血红的样子如同地狱爬上来的鬼魅。 太监已是回答不出,吓得软了身子只知道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太皇饶命,太皇恕罪呀!” 他踢翻那太监,大步往里面闯了进来:“云歌,沐云歌……” 走进来一些,便听见女子凄惨呜咽的哭声隐隐传来! 他猛的生出不好的预感,四肢发凉惊骇莫名的往那哭声寻了过去,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抖索和凌乱:“不能出事,云歌你不能出事……” 在他匆忙离开的假山旁边,他看见了沐云歌。 她斜靠着假山石,勉强的坐着,脸色苍白如鬼,一双空洞洞的大眼睛直直看向他走过来的方向。 她满头如烟青丝,一身锦衣华服,却是掩藏不住的苍凉和心伤。 鸾儿跪在她的面前,声嘶力竭的已经哭哑了嗓子:“娘娘,娘娘呀……” 正文 289 去意早生 他慢慢走过去,却又没有勇气走得太近,站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云,云歌……” 鸾儿听见他的声音,急忙转头求救道:“太皇您来啦,娘娘她,她……” 借着月色,子彻看见她身下的那滩血,吓得语无伦次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多血,谁,谁干的?” 她终于松开了鸾儿,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出虚弱的笑容,长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我就说嘛,那酒……是喝不得的!” 他心下骇怕,急扑过去将她抱起来,动作几近粗鲁蛮力:“太医,为什么不找太医?” 她却在说完那句之后,虚弱又倔强的闭了嘴,合了双眼倚在他怀里,无声无息不怨不悲。 鸾儿跪在地上,哭得哽声难言:“太皇,娘娘,娘娘的孩子没有了,呜呜……娘娘不准我去找太医……” 他猛地一震:“孩子,什么孩子?” “娘娘有了您的孩子,都两个多月了……崔,崔美人的酒……”鸾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话里他也听出了一个大概。 他太阳穴两侧青筋突突直跳,虽然他很介怀沐云歌为什么要隐瞒身孕,但是他现下也必须隐忍,只有隐忍! 他抱了她往寝宫里面走去,对吓得不敢上前的宫婢和太监大声喝道:“传太医!” 太医来得很及时,他和她的孩子却没有了,不仅如此,她的身子也失血过多变得虚弱异常,在床榻上面一躺就是将近月余时间。 深秋时节,满目萧杀。 她这段时日特别畏寒,穿了轻裘身上依旧觉得寒冷,又懒怠吩咐人去取保暖的衣服,便就这样坐在西园菊地的藤床上,手里握了一本看不懂的线装版古书,已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翻看过一页了。 贺兰子彻背了双手走过去,轻松的语调道:“云歌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抬起头,满目茫然:“什么?” 他背着的双手伸到面前:“你看,像不像?” 是彩泥捏的两个人儿,一个男的是他,一个女的是她。 她浅淡一笑:“像!” 伸手接了两个彩泥人儿,她也没有显出多高兴的神色,也没有多看那彩泥人儿两眼,依旧眼神放空的看着前方某一点。 他有些担忧的站在旁边,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见她是又陷在她自己的情绪里面,仿佛身边根本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他轻叹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拥了她的肩头,柔声道:“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已经都解释过了,崔采薇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崔采薇陷害你,我也让她和她的父亲付出了代价……你就别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了好不好?我还是你的子彻,是你唯一的子彻呀……” 她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寒蝉:“我想回去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头,一如既往和煦的声音里面带了些讨好的口吻:“好,我送你回寝宫!等你身子好些,挑个晴好的日子,我带你去看看我新给你准备的院子,里面的装饰摆设都和从前的沐王府一样……” “我真的想回去了!”她站起身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楞楞怔怔的往外面走去。 三日后,天气晴好,多日阴霾一扫而空,天空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贺兰子彻亲自巡视了一遍新院子,兴致勃勃的往沐云歌的寝宫里面走来,卷帘而入,兴奋道:“云歌,走,我带你去看看那个院子……” 屋内却没有人,鸾儿凤儿也不在。 他心里猛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她会不会又出了什么事情? 她现在有什么事情,也不大和他细说了,从前那种十指紧扣相拥夜话的情景,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了! 这般思忖了一会儿,他又在心里暗笑自己太紧张! 是了,今日天气这般晴好,她一定是带了身边婢女到园中赏花去了。 转身往门口走,还没有出门,就听见院子里面鸾儿凤儿等人正在唧唧喳喳的不安说道:“怎么办?到处都找过了,没有呀……” “前院后院也都找了,娘娘不在呀!” “要不要禀告太皇去?出了事情我们几个可担当不起!” “还是不要吧,太皇若知道娘娘不见了,肯定会要了我们几个人的性命的……” 贺兰子彻变了脸色再也听不下去,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在说什么?她呢?去了哪里?” 园中一干婢女太监齐齐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的道:“太皇饶命,太皇饶命呀!” “到底怎么回事?说!”他怒,面色铁青的揪住面前一个太监厉声问道。 太监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娘,娘不见了!” 鸾儿跪在人群当中,见太皇气得眼眶血红,急忙又道:“早上起床的时候娘娘还在殿中,还让我去菊园剪几支雏菊回来插在花瓶里,可是等我从菊园回来的时候,娘娘就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 贺兰子彻脑袋一阵阵嗡嗡巨响,急忙折身回了房间。 她的东西都还在,那些珍奇的珠玉金银她一样也没有带走,前几日他送的那两个彩泥人儿,也还放在那里! 这些东西她都不要了,她就只是这样走了而已,什么都没带走,不屑于带! 他嘲讽着轻笑一声,将那两个彩泥人儿拿起来,在手里捏成稀烂一团,直到手中彩泥再也找不出一点从前的样子,才道:“找!” 天色黄昏的时候,他面色憔悴,失魂落魄的从凤仪殿里面出来,在殿门外面遇见了静立许久的段少宇。 他血红的眼看着静立之人,一步一步走上前去,道:“你是来找她的?” “我是来找你的!”段少宇说着,从袖中摸出信笺递给他:“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终于笑出了声,笑出了泪来:“你们都知道她决意要离开了,就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对不对?” 他将那信笺拍翻在地上,上前将段少宇的领口一把封住,风仪全无的样子吼叫出声:“说,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正文 290 时光重现 他的眼中迸溅出痛苦和愤恨,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她会离开,自上次她带着司春逃走,他从磨镜馆里面将她带回来之后,他便觉得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弃自己而去! 她亲口答应过,不论皇权之路和黄泉之路她都要陪在他的身边,那现在的突然离开又算什么? 他瞪着眼前的段少宇,阴冷的声音带着恨意一字一句迸出:“是你送她出宫的?对不对?” 段少宇轻叹一声,悲悯的看他一眼,道:“没错!我送她出了皇宫,让人将她送到了她想去的地方!她让我转告你,别找她,她想过她一直想过的日子!” “想过的日子?她想过的日子不就是和宫赫莲在一起么?”他喃喃念叨了两句,怒火排山倒海而来:“段少宇,你这个混蛋,你杀了她!” 一击重拳狠狠往段少宇的面门直取而来,带着滔天恨意。 段少宇侧身堪堪避过,声音也被渡染了些情绪在里面:“好吧,今日我就陪你发泄发泄!” 两个人在凤仪殿门外你来我往打杀得剧烈,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却因贺兰子彻一句‘上前者斩!’而被拦在了外面。 因为恨,贺兰子彻想把段少宇打死。 又因为她离开带来的绝望和伤心,他更想被段少宇打死! 两人打斗得天昏地暗之际,忽听得怯怯一声:“父君!” 衍儿站在不远处,哭过的眼眶里面满是惶然:“父君,娘亲不要衍儿了吗?” 贺兰子彻突然再也没有气力和段少宇打下去了,收了招式,颓然走到衍儿的面前,纠结迟疑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衍儿凤眼一眨巴,眼泪颗颗滴落下来:“娘亲就是不要衍儿了!都怪父君不能专心疼爱娘亲一人,娘亲才伤心离开的!” 贺兰子彻心头一窒,上前蹲下身来:“衍儿……” “哼!”在他的手就快要碰到衍儿的时候,衍儿绝然转身,快步离开。 两年后的某个春日。 渭南城城南的那个小院里面,花花草草已是开得满园芬芳,当年的葡萄架还在,比起几年前,更显葱翠浓荫。 沐云歌穿着简单的布衫罗裙,素面上未着粉黛却也生动迷人,她手中端了一盆糯米糕点出来,摆放在园中的小桌子上,刚刚抬起头,院门外面身影一闪,进来一个伶俐的女孩。 女孩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一进来就亲昵道:“沐姑姑,今天又要给我们讲什么故事呢?” 云歌笑着摸摸她的头:“敏儿这么早呀?等别的小朋友都来了,我们再开始好不好?” “好!”叫敏儿的女孩答应着,想了想,又踮起脚尖在云歌的耳边轻声说道:“沐姑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小鬼头,这么丁点儿大哪里来的秘密?”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笑道。 女孩一脸认真:“真的是个秘密啦!沐姑姑你知道吗?每天你在院子里面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墙外都有人偷听呢……几天前我就发现了,不过我谁都没告诉,只对沐姑姑你说!” 沐云歌心中猛然一惊,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日子,她带着六丫头和宋三等几个小孩子也是在院子里面玩耍说故事,还记得那天的故事,是海的女儿…… 当时墙外也有人偷听! 想到这里,她的心蓦然收紧,莫不是?莫不是他寻来了? 她笑容发僵,抓着女孩小小的肩膀问道:“敏儿,你说墙外有人?什么人?” 女孩带着邀功的神色,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声音压下去,神秘道:“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哥哥,长得可好看了……” 沐云歌松了一口气,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还以为是贺兰子彻的人找到这里了呢! 她笑了起来,拍拍女孩的肩头:“没事!多个小朋友更好……” 女孩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嗯!不过那个哥哥长得可真好看!” 她忍不住又笑了:“好看的哥哥可都靠不住呀!以后你长大了,可别被男人的外表给迷惑了……” 还要说,院门外面又挤了几个小孩进来,其中有一个是王二婶的孙子,手中还抱了一个看起来不小的布包:“沐姑姑,这是我奶奶让我带给你的,是地里刚出来的玉米……” 几个孩子围着她唧唧喳喳的又要闹着听故事,她看了看满园繁花,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脑子里面又浮上来那个她最不喜欢的海的女儿的故事! 孩子们围坐在她身边,画面摇晃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时光。 因小敏说了墙外有人偷听的事情,她便总是忍不住在讲故事的时候把目光看向院门,今日天气好,阳光果然将那小男孩的影子投射在院门处的地上。 一如多年前,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看见贺兰子彻的影子被阳光投在地上,她走过去,就看见他一身玉兰锦袍坐在轮椅里,面具后面的凤目漾着醉人的微光:“云歌……” 心念突然动了动,她的故事中断在王子的婚宴处,站起身,她慢慢往门口那抹影子走过去。 墙外的男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突然惊鸿一掠,闪身离开了。 她站在院门处,看着空荡荡的墙外,回想起刚才那抹有几分熟悉的影子,一个不安的念头慢慢的浮了上来。 第二日,乃是渭南城一年一度的纸鸢节。 云歌跟着孩子们早早就出了门,占据了一个有利的地形,这里不仅可以看到各种参加活动的纸鸢,还能将全场看个清晰无遗。 各色纸鸢借着春风徐徐爬上碧空,身旁孩子欢呼起来:“沐姑姑,沐姑姑你看……” “沐姑姑,我好喜欢那只大爬虫……” “那不是大爬虫,那是大蜈蚣!”大点的孩子满心兴奋的纠正着。 云歌抬眼看着天上五彩斑斓的纸鸢,正在微微出神的时候,身边的女孩扯了扯她的衣袖:“沐姑姑,你看……” 女孩突然伸手,往人群当中的某处一点:“沐姑姑你看,我说的就是那个哥哥,他也喜欢听你讲故事……” 正文 291 一如当年 沐云歌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喧闹人群当中&#;独独被几个身姿挺拔的人隔出&#;块空地&#;&#;个六七岁的俊美男孩正站在中间&#;他没有看天上热闹纸鸢&#;而是遥遥的看向沐云歌的方向。 只&#;眼&#;云歌就惊得站了起来&#;“衍儿……&#> 她分开人群&#;往衍儿的方向跑过去&#;衍儿&#;直看着她&#;待她口中的衍儿衍儿声声逼近&#;就要到眼前的时候&#;他才猛然转身&#;挤出人群。 “衍儿!”云歌大声叫着&#;跟在衍儿身后不停的追赶着&#;“衍儿&#;&#;等等娘亲&#;等等娘亲……&#> 衍儿脚步不停&#;他身边的那些暗中保护的人这时候都刻意避开&#;不见了踪影。 他固执得很&#;不管云歌在身后如何&#;声&#;声叫他的名字&#;他只是脚步更急&#;却绝无回头的打算。 两年多时间不见&#;衍儿长高了好些&#;背影俊秀挺拔&#;和贺兰子彻有着说不出的相似。 云歌渐渐上来了些纷繁的情绪&#;在身后边追边问&#;“衍儿&#;&#;怎么会在这里?&#;&#;个人吗?&#;父君呢?衍儿&#;&#;等等娘亲……&#> 母子两个从喧闹的市集&#;直奔了出来&#;穿过&#;条冗长小巷&#;衍儿&#;路疾行&#;竟然是到了西边清静少人的河堤上。 衍儿&#;路上都没有回头&#;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隐忍怒气&#;不管她在身后如何叫喊&#;如何气喘吁吁&#;他都不减缓速度。 直到她在身后呀了&#;声&#;然后重重跌倒在地上&#;他才站住脚步&#;却依旧不回头&#;唇角紧抿蕴着复杂的情绪。 “衍儿&#;娘亲知道&#;心里有气&#;可是衍儿&#;&#;别跑了好吗?娘亲&#;娘亲实在跑不动了!&#> 她刚才追得急&#;没有注意到脚下&#;滑&#;卡在了&#;道不大不小的石缝里&#;石缝的周围很是锋利&#;她将脚往上面拔了拔&#;疼得刀剐&#;般却是拔不出来&#;“衍儿&#;衍儿&#;过来让娘亲看看好吗?娘亲走不动了……&#> 她语气当中的痛意引起了衍儿的注意&#;他终于还是慢慢的回转身来&#;“&#;怎么了?&#> “娘亲没事&#;娘亲就是累了……&#> 她将裙摆拉过来&#;遮住被困的脚踝&#;眼神看向衍儿&#;满是思念和眷恋&#;“衍儿长大了&#;长高了……&#> 衍儿蹲下身&#;将她的裙摆&#;把掀开&#;看见她被困的脚踝神色动了动&#;“痛吗?&#> “不痛!”她笑了起来&#;伸手去抚摸衍儿的脸&#;“衍儿在宫中生活可还习惯?这次出来吃苦了吧?&#> 衍儿沉脸偏过头&#;避开她伸过来的手。 她的手抖了抖&#;停在半空中&#;“衍儿是在怪娘亲?娘亲想着&#;将来是要做君主的&#;留在皇宫对&#;有好处……再加上&#;身边有人护着&#;娘亲也就不担心&#;的安危&#;衍儿&#;&#;真是不能原谅娘亲&#;还在怪娘亲么?&#> “&#;就是不能原谅娘亲!娘亲为什么要做那么好吃的糯米糕给别的小孩吃?为什么要讲那么好听的故事给别的小孩听?娘亲是衍儿的娘亲&#;为什么衍儿就吃不到娘亲做的糯米糕&#;为什么衍儿就听不到娘亲的故事?&#> 衍儿板着脸&#;闷声闷气的说着。 &#;边说&#;边帮着她将脚从石缝里面拔了出来&#;脚踝多处划伤&#;血都渗透出来。 她却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歉疚的看着眼前衍儿&#;“衍儿莫怪娘亲&#;娘亲不对&#;是娘亲太自私……&#> 衍儿看着她的伤处不说话&#;动作熟练的自怀中摸出&#;只淡色玉瓶&#;拔开塞子&#;挑了些白色药末洒在她的伤处&#;后又从身上撕下布条&#;帮她仔细包裹住。 云歌满心愧疚和酸涩&#;看着衍儿虽然满是怨气&#;可是对她的动作却细致得很&#;生怕给她的伤处加上&#;丝疼痛&#;般。 她心中更是感概不已&#;衍儿果然还是从前那个乖巧懂事的衍儿! 衍儿将她的脚踝包扎妥当&#;正欲将玉瓶重新放回怀中&#;她猛然想起&#;事&#;急忙伸手将他的手&#;把抓住&#;“衍儿&#;&#;&#;个孩子家家的&#;身上怎么会随时都带着疗伤的药?&#> 衍儿愣了&#;下&#;张了张嘴&#;“&#;……&#> “&#;经常受伤?他对&#;不好吗?”云歌顺着自己的思路猜测起来&#;“要不然&#;就是他的女人对&#;不好?他们打&#;了?&#;身上才会离不开这治疗外伤的药?&#> 云歌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衍儿是因为受不了宫中种种&#;才会千里迢迢到渭南城来找自己? 这个念头&#;出来&#;她更是慌乱&#;“衍儿&#;告诉娘亲&#;这药……&#> “衍儿还有事&#;先走了!”衍儿很显然不想回答&#;起身便要走。 她急忙伸手将他的衣袍&#;把抓住&#;看着长高了的衍儿&#;涩然开口&#;“衍儿&#;送娘亲回去好不好?娘亲脚上有伤……&#;娘亲给&#;做糯米糕吃好不好?娘亲也给&#;讲故事……&#> 她切切的望着他&#;手抓得紧紧的&#;不肯放手。 这两年多时间&#;虽然她在渭南城&#;可是衍儿在皇宫里面的事情她都是知道的&#;每&#;次段少宇来渭南城看她&#;她都会问衍儿的情况&#;事无巨细&#;样&#;样的打听。 换季降温了&#;衍儿可有伤风着凉? 他的学业怎样了?还是和从前那般不喜欢拳脚功夫么? 他和他父君的关系可有融洽&#;些?有没有受到责罚? 本以为知道他的情况&#;思念之情就能得到慰藉&#;可是现在看到衍儿&#;看到他满是怨气的站在面前&#;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思念和牵挂&#;从来没有&#;刻得到过释放和排解! 衍儿犹豫良久&#;终于点头道&#;“好&#;衍儿送娘亲回去&#;娘亲可不能食言呀!&#> “不食言&#;娘亲绝不食言&#;&#;定给衍儿讲故事听&#;&#;定给衍儿做好多好吃的东西……”云歌伴随着眼泪&#;笑了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在满园花开的南园里&#;贺兰子彻独自&#;人站在园中&#;忆起当年在这园中和沐云歌重逢的画面&#;慢慢生出了时光交错的恍惚之感。 听见院门传来响动&#;他转身看过去&#;正好看见衍儿扶了沐云歌&#;母子两人正站在门口&#;皆是满眼惊讶的神色看着他! 云歌今日能遇见衍儿&#;本就觉得是大大的意外和惊喜&#;在回来的路上她就已经问清楚了&#;衍儿此次到渭南城&#;贺兰子彻并不知道&#;他是偷偷溜出来的! 可是现在站在葡萄架下的华服男子又是谁? 依旧是玉冠锦服&#;依旧是目光温润&#;依旧是神色深情&#;他站在那里&#;&#;如当年&#;&#;如多年! 他清俊的脸上绽开笑意&#;往他们的面前走过来&#;“云歌&#;衍儿……&#> 云歌还没有给出反应&#;身边衍儿已经&#;个转身跑了出去&#;那样子犹如老鼠面对猫&#;般&#;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衍儿……”云歌急忙叫了起来&#;转身要去追衍儿&#;脚上的伤&#;用力&#;却撕痛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贺兰子彻上前将她扶住&#;“由他去吧!过&#;会儿自然会有人将他带回来的!&#> 她这才松了&#;口气&#;急忙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身子往边上躲了躲&#;“&#;……来干什么?&#> 他明朗&#;笑&#;“&#;来看自己的娘子和儿子&#;还需要理由么?&#> 说完&#;不顾她的躲闪&#;将她&#;把抱起&#;在园中花丛之间坐下来&#;温和道&#;“&#;给&#;看看&#;的手!&#> “什么?”云歌没听懂。 他将自己的双手伸过来&#;在她面前展开&#;“&#;看看!&#> “这……”云歌惊见他手掌上面全是深浅新旧不已的伤疤&#;似乎是为粗针所刺&#;大大小小怎么着也有数十处之多。 她抓了那手掌过来&#;在眼前细看&#;“这是怎么回事?&#> 他洒然&#;笑&#;满意的看着她眼中的心疼之色&#;柔声道&#;“是衍儿!自&#;走后衍儿视&#;如同水火&#;&#;每次亲近他&#;要牵他的手&#;他便将手中暗藏的粗针扎进&#;的掌心!&#> “衍儿怪&#;不疼爱&#;&#;人&#;才让&#;离家出走……&#;便每次都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他的声音更柔更轻&#;好像在说衍儿有多孝顺他&#;般的语气&#;全无责怪之意。 云歌抖了抖&#;“他刺&#;&#;次还可以理解&#;为何又要刺&#;这么多次?……衍儿不是这么心狠的孩子!&#>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甘心让他刺的!每次他白日刺了&#;&#;晚上的时候便会偷偷溜进&#;的房间&#;给&#;上药&#;然后坐在&#;的身边说很多很多的话……&#;他&#;般都不同&#;说话的&#;只有伤了&#;的时候&#;他才会陪在&#;身边说说话!……&#;他每次都以为&#;睡着了&#;其实&#;都是装睡的呢……&#> 他的神色当中露出小小满足&#;好像耍了小聪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天真孩童! 云歌听到这里却倍觉心酸&#;难怪衍儿的身上会带着疗外伤的药&#;难怪他&#;看见他父君&#;便转头便跑! 耳边传来贺兰子彻长长叹息的声音&#;他抵在她的耳畔&#;低喃出声&#;“云歌&#;别抛下&#;们父子好不好?……&#;&#;还答应过&#;要给&#;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呢&#;衍儿长大了是要做君王的&#;再过两年&#;&#;们在渭南城生活的时候&#;身边也得要子女绕膝儿孙满园才好呀&#;&#;说是不是?&#> 她自以为已经凉透的心&#;不知道被什么轻轻的戳了&#;下&#;&#;点暖意就在心中慢慢化开&#;扩散直全身。 在眼眶湿润之时&#;她将他满是伤疤的双掌紧紧&#;握&#;“嗯!好!&#> (全文完)。&#;&#;&#;&#;&#;嫡女庶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