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欢喜》 正文 第一章:相亲?哦,去他妈的! 段明月认识秦时的时候才十六岁。那天,秦时穿了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白衬衫亮得晃眼,整个人往段明月面前一站,一分钟前还死活不肯要家庭教师的段明月,当时就改变了主意,无比欢喜的应了母亲的要求,从暑假的第一天开始,由这个长得和冬天太阳、夏天月亮般好看的男人当她的英文老师。 不过,这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看起来文文雅雅的,脾气却比她还倔,一道选择题,她都做了五遍了,他还是不满意。 不是她做错了,而是,她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做对了。 段明月就不明白了,她对了,得分了,那不就成了?他到底实在纠结个屁啊!要她分主语,谓语,宾语,还后置定语,还倒装……她爸妈一个月才给他多少钱,有必要这么仔细,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么? 她终于忍不住,笔一丢,想要踢掉凳子就走人的。可还是忍住,将扔出去的笔用指尖一点一点勾回来,端端正正放在手边,脑袋撑在掌心里,笑眯眯的讨好他。 她脾气不好,简直是差。可真奇怪,她就是不敢在他面前发脾气,只要他凉凉的看过来一眼,她的心就跟十二月里要结冰的水似的,特别凉。 段明月心里很清楚,她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了。这个叫秦时的,好看的,聪明又冷淡的男人,她喜欢他。很喜欢。 可是他呢?她记得他当时对着她看的眼睛,琥珀色,蒙着一层琉璃,凉津津的。看得她心里发凉,可还是舍不得别开眼睛。 摇滚乐嘈杂的节奏撞到耳朵里,把她微微泛湿的情绪从许久之前拉回来,她伸出那只缠满了琉璃珠子水晶珠子的手臂,笑得恰到好处:“您好,秦先生。” 对面的男人一身西装合身得好像才从T台上下来,面容俊美无俦,带三分笑意,仍旧是那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被KTV摇曳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她五根有三根带着金属色戒指的的手指,声音轻曼悦耳:“您好。” 十年的时光,一下就被两个巴掌扇得连鬼影子都不见。 段明月抽手,不着痕迹的往她挂满铆钉的皮夹克上蹭了蹭,转脸笑着往顾小白身边倒,一只手掐到了她后腰肉上,边笑边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你皮痒了!哪里弄来的野男人!” 顾小白连连往边上躲,还得保持微笑以免顶头上司秦时看出端倪来,同样以艰深的腹语回她:“还有两个月你就二十七了,我身为中国好闺蜜,能不替你操心么!这可是我大老板,年轻有为,长得又好,多少年轻小姑娘往上扑呢!绝对不是野男人!” “送你!” “NoNoNo我家邱总会吃醋的。” 段明月翻白眼,瞥了眼一尊塔一样坐在最边上的邱尊,磨牙强忍住下嘴咬掉顾小白一块肉的怨恨!她有整整两个礼拜日夜颠倒没睡好觉了,可就这样,她还是冒着会被主编大人一刀切的风险,接到顾小白哽哽咽咽说失恋的电话就跑出来。谁料到,这小妮子根本就是自己谈恋爱谈得良心被狗吃了,居然管闲事管到她身上来!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不能忍,也得忍。她不能当场发飙,拂了顾小白这只蠢猪的好意不怕,和邱尊那个黑带七段干一架她也不怕,她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了自己的休养和气度。尤其是在秦时面前! 可是,难啊,真的太难了! 她这辈子都没有想过,再次和他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以这样的方式。KTV?相亲?哦,去他妈的,她真是手痒! 正文 第二章:节操被狗吃了 才点了两首歌,顾小白就鬼鬼祟祟的在她耳边低喊两声“fighting”,拖着她那个宠她宠到无法无天的邱尊跑了。 包厢里流光满天,偌大的屏幕闪烁着歌词,麦克风被丢在桌上,她和他各占一半的皮椅,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真没料到,顾小白这次跳槽的律师事务所会是他的工作室。段明月眼皮垂着,闲闲看着她两个月没剪过的指甲,没心没肺的想,他之前不是念的律师吧?他念的什么?哦,好像是哲学。整天一副不训你两句就不能显示我哲学系大才子的架子,二十多岁活得跟七八十岁的老头儿似的。游戏?不玩。QQ?没有。MSN?对不起,恕无奉告。 一首歌的旋律放完,她一下站起来:“我朋友没脑子,你别在意,今天就这么算了。” 弯腰拎了她那只垮得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挎包,她说完就往外走。 “月。” 段明月神经末梢似突然接收到某种指令,转身,一拳往他脸上挥过去。 “你还是学不会,人矮,出拳要主攻下颚。” 他轻松握住她打过来的拳头,嘴角的笑云淡风轻。段明月把手收回去,也学他,笑得云淡风轻:“多谢秦先生指教。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句,我们不熟,麻烦你下次说话用敬语。” 她的眉毛没修,飞扬得特别英气,有些人也说杀气。现在,可能说杀气更合适。秦时维持他的微笑,幽暗的眸被流光遮挡:“不熟?” “再见。” 她一点儿都没陪他追忆年少轻狂的陈年往事的兴趣,开门,走人。一套动作整齐利落,甩甩忙着出门,随手胡乱扎起的长发,边走边散,走到外面正好有辆出租车。段明月对着横里冲过来抢车的男人比了个中指,在那人闪身之际,侧身一挤,坐进去,报出目的地。 这个月的截稿日期就在明天,她没有多余时间去想任何赚钱以外的事,她很忙,忙着画画,忙着赚钱,忙着周而复始的日子。 她自然不会见到,那个被门阻断的目光,幽暗深沉,密如繁星。 时间是最好的打磨师,或抛光圆滑,或璀璨锋芒,没有人回得到当初。 段明月有段时间特别迷张爱玲的小说,几乎到了奉若生命的地步。其中有段话一开始她特别不喜欢,简直嗤之以鼻,后来却忘掉了所有,只记得那段话,也渐渐活成了那段话的真实写照。 张女士这么说:我喜欢钱,因为我没吃过钱的苦,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 其实段明月觉得张女士这话还有待商榷,她觉得,正是因为吃过没有钱的苦,才更知道钱的好处,才更喜欢钱。 翻着主编丢在桌上的一堆求插话的书,她翘起二郎腿:“这也太没节操了,你不干脆让我去画春宫十八级。” 陶丽低着头边看她刚交的插画稿子边问:“不干?” “干!”段明月伸出两根手指头,凑到陶丽鼻子底下,“这个价。” “我说小段,”陶丽镜框垂到她两根手指上,翻着眼珠子从镜片上方看她,“你的节操呢?” 她想都不想:“被狗吃了。” “我记得你不养狗。” “野狗吃的。” “三点不露,香艳有余,色情不足。” “没问题!” “成交。” 拍案定稿,段明月把那一堆三四流小说往带来的蛇皮袋里塞。陶丽皱眉:“你能不能尊重下人作者?” 她嘻嘻一笑:“尊重顶个毛用,实用才是王道。” 正文 第三章:我情愿罚款坐牢也不要那个贱人帮忙! 终于把书都塞进去,她拍拍袋子,又往那挎包里塞,边走边道:“记得把稿费打我账上,房东催得急,再不交,下个月要住天桥了。” 她一贯喜欢哭穷,夸大。该追的债,哪怕只是一分钱也穷追不舍到把人逼到悬崖上,看着你跳下去也无所谓。她只要她该得的一分钱。第一次合作,陶丽差点儿被她的嗜钱如命吓得倒退三尺。慢慢才了解,这世上从来没有人是无缘无故执著的。她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低头继续研究刚送来的一堆画稿。 辛苦两个月终于完工,余下的时间则是等待钞票像蝌蚪找妈妈往她的银行卡游,和她并不丰厚的存款相依相伴,携手赚利息。 一扫昨晚的不快,她提着一包书进超市,打算采购接下来两个月闭关所需食物。 把书存了,她捏了张卡就往超市里冲。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五分,还有二十五分钟会有下班大潮往超市里涌,她要赶在人潮汹涌之前采办好所需用品。 不过,这家超市是不是又改架了?她好不容易记清楚的日用品、生鲜区、面包、泡面都不在原来的地方。只是买两包女士必用,已经花了她近二十分钟。 段明月暗暗骂了句“shit”,正要转战,对面男人冲过来,撞了她一下。 膝盖磕在手推车的轮子上,痛得她龇牙咧嘴。明月从地上爬起来,手下意识摸到领口位置,不禁一怔,她的项链不见了! 想也不想,她拔腿就去追那个撞她的男人。可如此不巧,超市里人潮汹涌,就在她不知不觉里,购物大队涌了进来,将那个男人的身影彻底湮没。 段明月被挤得头发散乱,面容扭曲,还是没能抓到那个可恶的毛贼。 临近年关,小偷强盗真他妈越来越猖獗。 无奈之下,她转而向超市求救,希望查看当天的监控录像。 但是……段明月严重怀疑今天黄历上写着“忌出行、开市、出货财”,“诸事不宜”!不然怎么解释她吃饭噎到,喝水呛到,求看个监控录像也会变成走私假币被扭送警局取保候审? 他妈的,她才是被害人!她才是那个被害人好不好! 真要疯了,好好的一蛇皮袋艳情小说,怎么会变成一蛇皮袋假币?谁能告诉她,哪个王八蛋变戏法不找准方向,看清人头? 顾小白从座椅空隙里往后看,小心翼翼道:“明月你别着急,阿尊他一定会有办法帮你的,是不是阿尊?” 她睁着一双小白兔一样的眼睛朝开车的邱尊身上看。那黑面神眼皮也不抬,不冷不淡的回她:“这种事,律师更有办法。” 顾小白眼睛“噔”的一亮。半个身子贴在椅背上,头凑在座椅空隙之间,欢喜的对段明月道:“对啊对啊!我差点儿忘了,秦律师今天还跟我说对你印象不错,我打电话给他,他一定会帮你的!” 后半截话声音变低,邱尊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抵着她的额头将她押回了座椅上坐好。 顾小白讨好的对着邱尊看了一眼,低头去翻她身边的背包。 瘫在后座的段明月登时要跳起来,立即大喝:“顾小白你给我住手!我情愿罚款坐牢也不要那个贱人帮忙!” 她嗓门太大,又气急败坏,把胆子跟鸡崽子一般大的顾小白吓得直眨眼睛。邱尊落在后视镜的眼眸微微发暗,一个急刹车,突然袭击,未扣安全带的段明月被甩了出去,额头撞到前座座椅的椅背上。发出“咚”的一声,可见杀伤力之大。 正文 第四章:霉运加身 她嘴里痛骂一句,刚爬起来要去掐邱尊的脖子,顾小白担忧操心的脸立马凑过来,语速急促道:“明月明月,你怎么样啊?有没有撞疼?还能起来吗?” 然后转过脸去,食指指着邱尊气鼓鼓道:“你怎么开车的?把明月都摔疼了!邱尊!我不要理你了!” 说完,把脸往旁边一扭,要去开门下车。 段明月接收到邱尊杀气沉沉的视线。她耸耸肩,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拉顾小白。倒不是怕他,不过小白那只猪,现在得罪小气黑面神,过两天肯定又得跑过来抢她被窝,哭哭啼啼的投诉说,那只色狼害她天天迟到,上班打瞌睡被削,下班睡觉被剥削。 她一把年纪了,对知心姐姐这个行业没太大兴趣,还是算了。 “小白你别闹了,我正烦着呢。邱尊他是没看到红灯,脚下一时没注意。就让他请我们俩吃冰淇淋火锅当赔罪。” 一听最爱的冰淇淋,顾小白停下过激的动作,眨巴着眼睛看明月。明月连连点头。她委委屈屈的也跟着点了点头,算答应了。 邱尊杀气又现,段明月没袅他,把手递给小白,顾小白就抓着她的手,瞪了眼邱尊,气鼓鼓的钻到后座,陪她一块儿坐了。 “那现在我们先去吃火锅?” 顾小白委委屈屈的抓着段明月的手征求意见,明月强压住翻白眼的冲动,对她笑一下:“让我回去换身衣服,出了一身汗,臭死了。” “喔,”顾小白抬手“啪”一下拍在邱尊椅背上,“百灵公寓。” 气势万丈,毫不客气。 邱尊铜铃眼一凸,将后视镜里的顾小白狠狠一瞪,但终究没有说什么,打了方向,往百灵公寓开过去。 明月刹那间想笑,嘴角往上拉起,又垂了下来。 有一段时间,她也对着一个人作威作福,揪他头发,藏他水杯,在他背上贴“段明月专属”,吃准了他就算黑脸铁脸,也不会真的对她生气……抬手在脑门上拍了拍,车子已经在公寓门口停下来。 段明月嘱咐顾小白在车里等,她下车,往老旧的公寓楼梯走。突然从上面冲下来两个人,慌里慌张,将她撞到楼梯墙壁上。段明月正要发火,其中一人抓住她衣服就推了上来:“段明月!你可回来了!你说,要怎么赔我的房子!” 这么粗犷的女高音,除了她的房东太太,没有别人。段明月糊涂,就着从楼道入口投过来的阳光眯眼看着眼前比她还狼狈的房东太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太太你说什么啊?什么房子?” 站在陈太太后面,瘦成麻杆儿的陈先生就三两步跳过来:“你把我们的房子烧掉了,家具、地板都烧光了,墙也乌漆墨黑,这房子租不出去了,你得赔偿我们的损失!” “等等,”段明月打手势,推开压着她脖子的陈太太那条胖胳膊,一副见鬼的表情,“我就出去几个小时,烧什么烧?我连电磁炉都不用!” 她的一日三餐不是外卖就是泡面,速食微波,烧个屁啊! 正文 第五章:尼玛,土!豪! “这我们不管,火是从你房子里烧起来的,你就要给我赔!” “对!你要赔偿我们的损失,我们住在你隔壁也受到影响了!两套房子都要赔!” 陈氏夫妇一唱一和,把人闹得头昏脑胀。段明月无奈,只好去请邱尊下车,跟着一起往楼上去看了。果然房间里烧得一塌糊涂,除了她卧室关得严实,未被波及,打开的卫生间也没能幸免。她翻出那张存钱的卡和盖在被子里的笔记本电脑,总算稍感安慰。 一天之内连遭厄运,连顾小白那种单细胞动物都觉得段明月今天倒霉透顶。将火锅暂且放下,操心的看着紧盯银行卡的段明月:“明月,接下来怎么办?你要住哪儿啊?陈太太他们说要告你,可惜我还没考到律师执照,不然……” “就算你考到我也不会要你帮忙。” 将银行卡收起来,段明月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的遐想。对邱尊道:“麻烦,最近的旅馆,不,最便宜的旅馆。” 邱尊睬都没睬她,继续直行。 顾小白虽受打击,可和眼前的段明月来说,她这点打击简直不值一提。为了好姐妹能有栖身之所,她狗腿的讨好邱尊:“尊尊,你不是还有一栋房子?反正没人住,让明月借住几天吧。” 邱尊还未开口,段明月立刻否决:“不用!我又不是没钱!” “可是……” “没有可是,你回去上班,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记住,别到处乱说。” 她示意邱尊停车,不等顾小白再说,抱着她放了重要物件的包跳下车去,甩上车门,摆摆手往路旁一家旅店走去。 “明月~” 顾小白按着车门也要跟下去,中控锁“咔哒”一声,她被锁在了里面。 “邱尊!” 邱尊没理会她,转了车轮,将车子开出去。 “邱尊!那是我朋友!” 她生起气来,手握成拳,在门上狠狠砸了几下。 邱尊从后视镜看着路边的那个身影越变越小,视线挪回到发火的顾小白身上。那个女人虽然不修边幅,嚣张任性,蛮不讲理,可对小白却是真心实意。她不肯接受小白的建议,怕的是,他会看轻小白,怕的是,小白本就与他身份悬殊,若因此欠了他,会在往后的感情里更处于不可回寰的劣势。她能替小白顾及这些…….邱尊将车子停下,转身去看顾小白。 顾小白一看他那铁沉沉的脸,手在门上又捶了一下,气势微弱下来。 邱尊摇头,眼底浮现宠溺:“想帮她就好好的回去上班,这个时候和我发脾气,就算我答应你,她也不会要,你说是不是?” 他说的对,明月其实是个倔脾气。顾小白嘟着嘴,腮帮子鼓着,气鼓鼓的看他:“难道就这么不管?她是我朋友,好朋友!” “所以让你回去上班,”单细胞就是单细胞,邱尊回过去开车,无奈的摇头,“你那儿不是律师事务所?” 顾小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意会到邱尊的意思,她欢喜的尖叫了一声:“没错!赶紧,赶紧送我回去!我要去找秦律师!” —————我—————是——————分——————割——————线—————— 尼玛,土豪特么就是土豪。让邱尊那个黑面神找便宜的旅馆停,他停的那家旅馆一晚上三百多!草!这就是他眼里的最便宜!妈的!幸好这条路走到头有一家三十块钱一张床位的青年旅馆,真是要死了! 段明月暗骂几句,将背包丢到柜台上,粗着嗓子冲前台小姑娘喊:“一个人,住两天。” 伸手去拿放在外套兜里的皮夹。 “对不起,她不住了。” 一张毛人头才拿出来,被人从中夺过去,连带段明月丢在柜台上的背包。那个比她体重还沉几斤的背包。就那么轻轻松松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到来人的肩膀上。 正文 第六章:擦口水了姑娘 看到他的脸,段明月捏着皮夹的手微微一抖。极力吸了口气,眼皮一垂一抬,她往柜台上一靠,摆出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秦大律师很闲嘛,办公室不坐跑来做苦力?可惜啊,我不稀罕。” 她脸孔倏然横竖下来,劈手从他手上夺回那张毛人头塞回皮夹,动作一气呵成。又横臂去夺他搭在肩上的背包。秦时身子只稍稍往后一退,手抬起,将她推在一臂距离之外。 “段明月,我有话跟你说。” 说罢,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拎着她的背包走到外面。 段明月站在原地连连深呼吸了几次。手骨捏得呱啦呱啦作响。顾小白那个二货,傻逼,搅屎棍,真他妈活腻了!告诉过她别给她说出去!她很厉害嘛!一个钟头,一个钟头不到就传到了她最不想要他知道的人的耳朵里。 她冷静下来,转过身,一瞬间脸上笑容灿烂,将那张毛人头再度掏出来,递到瞪大了眼睛直往外面男人身上看的小姑娘眼皮底下,手指在柜面上敲了敲:“擦口水了姑娘。” 小姑娘有些羞赧的回神,忙慌乱的将视线调回电脑屏幕。 “一个人,两晚。” 等她输入了,段明月拿到钥匙手上。才满意的道了声“谢谢”,慢悠悠走到外面,靠在旅店金字招牌的下首,手插进外套口袋,吊儿郎当的往前望着那连站立都和旁人不同,异常笔直挺拔的男人。 大约晚霞误人吧,她眼前一花,恍惚的镜头滑过,很快眼皮底下有了一层水意。 她佯装鼻子痒,拿手背使劲揉了揉,刻意粗着嗓音道:“包还我,老娘没空陪大律师蘑菇。” 他回过身来,也不多话,就两个字:“上车。” 段明月才发现,马路牙子边上停了辆骚包的奥迪。这玩意儿最低报价也要六十多万,她眼皮子跳了一下,立马黑脸。理也不理,转身甩手就往旅店里走。 秦时上前拉住她。 “放手。” “跟我回去。” “你凭什么?我又凭什么?秦律师,我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少在这儿装好人。” 她蓦然炸毛,一字一字咬牙切齿,掐住他抓她手腕的虎口直往下押。她指甲半长,足足有一两个月没剪。掐到虎口那样的软肉处,毫无阻力的往下陷,她指甲盖都发酸了,他握着她腕子的五指一根也不松。 对峙。 她的眼睛里似浮着冰,又似藏着火,冰火两重。如果可以,她更想掐住他的脖子,掐断他颈间动脉。秦时黑眸凝定如铁,暗含幽幻。他手上蓦的用力,拖了她往车边走。段明月登时手脚并用,在大马路上不顾形象,肆意攻击,企图脱身。 恍如昨日重现,不过这次蛮横的人从她换成了他。段明月被硬塞进驾驶副座,还未来得及开门跳下去,他已按下中控锁,油门狠踩,不要命的将车子开了出去。 惯性使然,她整个人往后仰,维持平稳尚且不易遑论再有机会出手往外跳。 可段明月不是这么容易被制服的,这几年在顾小白逼迫下练就的大嗓门发挥效力,她尖叫起来,不说别的,一贯的尖叫。顾小白尊称她这破嗓尖叫的功力为“狮吼功”。然而,对顾小白百试百灵的招数,到秦时这里完全没有威力,他竟将车子开得更快,要不是手忙脚乱系了安全带,段明月敢用一块钱打赌,她铁定会从车前窗飞出去,撞到那块俯胸露沟的女明星广告牌上去。 正文 第七章:大律师属水仙? “我要去厕所!停车!我尿急!停车!” 不要命的在无人的路上飙了足足有十五分钟,段明月胃里翻江倒海,破口喊了出来。 车子一个急刹,在一带公寓前面停下来。明月推开门爬出去,扶着道旁葱郁的香樟树吐得惊天动地。 秦时就在旁边看着她,没有纸巾,没有安慰。当然,她不稀罕他的纸巾和安慰。 吐完,段明月抬着手背擦擦嘴,走到他车前,打开车门拿回被秦时丢在后座的包。一句话也没有,甚至一个眼神也没有落到他身上。 “段明月,是你对不起我,凭什么摆出一副我才是负心汉的模样?不屑看我,不屑理我,不屑接受我的帮助,那就活好一点,别像一滩烂泥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声音还是悦耳如金玉碰撞,哪怕冷冰冰说出刻薄的话,也不会觉得刻薄。当初她就是犯贱,哪怕每天被他骂,每天受他的白眼,还是不要脸的贴上去。被他骂,就告诉自己,打是情骂是爱;忍受他的白眼,就说是他终于愿意看她一眼了。所以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才会害了别人害了自己。 直到后来才明白,他一开始就是对的,强求从来没有好结果,得不到的东西根本想都不该去想。 她继续往前走。 “好,你果然够坚决。果然不再是以前的段明月。” 他在后头说话,话音里有微微的笑。前一句不过是他的试探,他在试探她对他还有多少的痴心妄想。段明月掐着虎口的指尖都在发抖,脸孔绷得几乎要炸开。 “既然如此,这条项链恐怕你也不稀罕,丢了罢。” 项链?她蓦然转身,对上他如闪烁星光的眼,似谑,似诮,似傲,似怜。似想放声大笑,笑她如此愚蠢,容易上当,似想趁胜追击,一击击中她最脆弱的方位,再将她狠狠一脚踩在脚下,看她如从前那样匍匐丢却尊严。 身上那样重的背包,不由意识控制,脱手丢了出去,准确无误的掷向他站立的位置。 “秦时我不欠你什么!不是只有你才是受害者!” 她突然咬牙切齿的喊出来。背包晃晃悠悠从半空落下,掉在仅仅一米远的地上 秦时幽暗的眸倏然一缩,光阴流年都似针盘上的刻度,从他眼中一滑而过,顷刻又归于平静。他微眯的眼又变得冷淡,藏了一抹讥讽在内:“段明月,你在害怕。” 明月分明的眼定定望向他,不屑的笑了:“怕你?现在的律师还真是自大,你属水仙?” “口舌之争无用。现在只有我可以帮你打赢官司,这才是重点。” “停停停,”她抬手做出阻止的手势,万般可笑的凝他,“谁答应让你当我律师了?我就算罚款坐牢一天打五份工也不用你帮,谢了您!” 她弯腰去捡包,被弯腰而下的阴影笼罩,一只手盖到她抓住背包带子的手上。段明月眼皮上翻着看他。 “你拒绝,我会去帮原告。我做事,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你确定你能承受结果?退一步讲,就算你可以接受不明不白坐牢,你母亲呢?” “秦时!”听到他提母亲的名字,段明月似被踩到尾巴的猫,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正文 第八章:无脑生物 与她的锋芒在背完全不同,他徐徐勾起嘴唇:“律师界最杰出女性的女儿,却因为亏欠房东补偿金额以及非法持有假币罪被判刑,你觉得,会有多有趣?” 段明月手心里一阵冷汗冒出来,又一阵狂冲的怒火冲上来,她死死盯着他,从齿缝里逼出两个字来。 “卑鄙!” “谢谢。” “我不是在夸你!”她强压着上前狂踩乱揍的冲动,从他掌下抽出手来紧握成拳。 “赞或损,一线之隔,我从来不介意言不由衷的夸赞。” 他嘴角噙着一抹薄笑,轻浮的就像随意挂在脸上的面具,晃晃悠悠,丝毫不介意她看破他笑后那张惊人冷冽的面容。段明月差点儿忘了他之前是学什么的,哲学系大才子,她和他斗什么? 发恨提起她的包,段明月转身就走。 “锦山公寓1005,我只给你三十分钟,六点之前自己来找我,否则,我说到做到。” 她理也不理,固执的一步一拖,拦车,上车,关门。 后视镜里,他仍旧站在原地,似乎知道她在偷看他,双目精准无比抓住她偷窥的眼,讥讽,冷峭。似寒山冰魄骇人心魂,似柔情暗藏空留一抹时光。段明月眸光里闪过一丝慌张,即刻别过头看向窗外。 心潮一瞬间汹涌。很久没有这种波澜起伏的感觉,久得她差点儿以为自己已经提前进入老年期。不日就可剃度出家遁入空门,如果以她的学历够格进现在高大上的“佛门清净地”的话。气血翻涌,不辨滋味的滋味一齐在小小胸腔里翻腾,段明月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抱紧装了她身家性命的背包。 一从车上下来,就看到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的小个子,穿着幼稚至极的海绵宝宝T恤,傻子七分相的站在门口马路牙子上。看到她出现,兴奋的在头顶猛晃她两条麻杆粗的手臂。 好,来得好,来得正好!段明月左右开弓,将包背到背上,大步沉沉踏到顾小白面前。 “明……月……” 后一个字从牙齿缝里颤颤巍巍飘出来,顾小白怯怯的望着段明月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杀伐之气,小腿肚都虚弱了。 “你这是……” “顾小白你他妈就是只猪!让你别跟人说你非说,还捅到那个贱人耳朵里!我有没有和你说我就是罚款坐牢去要饭也不要那个贱人帮忙!你是没带脑子出门还是你妈根本就忘了给你装个脑子?他妈气死我了!死滚!” 她一把推开她,手上力道一点儿没控制,顾小白就崴了一下,可怜兮兮跌到旁边,伸手拉住段明月背包上的带子:“明月你生气了?” “你他妈没脑袋,连眼睛也瞎了不成?” 她火成这样,就差没把她生吞活剥了,还用问? “可是你一直说,一直说的‘那个贱人’是谁?我都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马上改还不行吗?” 所以说邱尊那个黑面罗刹冰山雕座会看上这么个无脑生物,还有事没事喜欢锁在身边,是得有多自虐,多毁智神伤的一件变态事?敢情她在这儿发了半天飙,这姑娘是连她眼皮上沾的是芝麻还是杀气都没瞧出来? 正文 第九章:钻石王八蛋 ‘那个贱人’是谁?除了秦时,这世上还有谁配得上“贱人”这两个大字?段明月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有这种奇葩当朋友,有那种贱人当敌人,她觉得自己英年早逝不会是件太遥远的事,她活着还不如死了,死了干净! “我不想见到你,暂时。” 她推开顾小白的手往旅馆大厅里走。顾小白一下就急了,拖着她的袖子脚跟先脚尖往前要拦她,扑倒在地。负荆请罪的戏码就从戏文里跳出来落在了段明月脚背上。 “明月明月,我不是故意告诉冷大律师的,可是冷大律师是除了秦BOSS以外事务所里最好的律师,如果他能帮你,你的官司一定不会有问题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陌生人,可是,可是我着急,我一着急我就……我就赶紧来找你了。明月明月,你别生我气,我下次不敢了。我这就去和冷律师说,跟他说不用他帮忙了!” 她边说边擦鼻子,一副真要哭的样子。膝盖从地上撤离三分,下一秒就要拔腿狂奔,跪求冷大律师收回仁慈同情,不必怜悯他们这些底层小市民的架势。 等等,冷大律师?段明月一愣,忙拉住她:“冷大律师?那是哪个王八蛋?” “就,就录取我的冷师兄。他叫冷观,人很好的。” 顾小白抽抽噎噎的回话。段明月深吸口气,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说,她的事情不是顾小白捅到贱人那儿去的。 顾小白虽然常识短识差了点,念书却是一流。当初两人一起高考,她就马马虎虎勉强靠着艺术生的资格进了一家三流大学,顾小白却轻轻松松上了国内最好的律法学院。她大一的时候有个学长死乞白赖的在一年一度重播《新白娘子传奇》的季节天天在楼下喊“顾小白,哥想你”。那年段明月去她那儿躲债,一大早被吵醒,火到深处,拿了一桶隔夜泡面就砸下去。她记得那个学长姓的也是“冷”。 “大一那年追你的学长?” “唔……”顾小白贼眉鼠眼的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没有邱尊的踪影,才快速的点点头。 “你他妈不是说他就比你大三岁?我记得刚进事务所那会儿,你说只有你是二十郎当小姑娘,他妈其他都是三十如狼的钻石王八蛋!” “是,是王老五!”顾小白赶紧更正,自带呆样的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子就老了那么多岁。” 段明月翻了个白眼,草!她还能再白痴点吗?冷观那贱人里的贱人,摆明了当初假装风流潇洒好学长,想吃了她拍拍屁股走人。要不是她一桶泡面终结了他的夏日序曲…… 猛抽口气,她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站起来:“我明白了,你回去吧,跟你的冷观好学长说,谢谢他好意,我有人帮了。” “那,那你……” “不生气,特淡定,真的。” 顾小白见她似乎真恢复气定神闲,赶紧爬起来:“那好那好,我这就回去和冷大律师说,让他不用操心了。” “乖。” 目送她一路蹦跳跃上计程车,段明月转而拦下另一辆出租车,跳上去报出地址:“锦山公寓。” 正文 第十章:秦贱人你耍我 很多年没有出入这么高档的住宅区了。这几年她去过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那栋位于市中心有起码二十年楼龄,至今仍未“退休”的杂志社所在地——写字楼。 不用怀疑,高档住宅区的保安眼睛都会长得比一般住宅区的向上一点儿,她这一身破牛仔发黄T恤外罩帽子都没了的棉外套,没被人直接拎着丢出去算他妈家教好。盘问一两句严实的,完全在正常接受范围。 倚着门卫半开的窗户,听保安打电话给秦时,那恭敬到像真人在前般点头哈腰,让段明月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是在哪里看过这样场景的,负手而立的身形总让她瞥到背影就忍不住头皮发麻……眼眶发热,她下意识去摸领口的项链,抓了一手的空,才想起来链子被人。 “段小姐,秦先生请您现在就上去。” “多谢。” 她一点头,把眼睛里莫名其妙的热气都晃出去,背着重重的包往那大堂里走。 十层,二十层,三十层,她迎着打开的电梯走出去,左右一共两户人家,1003室和1005室。她转过脸去,正对了1005,指尖盖到门铃上。 包里的手机忽然跳跃起来,疯狂的唱起那首“三只小猪”。段明月翻了个白眼,靠到墙上把包放下来,掏出手机。 “哈尼,有没有想我?” 欧阳进不正经的声音传过来,段明月忍不住弯起了唇,身体靠到墙上:“摩洛哥美女怎么样?胸够不够大,屁股够不够翘,声音够不够甜?” “你这是在吃醋?” “不敢。小女苦首寒窑十八年也会守身如玉等着大人归来。” 他满意:“算你识相。” “最近还好?” 段明月垂眼看了看放在地上的背包,“嗯”了一声:“还没死。” 身后有轻微的声响,地上门板的阴影缓缓拉开,段明月惊了一下,她慌忙掩了话筒,道:“不和你说了,忙,有空再聊。”飞快挂了电话。 一回首,秦时着一身棉白T恤,双手环胸薄淡微冷的觑着她,唇边弯起一抹讽笑:“苦首寒窑十八年?” 段明月垂下眼睛,将手机收好,抬头直视不讳:“我人已经来了,请秦先生兑现你的诺言。” 秦时眼睫微低,扫过她丢在地上那只装得过分的包,鼻端微微冷哼:“我不记得对你做过任何承诺。” 他翻脸如翻书,甩手不认账的本事比店小二还高出十分。段明月怒:“六点之前,在锦山公寓前的私人路上,你自己跟我说要是我拒绝你当我的律师你就他妈的帮原告弄死我,现在你跟我说任何承诺,你他妈玩我?” 无波冷淡的视线对上怒火汹涌的双眸。秦时更正:“我说你拒绝,我会帮原告,并没说你接受,我就要顺理成章成为你的代表律师。给予建议和达成共识是两回事。” 不禁发笑,明月望着他:“耍赖?” 他淡冷视线从她身上一收,推动门板。逐客之意,溢于言表。 “秦贱人你耍我。” “段小姐,”他将她抵住门板的手指一根一根,无比绝情冷漠的掰开,“请注意你的措辞。” 正文 第十一章:绝不放手 新年快乐!!!祝所有看文的朋友马到功成 门板顶着她的鼻子撞上,段明月立在门外,静若木桩。早知他不会有如此好心会对她伸出援手,但这般卑鄙无耻下贱,段明月发一百八十九个誓,她万万没想到。 拿了包等电梯。她长长吸了几口气。光可鉴人的镜面照出她略显扭曲的身形面孔,人还是那个人,千苍百孔之后,居然完整得一如从前。真不容易。 有一句烂大街的名人名言是这么说的,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看黑漆抹乌,擦一脑门儿水,段明月翻翻眼皮对没有星星和月亮的老天比了个中指。你狠,秦贱人刚关门,他妈不给开个窗就算了,还来场倾盆大雨作死人。偏心偏姥姥家了! 雨势越下越大,脑壳儿破了个大洞没来得及补上似的。把包往背上一扛,段明月跺了跺脚。要么冻死,要么淋死,横竖是个死,说不定冲出去还能撞上辆计程车。 从三层阶梯一跃而下,脚下水花溅起一裤管儿,不防水的靴子立刻冰凉了十根脚趾。 低估了这零下三度里的瓢泼大雨。 后头公寓门卫躲在传达室防贼一样看着她,段明月一咬牙,继续往前。 不过,她是忘了,这种高档住宅区怎么会有计程车进来?想来傍晚时分遇上的那辆出租是集合了她今天所有的好运。他妈的!早知道不坐那辆车改买张彩票多好,说不定中个百儿十万的,什么事都解决了,还愁他妈个屁啊! 海宁大才子徐教授有曰,这世上除了变化,无一例外。段明月曰,这世上,草!最猜不透的除了命运,还有天气! 两边的路灯亮起来,雨水打在灯柱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在寂静无人,大雨倾盆,寒气逼人的路上,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她往边上走一点点,站到宽大的树杆底下,镂空方格地砖里嵌满了雨水,小心翼翼的就和走在风雨船舷上一般。包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背部往后挺一挺,试图缓松一下受累的背部神经。从后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以闪雷利风的速度,扯住她左边胳膊的上一根背带抢道而跑。冲击力大且猛,已受冷正累的段明月毫无预料之下被拖拽在地。手掌擦到镂空方格砖上,冰凉雨水不客气钻到温热的肌肤里层。 她没有时间抱怨高档住宅区何故沦落到山寨贫民窟的治安,竟有劫匪如此嚣张跋扈。一把抱住剩余的背包带子,反身将被牵扯到身前的包抱在怀里,咬碎牙,如突遇猛兽的小虎死活不肯退让,瞪视的双瞳迸发誓死捍卫的决然目光。 那意图速战速决的劫匪蛮抢不过,不禁急怒,边骂边抬脚去踩段明月的手掌。 简直如电视剧一般,她被拖拽着移动,那黑黢黢吓人的鞋口就要踩到她抓扣至泛白的指。倘若是在平日,抢就抢了罢,她虽爱财,更惜命。可今日不行,这包里有比她命更重要的东西…… 闭上眼睛,哪怕是殊死搏斗,给她一刀,她也不要放手!绝不! 正文 第十二章:下次继续 预料之中的碾骨之痛没有袭来。反而是听到一声重过一声的沉闷碰撞,肢体被人以狠绝之力击打的声音。动作之快之猛,让人口腔似被堵塞,连呻吟也发不出来的击打…… 段明月猛然睁开眼睛。 十二月的雨一夕之间转回到七八月间。同样淌着雨水的锋利侧颜,同样狠到嗜血可怕的眼神,不同的是雨水的温度,彼时是滚涌热烫,自持不住的欣喜若狂,此时是呆愣不明,恍然若失的呼吸微凉。 血自那陌生的面孔上流下来,与水混合,从妖艳到颓败。他和疯了一般,抓住瘫软如棉的劫匪,如击打一具毫无意义的沙包般,记记狠绝,不肯罢手。段明月才六神归位,惊慌下狼狈爬起,冲过去从后抱住他。 “阿时住手!你会把他打死的!” 紧贴的身躯因透湿的关系,即便是如此多衣物的季节,仍能感受到隐隐的体温。源源不断的,像要突破某种已然深入骨血界线的冲击,在一刹那让她身体微晃,却发现是他缓下了手上动作,慢镜头一般,终于停了下来。 秦时冷若冰山的眼中浮出浅薄的光,似春寒料峭照映到冰冻三尺之湖上的第一道光,自冰魄上一跃而过之后,他视线慢慢沉淀下来,幽深艰涩。落到她粘结在他腰腹部的十指上,一根一根剥开她的手指。 好像方才狠辣近狂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一般,边走边活动久不嗜血的十指,他连看她都不必:“警察会过来处理,在此之前你最好哪儿都别去。” 言下之意,她必须跟他走。 若是十五分钟前,她会冷哼一声,昂高下巴,抬腿走人。但现在。明月抱起背包,犹如抱住婴孩,跟在他身后蹒跚而步。 雨打在枝干上,打在身上,脸上,俱是有啪嗒啪嗒惹人厌烦的声音。拖沓的步子,路灯自作多情送来的她的影子,可怜兮兮趴伏在他脚边,待怜的一只狗儿般。秦时手附在侧,微微曲起。方才是真的失了分寸,许多年不曾如此。犹是她伙同友人哄骗他遭人绑架,他赶到漆黑小巷深处,当真见到她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时动的手。眼睫微垂,眸光深处眼波无声流转,幽暗无甚光丝,难得几许微亮,至尽,徒留微凉。 密码自他指端跃出,不避她目光。段明月有意往别处去看,余光不由自己,那一串数字无可避免落到眸光深处:三九零一。” 慌忙调开,不在意的去看刚刚拉扯中折断的指甲。好像才觉得有钻心的疼冒出来。两个月没剪的指甲终于断了,这下好极,她正愁指甲钳扔哪儿去了。 “滴”一下,门打开,他率先走进去。 明月在门口踌躇了会儿,低头看自己那双满是泥水的靴子。一双男式拖鞋就扔到她眼皮底下。良好习惯促使她想也不想开口就道:“谢谢。”换来冷冷一撇。段明月脚上脱了一半的靴子“不由自主”的偏了轨道,掉到那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地毯上。 她嘻嘻一笑,牵动擦伤的唇部,笑得有点儿龇牙咧嘴:“不好意思,脚滑。” 头顶视线微暗,似嘲讽般扫瞄过去:“借口不错。” 说毕,眼若烟波桃泽惊鸿一瞥。段明月脸上骤然一红,低垂眼皮,将另外一只脚上的靴子安安分分踢在规定位置。 (段明月第一次吻秦时,假装摔倒,拉着秦时一起,扑在他身上吻下去。事后,段明月扯了个蹩脚的借口掩饰,秦时当时便说,借口不错,下次继续。这段后面会提到,担心有筒子会不懂,特意解释下。) 正文 第十三章:邋遢,粗俗 客厅。灯光乍起的刹那,刺目如利剑从四面八方投射到眸底。未经意似掉落梦游之境,有一口游弋到心腹的呼吸蹙然结冰凝滞,悬挂半空,冻住感官所有机能,独剩下瞳眸变幻间似真似假的影像飞快流转。血液在凝结一秒后飞速倒流奔涌,冲到结冰的心腹之间,冲破结冰的呼吸。 蓝色真绢沙发,六盏水晶吊挂灯,临阳台隔纱处理,不用移门,电视背景墙以镂空白隔窗设计处理,一定要养荷,鱼不要,雨花石垫底,水晶嵌边,每一颗石嵌水晶都要制成游鱼的模样。每年三月一日会自动点燃,照亮一整夜。 “你,”似失声一般,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来说适合的话。眼前所见皆如利刃横空,划破她奋力阻挡的一切,冲撞进所剩无几的惨躯。细丝渗透进千苍百孔的五脏六腑,独独缠绕住艰难跳动的心脏,撕拉横扯,根根镶嵌进去,“你刚刚下楼找我什么事?” 她终于找到合适的话问出来,似那荷缸里的鱼,静定千年之后终得到上天恩赐的一息喘息,活了过来。 恰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响起,掩下她匆忙间找出的问话。秦时抬眼看了看她,接起电话走到里面说话。 隐隐听到是一个女声。大约是说到家没有的话题,秦时往左手边一间房里走进去,正好落下那一句:“晚上记得关窗,别让我担心......嗯,我到家了。刚上来,遇到点儿小事。” 气球被吹到极致后突然松开系住的绳索,让它撞到墙壁上再度回到瘪扁。撞到的那一下或许疼,可终究比不上时时绷紧恐怕爆炸的恐惧。见不到身上图案被放大清晰的遗憾固然有,却更乐意平安无忧的躺在墙根角落,等到橡胶腐烂,再也无法维继的那一刻。时间的长短对于有些人来说的确毫无意义,追求烟花的绚烂也不会是所有人的期望。她的生命在前十六年开到了极致,往后的岁月借光阴恩赐徒步可得年老,是她这辈子的最幸。 抬手无意识拨开粘在额头的发,掌心里焦灼火辣的疼触动神经,段明月忙撤手,放到眼皮底下看了。半边手掌擦出血,皮肉翻卷,看得有些触目惊心。 镂空方格砖形式花哨,其实是绿树脚下的披衣,内里填满泥土,再压得瓷实,下雨天免不了逃逸出来和雨水勾缠作乱。她这掌心里嵌了不少泛黄之物,几种颜色交杂在一起,半个调色盘? 段明月盘腿在地上坐下来,左右看看,那半高的白漆茶几上有纸巾,透明玻璃水壶,里面有半瓶水。她拿那只完好的手去倒了点儿,沾在纸巾上,歪头龇牙,小心的一点一点擦。 邋遢,粗俗。 秦时手上拿了件女式衬衫出来,方进客厅眼皮就止不住的跳。眼波暗了下去,将衬衫对着她偏侧的后脑随手掷过去。 视线被遮挡,她手上力道拿捏不准,顿时雪上加霜,呻吟一声。 正文 第十四章:左耳湿凉,右儿温殇 “去洗澡!” 隐约可闻牙齿磨砺的压抑。他的洁癖……她忍不住在黑暗里弯了唇,下一刻却垂下眼皮来,将衬衫拿下。默默站了起来。往他示意的房间走过去。 鼻间有淡淡栀子花味。如此明晰的女孩子才会有的香气。夏日里开到荼蘼的花,从鼻尖一路蹿到心肺,呛得人有点儿想咳嗽。 大概是间客房。段明月不便也不该去过多打量这间借用的房,脚步急匆走进洗浴间,还是不小心看到挂在床头熠熠生辉的一对毛衣链子。很不错的情侣坠,各戴一副半边有画的面具遮脸。神秘俏皮,很抢眼。 水柱打到脸上的时候,段明月忽然想起来张女士的另外一句名言,她说,在人生的路上,有一条路每一个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轻时候的弯路。不摔跟头不碰壁,不撞个头破血流,怎能炼出钢筋铁骨,怎能长大。手按在左边额角的位置,水柱打在心口咚咚的,像附合心跳的辅音。接了一捧水拍到脸上,明月咧嘴尝试着笑了一笑。第一次困难,第二次熟悉,第三次习惯……她不小了,早就炼得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水火难攻。 别人的衬衫,别人的居家休闲长裤,居然还算合身。段明月觉得有必要认识下秦时金屋藏的这个阿娇,顾小白那个有胸无脑生物长年累月鄙视她36B的胸部,说除了恋童癖和Gay叔,就算她深“V”去购物中心广场卖十块钱一枝蓝色妖姬,回头率也达不到百分之五十,她要知道她嘴里所谓一等一钻石王老五的秦上司藏了个女人只有……段明月挺了挺胸部,这绝对只有“A”! “很感激秦律师您这么配合,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好,慢走,瞿警官。” 段明月正好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察出去,秦时关了门转身,望见她湿着头发呆呆立在客厅里,目光微微一暗,淡冷下来。径直从她身旁走过。有清淡气息从他身上逸出,男士香水……借欧阳进的光,她对这玩意儿有那么点见识。 “刚刚那个警察过来是问劫匪的事吗?” 她走上前去,在秦时左上侧立定。手上毛巾搭在沙发扶手上,头发上的水往下滴,秦时视线落在她滴水的发梢,眉心蹙起,面含警告的抬眼看了看她。 凉津津的目光,顺着发梢那一滴水从手背一直扎到滚烫血液一样。段明月忙把毛巾往头发上一拢,又快又妙的将全部发丝都裹了进去,在耳边塞住固定。 “明天十点,我会和你一起去警局。” 他站起来,对她期盼答案的热切熟视无睹。似乎是不愿和她多待一秒,阖上记录所用笔记本。他从她身侧走过,言语时浅薄气息与那清淡生气恰好随说话浮到她脸颊耳际,清风拂过本无波之湖,缓吹一丝涟漪,又一去不返。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连着客厅一直往前的那条过道最尽头。无意她的去留。 左耳湿凉,右儿温殇,垂下眼眸,沉定经年的心在是夜有怎样控制也无法左右的摆动。 正文 第十五章:搏命一赌? 一个小时之后,段明月将换下的衣服叠放整齐,搁在白漆茶几边的地毯上,拿了几张纸巾垫在底下。关上门,带了她那只奇重无比的包,再度从1005室走出来。 近夜十点的光景,公寓里外都很安静。张嘴哈一口气,就光听到喉咙里发出的玩笑声。她有点儿踌躇不安的站在公寓前张望。 下一瞬,眼睛微微亮了,透出喜气。 人的运气就和股票曲线闹着玩儿似的,一个巴掌一粒枣。到了至高点就会滑下来一路跌到谷底,突然一个大坡度拉上去,又到某一点高度,给点甜头,博个彩头。段明月这一次很幸运,走到公寓外边私家路上不到十米,居然碰上打车归来的一位醉鬼,她趁势而上,很顺利打到车。 三分钟前还摇摇晃晃的西装醉汉待出租车一走,马上站立笔直,若有所思望着车子远驱的方向,直到不见踪影。他按下电梯直达三十楼。 密码他熟悉,不必门铃,直接推门进到内室。 客厅连阳台的落地帘半开,风吹得微微浮动。秦时负手只见半边身影。 从这里看下去,整个城市尽在眼下,尘世烟火皆成掌中模型。眯眼,彼此之间相连的细小光线,像极牵线木偶那细如毫发的掌控之线。 站在此处,如临彼岸之巅,俯瞰人生百态,唯一所想,不过指端眉间一抹氤氲身影。 “崔鹏。”他手放入裤袋,出声低唤。 崔鹏走到他身侧,随他视线放逐在彼夜茫茫间。 “前路为渊,后无退路,你是选择如项王宁死不从,还是搏命一赌?” 崔鹏微微一笑:“她就是那轮明月?” 那身影虽与他书中所藏略有偏颇,可毕竟经年之隔。不过他会连夜要他跑这一趟,答案其实已不必再问。 些许默然,秦时从放纵的霓虹灯夜里收回视线,半转了脸望向崔鹏:“冷观怎么样?” 崔鹏摇头:“他懒习惯了,突然接手那么大的case,要死要活是意料之内的事。” “永锋手脚太不干净,早点丢掉这块腐木不是一件坏事。” “我只担心阿观搞不定永锋大小姐。” 秦时转身往里走:“区区林窍,他还不至于。” “她十几岁就出道替她爸爸处理道上事务,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崔鹏皱眉。 “所以需要声东击西,隔山打虎。警察局交给我,你和冷观专心对案子。” 回到客厅,他在沙发上坐下,示意崔鹏也坐。 自永锋经济大案在秦时主辩下打了翻身大仗之后,警局一直对秦时多有看法。他此次主动联络,困难不比他和冷观与永锋打交道少。 崔鹏点头:“有件事我不明白,你的明月生活轨迹简单如白纸折缝,没有一条多余线路。她怎么会惹上永锋那些人?” “她的事与案子无关。” 崔鹏嘴角一抿,似笑,又未笑:“过两天崔婧静回国,去接机?” 秦时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到时我会准你们假。” 他眼波投向未拉上的帘子那侧,雨早就停了,灯光照出的天地,朦胧里笼着一层水色。模糊,找不出明晰的物。 正文 第十七章:蠢物招摇过市 早上六点,段明月起床洗漱,收拾妥当准备搭车去警局。 当然,她不失忆。她记得秦时那贱人告知她跟他一起去。但是!文字游戏这种玩意儿她一脑子正常发育的人玩不过来,还是留给斯德哥尔摩症患者去通关。她段明月有手有脚,能跑能跳,就不必劳驾旁人费心费力了。 下过雨后空气就是他妈的好!伸个懒腰吸口冷空气,段明月连打两个哈欠。虽然从云端跌入泥淖许多年,有些坏毛病还是没能改得掉。譬如说晚上不够安静就是会睡不着,和别人共挤一个过小的空间处处都能闻到不属于自己的气味……恶心,反胃,失眠。草!就和怀孕了一样! 冬天早上八点不到,太阳都还在回龙教默念教规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已经如勤劳的小蜜蜂开展起一天敛财行动。数了数兜里的钱,段明月在一秒之内迟疑是再打车奢侈下去徒看钱包失血过多而死,还是细水长流为难一番转他个十八趟公共汽车去警察局。沿路有辆熟悉的低调车型缓慢开到眼前,停下。 “明月明月,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顾小白呆蠢的脸外加没睡醒的肿泡眼从摇下车窗一冒出来,段明月就有翻白眼的冲动。 司机不是邱尊,是邱少爷家忠心耿耿,上数三代都是长工,哦不,忠臣的老刘。自古以来管家、司机和长工都沿袭了姓老名刘的传统,真不容易。段明月拉开车门不客气坐上去。顾小白立刻转过身,扳着椅背从两座位缝隙间伸过脑袋来和她说话:“明月明月,你这么早去哪儿?” “你这么早找我又干什么?” 鉴于她这两天奇差的表现,段明月没多大好口气给这姑娘留着。反正,她那木鱼脑袋也看不出来不同。 果然,顾小白也不管这马路牙子边上是不是不准停车,勒令老刘熄火,就急哄哄和段明月报告:“我昨天找过冷师兄了,他说你那案子转到秦律师手上,他现在管不了呢!明月明月,你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我,我今天去事务所找秦律师再说说看。” 事务所是秦时的地盘,他要怎么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再说昨天晚上那一茬,她就是不想和他挂钩,估计去庙里烧香也够呛。段明月摆摆手:“不用,我见过那个贱……秦律师。谈过了。你先让人开车送我去警局,我有事儿。” “哦,老刘,去警局。” 她吩咐一声,忙又伸过头来:“你什么时候见秦律师的?他昨天去省外出差,我本来想找他的,可是冷师兄说他最快也要今天早上才能回来。” 段明月翻着她随身带的包,听到这话,手上动作静了静,她把塞包里的塑料梳子拿出来,胡乱在头发上耙了耙:“怎么今天是老刘送你,邱黑脸死哪儿去了?” 邱尊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二十五小时都粘着这二逼的贱样,居然肯让位一分半秒,放他这只蠢物出来招摇过市? 不想,顾小白把嘴一扁,鼻子里哼出声来:“暴君!霸王!不讲理!我不要理他了!” 段明月心里抖了一下,眉头蹙起:“你昨天几点回去的?” 正文 第十八章:货真价实原厂出品 “我昨天回去和冷师兄说了之后,他觉得不能帮忙太不好意思了,就非要请我吃饭。回去的时候冷师兄车子坏了,他让我先走啊,可是雨那么大,我一个人走掉太不仗义了……” 憋了一晚上的委屈急需要对至亲姐妹倾吐倾吐,顾小白声情并茂的诉说起来,段明月抬手打断她,不可思议的发问:“你不会就那么跟个野男人待了一晚上吧亲?” 顾小白立刻回答:“没有!我到家的时候看了表的,才十二点三十!” “严格来讲那是第二天凌晨三十分。顾小白你真是蠢够了!” 所以她昨天冒着倒霉星高照的厄运去见秦时,差点儿被抢劫,还要担心心脏早衰而死是为了什么?她真他妈上辈子烧了高香,碰上顾小白这蠢货!蠢出翔来! “顾小白我严重警告你,要么辞职!要么从今往后见到那什么冷观热观的玩意儿就给我绕道三十里!不许解释!不许狡辩!没讨价余地!”一个手势压下她试图阖动的嘴,段明月转问老刘,“刘叔,你家少爷人呢?” 老刘替掉在醋缸憋屈死的少爷鞠一把感激的泪水,回段明月道:“少爷一早飞巴黎。” “时装周!”段明月脑子转得很快,马上拍老刘肩膀,“这里停车放我下来,立刻送顾小姐去机场,你给我马上去巴黎。”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不听,以后别跑我眼皮底下来,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段明月从车上跳下来,敲敲老刘这边车窗,瞪了委屈兮兮的顾小白一眼,对老刘客气道:“就拜托你了刘叔,事务所我去替她请假。” “你给我老实点!” 再警告顾小白一句,她拦了辆计程车钻进去。 然后,她额荷包又大出血了。 抖着手指从皮夹里夹出两张百元大钞,深吸口气,段明月默默问候了一遍顾小白上下祖宗十八代,迈大步向警局大门前进。 突然一辆骚包至极的跑车极速而来,以不要命的姿态直往段明月身上冲过来。车前目镜擦着明月浆洗发白的牛仔裤险险停下。她心潮猛拍,瞪大了眼连连抽气方让惊吓而逃的七魂六魄好心回来几分,那车门下一秒打开,急促好比她狂跳不已的心。 “段明月!” 秦时快步走过来,离她两步的时候站住脚。以一个肇事者固有的眼神姿态浏览她定格的音容品貌。瞧出她毫发无伤,微微将眼皮往下垂了一些,是松口气的意思吧。段明月便觉有些好笑,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再见以来,他的咄咄逼人和高高在上,无不让她刻骨了解,此时两人地位的颠倒,所处的高下。 “怎……” “嗨,秦sir,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又没撞上!” 正当段明月按耐不住,想要讽刺两句扳回一城以慰不平的心,那骚包跑车上又下来一人,长相颇有棒子“鬼斧神工”再造而生的嫌疑,见到段明月惊讶里暗藏探究,探究里显有端讽的目光时,非常不忿的把脸凑过来,压着自己鼻子就澄清:“货真价实原厂出品!你那什么眼神,赶紧收起来!” 正文 第十八章:明月明月 段明月往那车子瞄了一眼:“你开的车?” 冷观很坦然:“怎么了?” 段明月笑了一下,转而望向秦时:“秦律师,如果我想告这位‘原厂出品’谋杀未遂,你觉得法院会不会受理?” 秦时微微笑了,不置可否。他眼里的光在金色阳光下闪烁,一星两点,眼梢微微眯着,像是单单好整以暇的端看,像是偌大笼罩下来要她无所遁形的蛛网,盘根错节要刺探到她表层下掩藏的一切里去。段明月呼吸稍窒,打了个嗝才能透过来一般,将视线移落到他第二粒纽扣上。 “喂!这顶多是起交通事故,你在说什么谋杀未遂?”冷观跳起来。 将刹那庸扰用脚尖踢到角落里,段明月状似认真研究起来:“当事人一口咬定,至少立个案调查一下是跑不掉的,冷先生你说是吧?” 说罢,她当下寒了面孔下来,盯着冷观的眼里透出警告威胁。两秒后,转身往警局大门走。 冷观发愣,半秒才转向秦时:“她,她谁啊她?” 秦时凝定的眸光投向那瘦削的背影,嘴角不可察觉的抿起,没有回答,起步也走过去。冷观静看两秒,才想起来,这人莫不就是顾小白嘴里的那个“明月明月”? 事情并不复杂,劫匪全部交代。他只是因年关将至身无分文,才会在公寓附近埋伏,原想随便抢点儿什么凑活过冬,谁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样简单明了的案子,警察办得也利索,又有两位律师在场,一位是目击者兼路见不平的良好市民代表,一位是良好市民代表的委托律师,律政界“三人王”来个俩,想不快也难。 段明月把那一张证明,又什么纸的都塞进包里,看看瞿警官和秦时借一步说话十分钟未回,推椅起身。 “哎,你去哪儿?” 段明月表示对奶油兮兮,一把年纪还厚刘海盖额,装他妈青葱揩姑娘豆腐的男人欣赏无能,黑脸黑面。 冷观自诩当年校园一棵草,风流无人挡。要不是秦时半路杀出来,一树梨花压倒了他这棵海棠,连选校草他脸不红心不跳。现在被个长得干瘦,营养不良的“明月明月”弱视俯视加鄙视,心理憋得很不平衡。也推开椅子挡到她前面。 段明月眼皮抬起:“有事?” “你上哪儿去你?” “你姓关?” 冷观莫名。 段明月干脆挥手扫他:“我妈姓关,既然你不是,请边站。好狗不挡道。” “哎!我说你这……” “秦律师你走不走,我有事和你谈。” 和瞿警官谈完,秦时方从室内走出,段明月便上前问。冷观追在她身后,一张脸并不好看。秦时扫了两人一眼,眸光在段明月身上落定。 明月将视线放到瞿警官胸前的那枚徽章上:“我有点儿私人的事情想要和你谈,如果你有空的话。” 她虽说得委婉,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然这事必谈不可。 秦时对冷观示意:“你先回去。” 冷观仍不忿,无奈秦时眼中独断已示,他拿起包闷闷的先走了。 正文 第十九章:看当时的月光 从警察局出来,沿方形条砖一直走到红绿灯再左转,有家不错的咖啡室。面积很小,布置却精巧。今日特价首推都写在荧光色黑板上,就倚挂在一臂宽的店门口。 段明月始终未开口说话,而秦时身为被要求留下来谈她“私事”的客,更不会轻易开口去询问她的“私事”。 眼皮挑着在那“今日特价”上扫描几次,不免几缕悲哀浮上心头。曾几何时,她已变得如此斤斤计较?时间是把杀猪刀,在把她的生活荼毒至支离破碎时还要让她来面对她曾肆意践踏,而今功成名就的那个人,何其可笑、残忍。 “来杯咖啡?” 他已先推门进去。 明月顿住,抬起的眼在他颀长身形上落定,脚下如蚕丝盘绕。微微眨动眼皮,她随他进去。 热爱卡布奇诺的女孩子已不适合微苦犹甜的滋味,厌弃浓郁苦涩味道的男子却习惯了香醇缭绕的气息。 一杯柚子茶,一杯黑咖啡,带走。 幸好,幸好他说带走。倘若是留下,她当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真看不出来,那么小的店,做的东西还不错。”无奈寻话来说。 “这世上不可貌相的除了人,还有许多。” 段明月握着纸杯的指拢紧,滚烫茶水堵在心口滑不下去。闷,烫。 轻啜咖啡,味道淡了几分,显而易见是商人的惯常行径。世间之人能持一成不变者,少之又少,从象牙塔再堕入尘世数载,为名为利攀爬争斗,更染一层黑一层色,还能有保留寸土洁净的人,几乎不见。放任在端握纸杯指尖上的眼,松散微柔。明明极差的饮品,却总分不出好坏。她变得多了,可也有些东西,始终未变。 随意走,竟到了她曾就读的中学侧门。仲夏时分懒散垂挂在铁门之上的碧绿藤蔓早枯黄败落,萧条孤冷的只黄枝落叶延伸着拖到水泥门框上。一眼可望的拱形藤萝过廊也是黄叶满长安之姿。 半冷咖啡放在水泥门框上,已不该是他这个年纪做出的举动,在思考之前,行动却早一步。秦时单手撑在另一侧的水泥门框上,侧身跃起,颀长身形凌空而落,在铁门的那一侧端然落定。 段明月呆呆看着他的动作,十年光阴刹那间飞掠而过。手里的纸杯变得滚烫。 脚下不由自己往后微退,他已推开铁门,幽暗星眸不容拒绝的落在她身上。 她握在手里的纸杯变了形,有温凉的水渍粘到手上,明月不得不将纸杯放到一边,借以暗缓了口气,收拾神色面对他:“学校放假了吧,我们这样闯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你没话跟我说了?”他薄唇浅弯,转身往那条枯黄萧条的小廊子里走。 段明月无可辩驳,只得跟在他身后进去。 “一直想进来看看,今天才有机会。” 她沉默不语,十年前非典,从未有过不良记录的他只因她在电话里哭得厉害,翘课爬墙跨过一整座城市,只为见她一面。而今,沧海桑田,他们终于不必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被校警一声喝断思念缠绵。可是从前被埋葬在了从前。 眸光浮起微微水波,轻眨眼睫。段明月在他身后站住,不再随他往前走。 正文 第二十章:中度KO “秦律师,”对上他察觉转身而望的视线,她提了口气,“有件事想拜托你。” 他不意外,轻扫过她强自镇定如常的眸光带了某种讥讽:“喔?” 在廊子边固定花架的小型圆柱上半倚了身体,双手环胸,他端看她。 如她初始找工作时站在面试官面前被眼神凌迟的侮辱局促,她垂首,咬了咬下唇,一鼓作气说出来:“请你辞退顾小白!” 秦时脸上现出微怔讶然,浅弯薄唇:“我以为你会和我谈案子的事。” 他今天特意和她一起去警察局,而后又与瞿警官单独谈了许久,如果只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只稍稍交代便好,实在无需这般复杂。她虽然对政法之事知之甚少,这点儿皮毛还是能看得出来,想得到的。他是决定全然接手她这个案子了。哪怕她再不愿意与他有牵扯,恐怕也在劫难逃。既然如此,有些不相干的人事,还是不必牵扯为好。 “小白不适合事务所,她是个单纯天真的姑娘,我不希望有人打搅她的生活。” “在事务所工作会打搅她的生活?” 他半奚半讽,眉梢微挑。 不禁垂眸,和律师说话就是这么麻烦……明月提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总而言之,请你辞退小白。” 眸光暗冷,他微微倾身,一手撑在她身后的圆柱上:“我不以为无故辞退一个毫无过错的员工是个好主意。” “如果不是冷观放水,她根本就不会进你的事务所。你的条件一向高,我想你一开始想要的是个绝顶聪明又能干的潜力股,既然如此,回归原位不是很好?”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唇角越勾,眼中寒星冷布,生陌离疏。擒住她一缕发丝在指尖,放在鼻端嗅闻,忽然用力一扯,刺痛袭来,段明月不得不向前靠近他身侧。 “回归原位,这四个字说得好。不过明月,”他以极柔和的语调唤她名,下一瞬声调骤冷,一秒间冰冻成刃,“妄自菲薄和自作聪明一样,下场都会很惨。而我,不是个心软的人。” 慢慢松开指端发丝,在她急遽往后退的同时,他脸容已恢复浅笑淡然的模样。恍若无事一般,万般轻淡的扫视周遭,凉凉道:“季节不好,景致再好也扫兴。” 说罢便走,全不理会站在原地的段明月。 他是真的不再理会她,管她是不是一个人,管她会不会弱智到对这条曾经过无数次的路都忘得一干二净,管她此刻有多糟糕。 在学校里站了会儿,明月走出去,他已经不见了身影。 辞退顾小白而已,她不明白他有什么道理要生气。小白的工作水平,她敢说倒数第二,没人敢说倒数第一。这种水准,段明月不相信秦时会像邱尊那样脑子被门挤了爱在心里口难开。要不是冷观,小白根本连事务所的门槛都爬不上去,别说过了。 他丢下她走也好,段明月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儿,事实上她不知道用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更好。她控制不好每次设定该运用的姿态。他三言两语便能勾起她尘封记忆里的一星半点儿,抓住她忽而飘起的软弱,狠狠一脚就能踩得她晕头转向,双目发直,脑中空白。被KO到血槽清空,涓滴不剩。和他斗,除了死无全尸,她想不到自己还有第二种下场可供选择。 正文 第二十一章:叫我女王大人 天阴了,开始下雨。冬雨。段明月扶额,她的运气真是糟到直逼本命年没穿红内内的程度。每逢出门必下雨,她觉得,那谁谁谁的雨神封号是不是该让贤退位,由她来当当? 左右看了,倘若是在盛夏,遮天绿荫还能给她一线生机。而现在,枯藤老树,叶落归根,实在够呛。 后头有辆车忽然打开车头大灯,两道光柱冲击波一般投射过来。即便是背对着,眼睛也受不了的极速半眯起来。 段明月眯眼快速回身,眸光之中反照出车里的那模糊,她顿时笑起来:“欧阳!” 雀跃跑向宝石红骚包跑车,她来开门坐进去。浑身湿哒哒的,却被迫不及待的人拥进怀里。 “放开啦!你衣服还要不要了!” “不要!立刻脱光!让你感受下什么叫坚实有力的胸怀!” “去死!” 一肘抵在他胸腹下,欧阳进假装受伤“呻吟”,松开臂膀。段明月退出去,忍不住笑着捶他:“好了啊!再装可就不像了!” “我千里迢迢来救你,你就这么对我?没良心的小东西!”欧阳进一双桃花眼星光闪烁,凑到她面前逼问,“说!想不想我?” 明月边拿手堵他,边偏着脸躲,笑意连连:“想想想!想得茶不思饭不想的,本是环肥,现在是燕瘦。” 欧阳进一把抓住她手臂捋起袖子:“真瘦了!说!我不在又怎么折腾自己了?” “好啦!再扯下去,我都要饿死了!” 她绕来绕去也不知道转了多久,肚子早饿得咕咕响。手臂抽回来,她一把将欧阳进推回去坐好,命令:“速度向餐馆!我要吃饭!” “是!大王!” “叫我女王大人!” “是,女王大人!” 一连串的笑,将连绵的阴雨都勾起了韵律。原来她也有这样自由喜乐的时候。 远远跟在后头的一辆黑色小轿车停下来,忽然一个急转弯掩入转角,飞珠溅起。 雨势走高,成串的珠子从玻璃窗上滑落下来,碎了,聚起,凝成一道道蜿蜒的小溪。欧阳进把牛排切成小块递到狼吞虎咽的段明月面前:“你慢点儿吃,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我现在跟饿死鬼没区别。” 从事情发生那天起到现在,她一共吃了一桶泡面,半个面包加一根火腿。今天早上又不方便,干脆省了…… 说到早上……明月推开欧阳进送到面前的第二份牛排,在包里胡乱的翻找起来。 “找什么呢?” “手机。” “拿过来。” 不等她动作,欧阳进起身,将包从她膝盖上抓到自己这边,翻手从左侧第二个附属的小包里找出手机,抓过她手来拍进掌心里:“猪!” 她装模作样的扶额拍脑,按了下手机又送还回去:“没电了。” 欧阳进气结:“我不在才多大会儿你就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能耐!” “是,是,小女一心钟情大人,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神伤嗟叹。只盼大人及早回头看到小女一片痴心,放手那飘飘彩旗,独守小女一人终老。则心无所怨,此生足矣。” 她边低头背着前几天看到的一本古文小言上女主角表白台词,一边手指飞快给顾小白发了条短信。 伸手把手机还回去,抬头正嬉笑着打算嘲弄欧阳进这一次怎么沉默不言,盈亮的双眸正对上左侧前方优缓慢步而来的那人时,段明月脸上所有表情都僵住。 正文 第二十二章:秋风扫落叶 手背上一暖,她方回过神来,往欧阳进看了一眼。 “秦律师,这么巧?” 他并不站起,身子微微往后仰了,将段明月搁在桌上的一只手收入掌中。 面对如此明显的主权宣誓,秦时停下脚步微微颌首,未置一词,转而望了段明月:“早知明月你也要过来,一起岂不方便。” 眸光清冷,微凉如水。丝丝渗透入境,伸手去抓,却又抓握不住。 段明月勉强笑了笑:“下次,下次有机会。” 指尖被猛然收缩的力道折了一下,欧阳进警告锐利的目光投射而来。她吃痛嘶出微声。 秦时眸光微暗,皱了下眉,点头,未再说话,携了身旁女伴往里走。 段明月听到娇美可爱的女孩子附在他身侧低声询问:“谁呀?” “走!” 不等她听见秦时的回答,欧阳进已横眉倒竖,招手埋单,拉了她就站起来往外走。直到坐进车里,她还在出神。欧阳进“啪啪”双手击掌:“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 手藏在包里翻动,厚厚的相簿在指间印出褶痕,源源不断似温泉自心间流淌过去。她深吸了口气:“没什么好解释的。” 欧阳进一口气堵在胸口:“你当我是死的!” 她不说话,沉默久了,便让欧阳进生出一种恐慌。他将所有汹涌都压下去:“下星期我爸妈回来,他们想见你。” 他们交往已十年,他事事顺她,她说不公开,就一直将这段关系藏在地下,从未见光。可他们终究是男女朋友……头忽然很疼,她闭了闭眼睛:“先回去行不行?我头疼。” 欧阳进张了张嘴,还是依了她,将车子车位倒出去,踩了油门往外闯。 欧阳进在百灵公寓不远的十一大道有处房产,不过段明月从未去过。今天她主动提要过去,他迟疑了几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一个人住,平时雇了钟点工过来打扫。出国这几天,钟点工阿姨也照样过来。冰箱里要什么有什么,饮料之类更是一应俱全。不过段明月只喝水,他拿杯子倒了两杯净水走出来。段明月就在客厅环形沙发上坐着,此时萧寂的背影,让欧阳进脚下步子缓了一缓,暗色落上眉梢。他继续往前走。 “我租的房子被烧掉了,还惹上了官司。不想告诉你的,谁知道你这么早就回来。” 听她忽然如斯坦白,欧阳进端在手里的两杯水差点儿砸在脚背上。 他忙将被子放到桌上,紧张的看她:“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什么人上门来找你?” “你知道些什么?” 方才在车上,她虽有些微失神难回,却也注意到他的神色了。他有事瞒着她。 欧阳进拿过水杯来喝了一口,嘴巴里淡得很,习惯咖啡烟酒那些东西,如此清淡的东西他常觉难以下咽。片刻才道:“我在加拿大见过段擎雷。” 明月伸出去握瓷杯的手微微一定,指尖收拢,将杯耳握到了掌心里。收紧瞳仁慢慢放开来:“喔。” “不问我做了什么?不想把那老东西抓回来碎尸万段?” 她异常冷静沉默之时,他恰恰相反,越加烦躁冲动。欧阳进眼中有压抑的小小火焰在蹿动,藏着紧张。 正文 第二十三章:破罐子破摔 段明月忽然笑了,垂垂而落的睫毛往上,她抬眼看他:“我当然想,不过有你在,还轮得到我什么事儿。” “对不起。” 欧阳进眼皮往下低,火焰湮灭下来:“那些事可能与他有关。是我太冲动,欠了考虑。不过你放心,所有事,我来解决。” “当然你解决!”明月眨眼,掩下所有情绪,将一腔活力用尽全力拉拽回来,她笑得眼睛弯成新月之状。豪气的把半杯温水都喝尽,半侧了脸睥睨欧阳进,“说好下辈子一起算了!我是不会骗你的!做好准备,这辈子做牛做马吧!” 她脸上洋溢的笑灿烂生机,但欧阳进笑不出来,不禁有丝难以言说的颓败情绪潜浮上来,看她的目光也变得幽然:“明月,你真的不再考虑?” “我不想跟秦时再有任何关系。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你,这件事全拜托你了。反正我欠你的早就还不清,也不怕厚着脸皮再多这么一件两件。” 脸上笑容还有几分残留,却不是来不及收回的残余,而是无奈之下黯然之色。段明月倏然站起来,拿了包往客房那边走。脚步匆匆。欧阳进起身,望着她瘦削身影,半刻,将不由分说浮上层面的所有失望无奈痛惜都一一收回他们原来所待的盒子。他坐了下来,双臂张开往后仰,视线停留在天花板那顶吊灯上,不动。 隔了一扇门,明月也躺在了地板上,眼睛睁着一动不动。不想再跟秦时有丁点儿关系。他之于她,是劫,是孽,是此生所有痛苦的源泉。为他,她付出所有,惨痛至此。好不容易才从彻底崩塌的世界里保留一条残命苟活在这世间,她不愿,也不敢再去与他牵扯上点滴。因此,哪怕再惶恐亏欠,她也走出这一步了。长长,长长呼出一口气。从包里拿出相册,首页是父母微笑的照片。她把脸贴上去,抱在怀里。就像从前每每做了错事,百般撒娇耍赖求饶时一样。但求原谅,她没有别的办法。 ——————————————————————————————————————— 如果说邱尊办事如秋风扫落叶,所到之处地动山摇,叫人闻风丧胆。那欧阳进办事就是传说中的细雨润万物,此时无声胜有声。用他经典的台词来说,能用钱摆平的事都不是事儿。除了项链找不回来,短短一周时间,房子赔偿和假币事件就和没发生似的。段明月有次去公寓里拿东西,陈氏夫妻见了她跟见了失散多年亲妈一样,就差跪下来舔她那双穿了两年的运动鞋。 都说人情淡薄时不如一张纸,可要浓厚起来,会比隔夜发酵至极的咸鱼还熏人。 阖上一段脸红心跳的激情描写。满脑子都是“喘息”、“呻吟”,“尖叫”,段明月甩甩手腕,明显能量不够。 欧阳进知道她这个人,当天晚上安排她住下,自己就另外找窝去了。他在城里不止一套房子,明月清楚。两人相处十年有余,也算是知根知底,她什么样儿糟糕的他没见过,他哪一次狼狈她不在场?再者,既然开了那个口,她也不和他客气,暂且住下来。到时候算房租水电费一起给他,也是一样的。债是早就背上了,已颇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正文 第二十三章:你只有一次机会 冰箱里又空了。 她住进来第二天,就打电话给欧阳进,请钟点工阿姨跟着他过去照顾了。她一习惯了个人,来一个陌生人,扛不住。于是,这冰箱是理所当然要空的,地是理所当然没人拖的,垃圾桶是理所当然满溢将出的…… 踢着地上的食品包装袋走出一条路来,明月低头开数皮夹子里的钱。一个巴掌的量……欧阳进替她重新弄来的那套杂志社约稿小言才画了几张,离完工遥遥无期。最近钱包大出血,入不敷出越来越严峻,银行的不动款岌岌可危。 段明月不禁伸手直抓头皮,眼睛瞄着她从百灵公寓搬回来的那一箱子“教育CD”,张张烧得乌漆墨黑,不可能再废物利用,叹气连连。拿起手机钥匙钱包,不得不下楼一趟。刚抓到掌心的手机剧烈抖动起来。 瞥了眼来电显示,她按到耳边。顾小白复读机般的呼唤即时想起。 那天发了短信,丫的居然乐不思蜀到屁都没回一个。段明月这两天一是担心秦时找上门寻麻烦,一是画作进展不顺利,也就没有计较。这会儿她还送上门来。不骂两句出出气,自己都觉得太不识抬举! “怎么样?是缺个胳膊少腿还是搞出人命需要我替你善后了?” “明月明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忙得很!” 又那样拖拖拉拉的调子,段明月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只吃了一枚面包,实在有些饿得慌。人一饿就容易上火。开门出去,她嗓门有点大。那边的顾小白就赶紧回她:“我有点事想和你说,可是你不在家。” “有病啊!房子都给我烧了,你说人还能要我住?” “给你十分钟,我在十一大道路口的24小时便利店旁边等你,过而不候你懂的。” “啪”一下拍断电话。段明月以力拔山兮气盖世之神勇冲进几乎闭合的电梯,点头哈腰向里面的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眼睛一亮:银灰色西装裤笔挺,顺从垂在他脚踝处刚刚好遮住鞋口往下两分,棕色做旧皮鞋踩在似明还暗的电梯底面上,仅仅这简单至极的画面,竟也会让人呼吸浅浅紧致,一种莫来由得敲击捶打在心上。性感,诱惑,并不是非要见到那个人,只是身体某一处普通到不值一提的毫厘。段明月紧绷了几天的弦“当”的奏出声乐来,这男人简直是来拯救她画作灵感的上帝耶稣阿门,她欣喜下慌忙抬头。 脸上肌肉来不及转换,嘴角僵住,撕撕扯扯的发酸。 见到她,秦时露出些微的诧异,凝视她的眸光拉出一丝冷峭的笑纹,凌厉密集好似几十个巴掌扇过来。 预料之内。她对自己说。让欧阳进插手她的事情,就该料到他会是什么反应。恨则更恨,如果还有一丝留恋……好吧,她不敢奢望,只希望他能足够恨,恨到这辈子都不想再与她有任何关联。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把杀猪刀,能把所有坚持毅力和坚强都切成一片片的痛苦。眼睛定在不断跳动的数字键上,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手术刀般,深剖细割。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段明月想,自己可能早死过千万次了。 跳跃的数字终于停在“1”上,她迫不及待要逃出去。 “段明月,你只有一次机会。” 不等她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从她身侧擦肩而过。很快有呼啸的车子从身前刮过,飓风般,将她随手扯来的披肩卷起,打在指尖上,毫不留情的一记击打,隐约有清脆声传到耳边。心脏禁不住瑟缩。 正文 第二十四章:我会帮你忘记 音像店里老板正在看一档娱乐节目,明月挑了几张CD,端着刚从便利店买来泡上的一桶面去付钱。 “走心的唱片!哈哈哈~” 女老板率先替其中一位导师说出他的台词,自己笑倒。明月凑过去看了一眼,插嘴:“这人去年的经典台词是‘36场’吧?” “对对对!没错!就他!我还特地买了‘36场’的T恤!可乐死我了!” 明月配合的笑笑,把“可二死你了”那五个字连口水一块儿吞下。 都说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别信男人那张破嘴。去年那档节目段明月也小小关注了下,“36场”开是开了,不过,红磡、鸟巢那地方开“36场”和城乡结合部的“36场”能是一档次么?揭开面盒吸溜一口,她拎着装CD的袋子站在门口张望。 不得不否认,她再假装淡定,秦时离去时撂下的那句话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如果他也和“36场”一样,数量够了,质量打折,她不用这么烦躁。可段明月很清楚,秦时的人品,绝对是言出必行的典型。刚打电话给欧阳,占线,她联系不上他。 “明月!明月!” 马路对面有人小跑过来。嘴里一叠声喊着。段明月把塑料叉子竖插在泡面盒盖上,丢进了垃圾桶。走过去。 “明月!这下糟糕了!我觉得我要死了!” “这么严重?” “是啊!你说我怎么办?我都不会思考,乱透了!” “你什么时候会思考,不乱了?” 顾小白抿嘴噤声,站在她身后不走了。段明月回过头去,就看到她幽幽怨怨的瞪着自己。吸口气,吐出:“上楼再说。” 她来找她,明月的预设是:一,邱尊傲娇症发作,顾小白作死病又犯,谈判破裂,局势恶化;二,因为她的关系,秦时发飙,将气撒在顾小白身上,炒了这货。而依照秦时非常理思维的变态习性,后者可能性显然不大,于是,段明月以为是前者。但听到顾小白说出让她心烦气躁到要死要活的理由,段明月不得不大喝一句,何!弃!疗! 一口白开水差点儿噎死!段明月赶紧把笔记本和画稿都推远一点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侧脸望向顾小白:“再说一遍,我三个月没挖过耳屎,耳朵不灵光。” 顾小白扭捏害羞道:“冷师兄和我表白了。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我真是,”左手握住右手,段明月忍下一巴掌拍她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冲动,深呼吸,再深呼吸,问,“请问姑娘单身?” “啊?” “啊你个头!你是皮痒了犯贱,还是他妈于妈电视剧看太多三观都给狗吃了?哪个阿猫阿狗来给你表个白你就把持不住,是邱尊体力不行喂不饱你还是潘金莲附身,迫不及待去阎罗王那儿报道?有没有脑子?” 食指猛戳到顾小白脑门上,把她戳得人往后仰,一句话不敢回。段明月霍然站起身来:“我去找他!” 顾小白急,忙道:“明月你别去,我和阿尊说好了来找你的。” “明月~” 顾小白眼圈儿一红,眨巴眨巴要掉下泪来。 段明月强忍着揍她的冲动:“亲爱的,留着去骗你男朋友,这招对我没用。” “我,我也没有答应他,可是,他,他说希望我明天上班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还敢答应他?”冷笑,明月坐下来,抱胸看着顾小白。 “明月,你别这么说我。他怎么说,也算我的初恋。如果是你,你能忘得掉?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在晚自习之后来见我,塞进我耳朵的那只耳麦,唱的是MariaArredondo的Burning。” “说中文。” 顾小白当真有些泛湿的眼睛眨了一下,似要哭还是强忍着笑出来:“明月,你总是这样……” “我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你最疼我。” 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故意用这样的话来转移她的情绪。相处有五六年,彼此性情是熟知的。顾小白依偎着靠过去,不管段明月如何嫌弃的拿手推她,硬是揽了她一只胳膊粘上去。末了,明月不再反抗,由她靠着,后背撑在沙发边上。 “真这么难以忘怀?” 段明月问。 “很难忘,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忘。” 明月惘然望着放在门边的一只花瓶,视线模糊处恍惚见到一人的身影,亮到晃眼的白衬衫,永远不苟言笑,琥珀色的眼凉津津的看过来,浑不在意,却将人一瞬拖进沼泽,没有活路。 “不会的,你会忘记。我会帮你忘记。” 赌咒般,她搂住顾小白,眼里泛起凄清决绝。 正文 第二十五章:人生没有暂停 夜半,睡不着。段明月爬起来,开灯,看了看桌上堆着的,从音像店买回来的几张碟,扫进柜子里去。她翻找起欧阳的珍藏,没冀望能找到什么好的片子。他不是个有耐性坐在家里看片的人。寥寥可数的几张碟,大约还都是他车厢里用过丢弃在这里的。随手捡了一张塞进放映机里。她转身去倒水。 扔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明月拿过来看,有一条小白的短信。她想要腻在这儿过夜的,却还是被邱尊那个超级狗皮膏药给抓回去了。 还是一个多小时之前的了,移动越来越欠揍,信号差成这样。信息内容不过报平安而已,说她已经到家,让段明月不必担心。手机丢到一旁,摇头无奈笑了笑。 音箱里有个女声轻轻柔柔的唱起来: 我曾爱过一个男孩, 他说我像花一样的美, 他来到我窗前歌唱 歌声轻轻的扬起 我心儿也跟着颤动 却不知道为什么哭泣 睁开眼他已离去 那男孩离开了家乡 到一个雪深的地方 在每年春天雪融以前 他寄给我一张纸片 春风轻轻的吹起 我心儿也跟着颤动 却不知道为什么哭泣 想告诉他我想念你 我曾爱过一个男孩 他也许已经儿女成群 在每个冬天的晚上 在炉边教他们歌唱 炉火慢慢地烧着 我心儿也跟着颤动 却不知道为什么哭泣 莫非我还依然年轻 禁闭许多年,提防许多年的那扇门,被不经意猝然撞开,只是一条缝隙而已,早装载不下的情绪一下子蜂拥跑出。怎么会是这样一首歌?明月手中的杯子跌落到地板上,发出惊雷骇人的响声,她手忙脚乱的去捡碎掉的瓷片,门铃声忙里蹿起,明月惊吓里跳起,赤裸的足踩到碎瓷片上,痛楚袭来,她咬牙…… 拿着钥匙进门的欧阳脸上笑嘻嘻的,嘴里还在说:“这回你得夸我,门铃也按了,礼貌算不算全了……” 惊见明月雪白裸足上血迹斑斑,欧阳钥匙丢开,两三步跨过去,将她一抱便起。 “怎么回事?” 音箱里早换了一首不知名的歌,男子唱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不清歌词,旋律模糊。明月脑中那只钟缓缓的游来荡去,低眉垂目看自己的脚,她苦笑:“不小心踩到了。” 欧阳瞥了那一地的碎片,未说她什么。找到急救箱出来替她处理。她就坐在沙发上看他半跪在地,小心将脚掌下碎片拔出来,丝丝痛钻进去,段明月的眼睛就有点儿模糊。 她曾不止一次梦想有个男人会在她面前屈膝下跪,送上此生最重承诺。经年之后,这个梦湮没于日复一日的斗转星移中,蒙灰几灭。 将不可能变为可能,人生极乐,自可能变成不可能,山崩地裂。 “怎么哭了?” 收起绷带纱布,欧阳坐到她对面。段明月阖上眼皮,手背横擦过眼睛,睁开:“踩到玻璃当然痛得死去活来,难道你还想要我傻兮兮对着你咧嘴大笑三声感谢CCTV,MTV不成?” 欧阳顿了一下,凝着她苦笑出声:“一定要连我也防?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你才会觉得累?” 闻言,明月半垂眼睫,勉强牵扯出一丝笑:“你在说什么?我防你什么了?” 半握了拳的手定在身侧:“好。我明白,我明白。是我强人所难。” 他霍然起身,一言不发,开门而去。 段明月没有挽留。找他,本是想提醒他当心秦时。错失了开口的时机,只能沉默下去。 习惯了独自一人,即使她有心改变,也终究只能挫败于岁月坚固的牢笼。音箱里的歌早换成一首听不懂的乡村音乐,绵长悠远的女声,唱得缠绵悱恻。如蛛丝绕结成网,铺天盖地。拿起遥控,退出了音碟。 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像影碟机一样,说暂停就暂停,说中止就能中止该多好。 正文 第二十六章:别和我耍花招 蓝天白云,标准的好天气。气温却很低。仍旧是夹克,牛仔长裤,球鞋,和之前打扮无差。段明月深吸口气,站在这座城市最高楼之前,阳光反射的光刺得眼睛花绿,看不清楚大厦顶上悬挂的名称。 观鹏时,十年里迅猛崛起的国内首屈一指的律师事务所,集合现今司法界最出色的三名律师,是多少政法学院毕业生梦寐以求的工作场所。可惜,十年之内,这家事务所只招收过五名实习生,其中唯一一名女性也在司法界颇有成绩。 才站住脚跟,顾小白的电话催命鬼一样打过来。 “嗯,我到了。要么我上来,要么你把人带下来,自己选。” 电话那端的顾小白还在扭扭捏捏,段明月发火,掐了电话抬腿往电梯室走。 此刻是午饭时间,人不多。特意选在这个时候出现,有些人她必须要见,有些人,她大概不适合再见。 光滑的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在低声交谈着。段明月往边上让了让,低头走进去。 “明月?” 陌生男声唤出她的名,段明月诧异望去。遇上同样讶然的琥珀色瞳眸,她眸光放平,调转视线,迎向声音的来源。是个截然陌生的面孔,粗眉长眼,生得几分粗犷。站在他身侧的女子端然明艳,段明月脑中闪过:崔婧静,两年前接下跨国经济案的女性律师。是继关月英之后第二个在司法界如此发放异彩的女性律师。 此刻,那女子站在两男之间,抱着唤段明月男子的手臂好奇端看她:“哥你认识她?” “阿时大概认识。” 崔婧静便转了连,纤臂自由挽到秦时臂弯里,眼梢含笑:“阿时,你的朋友?” 秦时幽暗的眸盯在段明月身上不动,少顷,勾唇,指掌在她指尖轻轻一拍:“先和崔鹏去定位置。” 婧静流光美目在段明月身上稍稍一转,转看秦时,眉目温柔几分:“那你快点儿。” 秦时点头。 一时之间静下来,气氛怪异。 明月视线停留在他身后即将要阖上的梯门上,终于开口:“请让让。” “有件事我一直想向你讨教。” 她抬眸凝他。秦时眼梢微扬:“什么叫,不是只有我才是受害者?” 不想他突然问出这句话,段明月心间突兀一跳,抿紧双唇。当时冲动,他那般咄咄逼人,她未加思考就吼了出来,下一秒就后悔的。他未及时相问,明月以为他没有在意的。 捏紧背包带子,她眸光清亮的回看他:“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麻烦让让,我有急事。” 说毕匆忙从他身侧转过,按开闭合的梯门,再度要进去。 一只长臂倏然从眼前横过,擦过她碎落前额的发,抵住梯门一侧,逼她连连后退,“砰”一声,后背撞到缩退进狭长空间的梯门截面之上。 电梯闭合不上,微小闪烁的红点映进她白底粉画的鞋面上,耳际萦绕他轻且温的呼吸,耳廓能敏感感触到那只差毫厘的,他的薄唇。淡冷薄远的声嗓钻进鼓膜:“别和我耍花招。” “我没有。”直觉反驳。身子绷紧,一动也不敢动。 话音方落,已觉失言。懊恼间闻得耳畔淡淡的嗤笑:“你有没有,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他的薄唇隐约擦到她耳上肌肤,搔得她浑身战栗。她屏住呼吸,像绷紧了全身神经的守门员,只怕有丁点儿闪失被对手攻破了防线。 “这个问题,我们改天好好约谈。” 他往后一退,惯常的薄唇微勾,眸色幽暗无人能懂,指尖撩起她一丝发轻触到她略略发烫的脸颊,抽身而去。 段明月膝盖发软,忙往里一移,按下闭合键,靠到电梯壁上。心跳得飞快,整个人似才从万米的赛道上撤退下来,虚脱得厉害。 正文 第二十七章:七分和八分的区别 私人会所里有人在对他招手,秦时转了脚跟走过去,在崔鹏身侧坐下。婧静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她掩下,笑道:“老规矩,牛排七分熟。” 说着,将放在手边的碟子推过去。秦时抖开餐巾,优雅拾起打叉:“谢谢。” “这么客气。” 婧静微笑,转而望了凝看她的崔鹏一眼,也拾起刀叉,将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咀嚼,咽下,喝了口水道,“大哥还和我打赌,你会不会爱上八分熟呢!” 秦时但笑不语,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 婧静眼眸越暗,便也低了头继续吃,不再说话。崔鹏看不下去,放下刀叉,望向秦时:“七分和八分,真的有那么难选?” 秦时抬眼望了望婧静,拿餐巾擦了擦嘴角。 “不是难选,是我从没想过要去选择。” 崔鹏脸上怒色渐起,秦时饮了口水:“婧静才回来,崔鹏你下午不必去了,林总那里,我过去就行。” 他站起来,对崔婧静略一点头,微微抱歉道:“我还有事,让你大哥陪着你到处走走。不用着急上班。” 说罢,他将椅子推回原位,拿了外套往外就走。崔鹏要站起来追他,被婧静一手按住。 “大哥,他的为人你不明白吗?” “你是我亲妹!” “就因为我是你妹妹,他才没有像对待其他喜欢他的女人一样拒我于千里之外。收我进观鹏时,给我机会出国,在司法界站稳脚跟。肯坐下来和我一起吃顿饭。其实是我不满足。” 她笑了一下,明艳飞扬的神彩此时蒙了一层灰。 不是没见过秦时怎样对待大学里前仆后继不怕死的学妹,只是,眼前这个是他血肉相连的胞妹,他怎么能做到若无其事?崔鹏叹口气,无言以对。 两人静默而坐,崔鹏将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小块,换过她无心下手的餐盘。婧静勉强笑了一下,接过。 “哥。” 叉起一小枚牛肉放进嘴里,隔了半晌,她抬眼看兄长:“我想单独见见她。” 崔鹏握着刀叉的手一顿。眼眸利起来。 “先别说我不理智。” 她将餐具放到一侧,撩发微笑,再度抬眼,已是平日干练自信模样。 “官司打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败诉,我总该了解下如果上诉的可能性。轻易放弃,不是我的作风。” 她在任何事情上都秉持非胜不可的态度,即使是对方是他,也手下无情。崔鹏虽心疼她屡遭秦时客气疏离,但也并不支持她的锲而不舍。 “她不是你能惹的人。” “早知道她近在咫尺,我不会坐以待毙这么久。” “婧静!” “我自有分寸。” 放下餐巾,她站立而起,红唇弯起:“大哥,我了解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放心,我不会用卑劣无耻的手段去夺我想要的东西。丢人现眼得来的,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心里也不舒服。我就是见一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让秦时念念不忘这么久。” 说罢转身离去。 换做是别的女人,他大概要拍手叫好,端个板凳看秦时那座千年冰山怎么应付火焰山勇猛攻势。偏偏,偏偏这人是他妹妹! 崔鹏要起不起,禁不住抬手扶额,连连叹气。 才将一口冷水都灌到肚子里去消消火,放在一侧的手机冷不防响起来。看了来电显示,他情绪不太好的接听。 冷观的声音立刻从话筒里传出来,连连凄厉的喊叫,状况似乎极糟。午饭之前他提到要去见永锋大小姐林窍,听闻那女子彪悍泼辣,道上几个大哥见了她都要萎靡三分。冷观虽女人缘一向好,但碰上个不男不女的女人,恐怕……崔鹏被惊得立即跳起来,连“喂”了几声,那边咔哒一声,通话中断。 崔鹏忙捞起外套,往事务所赶去。 正文 第二十八章:理工科宅男的春天 事务所内外安静,暖气口突突的微响显示午休时间的继续。崔鹏推门闯进去,蓦的见到冷观就坐在顾小白那张位置上,没缺胳膊没少腿,完整得很。他走过去,正要开口询问。冷观突然站起来,三两步越过他,径自闯到秦时的办公室。 “秦sir你说一句,这个女人你罩还是不罩,我忍不了她,太过分了!” 崔鹏听得奇怪,跟在后头进去:“观,你不是去见林窍了?” “还见个屁!段明月那臭娘们儿拔了电源,资料全没了!”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观抬脚踢了下办公桌壮实的桌腿。 崔鹏吃惊:“林氏前任会计做的账单细目呢?” 冷观虎着脸,别开眼不回。崔鹏心下一凛,放了手上的外套,走到站立在落地窗前的秦时身后:“还有两周开庭,账单是目前我们手上最有力的证供。林氏早有防备,再想要找到新的证供,恐怕来不及。” “照原计划行事,”掐灭手中燃了一半的烟,秦时终于回身,他面目沉静,眼色自若,睇着冷观道,“你和林窍约几点?” 冷观心火在烧,不情不愿道:“一点。” “现在是十二点三十分,从这儿到林氏不过二十分钟路程,这个时间段路上不会堵车,三十分钟绰绰有余。” “现在去见林氏的臭娘们还有什么用?她要知道账目都被销毁,还不拿机关枪把我打成筛子!” “可她不知道。” 断然出声,秦时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有出戏叫空城计,观,你奶奶不是最喜看这出戏?” 崔鹏不禁拊掌,恍然大悟:“没错!林窍虽先一步找到离任的会计师,可她只知道账目表已经到了我们手里,怎么会猜到出了这样的意外?” “好!我现在过去!”冷观也醒悟,立刻起身。 “阿观,”秦时唤住开门而出的冷观,他眼角微微眯起,露出警告的光,“个人生活随你自由,工作不行。” 这是变相回答他进门脱口而出的那句问话。冷观沉下气,眸光往回一收,只道:“小白我要定了。” 脱手推门而去。 秦时眼眸暗了暗,拾起外套,他探身拿了车钥匙:“我去找许之南。崔鹏,这里交给你。” 崔鹏点头应承:“要不要让婧静一起去?” “不用。” 崔鹏便不再多言,目送他推门出去。 许之南是计算机系的高材生。 许之南和秦时一开始是井水不犯河水。秦时起先念哲学系,是哲学系八股老头的爱徒。从本科直升研究生,八股老头极力推荐他留校,他也打算要留校了。结果研一才读了半年,他又转系考进了政法系。被同寝室崔鹏的妹妹崔婧静看见,那痴心等候的计算机系高材生许之南就成了炮灰。 虽然是理工男,许之南却不像其他工科男那样宅得掉渣。篮球,网球,田径,没有一样体育项目他不在行,辩论赛等社交活动,他也是众多学姐学妹到场的源动力。而自从秦时出现在辩论赛现场之后,一切都变了。聚焦在他身上的镁光灯突然就暗了一格,常胜将军成了千年老二,秦时无意中参加了一次校运动会后,许之南的悲剧加重,老二的称号就成了他最后学生生涯的代名词。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许之南也跃跃而试几次挑战秦时,次次被秦时四两拨千斤的推开。到最后,他更靠着出色的头脑在日渐萎靡的股市大赚一笔,搬出宿舍开始他的创业生涯,许之南算是彻底没了机会。这次…… 新仇旧恨……许之南微微笑着放下手上的咖啡,姿态慵懒的坐进旋椅之内:“无事不登三宝殿,秦大律师上我这儿来转悠有什么要紧事?” 正文 第二十八章:装十三的理工宅 “的确有事。” 轻抿咖啡,将骨瓷杯推到一边。秦时双腿叠起,修长指尖自杯耳撤离,抬眉扬目的瞬间,有一丝淡笑挂到唇边。 眸中收入许之南刻意压抑,却仍泄露些许的得意之色,他淡道:“近来有个案子入手,崔鹏去了趟机场,把资料交给了冷观,中间出了点儿意外,资料丢了。想请你帮忙找找看,还找不找得回来。” 今天早上崔鹏的确是去机场接了婧静,他们三个分工合作,林氏那部分资料的确是给了冷观,而现在资料也确实丢了。秦大律师持着这完全没有破绽的“谎言”镇定自若看着许之南变化多端的脸,他笑笑,问:“许总是否有空?” 许之南家族经营科技生意,毕业之后便进了公司担任技术研发部总经理。他嘴角掩藏不住的暗暗欣喜,可偏不肯在秦时面前表现,他半昂着头,眼珠子往上看:“我为什么要帮你?” “自然,你没必要帮我。”秦时端然眼内有少许亮色,“事成之后我们会付给相应的报酬以示感谢,许久不见,相信阿鹏也会很乐意请你这个球友喝两杯。” 许之南和崔鹏是网球社社友,两人在校期间时常对打切磋,自崔鹏和秦时一起创业之后,再加上毕业后各自繁忙,便渐渐少了联系。闻言,许之南眼里不可避免的一亮,心中已因见崔婧静的念头飞奔而去观鹏时,姿态还要再摆一摆。 外面有人敲门,秘书进来将一份与网站合作的计划表拿来给他看。许之南颇讨厌公司跟风去投资这些网络小说改编影视而衍生的游戏,皱眉看了那露骨到眼珠子发红的插话,手一摆:“放着!我有事先出去,回来再说。” 站起来,一反刚才的矫情,冲着秦时就道:“秦大律师你不是有事要我帮忙?走走走,我现在就跟你过去!” 秦时微微一笑,视线落在那帧插画上,眼角蓦的一抽。清清楚楚的“明月当空照”五个字收入眼底。这是谁的化名,他不必多猜便可十拿九稳。 眼角慢慢的收起,眸底浮光掠影,清空冷星般,顷刻里,又恢复了常色,他随许之南出去。 ——————————————————————————————————————— 从电梯里走出来,明月连连点头:“是是是,老编你放心,这次一定不拖!我对着月亮发誓!好好,今天没月亮……我对着电梯里明晃晃的灯泡发誓总行了吧?知道知道!一定按时交!” 挂断电话,长吐口气。不自觉眯眼笑了笑,托某位大大的福,她上次配的插画连那本文一起被某家科技公司买下了。更幸运的是,买下文的某公司一把手很喜欢她的画风,有意让她参与游戏人物的设计。弯腰去摸包里的钥匙,边摸边不自禁哼了两句,世道如此昌明,连三流那什么文和插画配图都有了出路。钱包鼓鼓,指日可待。 移动的脚尖蓦然翘起,身无重心往后仰,到手的钥匙叮当作响,下一秒从指掌间翻滚而出,落入身后人的掌中。肩膀贴到厚实,身体被从后袭击的掌心箍住,拂面而来的气息寒流般蹿入领口,浑身毛孔顿时紧缩,每一分肌理都紧绷戒备,事情发生初始两面而生的恐惧消散分崩不到一秒,更深的躁郁浮涌上来。 (这一段,我解释啊我解释,资料丢了这种事完全不必请许高材来帮忙。但是鉴于许高材对崔小姐居心不良.......秦老湿在动什么歪脑筋,联系上一章的章节名,大家懂的......) 正文 第二十九章:生日礼物 “秦时!” “嘘~别出声。” 她被他从后紧抱在怀,四肢相贴,十指蜷握在他指掌之内。如此姿势,听觉变得敏感。电梯那端有些微动静也让人心惊胆颤。 欧阳虽不在这儿常住,时间久了,左右邻居照面还是认得出来的。她被耳畔低缓如风的嗓音一扰,果然不敢乱动,僵着身子直瞪瞪看他修长指尖转动锁孔,环着她推门而入。 几乎是立即,明月推开他,反身倒退两步,借助玄关处壁角,谨防戒备。 弯唇浅笑,薄冷眸光笼住她似山鹰凝视目标餐物。 钥匙丢到鞋柜上,发出清冷薄情的声音。他往后退一步,长臂环抱,居高临下的俯看她,并不多言,眼神情态已叫她浑身发冷,脑中空白。 抿唇,以舌尖极快润泽干涸双唇。段明月抬头对视:“秦律师,你这是做什么?” “私闯民宅,似乎不合您的身份。” 他笑而不语,眼神更加幽淡。薄唇微启,姿态更显懒漫:“继续。” 只那两句,已是她毫无准备之下绞尽脑汁可用的言论。她有什么好和他谈的?深吸口气,她闭了下眼睛:“放过我行不行?” 已是有细微疲惫沾染在她眼角眉梢。 眸底深处一瞬而过的软柔,瞥见鞋柜上那把闪着银光的钥匙,他淡笑微收,径自往内而走。 经过她时,眼角收入她红潮未退的耳根,他眸光敛了些薄怒。 “秦时!”她紧跟而上。 他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客厅,落座,翻看她放在案几上的几本小说和画稿。手伸到她堆在一边的塑料袋,段明月尖叫压在喉间几欲而出,扑过去一把抓来按在怀里。 秦时眼皮微抬,略带诧异。段明月连连咳嗽,抱着塑料袋往后倒退,面色绯红。 “你,你是律师!怎么能乱翻别人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在请求我把你变成自己人?”他眉梢微挑,似笑非笑。 一口气噎住,他的重点在哪里?明月耳后仍旧滚烫,脸皮却一下子发白。再后退两步,把塑料袋丢进垃圾桶,她摇头,端正颜色了看他:“有意思吗?” “我知道你怎么想,”再后退一步,她站定,“当年很抱歉。不过感情的事,本来就是没办法说清楚。所幸你现在事业有成,房子车子都不缺,想找人恋爱结婚生孩子简直易如反掌。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人渣?何况,当初是我一厢情愿,想必你也没经历爱得那么深忘掉很痛苦的阶段。无非不甘心。忘了不行吗?” 眉端冷凝,幽暗眸内如万马齐驰而起尘土蔽天,其间变幻分毫难辨。似柔情缠绕风拂碧泉,或石落潭谷坚冷决绝,依稀尘沙飞扬浮华漫天,又恍若无波无澜,镜花水月。终究也未露出点滴于眼角眉间。 “忘记,”他言语倏然冷淡疏陌至极,“你教教我,怎么忘?” “一夜之间琵琶别抱,然后消失整整一年,彻底斩断前尘恩怨。再度出现,态度自然无疑确如初次相见。以你如此精彩的人生演练,来,告诉我,怎么忘!” 他说得轻缓淡慢,眼神却似利刃刀刀戳入她胸口剜肤刺骨。明月无言,低眼紧看无措双足。 “要么从这个世界消失再也不见,要么剔骨削肉还你所欠。既是你惹的我,你就该承担后果!” 指骨紧握出声,他自怀里拿出一张画稿,挥落在她脸颊耳畔,开门而去。 那张纸飘飘扬扬落在地板上,是电脑打印出来的一张插画。精瘦后背赤裸侧躺在亚麻色床单上,背脊有极小一枚胎记,半弧微弯,即使画得那样浅淡微小,还是一眼入眸。 “秦时你背上有胎记!啊!不是胎记,是明月!秦时背着段明月,很好很好,虽然不是偷偷放在心上,偷偷放在身上也很好嘛!这个生日礼物我喜欢!” 双手捂面,她膝上无力蹲了下去。 正文 第三十章:分歧 一个人的幸运好比信用卡额度,都是有限的。本金用得太快,利息抵不上消费,厄运自然降临。 她的好运还有剩吗?还是,早就已经透支过限了。 放下手机,还是联系不上欧阳。 收拾东西,明月打了电话给陶丽,约午后两点见。走出公寓不过两步,迎面顾小白从车上下来。 他们两天没见了吧。明月打过电话给老刘,据说情况良好,一切顺利。她低头看时间,这个时间点按照原计划,小白会是以应聘者身份参加朗邱集团的面试才对。她那天盯着她把辞职信发出去的。信件没错,邮箱没错,网络也无故障。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随手回了个短信给陶丽,迎着顾小白走过去。 “明月~” 才近身,小白嘴巴一扁,圆溜溜的眼睛里水汪一片,泫然欲泣。 段明月包挂在胸前,两手交叉搭在包上,拧眉皱鼻:“这又是怎么回事?” “邱尊他太过分了!他明知道我待不下去,还硬逼着我去面试!他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才辞职的吗?还要逼我去!” “所以,又吵上了?” 从确定关系到如胶似漆,这两人吵架次数一个巴掌嫌五指太多,简直堪称楷模。近来倒好,三天两头的闹。她都快要去买块红布挂胳膊上,赶超小区妇女主任,专司夫妻疑难杂症了。 顿觉头部隐隐作痛,微微阖眼,掩去小白眼肿鼻红的模样,段明月拉着她走到边上:“你就不能好好听邱尊的话,他又不会害你。” “他要我回去!那些人会怎么说我?他们一定说我是狐狸精,勾引上司,躺着上位。上次,上次我为什么辞职,你都知道的啊!” “这次不同,邱尊愿意公开你们的关系。” “我不要!那样,我不就真的成了靠他上位了?!” “小白,你何必这么固执?你们是男女朋友,这是事实!他帮你怎么了?如果那个职位你能够胜任,他动用了点儿能力之便让你去做,这无可厚非啊!其他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你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见人爱?较什么劲?” “明月~”顾小白急了,直跺脚,“你怎么也说这种话?我再怎么差劲,反正,方正我不要靠他!” 她性子起来,倔到脖子都抬得笔直。段明月皱眉敛容,满脑子打结的毛线,抓着她,以免她冲动起来暴走,一手去掏手机:“你等等,我让邱尊过来,我来跟他说。” “说什么?我不要见他!我要分手!” 对着段明月向来温顺如绵羊的顾小白这回不知是吃了什么药,闻言,一把夺过明月手机,按回她包里就道:“我要分手!谁说都没用!” “顾小白!你再闹!” “分手”两字直入鼓膜,着实如横空之箭戕刺入心。段明月也发起火来,抓着她臂膀的手一甩,把顾小白仍按着她手机放在包口的手给带了出来,那支机子随之而出,无可避免摔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真是够了!你怎么想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对冷观不死心?左右不顺心,瞪鼻子上眼!真当谁稀罕你?邱尊会捧着你宠着你,也会有受不了忍不下的时候!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你心心念念想去找冷观,你去找啊!我告诉你,你要真和那姓冷的一起就别再来找我,真不想见你!” 说罢拔腿便走,将被骂懵了的顾小白留在原地,瞪着一双泪眼嘴皮扭动,眼睁睁看着段明月走竟第一次没有哭着喊着扑过去。明月快跑几步,心下更是气急上火,远远抬手招了辆出租车歪进去,果真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半个俊杰 收到助理的消息,陶丽从会议室出来,推门而入就见段明月杀气腾腾的一张脸。相识这么久,甚少见她露出如此表情。陶丽把门阖上,奇道:“怎么了?我算得清清楚楚,一分没少,可都把钱给你打过去了。怎么还一副讨债脸了?” 抬手抹了抹脸孔,明月整理了下形容,嘴角左右微微往上抿了抿,稍收冷厉颜色:“抱歉。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网络游戏那个项目,我不想参与了。” “为什么?” 陶丽大惊:“那可是好几个零的收益!你每天只需要去对方公司两三个小时,表达下你的看法意见就OK,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美差!” “被你说得好像真是天上掉下了个猪八戒。”明月扯扯嘴皮,翻了个白眼。 “啧!”受不了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陶丽更正,“是美差!” “不管是林妹妹还是猪八戒,”段明月站起来,“这份工,我不干。就这样。” “不行!约都给你签了,你不干也得干。” “我没签,谁签谁负责。” 抬手拨开踮起脚尖也改变不了她鹌鹑形态的陶丽,段明月昂首推门。 因她拖沓成性,合同几乎泰半由陶丽代劳。可此前不过是走程序,过场而已,现今…… 陶丽整个人扑过去扒到了门板上,黑框眼镜险险挂在鼻尖:“段明月!你丫的良心被狗吃了!不准走!” 指节被一根一根掰开,装在深色套装里的陶丽要哭了:“这简直是卸磨杀驴,残害一代忠臣啊!我鞍前马后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讲感情也讲基情,你就这么陷害我,你良心过意得去,吃得下睡得着么你?好歹,好歹你自己去和合作方说,给我一条活路走啊!” 说实话,很想,很想一巴掌拍她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一三十有余,平日深沉内敛的老古董突然面梨花带雨,摆出楚楚可怜的造型,就好比一张面膜糊了屎,硬要往你脸上贴,不贴就戳你鼻孔的感受是一样一样的。 可是不行,如果说顾小白是二到无节操,那陶丽绝对是贱到无节操的标志性人物。古语有云,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宫心计和杜拉拉告诉我们,穿得上宫服套得下职业套装的女性都是玛丽苏化的蛇精病。 为了往后生计,趁她还在苦苦哀求装疯卖傻的时候见好就收,是段明月与她交往这几年来经验所得。明月深呼吸:“好,我去。” 陶丽赶紧泪花一收,及膝套裙一提,脸部表情之转化,堪比金凯瑞之经典形象——变相怪杰。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蛇精病的伙伴,一整一个蛇精病。她不喜欢说“神经病”这三个字,常常会胸闷气短,心情差三分。蛇精病不错,既表达了她想要的意思,又可以不用说那三个字。 词是最近她在某本需要插画的小言里看到的。她不太上网,电脑大多用来做画,润色,编辑,虽然还是习惯在纸上画一遍,不过为了吃饭的问题,顺应一下潮流也是不得不而为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很识时务,她算半个俊杰。 正文 第三十二章:另半个俊杰 还有一半是俊杰他兄弟——犯贱。别问她为什么是兄弟,押韵,押韵懂不懂? 额头一层汗,后背一层汗,手心里一层汗。段明月转脸,对着平头男笑:“你好,许总经理。” 平头男有一双狐狸眼,狭长有神,瞧着就是精明的人。他未握段明月晾在半空的手,反而是似笑非笑的看向介绍人陶丽:“陶主编,您这是急着开工?把人都给我带过来了?” 陶丽赔笑:“许总又开玩笑,这事儿哪儿轮得到我说什么?贵公司不是有意让小月参与嘛,她今天正好过来,我就让她过来见一见。对了,这是和许总一起来的秦律师,近来颇有人气的年轻律师呢!” 段明月见到许之南眼梢很浅微的一夹,眸光在陶丽笑得咧到耳根的脸上轻扫过去。她被陶丽一推,手撑到桌面上,不小心碰到了准备站起来的秦时搁在桌沿边上的小指指尖。短暂的接触,如荆棘一碰便退。可还是尝到了那似麻似痛的触觉。段明月拖着酸麻的膝盖往后退,脚尖点在椅子和地面那一小块三角区上,继续笑,把手伸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响起他说的那句:再度出现,态度自然无疑确如初次相见。就怎么也说不出那一句,你好,秦律师。 以为斩断所有联系就能够将再见变成再也不见,却想不到近十年不碰面的两个人,近来频繁相见似转个圈也会撞上。 十六岁的段明月对着秦时会大脑当机,语言行为功能统统失灵,偏离正常轨道。十年之后,她能够表面装得淡定自若,视其如最普通的陌生人,而病入膏肓的余毒难清,许多话语和行为仍旧会于她原先设定差距颇大。 譬如她原是随陶丽来跟许之南谈解除合约,最后却成了当着陶丽的面和许之南握手,预祝彼此合作愉快。 简直,Shit!!!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会随他们一起去晚餐?! 晚什么餐?她不饿!见到某人味觉都暂请罢工,吃什么吃!!! 对着车玻璃吐出一口气,瞧玻璃层上起了水汽,把叠着她脑袋影子的脸模糊,段明月手握手,十指相扣,握成拳。 陶丽没开车去上班,许之南主动邀请她上了他那辆只有两个座位的骚包敞篷车,段明月没办法,只能随秦时上车。 他一路沉默,她更无话可说。下意识到包里去摸手机,才想起来下午被顾小白连累,早已寿终正寝。明月无奈,手放在包里不动,指尖摩擦已起毛的相册边缘。 秦时眼梢收进她无意识的小动作,唇角轻抿成线。单手控制方向盘,从车子收纳盒里拿出一只袋子,轻丢到段明月膝上。 “瞿警官联络不上你,让我带过来。” 假钞的事件纯靠欧阳一力压下,超市里的小偷早已不见踪影,欧阳再怎么有本事也没办法将她被盗走的项链找回来。明月本是不抱希望的,虽说那对她很重要。 “真是我的项链!” 喜难自禁,她低呼一声,拆开袋子拿了出来。项链是纯银的S环扣型链身,底下坠了两枚拇指大小的鸡心。同一色的银白,坠子是可打开的。 她指尖按在细如发丝的按钮上,笑意立减,顿住。 正文 第三十三章:内外之别 “不打开看看?” 他淡笑,视线从后视镜里反射到她身上,如手中链子反射的银光凛然入眼。段明月一怔,下意识将项链握进了掌心。 “不看了,秦律师送来的,怎么会有问题。” 他轻笑出声,紧握方向盘的指节蓦然收紧,平稳滑行的车身突然以极大的冲力侧倒向道路之右。俊美脸容蓄满极力克制仍难以完全压抑的怒色,线条紧绷如刀斧琢刻。明月身体因突然而来的冲击倒撞在车门上,右边整条手臂酸麻难当,短暂失去知觉。她靠在车门上,即使冲击已消失,她不敢动。 极度静默之下,鼻腔里异于寻常的紧张呼吸都清晰可闻。她手心里的项链握得极紧,坠子表面纹路硌出掌纹深度。发顶似淡漠似紧逼的视线,极度幽然等待着猎物的兵败如山,自溃不守。 揣着项链的五指忽然生麻发酸,藤蔓绕爬到眼角眉梢,眸内充血难当。明月能感觉指尖渐渐发抖,有什么缓慢龟裂破碎的声音,尖细得耳膜如锯。 秦时眸色越来越深,下一刻却嗤笑出声。指节轻轻敲击在圆盘上,他往后半倚,现出慵懒姿态。修长指尖旋开音箱,流出一首听过无数遍,闭上双眼便能哼唱出词来的一首曲子。 你仿佛从没见过我 只是让我梦成空 伤心不语退缩 幻想也许是你假装不看我 让我得不到更珍惜所有 我试着对你微微笑 你总视而不见 何必何必何必 却又难以抗拒难以放弃 就算你对我说别再烦我 你难以靠近难以不再想念 我难以抗拒你容颜 把心画在写给你的信中 希望偶尔能够见到你微笑的容颜 你难以靠近难以不再想念 我难以抗拒你容颜 把心画在写给你的信中 希望明天能够见到你会心的容颜 魂魄在那把清澈明亮男声里流离颠沛,浑噩里混淆于另一把低回男声,紧抓一丝清明,她指腹摸到门把…… 兵荒马乱里,冲出突兀的手机铃声,救她于莽原荒野之中。 抬眸瞬间,与晦暗不明视线相接,明月别开眼去。凝视的目光略略回收,他按下通话键。 “嗯,好。” 眉间微动,中断通话,他再度启动车身,调了头。 “陶小姐哮喘发作,之南送她去了医院,让我们自己过去。” 陶丽有家族遗传的哮喘,这一点段明月知道,只是她一向小心,药不离身。怎么会严重到要去医院?悄然叹息,她道:“那就不去了吧。” 眼梢轻挑:“不去?也好。” 难得他竟有一次会听取她的意见,明月睫毛微抬,从镜内看他。却再度撞见他轻瞥而来的眸光,摄魂夺魄,急忙躲开,已是魂魄不全。 很久之前她就知晓他有怎样一双颠倒众生的眼睛,只是轻轻淡淡的一眼,她便毫无招架之力。彼时年幼,还可说是修行尚浅,如今竟还至于如此境地,她轻碰了自己的脸颊,有一些些烫。 那端然而现的懵懂之态,半傻半愣,犹似画布里脱胎而出的影子,朦朦胧胧罩在她的身上。勾起心念里盘桓许久的一星半点火光,下一瞬风起云涌…… 稳当滑行的车子突然二度停下,轮胎与地面摩擦之尖锐刮在耳畔,长指入发,脸颊被干燥掌心蓦然捧起, 她双眸圆睁,眼内满是他俊美容颜,脑中一无反应,唯随之任之。薄唇覆贴,他拇指指腹轻扫过她眼眸,诱她闭上双眼,辗转噬吮她每一寸柔软,撷取每一寸芬芳。悱恻缠绵方知愿想有多深。压抑经年,一旦打破,便有些情难自控。 彼此呼吸交缠难舍难分直到搁在支座上的手机掉了下去,惊梦方醒。错愕,自责,恐慌,耻辱,凶猛冲来,她奋力挣脱,推门而跑。踉跄里只抓住了箍在胸前的背包。那条揣在手里的项链遗留下来,孤零零悬躺在车门边上,一半在内,一半在外。 正文 第三十四章:不要和秦时走得太近 许之南那里到底还是推了,陶丽也才说了实话,所谓已签字,不过是逼她就范的手段。 相识多年,算不上知交好友,也可说是信任相托。为了钱财却用上“手段”两字,心寒,不可避免。 段明月推开画稿,烦躁脱了缰的野马般停不下来,一天也画不下一张画来,索性转到厨房倒了杯热茶走到阳台来。 眼前正是这个城市来往最繁忙的一条路。百货公司顶层挂着当季最红女明星的画像。其实是个好地段,只是房子老旧,再加上这栋楼的主人有不为人知的怪癖,大约也是不缺钱,市值再高也不肯轻易出手。,时间久了,也蒙尘生灰,淹没在周遭一栋栋拔地而起更摩登时尚的大楼里。 半杯温水还未喝上一口,门铃急促响起。将杯子搁在阳台扶手架上,她转出去开门。 还未看清门前所站的人,大大拥抱了兜上来。嬉皮笑声在耳畔响起: “有没有想我?” 明月站住不动,就笑了:“去哪里了?” “新加坡有块地出了点问题。你的手机怎么了?我打了很多电话,关机。” 明月拨开他沉重的手臂,兀自往里走:“不小心摔碎了,救不回来。” “所以让你别拔家里的电话线,猪!” 放下简单行李,欧阳抬脚把门关上,明月走动的身影就停下来,眼睛停在他两只行李箱上。 他无赖的挠头发笑:“不早了,这么晚赶车很危险!” “你喝酒了?” “喝了。”他睁眼说瞎话。 明月抿唇微笑:“我替你叫计程车。” 说罢伸手去探他外部口袋里的手机,欧阳进忙忙仰身往后躲:“我住客房,保证规矩老实!” 她站定,微微笑着,明亮双眼望着他。 欧阳进不得不举手投降,坦白交代:“上次不是和你说我爸妈想见你?” 明月瞳眸稍暗。长长睫毛抖动微垂。欧阳进心如意料之内的往下沉,硬着头皮继续道:“对,他们现在住在那边,我只能到这里。他们说明天一早过来看你,我总不能一大早从酒店赶过来。” 眉间细纹聚拢,又舒展,她除却那细微惊愕,没有其他表情,镇定平静得不像是突然被审查的新媳。眼皮往下低了低,回他:“既然这样,你住下吧。原就是你的房子。” 说罢往里走。欧阳进不禁悄悄舒一口气。拿了箱子放到客房里去,一转身出来,却见到她提着简单行李已经站在了玄关处。手已经搭在圆柄上,眼见着就要出去。 欧阳进浓眉立时皱起,忙跑过去拦住:“你这是干什么?” 明月眉目低垂,白皙脸庞笼上一层阴影,声嗓极低:“我还没准备好见他们,再说我们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 “我们的关系怎么了?你不是我女朋友,还是我还未正式向你表过白?” “欧阳,你不能这么逼我。” 欧阳进胡搅蛮缠起来:“我怎么逼你了?不过是让你和我爸妈见个面,也不是不认识。他们难得回来,一起吃顿饭,我怎么就成逼你了?” 他们两家在此之前虽算不上世家,也是来往频繁,只是…… 无声叹息,她抬眼看他:“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欧阳!” “好,我知道。你做的决定我从来没办法改变,”摇头想维持微笑,始终做不出来,欧阳进让开,“只是明月,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她看他,静待时眸光里总不经意透出悲哀于间流转。她在人前放得比谁都开,也唯有在他面前,有半分的疏漏肯流露出来。而这半分,几乎耗尽他前半生所有的心力。欧阳进手抬在半空,差毫厘触及她光洁肌肤,还是未有更进一步。不是不想,而是害怕,怕看到她反射性的抗拒。怕功亏一篑。 “不要和秦时走得太近。” 正文 第三十五章:流感 段明月刹那一愣,头更低,看着拖鞋鞋尖一言不发。欧阳进登时脸色大变,一巴掌挥过去,落点是段明月低垂的额,最后却砸在了她身后的门板上,咚咚作响。 “我不在才几天!你,你,你简直要气死我!” “他还没让你知道厉害?” 段明月此时便生出心虚,还有层层难摆脱的愧悔。头低得尽要垂到看不见的地方去。欧阳大大叹气,也不知说她什么好了,弯腰提起她的行李,一把将门推开:“走!我送你!” 她本来是想暂时找个便宜些的酒店将就一晚的,欧阳进却开车将她送到了百灵公寓。明月才知道,陈氏夫妇早拿了钱搬家走人。欧阳进把陈氏夫妇所有的两套房子都买了下来,左右打通,改成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小套房。还未装修,不过已经整理干净,住还是可以住的。 天色已晚,尽管有些许心中纠结,明月也只好暂时住下。走前欧阳叮嘱明早过来接她,好话说尽,明月只是不吭声,不答应,也不拒绝。时间太晚,欧阳进无可奈何,只好暂且回去。 其实依照从前两家的交情,见一见,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可尽是毕竟不同往日。 躺在房间的床上,床还是她原先的那张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只好把画板拿出来,胡乱在纸上涂抹。来来去去,反反复复…… 凌晨两点左右才歪在画板上朦朦胧胧睡了一会儿,七点不到的时候楼不远的广场开始放健身操的音乐,她又被吵醒。回到床上去盖了被子想再睡会儿,翻来覆去睡不着了,胃里开始抽搐。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她昨天晚上没吃什么,一杯开水加几片饼干罢了,醒来,饿得厉害,只得拿了钥匙钱包下楼去近处的早餐摊上买点儿吃的。 早晨的空气果然清新许多,带着寒凉的凛冽,很让人精神振奋。哪怕只睡了四个小时不到,明月也不由得眼清脑明起来。 豆浆铺的老板看到她回来很高兴,招呼着多给了她两根油条。她趿着拖鞋在广场边的石凳上边吃边看退休阿姨们跳了会儿舞,听完了整首凤凰传奇。站起来才发现,脚踝都冻得发麻了。每走一步都和踩在棉花垛子上似的。 鼻子底下又凉又潮,手一抹,不禁要笑,恐怕得再往药局跑一趟。 走到路中间,肩膀被重重握住。 “你跑到哪里去了?” 身子被扭转过去,欧阳进满目担忧尽在眼底。段明月有些神智不清的样子,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往上弯起:“我肚子饿了,出来买早饭吃。” 欧阳进又是摇头又是无奈:“那也多穿件衣服再出来,你这样子,是想尝尝流感的威力吗?” 她眼睛微弯,笑着不说话。欧阳进便只得叹息:“走吧。” 拉开风衣将她搂进去,段明月却不随他走动,手肘抵在他胳膊那里,不着痕迹的脱身出来。眼睛往左前方看。 百灵公寓是栋老小区,里面车位有限,外来访客的车子大都是停在对面绿荫道底下的。此刻她往那边看,并没有看到欧阳进的车子,不禁好奇:“你打车过来的?” 不等欧阳进回答,就听到和蔼的妇人声音,远远传过来:“小月,你怎么就穿这点衣服?感冒了可怎么好?” 段明月的身子当下一僵,愣在当场。脑中停摆三分之一秒,再抬头,欧阳已别开眼睛,克制般有意不看她。握着她一只臂膀的手收紧,像是怕她临阵脱逃。 恼,怒,急,怨,瞬间蹿过百种情绪,一个大浪打过来,水花落地之后,却又都悄然息止。淋淋沥沥都只是夹着潮湿的咸涩苦味。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唇弯欠身:“伯父伯母,你们来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假戏真做 欧阳进的母亲是典型的家庭主妇,瞥一眼脸色各异的父子二人,眉间紧蹙又松开。她带了笑,迎上来握住段明月的手,话还未说,先是一惊:“哎呀,手怎么这样凉?” 明月不咸不淡回了句“没什么”,把手抽回来。她身后两步跟着欧阳进的父亲,瘦却挺拔,年过六旬,腰杆却比年轻人还要挺直。眉毛很浓,不苟言笑。明月也对着他微微颌首:“伯父。” “进儿说你不舒服,看来确有其事。” 一句话道尽他们此番前来的缘故,也可说目的。明月想回寰几句,话未出口,喉咙痒扯,一连串咳嗽不由自己逸了出来。 欧阳进忙扶住她:“先回去。” 明月心中不愿,暗暗扭了一下被抓握的肩膀,发觉那手略略尴尬的一僵。她心中的不愿就蓦的一沉。对着欧阳进道:“我没什么要紧的。” 缓下来,对那双如炬目光微笑:“伯父伯母吃过早饭了吗?这里有家不错的点心店,如果不嫌弃,就让我做一回东吧。” 欧阳东脸色铁沉,盯视她的目光里流露几分不屑,谭华美攀着他的手臂稍稍拉扯,他到底没有开口,板着脸鼻端轻哼出声,反身而走。谭华美便对儿子与明月两人歉然一笑:“我们去车上等你们。” 快步跟了上去。 欧阳见着两人走远,才松开握着段明月的手。不发一言。 明月亦不言语,从他身前走过,一步一步往公寓楼走,越走越快,最后竟是小跑起来。 他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脸色黯淡青灰。 席间问及两人婚事,欧阳进照例一力承担下来,又是闹得不欢而散。夫妇二人驾车先去,明月随欧阳沿路牙慢慢淌着车子。 长时间沉默,也不是无话可说,只是说什么都不对,索性不说了。 终于熄了火,将车停在一株败落了枯叶的树杆底下。摇下些许车窗,冷风吹进来,散了因过分温热而起的脑中昏昏然。 “其实不必结婚,先订婚安抚安抚他们,到时候再说。” 他终于开口。无路可走的死胡同一下子洞开,好像有阳光透进来,是柳暗花明,可光线太过刺眼,将人都要洞穿。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头痛起来。 明月靠到车窗上,借窗玻璃的凉找一些清明。嘴角不由自己的往上翘,此次太过艰难,还未爬上一丝笑纹,嘴角自己便又掉了下来。 疲惫摇头:“先是假装,再订婚,然后呢?就假戏真做了?欧阳,你不能总这样。” 欧阳进眸光一暗,泄露几分痛楚,隐隐藏在眸子之后。他亦笑,笑着点头,又摇头:“你是怪我?” “我没有。我怎么会怪你?”持续头痛,八爪鱼般缠着她绕上来,眼皮也发酸,她无奈晃动了下脑袋,“我感激你。没有你,哪里还会有我呢?” “不,你在怪我。否则,为什么每个月你都按时往我的卡上打钱?你在怪我借着你欠我的名义对你予取予求。可是明月,你太倔,只有让你觉得欠我,你才肯许我靠近,许你自己低下姿态,我不得不……” “别说了。”眼皮沉重不已,关押在黑暗之后的那团阴霾她不想见,丁点儿都不想见,“我们暂时不要再见,房子我自己会找,你不用担心我。就这样。” 正文 第三十七章:噩梦连连 推门而下,她膝下发软,按在车把上的手用力撑了撑。迎着风往相反方向走。车内那道视线自反射镜里投在她身上,比突然变天刮起的寒风还不可忽视,疼,痛,刺骨。她也曾有过,眼睁睁看着那人上火车离开时,她也曾咬牙切齿的强克制自己留在原地,一眼不眨送他离开过。可她彼时的无奈,又怎能与他的此刻能同日而语? 有条路,三个人走太窄,一个人走太孤单,两个人走刚刚好。她的那条路已经太窄,怎么还能再拖他来饱受折磨? 原来是她太天真,以为时间是味良药,治得好千病百症,偏偏他们几人,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十年,还要多少个十年…… 抬眼看看灰暗无光的天,耳畔车水马龙,调回视线盯住鲜红如血的灯,脚步不受控制跨出去,尖利的喇叭和巫婆阴冷诡笑,刀锋凌厉穿破寒冷时空插到她心房之上,她肩膀被大力握住,身子腾起跌落在温暖的怀抱。琥珀色眼里满是震惊,怒愕,喷勃的火焰。 她眼前影影绰绰,有昏暗的路灯,有交错的绿枝,是灰浑的天,是跳转的红灯,是夏天,又是冬天。探手去摸他的脸:“阿时,我们不要分手,我不是真的想和你分手。看着你这样,我也好难过……” 夜幕突然降临,劈断她所能感受的全部光亮,意识彻底消失。 梦境里场景凌乱暗淡,许多人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她木然站在那里,不知今夕何夕,失忆般,脑中空白。忽然眼前一亮,白炽的光打下来,照在一个人身上,他便笼在朦朦胧胧的白雾里,眼眸幽深沉静,淡淡望着她。明月游荡不安的魂定下来,眼眉俱喜,言语还在喉口未出,脚下已经动起来,要往他奔跑而去。凭空又出现另一道身影来,英眉利目,握住她双肩质问:“月月你要去哪里?” 面容清晰能见到她眉目间竖起的褶痕,段明月心中一紧,所有压抑委屈震惊,一涌而上,呆呆望着眼前的人,还未开口,先掉下眼泪来:“妈妈。” “妈妈不准你和他在一起!跟我回去!” “妈妈,妈妈!”前世记忆全回潮涌来,轰隆隆的火车似有意,声响震天,她抬头去看白衣男子,早不见了踪影,心下急躁害怕,失魂般挣扎起来,“妈妈,我要他回来!你让我去找他回来!” 用尽了全部力气,两人争执起来,她到底年轻气盛,又无所顾忌,挣着将身前人推倒在地。她终于获得自由,还未跨出去一步。就听到耳畔一声厉喝:“月月!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妈妈?” 她回头,还未将父亲的面目看清楚,双眼一阵灼烧,血光冲天。她尖叫起来,眼前哪里还有父母的身影,只有她摊开的双手,满是血。一滴一滴,不断往地上淌,她的双脚也快被淹没,那血自有意志,疯狂的,可怕的从她脚尖往上爬,盖过脚踝,漫上膝盖…… 段明月尖叫着醒过来,房门被人从外急促撞开,一个可爱明媚的女孩子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只锅铲。 正文 第三十八章:忽然之间的妹纸 “段姐姐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额头尽是汗,抬手抹额,手心里也尽是汗,段明月颓然喘息。面色苍白。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坐起来,环顾四周,是个全然陌生的房间。将视线落在关门进来的女孩子身上,询问的话语停滞在舌尖,明月眉间微蹙:这个女孩,似曾相识。 女孩子将手中锅铲放到梳妆台边的一只花瓶里,走过来弯腰细细端看段明月。明月亦抬眼打量她,忽然脑中一闪,想到是在哪儿见过她,眉目微微垂落下来,盖住了眸色里悄悄滑过的几丝微光。 “段姐姐,你长得很好看啊~” 她笑眼弯弯,目光真挚无一丝杂质,如此明确清楚的说出这句话来。倒让明月措手不及。略一低睫,双目在十指上掠过,抬起时,微笑凝在唇边。对方才那句置若罔闻,明月礼貌问道:“不知道这是哪里,能不能劳烦你告诉我?” 女孩子眼睛像初日一下子跃上天空,忽然往后退了一步,笑容璀璨:“这里啊?这是你的房间,你看,明月。” 她献宝一样,转过身,手舞在半空,指着天花板上方,兴高采烈的介绍。 段明月抬头依着她指尖去看,才发现,整间房似浩瀚宇宙星空,而正中的位置,除了一轮玉石般润泽的圆,别去他物。倒还真像繁星失色,一轮皎月当空。她轻轻笑起来:“你怎么还知道我的名字?” 女孩子眨了眨眼睛,神秘的凑到她耳朵边,很轻的贴着她耳际道:“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了。” 然后站直,一本正经的拍拍胸脯:“我叫秦芬芬,段姐姐你叫我芬芬就好了。” 秦芬芬?段明月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的女孩,转念不过来。秦时?秦芬芬? 一股烧焦味蹿到鼻子里,苦味直从肺部。呛得胸口发闷,气息不稳。头部被层层累累的绢布包住,又麻又昏又沉,似乎还有点儿疼。前后两只手在照着她背部和胸口捶打,感觉不到疼,但那滋味不会比纯粹的痛楚好到哪里去。 秦芬芬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忽然跳起来,拉开房门,抄起插在花瓶里的铲子冲出去:她搁在炉子上炖的红枣莲藕粥全毁了。 常说,一样水养百样人。同父同亲也会育出性格迥异的两个孩子出来。秦时寡言少语,心思深沉无人能知,十年前如是,十年后变本加厉。芬芬则活蹦乱跳,毫无放人之心,与人相交,恨不能掏心挖肺。且,食量惊人。不挑剔。 屏息凝神,看她第三次挖空瓷碗,段明月唯有大大惊叹。 “咦?段姐姐你不吃吗?” 那锅焦糊不忍直视的粥,即便段明月对食物再不挑剔,也觉难以下咽。勉强微笑摆手:“你吃你吃。” 默默看她将溜光的锅倒扣到瓷碗上,不自禁打了个饱嗝,明月道:“既然你大哥的电话打不通,我就先走了。太晚回去不方便。” 说着便要站起来。闻得此言,本坐在她对面的芬芬一下子跳起来,锅碗乒乓。她拦在她面前。 正文 第三十九章:霓虹灯昏花满月 “段姐姐你去哪里?” 明月望进她圆亮分明的眼睛,萦绕不去的毒瘤不由自己缩减,微摇头叹气:“我也有我的家要回啊,替我谢谢你大哥。” “可是,可是……哥哥他说让我照顾你,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年轻女孩子固执起来格外认真,脖子微微仰着,正义凛然的,让明月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尽量让自己解释得清楚,她说:“你照顾得很好,我很感激,只是,我该回自己家了。” 说到此处,明月微微一愣,有片刻的失神。听到芬芬在耳边极力劝说:“你可以把这里当自己家啊!”她拉回思绪,静静看了她一眼。知道无论如何是说服不了这个小姑娘,明月微笑,想了会儿道:“刚刚听你说很喜欢手工,我也挺喜欢,能拿一两件我看看么?” 边说边坐下来,单手支颐望着她。隐隐带了期待。单纯的姑娘信以为真,以为她是听了自己的话留下了,赶紧跑回房间去拿她自己做的手工品。 活泼的身影,真是天真烂漫,未受丁点世俗污染呢! 慢慢收回视线,明月站起来,脚步略快的走到玄关那里,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大约有钱的人都是这样,狡兔三窟。有些是为了炫耀财力,有些是为了金屋藏娇,也有些是纯粹的个人喜好……可是这世界上,为了住所而头疼的,永远占绝大多数。 临近年末,天气越来越寒,太阳下山后,基本便是一出门,立刻鼻尖冰冷,十指僵硬。深深吸口气,这栋楼在城市最繁华地段,对面就是这座城市最富盛名的酒店和购物天堂,满目霓虹,昏花得她眼底泛湿。 低头恍恍惚惚走在雕花石块铺就的路面,先是极慢的,渐渐快起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不受控制的,直到胸口觉堵闷难当,再也承受不住,抓住一棵路旁高树靠着喘息。嘴角的笑自有意识爬上来,慢镜头般,鲸吞蚕食般,遍布她面容的笑意,无声的,仰天望着那灰黑难看的夜幕,她大笑起来。眼睛里空洞洞,比那灰黑的天还要难望到底。 来往行人颇为怪异的朝她张望,探究,疑惑,窃窃耳语。她不管,一径的笑,便疯了吧,就当是疯了吧。 欺骗,愚弄,戏耍,她真是笨得很,他看着很有趣吧? 很多年,她不曾如此。顾小白总抱怨她嘴巴毒,欧阳进说她太无心,她都嘻嘻笑着,或喊打喊杀的还回去。再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让她心肝脾肺肾都扭曲发疼。可这一次,她是真难受了,难受得好比巨型卡车撞过来,身体支离破碎的,还要组装起来,继续呼吸,尝着活着真不容易的滋味。 肩膀被人牢牢握住,阴沉沉的一片天压下来。有人挡在她面前。 沉重喘息昭示着他方才怎样四处寻找过她,发亮的眼睛里透出逼迫人的光来,天罗地网般罩住她全身。 他不说话,唇线紧绷,鼻翼微微动着,好像所有怒气都被压在那胸腔里,胸脯起伏。 路灯足够明亮,她能看到他眼角细微纹路,那些微小的细纹,在他笑起时就和水里游走的鱼儿,会自由门路摸到她心窝里去,寻池落户。静止不动时,也似有意志,化成银针,抓到肌理深层,叫她坐立不安。明月微微抬了手,想要去碰那张天公偏爱的脸庞,只抬到半空,蒙了雾的眼里破冰般露出一道光来,她嘴边浅淡抿起一分笑,手垂了下去。 “我一直因为辜负你而自责。想着,无论如何,你对我,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可到今天才知道……” “段明月你想说什么?” 眸光倏紧,秦时低喝出声。 正文 第四十章:劳动人民的口粮 他接到芬芬的电话急赶回来,她已不知踪影。沿路找来,几乎要疯,将她安置在此处,他有他的考量,怎么也想不到去疗养院陪伴母亲的芬芬回突然复返,他知她心中所想,既恼且气。握住她双肩的手也不由收紧。 两边肩膀都酸麻,她亦不觉得痛。胸口闷窒难,许还有不知晓的地方发疼,段明月有些麻木不清。 世上最好的药叫“以毒攻毒”,最强的抵御叫“以牙还牙”,金大侠也说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她微微一笑,瞳眸生出流光,似午夜焰火余韵的光辉。蒙了浑雾,却更比一闪而逝的五彩斑斓令人着迷。 她说,声嗓如夜莺:“秦时,谢谢你。谢你让我知道,我原来也不欠你什么。” 那双眼睛明明是望着他的,却像是穿过他,望到那无尽的荒漠里去了。没有距点,虚幻,好像他抓着的这个人,早脱离躯壳魂归于九天。除却十年前她突然失去踪迹,从他的世界消失,秦时未有过这种抓握不住的虚空感。 她像是一团云,一缕烟,他抓得再紧,也决意要从他手心里飘走了。 她倒是想走! 焦虑担忧急剧转变,他眼角眯起,握着她肩膀的手轻轻将她往后一推,松开。脸色回复到冷若冰霜之态:“欠不欠我,不由你说了算。” 他金石如乐的嗓音冰冷下来,带了薄怒:“我从没答应过你分手,只此一点,你逃也逃不掉。” 事到如今他竟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光斑急聚于眸,双眼蕴满不信直直盯向他眼底。 秦时眼波微缓,打了涟漪激荡开来,一径洗练深沉不可见底。嘴角带上浅淡莫名的笑痕,他微微低下身,掬起她颊边一缕散发,眼若明星发出惑人风华:“宝贝,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不再自作聪明。” 他俯身在她颊边落下一吻,声轻如风过耳际:“老师不是次次都有耐性等你领悟。你最好别惹毛我。” 他抽身而去。不知是因何缘腿软耳赤的明月立在原地,呼吸几乎不稳。直到汽车喇叭在耳边作响,才将飘游太远的神智拉回来。一摸脸孔,已冰冷冻手。 瞥了眼车内面无表情的人,段明月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厢里暗得很,透视镜里,老刘寄予厚望的眼光投来,她略略整理了情绪,还未开口。隐蔽在黑暗里的邱尊先道:“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如此一说,段明月便知他方才看得只多不少。心下黯黯,却嘴角往上提起,双手相环,并不客气的往后大大咧咧靠到座椅上:“托你的福,豪车我也坐了不少。今天这辆看来又是新进手的,怎么样,又花了我们劳动人民多少口粮?” 邱尊不言,瞥她的眼一如往常,冷淡平直。只那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悲然,即便只路灯不平的光,也足够明月心惊。不禁无心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小白又怎么了?她不会……” “顾小姐搬出去了。电话号码也换了。少爷刚刚从那边过来,有个男人他……” “老刘!” 邱尊眸眼一利,司机老刘闭嘴,担忧无奈的望了他一眼。段明月已经是要跳起来:“她还真敢!” 正文 第四十一章:假到真时真亦假 正如顾小白知明月将她看得多重,明月也是知道顾小白对自己有多看重,因而此前说出那番重话,这么些天不搭理她,不过是想以两人友情威逼顾小白就范。却怎么也想不到,顾小白这次竟然当真如此固执,一意孤行。将她完全抛在了脑后! 心火上涌,火山突然喷发般,直冲到后脑勺!她头颅又开始发痛,此次真是剧痛,两只手夹击了她的脑袋往两边死命拉扯似的。她浑身上下找手机,找了半天才想起来,手机摔碎后始终未去买。问邱尊要?小白既然是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不会接邱尊电话了。 一时半刻也不知与邱尊说什么好,只说了送她回家,她强压了怒火,一言不发。 很快到了百灵公寓门前,老刘将车子挺好,段明月简短说了“谢谢”,侧身就要下车。 邱尊唤住她,路旁枯枝错落交杂的阴影打在他身上,他向来意气风发,此时有种寂寥悲伤至极之境。段明月紧紧皱了眉。只听他似有叹息,无比平静的说了一句:“这是我们的事,你别为难她。” 明月抿唇,良久,她道了一声“好”,开门下车,转身疾步而走。 狭窄楼道往上走,顶上照明彻底坏掉,看不清脚下的路,可她步伐连连,毫无阻碍冲到五楼。手里抓紧钥匙,头又痛,手也抖…… 有人从连着上楼的阶梯上站起来,走到跟前。 那身上昂贵的香水味道,不必将他看清楚,段明月也知道是谁。钥匙滑入锁眼,她转动手指:“我说过暂时别见,不是在开玩笑。” “明月,我们谈谈。” “今天不行。” 她推门要进去。一条胳膊横在入门处,她不得不转身面对。上一层楼道里的照明还是完好的,浅浅投下来,给了彼此一个相看的机会。 他眸间流光浮动,蓄满伤痕,亦有寸步不让的坚毅。相识多年,他少有为难她的时候。长长吸口气,明月到底把钥匙拔出来,将门稍稍带上,留了缝隙。背往后虚靠在门板上,垂下眼去:“我知道不能怪你,错的一直都是我。我原本也以为我办得到的,可是……” “嘘!”他指尖按在她唇上,忽然将她揽入怀里。 “欧阳……” 抵在她发顶的下颚隐隐震动,他喉间发出笑声:“猪,我怎么可能为了你放弃整座森林!他们催得紧,只能请你出来挡一挡了。至于后面嘛……” 他笑得越加厉害,抵在他心口的掌心被震得发麻。他边笑边道:“记不记得去年愚人节你怎么耍我的?我说过的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猪,你道行还是太浅。” 推开她,掌心不客气拍到她脑门上。啪的一声响,明月顿觉头晕眼花。眯着眼睛看他神情,还真是云散霁开,得意洋洋的模样。没有一丁点儿阴霾,就算是处在昏黄不清的光线下,也见不到一丝不快。她有些糊涂了。手抬高去贴他的额头,欧阳进极快闪躲,“啪”一下拍在她左边肩膀上,把她打得跌出去一小步。出手毫不留情。 正文 第四十二章:一个傻子和一个骗子 她脚尖用力往后一点,站住了,微微一愣,昏暗里不禁露出笑来。转过去挺直了背去看挑眉不明所以望她的欧阳进,认真问:“我自作多情了?” 欧阳进脖子往上扬起,拽得二五八万:“我演技不错吧?要不是你发飙让我暂时别来找你,我还能演得更好!到时候让你把我给甩了,我再哭哭啼啼对着我妈一说,啧啧,起码还能以情伤不愈为借口混个三五年。” “啧,不过真没想到啊!你居然能那么干脆!好歹我们也谈了八九年那,没感情也有基情,不带你那么玩的,敷衍一下都不会。” 他似松了捆缚,连珠炮般巴拉巴拉没玩,第一次觉得他也不是那么烦人。明月笑起来,抬手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呸!你敢说你对我没企图!就装吧!滚滚滚,老娘要睡了,好走不送!” 她放下心来,门一推,往里躲进去,砰一声将门甩上,关了欧阳进在外面。耳边还能听到他瞎嚷嚷的声音:别介!咱再聊聊呗!你刚上哪儿去了?这个月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我们真结个婚,行不行? 末一句未喊出来,欧阳进握紧手心里那枚戒指,苦苦一笑,收进裤袋,转身轻靠在门边墙上。 假到真是真亦假,骗得人多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谁是骗子,谁是傻子。 整个人放松下来,照理是该睡个好觉,段明月重重叹气,翻了个身,看看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微白亮光,不得不坐起来。又是整个晚上睡不好,大半夜开始咳嗽,咳得心肝脾肺肾都要出来了。瘫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整壶水,跑了难以计数的厕所,早上睁眼,咳是不咳了,四肢酸痛至极,眼皮沉重,整个人被抽筋扒皮了一样无力。 诸多症状告诉她,她光荣加入了流感大军的行列。 拖着沉重步伐下楼买了药倒到沙发上不到两秒,门铃响起,已觉只剩半条命的段明月四条腿爬着过去开了门,还没爬回沙发,门铃又响,她再度闭着眼睛艰难的蠕动回去开门…… 抱紧棉被趴在地板上睁眼紧盯两只差不多大小的盒子,脑中已转过千万遍可能发生的情况:炸弹?老鼠?骷髅……她没得罪哪位道上的大哥吧? 痛定思痛,她一手抓住一只盒子,瞄准洞开的窗户,正打算拼尽全力,一展她潜学多年的“百步穿杨”,盒子里突然发出一声貌似手机铃声的音乐。保持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姿势,段明月愣住,眼珠转动往上,又是一声铃声,还真是手机的铃声! 谁?哪个好心的知道她正缺只爪机呢? 赶紧扒拉开来看,欧阳进那狗爪子刨出来的龙飞凤舞真是烧成灰她都认识。 好嘛,还知道事后送礼表示歉意了,有进步!段明月微微一笑,露出孺子可教也的一点儿欣慰,赶紧打开看了两条短信。 第一条敦促她赶紧把分期还款的钱打过去,过了要付利息;第二条称,他陪欧阳夫妇回加拿大,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明月把手机扔到旁边。四仰八叉对着天花板傻笑了会儿,又趴回去捡了手机,编了条短信回他。 再度把机子放下,看到仍旧完好搁在一边的那只盒子,心里隐隐生出种不好的念头。指尖触到盒子,还未有下一步想法,盒子震动起来。 正文 第四十三章:美男的胸肌摸不得 她吓了一跳,手立马缩回去,眼睛瞪得老大盯住那只盒子。然后,几乎是一瞬之间,她如回光返照的垂死之徒,爬起来抓过盒子“哗”一下丢出窗外,所有动作完成只在零点零一秒。 做完,她身子一软,眼睛一闭,面条般垂落在地上。 百灵公寓房龄极老,周边新楼如果是孙子辈,那他就是爷爷辈的。每天来来去去的,不是一穷二白的宅男屌丝,就是广场忠实粉丝的大爷大妈。出现个西装笔挺,身姿挺拔,还长得俊美无俦,浑身上下写满“魅力型男”四个大字的可看青年简直和天上掉馅饼,楼上洒钞票是一个概念。而如果这位帅得让“阅尽人生半辈男”大妈们也忍不住一看再看的男士还被一只长二十厘米,宽五厘米,高十厘米的盒子砸到头顶的话…… 回头率上涨十个百分点是毫无悬念的。 美男收回贴在耳边的手机,眼光往五楼打开的窗口微微一扫,围观大妈立觉:有杀气!手持花鼓棒,臂垮买菜篮,腰缠秧歌带,一个个好似秋风扫落叶,嘶溜一下,围观群众立作鸟兽散。 秦时弯腰睇了那只被丢弃的盒子两秒,弯腰,拾起。眼梢纹路微微眯起,唇边染上浅淡笑痕。 此时重感冒加身的段明月浑身发寒抖了抖,若有所思的觑向打开的窗户,还未及转动脑壳,欲裂之痛席卷而来,她面色煞白,难受至极的抓过靠枕将脸埋了进去。 晚间六点五十分在一阵昏沉疼痛饥饿里醒过来。 一天未吃东西,只吞了四粒退烧药丸,以为睡一觉会好的,现在看来,实在,太傻太天真! 在地板上躺了一天,哪怕身下缠了两条软被,全身骨头依旧酸疼得厉害。 料想这副死样子是没能耐滚爬到医院了,她伸手按在银色机子身上,才想找人求救,那一溜几个名字自脑中闪现掠过,无奈苦苦笑了。 顾小白是暂时不见的了,欧阳出国,邱尊更是不好麻烦……想来她白白活了几十年,危急时刻竟然连个可求助的朋友都没了。 不过如今的世道好则好在,互联网总是够用的。咬牙硬撑起来穿了衣服,换了鞋,上网查了出租车服务电话打过去,收拾好就诊所需医疗卡等必备物件,段明月头重脚轻的开门。 或许该去养条狗,至少死了能让它去警察局报个信什么的,她浑浑噩噩的想,虽然不是很信佛家那套,但身为个中国人,死后能入土为安还是顶要紧的一件事。 楼道里的灯依然处于罢工阶段,昨天回来感冒君尚且没有如此凶狠,凭着多年熟练,闭着眼睛让她爬楼都毫无难度。至于今天…… 脚步虚浮,踩在地上每一寸都像踏进棉花垛子,摇摆不停,再加上没灯光……段明月有种仰天长啸,戳目自尽的冲动。 能再坑姐一点不? 嘴里喃喃,两手按在粉尘直掉的墙壁上,她小心送出第一步…… 胆颤心惊越过一阶楼梯,她再度咬牙忍耐昏死过去再不醒来的眩晕疲乏感,岂料,一脚踏空…… 没有预料里的连滚几十阶,摔个人鬼不知,掌下手感居然还是该死的好……她掂量了一下,大约是西装衬衫,心中腹诽,这么冷的天还如此穿着,活该要让她“误打误撞”摸那胸肌累累了。 “病了?” 半死不活间有美色送上前,明月自认是个爱美之人,如此艳福怎能不挣扎一二?虽不至于扑倒吃掉,过过干瘾也未有不可。然后那声音从嗡嗡响的耳朵里一传进来,简直是百摄氏度的沸水里被扔了一千年冰雕,嗤剌剌,比水滴油锅还要沸腾响耳。惊得垂死挣扎的段明月当下就找回三魂七魄,连连往后倒。 正文 第四十四章:镜花水月 腰上大掌蓦然收紧,那人干脆是将她拦腰抱起。黑暗里完全辨不清形势,哪怕此处也算她的地盘,此刻仍是受制于人,步步维艰。 “秦时……” 嗓子一开,旁人未吓到,自己先吓了一跳。沙哑难听到刚刚吃了一把粗粝沙石般。更可怕的是,烧灼得厉害,无形里一把火炬,不知死活想废了她嗓子般在里灼烧。她当下便吓得说不出第三个字来。 身子微微颠簸,可知是他步子稳当略快往前走的缘故。他不出声应她,掌心下肌理紧绷得厉害。即便是不见他模样,段明月亦是知道他此刻剑眉必然紧皱如蚕。眼神必定是锐极了吧? 不知是否因为病中的缘故,忽然眼眶泛酸,就觉心中酸楚难耐。是一点点不足为道的喜在滋生,压过了波涛汹涌的那条天河,怜悯般施予她的一点慰藉。那样责备锐利的眸子,她在念想里偷偷思念了多少回,回回只敢告诉自己,你做梦了啊,又做梦了。天亮就快点儿醒来。可他现在就在身旁,他抱着她。 头痛得厉害,幻觉就深了,自欺欺人便也深了。覆在他领口的指尖一点一点收拢,抓到他衬衫领子,只是抓住了他的衬衫领子,也觉心中好受许多。好像罂粟所含的麻醉一般,明明知道是剧毒,可忍不住去依赖一分半刻。 脸颊贴到他颈间温度时,眼眶不由自主的就湿了。她闭上眼睛,哄自己昏睡过去。 神思竟当真越来越模糊难辨了…… 趁着这模糊不清,清醒的人装醉酒,她安心靠在他身上,也不是要问什么,话从嘴里迸出来。 “你怎么来了?” 他走动的身形起伏若稳,未有回答。纤细手臂绕到他脖子上去,放松了身体。 偷得这一时三刻般,她乖顺得简直换了个人一般。有默默的暗叹自腹间涌起,他终于喉口微微的颤,贴着她脸颊的肌肤,响起话音:“为什么扔了我送的东西?” 绕在颈后的手臂略略一僵,又圈紧了。她紧闭的睫毛长长抖动在他颈间,羽绒般细细搔动。她嗓音哑着,无奈的回他:“我不能收。” 搂在她腰间的五指猛然箍紧。 她往他身上蹭,避躲无措。不得不将那句话说出来:“欧阳是我男朋友。” 便是长久的沉默和坚硬似铁的搂抱。倘若她此刻不是病着,大约是要被一把丢到地上的吧。清醒的时候情愿他决绝彻底,不要给她一丁点儿摇摆不定的甜头,可是他要真的在此刻将她丢开不予理会。段明月没有把握,自己会不会哭。 只是更加温顺的搂着他,偷来般珍惜这一刻。微微阖动嘴皮贴在他耳边:“我好困,我要睡会儿。” 于是真的闭上眼睛,数着他的心跳,嗅着他的呼吸,当她安睡路上的一盏明灯。 心酸又心虚的一刻,她灵魂里咒骂的那个小人因为病痛虚弱无力,暂时偃旗息鼓,平日里强抑的灵魂冒了出来。壮着胆子,抓住眼前镜花水月的幸福。 幸福,她多想要,她不敢要。早就要不起了啊! 正文 第四十五章:以眼神谴责你 还在念哲学的时候经常碰到这样的课题,得与失如何权衡?通常回答都会是,有得必有失。一度,他也人云亦云。即便能做出上百种不同论断来,笃定的,还是最通俗想法。做哲学,其实与修禅基点相似。非抱有平和释然不能进行。然而那个暑假过后,他有了别样看法。得失都将从他手里流过,此为必经之路,既然如此,为什么他非要松手不可。他有一双手,足以把握两方“心中所想”。那时,已有预感,导师的冀望,是要辜负了。 医院地下室停车场的灯实在昏暗,她侧着身,坐在副驾的位置上呼吸沉重。熄火后等了会儿,她仍旧未有苏醒的样子。不晓得她哪里来的自信,竟敢在他身旁如此安心坦然的入睡。想到上车前似多年习惯成自然般,她抱着自己说,想睡会儿。秦时紧盯的暗眸流光溢过。他抬手在她额上轻贴,烧得他立撤掌心。不能再等她睡醒慢慢来,解了自己的保险带,他下了车来。 才关上车门,带在身边的手机便在此刻响了。看号码,他皱了下眉。终究还是接下,边往车子的另一头去。 芬芬语带委屈的问他:“大哥你在哪里?” 秦时面色微沉:“又闯了什么祸?” “没有,我就问问。”她停了会儿,犹犹豫豫道,“我在妈这儿。” 秦时立刻嘴角一横,搭在门把上的手松了开来。侧身立在车边,他换了一边接电话:“你再说一遍。” “不是,我没告诉妈你和段姐姐的事。我就不小心,说,说大哥你救了个不一般的漂亮姐姐。” “秦!芬!芬!” “啊~护士小姐找我!一定是妈醒了!大半夜醒,这事儿不一般啊~我得赶紧过去看看。你别着急啊,别着急。等我电话!” 她假模假式的急促挂断电话。秦时咬咬唇角,沉下一口气。将手机放进兜里,回过去开门。 明月靠在车门边上睡着,他一开,身体随重力,整个儿往他身上倒。轻巧将她扶住,他低眼看着她。发烧所致,脸颊爬上病红,双唇红可滴血。俨然病弱涟涟。 修长指尖轻掠过不安分滑落的长发,柔软如缎。如此在怀,似若诱哄。他不必压制自己,低首轻触娇然红唇。鼻息间感触那份滚烫,唇畔慢慢勾起。 靠在他臂弯的脖子微不可察的抬起,双睫不能自控的抖动。秦时低下身,单手搂她腰,置自己与她齐高:“我可以将此理解为,你希望我抱你进去?” 阖盖的眼一刹那露出惊诧着慌的光,她推他之势简直避之不及。秦时稍稍宽展的眉宇间生起几缕褶痕。 段明月抬手撑额,提步而下,谨慎小心如学生见了家长。面上表情又是烧得红烫,又是颇有尴尬,又是想要佯装无事。实在精彩。 挣扎苦寻几回言语,她喉咙里咽下一口唾沫勉强润泽,嘻嘻露出吊儿郎当的笑容:“不敢劳大秦律师的架。我自己进去行了,您走好吧。天不早,明天还上班呢吧,可别耽误了!改明儿有空再谢谢您!” 她一口白牙笑得两面都是针,秦时原本扶着她,她山鼠般滑溜开去,也便直起身半倚在车身上。琥珀瞳眸熠熠生辉,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她每说一句,他那眼里的光就更亮一些。电灯泡似的,段明月猜想着,敢情下一刻就要爆了? 难说! 她搔搔头皮,抱了个拳,拉拉背包带子,转身欲溜。 后背一重,背包被人勾住。他还是那个姿势,右手两根指节搭嵌在她背包带后。明月别着头,目光炯炯的看他。以眼神谴责他。 正文 第四十六章:警报结束,要晕了 他微微一笑:“不走了?” 她抬手按了脑门,上翻了眼皮也陪着皮笑肉不笑:“秦律师,您真爱开玩笑。” 话方落,他勾着的嘴角就和得了什么指令一样,倏然拉下,快步走到她前头。 身影起伏,遮住顶上灯光。段明月按着脑袋吸口气,脚步沉沉跟上去。 “我自己去就好,您实在不必这么客气。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走在前的人突然刹住脚步,她躲闪不及,差点儿撞断鼻梁骨。不禁语带微词。就听到背对着她的人似鼻中哼出一声轻笑。下一秒,背影微动,似要转过身来。 段明月忙两手按到他背上用力一推,呵呵呵呵的假笑:“我说着玩呢!其实头痛得要命,鼻子也堵住了,呼吸不畅,天旋地转的!没想到感冒也能这么牛逼哄哄灭一条街啊~” 说着两手往后收起,臂膀并拢在两侧,指尖贴紧裤子缝隙,同手同脚奔到他前头,一溜烟跑过去。 秦时立在原处,似笑不笑。眼里星光熠熠而动。双手缓慢放进口袋,不疾不徐的随着她影子朝医院大厅里走。 虽然是大半夜,看病的人不多那是自然。但还是觉得……太不方便…… 段明月很不安,睁着眼看直立在旁的秦时。 “那就麻烦你了医生,我出去外面等。” 他优雅躬身,关了门隐没在外。半点儿眼角余光都未赐予,留她一人面对尴尬至死的境况。 实在没辙,她只能再次打着商量恳求:“医生,不打针行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打针也行。” 老医生胡子贴着鼻子翘动,大幅眼镜后的眼珠子溜溜在她脸上打转:“挂几瓶水吧。咽喉发炎这么严重,不用点药下不去。” “行行行!别说一瓶水,两瓶我都成!” 能不用脱了裤子,一把年纪屁股蛋上扎针,怎么着她都乐意。段明月嗓音足够难听的道别:“那我去领药,谢谢您了,医生。” 边说边开门出去。 老医生摸摸翘起的胡子,摇头,笑意莫名。 走廊上穿堂风嗖嗖的刮,没有一个人影。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中带着某种“勾魂”的吓人意味。段明月左右看看,寻找领药处。脚下有些虚浮。其实早有倒地不起,昏过去拉到的态势,不过某人在前,她实在不想再…… 想到楼道里那些个举动,真想给自己几巴掌清醒清醒。 不过,他好像是走了。暗暗松下那口气,揉揉痛得厉害的额头,脑子有炸开的趋势。 还未走到领药处,有人已过来,言笑晏晏,果然是标准南丁girle:“段小姐这边,你的药已经拿过来了,跟我去病房吧。” 明月有些神虚,歪歪扭扭笑着,随那女护士到病房里坐下:“你们这儿服务态度真他妈好,比三温暖还靠谱!” 边说边竖大拇指。护士小姐笑着应承,倒水给过来,让她先吃药。明月放松下来,脑子就有点儿不够用。听话咽下药丸,靠在床边上看护士找血管扎针,眼皮开始往下耷拉。 正文 第四十七章:这个点过渡 药物的作用威力是巨大的。逃过一劫不必屁股蛋扎针的下场是,她那只手臂一晚上都被针扎着,冰凉凉的液体直往血管里灌,人就没热乎过。偏生还睁不开眼睛,被人灌了迷魂汤一样。所以这医院来不得,真来不得。 一晚上载浮载沉,和在夜里潜海似的。要死不活…… 夜半隐约觉着应该是护士来换药,那会儿段明月有一两分清醒,抓着护士小姐手想说话来着。不过,还是抵不过药物作用,最后挫败了。 说起来奇怪,那护士小姐手臂似乎有点儿粗,大概不是她睡之前的那位了把。不是说护士也都三班倒的么…… 早上六点三十分的时候,她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里面暂时不过一人号码存着,想也知道是谁。 头脑还昏着,这医院里的药也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她浑身没劲儿不说,脑子也糊里糊涂的。总也醒不了似的。 随手拿来接了安在耳朵上,段明月不说话,闭着眼睛,脑子还疼。 欧阳进也迟疑,彼此到底为上次的事情生出几分尴尬。明月先从鼻子里哼哼的笑,他那头果然放松下来,流里流气的问:“这么早起是想我了?” 润润唇,她睁开眼皮,看到病房顶上白得刺眼的天花板,话到嘴边。闷着鼻子只“嗯”了一声,发出点儿笑来。欧阳就有些抓狂,噼里啪啦数落她一通,末了交代“吃好睡好休息好”,不等明月回他,那头传来个娇嗲的女声,电话啪嗒一下挂断了。 默默望着握在左手心里的机子,有一阵不知想些什么。头脑空白。末了,微微叹气,将机子放到一边。 护士进来,看到她醒了,询问要不要替她拿早饭过来。自己爬起来打算洗漱,段明月从半开的门缝往外看,走廊上空无一人,不觉皱了眉。 “请问,”她清了下嗓子,很不舒服,平空有水送过来,明月迟疑了下,对护士小姐点头,“谢谢。” “我想问,”喝了口水,她将杯子放下,“我今天能办出院了吧?” 护士小姐已然不是昨天那位,笑着回她:“既然已经办了住院手续,就等病养好了再出院吧。” “住院手续?” “哦,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喊我,按下这个就好。” 护士脸色微变,似有失言之态,指着床头按钮,岔开话题。微微一笑,关门出去了。 段明月坐在床边看到放置于前方凳子上的一套洗漱用具,真扎眼,医院里可没有像酒店那样专备洗漱用品的服务。她吐了口气,走过去拿起来…… 并不知道秦时的电话号码,但总有人是知道的。早上医生来巡房时,段明月留了老医生下来,三言两语骗过,没有办不成的。 电话打过去,他好像正在忙,她也未多说,只请他抽空过来一趟有话想要当面与他说。 她能打电话过去,自然是知道住院手续之类是他做的。秦时不是那样矫饰的人,虽没有回她一声“好”,但也未拒绝。挑挑眉毛搁置再议,她也不强求他一句答应,笃定等起来。两条腿还自由,人坐着,左右摆弄两条腿自己玩。 正文 第四十八章:季节有问题 打完电话之后就猜到他没有那么快过来的,再加上医生告知她扁桃体发炎严重,最好连续挂个几天水消炎消下去。所以也没有想要赶紧的出院了,好歹这医院里还有吃有喝,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护士对她也特别照顾,虽然不喜欢,再住一晚也就再住一晚了。她抱着如此淡然的心态等着。 可生病到底是生病,没有“享受”两字的份。吃东西只能考虑流质食物,咽口唾沫也困难,段明月暗自想,还不如昨晚直接挨了那一针呢。翻看手背,都青肿得和馒头似的了。 上午等到下午,中间打了几个电话给欧阳,越洋电话不便宜,她难得这么积极找他的,欧阳却始终未接。不晓得是怎样的一种心理,想到好的一面,会放松心情,可想到万一……她就心上就和悬了块石头似的。很不好受。 她和欧阳打小一起长大,家里出了事以后,又是他第一时间赶回来找她。这几年,他算是她手里的拿一根拐杖,没他支撑着,早不知道跌到泥浆里滚了多少趟。可是…… 眯着眼睛往天花板上看,英国冬天的屋顶也是这个颜色,大片大片雪白,屋子里再暖,也渗得人心里凉津津的。 这会儿,也是冬天。 下午一瓶水挂完,护士的意思,她可以出去走走。咽喉肿痛,感冒发烧而已,几瓶水下来,发烧的迹象已经是消退至无了,咽喉又不影响走动。房间里窗门紧闭,待得时间久了,头脑昏昏沉沉的,异常不舒服。段明月正求之不得。就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天气不是很好,有很不明显的雨飘着。说不明显,是因为,你看着不过是阴天,手伸出去也接不到雨点子,但人要站到露天地下,脸颊上立刻就会蒙了层微湿。这种天气最不招人待见了,挺阴森的。再来点儿风,一吹,毛骨悚然。 明月才走廊里溜了一圈就想要回去。却不想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走几步过去,她嗓子不好,努力了一把才将那人名字喊出来。 老刘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十分惊讶。再看到段明月身上穿的病号服,不得不惊呼出声:“段小姐你生了什么病?” 段明月往他身后张望了两眼,未见到邱尊,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一些。微笑摇了摇头,抱歉的指着自己嗓子道:“感冒,发炎了。刘叔你一个人来的?” 老刘看她面颊是消瘦了些,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我过来拿点药。少爷有位朋友在这医院里当差。” 明月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再看他那面上颜色,不禁眉头紧皱:“邱尊也感冒呢?” 老刘再度叹气:“哎!少爷他应酬多,胃本来就不好,现在又......” 明月知道他后半截话里的意思。眉眼更是愁绪聚上来。拉了老刘到边上,找一张凳子坐下。走廊里的风穿堂而来,又夹着一层一层湿冷,真叫人冻到骨头里。 她手指节都蜷缩进掌心捂着,堵塞的鼻间气息来去不便,胸口就积闷得特别难受,她问:“还闹着呢?” 正文 第四十九章:第二战场,失败 原本以为两人冷战僵持未几的,邱尊为人虽然冷硬,又不会甜言蜜语,顾小白更是茅坑里的一块顽石。可邱尊是非常纵着顾小白的,小白那人又半点受不了别人不理她,再加上段明月还给她摆了坎儿,逼着她去选择,怎么也想不到顾小白这次竟强到这地步。 眉头皱得额心都发疼,段明月觉得几瓶水挂下来才稍稍消减的头痛毛病又蓄势而发,疼得厉害。拿拇指使劲暗了暗,她哑着嗓子问:“上次没好问你,邱尊又不让我去找顾小白插手他们的事,我云里雾里的,也没搞明白他们现在到底怎么一回事。刘叔你给我讲讲吧。” 老刘先是似叹气般“哎”着答应了一声,待到要开口的时候,又张着嘴半晌,摇头咽了回去。明月本来没什么好耐性,他如是这般,更加着急。不禁手手交握揣到了一块儿握紧,半侧身恳求道:“刘叔你就说吧!我要再不管,真要看着小白被人往沟里带吗?” “段小姐,”老刘满是褶皱的面容聚拢起来,非常无奈的喊她一声,“少爷说这事儿,谁都管不了!顾小姐她一天想不通,他就只能等着,强求只会把顾小姐越推越远,你说,你说,能怎么办?” 两手朝段明月面前一摊,老刘站起身来,摇头往走廊一头看:“少爷还在车上等我,我就先走了。你也好好养身体,最近没个好天气,温度一再往下落,都不好过啊!” 他长长叹息,转身往连着大厅的走廊那一头走了。 突然一股邪风疾驰而过,她正好坐在走廊带窗的这一侧,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不少淅淅沥沥的雨丝,钻到颈窝里去。凉得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那天她还大言不惭的和小白说要帮她忘记,她自己都忘不掉,还装什么妙手良医? 说起来,顾小白连买衣服还价都要躲在她背后的一小白兔,居然都敢不顾一切去追一回心底夙愿,她却只敢躲在这个角落,想着见到秦时该说些什么,怎么样将受伤程度降到最低,她还真是low爆了。 可是小白啊小白,那条路苦雨凄风,除了后悔两个字,还能追到什么呢? 在走廊上坐了许久的时间,直到护士小姐过来找她,见她冻得嘴唇发紫,大惊小怪叮嘱警告起来,段明月才被撵回病房。 咋冷咋暖对仍处于重感冒审判阶段的身体绝对不是好的历练,段明月拉上被子昏昏沉沉,大约是又烧起来,瞒着护士连吃了两顿剂量的药,她裹紧被子很快睡过去。 窗外的细小雨丝早就渐变成了瓢泼大雨,劈头盖脸打在这个城市的每一处角落,浩浩荡荡宣告今冬第一场大雨的降临。段明月梦中不安,很多模糊不清的影像,很多来来往往的人影。似乎是认识的,似乎都是不认识的。她嗓子烧得厉害,一把火添着一把火往猛了烧,浑身湿漉漉,又冷又热的难受至极。却醒不过来。 后来好一些,手掌心握到一块温暖的物什,定心丸般效力十足,她自己在梦中觉着自己长长吸了口气喟叹,将那温暖抱到怀里,终于稍稍安定的睡过去。 正文 第五十章:酷炫拽叼炸天 长睫乖巧覆在眼脸,投下微微黑影,越发衬得她弱质芊芊。秦时视线落在她干涸唇瓣,收入她搭在唇边缩在他手心位置的那只柔荑。不禁似见到她第一次追到学校,堵在教室门口问他爱不爱。 唇畔有了一丝追忆的微笑,眸光也柔和起来。 不是没有被表白过。如此大胆嚣张的告白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当时是研一上半学期。离家教工作的结束刚过一个星期。下课之前就听左右在议论门口有个年轻小女孩,他倒没注意。下了课边和导师交谈边往外走,突然心口就被一只手按住,抬眸的瞬间遇到一双清灵直率的眼,她质问:老师,你要不要爱我? 要不要?他从没想过要不要,有些事,本就不是一道选择题,何必去做那无谓的抉择? 点头谢过护士,将被往她身上盖一些,他坐下。凝神望着那一张灵秀娟美的面容,指尖微抬,唇畔提起一丝笑痕,有些恨意自眼端溢出。 床上的人安静躺着,加湿器微微作响。静谧得有几分诡异。 秦时终于站起身来:“想装到什么时候?” 微微抖动的睫毛终于是扬了起来。起先是当真睡过去了,到他停车抱了她进来,那时便又醒过来。只是,一旦在灯火通明下,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准确无误的面对他。段明月视线从他薄怒的脸上滑过,落在几步之外的门板上,回了些红晕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纹:“今天谢谢你。” 气息仍旧是不稳的,微弱得可怜。 鼻端逸出一声冷笑,讥诮讽刺兼而有之:“你就是想和我说这句话?想谢就拿出实际行动来,专程跑一趟,我不是为了来收你这句口头便宜。” 段明月当下一噎,眼波微动,面容爬上尴尬颜色。 她讪讪笑了,将眼睛调转在居高临下的他身上,嬉皮笑脸的不耻下问:“你说,如果我有,我一定照办。” 不料秦时倒是笑了,似乎颇为满意她的这个回答,拉了张椅子来在她面前坐下,眼梢微挑,双臂环起:“把你自己给我。” 此话惊吓非同小可。段明月纵然再油嘴滑舌也不曾遇到这阵仗。职业性在脑中转动这句话的“狂拽酷炫屌炸天”程度,下一秒哭丧了脸:“秦时你被总裁附身了吧?” 俊美容颜露出薄怒难隐之势,段明月赶紧掩下职业病猜想,龇牙掀眉强笑:“换一个行么?” 他冷冷一笑,反问:“你还有其他东西可以抵债?” 段明月当即心如死灰,她确实一穷二白,每月稿费还要省吃俭用拿来还欧阳,能有什么值钱的还他这个人情债?咬牙强忍,她无奈道:“总还是有的吧。” 自己也觉底气不足。 不料,他倒当真做出思考之态,很快就再度提道:“和我结婚,把你的下半生抵偿给我。” 明月觉得被他放开躺在身侧那条手臂从手背一直凉到心脏里,她低下眼摇头:“我办不到。” 他俊美面容便似即将碎裂的冰雕,一条一条裂纹想现出来,最后却并没有破裂开来,所有寒冰冷怒都聚拢到那星芒之眸里,锐若刀锋,冷似冰刃,他霍然站起,再度将她拖入他的阴暗之地,倏然扣住她后颈俯首帖耳而告:“你最好在我耐性告罄之前理清你的大脑,趁早和不相干的人了断干净!” “愚不可及!” 他拿过衣帽架上的风衣,星眸似讥还诮,带了些不明意味的怜悯,却又像是有极浅淡的柔和一闪而过。薄唇轻吐,闭门而去。 耳畔暖气机呼呼作响,那声音如此悲悯,竟让人鼻酸 明月侧过身,掩被,遮住了鼻眼上方。 正文 第五十一章:我不是你男人,别这么缠绵悱恻的叫我 夜晚闻得护士来回进出过一趟,之后便一夜未醒。十年来,昨晚竟然是她睡眠最好的一晚。早知道就该多备点儿感冒药在家,哪天失眠就拿出来吞一粒。简直药到病除! 好好睡了一觉,元气大增。于是见到蓦然出现在门口的顾小白时,她居然能抓着床边柜上一只水杯就掷出去。 玻璃杯擦过顾小白头发丝儿撞到门板上,摔了个粉碎。把带人过来的女护士给吓得呆在当场。 段明月面无表情,把头往里侧一别,那意思非常明显:这人对她养病不利,速速遣送出院方是正道。 女护士怜悯的望望身旁眼泪汪汪的小姑娘,劝道:“段小姐正病着,晚些时候再来吧。” 顾小白手里捏了一果篮,倔得很,倚在门边不动。护士小姐再劝:“生病的人不好刺激的,您还是先走吧。” 她不说尚好,这一说,顾小白含在眼睛里的泪唰一下就滑下来,红鼻子红眼睛的盯着病房里的人,抽抽噎噎道:“明月,你真不要理我了吗?我,我……” 说着,连连抽噎,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发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哭一般。女护士再度惊吓,赶紧力劝:“您,您别这样,这里是医院!” 边说边拿手去拉她,想强行将小白带走。顾小白手上的果篮子啪嗒一声掉下来,红橙绿果滚了一地,她犟着,边哭边言语不清道:“我不走!明月你真不理我了吗?我不是故意不见你的,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打你的电话,打了好久都没人听,我去找你,门卫大叔说你不住那儿了。我找不到你……后来,后来……崔律师一说你生病我就赶过来了……” 她哭得声音越来越大,外面走廊上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八成是隔壁病友出来看热闹。半拖半拽的护士小姐满脑门汗,既尴尬又为难的往四处张望。 段明月再清楚这人不过,她要入起戏来,什么影帝影后都只有给她提鞋的份!回到现实,哪个影帝影后敢“艺术”到旁若无人当街撒泼耍无赖?不端着高贵的头颅站在神龛上都觉对不起自己头上那顶锃光发亮的桂冠! 那哭声又高了几个level,护士小姐一脸颓败,差不多也快哭了。 段明月实在不想明天上头条,称她是扰乱医院秩序的朋党。摆摆手,粗哑着嗓子开口:“闭嘴!” 和摁了开关按钮般,顾小白嘹亮哭声戛然而止。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拽她的女护士,连滚带爬跑进病房。 睁那双含泪雾蒙的眼珠子,讨好般趴在床边看着她。 段明月哑着嗓子,抬眼对满脑门汗的护士小姐抱歉:“麻烦您了,替我关下门吧。” 饱受折磨的女护士求之不得,露出闭之唯恐不必的惶恐,赶紧把门一拉,走了。 段明月调转眼来才去看床边的顾小白,斜着眼轻飘飘在她身上一扫:“几天不见,你改属狗了?” “明~月~” 软糯绵长的音调,带了鼻音。段明月抬手制止:“我不是你男人。别这么缠绵悱恻的喊我名字。” 正文 第五十一章:迁怒 说罢,露出颇生疏冷陌的微笑,一手环在胸前,眼睛凉凉的看着她。看得顾小白堪比电线粗的神经都寒得抖了抖。她嘻嘻一笑,想要去握段明月另一只搁在床被上的手,被明月一躲,握了个空。满含期望的热切眼眸一下子灰黑下去,笑容也被丝线扯断了,僵在那里要去不去。 “明月……” 她再喊一声,段明月还是面无表情的冷看着她。顾小白脸上露出终于不再维持嬉皮无赖的面孔,垂头丧气坐倒在地板上,一声不吭。 “哭天抢地的进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这张棺材脸?” 她泪眼朦胧,眨巴着抬脸,模样好比一条遭弃的小狗。段明月便觉无趣,手指一顶,戳在她脑门上:“顾小白你能不能长点出息?” 长叹一口气,她后背靠到枕头上,示意顾小白起来坐下。 小白不敢忤逆,小媳妇儿一样端了板凳坐到她床边。 段明月便再度示意她倒了杯水,径自喝了半杯,目光炯炯瞪着她。顾小白条件反射滚动舌尖要唤她的名字。明月先她一步开口:“你说清楚,是真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是怎么着?说说,我也好掂量掂量下次是见着你掉头就走还是一棍子拍死你了事。” “明月~” 小白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垂下脸去,左手握住右手腕子慢慢的转那镯子。 很精致的银质扁镯,造型独特,不像是顾小白随意去买了来戴着玩的。 段明月当即眼眸一闪,伸手就抓住她的手往跟前一拉,不料听得小白紧跟一声抽气声,明月撩了她的镯子就往上捋…… “明月别……” 足足有十公分长的一条伤痕,才刚结疤。段明月心直往下沉,眸眼利了光:“怎么回事?” 顾小白脸色颇难看,被段明月连催了两遍,才犹犹豫豫道:“不小心被玻璃割到了。” 段明月自然不信,拿了那只镯子又问:“这是谁送的?” 顾小白更犹豫了,看着段明月不罢休的眼色,不得不道:“冷师兄。” “你们倒是进展神速,要不是我这一病,下次见面得叫你一声冷太太了啊!” 段明月蓦然面色冷而发白,难看得很,把顾小白伸过来讨好的手一推,她冷冷道:“我要休息了,不送。” 说罢,侧身提被躺下,不再与顾小白相对。 顾小白很是紧张不安,立刻想要解释,放在身上的手机作响。看着来电显示,她犹豫不定,看了背对她的段明月几眼,才走出去接了电话。 隐隐听到她在喊“冷师兄”,段明月一等那门关上,登时从床上坐起来。 也不顾手背上才扎的针尖儿,一气拔掉,三两步走过去把门狠狠一拽,扣上保险。 正在打电话的顾小白闻得其身,赶紧回转过去,只来得及一鼻子撞到门上。 段明月便觉有团汹涌的气流在心口横冲直撞,击得她心肺都要炸开似的。愤恨道:“我不想见你!走!” 顾小白抽抽噎噎的哭声就传了进来,她向来口拙,每次出门逛街都必要拽着段明月陪同,生怕讨价还价时被拽住了不能走。此时又是糊涂又是惊吓紧张,更加是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只会喊:“明月你开门啊,明月你开开门……” 正文 第五十二章:冷冬 脑中浮出相识之初,她趴在地上,一边捡裂成碎片的试卷,一边哭,周边围着罪魁祸首和看笑话的学生。段明月扶了额,背靠在门上,目光迷茫的看手背上冒着血珠的一片乌青,眼前影像模糊,她慢慢蹲身坐下来。浑身剧痛如被撞裂碎骨的错觉。痛得她五脏六腑都颠倒移位。抓着手心一把空气,她极力抽气,极力呼吸。缺氧般似下一秒将被溺毙。浮沉跌宕。然后一个浪头打过来,将她抛到岸上,不过极短的时间,却像是将过往生死俱从来了一遍般。劫后余生的沉重和喘息,让她只能湿了眼靠着门急促呼吸。 门外小白犹在哭,声音小了些。勉强咽下一口唾沫。想方才一番经历,不禁凄然的笑。明月便哑着嗓子开始说话,她说:“小白,或许你觉得我啰嗦麻烦,管天管地。也许你会想就算是你妈,也不管不着你往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可是小白,有些路一旦走错了,你再想回头……” 想要笑,这一次是无论如何扯不动嘴角,牵动一丝笑纹了。舌头尖上又苦又涩。手掌撑地从地板上爬起来,门外哭声已近消散,只听到时不时的打嗝声。 一哭便会打嗝,可偏偏动不动就红鼻子掉眼泪。段明月将那门上保险撤下,稍稍拉开一丝缝隙,顾小白糊满了眼泪的脸立即就凑到眼前来。晶莹剔透的眼睛满怀了忐忑不安,小心翼翼望着她。 “别哭了。都让人看见了。” “明月~” 段明月弯唇淡笑,方才那样激烈的情绪波动之后,她竟变得平和温婉至极。叫顾小白有些不敢认,像是瞬息之间就变了个人,她眨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段明月。面前的人陌生,可又似乎不陌生。很奇怪的感觉让她不明所以,好像,认识那么多年的明月都只是个假象,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明月。 她嘴唇阖动,想再唤一声。却见段明月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她手腕银镯子上。顾小白一急,忙要开口解释。 指尖点在她唇前,段明月哑声道:“不用多说了。既然如此,你爱怎样便怎样吧。想当初我还不是……” 她眼睛紧紧闭了闭,未将话说尽。把手从顾小白腕子上拿开,转身一步一步往病床走:“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可是我……” “走吧。” 反身将她往门外轻轻一推,明月脸上露出疲惫。她到底还在病中,说话声音都沙哑得很厉害。 顾小白往外走了两步,犹不放心,转过脸来小心翼翼的问:“那你还生不生我气?” 彼时段明月已踱到离床只一臂远的距离,伸手就能够到,并未着急回答,她按住床头柜往前再走了一步,坐下,转了脸微微笑看顾小白:“你再和我这么说下去,我都别想出院了。” 如此平心静气的语态。即便是平日里两人说话,顾小白也不曾受过她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虽是好极,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她皱眉很苦恼的思索了一番,还是不知缘由。只好点头道:“那你休息,我晚点儿再来看你。” 段明月持着微笑点头答应,看她小心将门关上,掩去了身影。一口气松下来,疲乏至极,她往后,双脚垂在地下躺倒在了病床上。 天花板白得亮眼,好像那个冬季落满雪花的屋顶。真冷啊,那个冬天真冷啊,饶是现在,她仍旧时时想起也禁不住浑身发寒。冻得,鼻子都红透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泄露 护士再次过来的时候询问了出院事宜,才知道,有人已经替她交了医药费。 有人,有人,这个“有人”还真是懂她的心思。懂得她心中越加惴惴不安。 上午挂完水段明月就收拾东西,叫了辆车出院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来时就带了诊疗卡之类,并没有打算住院的。走时也不过小包一只,轻轻松松。 坐在出租车上翻包,司机以为她是找零钱,好心道:“才刚起步,姑娘不着急。” 翻得正认真,听到司机说话,愣了一秒才抬头。看见后视镜里那张憨厚的面孔,段明月一时顿住,隔了会儿才把包往边上一放,拿出皮夹笑笑道:“早做准备,才能省了大哥的时间多做一单生意嘛。” 开车的司机很高兴,哈哈笑两声,话匣子打开,和她一路说起话来。 无非是春晚彩排,节目单泄露,导演会不会掉链子之类的话题。司机对那导演长相非常感兴趣,一路都在讲人不可貌相,美女专嫁丑男的话题。 那个擅长拍小品式电影的导演,明月倒也认识。前几年和某个国际大导抢个什么本子,不巧,那本书在国内的代理商就在他们写字楼上层,作者本人过来的时候,段明月正好被陶丽抓去赶一个特约稿的配图,在电梯里见到过。长得和那女作者差不多高,又瘦又黑的一老头儿。帽檐压得低低的,除了下巴,啥都见不着。 嗯嗯啊啊敷衍过去,总算是到了公寓楼下。段明月自钱包里拿了钱付给司机大哥,这边开门下去,脚还没沾地,手臂被人用力往外一扯,惯性里整个人往前一冲跌出去,又撞到车门把手上。登时痛得她眉毛都打结皱起来。 出租车司机见有异,当即要下来查看。段明月自那镜面中看到来人,忙对司机摆摆手,露了微笑,示意是熟人。司机虽犹不放心,但也不好多过问,再往那人看了一眼,只得将车开走。 明月还未回头,一把气氛难当的男声冲过来,似要将她抽筋拔骨,咬牙切齿刮到她耳朵边:“段明月你凭什么限制小白的人身自由?嚣张跋扈,任性妄为得还不够,祸害了你的父母之后你还想祸害顾小白么!” “冷观!” 手足俱寒,有什么自后脑一记劈下来,她躲亦躲不掉。浑身冰冷的瞪着眼前的人大喝。 呼吸都似困难,她极力忍耐,忍耐。一字一字道:“放开!” 不顾他的钳制,张开五指似痉挛强迫般去掰他的手指。 掌心下的手臂不停发抖,越来越厉害,冷观眉头一皱,紧盯了眼前的人,却没松开。 脸色仍旧冷硬异常,周身笼了阴沉之色。他原本面若皎月,长相异常女性化,此时怒意满容,却也气势迫人。只是段明月更被一把蓦然掐住咽喉的绳索锁住,竟觉呼吸也困难起来,那种透不过起来的感觉如此难受…… “你,放开!” 字也吐得困难。 正文 第五十四章:白日梦 这么多年,她不去触碰那件事,藏在最深最边的角落里。连那箱子上的灰尘都不敢去碰。 “我告诉你,姓段的就你一个人,顾小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别再过问她和我的事情。否则……” “否则怎么样?” 她竭力支撑,冷得指尖都生冰了一般:“冷律师是要警告我吗?警告?是不是从某个方面也能谈成威胁?” 微微一怔,冷观不禁讽笑,越加尖酸:“不愧是关大律师的女儿。我上她课的那会儿还听她提过自己女儿,的确是牙尖嘴利。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话是不是这么说的?” 那字眼似无形的刀,锋芒锐利。明月狠狠瞪着他。 “怎么,还是说‘前浪死在沙滩上’这句话也不妥?文学角度是引用,现实角度是既定事实,你是要说我诽谤还是恶意威吓?” “你放手!我没话跟你说!” 那块被烂布盖上,流脓长蛆的伤口隐隐作痛,痛得撕心裂肺。她觉肺部窒闷,再不能坚持下去。使劲儿掰着他的五指要走。冷观目的未达,自然还是不肯放。紧紧追逼:“关教授还说过一句,她的女儿倔强果决。段小姐,我对关教授敬仰多年,来拜会她的遗孤追忆她的生平,想必你不会不欢迎。那么……” 他微俯下身,抓紧手中臂膀一气提到身前,紧盯进明月已觉他意图而生的惊骇退缩之眸间,森冷沉问:“关教授当日为何未出庭,能否请你解答一二?” “住嘴!住嘴!住嘴!” 惊惧眸光似被判了死刑后的一刹那绝望,她情绪一下子失控,连连尖叫几声,突然俯首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下去。拔腿就往公寓前不远的一条车道冲过去。此举让冷观措手不及,他原是想来警告她,别再介入他和顾小白感情之间,却被她断然漠视的态度惊怒,才一时口不择言。此时亦紧追其后,无奈她当真是竭尽了全力,他即便尽力,也仍旧还差几步…… 尖锐刺耳的鸣笛声猝然划破长空,眼见红灯跳转,一辆巨型重卡横冲过来……冷观当下如电视慢镜头般惊吓住,脚下麻痹,完全不受控制的停顿…… 段明月才似被一记警铃,从荒原漠野里拉扯回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已经来不及,身体随奔跑的惯性冲出去,她惊侧过去的脸正对着那辆怪物般的浅蓝色重型大卡。脑中千万件事流转过去,害怕早排得不见了名位,唯一留下的居然只是两个字——“解脱”。 她本能的闭上眼睛。 寒风裹挟着温热,微辣辣擦过脸颊,巨大冲击将她撞得往后靠去,跌入的,不是坚硬冰冷的地面。那车身而过发出的冲击,远远低于整辆卡车带来的致命撞击。耳边急促跳动的心跳,带着奔跑后的喘和劫难已过的后怕,还有鼻端的清淡气味。她紧闭着眼睛不敢动弹,谁也没告诉过她,人死的时候竟并非那样痛苦,甚至还会出现活着时求而不得的美梦。 正文 第五十五章:救 “秦Sir。” 险些酿成大祸的冷观终于跑到近处,看着无事的段明月,抚了把额头的汗,喊了一声。 秦时手臂紧揽着闭眼的段明月,望向冷观的眼寒而生怒。薄薄如一把冰刀。他薄唇微抿成线,已不必再说什么,那怒气早勃然而发。 冷观自觉此事处置不妥,想解释,却又无从解释。只道:“我先走了。”转过身有意要溜。 “听闻林窍近来和哥伦比亚一富商来往甚密,二审即在眼前,你过去看看为好。” “不是,不是秦Sir,今天这事儿不能怪我……” 哥伦比亚?最大的毒枭贩卖团体就在那儿立着呢!林窍早看他不顺眼,恨不能时时刻刻拿刀剁了他喂狗,让他去人生地不熟毫无把握的哥伦比亚?这和送他进狼窝,剁吧剁吧包饺子有什么区别?冷观急了。 秦时拦腰将段明月抱起,她长长睫毛剧烈眨动,苍白如纸的脸僵硬至极。手握成拳,全身硬得像一块石头。不禁长长的叹气,她哪里是此时此刻像块冰冷的石头,她那颗心,只恐怕也是石头般冷硬顽固。 双眼只落在她身上脸上,薄唇轻吐:“索马里或是东帝汶,自然也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冷观意图跟上前讨价还价的步子最终还没挪动半寸,又收了回来,收拾精彩万分的脸色,飞快奔回他停靠的爱车边,拉开,坐下,一气飞奔而逃。 秦时抱着人走到楼道处,照明灯仍旧处与罢工状态,他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用力,作势要步上踏阶。 意识到他意图的人飞快睁眼,正好落进他好整以暇的璨然双眸间。 他是有意的。 唇畔淡笑凝定,他眼里竟有数不尽的温柔。似是纵容她已久的宠溺。 段明月别开眼,手搭在他肩上按了一下:“放我下来吧。” 他容色未变,松手,小心将她靠墙放下。 脚跟一着地,立即就抵到身后墙上,这让她觉得安心。低头看了几眼彼此的脚尖,她抬头,正欲对他说感谢。 秦时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她一惊,无准备的下意识后退,他再进,她有些慌,再度后退。 直到后背整个儿贴到墙上,他手臂一展,她落入了他和墙壁所造成的圈套进。 “每次见我都逼着自己造出一座城池来,你不累吗?” 心,蓦然跳漏一拍。明月别开眼,视线有些慌的抓住他垂在手上的一点儿银色光线,咬唇不言。 秦时便抬了手,指尖在她脸颊肌肤游走,缓慢,若即若离的游移到她脉动的颈间。她全身似被定住,手掌贴到了身后墙壁上。掌心里猝然抓住的凉,方能找回失踪的舌尖。她才要说话。唇张开,蓄势而发的舌,来势汹汹的气息,强势蛮横的席卷而来。将她整个后脑勺掌控进掌心,带了惊惶过后的发泄,薄怒的惩戒,长久积下的怨恨,一齐将她吞没。 她想不到别的,拒绝,躲避,逃离。不,在有他气息的世界里,她永远只有束手就擒。骗不了自己,想他想到怎样生不如死的地步。 正文 第五十六章:你他妈被狗咬一口试试 放纵的片刻,好似从神的手里偷来的那枚禁果。肆意,无畏的品尝缠绵。她第一次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是个活人,活生生的人。 一串钥匙掉落地面的脆响钻入耳帘,一柄寒光闪现的刀,干脆利落砍下来。羞辱、挫败、悔恨、自疚,像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颊上。 打搅两人的邻居万分抱歉:“那个小段,你们,你们继续。” 捡了钥匙快速上楼。 段明月脸色异常难看,对面的人带了丝丝嘲讽,浮冰眼眸讥诮凝视着她素白的脸。她一低头,转身就要往漆黑的楼道跑。 手被抓住,铁钳子一样扣着不放。她不得不停下来,回头去看他。 前一分钟唇齿交缠的人,后一刻则冷然相对,明月不知他究竟想要怎样,就像她从来不知道他这个人是怎样一样。 仍旧贴着纱布的扎针处忽然痛袭,她低呻弯腰,甚觉莫名的抬头看他。 秦时唇边的笑越发冷淡:“知道疼?” “我当然知道疼!你他妈被狗咬一口试试!” 她犹病未愈,惊吓方过,又受他心理生理双重折磨,忍无可忍爆发。指甲掐到他手腕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刻出月牙痕:“放开!疼死了!” 额上薄汗都冒出来,比起刚刚被强吻那一遭,段明月狠抽口气,她情愿再被强吻十次也不要再被掐一分钟。 “现在知道疼,刚才还能不要命的跑出去!我当真以为你铜皮铁骨,冷若冰霜,置生死于外,很有兴趣体验一把抛物线运动。” 淡淡凉凉的讽刺,简直尖酸刻薄至极。 段明月抽回他松开的手来,藏到身后,嬉皮笑脸起来:“秦大律师成语俗语学得都不错,物理学得也很好。不愧是高材生。” 他冷笑两声,眸眼发出的光根根利针似的。 往后挪一些,侧右将一只左脚踏到了阶梯上。以黑暗掩护,她能稍微自由的控制自己一些。 “物理学的差,几何更差,所以毫无逻辑能力,我是不是该以此为由原谅你?” 她看不清他的脸,可也觉心跳蓦的漏了一拍。忙抬手在暗处胡乱的摆,嘿嘿笑两声:“物理几何不分家嘛,老师你也太认真了。” 说完,噤声。像是做错事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对面的人也不出声,只感受到一双视线在她身上扎根般牢牢的锁着,然后是彼此的呼吸。悄然生长,藤蔓般盘根错节开来。 良久,当她以为就此伫立到地老天荒,他终于开口。不知是不是因灯光缺失的关系,他声嗓也染了浅淡的无奈和苍凉,他说:“明月,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记住,我不开玩笑。” 她低下头,望地上黑黢黢的一片,不吭声。 他手伸过来,微妙的空气摩擦发出细微声,就在离她耳畔毫厘的时候停住。最后只停留在她鬓边几缕发丝上。就好像他这个人,你以为靠近了,他却并未走过来。你以为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偏又要让你觉得,你的世界早就只剩了他这一个男人。 咬紧牙关,她什么都不肯说。 他薄薄叹息,终于还是倾身过来,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唇瓣微动,轻声便如风入耳:“傻姑娘,你觉得,你还能在我面前装多久。” 正文 第五十七章:人可犯贱 放手而去,一如他每次,拨动、搅乱了湖中清水,便又抽身离去。让她眩晕于湖中似真似幻之间,让她挣扎于镜花水月之中,他就是要踢她下去,不肯让她安安静静过空谷平静的生活。 缠在腕上的东西初觉冰凉,久了,就和生长出来般,与肌肤同温了。 进屋开了灯才看清楚他在她手上缠的什么东西,惊喜之下,更觉情绪波动难平。大喜大悲和前尘过往都如潮水般冲过来,她险些承受不住。 项链,已不是项链。 盘膝而坐,她抬手看着银光闪闪的链子,眼睛也花了。 两层交叠,缀以细小流珠,和正中那枚鸡心坠子相映成辉。好似明星围绕皎月。藤蔓绕于合抱之树。 打开坠子边缘的锁扣,弹出一枚晶莹钻石。很微小的颗粒,镶嵌在正中,四周是素白的银色,单调得叫人窒息,可又闪耀得让人眼目难明。 她只看了一眼,不敢再看下去,抖着手将坠子阖上。哆哆嗦嗦摘下手链来,奔到房里拿了盒子放进去,锁好,又藏到枕头边的柜子里,锁上。 靠床坐在地上很久,眼睛空洞干涩得她恨不能将手伸进去使劲的揉,使劲的揉。最终还是从包里翻出相册来,不敢打开,抱在怀里一遍一遍摩擦,直到窗户那端传来微薄的白色,直到楼下老头老太熙熙攘攘的晨练声传来。她动了动,手脚已经僵硬发麻。 电话突然响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僵着卧在地上十分钟之久,蠕虫般挣扎着爬过去拿了手机起来一看,很不意外,是陶丽。 时间还早,照她以前的速度,这一批作品的插画简直是以火箭上太空的速度在交稿。所以说,人都犯贱,千万不能惯,一惯就得给惯出毛病来。这不,才多久呢?陶丽就问她下一本画得怎么样,问能交了不? 彼时段明月方从阿修罗界打败牛鬼蛇神逃出生天,血槽处于极空状态,被催稿?她心情自然是不会好的,闷着鼻子,哑着嗓子和陶丽争吵几句,不欢而散。陶丽再度胁迫她,要扣她稿费。明月干脆拔了电板,把手机放到了卫生间抽水马桶盖板上。她心里明白得很,陶丽不就为她不给面子,推了许大少那单生意找借口发飙么?出版社的内幕,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有色插画师,好歹也混了几年,总是有些风声在耳朵里飘着的。她不听话,陶丽在出版社声望有损,上头那儿肯定也挨了批,至于科技公司,恐怕也要借此机会压一部分价钱,不过段明月不在乎,她合同里写得明白的很,卖艺不卖身,谁奈她何? 和陶丽吵一吵,似乎感冒君也欺软怕硬,看她横起来,鼻子堵塞问题也缓解不少。就着白开水咽下几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面包片儿,精气神回来许多。看看手心里摊着的几粒圆乎乎药丸,脑袋里转了两圈,往边上一放,明月拿了笔、画板等工具出门去。 到二楼的时候碰见电工,正架着折叠梯子在那儿修坏了多时的灯呢!明月从边上绕过去,楼道狭窄,每层两户人家,左右两边门一开,休息平台就完全没地儿了。她踮着脚,正往楼下绕,小心不去踩电工丢在地上的零碎工具,旁边那门好死不死的砰一声,撞得她脑门嗡嗡响。 正文 第五十八章:八卦,无处不在 刚想骂人。那主人家立马过来搀住她,殷勤道:“哎哟!小段啊!撞疼没呢?阿姨没当心!” 粗圆胳膊伸过来,明月滚到舌尖的话没好送出去,忙连声道:“没事儿没事儿……” 轻推了胖阿姨,自己就往那楼下去。胖阿姨打算下楼买菜的架势,走过去和她挤进一条道儿,塞了一整个楼梯宽度,边走边和她说话:“小段,你这往哪儿去呢?” 段明月和这一小区的人虽说都没啥来往,可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都认识的。也不能甩甩手就走了。胖阿姨这么问,她心里立刻就底了,昨晚上那位叔,是这阿姨的先生,两人从前是在报社工作的,一个记者,一个段子手,这楼里死了只蚂蚁都能被绘声绘色传个街知巷闻。 她往栏杆这边让了一点儿,小心护住画板,微笑回道:“不上哪儿去。就是看着天气好,到处走走。” 说着,阳光照到脑门上,他们从楼道里走出来。明月立即连打了几个喷嚏。 胖阿姨不惧流感危险,坚持不懈的挨在她身边:“是要去见男朋友?哎~你来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阿姨我们都替你着急啊!听你瘦子叔说,那位先生还不错,你也赶紧让我们左邻右舍吃份喜糖啊!” 头上太阳更猛烈了,鼻子痒得厉害。鼻涕肆意横流,要报复她没吃感冒药就跑出来般气势汹汹。明月一手提着作画工作,一手去掏纸巾,慢慢说:“谢谢阿姨叔叔关心,我会注意的。” 说着,将纸巾贴纸鼻子底下,狠狠擤起鼻涕来。那声音要多响有多响,边捏着纸巾边朝胖阿姨蹭过去表亲昵。 胖阿姨先是眉间一蹙,见她没完没了,连连后退了,皮笑肉不笑:“阿姨还得去买菜,我们回头聊啊,回头聊!” 提着篮子一溜烟跑了。 那粗短腿比她这双短腿可利索多了。 明月笑眯眯看着远去的身影,手里提着纸巾往前走了两步,一扔,丢进了垃圾筒里。 仔细想想,生活也没有什么难继续的。听东家争吵,看西家恩爱,半路遇上了闲聊两句。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高兴应付就应付些,不高兴应付,自然也有办法对付。她这么些年不也都这样过来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找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后方就是她住的那两栋公寓楼。黑蒙蒙的楼墙,看上去似这城市里一道斑驳伤痕似的。房子也不能住下去了啊…… 拿了笔在纸上随意画起来,枯藤老树,人来人往,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有些是眼前见的,有些是兴之所至。无一例外,到最后时,落笔都浮躁起来。于是,沉淀一天,她连心情都没有收拾妥当,白白辜负光阴。 在路边小店边咳嗽边应付了一碗酸辣粉,真是作死的节奏。 麻辣鲜香原本是多畅快,多诱人的滋味?吃得她涕泪涟涟,害老板娘多拿了一卷纸巾过来,唯恐她是被这碗粉给虐出来的。 嗓子虽然痛得想拿刀抹脖子,可眼睛倒是红得痛快,这么借着哭一哭,她这心里奇迹般舒坦很多。月华初上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背了画板在路牙子上晃悠。 展开一边臂膀,指尖触到春暖花开之后会再度复苏的凄凋枝条,同是天涯沦落人般心有戚戚焉。顶上路灯昏黄,呼吸成霜,冷虽冷了,还不至于难以忍受的地步。 脚步一停,明月抬头,望向蓦然挡住她去路的人影。 正文 第五十九章:情敌相逢 “段小姐。” 来人一身剪裁得当的职业女性装扮,挎包上的徽牌被灯光折射出慑人的光线。凛冽斑驳的投到她细碎眸间。段明月略略皱了眉,很快认出这位不速之客是谁。 她把手垂下,将背画板的姿势调整得更适当些,微微笑了:“崔律师。” 明眸微睐,唇角是毫不意外的上翘:“很高兴你认识我。” “在电梯里见过。”明月看了看前方,和她所住并不远,很显然,崔婧静是专程来找她的,“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也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一直想来,可惜总没有时间。” 崔婧静说话自然,完全没有半点儿陌生人初次相见的局促感,反而是明月觉得有点儿受宠若惊。对方说完不再言语,等着她接下去。明月抿了下唇:“哦,这样啊。” 再无下文。 两人立在当下,也无话可续了。崔婧静看她面色沉静,视线落在脚上那双旧得起毛的帆布鞋上,一副旁人无碍的模样,简直怪异,言谈里可见她是有几分数目知道此番她前来所为何事的,但为什么能镇定自若到这地步?真的是对秦时胸有成竹到随意玩弄都不俱秦时会将她忘记的地步吗? 这叫她苦苦暗恋近六年是情何以堪?崔婧静自诩相貌才智家世,没有一样输人输阵。从小到大,围在她身边转的男人什么样的没有?可她偏偏就是看上了个捂不热的石头,比山还难征服,比冰水还透凉的石头!她这次来即便没有为难段明月的意思,要告诉这个霸占秦时多少年的女人,秦时现在身边有女人了,她该知难而退,从此不再出现的意图还是有的。或者将她激怒,有对手一争高下,也好过不痛不痒的吊得她浮躁不甘。可这人竟是说:哦,就这样啊。 这算什么意思? 脸上的笑挂着,内里却是抽得厉害。将挎包从左肩换到右肩。婧静微抬了下巴,将比她矮了一个头的段明月收拢在眼底,声音也有了微微凌驾的调子:“我哥和秦时念书时就是朋友,我也是那时候认识的秦时。他是个容易吸引人的男人。我第一次见他就喜欢上了。” 真是个坦率直接的女子。段明月眼光晃在自己鞋尖上,又晃到崔婧静的红色高跟鞋上,鞋底金色的边非常耀眼。她眨了下眼,终于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了微笑:“是吧?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然后就喜欢上他了。” 大约是没料到段明月会如此坦白,法庭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崔婧静竟有片刻的失言。半晌才问:“你这算是在和我下帖子呢?” 明月摇头:“没有。” 她错过她往前走:“我和他没关系了。谁喜欢他都不关我的事。” 鼻端有轻微香气,被冷风裹着,就有些冷冽的薄荷味。崔婧静眉间蹙起,忽然伸手拉住她。眼里露出玄惑的流光:“你用什么香水?” 正文 第六十章:闻香识女人?开什么玩笑 话题跳得太快,完全跟不上节奏,明月疑惑的望她。 “用什么香水?” 她锲而不舍的又问。 明月犹豫,不晓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让她如此执著不放。见她紧抓着似是得不到答案不肯罢休,只得蹙眉老实相告:“我很穷。穷得有时要担心一日三餐,哪里来的闲钱去买香水?崔律师是在开玩笑?” 崔婧静不信,堂堂律师,人前人后骄傲至极的女律师,居然拉过段明月手臂就闻起来。明月慌了,忙往后躲,边躲边急道:“崔律师你这是干什么?” 勉力一挣下,没意料崔婧静失神至此,脚跟斜着晃动了身体,段明月伸过手赶紧要去拉她。反倒是自己肩膀上被重重一推,趔趄着倒退了三步。就见许之南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揽扶了失神的崔婧静在自己肩上,眉宇间俱是担心。 他眼皮一扬,射来的视线异常锐利。把段明月刺了个正着,好像下一刻要将她碎尸万段般。 “许之南你烦不烦,你再跟着我,当心我告你骚扰!” 明月正要解释,失神怔忪的崔婧静却极快恢复过来,一把推开许之南,拔腿就走。从段明月身前越过。 许之南紧跟而上,行过时不忘警告的眼锋扫过段明月,疾步去追小跑起来的崔婧静。 明月站在当下,一时有些云雾不分,摇晃了下脑袋。人生里插曲不少,她大约又算是做了一回别人生活中的过客? 回到家打开电脑去看挂在网上的帖子,她前几天看上的那套房子已经被旁人租去了。也是,她给的价钱那么低,谁乐意呢? 去洗手间擦了把脸,将电板安上,不无意外,一连串几十个未接电话,都是陶丽。想那头气到炸黑的脸,不禁有些痛快。 掌心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明月一看来电,眉间稍拢,又放开,接通过来笑而不语。 那端有三五秒的沉默,而后终于憋不住,吼了一声:“段明月你不要命了!这是要跟我断的意思?”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略带轻松的翻身靠到洗手间门板上,一只脚曲着:“我哪儿敢?” “你不敢你还关机!” 双唇抿起:“我不是怕你哪根筋不对,又要逼着我去结婚么。怎么样,你那儿情况还好?” “切!你以为你谁,难得哥给你个机会你不好好珍惜,以后有你哭的时候。我这儿有什么不好?吃好喝好,睡~得尤其好!”语气嚣张跋扈,足见他恢复得不错。 “是是,新加坡混血美女多过天,我这个不长眼的错过了,得多少未婚少女哭着喊着感激我呢!”明月唇畔笑意更深,刚想说话,喉间发痒,一连串咳嗽逸出来。 那头电话里急问:“感冒了?我说声音怎么不对!咳得这么厉害去医院看过了没有?段明月你就不能给我好好活着,三天两头出幺蛾子,还让不让人过了!赶紧给我吃药去,再不行打120,纳税人出那么多钱不用留着当屁使呢!” 正文 第六十一章:骚瑞,脑子烧坏了 一念叨起来没完没了,打小就这样。和美女搭讪时候人模狗样,一副翩翩王子下凡的假模假式,到她面前就成了啰嗦老太太,彻底的有完没完。段明月埋着头听他数落了一阵,脚站得发酸,手机搁在脖颈处,边走边从鼻子里哼哼敷衍。 那边骂了一阵,听她毫无反应,歇了口气回过来问:“听到了没有!你干嘛呢你!” 给自己倒杯水,吃药,段明月不敢不回,乖乖道:“都听到了,这就吃药呢。” 欧阳进表示被骗太多次,已产生心理抗体,啰嗦几句干脆道:“不行,我怎么就这么不信你呢!你给我过来开门,我得盯着你!” 手里机子连续抖几抖,险些摔下去,段明月瞪眼望着玄关处:“你说笑呢吧?” “废话少说!赶紧过来给我开门!” 门板砰砰作响。明月这才如梦方醒,趿着鞋赶紧跑过去开门。 门前站着的两人,比肩而立,同样俊美。刚修理好过的灯头照出两人如雕刻般俊美的容颜,简直媲美巴萨时尚杂志封面男模!只是俱以吃人的神色瞪视呆站在门口的她,段明月脑子里“啪嗒”一声响,似铡刀咬到石墩般电光火石,悚骨乖戾。掌心里的手机随重力归入大地怀抱。 欧阳进怒气冲冲,抬手按到她脑门上来,段明月矮腰捞了手机,低身往外一钻,顺势将欧阳进推进房间里,反手将门关上:“我回来和你说。” 说罢拉过秦时的手,匆匆冲下楼梯,他的车子就在不远处,跑过去扶在车门旁,她一连串的咳,边往楼梯口瞧,边喊他:“赶紧开门。” 秦时抿唇不语,端看她稍许,按下解锁键。 她利落钻进去。 车子开起的时候,正好瞧见欧阳进从楼上追过来。秦时似是有意,打出极大的转弯,从气喘的欧阳进面前滑行而过,段明月心虚的躲开质问目光,身子往左侧偏了些。 他开了一点窗,凉冷夜风吹散沉昏茫然,明月两手往头发中间拢,指腹贴在头皮上。刚刚不该吃那几颗感冒药的,眼皮都酸了。 车子忽然停下来。 停的这处地方真好,顶上光秃秃的树丫挂满了五颜六色彩灯,流光溢彩挥洒下来,谁能想得到窗外此刻正值深冬,打个喷嚏都要哆嗦的季节。简直迷惑得人不知云里雾里了。明月揉着额头靠在车窗上笑。 车子未有熄火,引擎声嗡嗡作响,好像懂了他的怒火,一簇一簇得他心意的直往她耳朵里蹿,直往她心头上撞。 段明月终于拿下手来,指甲在虎口用力一掐,才转过脸来正眼望着他。 秦时眼中却没有质问和怒火,似乎还带了微微的笑意,看不懂摸不清的笑意。他藏得越发深了。想当年,她就读不懂他,明明是她追得死去活来,到最后,她还成负心人了。 “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感激你。手机,我知道是你送的,扔掉很抱歉,如果可以,我会选择更好的处置方法。它对于我,可能我一个月累死累活也不一定买得起,可是当时……” 做了个无法解释的手势,她继续:“你就当我这几天脑子被烧坏了,对不起。” 正文 第六十二章:你想的美 “至于我们之间的事,就到此为止。” “说完了?” 他微微笑着发问。语势宠溺。甚至还抬了手来,在她微乱的发顶轻轻搔了几下。段明月定定望他,眉间紧蹙。 秦时往后撤身,收手微屈抵在车窗上撑着后脑,姿态颇恣意的看她:“现在轮到我陈诉。” “结婚可能需要男女双方同意,离婚却只需要一方要求就能办到,是不是因为这样,你会觉得分手也只需要你想分就能分开?有件事你应该记得,明月,当初是你招惹的我。” 锁住她的眸光忽然缩紧起来,像一副镣铐突然收缩加紧。他依然是那个姿势,依然是如斯不紧不慢的语气,可其中的意味变化起来。 “你经受过哪些事我不打算追问,也不预备追究。从前的游戏规则由你来定,不过,KTV再见之后我就告诉过你,现在,要按我的规矩来。或许是你太蠢,从来没明白我的意思。那么,此刻,我正式通知你。” 长臂忽伸,扣住她后脑猛然勾到身前,明月措手不及,额头被他力道微大的按住在心口,她的紧张呼吸与他稳跳心脏融为一体,明月手撑在他胸前似灼烧,滚烫。 薄唇轻贴红透耳际,他声音低沉似惑,阴冷似魔:“乖乖顺着我,否则,我会发怒。不止是你,包括我,一个都别想逃。” “秦时!” 她心猛然一跳,要推开他。 “阿时。” “你……” 他按在她脑后的手掌力道加重,不容反抗的纠正她称呼。 周遭都是他气息,她挣不过,面孔急剧升温,耳朵也滚烫起来。不是因为害羞或是别的,急恼心痛占据更多。他怎么能说出那种话来? “你先放开我!” “电话!你先放开我!让我接个电话!” 她出来的时候顺手把手机装在了裤袋里,此刻震动搅得她腿部麻痹,痒痒的。必定是欧阳刚才瞧见他们出来,他没追上,着急担心才打过来的。 松开撑在他胸口的一只手,在裤袋处摸索,有只大掌比她更快,插进她紧贴腿部的裤袋,指掌搔过她紧隔一层布料的肌肤,很快抽出,开窗将手机往外丢出。冷风蹙然吹进,又蓦然被截断在外。所有动作在分秒之间。 段明月震惊至极的扭头贴脸于窗玻璃上,望着那只原本跳动得闪烁的屏幕垂死挣扎几下,猝然熄灭,变成黑乎乎的一片。躺在地上,破碎的模样……她这心里在滴血,那是她两个月的工资啊!她得存够了两个月才能把钱还给欧阳! “秦时你疯了!” 她脸都白了,狠瞪他一眼,推开车门就要下去捡。 手臂被牵住,紧跟着身体猛然退回车内,段明白满腔怒火还未飚出。铺天盖地的强吻就落下来。凶狠,惩罚。毫不怜香惜玉。就像是在啃一块叉烧,还是一块不怎么美味,想要嚼烂咬碎再吐紧垃圾桶以示不满的叉烧。 她终于也是忍无可忍,齿间寻着机会就奋力咬下去。 正文 第六十三章:游戏开始 毫不意外,他企图攻城略地的舌尖以先锋之姿挂了彩,血迹沾在她红唇上,腥气味儿让彼此都清醒过来。 不,应该说是让她清醒过来。而他,从来都是清醒的。 秦时舔着唇上残留的血迹,微凉的眸子放出意图得逞的一丝亮光:“活过来了?我当你真是心如止水。” “你……”段明月气得胸口急剧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拉开车门下去。 蹲下身将手机捡起来,屏幕碎得有些狠,要救回来,难。段明月心里在滴血,早知道不如自己去买个便宜的…… 身旁的车窗渐渐摇下,她眼角余光瞥着地上车影,气得不行。 “游戏时间开始。” 呼啸而过的车子带起一阵尘土飞扬,和着冷风钻到鼻子里去,简直要谋财害命!段明月接连咳了好几声,差点儿没趴在地上,喘息缓过,直起身,哪里还有车的影子? 三次,第三次,他把她丢在原地绝尘而去。 不,是四次,是第四次。 秦时,你就是个大傻逼!说什么游戏规则!你都知道些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他妈一个人玩儿去吧!大傻逼!念念叨叨,边骂边招手拦车。忽然很想哭。眨着眼睛努力了很久,却一滴泪都没掉下来。顶多酸涩湿透,可即便那样,也没掉一颗泪。 可能,她真的是变坚强了,快无坚不摧了。 痛?那不过是刺猬坚强堡垒难免的损伤,无伤大雅,也没什么大不了。久而久之就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了。 打车回到寓所时,正好碰到欧阳找了一圈绕回来。手里握着手机,气势汹汹的摔上车门就冲过来。明月打了手势走过去,在离出租车两米远的地方截住他。“先借我点车钱,有事待会儿再说。”她示意还在等的司机,拜托道。欧阳见她衣着单薄,鼻子冻得通红,往那打量他们的司机看了一眼,暂且收住涛涛火焰,从皮夹抽出几张纸币来自窗口递进出:“不用找了。”转过身拉了段明月怒气冲冲往楼里去。 明月也不说话,静听他训斥。也真是难得那般听话,由他所为,引得欧阳进更是滔滔不绝,连本带利的数落。 上了楼,欧阳关门将灯一开,咋亮光线刺眼,明月不适应的眯起眼睛。欧阳雷霆之音已咆哮而起:“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他怎么会在这里?三更半夜!如果我不回来,你们打算干什么?段明月你真是见过鬼还不怕黑!非要,非要……” 他一口气说至此,气不可遏。最后竟是指着段明月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幸亏他尚在壮年,且身强体壮,否则,恐怕是要被她气死当场了。明月抿着唇,望着他,抬头环顾房顶,慢慢道:“出去找我的时候还替我关灯省电费,谢谢你了。你不知道我这个月财政赤字多严重,真是入不敷出。” 边说边起身弯腰去倒水喝,被欧阳横空夺过去,咕嘟咕嘟一口喝干,杯子重重磕回桌面。他怒瞪她:“你再给我插科打诨试试!” 正文 第六十四章:哪些东西是你不想知道的 明月识趣的闭上嘴巴,端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活似做错事等待受罚的小学生。也只是小学生的反省水平,完全没有半点觉悟的可能。欧阳气得抬脚在地板上蹬蹬蹬蹬来回跺,混不管大半夜的,地板隔音效果是否足够坚强,能挡得住他如此扰人清梦。 一大把年纪还为儿女操碎了心般,愁眉苦脸,却毫无办法。 明月忽然就觉得有点想笑,未经过大脑核准,立刻就笑了出来。很不意外收到两枚大白眼。 她吐吐舌头:“我都把他赶跑了,你干嘛还要这么生气。大半夜的,我还没问你突然跑过来干什么呢!搞得我好像红杏出墙什么什么的。” “你敢说!你还敢说!”欧阳进食指几乎戳到她鼻尖上,“他是你的谁!我又是你的谁!你是我女朋友!我女朋友生病,我关心,我跑过来我还有错了?他算哪根葱?” “他说不同意我提出的分手,驳回。” 段明月喝水,眨眼看向欧阳进。 后者一脸踩到大便的脸色:“什么意思?” 清清喉咙,眼神飘忽到门板周围去,她慢悠悠重复:“十年前的分手,他说是我的擅自决定,他不认可。还说……” 无奈的瞄了欧阳进一眼:“我脚踏两只船。” “纳尼?!” 吃惊无语到飚出日语,欧阳进啪啪啪在原地来回几趟,突然转身凑都段明月脸孔前面三毫米处:“他吃错药了?!” “不,”明月很正经的摇头,“我觉得他根本就没吃药。” 欧阳进恍然大悟,点头做了然状:“原来如此。” “我要不要打电话给医院,让他们把这神经病给关回去?” “很有这个必要,”伸手去掏欧阳进手机,段明月甚从善如流,“我手机刚刚被神经病摔坏了,拿你的打。” 欧阳进迟疑的看她晃动手中屏幕碎裂的手机,手伸在口袋边缘,不敢置信。明月泰然自若拿过他的电话拨起号码来,在那边接通之前,他忽然一个侧身扑过去,抓住她的手,掐断了通话。 “段明月!” 他恼火起来,伸手掐住她脖子。她居然还能笑,笑得牲畜无害,一动不动的由着他掐。欧阳进指腹下跳动的脉搏擂鼓一样激荡起来,他停顿片刻,重重叹气:“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从她手里夺过手机丢到地板上,他坐起来:“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段明月也坐起来,眼睛落在那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伯父伯母要知道你又回来找我,会不高兴的。” 他耸肩嗤笑:“他们不高兴了七年,精气神反而越来越好,我觉得挺好。” 侧过脸,眯眼看她:“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们了?” 明月抿唇摇头:“我不关心他们,我关心你。” 她望着他微微的笑:“听说公司情况不太好。” 欧阳揉了揉细软的短发,笑嘻嘻的躺到沙发上去:“居然传到你耳朵里了,看来真是不太好了。” 明月蹲坐在地上,靠在他身旁:“我只是不怎么上网,不是不上网。现在资讯传播这么发达很多东西,我就是不想知道也难。” 他忽然偏过头来,鼻尖抵到了她的额头,呼吸薄薄喷到她眉宇间。眼眸幽深:“说说看,哪些东西是你不想知道的。” 正文 第六十五章: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眼睛明亮的望着他,只毫厘之间,唇畔还是那抹微淡的笑:“很多。” “嗯哼?” 他得不到答案不肯罢休,将鼻尖蹭了蹭她散落下来的碎发。明月就笑着往后退了一点。 肩膀被他握住,她不得不滞留在原地。 微微叹气,她垂下眼道:“是秦时做的。” 指掌一松,他放开了她,明月顺势往后一退,拿了沙发上的一只靠枕,坐到欧阳左边铺着毯子的地板上去。 他望了望她,终究没有说什么,倾身躺了回去。 “秦时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稍有名气的律师。他能怎么着我?” 抬眼瞪房顶天花板,颜色太淡,灯光亮得刺眼。他摇了摇头,侧了眼来瞧明月。恰好她也在看他,那种了然又抱歉的神色,比鄙夷不屑更让他心里不爽,啪,掌心拍到了她额头上。 “你可以表现得再欠揍一点!”他挥舞拳头,一屁股坐起来,恶狠狠掐住段明月双肩逼问:“信我还是信他?” “虽然不想大言不惭,可追究起来,他这么做还是因为我。欧阳,不然我们分手……” “做你的春秋大梦!” “回答刚才的问题!”他死缠烂打,脸上露出凶相,追着她逼问。 明月坚持道:“公司和林氏还是两年前生意上的来往,他是有心抓住不放,如果……” “段明月!”他喝了一声,夹起一边眼睛来,“你可以继续说下去,我会把这当成是你介意我这段时间在新加坡见了几个所谓世家女,以柔克刚,要我举手认错。不想我这么认为,就好好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态度如此强硬,明月知他是不肯让她再继续说下去的了。无奈至极的叹了一声:“欧阳,我会不安心的。”如果你因为我出了事,我会不安心。早已经亏欠你了,怎么还能…… “回答!”欧阳进抓狂的挥舞双手,他固执起来,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明月轻叹,摇头微笑:“信你。” “乖!赏你个大大的拥抱!”他张开双臂扑过来,将她一下子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他自喉间喟叹:“再瘦下去,连飞机场都要没了。干脆去当男人算了,爱情不分性别,现在出轨也挺流行,我赶一回潮也不错。” 她被逗笑,捶着推开他:“神经!”起身站了起来。 走到厨房间,去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能转过脸去问欧阳要不要吃点儿什么。虽然冰箱里存货不多,做两碗面还是可以的。看着他撑在沙发一侧露出来的手,忽然之间却开不了口。所有言语都在那瞬间凝滞了般。 关门进去,背靠在门板上,长长叹出一口气。谎言与妄想,卑鄙与怯懦,可以涂抹出的又何止是一座城市,也许,还有一场征战。她将执念握得太紧,箍住了执意留在她身边的人,是不是,也该换她来做些什么。 顾小白中午接到电话,连假也没请,马不停蹄就跑到了明月公寓楼下。看到她大包小包,先是吓了一跳。 正文 第六十六章:小别胜新婚 “明月?”她狐疑的溜了一圈段明月脚边的行李箱,瞪大了眼睛望回去,“你这是上哪儿去?” 段明月遥遥望见一辆车停在不远处,熟悉得很,微微笑着问:“打的过来的?” 顾小白一愣,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脸上浮起微红,组织了半天才找到话来:“正好路上碰到的,就搭了个顺风车,没什么!” 明月也不理她,丢了一只箱子给她,自己拖了另外一只大的往那辆车走过去。 “哎!明月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嘛?” 小白紧张,慌忙拉着箱子跟上去。手忙脚乱的,一边说话,一边举着手朝车里人示意,让他赶快撤。 “既然这么巧,顺便送我一趟。” 说话间已走到车前,段明月扬起嘴角,对驾驶位上的邱尊露出笑容,弯腰拉开后车厢门坐进去。顾小白一头尴尬至死的表情站在外面不动,意图立时跑路,又不能够的纠结让她将仇怨目光剐向驾驶室的人。 段明月要好的摇下车窗,探出头去:“不上车吗?我还有话和你说。” 顾小白勉为其难拉开后座车门,正要进去,她停在脚边的一只行李箱被段明月抢进去,随后,被明月出手一推,拦在车外。 隔着车门,明月眼里的笑藏也藏不住:“这里坐不下了,坐前面吧。邱总不会介意吧?” 言笑晏晏的调开视线看前面后视镜里反射的面孔,邱尊那张线条刚硬的脸,居然有极罕见的一丝红。 “快上车!我有急事!” 催促下,顾小白不得退却的坐进副驾。 报了目的地,明月拿开画册来,随意的涂抹着,边动手,边搭腔:“好久没坐过开得这么稳的车子,邱总车技一点儿没生疏嘛!” 顾小白脸爆红,低头坐着,一句话也没有。邱尊见状,嘴角有丝笑,脸皮颇厚的回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能再送你一程,是我的荣幸。” “啧啧啧,才多久没见,话都说得好听起来。”将画册放到一边,段明月两只手够到前面座椅上,搭在顾小白肩膀上。 “是我的荣幸才是。小白,这种走心的司机不好找啊!你看,我这张画没一笔歪的,可见功力之深。” 把刚才画的图送到顾小白面前,段明月笑嘻嘻道。 小白不知所以的定睛看她的画,登时脸红耳热,大叫:“啊!明月你画什么呢?” 段明月脸不红心不跳:“这一段我构思了很久,争吵夫妻再度见面,干柴烈火,不激烈点怎么能凸显出小别胜新婚的热切缠绵?这个姿势刚刚好。” 边说边揣摩的捏着下巴端详,想了想,又要送过去给邱尊看:“邱总是男人,你给点意见,或者角度再明确一点,还是……” “别看!不许看!” 顾小白急死,抢过画猛的塞到嘴里,使劲嚼,努力,咽下?! 邱尊一个急刹车,没拉安全带的明月被猛送到两座间缝隙中,半个身体耷拉在顾小白身上。小白嘴里的纸张沾着口水潇潇洒洒瘫在明月脑门上。 “顾小白!” “顾小白!” 两声怒吼响彻云霄。 舔下唇,顾小白真怂了,小心看了一脸警告胁迫的段明月一眼,再看看邱尊锐利的眼色,默念两声,她低头。就知道不该上车的…… 正文 第六十七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其实也没有确定好的地方要去,原来打算去酒店,车上得知顾小白现在仍旧住着小套间,明月就请邱尊半路绕道去了小白那里。 小白在事务所就算半个打杂的,工资当然也高不到哪里去。中等水平吧……所以,这房子是不是住得也太好了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说,精致得有点儿过头了吧……就进门边上那两盆兰草,就她那种懒得碗也能三顿一起洗的人,她能捯饬得了这么好的兰草么? 明月咳嗽两声,在传说中依照人体工学设计,价格往五位数上走的原型挖空椅子上坐下。定睛看顾小白忙来忙去给她捯饬咖啡。暗自猜测,这房子究竟是冷观的大手笔,还是邱尊的引路之绳。 “明月你尝尝,这咖啡听说还是舶来品,不便宜呢!” 殷勤的把白色骨瓷杯端到明月跟前,顾小白巴结的看着她。 段明月低头瞄一眼那黑不溜秋一团,冷静了一下:“我不喝这些玩意儿。” “少喝点没什么,尝尝嘛!” 顾小白坚持献宝。 段明月自然不能说她信不过一个上好铁观音泡出白开水味道来的人冲的咖啡,呵呵干笑两声,把杯子推到边上:“胃不好的人这些东西得少碰,你别让我破戒。” 她这么一说,顾小白恍然大悟,忙把杯子收到边上:“对了对了,我差点儿忘记了!你等着,我给你换开水去。” “别,坐下吧。谈正经事。” 伸手拉住她,段明月问:“你现在工作怎么样?还顺利么?” “啊?” 大约是后遗症,顾小白有些畏缩的往边上挪了一下。 “别急,我不是又想管你们的事儿。”明月顿了一下,“我是想要问你认不认识崔鹏的妹妹。” “崔律师的妹妹?” 顾小白咬起食指来,想了想:“崔婧静?” 她摇头:“虽然她也是事务所律师,不过挂牌的啦,平时都不怎么过来的。我就见过她几次,茶水间的时候碰上,人挺骄傲的,我都不敢抬头看她。听说国外那个案子还有后续事宜要处理没,所以经常要出国。反正,厉害是挺厉害的。嗯,女强人。” “你怎么想到问她?你又惹上官司了?她出价可不低!” “不认识就算了,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白了她一眼,段明月托腮沉思起来。 原本想要找小白引见一下的,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了,她得找别的路子。 顾小白更加奇怪:“没事儿你找她干什么?你可别瞒着我,我会担心的。” 不相信的白她一眼,明月鼻端哼哼:“你担心?担心我过问你的丰富多彩的感情生活吧?” “明月~” “行行!少用那调调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两条腿往椅子上收,毫无形象的盘腿而坐,两手撑在膝盖上,下巴搁到手背上头,段明月愁眉苦脸的睇着顾小白:“冷观和崔鹏很要好吧,要不你使个美人计什么的查一查她回事务所的确定日期,帮我约出来?” “你好好的没事去见她干什么?又不认识。” 顾小白从来都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又好玩乐,好玩又神秘的事情她不打破沙锅问到底是绝不会罢休的。此时此刻却在一味躲避。段明月皱起眉来,看她低头数手指头,空出一只胳膊来抬到她面前。伸出一根食指,戳到顾小白额头上:“老实交代!” 正文 第六十八章: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顾小白躲了一下,扭扭捏捏的不肯说。段明月从椅子上爬起来,挪到她那张全立体软皮沙发上,半个身子压过去。虎视眈眈的瞪着她。 “那个,明月你饿不饿……” 企图逃走,段明月伸手一把抓住她胳膊:“我不饿,也不渴,不需要你下面倒水当新一代欧巴桑。回我话。” “我……”顾小白憋着嘴,很艰难怯懦的偷偷瞄了她一眼,继续道,“我辞职了。” “什么?” 瞬时蹦起来,她之前要死要活,不惜和邱尊冷战闹翻也要留在事务所,哪怕是当个打杂的,现在居然说“辞职”! 有一种人,永远能把活人气死,把死人气得诈尸。很“荣幸”……段明月连连吸气吐气望着顾小白瑟缩的面孔。太“荣幸”了,她居然就碰上了这样的奇葩! 推着她坐起来,万般言语堵在喉间要发飙,到最后只剩下吸气吐气。气到发笑,她竟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大概真的是被顾小白给气疯了! “我考虑很久,我的个性根本就不适合当律师,再说,冷师兄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也没脸再待下去,就辞职了。现在还在找工作,明天有两家公司让我过去面试。” 耳朵边是顾小白嘟嘟囔囔的实况播报,段明月单手扶在沙发边上,撑着半边身体,侧了眼看她:“没关系,你学历不差,很快会找到工作。” 要笑不笑的模样,说话声音那样轻飘不着力。顾小白神经再粗大也知道她这话是讽刺。自知做错事,低下眼睛咬住下嘴唇不说话,默默的拿左手去握右手。 “所以我说,顾小白,你是在作死吗?绕了一圈又回过去,幸好那男人是邱尊个死受虐待狂,换个别人你试试。我他妈都不想说你。” 把“犯贱”两个字咽回去,眼前的人沉默得很。段明月想到前段时间两人的关系,未有再说下去。挥苍蝇般摆摆手:“行!这你们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不多说。” “不是这样的,”顾小白忽然插了一句,抬眼看她,“我都知道,你做什么都是替我着想。明月,我很感激你的。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会这么替我着想了。” “冷师兄……我也明白,他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垂下眼睛,神经比树枝还粗的顾小白突然语调变低,情绪低落起来。灰蒙蒙的,一层阴云罩下来般。她整个人都失意得很。认识这么久,段明月极少见到她这副模样,心上咯噔,也收敛了神色,伸手去握住她一只手来。出乎意料,她的手居然是凉的。 他们两人在很多时候是互补的,虽然段明月平时看来流里流气,可是她会想到许多顾小白想破脑袋也不会照顾到的细节,顾小白虽然看着马虎,人却异常乐观,有非常好的人缘,能帮到不擅与人打交道的段明月许多忙。就是两人手心里的温度,顾小白活泼好动,几乎一年到头手心里都暖热得很,念书时候,但凡两人碰到一起,段明月总是毫不客气把手伸到她口袋里的。每当这时候,两人的角色似乎就会对调过来,不是明月护着小白,而是顾小白充当了守护神的角色。但是现在…… 明月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和冷观有事。” 正文 第六十九章:失而复得 顾小白低着头沉默。 “是因为这样你才又和邱尊的?” “不是。”她终于说话。 明月便又问:“那是怎么回事?小白,感情上的事你不能太糊涂,好的姻缘和好的机遇是一样的,如果你不珍惜,它就稍纵即逝了!” “明月,我只是不明白。” 她抬了眼,那双总是灵动活泼,煞有生气的眼睛里灰扑扑蒙了一层薄纱。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在说喜欢你的时候,还能和别的,别的……” 脸皮涨到通红,她连着咬牙说了两遍,却最终没有说出来。段明月常吸口气,已然是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出来。脸上不禁浮出冷笑:“你看到他在事务所和别的女人做爱了。” 顾小白抓着她的手指甲掐到虎口处皮肤里,段明月没阻止她。 “让我猜猜看他说了什么,说这是成年男女的游戏,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或许还会自以为是的提出更下流的提议,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给彼此自由的空间之类。” “他说,我不够成熟。” “是他熟得烂透了!人渣!” 段明月一伸手,把顾小白抱到怀里。明明不够宽阔的肩膀,却也能撑出令人觉得安全的空间。顾小白回抱住她,低低喊了一声“明月”。 “没事了,人生在世这么多年,谁不会碰到几个人渣。想当年,我也是那人渣里的一个,你看我现在,还不是只把怀抱留给你一个人用。早晚他也会栽到另外一个女人手上。到时候我给你买一箱仙女棒,当着他面放给他看,算咱给的庆贺大礼。” “啊?” 松手,段明月白她:“啊什么啊?” 顾小白吃惊不小:“你什么时候也渣过别人?你都没谈过恋爱!” “大惊小怪!我谈恋爱时候你还躲窗户底下啃手指甲呢!” 拍拍手站起来,低眉看那黑乎乎的咖啡,鬼使神差拿到手心里慢慢的看。不以为意的随口说着话。 顾小白很不相信,一条腿搁在屁股底下,伸长了脖子望着段明月。方才那点儿抑郁忧愁被风吹得干净,摆出千年八卦脸:“你什么时候瞒着我谈恋爱的?段明月你太不够意思了!我的恋爱轨迹可是一点儿都不瞒你的!” “切!你敢说不瞒我?你和冷观是前戏阶段还是全垒打,我一无所知,你敢说你无所隐瞒?顾小白,说瞎话是要天打雷劈的!” “我才没有!你说瞎话,你要天打雷劈!” 顾小白来了斗志,勇气也上了两个level,居然指着段明月的鼻子反驳。 不想明月这回没有抓住她手指头就往嘴里咬,眼睛微微一颤,低声喃喃:“早天打雷劈了。” 顾小白未听清,直起身凑过去:“什么?你说什么?” 段明月眨了眨眼睛,恢复容色,手掌摊开一下按到顾小白凑过来的脸上,把咖啡杯塞进她手里:“改天让你见见那所谓的男朋友。现在,把你的床给我,我来之前吃了药,很困。” “什么?谁?男朋友?!段明月你真瞒着我?!” 在顾小白尖叫之前找出卧室,开门闪进,关门,落锁。任凭门外拳打脚踢,她才不要理她。感冒还没好,嗓子说多了话还会烧疼,吃了药好困,她得睡会儿了。 耳畔有小白的嚷嚷声,其实挺吵得,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高兴呢! 正文 第七十章:要么滚,要么死 感冒,工作进展速度停滞不前,加上一系列烦心事,失眠简直成了家常便饭。原本只是想要躲开小白的追问,顺便小憩一番,不想就此睡过去。口渴难耐起来时,四下黑寂,显然已是夜深。 揉着酸痛的脖子出来,不意外看到顾小白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半边身体吊挂在地板与沙发之间,摇摇欲坠。不禁有丝暖绒与抱歉交织,返身回房,拿了被褥出来。他们之间而言,顾小白是视她为好友,这毫无疑问,段明月却一直不清楚,对于自己来说,顾小白是好友的成分多些,还是替补的成分多些。说这话可能要遭人骂,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想要亲人的渴望确实比朋友更强烈。或许因为就把顾小白假想成了自己虚构出来的家庭中之一员。一并欧阳。她想,她是自私的。 顾小白说着梦话,卷了被子喃喃翻身。段明月站起来。拿了件衣服开门出去。 现在半夜十二点,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对面树荫底下的人看到她出来,气势汹汹穿过马路冲来。段明月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行车,便站住,等他。欧阳进下班买了她念叨的红豆饼,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拿钥匙开门一进去,人去楼空。恼怒之火蓦的就窜起来,当下就要冲到下午才会过面的秦时那里去,那小子翻着三白眼牛气冲天告知他,要么滚,要么死。所以,他是趁着和他谈判的时候让人绑走了段明月?车子在行道上以150码的速度狂飙,若不是段明月那条预设发出的短信,欧阳进想,他大概会在另外一处叫做警察局的地方预演商业犯罪之前的另一项诉讼。疾步到她跟前,手里的烟狠狠掼到地上。 他脚尖死命碾压,眼睛恶狠狠瞪着段明月。好像踩着的不是烟蒂,也是她的小脑袋瓜子。段明月细白的牙齿微微一露,银碎的笑声溢出来:“幼稚。” 她在笑话他!她竟然还有心情笑话他!欧阳进快要被气死,抓过她手往停着车子的那处拽。 明月忙拉住他:“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回家!”他恶声恶气道。 段明月脸上笑容收起来,低了头,声音很低:“我没有家。” 欧阳进正在气头上,下午受刺激太大,秦时那混球说什么?明月早晚会离开他?切,他知道明月早晚会离开,但绝不是现在,他想得美!事事顺他的心,他以为自己是万能无敌汤姆苏?抓着段明月的手劲加大,他鼻子里的呼气声呼哧呼哧,和跑了千里的马儿一样。段明月用力拽住他,两人在原地站定。欧阳回头看她的眼神真是不善,怨气冲天的。 段明月往左右看看,把他往边上再拽过来一点:“别站在路中间。说说看,你下午去公司见着谁了,心气这么旺?” 欧阳进瞪着眼瞧她不说话,一副气结在胸,怨怒交加的模样。 “看什么看,我脸上长什么让你不爽了?” 她自顾自说话,脚尖踢在他车身上,车子发出尖锐的报警声。两个人都不理,由那刺耳声音在空旷的夜里作怪。 正文 第七十一章:拐弯抹角 “你知道我下午见了谁。”欧阳进咬咬牙,鼻子里哼出一声,孩子气的侧身背对她。 她就笑了笑,点头,又摇头,还是不说话。往后靠在车身上,半侧了脸看着他投在地上的长长黑影。也不在意,淡然的很。 “欧阳,我想在小白这儿住一阵子,你看我,也实在穷得狠,上个月房租还没给你打过去,加上之前你帮我的那些......” “穷就跟着我,我的钱都是你的。”他撇撇嘴,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 明月微笑摇头:“你的不是我的,我俩除了搭档挂牌行骗,没有其他关系。” “再说!”欧阳进猛回头掐住她脖子,眼睛噌的发红。 知道自己失言,忙赔罪的笑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是恰好碰上了不缺钱的主。” “谁要你还了!缺了你那点钱我还活不了了!” 欧阳进傲气的一别脑袋,双手环抱,怒火开始往上蹿升。段明月示好的拉拉他袖子口。 她自然知道他不缺那点钱的,可是......每每认真与他说还钱的事总会不欢而散。故而她会偷了他的账号悄悄汇钱过去。也是过去好几年了,想当时他捏着那张银行卡在她面前丢进深水湖,段明月还觉可怖。那是相识以来他发火发得最厉害的一次了吧。跑到国外足足有三年没搭理她。不过,到底也还是妥协了。微微抿了下唇角,她松受去拉车门:“你先回去吧。我就是怕你担心,特地告诉你一声。也猜到你会跑过来......等了这么久,一定也困了。先回去睡。” 说着拿手去推他,欧阳进一把抓住她手臂,变脸似的将满面怒容在瞬间转化为可怜兮兮:“陪我去吃宵夜。” “哎” 她还未回答,他人已经一个劲儿往她身上倚靠过来了。一米八几的个子,又不是清瘦挂的体型,重得要死。明月拒绝:“我不饿。” “我饿了!” “自己去吃!” “我忙到十点,一下班就过来等你这只猪,你连一顿饭都不肯陪我去吃,你还有没有道义!” 啧啧,道义都出来了。段明月边扛着他重死人的半只胳膊边想回嘴:“小白一个人在客厅睡着,我不放心!” “你可以放心!” 忽然抓住她耳朵,欧阳进贱兮兮的咬文嚼字吐出来,眼睛瞄着刚停定的一辆黑色轿车。段明月随他看过去,邱尊不避迎着两人微微一点头。段明月喉咙里发出吼吼两声,一矮身坐进驾驶室,看欧阳进失去重心跌进来,得意的哈哈笑两声,利落爬到副驾驶位置上去。 路上就讲起邱尊来。明月很是好奇的问他:“看刚才的样子,你们认识?” 欧阳边开车边嗤她:“生意场上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你以为有多复杂。” 吊着眼皮找茬儿似的看她,一准话里有话埋汰她因秦时起的担心。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放他一马,段明月把话题转回来。 “这么说起来,你们应该是有合作了?” “有,不多。邱家多交政界名流,产业大部分在国内,我爸妈十几年前移民加拿大,公司也只是留个办事处,重心并不在此,况且,地产生意,自邱尊上台后,碰得不多。国内房地产业疲软,他早志不在此。” 段明月点头:“我听小白说过,邱尊多涉足新兴产业。” 她绕了下手腕上的一串珠子,藏到袖子里:“但是地产业威信还是不小的吧,开始的时候不是从地产生意发家的么?” “拐弯抹角不适合你。” 车身倾斜,绕了极大的一个弯。 正文 第七十二章:狼吞虎咽 “你的事情我不能不管,如果你不想我去找别人,那就让邱尊帮忙。有小白这层关系在,我想他不至于袖手旁观。” 吱啦一声,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锐响。车身半侧着滚停下来,冲力之大,段明月被保险带拉着上身直往前冲。即停的瞬间又被拽回来。后脑重重砸到椅背上。欧阳进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皆起。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要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他推开车门下去。 从那侧灌进来的风足够冷,冻得人一个激灵。她在原处坐了几秒,才解开安全带下去。 网上找房子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新闻。有人向媒体透露涉及多项黑暗交易的林氏曾与一家新加坡地产公司有密切往来,称对方在国内发家,十多年前突然移去了海外。林氏靠着这家公司洗净了难以计数的黑钱。种种特征皆指向镇远地产。公司股票一落千丈,警察也上门搜查取证了多次。 明月揉了揉眼睛,盯着花绿的灯牌看了会儿,移步往里走。欧阳做事虽看似大大咧咧,但是她清楚得很,但凡涉及这些,他都很谨慎。做生意的人,没有谁是黑,谁是白,灰色地带难免涉足,尤其是在国内做地产生意。要说他清清白白,她不敢,可要说他有参与洗钱及一系列的暗色交易,段明月敢拿自己的命去担保。 可是,她的命算什么?屁都不如,说什么担保? 欧阳已经在靠窗的餐桌边坐下,老板亲自端来热腾腾的砂锅。打开,是香糯诱人的海鲜粥独特香气。 “给我一杯水吧,谢谢。” 她在对面坐下。欧阳低头吃起来。他吃东西一点儿都不符身份。无论如何也算是出身富贾,打小谭美华女士就以英伦绅士的标准教导他,吃要优雅,行要从容。但大概是物极必反,明月记得他出国之前,确实是一如谭美华女士理想的标准一般,是个切切实实的英国小绅士。可在他回国当交换生的时候,他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痞子混混。或者说,雅痞? 瞧,风卷云残,她一杯水才拿到手上,他半砂锅的海鲜粥就下了肚。 那可还冒着白烟呢啊! 段明月把水杯握在手心里,喝上两口,别了头望窗外,等着。 虽然再见以后他变成了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痞子样儿。可有一点是很好的,他永远不会对女生大声说话,除了她以外,他也永远不会在进食的时候发出丁点儿让人浮想翩翩的声音,即便是在她面前。 十分钟后,一锅粥被解决。 他终于正面对视她等待的双眼。 “你最好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后悔留你陪我吃这顿晚饭。” 这杯水本来就是冷的,握在手心里更凉到胸腔里去。段明月微微抿了下唇,点头:“真的,要是可以,我什么都不想说。” “那就别说。”他语气不好起来。 “本来,我打算让小白找崔鹏的妹妹出来。她喜欢秦时,如果能撮合他们两个,那所有的问题大概都能解决。可是,成功率并不大。即使他不再喜欢我,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已宣诸于口的决定。他是个既然做了,就必定要得到结果的人。我自然是更愿意相信你,可欧阳,镇远本就些许问题,否则你父母不会为了逼婚找到我这里,他们想用联姻来解决问题,因为你的拒绝和承诺,他们暂时放弃,我不是傻子,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很辛苦的去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你想不出我有多愧疚、感激。但是我更明白,这时候被牵扯进林氏的案子,即使你能全身而退,镇远也撑不了多久了。” 她恳切的望着他:“让秦时出面替公司洗脱嫌疑,赚得同情分,股价大涨;或者是找到足够强硬的靠山,有雄厚的资金输入,稳定人心。两者择其一,你知道哪种方法更好。” 欧阳进直直盯着她,眼里也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叫人看了心里发寒,发虚。段明月紧紧握着手指尖,等待他的回答。 良久,室内空调嗡嗡打着,顶上出风口有红纸片忽闪忽闪的摆动。 正文 第七十三章:男朋友 他们彼此互相望着,谁也不眨眼,像在比试一般。 人和人之间的战争,谁说需要枪支弹药才激烈残酷?最好的朋友迎面角力,同样也是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她当他是朋友,最珍惜的。 在段明月面前,欧阳进就没有赢的时候。从小到大,他们争一切可争的东西,玩具、玩伴、戏弄过的老师数量,谁敢在深更半夜溜进教师办公室偷走第二天考卷……收到多少封情书,今天又有几位异性的表白,谁先踏上了恋爱那条路…… 她哭着要死要活的时候,他终于不能忍受最好的玩伴眼里有了别的男人而出国与父母团聚,几个月彻夜难眠,他喝最烈的酒,开最快的车。在深夜无人街道上疯狂呼喊。当她的名字脱口而出时才明白,他所有的反常原来只是因为青梅爱上了别人。 不是不习惯作祟,也不是又一次输了而颓废,长埋于心的感情早破土而出,生根发芽,他粗心得居然从没察觉。还以为是想要赢她,还以为是因输了而不甘心。 马不停蹄的回去找她,一切都无力回天。预习了那么多遍的话再没有机会说出口,他所能做的,是再也不离开,亦步亦趋的陪着她,一次一次的继续输给她。 甚至学会了隐瞒、演戏和撒谎。 这些都无所谓。他本来就擅长这些,说违心的话,演不正经的戏,瞒她不愿认清的事实。只要她觉得舒服,只要她想要,没有什么不可以。只除了一件。 永远,只能是他保护她。 “不用再说了,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吃饱了,我要回去睡觉,明天还有事情做。” 起身掏了皮夹他去付钱,段明月坐在椅子上没动。眼睛落在他宽阔背影上,他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欧阳极讨厌穿这种衣服,戏言会扼杀他阳光活泼的气质。大概是认识太久,彼此太熟,她从不认为他有气质,流里流气,有时候开的玩笑简直比她画的有色插画还要“有色”。但阳光……垂下眼睛,任视线透进有自己脸庞倒影的水面上。他的确像一道光,到哪里,哪里都是明亮的。也因此,那身灰色让她觉得沉重,替他沉重。 待他付完钱,对她看了一眼,抬手示意她。明月把水杯推到一边,站起来。慢慢走过去。 “欧阳……” “你要再说下去,我会请人过来接你。” 言下之意,他不愿听,情愿遁走,留她下来。 “好,我不说。” 欧阳进微微露出一点笑,手指在她脸颊两边捏了捏:“Goodgirl!” 手臂搭到她肩膀上,两人看似勾肩搭背的往外走。 “什么时候有空,我介绍你和小白认识吧。你们是我唯二最好的朋友,她也一直嚷着想要见见你。” 才走了没几步,段明月提议起来。 欧阳进“嘶”了一声,眸光暗幽幽的低头看她。 明月很无辜的拿开他的手臂耸肩:“不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那好,算了。我还和她说我有男朋友了,让她别再给我搞什么相亲呢!” “什么?相亲?!放着绩优股不要,段明月你是疯了!赶紧推掉!速度!” “对啊,所以说让你们见见,她说我撒谎太多,诚信度不高呢!” 欧阳进猛抽口气,目光灼灼的盯着段明月。明月唇弧上弯,半眯着眼睛回望他。 正文 第七十四章:春宫十八招 所以说欧阳进总是争不过段明月。他打定了二百五十个主意拒绝她替他找来的靠山,可是他不可能拒绝她以女友的身份邀请他去参加朋友聚会。她能有什么朋友?顾小白那个白痴女和她那千年不见笑脸的男朋友邱尊?欧阳进呵呵,挽着段明月从旋门进去。顾小白已经站起来朝他们挥手。 “哎呀哎呀,这就是传说中的玉面狐狸欧阳进啊!真长得细皮嫩肉,花容月貌,扮成女的,艳压一众大牌女星没话说!” 欧阳进眼皮跳了一下,臂弯里觉出一点痛,就见明月对他使了个眼色。欧阳进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别开头对上邱尊若似了然的眼神,眼皮又是一跳。明月的两个“朋友”还真是分量足够,足够让他浑身上下的不舒服。 “大家都来了就叫东西吃吧,杵在这里当窗神么?” 草草将人介绍一遍,身为这次晚餐牵头人,段明月很干脆利落的出声。手对着顾小白摆动,指挥命令意味明显。 邱尊也呵呵,与欧阳进视线不谋而合,一秒之前的彼此不洽陡生出片秒心心相惜:一个是玉面飞狐艳压女星,一个是门神比窗神,绿豆对王八,还真是天生一对。 用餐中只听到顾小白各种惊叹,各种盯着欧阳进感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夹杂段明月各种纠正,各种示意她不该感叹造物者,理该感叹早出欧阳进的他爹妈。欧阳进此时才体会出谭美华这些年教导他用餐礼仪的苦心,一张脸白了又黑,黑了又白,始终没有拍案而起,甩手走人。竟能将对面强忍内伤的邱尊视于无物。 “哎,段明月,这么好的鲜肉你藏着自己享用,太没有人性了!要知道,独乐了不如众乐乐。” “说得太对了!我还有两册书要图,春宫十八招都用遍了,要不你和邱总什么时候现场示范几招独门‘武功’,既满足了你,又帮助了我。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嘛!” ...... 邱尊霍然起身:“洗手间,你们继续。” 欧阳进望了他一眼,立刻也站起来,对两位视他们恍若无物的女士告假:“我也去,你们慢慢。” 四目相对,彼此甚是无言。想想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老将,叱咤风云的时候谁能想到背后俩女人是这个德行。一失足成千古恨! 两人结伴绕到吸烟区,一人一根坐下来,点燃,长吸一口,各自叹气。 吸烟区四边都放了绿植,正对着一面落地大玻璃窗,挑出去两米长,极目远眺,可以望见人间灯火相接于黑幕之尽的好景色。 眯眼凝天地好景致,不经意笑出声来。食指掸去烟头灰烬,欧阳进放松身来后背抵在椅子扶手上。再抽口烟,随手垂在一侧,乜斜了眼往边上睇。邱尊一无所动,仅仅将眼角挑起,回了他一道眼光。 欧阳进心里有数,食指掸动,烟已去了泰半:“你不必放在心上。”说话神色很是悠然,全不像公司陷于困境,进退两难的主持人状态。邱尊自喉咙里露出两声闷沉的笑,直掐灭了烟蒂在那瓷缸里。 “值不值得我投资,我会交由公司智囊团鉴定过后再下决定。至于人情关系,”邱尊站了起来,正面对上欧阳进半笑的目光,“生意场上无朋友。” 他这么说很好,欧阳进摁灭了烟,抖抖下半身衣裳也站起来,颇纨绔的松动着肩膀。嘴角一斜,勾上抹笑来:“说得好。既然邱总这么说了,我也不客气。约个时间,我会让人把策划书送过去给邱总过目。” 邱尊点头,彼此了然。 正文 第七十五章:渠道 话到这里,已不必再说下去。且过来得久了,里面两位女子恐怕要起疑心。便起步预备回去。陡的听到餐厅里有玻璃落地的声音,在缓音慢乐的用餐时间如此突兀异常,引人侧目。两位男士疾步往里走。所生担忧不无道理,就见顾小白拉住段明月,后者跃跃欲试,似乎是要动起手来。而面对她们而战的两人,邱尊有点印象。 “崔婧静?许之南?” 欧阳进正要过去,一听,停下步子来,侧目看向邱尊:“认识?” 睇着前方,邱尊回道:“观鹏时的律师,刚赢了场跨国金融案,旁边那位,许氏科技的老二。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他若有所思的凝着不动,欧阳进倒是听过崔婧静的名字,却不曾打过交道,在他眼里,女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段明月,一类是无区别异性。见邱尊不动,他咚咚咚要走过去,还未走两步,就听到崔婧静恼羞成怒喝出来:“真不在意就跟我去医院!你敢堂堂正正去,我就信你对他没半点瓜葛!” 在旁的许之南去扯她手臂,嗓音低哑,极力压抑:“不要再闹!跟我回去!” 段明月已是几股乱窜的气流冲涌在胸前近心的位置。猛然推开极力想要拽住她的顾小白,她一步向前,挡住拉人走的许之南,脸色青白交加。冷冷道:“无缘无故搅了我吃饭的心情就想这么拍拍屁股走人,还真当我好欺负了。把话说明白!” “好!好!” 许之南竭力要阻拦崔婧静,后者挣扎推搡,烦恨的扭着他抓她臂膀的手,全然没有半点镇定,强硬留在段明月面前,面对面盯住她:“我来告诉你出了什么事,为了拦住你那个丧心病狂的叔叔,他一个人去和他谈,刀子插进他胸口离心脏只差五厘米!他瞒着所有人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现在还躺在医院,你说你和他没什么,那你倒是告诉我,他为什么会为你做到这一步,你告诉我,为什么?” 将最后三字咬进齿缝,再一气吐出来。 “我叔叔?” 惊诧之极的念出这陌生称呼,不单单是段明月呆住,就是连欧阳进也怔住片刻,慌忙走过去将段明月往身侧一拉,眼神锋刃锐利直视崔婧静与许之南:“这里是公共场所,还请两位注意。” 崔婧静面部表情冷讽之色厉害得很,听闻此言,她眼光一转,找准欧阳进身侧的段明月,声音不高不低,一字一句道:“你果然不简单,一个为你出生入死,一个替你保驾护航,我还以为自己愚蠢,没想到这世上最愚蠢的是寸步不移的男人。” 此话将在场一众男女都暗骂了进去,欧阳进,邱尊如是,她身前所站许之南如是。从方才一直站立在侧不多说一句的许之南此刻脸上颜色精彩纷呈,内心亦是波涛暗涌。可他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要去拉她离开。 已走至跟前的邱尊接收到顾小白略带心虚的一眼,张手空出一臂将她虚拢到身前。顾小白微有抗拒,往边上挪了一挪。两人关系尚在逐步修复阶段,邱尊知暂不可强求,没有勉强她。心里却是大大的不痛快。他这几月里经受最多的事,恐怕就是——憋屈。今晚本该是他扬眉吐气的一次,虚耗几个月再度把佳人追回,以她男人的身份约见她最好友人,更能送出他极表诚意的一次帮助来推波助澜,偏遭此变故,郁结难舒之下,必然要找个无伤大局的发泄渠道。 正文 第七十六章:争执 于是,邱尊那标志性的嘴角纹路显出些许还未成型的笑痕,眉宇间三道折痕凸现出来。凌厉眸光一闪而逝,内敛于斯,对许之南略一点头,他道:“许总经理好兴致,近来不见你与家兄一起来打球,原来是寻了别的好差事。改日有空再聚聚,你我境况大抵相同,多交流交流,未必没有好处。” 他话语间意思鲜明,却未有一字涉及许之南感情之事,让人无从反驳。崔婧静素日是能言善辩的,但好比许之南一见她就少言寡语,她遇上秦时其人其事,便完全失去了身为专业律师该有的严谨审慎。此时一门心思都在与段明月的对峙上,并没有耳目去关注邱尊和许之南的言谈,本身,她亦不关心许之南与谁交谈。还是逼着段明月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段明月,放所有人一条活路!” “够了!” 耳畔喝断声乍起,移目而去,许之南眼色俱厉,呼吸微促。瞪着崔婧静恍若忍耐到极点,瞬息就要爆发。 所有人都看着他,邱尊唇畔不经意的笑纹,牵着顾小白的手,将那已被面前景象糊弄至脑袋当机不能思考的人半拖半就带了出去。只留下当事的四人。欧阳进带了段明月一只胳膊,也要带她离开。段明月仍旧跌在那一段不能消化的讯息里,不肯走。 “邱尊刚才和我提起了合作的事,有些问题我想和你说清楚。” 他覆在她耳边低声道。明月终于抬眼看了看他,欧阳进从未有过的严肃。她往剑拔弩张的崔婧静和许之南看了去,偏侧过头,微点了一点。欧阳进眼角余光扫过两人,拖了段明月便疾步而出。 眼见当局者要遁逃,崔婧静好不容易找过来,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立时要追。许之南这次却没有因她的暂时放松而得过且过,竟是相识多年来首次不肯退让。拦住崔婧静将她截在当下。 这家餐厅素日客户要求极高,非会员几乎难进,周遭也并没有几个人在用餐,是以崔婧静方才能够那般不顾往日体面。一则是因秦时缘故,一则与此事环境也是有关。许之南如此违逆她,早前已经让崔婧静心生不耐,不过因他近来被秦时委以公司电脑系统安全的职责,不好太过发作。此时此刻,真是忍无可忍,她眼环四周,口不择言起来:“滚开!” 许之南直觉那紧绷的一根线是越来越脆弱,他浓眉紧皱至眉间发酸,盯着她的眼里流露出少许悲凉:“我是寸步不移的愚蠢男人,所以你才能对我这样大呼小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除了秦时,你告诉我,你还有没有可能去看一眼别的男人?” 许之南对她迷恋甚深,几乎是她说一句话,他上天入地也要去完成。今天提出这种问题,始料未及之下,长久以来的习惯骄傲使然,想也未想,她嗤笑出声:“我一早和你挑明,不要再跟着我,是你死皮赖脸。” 许之南当真心痛如绞,多年痴恋落地成空,滋味确实比想象的难以忍受得多。点头,缓慢得很,他眼里的浓黑加深:“我的确死皮赖脸,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不过是一对各自死皮赖脸的男女。寸步不移的愚蠢男人和穷追猛打的难堪女人。” “你,你!” 恼羞成怒至于极点,清脆的声响迎着终于赶来的保安脚步声,一并许之南抬起凝视她时忽然变得明白了然的眼神,手掌心麻辣辣的烧烫,崔婧静后脑如被冷风呼了一掌,瞪着眼睛望着许之南,很陌生的慌张从血管里滋生出来,极速流窜,抵达四肢百骸,手脚麻痹。 “你混蛋!” 明知道是她错了,再气恼上火不能动手。但她如此骄傲,骄傲由不得半点低头。吐口而出,还要将下巴抬得极高,收拢溃散的气势,将一直以来的居高凌上拼装起来。 许之南那了然与释然越来越明晰,他点头,似乎除了点头没有别的法子来表达他此刻内心感受。崔婧静看得心里又急又慌,还有惊吓,他点什么头?他什么意思?他是确认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惊疑不定。可他不说一个字,她又怎么可能去问。于是,她看着许之南第一次在她转身之前转身而去,四肢麻痹,浑身僵硬的立在原地,被迫直视他远去的身影,担任这闹剧最后的落幕。 明月被欧阳拽上车,却没有将她送回小白的住处,欧阳载了他直奔自己的住所,冲上楼翻箱倒柜一阵,居然拿出两本护照。一本是他的,一本是段明月的。 她自七年前归国就再没有出过这个城市,护照自然也早就过期了,而此刻却好好躺在欧阳进手上。段明月看他。 “记得我跟你说过在加拿大见过段擎雷,你房子的事,还有超市里的那些事,不说你也想得到,和他脱不了关系。英国那边的房子还在,明天走,你过去住一阵。” 手里被强按进她的护照,她低头扫了一眼,眼皮子往上提着:“你也去?” “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会注意。” 把护照放到一边,她慢声说道。 欧阳进眼光扫过她放到边上的护照:“不是常说想念那里的冬天,想看雪?回去就能见到。” “你好像在引诱我。” “我是在引诱你,也是在救你。”他实话实说。 明月面部表情有些僵硬,转动脖子,从车窗玻璃上看到自己隐约的投影,偏侧了脸:“就算只是个陌生人,既然是被所谓我的叔叔砍伤的,我也该去看看。” “借口。” 他直言不讳。 她坦白承认:“就是借口。” “我想见他,想得都快疯掉了。” 扭过脸,直视前方,她提着嘴角,僵硬的笑:“这么说,你满意了?” 黑暗里一只无形的手掐着他喉咙,要将人置于死地。他紧握在侧的双拳骨节作响,脖子粗胀得青筋可见。没有见过一个女人比她还要心狠,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忘恩负义。他不是要她以身相许,结草衔环来报答他,不过是想要她离自己近一点,肯在他面前不必那样勉强,就真的这样难? 他欧阳进做了这么多年的冤大头,所求,不是异想天开的期望。他只要她好,只要那个无所顾忌,跳上来就拽住他耳朵大声喝“欧阳进,你服不服”的丫头。十年了,十年了啊! 忍耐真是这世界上最折磨人,最艰涩磨人的东西。他眼睛充血发胀痛得厉害,居然还是没有对她发出一丁点火来。欧阳进想,他大约真是上辈子欠她太多,这辈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她如此折磨。 他极力让自己平和,语气平和,态度平和。 “你不用对我生气,你爱和谁见面就和谁见面,我不会管你,也管不着你。” 然而,再多的理智也有不受控制的时候。但求委婉的语气没有因为他刻意的协调而柔和一些,尖锐如锋芒,藏在表面平静无波的水底。 段明月不说话,抬头一看,六楼的灯光亮着,可见小白是已经回来了。她去按门下车。 “段明月!” 被漠视与忍耐错综交杂,她但凡说一句温和的话,欧阳进想,自己是没有什么不肯答应她的。或许,她只要说,我们一起去。他所有恼火怒气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乐意之至。可她不,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物。朋友?去他妈的朋友!他没有哪一分哪一秒是为了毫无意义的“朋友”两字留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的。 咬住脱口而出的咒骂,他赤红了眼质问:“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对他,究竟还有没有可能?” 她顿住的背影没有回过来。孤零零定在那里,好似一纸剪影。欧阳进这一刻才发现,她的肩膀瘦削得厉害。宽大的棉服搭在她身上,松垮垮,空落落的。他心里似有一滴凉,慢悠悠滴落下来,又是刺痛又是不忍。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蠢蠢欲动想要去握一握她的肩膀,但,想要移动些许,又岂是那般容易的……他有缓和下去的迹象,于是嘴边有了几乎就要立时脱跳出来的柔和话语。 “对不起。”她轻声道。 滚烫翻涌的热油里突然落下来一连串冷水,猝不惊防里噼里啪啦炸得人满脸水疱。又痛又痒又惊,一颗心跳得如此激烈,似要从胸腔里一跃而出。气血翻涌,百般滋味,独独只有灼痛的感觉最为鲜明。狰狞到不忍直视,悲切到头不可抬。狼狈,不堪,欧阳进这辈子都未曾这样灰头土脸过。费尽心思,用尽心力,居然是这样下场,崔婧静倒是说得不错,谁最愚蠢?除了他之外,还有谁刚说自己最蠢?! 一脚踩下油门,咔嚓有裂帛声附和,他开着车子冲出去。车门边上有一小块花色布料夹在那里,招摇得他眼睛刺痛至极,伸手去捏住,他顿住片刻,手下有一时的计较,可最后猛然一扯,丢出了大开的车窗。 正文 第七十七章:选择边缘 顾小白早早的就把邱尊打发走了,左等右等不见段明月回来。放心不下,穿了拖鞋下楼来等。才刚走到楼底下,就黑幕里一辆车子风也似的狠刮过去。地上闷声沉响。她搂紧了披挂的外套奔过去。吓得哎呀大叫。 “明月你还好吗?我去叫保安!” 此有此理,居然有人在这小区门口飙车,反了天了!顾小白着急不已,扶起段明月连连道。手心里一片湿,黏糊糊的,她就着路灯低头一看,吓得眼珠子也瞪起来,松手,果然要去喊保安。明月忙拉住她:“那是欧阳。” “什么?谁?怎么可能?” 吃惊的瞪大眼睛,顾小白伸手去扶明月满是血污的手臂。 “有点小矛盾,不是大事。”推开小白,她笑笑。 顾小白顿时就忍不住,跺脚嚷起来:“你还逞什么强?我都知道啦!” 先是一愣,继而想到邱尊,明月嘴唇撇了下,微微的笑:“知道什么?” “秦老板对你有意思,你又已经有欧阳先生了,最最烂俗的三角恋啊!”顾小白摇头晃脑,跟在明月身后,边走边说,“阿尊刚刚说我来着,都怪我把秦时介绍给你。可是我哪儿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嘛,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 言语间不无埋怨。 段明月走进电梯,转过来看她:“你觉得,我和欧阳像正常的男女朋友么?” 低眼瞧了瞧她手臂上擦掉的一大块,小白迟疑了一下,摇头:“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幸好你这袖子上多出来一片,不然被车子给拖出去可就糟糕了!” 即使如此,也好不到哪里去。袖子上两层中较薄的那一片装饰用的细纱断裂得很干脆,只有几丝留在上面,表示曾经有那么一块布存在。因车子飞出去的冲击力,薄纱裂段一瞬间,她不可避免的被掀翻在地,手腕连着手掌那一段擦得表层皮肤都伤透了,血肉模糊的。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开了门让段明月进屋,顾小白很不放心的建议。 “把医药箱拿过来。” 进屋坐下,她已经自顾自抬着手查看伤口,眼都不眨。好像那样伤的一大片不是她自己一般。顾小白紧紧嘴唇,没反驳,去房间找了药箱出来,又进厨房拿了水来。 段明月低头仔细清理起来。顾小白几次要帮忙,她都不让。小白只好坐在旁边看着。 她动作熟稔,干脆利落,好像专门培训过似的。小白支着下巴看,漫不经心道:“明月,我觉得你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 拿棉签的手一顿,段明月也懒懒的问她:“我瞒你什么了?” “你还有个叔叔,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孤儿。” 上了最后一遍紫色药水,所有东西归拢到边上。明月转过脸来,正儿八经的望向小白:“我是孤儿。” “崔律师说你……” “她搞错了,我没有什么叔叔。” 站起来,她似乎有些薄怒。顾小白觉得有点儿奇怪,有亲人在世不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吗?为什么她好像特别厌恶被提起那个叔叔? “是因为他伤了秦大BOSS吗?我想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崔律师对秦大BOSS一直都很爱慕的,她一时心急大概弄错了也不一定。” 小白以为是崔婧静口中的“伤人事件”导致段明月的厌恶,忙想补救。不料明月却蹙然回身,将跟在身后的小白差点儿吓到。她脸色白得吓人,比刚才上药忍着痛时还要白,眼睛里的光锐利得特别,有针尖从里面冲出来般,顾小白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呆住了。 大概是顾小白被吓住的样子惊醒了她,段明月微微闭了下眼睛,面部谨防的线条柔缓下来。她完好的那只手搭到顾小白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别乱猜,我和那位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看我这么些年来,还债还得差点儿去睡天桥,和叫花子抢房吃,谁来问过?他要真是我叔叔,怎么可能不管我?” 前些年,刚毕业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找不到工作。小白还好一点,福利院的时候有位照料过她的老太太很疼她,经常会喊她过去吃饭,隔三差五的留她过夜。段明月就很悲剧了,她那会儿还没开始画画,抱着一堆应聘材料到处碰壁。又有一堆人追着她讨债,她又不肯告诉小白那些要债的人到底是谁,东躲西藏,就是顾小白,也只能等着她来找她。 想到这里,顾小白从未问过的问题回到脑子里,她犹犹豫豫的瞄着明月。 “想问什么?” “那个,明月,那时候找你要钱的人,都是些是什么人哪?” 她记得从进大学一年级开始,那些人就时不时找上门,搞得明月一个月总有七八天是躲在她宿舍过的。 “我家里以前不是有家公司?” 这件事明月提起过,小白点了点头。 段明月抿着嘴继续道:“后来被人卖了,那人拿了公司的钱逃走,还利用公司的名义在民间借贷了一笔巨款。我有一年时间在英国治病,他们找不到我,后来,知道我回国,当然是要问我要钱的了。” 小白抽搐了一下:“谁借的让他们找谁去呗!凭什么找你啊!” “人都跑了,能逮到一个是一个,谁还管这些?” 呼哧呼哧连续抽着气,顾小白两腿在地上交替着跺来跺去。隔了会儿,她又抓住段明月的手臂问:“那,那些钱后来是……欧阳先生帮你还的?” 过去也有四年了。吸口气,吐出。明月点头:“有些地下钱庄的不了了之了,还有些是他帮的忙。” 顾小白连连点着脑袋:“欧阳先生真仗义。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介绍我们见面的吧?哎,明月,你就是会想太多,其实欧阳进肯做这么多,无非是想求你欢心,你啊只要以身相许,从今往后一心一意,我看他就乐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男人都是那德行。” 她嘴上嫌弃着,眼睛却自有意识的兜兜将自己房子扫视一圈,脸上微有喜色。她推推段明月:“我要知道你有欧阳进了,打死我也不会把秦大BOSS给拉下水的。不知者无罪,你以后好好对欧阳先生就行了,秦大BOSS那里,应该过几天就好了吧。你也没怎么给人家表示。一个人痛苦好过三个人不幸福,谁让他晚了一步。” 装得一副情海高手的模样,顾小白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给明月做顾问。 段明月微有些茫茫然,眼中浮起迷雾,直到顾小白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抿着唇瞥她:“说完了我想睡了,你这里还有没有房间?你那房里的床睡得我腰疼。” “哎!那可是kingsize!怎么可能会不舒服!” 一枚白眼飞过,段明月提着眼皮睨她,很意味深长的说道:“kingsize啊~难怪~” 顾小白心虚,立刻解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床……” “不是我想的哪样?我怎么想了?床怎么了?”边说边走,敲敲左手边的房门,“这是客房?” 顾小白两头顾不上“哎”了一声立刻要继续解释,段明月已经推了门进去,做手势制止她:“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推门阻止某小白的乱入,听门外咚咚不服的敲门声,段明月哈哈大笑,忽然万分疲累的坐倒在地板上。没有灯的时候,人总是特别特别……真实的累。 得过且过的日子并不轻松,身上背负的东西不会因为假装忘记就真的彻底不存在。她囫囵吞枣的过着不知天日的生活,把所有历程都当成是过眼的烟云。把自己关在一个角落,也把别人关在离角落万里之遥的地方。没有人能进来,她也不可能出去。于是,她以为这生活很好,不伤害任何人,也可以就此一路往西,直到去见父母的那一天。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不是没有察觉欧阳进的心意,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假装,他竭尽全力的迁就。那些走马观花似的恋爱,那一个又一个娇艳美丽的女伴,有多少是为了安慰她的内疚,有多少是为了挡下冲她而来的他父母的责怪……段明月两手去捂脸,右手掌心灼烧一般的疼,她吃痛放下来,睁着眼看面前的黑暗不清……她知道的呀,小白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其实她自己一直都是知道的呀,偏偏还要假装不知道,逼着他也和她一起演戏。 从小到大,她逼他的事情不知多少件,可这一次,真是觉得深重罪孽,愧疚难清。 压抑至极的咬唇哭出来,握紧的掌心里真是疼,这么疼,是怎么忍下去的? 夜半时候,她悄悄开门出去。客厅里静谧得很,只听到空调暖气口徐徐的热风吹出来的声响。踮着脚尖把被遗忘的空调关上。开了门轻手轻脚出去。 乍一出门,四面八方的寒冷涌过来,明月鼻子发痒,很不客气连打了两个喷嚏。 按下电梯下楼,跑到马路对面去叫了辆出租,一路就往百灵公寓而去。 路上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没有一个是接通的。一口气爬到五楼,手刚碰到门上,那门自己先开了,里头黑黢黢的,也不见开灯。捏着手机,段明月小心翼翼进去。起先就踩到一只啤酒瓶子。 她讶异了一下,抬手在墙壁上一摸,啪的声音响起,电灯照亮了整间房子。 正文 第七十八章:暴揍亲叔叔 晚上还有一更,但是会晚点 里面的凌乱程度实在不是人能想象得到的。明月暗暗吃惊,想她闭关两月专心画稿的时候也没有糟糕到这个地步。顶多是一次性食盒多了些,再有就是到处乱丢的废弃纸团了。可眼下,没有一处是下得去脚的,那地板上除了啤酒瓶,啤酒罐,红酒瓶子,还有几只凌乱的袋子,更让人忍受不了的是几处发着酸臭味的呕吐物。 段明月终于忍无可忍,站在玄关处冲着里面就喊:“欧阳进你要死了!给你三秒钟,立刻给我滚出来!” 她嗓门很大,足够处在卧室的人清楚听到。这一层被他买下来,也无所谓影响左邻右舍休息的顾忌。段明月完好的那只手砰砰砰在门上敲,看那一室狼藉,实在脸色非常难看。 她再喊一遍,单手叉着腰:“欧阳进你个混小子!出来!” 话音刚落,卧室房门猛然撞到墙壁上,欧阳进衣衫不整的从里头出来。 头发也足够乱,除了下巴还未长出清渣,还十足十的像个失恋患者。明月眼睛花了一下,抿嘴睇着他发笑:“喂,死小子,你不想活了,把我的地方弄成这个鬼样子!” “明月?” 他吐字不清,还在做梦似的望着她,大约是不敢相信,只停在两米远的地方看着她。 段明月想,一个男人,能为她这样子,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吧,是该珍惜了。点点头,她回答:“我是段明月。” 不想欧阳进竟然猛冲过来,一把将她抱住,用力拥紧她连连喊她:明月,段明月。 他身上很臭,都是酒的味道,隔了大半夜的时间,味道越加难闻。她真想推开他,可是手却搭在他后背不动,隔了会儿才低声道:“去英国吧,我想回去了。” 欧阳进和邱尊的合作进展很快,毕竟镇远是有实力的公司,在欧阳进的经营下也在往转型的方向发展,此次遭遇媒体攻击的主要缘故是“知情人”的爆料。但因为与警察合作参与此次诉讼的律师受到不明人士袭击,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法庭审理便被推延,镇远公司的绯闻没有更多消息,再加上有几家与之合作的公司老总力挺,渐渐也淡下来。 既然公司的事情处理顺利,出国的日期也就定下来了。把最后两本书的画稿交上去,段明月和陶丽告了假,暂时不接工作。东西本身就是打包整理好的,放在小白那里也没怎么动,稍微收拾一下就好。只等镇远和邱氏集团的合约能签下来,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七年来首次分别,顾小白很舍不得,天天缠着段明月出去逛街。这也要买,那也要送,简直恨不得让她把整个城市都打包带走。明月虽觉得不堪重负,但也觉得高兴。她有这样的朋友,比亲人还要贴心亲近的朋友…… 眼前晃过一道影子,手里握着的饮料盒子猝不及防掉落到地上。顾小白正在看一件鹅黄色连衣裙,饮料溅到裙子下摆上,售货员眼睛都惊得直了。 “明月……” “小白我有点事,等等你先回去,到家和你说。” 段明月抓了随身带的背包,拔腿就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追过去。 顾小白忙要跟上,身后售货员急忙拉住她:“小姐你不能走,这条裙子你得负责。” 顾小白被拽住,回头和售货员急急说上两句,再一转脸,哪儿还有段明月的影子? 段擎雷!喘着气,将这名字再度念上一遍,明月从百货商场出来,呼啸的车子拦住她的脚步,她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四顾搜寻。 来去匆匆的车流截断道路的两边,那个穿深色西装外套的男人像消失一般。段明月沿着路边来回寻找,放在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欧阳,我和小白在百货商场,嗯,吃了晚饭才回去。好,你处理就好,我……” 她眯了下眼睛,盯住侧前方十五米的方向,咬了下牙:“好,好,你安排。先挂了。” 阖上手机,她拔腿冲过去。 “段擎雷!” 背对她的人听到喊声,还未回头,下巴上一记重锤揍过来,他脚下趔趄,立即跌撞到旁边遮阳伞架子上。 “王八蛋!” 又是一脚踹上去。多少年的厌恨与这几日的提心吊胆一齐爆发出来,段明月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一天。 “你,你是谁?” 躺倒在地上嘴角流血的男人模样万分狼狈,年轻时候也算风流倜傥的一个人,现在满面横肉,除了狼狈猥琐,便只有恶心两字。段明月揉着手腕俯下身冷笑凝视:“我是谁?你好好看清楚!” 说时,脚下又是一记。 她右手手掌还伤着,方才那一记是忍着再度皮开肉绽的痛揍下去的,现在,恐怕伤口又裂开了。不过,痛快! 她拎住他的领带,整个人罩住他,阴阳怪气的笑:“二叔,别开无恙。” 边说,边补上一脚。 段擎雷万万不敢相信,曾经任他欺凌的孤苦小侄女此刻会是这样凶狠模样。目瞪口呆的望着她,张嘴片刻才醒过神来,口齿不清道:“明明月?!” 明月打心底里恶心他嘴里吐出那两个字,打得她气喘吁吁,耳畔有保安呼喝的声音传来,她拉近他领带眯了眼:“我的帐,我父母的帐,还有秦时,你给我等着!” 猛松开他,她拾起丢在一边的背包,三两步跑没在人群里。 心跳的过分厉害,她没有想过再见他,而再见到他,头一件想起的不是她自己的事,却是另外一个躺在医院里的人。 手心里都是汗,额上也有汗,冷了下来让她浑身都发颤,她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而这感知,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悲哀起来。 在百货大楼厕所躲了大约有三五分钟的样子,没有任何动静。明月坐在马桶盖上开始检查手掌上的伤。不出意外,养了两天还未结上的疤统统裂开,火辣辣的疼。化脓…… 看来是非要去一趟医院不可了。拧开水龙头冲洗,水温刚刚好。抬头,视线不经意望见镜子里的那张脸,乌黑的眼珠转动。发黄乱糟糟的长发,半拉不长的散落在肩上,从未修剪的两道眉毛,长得过分茂盛几乎过界。长短不一的刘海耷拉在上,很帮忙的稍微遮挡,却更显得不修边幅。或者也可说邋遢。 自嘲的扯扯嘴皮,也难怪没被认出来。于有些人来说,十年时光对外貌没有太大改动,对她,可几乎是天壤地别了。手指尖捏起两簇发丝,摇头。她记得自己曾经那一头黑长直还被母亲朋友看上,想请她去拍一支洗发水广告来着,不过母亲不同意。她说女孩子不该有靠脸靠身体靠父母赐予的东西去招摇撞骗。她也没有说非要去不可,怎么能叫招摇撞骗?那一次也闹得很凶,她觉得母亲无理取闹,母亲觉得她任性妄为。最后怎样收场已经不记得,只是母亲恍若法庭对峙时肃穆严厉的眉目,还像是昨天就见过一般。 轻笑出声,眼睛有点昏花。拿水拍了拍脸,关掉水喉,她走出去。 商场里熙熙攘攘的购买者迈着闲散步子,如闲云野鹤般悠然自得。乐声悠扬。翘起嘴角,环顾四周。段擎雷果然没有把事情闹大的胆子。报警?冷笑。她倒是很期待他报警。走在商铺前的空地上,去口袋里掏手机准备打电话,后头有人疾步快跑,喘着气重重将手拍到她肩膀上。段明月手上一滑,那只才从小白那儿借来的淘汰机子摔到楼底下,四分五裂。趴在栏杆上往下瞧,段明月深深觉得,是不是天启示她不该打手机的主意。 罪魁祸首还不晓得自己做了怎样的好事,自以为是的凑到跟前欣喜若狂道:“段姐姐是你!真是太巧了!” 段明月懒抬眼皮凝着眼前的面孔呵呵呵,还真是巧,兄妹俩一起砸得她手机无力回天。不过和秦时相比,不得不怀疑芬芬是不是后妈生的,完全不是一条流水线上下来的产物。丝毫不见段明月已经抽筋了的嘴角,还在一径热络的拉段明月的手,唧唧喳喳嚷着“好巧好巧”。 明月挣扎了一下深陷泥潭的左手,不得不打断她:“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芬芬一腔热情顿被无情扑灭,无辜可怜的睁大眼睛望向她,仔细认真的问:“段姐姐是嫌我烦么?” 段明月眼也不眨,直认不讳:“是。” 大概是没想到会被嫌弃得这么直接,秦芬芬圆圆的苹果脸上浮现受伤,抓着明月的手放松,段明月不失时机的把尚且完整的爪子抽了回来。小姑娘大概是真伤心了,张着嘴也说不出话来,眼睛里泪汪汪的。段明月想想自己不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见到可怜兮兮譬如顾小白那样的蠢猪,她也会心软一时,着了她的道几次三番也改不过来。芬芬比小白更显小,一张圆脸还是中学生的样子。照理说她更容易心软,偏偏办不到。想到那时的事,她办不到。微一点头,她侧身而过,不打算多留。 正文 第七十九章:质疑 “是因为上次我瞒着大哥来见你的事吗?”明月停下步子,没有转身。芬芬继续问:“是因为我说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所以段姐姐你也在生我气吗?” 段明月终于回头,奇怪的看了看一脸急慌的秦芬芬:“上次?什么时候的事?” 略略动了下脑子,她回想起来,对着芬芬期待的眼神做出恍然大悟状:“哦,你说那次。” 然后肃下面容,一本正经的摇头:“不是。” 转身再度起步。她手掌心太疼了,真被顾小白的乌鸦嘴说中了,不去医院搞不定。 见人要走,秦芬芬赶紧走两步,拦到段明月面前:“段姐姐我知道错了,害得你和大哥吵架,对不起!” 九十度鞠躬,“对不起”三个字咬得就像用了全部力气吐出来般。段明月皱皱眉头,迟疑了下,犹豫的抬手在她肩膀上一拍,又赶快拿开。 她解释:“你想多了,我和你大哥没什么来往。我有男朋友。” 触到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般,她把手背在身后,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这动作很不尊重人,很可恶,但是抱歉,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离开的心情非常急躁,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这个小姑娘最好是别再拦她,段明月真怕自己会失控,尤其是见到段擎雷那个王八蛋以后。 “大哥说你生气时候会说违心又狠心的话,果然是这样。”圆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是的表情,秦芬芬好像反而放下一点心来,直起身对着段明月道,“段姐姐你就听我说一句话,然后我就不打搅你了。” 段明月挑了挑眉毛,忍着耐性。 “那天是我自己跑过去的,大哥他本来有事想和你说,可是因为我搅和,他说原本想讲的话因为错过了,变得再也说不出口。他这几天又开始日夜忙工作,饭也不吃,也不接我电话。妈念叨了好几次,我……” 段明月打了个手势:“姑娘,你这已经远远超出一句话的范畴。” 她摆摆手:“再见。” 不再给秦芬芬扰乱她心神的机会。脚步迈得又急又快。 芬芬在她身后连声高喊:“姐姐,我的店就在这一排最边上,你有空过来。” 段明月越走越快,像身后有什么似的躲不及般。气息亦变得不稳。前头有人挡着,地上便有一片阴影。她错开身绕过,手臂被人倏然抓住。下意识要矮身躲过,劈手砍下去。 “明月!” 顾小白的嗓音适时响起来,段明月往边上一躲,手刀险些砍在顾小白脖子上。 连连唏嘘,顾小白踮脚在她身后左右张望:“你跑什么呢?被狗追啦?” 翻眼白她,慢慢平息呼吸,段明月边走边道:“对啊,躲你这只癞皮狗。” “哎哎哎,你可要搞清楚,我才不是要粘着你才到处找你的,”也不知道她把大包小包寄存到了哪里,顾小白一身轻松的晃着她那只名牌包,得意又神秘的靠在段明月边上小声道,“有人派我来找你,在门口等着呢,好久了~说特别担心你。” “谁?” 大概是刚刚看到秦芬芬而起的连锁反应,她警觉的停下急问。 顾小白被她谨防审慎的模样吓到,摸不到头脑的迟疑道:“欧阳进啊?你以为是谁?” 欧阳进,欧阳进,连续将这名字念了两边,才回过神来般。段明月松了口气:“对,是欧阳进,除了欧阳进,还能有谁?” 自说自话边走边在嘴里念叨。顾小白煞是奇怪,跟在她后面上上下下打量她。 突然,她又停下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反过来抓住顾小白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谁啊?” 这回轮到顾小白走神,木然反问。 段明月未理会她的失神,眉间一皱,小步跑起来,立即就把顾小白甩在了身后。小白连喊两声,甩着她两条不忍直视的小短腿愁眉苦脸追了过去。 段擎雷才在这里出现,欧阳就赶了过来,很显然,这两人之间有某些联系是她不知道的。段明月想起来,之前出事,欧阳从国外回来告诉她,他在国外见过段擎雷…… 百货商场前面的停车场上,一辆红色宝马特别显眼,车子里的人一见到段明月和顾小白从商场里出来,立刻摇下车窗将头探出来对她们招了招手,随即开门下来。 就这么会儿功夫,段明月已经跑到跟前。她气喘吁吁的望向欧阳进,问:“他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欧阳进一眼看见她手上的伤,眼皮先跳了一下,伸手去托她的手臂。段明月往边上甩了一下,追问:“你知不知道?” 欧阳进就单手放进口袋,眉间紧皱,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我刚才看见他了。就在那边的休息站台。”他的神情告诉她一切,明月攒蹙了双眉,脸色沉重,目光炯炯的盯着欧阳进,“果然是他动的手。” 欧阳进还是不说话,沉默得有些诡异。 “他见到我很意外,被我揍的时候居然一动也不动。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可我记得他经常陪父亲切磋拳术。 明月往手上伤口看了看,别开眼:“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像他那样的人,没有足够的靠山是不可能再踏上这片土地的。我早该想到,有人在背后给他支持。” 欧阳仍旧不说话,只是看她的眼色越发黑沉。有什么隐忍待发,异常克制。 段明月觉得脊背上一层冷汗慢慢腾起,她双腿都发虚。五指并拢捏紧,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一旦涌动,实在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其实不难猜,秦时受伤,得利的人会是谁?除了林氏集团,恐怕就是与诉讼有关的那些公司。而此次受牵连最为严重的,除了镇远,还会是谁?能够逼迫我的,除了你之外,他手里的牌并不多。而他也知道,如果把我逼急了,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所以,在这一件事上他隐忍,忍受你对他的伤害不置一词。虽是他点的火,然而真正将火引燃的,却是你。” 手指蜷紧,她盯着他:“然后,段擎雷却没有听从你的意思留在酒店闭门不出,我碰上了他,你担心事情败落,匆匆赶过来。” “我说他为什么会对我露出那样奇怪的眼神,我还以为是自己变得太多,他竟然会不认识我。可是,他明明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角色,哪怕是不认识我,我动手,他不会由着我对他拳打脚踢不还手。但是,如果我是他不能动手的那个人……” “分析得很不错,明月,我还以为你的聪明和你的热情一样,也日趋削减的差不多。没想到你还能有这样心思活络的一面。” 完全不反驳,反而露出赞赏的神色。欧阳进泛笑凝着她,眼中光斑闪烁,微低头,他望进她眼睛里:“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怎么做?放弃和我去英国,还是打算就此跟我分手?” 他怎么能这么平静?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和她谈论会如何处理?他难道不知道段擎雷其人对她而言是多可怖的存在?毒瘤!肿大生疮化脓的毒瘤!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更何况是让他去伤害那个人?! “我需要冷静。” “明月。” 他拉住她:“先去处理你的伤口。” 说罢,松手,没有留她。 她低头,望定了自己的脚尖,找了一个方向,慢慢走开。 顾小白诧异莫名的停在离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她以为他们有悄悄话要说的,特意离远一点不当电灯泡,可实际情况显然不如所料。分头走,男左女右,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三两步要跑过去,被欧阳进拦住:“她晚点回去,我先送你。” 顾小白指指段明月,又回过头望着欧阳进,他面色平静,与往常一样,又似乎哪里不一样。挠挠头,她想这个问题她大概是想不通了,与其横插一脚帮了倒忙,还不如先去找邱尊问问。 点点头,往段明月的方向看了一眼,她随欧阳进坐进车子里。 反光镜里的身影渐行渐远,没有回头,他双目凝神看着,直至不见。 低头走了一段,明月转身,身后已没有了车影子。 不想去怀疑任何人,但巧合太多的时候,很不由自主的那个念头就会跳出来。如果不经意想到的,也应该忍着的吧,怎么却偏偏说出来……脑袋发疼,是太久不用之后突然按下开关,铆钉生锈般的不适应?她果然不适合活得太明白。 回头继续走,脚下的路走了一段又一段。也不知道怎么就拐到这里来。眼前的景象叫人吃惊,曾经四季常绿的两旁樟树都不见踪影。泥土翻起,断壁残垣,满目狼藉。往四周仔细的查看,却不得不承认,她没有认错,这里是她曾经的家,如今已经拆除殆尽。一直不敢回来看,不经意走来,已经再也找不到那座红瓦白墙的房子了。 窒息感不经人同意就流窜过来,她扶住一边电线杆,捂住发痛心口,疼。果然还是不可以。 正文 第八十一章:心之所至 从前有多幸福,如今就有多不幸。揉揉眼睛,用力的在眼眶上方挤压,酸疼抵住酸疼,她自己走到这一步,不能再去回头看,究竟是如何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她能够去怪谁。一切就像眼前的房子,拆掉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今天会走到这里来,是天要看她,过去的,就都过去了。她不该再去追究。但是……往后退一步,仰头往天上看了看,她要怎么样才能放过那个罪魁祸首?如果段擎雷不再出现,不再回到这个地方来,她能欺骗自己,把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自己的自私任性,可是他不但回来,他还…… 长长吸口气,手掌心痛得很,背靠在电线杆上,她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有些人却由不得他去牵连一根手指头。 段明月低着头,看手掌心上再度裂开血肉模糊的伤口。眼前就昏昏花花的出现多重影子。隆冬时节一瞬间斗转星移到了盛夏。 她记得她房间里放了两盏台灯,暑假里经常会下雷雨,三分钟前还艳阳高照,三分钟后就电闪雷鸣。天急剧暗下来,白天黑夜就在瞬间转换,非开灯不可。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拧开两盏灯的开关,假借照明之名,从交叉的灯光下偷偷看对面那位她的家教老师俊美容颜。 眉毛长长的,眼睫毛长长的,眼窝比一般亚洲人稍微深些,轮廓特别明晰,嘴角惯常性抿着,离得近了会看到细细的纹路。一不小心被他抓到她偷瞄的视线,她就干脆抬眼,直勾勾盯着他看,明目张胆的,没有半点女孩子的矜持。他琥珀色的眼眸轻描淡写从她脸孔上滑过,浑然无事的继续他的讲解。段明月没有见过那样不解风情的男人,她十六年华的年纪,长得虽不说国色天香,是秀色可餐,可他竟然没有一点点的动静。好像她就是桌面上随便一样可有可无的摆饰,他只知道讲课,解析习题,无趣得她想拿锤子砸开他的脑袋看看,究竟他的脑袋里面是哪一部分构造和其他男人不同,居然会如此旁若无人。 她做了吧?虽然不是拿锤子,但是拿钢笔去敲他的额头了。不,确切的说是差点敲到。他正奋笔疾书一道例题的解析思路,她望着他低垂不动的长长睫毛就愤恨了。不由自主拿钢笔去敲他。被他当空截住,抬头的瞬间与她微翘的唇轻碰,所以,最后敲到他额头上的不是她的鼻尖,而是她的双唇。悸动似电流,酥麻难当流窜过她全身,当时除了傻愣住,哪儿还有心思去想别的?记得他也是微微红了脸颊。他那时候还会脸红啊,多久远的事情了? 轻轻笑出声来,她摇头。所有事情都好像还在昨天。 耳朵边顿时响起挖土机作业的嘈杂响声,是割断现实与梦境最不留情的介质。段明月自胸腔压出口气。转了脚尖,往来时的路走。 她果然还是念念不忘那个人的。 视线再一次落在伤口上,悲哀从心底最深处弥漫上来。眼角有一滴冰凉,两滴,三滴…… 明月迟疑的停下脚步,抬手在脸颊边抹了抹,眯眼去看天。乌云密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天了。她两三步往边上搭了雨棚的小商店跑。 这里一带以前都是高级公寓楼,现在也拆得差不多了。也不是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听闻市政改造,这里被征用,说是扩建道路。 段明月拍着身上淋到的水珠,边上是一家很小很小的超市,名字也特别朴实——好再来超市。她站的地方正好是一大锅的茶叶蛋,咕嘟咕嘟冒着深褐色泡泡,茶叶的香味特别浓郁。 还未进食的胃很是适宜的大唱空城计,老板娘笑眯眯的看着她。明月身上没带多少钱,本来就是被顾小白拉出来逛街的,她身上没带钱实在是人之常情。掏出身上的几枚硬币,买了两个茶叶蛋,老板娘人特别好,看雨越下越大,送了她一把大约也是赠送的雨伞。一打开,偌大的某牛奶广告撑在头顶上方。不过此时此刻,聊胜于无,道谢之后,段明月拿了伞上路。 物是人非,随着雨水打在伞上越来越重的声响,越加浓重发酵。发酵得内心深处有一刚陈年米酒,长时间未加照料,沉郁,带着先天不足的微酸。 地上到处都是渣土车掉落的泥土,一下雨,都成了黄色的粘稠状,走过去的时候脚背上,裤管上不可避免的沾了大大小小的泥点子。明月尽量点着脚尖小心的踏过汇聚成小小溪流状流淌而过的泥水。长鸣而过的车子赫赫驰来,她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叫,往后赶忙一退。眼前有一个小小的黑影蹿出去,明月还来不及出声,那小合影就被疾驰而过的车子撞到半空中,抛出去很远的一段路,最后呈抛物线落下来,重重砸在地面上。黄色的泥水很快晕染成红色,随着不断下落的雨水流淌到她脚边,明月连连往后躲,惊骇不定的望着那已不动弹的血红来源。 原来是一只黑色的小猫。 心,狂肆剧烈的跳,频率如此之快,快承受不住。握着伞柄的手也抖得厉害。黑猫身子蜷缩,瘫软如一团绵软。九命猫,九命猫,即使是人称有九条命的猫也禁不住这样突如其来的横祸。生命在灾难之前,没有还击之力。 或许它只是想要过马路去见一见它的同伴而已…… 冒着大雨,将那只黑猫收拾了,两枚茶叶蛋剥光了壳放在黑猫之前,她没有别的可以做,也只是这般幼稚、毫无意义的聊表心意而已。 原本打算回小白那里去的,经此惊吓。她转了道,摸出身上仅有的零钱,她叫了车,往医院一路过去。 别问她怎么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她就是知道。哪怕那天崔婧静没找到她,她也晓得秦时受了伤,住了院。 想想,她是挺自私,明明自己很关心,还要装得漠不关心。明明忘不掉,还要假装忘得掉。不仅骗了自己,连别人也骗了。 冲到医院,天都尽黑了。门诊那边的门都不开,她从正门进去,在医院里照着路标绕了一圈才来到住院部。从护士站那里问过,知道他在十二楼1201室。她没有急着过去,而是先挂了号,处理了手上的伤才往电梯间过去。 一鼓作气的时候事情会很顺利,到了目的地,就会左顾右盼的迟疑。其实她也只是想来看看他而已,是段擎雷的话,和她也脱不了关系。 电梯有些奇怪,一部是停在十四楼死活不下来,另外一部则无端端在六楼停了,只下去,不往上走了。段明月折腾了一番才到十二楼。里面暖气实在太足,她这么兜兜转转的一大圈,身上都出了汗。 走廊上也有几张床,有人躺在那里。段明月走到1201前面,有个老头在离开两个病房门口的一张病床上睁着眼睛看她,段明月迟疑了会儿,侧过脸来和他望了个正着。老头嘴一咧,露出两颗金牙:“姑娘你是小秦的女朋友?” 小秦?秦时?段明月傻眼,立刻摇头:“不是,我是他朋友。” “懂,我懂。女的朋友。” 老头很有意思的挤眉弄眼,指指病房:“快进去吧!他等你好久哩!” 段明月想要再解释,想想,和个陌生的老人家也解释不通,还是算了。便在门上敲了敲,进去。 加湿器正在运作,他侧着身背对房门,看起来睡着了一般。 段明月站在门后看了会儿,他没有打石膏,露在被子外的手臂看起来也完好如初,头上更没有纱布什么,一点儿看不出哪里受了伤。还说他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明月咬咬牙,脚跟抵在门上,打算开门出去。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她手还没摸到门把,背对着她的那人自喉间低低出声,侧翻过来。一双琥珀色眼眸牢牢锁住了立在门前的她。 段明月不可再走,只能硬着头皮对他看过去:“你看起来还不错。” “嗯。” 秦时单手撑着坐起来,示意她帮个忙。明月犹豫了下,走过去,帮他把床摇高。这才发现,他另外一只手按在腰腹上,半边似乎使不上力气。 明月吃惊:“这是……” 秦时笑了笑:“脾脏破裂。” “什么?!” 段明月惊得要跳起来,她都能揍得段擎雷屁股尿流,他当年可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居然会被区区一个段擎雷揍到脾脏破裂?! 段明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办公室坐久了,副作用也不小啊!” 她放松的往边上凳子坐下,歪了头看他:“秦时,你还去不去练拳?” 他睨了她一眼:“你说呢?” “我说没去,”她摇头,“不然怎么会这么惨?” 仔细想想,她看他:“他伤得也不轻吧?” 不禁皱眉,担心浮了上来。百爪挠心般,她似乎是哪里弄错了。 秦时凝着她神情,眼梢微眯,未有回答。反而是将视线一转,落在她手上,口气不善的问道:“手上怎么回事?” 去包扎的时候她就和医生抗议的,不过一点点擦伤,就把她的手掌包成了熊掌,看起来实在吓人。他现在才想起来问,段明月已经在怀疑他是不是脑部神经被段擎雷打得少了一段。晃了晃手,她叹气:“流年不利。” 秦时微笑:“流年不利,看来你近几年过得都不算顺利。” 如此也可解读。明月睇着他看了看,没承认,也没否认。静默的坐了会儿,她站起来:“你没事就好了,我就过来看看,那就回去了。” “明月。” “嗯?” “没什么,你先回去。” “好,你好好养伤。” 他显然有话要说,但既然是没说,必定有她不必去听的理由。段明月难得与他有如此正常说话的时候,不愿去破坏小心翼翼维护的气氛,点头,果然起身就走。 走到门前,咚的一声,被从外往里推的门板砸到脑门,段明月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她脑袋嗡嗡作响。 正文 第八十二章:案情大解析 抬眼看到来人,不禁暗了神色,明月侧身走过去。 冷观扫了段明月一眼,径直走到房里对秦时道:“怎么这么严重?” 秦时淡笑,问:“那边怎么样?” 此时明月才走出房门,正要将门关上。可冷观却没有有避忌她的意思,直接就回:“林齐民的尸体还在新加坡警局,可能需要瞿警官亲自出面。林窍还未露面,我暂时联络不上她。这次的事可能和你被袭击有关……” “你想多了,“秦时看向身影消失的房门那里,警告的望向冷观,“不准把她扯进来。” 冷观眼稍不知何时受了伤,眯起时候有浅淡的疤痕。他摇摇头:“阿时,早在你把段擎雷引回来的那天起,她就逃不掉了。” 秦时弯了唇,眼中放出狠色:“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他不敢再碰她。” 冷观欲言又止,只好摇头走点头:“也是,比起她,段擎雷对你兴趣更大。” “好了,看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林窍那里我得尽快,有什么电话联系。” “嗯,出了这种闪失,她对你的信任必定受到影响,你自己注意。” 冷观微微一点头,抽身出去。病房里一下又变得死寂,秦时凝住慢慢握成拳的右手,忽然用力,眼色瞬息万变。 关上门,冷观定了一定,突然大转身,快步往楼梯间走,渐变成小跑。 电梯铃声叮叮在耳,段明月抬头看了下,刚到二楼。她注意着时间,再度垂下眼睛。电梯箱上的灯光照出她变形的影子。 她自认为没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本事,冷观那些话显然是刻意要说给她听的。崔婧静告诉她,秦时受伤住院是因为段擎雷的缘故,而冷观说他受伤和新加坡的凶案有关。也就是说段擎雷和那宗凶案有关……可这些又和她有什么关系?难道仅仅是因为段擎雷和她一样都姓段? 医院里的暖气太足,待太久,吹得脑壳子疼。她手扶在电梯壁上,看那数字跳成“1”后失去颜色,随着叮咚声起,梯门打开。 顺势迈出的步伐堪堪停住,段明月抬头往向挡住去路的人。冷观额上有薄薄的汗,气息微喘。明月往电梯侧的楼梯间看了看,视线落在他身上。 冷观单手撑在电梯旁的墙壁上,迎上她视线,他再度喘了口气:“没错,我在等你。” 段明月心中有数,往转角的长廊一指:“坐下说?” 冷观也不逞强,先过去在长凳上坐下来。明月也坐下。 这个时间点医院里的人实在不多,几乎可以说不见。有南门和北门都已关闭,只有东门的急诊大楼和西门的住院部还亮着为数不多的灯盏。于是,便显得有些暗。 “不知道你知道多少。” 冷观起先说话。没头没尾。明月不是很明白,侧眼望了望他,嘴角抿起:“说清楚点。” “和不够聪明的人说话就是累。”言语里有傲慢,冷观啧了一声,把手往后头椅背上晾,“段擎雷不是你叔叔?你对他了解多少?” “哦,那个人啊?” 段明月笑了笑:“像冷律师这样聪明的人应该不难查到我和他的关系,基本不了解。” 一本正经说出最后五个字,她手在膝盖上拍拍:“是专门来问我他的情况的话,我想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她示意的往楼梯间看看,作势要站起来。冷观拦住她:“段擎风十年前的车祸原因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或许你有兴趣。” 他二度在她面前提及这个事情。明月一瞬间警觉紧张的瞪着她。浑身鳞刺都竖了起来。脸色也瞬时变了。 冷观放缓声调:“先别紧张,如果你在这里晕倒,阿时立刻就会知道我把消息透露给你。到时候就不知道流放惩处,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我在这个地球上消失都有可能。” 他看似开玩笑,神态却特别认真。认真得让段明月全身不舒坦。她很想走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果然还是很紧张。” 被质疑没有让他不快,反而是叫他生出点神气活现的样子出来。冷观指尖点在自己胸口:“我说过,我听过关教授的课,也算她的徒弟。这种事情还不至于拿出来胡说八道。” 迎着段明月悬疑不定,闪烁紧张的视线,冷观面容慢慢沉肃下来:“阿时不同意我把这事透露给你,但是,如果是你去接近段擎雷的话,我以为,会有更多线索。” “事情是这样。记得上次我把你激得有点儿,”他举手,在脑袋那里转了个圈,耸肩继续道,“阿时起先是生气,后来追问我一些事情。因为关教授的缘故,当年事故发生后我也随负责的警察追查过一段时间。鉴定结果是刹车失灵,车速过快导致两车相撞造成的连环车祸。是意外。可是我在现场发现液压油管有点奇怪,我在油管外部看到很细小的水珠。但是当时鉴定出来是连环撞击时油管外水汽的混合……” “那时是冬天,”段明月闭上眼睛,神情有些痛苦,“油管下有遇热而化的水珠很正常。” “是很正常,”冷观点头,“如果那天零下十度,且前一天正好下雨,车子在开了将近有三十分钟之后,油管还会冒水珠,我会说很正常。但是阿时查过当天的温度最低是零下三度,到中午的时候达到五度,三十分钟的行驶不可能还出现油管浮现水珠的情况。” “你的意思……” 握住发抖的手,十年前的那场意外让她家破人亡。更背负沉重罪责活了这么多年,不敢寻死,却也不敢活得恣意。她是行尸走肉,比行尸走肉还要痛苦的躯壳。这突然冒出的另一种可能不啻于解脱的希望,可也更叫人害怕,怕光的那一端是更可怕的深渊。如果只是一直在井底待着也就无所谓失望,但经过一座独木桥之后仍然是汪洋大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承受得住。 看出她的恐惧慌张,冷观安慰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明月恐慌悲切却强求镇定的眼睛闪烁里望向他的双眼。 冷观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他手往后一收,说道:“我不能确定。这个疑点也是阿时提出来的。当时我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在证据面前,我也承认了鉴证科的答案,接受了意外的说辞。现在再度提出来,车子早就销毁,案子也归档,等于是无头之案。假如那的确是一次人为的事故,想要得到答案,唯一的途径只有找出元凶。” “你们怀疑段擎雷?” 手都得越来越厉害,她不得不受伤的那只手抓住自己的左手,气息乱窜,沉重得她透不过气来。 “段擎风曾经营一家软件公司,关教授担任公司的法律顾问,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她点头。 “警局有一份记录,阿时通过瞿警官了解到,关教授在十年前报警称公司有人挪用公款,段擎雷被抓了进去。虽然后来当事人说是误会,但是如今看来,不像。” “他拿公司的钱不是一回两回,我爸妈也都知道,每次说过就算了。他虽然……”往事回忆起来总是艰难,段明月摇摇头,“我不相信。” “段小姐,如果车祸的事果然跟段擎雷有关,你这么多年的精神枷锁不是就可以卸下?有什么不相信?他后来把公司掏空之后卖给了中介,恼羞成怒之下报复段擎风夫妇也完全有可能。” “不会!不可能!他和我爸一起从乡下出来打拼,多少年同甘共苦,就算后来树倒猢狲散,他也不会是那个罪魁祸首!” 她突然激动起来,提高了嗓门一气喊出来,冷观被她骇住,颇为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段明月喊完,方觉自己太过失态。只是她小腿都发软,手撑在长凳上几次才勉强站起来。 对着冷观,她微一低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段擎雷那里我会处理。请帮我转告秦时,我家里的事,不劳他费心了。再见。” 然后挺直了背往昏昏院门口走。 矛盾的力量呈左右两边,不断拉扯她所剩无几的意志。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她接下去的人生固然能够不再这般沉重难熬。可如果不是因为她,而真的是段擎雷做的这一切,父亲要怎么办?父亲将他的弟弟视为这世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哪怕他一再辜负他的希望,他仍旧抱着他能回头的愿望,如果事实果真如此,他又情何以堪?他的人生,母亲的人生……父亲那样爱护母亲,倘若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导致他们的离开,父亲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够瞑目?明月闭着眼睛,不敢再想下去…… 冷观坐在长凳上看着她,嘴角有一丝丝笑扬起来。他倒是有点小看这个女人,想要说的话仍有泰半未完,她已经能猜到他接下去的意思。不过,终究还是差了点。他要的不单单是她去接近段擎雷,还有不断阻止观鹏时的那股幕后力量,也是时候出来亮亮相了。 正文 第八十三章:决定之前 晚上加更,时间会晚点 明月快步走到外面,医院门口停着好几辆出租车,她身上已经没有钱,但是,还是坐进车里,她报了地址,蜷缩在后座,紧紧抱住自己。非如此不能感受到一点点安全感。 前排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她一眼,将车内暖气往上调了些。 车内很沉默,司机开了车载收音机,这个时间点,大多是广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放音乐的频道,真是巧了,放的是那首《难以忘记你的容颜》。是个女声唱的。 嗓音很空灵,不像原版男生那般悲切哀婉。是无怨无悔,只她一人的情歌。 有句话这么说。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多清高多骄傲?云淡风轻,很潇洒。如果她当初也能这样,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就算是段擎雷有心下毒手,是不是也不会有机会…… “这首歌很多年了啊,当年我跟我老婆求婚的时候还是唱的这首歌。姑娘,打电话替你找车的小伙子人不错,是不是你男朋友?” 段明月被司机无厘头的搭讪怔到,繁冗的情绪稍稍收起,她抽出一些精神来回答:“我没有打电话找车的男朋友,您搞错了。” “不会搞错不会搞错。” 打转向灯,将车子开到内侧的行车道内,司机从后视镜看她:“上次也是他,让我在楼底下等,说是有个女孩子情绪不稳,让我送她回去。这次说是天晚了,让我一定要看着你进门再走,他多付两倍的车钱。我们虽然也是打工赚钱,这点便宜还是不能贪的,小伙子心眼不错啊!姑娘,你们这次是不是又吵架了?” 上次?上次……她忽然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次,她去找他……不知是怎样的心情,翻来覆去的搅和,明月眼睛发热,心口绞痛起来。 她摇摇头:“我们不是你想的关系。大叔,我有男朋友的。” “那你们……” “大叔有没有初恋?有一种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可是,也不可能在一起。” 开车的司机沉凝了会儿,末了叹出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她默默挽起袖子,琉璃珠子最上层的一串,有银白色的链子菟丝花般缠绕在其中,很亮眼,却没有人察觉。 他们就像这一串链子,哪怕从项链变成了手链,也改变不了他的始终不可为人所知。 就算是段擎雷做的又怎么样?他们就没有责任了吗?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 到小白那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小白披着薄毯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在等她。明月走过去,将她掉下的毯子重新盖到了她身上,走进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行李箱还是原来的模样,她打算要远离这里的,事实却是,恐怕要背离。 人这一生要有多少变数才能真正安定下来?也许永远也没有安宁,活着就是为了颠沛流离。生活上的,感情上的,总有残缺的一部分。就着床头的灯光,将手链蜕下来,被琉璃珠紧紧缠绕的地方有好几道已浅了颜色的伤痕。身体上的伤口经年累月总有愈合的时候,只是伤口深了,想要不留痕迹总不可能的。她用数条琉璃掩盖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不得不去面对。珠子好好收进了原来放银色链子的小盒子。于是手腕上只剩下了垂挂吊坠的手链。在床边坐了很久,直至天边泛白,窗纱之后有晨曦将至的痕迹,她站起来。 长久的维持一个姿势未动,脚尖初触到地的时候麻得不像话,不是自己的一般。忍吧,很多东西便是如此,忍耐过去就会好了吧。明月缓过那一阵,去开门。以为小白还在睡的,时间还很早她一直都是不到上班前二十分钟不肯爬起来的人,今天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在厨房准备着早餐。看到段明月开门出来,兴冲冲奔到跟前,端出藏在身后的碟子,一副献宝的样子:“明月,我今天做了煎蛋!一起吃吧!” 然后看到她手上提着的箱子,顾小白手上端着的碟子一下掉到地板上。自己先愣了一下,忙弯腰去捡:“你,你这就要走吗?” 把箱子放下来,拂开她胡乱捡碎瓷片的手,明月将她推到一边:“我来,别又割伤了。” 顾小白就站到边上,看她将碎瓷片和那只脏了的煎蛋丢进垃圾桶,问:“欧阳进不是说下星期走吗?你怎么现在就收拾了东西?” 厨房的流理台上还有一只碟子,同样的煎蛋,同样有蛋壳浮在表面。一并倒进垃圾桶,拧火倒油,敲了两枚蛋到平底锅里。 “以后自己在家还是别开火了,你把我厨房烧掉那次还记不记得,房东差点儿没拿把刀宰了我。” “我不是想给你个生日惊喜嘛~” “惊吓。” 明月严肃更正,小白不要脸的咧嘴笑,凑过去看她熟练的颠锅,翻面,装盘,香气四溢。 嘻嘻笑着掩饰过去,顾小白笑眯眯的说:“我说明月,你厨艺这么好,什么时候学的?问你好多次你都不告诉我。哎哎,你说欧阳进上辈子是烧了什么高香,能把你这么个大厨神给拐回去!” 边说边伸长了脖子往那煎蛋上嗅,饿了几天几夜没进食一样。明月听着,抿紧了嘴角,从冰箱拿出面包片和火腿,一并用刀切开,淋上蛋液,下锅。她面无表情的说话:“第一,我不是厨神,煎个蛋,做份三明治谁都会,除了你。第二,我不是要跟欧阳回英国才收拾的行李。” 话毕,两份三明治已经准备完毕,码在碟子里,正对着顾小白闻言吃惊莫名的神情。 她试了几次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端着碟子出去的段明月追问:“你们吵架了?闹别扭?开玩笑?为什么啊?昨天,”她才想起来自己一大早做早餐想讨好段明月的原因,手撑在餐桌上,上身前倾到坐着正要开动的段明月面前,“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 “欧阳进他都怪怪的,我没敢问他,回来之后就一直等你,等着等着我自己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我就猜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早上拧了自己好几次才爬起来,想给你个惊喜安慰安慰你。只是吵架的话不要这么认真嘛,你看我和阿尊不是也和好了……” 毫无逻辑,心急担心的东拉西扯着。段明月将咬了两口的三明治放下,拉住她一只手,要她坐下来。 顾小白心急的反抓住她的手坐在她身边,眼巴巴望着她。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段明月噎了一下,满腔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才好。只能咽下了,将她那份推到顾小白面前:“先吃东西。” 小白难得愁眉苦脸,把碟子往桌子中间推去,急道:“哪儿还有心情吃东西?你和欧阳进到底怎么了嘛?我昨天看你们两个就不对。你在商场见到谁了?是那个时候对不对,那个时候你把东西都丢给我,突然跑了出去,然后就变得很奇怪。” “我回来之后不久,商场打电话过来,说是你的手机落在了那里,请送货的司机顺便拿了过来。” 顾小白起来,小跑到自己卧室,拿出一支摔坏的手机放到段明月面前。 “你想问什么?” “我哪里想要问你什么,我很担心你明月。我觉得你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难得见顾小白这样紧皱着眉头,一副陷入愁绪不可自拔的模样。明月忽然觉得心舒朗了一些,手指在摔破的手机上划过,抬眼看向顾小白:“小白,我问你个问题。” “你问你问。” “要是你发现你还有亲人在世,你会怎么样?” 顾小白不明白她问这样的问题意义何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认真想了想:“我一定高兴死了!” 为表诚意,她郑重点头。 段明月亦微微点头,又问:“可是你发现,他却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甚至你变成孤儿,也是因为他的缘故,你又会怎么办?” 顾小白看着她的眼睛腾起了疑惑,迟疑了会儿,才说道:“那我就要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会害我变成孤儿。如果他有苦衷,我会考虑大人大量既往不咎。反正以前的事,我没经历过,不痛不痒,没什么感触。” “然后呢?” “还有然后?” 挠挠头,顾小白显得很忧愁:“桥归桥路归路,有空喝两杯,没空就算了。哎呀!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比你问我哪个姿势更销魂更难回答啦!” 被她的说话逗笑,明月微笑颌首:“我懂了。” “你,你懂什么?!” 顾小白被她搞得一脑子浆糊,又乱又着急,坐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在段明月面前来来回回的走。明月慢条斯理的继续吃她的早餐,把顾小白看得要急死。又不敢劈手去夺了下来丢进碟子里去。 “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忍无可忍,趴到桌上做五体投地状,顾小白苦不堪言问。 当事人镇定自若,面色如常,吃完最后一口,喝光牛奶,澄明的眼准确无误落到她五官并拢的脸上,缓慢清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啊?” 顾小白看着起身,拿了行李出门的段明月,忙跳起来追上去:“我想什么了我?你说明白啊!明月!” 正文 第八十四章:人不见了 再聪明的人都有做不了主的时候,尤其事关自己,再蠢笨的人都有大智若愚的时候,倘若置身事外。而事实上一直以来,段明月都觉得顾小白是优于自己的生活料理者。看似马虎莽撞的人并非真是神经大条,脑中缺少计量。有句话叫难得糊涂。小白看来是时常糊涂,但是明月知道,她不过是明白怎样才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更舒坦,所以她事事不计较,不会放在心上。除了一件…… 冷观可能是她迄今为止最执着的一件事了。原本段明月是想问她,为什么对冷观可以冒失去一切的危险,也要得到那个尝试的机会。但是,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宁愿将自己的事情透露给她,也要转换了问题。 就像小白会担心她一样,她也不忍心再去问她的伤心事。自己曾夸下海口要帮她忘记,结果却是加速将她推到冷观那一道火坑旁,幸好她最后爬了上来,再度回到自己的安全屋。段明月深知感情这种东西,比之世上伤人害命的任何毒药都要狠毒迅速,既然小白已经做了选择,在她痊愈之前,她是不愿再和她提起的了。 所以,段擎雷的事就让她知道吧,原本也打算要告诉她的,不过苦于不知从何说起而已。 明月提着行李进了楼梯间,到顶楼坐了会儿,吹了很久的冷风。看到底下小白追出去,很小的一个影子,在路边来来回回找了很多遍。终于返身回了公寓,她才拖着行李箱坐电梯下去。 在自动贩售机买了包烟,她抽了平生第一支。辛辣刺鼻呛得她分外难受,胃部收缩,吊着嗓子要吐出来般难受,她还是将那支烟抽完了。 不甘心生生拉扯着她。如此矛盾彷徨,不知有谁能够懂。就好像小白说的,如果事情真有真相,也要清楚了来龙去脉。就算她真的要再次逃避,也该了解原委,虽然,虽然想起父母亲,她就腿软身虚,立刻就想退缩。 她想,她需要些什么来替她下决定。她很懦弱,她一直都承认的。 没有可以商量的长辈,也没有可以诉说的朋友,路上盲目游走的时候,居然碰到顾小白福利院里的那位老太太。鹤发鸡皮,身体还是很健壮,从市场刚坐车下来,看到明月,大声喊了她。 这边有一家市场新开,菜价大打折,老太太转了好几辆车一大早过来,特地过来买菜来的。见到明月拖着箱子在路上走,没问一句话,拉了她往早点摊上坐了,说要她陪她吃早点。 从前也随小白去她家里吃过几顿饭,久不见面,又是长辈,明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随了她坐下。 这个时间点正是繁忙的时候,摊子上人很多,她们就进了店里,坐在了最里面。 坐着陪她吃了会儿东西,老太太问起小白的近况,明月一一回答了。也没有别的话好说,无非是近来怎样,过得怎样,末了,明月去付了钱,送她到不远处去转车。老太太看了看她那只不小的行李箱才问:“出门那?” 明月应了声,回她:“出去走走。” 此时两人正好走到车站。早起上班的人渐渐多起来,车子已经能看到大概的轮廓。老太太未急着说话,等那车子快到跟前才道:“你跟着小白没少到我那里去,你的脾性我还是了解的。明月,你最好的是谨慎,最不好的也是谨慎。小心当然没错,太小心,有时候就错了。”话尽,她拍她的手,从人群里挤了过去。 段明月怔仲的望着公交车开走,有些恍惚。 她当然不会以为顾小白会和她说什么,小白近来陷在她两朵桃花潭里,又是一张万事藏不牢的大嘴断然不敢和寡居多年观念保守的老太太说太多。只可说,老太太是看出了明月拿着行李必定非出门游玩那么简单才有意说了那些话。于是,那顿早餐都是刻意而为了。明月在车站等候凳子上坐了下来,陷入思虑里。一时之间,竟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这边段明月流落街头,苦思去路,那边顾小白急切不安四处寻人。胡乱换了套衣服去公司,包还未放下,一马当先冲到顶楼邱总的办公室。 秘书告知对方正在开会,要她等等,顾小白哪里能坐的住?风风火火闯进会议室,阻拦的秘书紧随其后,还是晚了一步。全会议室人的视线都落在突然闯入的女人身上,顾小白眼珠一转,找到坐于首位的邱尊,三两步跑了过去,握住他一只袖子就泫然欲泣了:“阿尊,明月不见了……” 嘴一扁,下一秒就要放声大哭起来。邱尊本黑着脸还要在人前竖几分威严的,听到后半段,头往左一撇,目光落在左手首位的人身上,那意思是,你女人的事,你赶紧看着办。拿出一只手来包住顾小白握他袖子的小手,温和道:“不急,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那语调神态,全体属下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虽说都知道这个去而复返的顾小姐与总裁关系匪浅,也没想过人前沉冷少言,冰山他爹的邱总有一天会在大家面前大秀变脸神技。一个一个简直是惊呆傻逼了。唯独今日特地赶来开会商谈合作事宜的欧阳进面色不虞,双眉紧锁。 顾小白见欧阳进人在这里,甩开邱尊,从他身前越过去,只听又是一阵抽气声,邱尊眼神秒杀了围观众人,沉沉下令:“会议暂停,再议。”大家伙一看老大脸上挂不住要怒,个个脚底抹油,点头哈腰先走人再说。最后一人识时务的将门关上了,会议室内瞬间就只剩下三人。 顾小白到了欧阳进跟前抓住他一只手就嚷:“赶紧跟我走!明月不见了!” 邱尊伸手过去把她往身边拉:“先好好说话。” 欧阳始终一言不发,像沉在自己的思绪里,脸色不好看,却又说不上来是怎么个不好看法。小白觉得邱尊知晓些什么,回头朝他望。邱尊就道:“段明月一早走的?带了什么东西?和你说了什么?” 顾小白凝神想了想,转头去看欧阳进。对方还是没什么动静,沉着眉毛,老僧入定了一般。她急躁里生出奇怪莫测来,手指被邱尊紧紧握着,慢慢开口:“没有带什么,给我做了早饭她就拿了原来的行李箱走了。” “话呢?说什么话没有?” 顾小白又想了想:“她问了我几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邱尊追问,握着她手半弯下腰,循循善诱,“好好想想。” “问我要是有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亲戚,还害我成了孤儿,我会怎么办。我说问题不大,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又没经历过,没有啥感触,以后有话说话,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就行。” 邱尊示意她够了,将顾小白拉到一边,手指在欧阳进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看来是知道了。” 欧阳进这才抬了头看他。 邱尊低声哄了顾小白先出去,关上门在欧阳进面前坐下:“你得赶紧找到她。” “然后呢?” “然后要问清楚她到底知道多少,是知道她父母的事,还是只知道秦时和段擎雷的恩怨,或者,是我们之间合作。” 最后半句话他说得既慢又低,欧阳进盯着他的眼神变得很黑,闪着微光。邱尊又道:“镇远想要躲过这次危机,只有我能帮你。” 欧阳进面色一沉,忽然站起来。邱尊也随即起身:“欧阳进,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 他对着他的背影喝了一声。欧阳进直走不停的脚步站住,然而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在原地站住,隔了两秒才嗓音低沉的回道:“也不是朋友。” 说罢,推门而去。 顾小白担心不下,一直在外面等着。看到欧阳进出来,立刻就要迎上去,被他无视的路过。她追了两步,被随后出来的邱尊拉住。小白忙问:“他怎么了?” 邱尊望着已经阖上的电梯门有两三秒的时间,眼中暗光骤起,低了头,收敛所有锋芒,对顾小白拉出一丝不甚明显的几乎不能叫笑容的笑痕,道:“不是你说明月不见了?” 顾小白举一反三:“所以他去找明月了?” “你说呢?” “嗯,一定是的!他比我们谁都着急,不用说的!” 自顾着用力点点头,她总算放下一些些的心,还没有吃早饭的肚子立刻唱起空城大计。寂静无声的时候,格外响亮,自然也分外尴尬。 邱尊低头默默看着她。哪知道顾小白脑回路与常人截然不同,如此情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抓住他一只胳膊呈倒挂金钩状黏在他身上,仰脸露出三百六十度笑脸,眯弯着眼睛报告:“邱总,属下饿了!” 理直气壮,又气壮山河。 邱总没有不服、不准的理由。暗暗叹气,自认倒霉的低下他高贵头颅:“想吃什么?” “冰淇淋火锅!” 正文 第八十五章:谁家的姑娘 欧阳进开着车在街上乱转,打了好几通电话无一不在关机状态。天渐渐转阴,车子开进了加油站,他一点办法没有。明月没有要好的朋友,平日里来往就只有他和顾小白两人。以至于他根本不晓得该到那里去找她。虽说她和顾小白说那些,言下之意应该是不会去找段擎雷的,可欧阳进不敢保证。他并不知道她究竟了解的多少。如果车祸之事真被她知道…… 加完油再度上路,简直和无头苍蝇一般,不知不觉就开到昨天两人分开的商场那里。他转了一圈,未有熟悉身影,失望的转动方向盘正要从转盘拐出去。反方向忽然冒出来一个人,看也不看的就朝他冲过来,幸亏是转盘拐弯处,他车速很慢。那人跌坐在地,车身未有冲力,应该只是惊吓的缘故。欧阳进熄火下来。 “你怎么开车的?长不长眼睛呢?我这腿骨都断了!哎哟喂!”欧阳进还没走到跟前,那坐在地上的丫头片子就嚷起来了,煞有介事的捧着膝盖,龇牙咧嘴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欧阳进惊叹了简直。探手拿出钱包,哗啦一下抽出好几张毛爷爷送到她面前。 滚圆的眼珠子在他脸上打转,却没伸手拿钱。亚麻色短发姑娘下一秒拔高了音量就哇啦啦哭起来。边哭边嚷:“天没天理,人没人性!撞了人就拿钱砸啊!我腿都断了也不送人去医院,世道苍凉,人心都被狗吃了啊!” 如此音量,立刻有好事群众围过来,边看热闹,边对肇事者欧阳进露出严厉的眼神谴责。 欧阳进仔细打量眼前女子,分明不认识她呀,怎么还不是碰瓷敲诈,变污蔑泼脏水了啊?他蹲下来凑到圆脸姑娘跟前,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姑娘还哭着,一副孟姜女哭长城,不把城哭塌了誓不罢休的战斗精神。 欧阳进心烦意乱:“报警!这里也该有监控录像!” 说着就掏出手机。不料那姑娘手指在他手臂上佯装无意的一搭,在他耳边低声清楚道:“现在出这种新闻,对公司不利吧欧阳经理?” 欧阳进眼稍眯起。 “我只要去医院检查,我不要你的钱!”她别开脸昂着头,义正言辞,好像刚刚那话不是她说的一般,演技好得,说她不是科班出身都对不起各位观众。 欧阳进隐下神色,嘴角慢慢的拉,拉出一丝笑痕,伸了手去搀扶她:“是我小人之心,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将她扶进副驾驶坐好,他上车,扣安全带,眼角瞥了她一眼,油门到底,从围观之众间冲了出去。 秦芬芬报了地址,侧眼看这男人面色阴晴不明,握着左边膝盖的手指并拢起来。大哥让她不准管,可是她昨天明明听见个女人对着段姐姐说这人是段姐姐男朋友来着。大哥等了段姐姐这么多年,怎么无端又冒出个男朋友来?难道是因为她上次胡乱搅和的缘故,害得大哥和段姐姐破镜不能重圆了?秦芬芬左思右想,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能替大哥除掉这个情敌,也算她将功赎罪。 她低头数了一遍手指,又回过来再数了一遍。 “秦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和我说一说,到了医院问起来,我也能替你仔细描述描述。” 她正在脑子里打着如意算盘,不想开车的人忽然就对着她说道。秦芬芬似做贼被抓,惊吓得不行,瞪大眼睛望着开车的欧阳进。 他嘴角的笑很刁钻,车子忽然一个很大的动力往右拐弯,停了下来。 芬芬往车门边上缩了缩,低声嘟囔:“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因为……”他忽然倾过身来,眼角含笑,戏谑极深。 芬芬登时就傻了,僵在那里,嘴里叽里咕噜了半天好不容易发出声来:“你,你想干嘛?” 他忽然凑过来,秦芬芬“啊”的尖叫,双手环抱,脖子缩到高高的毛衣领子里去。 他意味不明的眼睛盯着她,不以为意,忽然整个人压下来,芬芬惊吓得尖叫连连。闭上眼睛。等了会儿却没有别的动静,她悄悄张开眼睛,只见他拉过安全带,按在她身侧,扣上了搭扣。芬芬大气都不敢出。他半侧了头,那眼里的笑戏谑得不行。芬芬脸登时红起来,绷紧了神经僵坐在那里。 欧阳进觉得好笑,这女孩子看起来年纪很小,一脸藏不住的心事。还强自硬撑,不知能撑到几时,局促不安到身上都在发抖了。他伸手,拿下她的胸牌,在手里把玩着:“说说看,哪里撞疼了?” 便将那胸牌往她面前一放,抽身半侧了凝视她。原来是胸牌啊~她还以为自己暴露了。暗暗松口气,她偷偷瞧了他一眼。他也正看着她呢!心口一跳,赶紧躲开。这人的眼睛有点像手术刀,能看到人心里去似的,就和大哥一样,她一点点小动作都被抓得无藏身之地。但是和大哥又不一样。大哥那眼神,要是不坦白就能立刻把人生吞活剥般可怕。这个人却没那么凶,眼稍天然的微微上挑,让他多了点柔和的笑意。芬芬咽了口唾沫,给自己鼓劲。 “这我哪儿知道,得去医院嘛。”边说边偷偷的瞄他。欧阳进点头,知她是不肯坦白,眉头一皱,他开始开车。却不是往医院的方向开了。 芬芬往两边倒退的路景看了,急了,不禁质问:“你去哪儿啊你?!” “我还有其他事,没空跟你啰嗦。” “那是要去哪里?”芬芬急了,再仔细看看,这条路是往警察局去的。要被大哥知道她进警察局,完了完了完了……她心急起来,左手握右手,想不到办法。 “那个那个,”眼看与预定设想越走越远,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不想知道段明月在哪儿吗?”“吱”的一声,汽车急刹,芬芬上身往前冲去,被安全带拽住了身体。 欧阳进蓦然回过头来,一把抓住了她:“你知道明月在哪里?” 他眉头紧皱,眼波开始变得锐利:“你是谁?” 连连发问,把芬芬吓得口不能言,脑子转动不利索,想不到话来回他。努力咽着口水,她大气都不敢喘,睁眼瞪着他放大的脸孔。 欧阳进本就因为找不到明月,时间一点点过去,闹得心烦意乱,急躁不堪。原来还不想为难她,只想把她送到警局去就算了。她竟知道明月,加上那一连串不对劲的动作,让他不得不怀疑起来。 秦芬芬看他长得挺柔和的五官,还以为没那么吓人的,谁知道忽然之间这么骇人,脸上五官都扭曲起来了一样。她紧张又害怕,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欧阳进耐性全无,又是喝了一声,要她老实交代。 幸好秦芬芬也是长时间在秦时那样死气沉沉,严厉变态的手底下过活这么多年的,这点反应力还是有的,压着气找回点勇气。她手指着他掐住她胳膊的手指,慢吞吞道:“你,你先放开。” 理直气壮,迎着他视线回望。 欧阳进哪里肯放?没把她从车窗丢出去就算不错的。他绷着脸,口气极度不善的回她:“不要让我动粗。” 秦芬芬登时就傻眼了,大哥虽然整天一张别人都欠了他几十万的脸,好歹没有对女人动手的坏习惯。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搞了半天还打女人?啧啧啧,顿时好感全无,厌恶生起。想段姐姐真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气昏了头,和大哥分手就算了,大哥那张没温度的脸确实不讨人喜欢,她也可以理解,可是找一个这么低下的,也太那个什么了。于是更加坚定了要将段明月救出虎口的决心。 她深呼吸,再是深呼吸,回答:“我本来就是要带你去找她的,是你自己拐弯抹角这么多事。我难得当一回好人,还被人冤枉了,什么世道!” 欧阳进听不太懂她说什么,持怀疑的目光望着她。那意思暗示,她要再耍花招,他掐死她没说的。 今日任重而道远啊!秦芬芬很久没有这种“啊,姐我是多么重要而独特的存在”的感觉了。于是那点点害怕和不安都和滚犊子似的,滚得影子都没有了,只有一股深深觉得“姐要干一件大事,大哥这回非拜倒在她牛仔裤下感恩戴德”的极度YY美好境界里。 她有意清清嗓子,仔细解释道:“今天在商场遇见过段,段明月。她到我店里来,还拖了个大箱子,我以为她过来旅行买纪念品,就聊了会儿。然后……” 秦芬芬想啥时候要和大哥学学编瞎话,她一到关键点就编不下去,使劲儿想了一下,还得注意对方神色,她有意沉着脸,免得表情外泄,说:“她身体不舒服,我就送她去医院了。” 这话编的……芬芬忍住抬手去擦汗的冲动,等了会儿,没动静。她偷偷侧头抬眼观察欧阳进。 咦?居然没有怀疑她这烂到家的谎话,而是……芬芬偷偷的皱眉:他那脸上浮现的是,担心紧张和不安么? 正文 第八十六章:兔死狐悲 秦芬芬瞪着眼睛努力咽了咽口水,实在是很想很想很想问,先生,你还好么?但是,秦芬芬舔了下嘴唇。她还没有白目到那个地步。这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彻底掉在段姐姐的爱情魔咒里无法自拔,通俗小言的说法叫:他爱惨了她。 暗暗抖一抖,抖掉一身鸡皮疙瘩。芬芬低语:“赶紧走吧。” 于是,下一秒车子飞速奔驰起来。 她这辈子都没坐过开这么快的车,肠子都要颠倒过来了。还没等脚下站稳,又被拉着往医院里面跑。 关心则乱,到了电梯门口他才想起来问她,段明月在那一楼。敢情他是以为段姐姐受了什么重伤,需要住院治疗怎么滴。 无数槽想吐,芬芬还是忍住了,走进电梯,按下了按钮。从电梯壁里看到紧盯数字,忧心忡忡的脸容,她忽然有点儿不忍心。 打电话给大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段姐姐说话的声音,她本来是想要赶到医院当着面把那天的事情说清楚的。结果正好碰到欧阳进的车子。昨天她见段明月和一个女的走了之后,想想还是不死心,就追了过去,恰好看到的。谁知道这么巧撞上,她没有道理不动歪脑子。可是…..眼角偷瞄了眼镜面里的人,他看起来的确是很喜欢段姐姐……但是大哥也很喜欢啊! 压下蠢蠢欲动的反悔,她从打开的电梯门出去,心中惴惴:不知道段姐姐还在不在。 就看到病房的门虚虚掩着,并没有关严实。她快走两步到了欧阳进前面,打着哈哈道:“我带路,我带路。” 快两步跨过去,先往里一看。嘿!嘿!大哥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小手正牵着呢!要是小嘴再亲起来,这效果简直好极了! 佯装去看病房门牌,她头一点,往边上偏了一点点,眼睛盯着对面,和走过来的欧阳进示意的颌首。欧阳进正着急得很,推门就进去。 嘴里还在说:“明月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旧伤又……” 就再也说不下去,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整个似被定住,没有动作没有表情。 段明月飞快抽回被秦时握住的手,惊讶于突然出现的欧阳进,她走过去,正要开口说话,欧阳进抬手阻止她。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躲在门外头的秦芬芬见他出来,下意识往边上躲了躲,然而他连眼角余光都没往她这边扫,径自大步走到电梯,进了那刚好打开的电梯门里头。段明月紧跟在其后追出来。 秦芬芬站在原地看她跑出去,想要追上去喊住段明月,想了想,又从门后偷偷往了里面瞧了瞧。秦时还躺在床上没动静。她着急,大哥怎么不干净去把人追回来呢!她好不容易让欧阳进过来的,要是弄巧成拙,就糟糕了! 心里念着,脚下动起来,便要往病房里走。不过还好她脑子还没急坏掉,才走一步,立刻回过神来,要是被大哥知道是她搞的鬼,肯定又要罚她了。于是,干脆脚底抹油,速速开溜。 可是,还是晚了,只听病房里头冷飕飕的一声“芬芬”,她双脚钉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开了。 脸上表情千万种闪过,她拉出最最讨好的笑容,在心底暗数“1、2、3”,回过身去,推开门,甜甜喊:“哥~” 秦时半躺在病床上,脸部线条冷硬,整个的不怒自威。淡淡望着她,却像从头到脚将她鞭笞了一顿似的。芬芬默默的,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在他边上停下来,把手伸出去:“你打我吧。” 秦时睇着她:“为什么要打你?” “我又自作主张,好心办坏事了。” 她眼睛瞄了秦时一下,又低下去:“我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然后呢?” 他简短的问,一点儿动怒的痕迹都没有。可是芬芬知道,一般来说,他这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争取态度诚恳取得同情减刑,她默默道:“然后又让段姐姐跑了。” “我以为上次的事情已经让你长了记性。没想到你越大越有任性。我没把你送去当兵,真是埋没了你的天赋潜能。” 几句话说得秦芬芬鸡皮疙瘩掉了一箩筐又一箩筐。她高中毕业时候死活考不上,复读了一年还是差得远,大哥那时认识了个军官,就说要弄她过去当女兵的,在山西还是陕西那边,吓得她立刻发誓下一次一定能考上,结果头悬梁锥刺股了一年,终于勉勉强强上了个最低分数线逃过一劫。虽说后来还是没能好好毕业……芬芬立刻蹲下以示知错,诚恳认真道:“我知道上次是我的错,要是大哥你能好好和段姐姐解释,说不定妈都能见儿媳妇了。可是这次我真是想帮你的,我以为,我以为那个欧阳进看到段姐姐和你在一起会知难而退的……” “你以为?你哪里来的自信?” “咦?这话是说大哥你现在很没有信心么?” 突然而来的发现,她眼睛里亮起炯炯光芒。秦时眼眸微微一暗,秦芬芬抬起的头颅立刻又低下去。 “人家不是关心你嘛。那个欧阳进看起来是比你好多了,至少脸不像你一样整天臭气冲天,对段姐姐也是真紧张,一听我说在医院,都分不出真假,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哪儿像你,明明知道段姐姐生病了,还磨磨蹭蹭的不肯去看人家,去了又不好好表示,总偷偷摸摸的躲在门口,望眼欲穿了也没用,段姐姐又不知道。彻夜不眠的替人家修项链,师傅都说修不好了,非磨着师傅学手艺熬夜给改成手链,拖了半天不敢送出去,送出去了还被人以为你别有用心,你说你这样,我妈什么时候才能喝媳妇茶,才能……” 警告眼光投射在她身上,越来越凶,芬芬咽了口唾沫,翘起嘴,被迫噤声。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他眨了下眼,朝房门口一看:“回去。” 芬芬还有话说:“段姐姐怎么办?” 秦时眼睛一瞪。 “我都和妈拍过胸脯了,她要打电话问你媳妇怎么还不去见她,我可不管。” “秦!芬!芬!” “大哥你打官司一向勇猛无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既然三角恋已经拉开序幕,就拿出你英勇的气势来呗!我看好你哦!” 一边说一边手脚极快的跳起来往门边跑,临了不忘对他作出加油的姿势,往门后一躲,闪了出去。 秦时绝对有掐死她那根搅屎棍的冲动!抿紧了唇,头往后靠,他回忆方才。明月过来是问他段擎雷的事,他本不想让她知道十年前的车祸,那于她来说太过惨痛,甚至是他也不愿去多提及的,若不是冷观说起,他不会再去调查,也不会发现其中的蹊跷。不会知道段擎雷牵涉在内。 而正是他知道她会痛,才不愿让她知道这些。伤害她的,他会替她惩罚,而如若知晓会让她不快,他亦会让她不去知晓这一切。她只需好好生活,一切,都由他来加倍奉还。可想不到…… 秦时闭了眼,眼前浮现她隐忍痛苦的面容。咒骂出声,他去够床边的手机欲拨号给冷观。但转念,那小子既然透露了这样的消息给她,必定早做好了开溜玩失踪的准备,转而按下崔鹏电话。 崔鹏还在国外处理林齐民的事情,有些棘手,接到他的电话显然意外。 秦时未有别的话说,只问:“有林窍的消息?” 崔鹏对身旁的人示意了下,走到外面接电话:“加拿大那边的消息,有人看到她在温哥华出现过。” “找死。”冷吐两字,秦时说道,“把冷观送过去。他回来这两天闲得很,也该找点事让他做做。免得生疏。” 崔鹏一凛,要知道温哥华可是林氏老巢,林氏兄弟争产分家后,林齐民才转到国内来发展。林窍这趟回去找她二叔,定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去的。冷观插进去,不是跟着林窍一起去闯龙潭过虎穴么?崔鹏犹豫道:“阿观可知道林窍的下落?” “既然是他苦寻不得,你我作为兄弟,出些力也是应该。尽早去办。” 他挂断电话。 只留那端的崔鹏叫苦连连。冷观与那林窍关系实在不寻常,说好,后者总喊打喊杀,说是不好……冷观女人问题太过复杂,近来连秦时也陷入这种奇怪迷乱的情况中去。崔鹏连连叹气,继而想到他那个妹妹,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不过秦时还算是够义气,找了许之南来,既可少了她一再的纠缠他,也能让她去看看别的男人。只是她究竟能不能从那条路轨上跨出来,还有待观瞻。 新加坡警察左右等不到他进去,推门出来找他。崔鹏回头答应了一记,赶忙将手机放进口袋,转过进去继续他的工作。边走边皱眉发愁,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冷观那个家伙给骗到温哥华去,那可是项大工程,不容易啊不容易。比眼下的事情难处理多了。 正文 第八十七章:冰山一角 电话这端,秦时挂断之后,从病床上起来,慢慢走到了窗户边上,抬手一扯,将窗帘拉到了最右侧。阳光明媚得刺眼,此时正是悬于当空发顶之际。有词称之为:如日中天。秦时眯眼,半抬了下颚,浅浅往那刺目光线迎去。太过热烈刺激的光线才一时间全线冲击而来,他却没有闭眼,而是从那瞬间的黑白交织之中发现两个身影,在十楼的阳台上,微微低下眼去,他露出思虑端凝之态。 而此时站在阳台和欧阳正对峙的段明月丝毫没有察觉到十二楼窗户那边端看的目光,她烦躁异常。解释,理该是解释的,但在欧阳进眼中,确然她已经是言而无信,转身就琵琶别抱的女人,再多解释也不过是越描越黑。她心中烦闷,又有些抱怨。听着欧阳进再度问“你打算去哪里”,就觉所有耐性都耗尽。 她手撑在阳台边的栏杆上,眉间紧蹙,也不转身,隔了会儿才道:“总之不去英国。” 说完,她回过身来,看欧阳进脸色已是非常难看。忍耐至于极限的状态。知道再说下去只会生起更多的不愉快,她别开视线,将一只手握在受伤的那只手臂上,尽量平和的建议:“大家情绪都不对,我们还是改天再谈。” “谁情绪不对!不用改天!有什么话现在就说清楚讲明白,段明月你究竟对我有什么不满,还是你从来就没对我满意过?你说清楚,为什么你突然改变主意,为什么离家出走,为什么我要在秦时的病房找到你?!” 他一把抓住欲走人的手臂,不分轻重,压抑多日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眼眶赤红,面部狰狞。明月还未见过他如此狰狞的面孔,要是可以,他大概要将她生吞活剥。而她便因此要再次心虚,再次内疚,再次觉得亏欠太多而觉得对他不起吗?她亦是忍受够了,挣扎着甩开他的钳制也吼了出来:“好!你要我说,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对你不满意,我从来就没有满意过!不只对你,对生活,对我自己,对这一切的不公平!欧阳进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凭什么隐瞒我父母遭遇的真相,凭什么自作主张压下所有事因?你以为那是对我好,还是你别有所图?” 欧阳进气得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是秦时告诉你的?” 段明月吼了那一通,觉得气喘得厉害,她竭力呼吸着。好像暴风雨之前浮上水面极力呼吸稀薄空气的鱼。抬着眼皮看他:“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欧阳进不禁笑出声,苦涩至极,“什么叫和我一样?你最好解释一遍,我听不太懂,会误会。” “没有误会,就是这样。我不想解释,你愿意懂也好,不愿意懂也罢,我要走了。” “不行!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离开!” 男人手劲大起来,捏碎骨头亦是容易的,何况是阻止一个人的离开?段明月被他捏得骨骼发疼,越加气血攻心。 她本没有想到医院里来,她本来是想要去找他的。但是,她在他楼下看到什么了?她看到他和段擎雷见面,她见到他在给段擎雷钱。段明月真是为自己的蠢要大笑三声。冷观说起段擎雷和林氏有关的时候,她还在想,看来是她错怪欧阳进了。以为段擎雷是欧阳进找回来,为了应对秦时于他公司的攻击,她怎么能够这样去想理该信任的欧阳?但是,事实证明,欧阳进不配得到她的信任。 “拿开你的脏手!我不会再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你怎么能那样对我爸妈?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明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话到一半,她已忍不住抽泣起来,巨大的悲痛排山倒海席卷而来。心口绞得她呼吸难忍。几乎要站不住。欧阳进忙扶住她,被段明月打掉,她退后几步倚在阳台栏杆上,一双含泪明目怨恨的瞪着他。 欧阳进抬手在自己眼皮上方遮住,似是不能忍受她如此凝视的目光。方才的狰狞消减,也露出伤痛的神色。 “对不起。” 他说出三个字,再没有别的可说。这句话在他心里埋了许多年,他无数次想要开口与她说起,却一次又一次忍了下去。 当年事故查出另有原因时,段擎雷已逃往海外。她身受重伤,亦在接受心理治疗。警方传来有新的证据显示,造成车祸可能有人为的缘故。其时,欧阳进已经想到了段擎雷,也有想过要将事情追查下去,将段擎雷绳之以法。只是,她当时的状态,医生告知不能够再受大的刺激。再者,他也因一己之私…… “别说对不起,”她吸着一口气,忿恨的瞪着他,“太廉价。” 她压根都不想再见到他,视线望着远处,避之不及的从边上要自他身侧走开。 慌张,不,是恐慌。这感觉好似他将她从车轮下救出,送完医院的途中。亿万分的恐慌,这一刻放手,从此以后就再也不可能见到了般。从手掌间要脱逃而出的风一般,他此刻若握不住,再也没有别的机会可追。 欧阳进反身两步退到她面前拦住,恳切的喊她:“明月。” “让开。” 段明月眉目低垂,声音决断。 当真是让欧阳进揪心的疼痛,他死死拦住,道:“难道我这七年来对你的好还抵不上秦时的几句话?在你心里,我就廉价到这地步?” 闻言,她终于再度抬头,直视他眉目:“这事和秦时毫无关系。我今天之所以过来,只是想确认他身上的伤是不是和段擎雷有关,也是来和他说清楚,往后请他不要再管我的事情。至于……” 她长长的睫毛因方才的关系有一点点氤氲染上的雾气,因此更显得黑而凝结,有一种极富感染力的沉郁,她道:“稍早的时候,我去了你的公寓找你,真可惜,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便将欧阳进满腹的情绪都冻结在当下,他有一瞬间是想不出任何言语来的。脑中只是浮现段擎雷以他替之隐瞒车祸真相的事来威胁他,问他要旅费。 “你过来找我,为什么不先打电话?” “昨天忘了告诉你,手机摔坏了。”段明月面无表情的说着,“不过也幸好坏了。” “段擎雷的事,除了冷观,没有第二个人和我提过。我今天过来虽然有意想套他的话,但是他防备得很严密,丁点儿漏洞都不肯透露给我。你以为是他在挑拨,可是欧阳,如果你够坦白,又怎么会害怕他的挑拨?” 欧阳进颓败下来,嘴角仍然是有笑的,可有些笑,大约是比哭更要难看的了。他极苦的问:“你宁愿自己猜测也不肯亲自来问我,明月,相比之下,你又能坦白到哪里去?” 事实上,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是,的确她猜测居多。但是,偏偏都猜中了是不是?她是多不愿意自己猜到这些?她是多希望他能够否认的。 摇头,她说道:“我不坦白只是想要你自己来告诉我。欧阳,你连我冤枉你将段擎雷引回国内都不肯否认,你要我怎么再去问你?我的不信任,是因为你没有给我足够的信任。相反,也是我的缘故,才让你对我不够信任。我们彼此都有责任。你把我看得太脆弱,我将你看得太自私。其实我才是最自私的。” “当时你的病情太严重,又侧夜难眠,罗伯特希望你能够在安静平和的生活下慢慢恢复。国内警方虽说有新的发现,却也只是某个警员突然的无心之词,真正要调查下去实在太难。最重要的证据已经送到报废厂处理,找不回来。况且段擎雷,也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而已,想要证实,难度实在太大。” “你不知道我彻夜难眠是为了什么,还是你不知道我病情严重是因为谁?借口!你不过是想施恩于我,好让我这辈子都对你感恩戴德,一辈子都离不开你!欧阳进,若是在当时,就算拼上我的命,我也会杀了段擎雷替我爸妈报仇,你知道是不是?你知道是不是?”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刮起风来,她连续质问,长发飞扬,在天台上,身后着空只一片白云蓝天的天台上,竟有种飘逝而去的模样。欧阳进紧去抓了她一只手,哑声回应:“是!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要留着你一辈子!我怎么能让你去和那种人渣拼命?明月,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的心里在想什么,你比我清楚。段擎雷他该死,可是,你不能再为了他伤到自己丁点,你知道那一年,你受病痛折磨的那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就想,要是你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你不能死,不能!” 他激动所致,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段明月没有反抗,整个人看起来没有生气。她下巴搁在欧阳进肩膀上,视线木然问“所以你干脆抹去所有可能指向段擎雷作案的证据,不惜找到他,要他从此以后都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欧阳进咬牙:“是。” “那你告诉我,你在加拿大见到他,还打了他一顿是为什么?” “他那时已经回到国内,你遭遇的事是他一手策划,我是想让你尽量注意,别和他扯上关系。” 段明月摇头:“不对,他要是针对我回国,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反而是秦时受了伤。” 欧阳进迟疑,还是决定坦白:“这里面有许多你不清楚的关节,段擎雷在温哥华和林氏的人接上头,秦时在追林氏涉黑的案子。至于他回国对你下手,其实是想威胁我。他在澳门输了一笔钱,要我替他还债,我没同意……” 接下去的话不必再说,已十分清楚。他想要摆脱段擎雷那只水蛭,岂料弄巧成拙。段擎雷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回来。 “所有事都是我的过错,明月,你怪我,你骂我,我都接受。别说离开的话。” 段明月不动,由他抱着,眼睛里明灭不定。他没有说实话,秦时和段擎雷究竟是为什么关系结的怨,恐怕并非林氏这么简单。秦时对她父母的事三缄其口,甚至不许冷观和她透露,再者,冷观却说她倘若去接近段擎雷,可能有意外收获。这里面,还有许多她尚且不清楚的谜团。只是,所有谜团都围绕两点,她父母的车祸和林氏集团涉黑之案,明月微闭眼睛。总觉得还有更大的黑暗隐在背后,一旦查出,恐怕他们所有人都难以幸免于难。 正文 第八十八章:诚实的对白 阳台上的男女拥抱在一起,窗户后的男人掌背泛起青筋纹路。将帘子慢慢放下,他坐到正对病床的一张椅子上,单手捏了一支烟,火机叮当作响,却始终没有点燃。 外面有人在敲门,他看了看时间,沉声说了声:“进来。” 崔婧静推门而进,手中拿着一大叠文件资料,放在最顶上的是一直掌上电脑。她身后跟着许之南,手里提着的包是她一贯用的公事包。见到秦时,许之南毫不掩饰的皱眉,露出不乐意。 秦时便淡淡一笑,将火机和烟放下,对着来人道:“放下就好。” 那意思很显然是过河拆桥,两个字,逐客。 有人伤心,有人立刻打抱不平,许之南一下跳到崔婧静前面,只差指着秦时鼻子开骂:“什么意思?把人当奴才呼来喝去,你算老几?” 崔婧静没阻止,就那么没有任何意味的单单望着秦时。秦时眼梢从许之南脸上扫过,嘴角一勾,点头:“许师弟说得没错,确实是我怠慢。那么,请许师弟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婧静单独谈。” 偷鸡不成蚀把米,好汉没当成,却变成了狗熊。许之南立刻脸黑眉灰,又要怒,崔婧静推着他就往外一关,连说话的地儿也没给他留,果敢决绝。 秦时微微笑了。(千万不要得罪秦大BOSS,没有好果子吃啊好果子吃~) 许之南一出去,房里就只剩下两人,崔婧静依然是高傲的姿态,她稍抬眼皮看了秦时。秦时微微阂首,示意她坐。 “不会真的是留我谈天叙旧以示亲厚吧,老板?”她笑,在秦时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略带玩味儿的发问。 秦时便弯唇淡笑:“不是应该感谢我的帮忙?” 挑眉,眼角扫过桌上的文件,她似漫不经心道:“这句话大概说反了。” 秦时笑而不语,将放在桌上的烟捏了一下,又放开,他抬眼:“你和许师弟如今这样,很好。” “当然好,只要离你远了,不好也成了很好。”她快人快语,说话语速非常快,好像是又回到了初相识的时候。秦时略有感叹,然而神色并未有不同。只是玩起那只火机,眼眸深邃的凝视崔婧静身后某一点,并不接话。 长叹了口气,婧静道:“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放弃?” 秦时似乎是正在想一件事,听到她问,抽神回来看她。他那薄雾蒙着般的神情,她看过几次,每次都让人伤心至极。一次是他们认识之后,大哥替他过的第一个生日,还有是某个初春的晚上,她过了一项重要考试,大家一起出去唱歌,他唱完那首《难以忘记你的容颜后》,痴痴对着屏幕时的样子。再度叹息,她说:“我瞒着你去找过她,端明月,我去找过她。” 他看她的眼神微微收起光芒,但没有意外之色。婧静就知道了,果然在他面前,她始终还是太幼稚。想要摇头替自己喟叹,连这也觉困难。一直压在心上的那块大石陡然变的沉重,要么坠入谷底碎裂消逝,要么从此拿走,别再扰乱她心神。极端的感情。她隐忍到了极点。假装轻松的笑一下,她道:“放心,我不会那么没品去武斗。你还不至于让我冒着牺牲前途的地步去争取。” “说是争取我都有点儿心虚,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机会争取了。” 将话轻声说出,她没有在此处多做停顿。脸微微一扬,似以往那般露出优雅的半截雪白长颈,谈吐平稳缓慢道:“本来是想请她不要再死缠不休,痛快的放手离开。可是我来不及说完,自己就先落荒而逃了。想想都窝囊。” 大约是想淡然的笑一笑,结果却勉强得有点让自己难堪,干脆就不伪装了,浮现伤感之色。 “我没想到,你会用那样的方法要我知难而退。” 她说着,直直望住秦时,似是质问,却又不像是质问他,更多是责问自己。也是她自认聪明,可也正是这聪明让她没有再继续下去的理由。 “她身上的香味,和你身上的很像,几乎一样。有时候我真是恨你,非要这样拐弯抹角的拒绝,如果是当面拒绝,我还能打你一巴掌,彻底翻脸。可是你做这些,连恨的机会都不给我了。夸你人太好还是该骂你太狡猾阴险?拒绝我,还替我找到下家,这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到这么会替人着想的被暗恋者了。” 婧静半仰了脖子笑,比往常更高傲优雅,眼睛也比往常更明亮。带着水雾蒙蒙的明亮。 秦时始终面色如一,淡然开口道:“你当然可以恨我,这是权利,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 “是啊,这是权利。可你如此有心,又让人怎么去用那权利。”她微阂了下眼皮,稍稍坐正姿势。 “我只问你一件事。” 秦时侧耳倾听。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那天会去找她?” “不是。” “找许之南是因为我的缘故?” 秦时笑笑:“这是第二个问题。” “也是,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还是不死心。”她露出自嘲,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文件袋和几沓资料薄,“不说这个了,这是我从国外律政界朋友那里得到的,按照你的要求,已经整理过了。” 秦时接过,大致翻看:“林氏大小姐找上了林老二,如果林老二插手,我们也必须有能制衡他的利器。” 看他对某一页特别仔细,崔婧静问:“这个叫段擎雷的,就是那位?” 他抬头瞥向她,婧静一笑:“我既然暗恋你,当然要想方设法得到你的第一手资料。刚毕业那会儿你突然躲在国外不回来,身为我大哥的你的好友看不过去,透露一二,不为过。” 未等她说完,他已又掉过头,继续观阅,待她言毕,异常中肯的应道:“不为过。” “哎~这个世界上,除了段明月就没有其他事能让你有情绪起伏得像个正常人了吗秦时?” 她轻声叹,虽如此问,可已听得出来,她在慢慢放下。 秦时将文件阖上,抬头看她,嘴角微翘:“第三个问题?” 婧静就笑起来,眼梢都扬起,她下巴一抬,神气道:“论辈分,你和我大哥同届,是长辈,论私情,我怎么也暗恋了你那么多年。回答几个问题都这么斤斤计较。” 秦时微笑看她:“回答问题是意愿所驱,和辈分私情没有任何逻辑关系。” “还真是无趣。” 崔婧静佯装斜眼生气,可到底不是这块料,才刚别过头,自己就笑起来。秦时就淡淡微笑的望着她。就像,就像一个长辈。 他有多久没这样看着她了?婧静记得,还是她第一次跑去他们宿舍参加宿舍夜谈。那时临近年底,大哥要考司法,就说不回去了,秦时虽然是第一年,可他向来比旁人专注,也不准备回去。全宿舍只剩下他们两个男生,她就找了借口也留在学校。除夕前一天,买了东西过去看大哥。她和他当时还不熟悉,但是有大哥在,也没什么尴尬扭捏的,她本来就是在开朗活跃的女孩子,就天南地北的聊起来,他说话很少,大多在看她和崔鹏胡侃。婧静记得,他当时就是这个样子。微微笑看着他们兄妹。眼眸很深很深,漩涡似的,一眼望不到底。他虽然是在笑,却像是透过他们两人去追忆着某个人。 彼时崔婧静不明白,还以为他是羡慕他们兄妹的感情。暗暗的就想,她往后也会对他好的,让他不会觉得孤身一人。可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他宁愿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加班,一个人过除夕,不是没有人陪,而是他想要陪着的那个人不在他身边,所以宁愿孤冷也不愿热闹。 “秦时,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苦肉计还是感情牌,卑鄙无耻还是明争暗抢,你一定要得到你要的。否则,我就让许之南掐死段明月,再把你抢过来!” 她忽然收住笑,凶悍的命令,眼神锐利盯视秦时。 秦时眉目不动,稳如泰山般望着她,也没有别的话说。只是以一双眼与她不甘至忿恨,强迫放下的痛相交流,褐色瞳仁里流出几分柔和。 “听到没有?!” 她再度发问,已经是走到悬崖般喝了一声。 秦时终于点头,应她:“我会。” 崔婧静突然眼中光芒收回,有些火光归于灰烬的沉寂。她默默的看着秦时,秦时亦由她望着,良久,崔婧静吐出口气:“其实段明月也挺可怜的。” 她说:“像你这样强势蛮横的人,要是没有爱上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秦时听到她的评价,岿然不动的神色有了转变。长眉微挑,他反问:“强势蛮横?” 他自认为人前虽不是十足绅士,也不到流氓地痞的地步,怎么就被冠上了流氓的脾性形容?微微皱眉,这实在不能让人欣然受之。 像是终于发现他也有软肋,婧静得意扬起红唇:“段擎雷在国外过得好好的,就因为把段明月父亲的公司给卖了,害她流落到受欧阳进资助的地步,你追着人家锲而不舍整得他破产,不得不投靠温哥华那帮大佬。你想否认?” 正文 第八十九章:骤然风浪起 这倒的确是事实,他不否认。但是……秦时摇头喝了口水:“法律怎能用‘蛮横强势’四字形容?” 的确,他可是依照当局法例正大光明把人整到走投无路。从学校一毕业就专心致志做这么一件事,不但让他报了私仇,还因为被正和林老二打官司的林齐民看上,加入到当时林齐民的辩护律师团,一战成名。除了本领,他也有不错的运气。大概是情场失意,老天在别的地方优待了他。可是如果让他自己选,婧静想,他大概不会想要这运气的吧。 “对于某些人来说,法律也是刽子手,这么说也算不上错。” 她是很有耐性和他认真仔细,没完没了的辩下去,但是,门上咚咚的敲打声告知,她要再不出去,有人恐怕要冲进来抢人。 崔婧静眉头紧皱起来,烦躁的对着秦时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解除他的职务?事务所没必要请这么个光吃饭不做事的人吧!” 敲门的声音更响。秦时还在笑:“最近加班的夜宵听说总是有人抢着付钱,这么能替事务所着想的员工不多了,虽然他上下班无定时,工作量也有待考察,不过利大于弊,留着吧。” “再留下去,我快要辞职了!” 跺跺脚,崔婧静这话才说完,房门砰一下被人撞开了。许之南眼神扫射在秦时身上,颇不友善:“什么话讲这么久?完了吧?” 秦时笑意微微对着崔婧静看,婧静心烦,回过脸冲许之南喝:“你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影响人休息,你有没有公德心!” 说罢,回转身来,又是另外一副样子,她温和的对秦时微笑:“那我先走,有事电话联系。” 秦时点头:“辛苦了。” 许之南在旁抱怨:“说话就说话,对他笑什么,他脸上又没开花。” 崔婧静怒瞪:“走开,烦人!” 被嫌弃,登时蔫儿下去不少,许之南跟在她身后,默默拿眼神射杀秦时。 秦时接招不回,很冷静的保持他淡笑之态。等崔婧静快走到门边要出去,他喊了她一声。 婧静停下,反身询问的凝看他。她如此自然又顺从,让许之南立即不爽加危机感爆棚,赶紧挡到两人中间想阻止两人视线交流。被嫌弃他的崔婧静眼带警告的推到一边。 她问:“还有事?” 秦时微微摇头:“第二和第三个问题。” 婧静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两人心有灵犀的微笑。他说:“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原因,而她,是最要的来源。” 此话深意只当事人双方可完全理解,突然闯进来被晾在一边的许之南自然是听得云里雾里,猜测不到,危机突起,心里千百只小猫爪子挠着抠着,非常的不舒坦。想要问,又不愿意在他爱慕的女子面前向他的情敌低头,其中滋味,只有深陷其中的人能够浅尝一二了。 崔婧静得到这样的答案,虽然不是十二分的满意,至少是稍有安慰的了。她微笑点头,再没有别的言语,推门出去。许之南紧随其后。 关门站在走廊上,崔婧静有些微的怔忪。她凝望着关闭的房门,不知在想什么,有一刻非常入神。像是周遭一切都被摒弃在外。然后,她轻松呼吸一回,开始往前走。等在一边的许之南按耐不住,追在她后面问起来:“你们两个刚刚在里面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又想勾引你?婧静你千万不要上当!他就是个人面兽心,不安好心的坏胚子。靠不住的!男人长得太好看都靠不住!要实诚,忠心,一心一意才是最佳选择……” 声音越飘越远,被跃跃欲试的北风刮得四下消散。 正在秦时和崔婧静交谈的这段时间,远在新加坡处理林齐民尸体移送事件的崔鹏出了一件大事。起因很简单,他办完例行公事正准备回酒店,半路遇上了疯狂飙车,一辆改装后的跑车突然冲过来,从他所乘坐的车身横撞过去,两辆车子翻身倒在马路边上,三分钟之内爆炸,绵延了一带商铺。 电话打到国内,整个事务所震动。 还在康复中的秦时拔掉了点滴,不顾医生劝阻,坚持出了院。冷观也赶回了事务所。 彼时是接近晚十九点的时间。 窗外忽然刮起了大风,呼啸而过,撞得玻璃门窗都猛然作响了。 当天是周末,事务所没有人加班。收到消息的冷观,婧静已经在办公室等他。秦时一走进去,冷观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铁青。秦时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婧静,后者镇定得有些过头。但是,衣服还是下午那身,秦时记得她今天要去一趟城西看守所的,可见是家也没回就直接过来了。 再看她安放在膝上的手,收拢在一块,紧握在一起。秦时弯腰去拉凳子,胸腔突疼,他动作微滞,视线滑过桌上一张照片,拿起,掩盖过他的不适。在冷观面前一扬,问:“这是什么?” “开车的人原来是朗邱旗下的员工,有二十年工龄。上星期突然辞职去了新加坡。这是那人的照片,”冷观豁然走到桌前,上身一压,对着秦时道,“欧阳进两天前和朗邱签订了合作协议。他跟林氏的关系到底是真是假……”食指敲打在照片表面上,冷观气息不定,身上散出报复之气。 他阴郁的望向着婧静,寻求她的支持。秦时静默的望了他半晌,平静无波的梁那张照片收起,握进手心,蜷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冷观惊愕,瞪着秦时:“你……”“凡事讲证据,你这种幼稚的判断想要拿去说服谁?”“这个时候你还要替掩饰?秦时!出事的是崔鹏,是你兄弟!”冷观情绪浮起,脸孔都胀红。 “兄弟出事难道就该任由意气用事?你现在这样除了扰乱思路,动摇人心之外有什么好处?” 秦时镇定自若的态度让冷观极度恼怒。他在桌面上猛得抬手拍下,掉头要走。始终未说话的婧静起身挡在冷换前面:“冷师兄,出事得那个人是我大哥,没有人会比我更担心。” 冷观怒火冲天的眸光盯在她身上半天,终于慢慢消解一些。他愤恨不甘的甩手,往与门相隔不远的落地百叶窗那儿一站,双手收进裤子口袋里。 婧静无声走到秦时跟前:“秦师兄,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她不是没有主见的人,问出这句话除了她此刻心中确实惊慌失措之外,大约还有想替崔鹏做他倘若在如此情境下最可能做的事。秦时眸色微暗落在她身上。婧静眼中湛然,静待他的回答。秦时便拿过电话,拨了一串号码。等待对方接通的声音在寂静空间特别扰人心神,冷观别向他处的目光微微望着送过来些。然后就听那边通了,秦时沉声道:“我是秦时,所有人取消休假,立刻回来工作。现在。” 然后挂断,他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拿下对婧静道:“我们现在就去新加坡。” 坐在一边旁听的冷观前一刻还静待他的决断,后一刻倏然站起:“你不能去!” “冷师兄?” “你今天就出院,问过主治医生没有?还上飞机,要不要命了?” 原想劝说的婧静咽下所有的话,顺着冷观往秦时看过去。 相比冷观的略显尴尬,秦时则自然得很。他微一点头,道:“没事。”说着就走到门边打算开门。 一只手拦住他,秦时看向崔婧静。 “我和冷师兄过去,这里的事情也需要人处理。而且我相信无论与谁有关秦师兄都能秉公办理。”她黑色眼眸万分定然的望着他,秦时没有表情,隔了会儿才露出一丝笑,点头。侧转身,他看向有些烦躁不安的冷观:“婧静是鹏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交给你,我可以放心?” 尾调上扬,连眼稍也上挑。冷观挠了挠头发,不耐的瞥向两人:“什么叫交给我,崔鹏那小子还活着呢!再说,不是还有许之南那跟屁虫,让他一起去,他肯定高兴!” 秦时和崔婧静一齐瞪大了眼盯他。冷观焦躁:“我还要找林窍的下落,找到了她,鹏的事也能真相大白了!” 他明明就是怕林窍在新加坡,怕被林窍抓去质问林齐民的死因。崔婧静轻哼一声,话到喉咙口,秦时手在她面前一挡,拦住她,自己走到冷观跟前,似颇赞同的点头。拍上他肩膀说:“林窍身手不错,不会有危险,她的下落暂且不着急,我有其他的事情让你去查。温哥华的林老二蠢蠢欲动,像是对林齐民留下的产业很感兴趣,你替我过去盯几天。” “温哥华?” 冷观疑惑的反问。 “对,温哥华。林老二和林齐民为产业争来斗去不是一天两天,这次是不错的机会,相信他不会袖手旁观。” 他说的悠徐缓慢,眼中光芒很淡定。冷观看不出他有什么隐藏的阴谋圈套摆在那里等着自己跳,他边考虑边点头应答:“林老二,行!我过去!” “冷师兄就不担心林窍在温哥华?” 她有意问道。 冷观不以为意:“林齐民回国之前和林老二打得天昏地暗,从法院上的明争到暗地里的窝里反,仇人都比不上他们兄弟。林窍回去找他?不可能不可能!” 他连连摆手,拿了外套往外走:“我先走,别送了。” 待他一出去,婧静问秦时:“我表达得不够清楚?” 秦时淡笑:“很清楚。” “那他怎么一副你们都在欺骗我的表情?” 林窍在温哥华的事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婧静真是好奇,早上就过来的消息,她都知道了,他不可能没人告知的。明明想做件好事,暗示他林窍的小落,居然还被人以为是开玩笑拖后腿。 “假到真是真亦假。” 秦时慢吐出一句,微笑着望向门外。 然后走回办公桌后坐下,他向崔婧静说道:“机票我已经替你订好了,明天过去,今天晚上你回去收拾一下。到时候我让人过来接你。” 婧静沉默下来,站在他桌前静了会儿。她问:“我大哥伤势很严重?” “他和瞿警官都在加护病房,还没脱离危险。” “谁要和欧阳进斗,段明月会抵死相帮吧?” 秦时神色暗了暗,缓慢道:“谁要动了我的兄弟,我也会要他血债血偿。” 闻言,崔婧静没再说话,似有安慰的点头,她转身出去。 正文 第九十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乎就在崔鹏出事的同一时刻,告别了欧阳进回到顾小白公寓楼下的段明月被不知名摩托车撞倒,紧急送往了医院。 顾小白接到欧阳进的电话,正下楼去见明月,忽然就听到公寓前的公路上传来尖叫声。住在附近经常会碰面的一个IT女出去买晚饭,手里拎了好几罐啤酒,就那么散落在路面上,还有刚出炉的烤鱼和冷面。淋淋洒洒散了一地。正下班回来,买菜回来的人都围了过去,团团成了一个圈。顾小白先是在外围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段明月的影子,就想过去凑热闹。看到丢在人群边缘的那只行李箱,她当时心脏就倏然停了。下一秒从围观的人群里挤过去,看到段明月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跑过去的时候腿都是抖的。 当时已经想不到先要通知谁,该打谁的电话。身边有好心的人替她把昏死过去的明月扶到车上,送进最近的医院。等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旁边送他们到医院的好心人提醒,她才想到报警。 警察赶过来,手术还在进行,她先去录了口供。然后警察替她通知其他人。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迷迷茫茫里做完。邱尊和欧阳进站在面前的时候,顾小白连人都认不出来,腿一软就跌到了地上。 欧阳进才刚回到家不满半个小时,接到警察的电话又飞车过来。顾小白吓得话都讲不清楚,邱尊安抚着她,陪她在医院长廊上坐着等手术结束。欧阳进强忍着杀人的冲动从警察那儿了解到,初步判断是年底常见的飞车贼作恶。因为公寓楼附近的路上有一盏摄像头出了故障,没能拍到肇事者的清晰面孔,只有一张较远的背面照和模糊不清的侧面照,对方戴了头盔,根本就看不到确切的样貌。 听警察讲完,欧阳进还能微笑低头说谢谢。待警察一走,他一脚将走廊里的一张椅子踢飞过去,撞到后面墙壁上,发出极骇人的一记声响。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都被吓得惊在当场。有人便要说喊医院的保安过来。邱尊拦着将他带了出去。 顾小白缩在走廊上抬头看着手术室的红灯,一张小脸挂满担忧,眼神都是涣散的。她从没有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邱尊从走廊这一侧打开的窗户里看进去,望了会儿才回过来,自口袋里拿出烟,递到欧阳进面前。 两人各自燃了一支烟,什么话也没说,就站在花坛旁倚靠着墙壁上抽烟。三两口,欧阳进赤红着眼铁青着脸已抽完一根,再从烟盒里去拿,被邱尊拦住。 “说说看,你的想法。” 欧阳进眼神凶狠的望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夺过烟盒,再度点燃一支:“替我把段擎雷找出来,我要杀了他!” 邱尊将燃了一半的烟搁到窗台上,侧身看着他问:“你就那么确定是段擎雷做的?” “除了他还有谁?秦时公寓前……他以为我真相信是年末流氓地痞的!我警告过他,再敢动明月,我要他死得难看!他敢!” 说着将烟蒂掷到地面上,抬脚狠狠碾下去。 邱尊不以为然:“没这么简单。既然她出事,你第一时间会怀疑的人就是他,那么,有没有人这么蠢,去做这种完全没好处的蠢事?” 听他所言,欧阳进稍稍冷静下来:“你的意思?” “时间抓得这么巧,显然早有预谋。明月一天时间都是独身一人,偏偏在和你回来之后出的事,可见这个人跟踪的不是她而是你。”他眼神一厉,又道,“针对你的人又迁怒她的人,你应该心里有数。” 欧阳进瞳孔蓦然变大,他指间捏着的,还未点燃的一支烟掉到地上。 天暗下来,头顶路灯亮起,照得人眼前明晃一片。 “不可能!” 万没有底气的否认。邱尊不在意的笑笑,搁在窗台上的烟燃到末端,倏然掉了下来。打开的窗户内那人忽然站起来,邱尊眼中一紧。就见顾小白回过身来,准确无误的望到他们两人,手不住指着手术室的方向,很紧张,有话说不出来。邱尊点头,即明白她的意思,手在怔愣的欧阳进肩膀上一拍,先走过去。 此时此刻,其他再多的事情都应放到脑后,从手术室内推出来的明月才是最重要的。欧阳进深吸口气,像是要把那揣测都收进收纳盒里,他五官紧皱,随邱尊进去。 与他们打了招呼之后,顾小白就跟着医生他们一起先去加护病房。邱尊和欧阳进到的时候,段明月刚刚送进去。 欧阳进先问:“手术情况怎么样?” “还没脱离危险。” 顾小白回答,脸色依旧很白,说完话,嘴扁着,揪住邱尊的袖子挡在眼睛处。 欧阳进想到倘若真是那个原因,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有许多话,许多担心想要问的。可突然之间好像就失去立场了。甚至连站在这里,他都感到不安。邱尊既然说出那些话来,他此刻自然是知道欧阳进心里的想法。手搭在顾小白肩上,将人环在身前,他对欧阳进道:“她暂时也不会醒,你有事先去办。我和小白会待在这里,她一醒就立刻通知你。” 顾小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些话,有些迷糊的抓住邱尊的袖子露出两只眼睛望向欧阳进:“明月说最近你的公司很忙,你先去吧。反正我会留在这里的。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为表决心,她努力用劲的点了点头。含泪的眼睛异常用力的瞪得很大。 欧阳进看了看她,视线在邱尊身上停留。邱尊意有所示的微颌首。 转而将目光停留在加护病房内,被众多仪器管线围绕的人,医生还在替她做简单的检查。欧阳进道:“十年前她也曾这样躺在那里。我以为以后都不用再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用再……” 他没说下去,医生开了门走出来。 欧阳进先过去问道:“怎么样?” 主治医生拿下口罩,对着欧阳进看了看,回他:“手术情况良好,暂时各项指标都正常接下来48小时是关键期。没有突然状况,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顾小白刚刚匆忙问了一声,看到段明月被推出来,脑子里轰隆隆的像有火车开过去,哪里还能想到该问些什么。这会儿听到医生如是回答欧阳进,顿觉得心口一块大石头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力气都给抽走了似的。 她在邱尊身上依靠了会儿,站直身。往医生远去的方向看着,转过来对欧阳进道:“那你就先回去吧,会议被我打断了还是要开的。” 说着抬头看向身旁的邱尊:“你也回去,有我在这里就好了。” 邱尊摇头:“你在这儿我不放心。” 顾小白皱鼻子:“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邱尊再度摇头:“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她。” 他朝病房内瞥了眼,盯着顾小白道:“刚才听到了没有,接下来48小时是最关键的时候,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怎么照顾病人?” 他这么说,欧阳进倒也担心起来。目光质疑的落到顾小白身上。这种质疑简直是亵渎她对段明月的友谊。顾小白当然不能容忍。把邱尊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往外一甩,她拍胸脯:“我在,明月在!放心!” 就差没对着灯光起誓。 当然她的诚心,日月昭昭,没有人怀疑的。但是她的实力真的有待商榷。所以,尽管她一再保证,一再发誓。邱尊还是请了两位特别看护来和她一起守着段明月,以免有差池。自己则同欧阳进一道回去。 彼时已晚,会议只能是往后延迟。所幸也只是合约条款的具体落实方案确定,没有非不可的地步,往后延押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于是干脆再多推迟了几天,欧阳进与邱尊商量后,当天晚上回了新加坡。 下了飞机接到一则电话,没有注名,号码也并不熟悉。只是短促的一声,他还未接下,对方已经挂断。平日里也曾有过这种电话打来,欧阳进以为又是些扰乱为乐的无聊电话,没有在意。当他从机场出去,却意外的见到了正在等候的,他所谓的“未婚妻”…… 高琳在此等候了他约有两个小时,看到他果真出现,很高兴。玫瑰红的裙子衬得她艳若桃李,笑时绝代芳华。她确实是个高挑的美丽女人。只是……欧阳进眼中暗光突出,他低头从她面前走过,浑似未见到她。 手中放随捡换洗衣物的包被当空接过,他停了一下,高琳灿烂笑容就落到眼睛里。他脑海中立刻出现那张没有丝毫血色,没有生命迹象的脸,面上寒色更甚。一低头,进了车子后座。 他这般冷淡,对等待多时的人来说,尤其还是一个从小得天独厚,受万般宠爱的娇小姐来说,太过伤人。若是旁人,她大概早就摔车门拂袖而去了,可是偏偏这人是他。高琳硬是忍受下来,比之订婚宴他半路脱逃,这些真是算不上什么了,她对自己说,谁让她就是喜欢呢? 正文 第九十一章:陌生来电 “路上累不累?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她还是百般柔情,体贴的拿了毯子放到他膝盖上。欧阳进烦躁的一把掀开丢到她膝盖上,他半侧了身,一言不发。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当做空气。 开车的司机是欧阳进家里请来的人,有些年月了。和欧阳进平时也有说有笑的,算是个长辈。他看不过去,出声道:“高小姐你在冷风里等了两个小时,睡会儿吧。欧阳先生习惯到家后再睡的。” 欧阳进眼睛一瞥,自后视镜望了司机一眼。司机抿嘴开车,不再多说。 高琳默默抖开毯子,还是盖到他身上:“这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那语气神态,低眉顺目,对于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好看的女人,这般姿态低微,但凡是男人,都没有办法太过强横的。再说这些事情,和她确切的也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欧阳进心里有数,说来说去还是他那想要攀高枝的母亲和唯利是图的父亲在背后搞鬼。上次诓骗了他回来,竟是直接将他骗到了订婚晚宴上。要不是顾及两家颜面和高琳的无辜,他会当场摔了杯子就走人!哪里还会等到晚宴中场,朋客未那么注意之时。 这件事他始终未和明月说,若是告诉她,恐怕她会淡然的说声“好”,还要当面祝福他找到生命伴侣。 她现在不知好不好,顾小白他们是否有好好照顾她? 思绪一下子溃散,疲惫钻空子涌上来。他醒悟过来,那张毯子已经安放在他膝盖上有一会儿,再拿开是不可能的了。 他侧颜看了高琳一眼,不过是接受了她这一条薄毯的心意,她眼角含笑,带了欣喜,很温柔的低低看着搭在他膝盖上的薄毯,好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心中默默喟叹,倘若她是明月…… 手机再度响起,寂静车内非常明显。欧阳进忙掏出来,只怕是医院打过来的。低头一看,还是刚刚那个号码。他迟疑的接了,耳畔传来的是很模糊不清的“呲呲拉拉”的声音,好像电视台信号出了问题,跳成了一片雪花屏幕。 直觉以为这一通电话不同寻常,欧阳进坐直了身:“喂?” “欧阳进……” 啪嗒,那边挂断,变成一连串平直无波的“嘟”。 欧阳进忙反拨过去,那边却变成了关机了。他坐在那里,手中握着手机,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喊住司机停车,拉开车门跨了下去。 高琳诧异不已,忙从这一侧下来,追着越过马路的欧阳进,披着的披肩掉到了地上。 欧阳只是觉得那人似乎就在不远,他要找到他,他要找打他……突然惊天动地的汽车鸣笛声响起来,还有急刹时车轮急剧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回头,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高琳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僵硬站在马路中央,开车的男人从窗户探出来大骂几声。踩下油门又呼啸而去。欧阳进赶紧折返过去。 他才到跟前,高琳扑过来紧抱住他,哭出来:“吓死我了!” 这个时间段的路上有点冷清,此情此景,越发身上发寒发冷。 她浑身上下抖得厉害,紧抓着欧阳两只手臂,嘴唇都发白。欧阳进再想要推开她,在这当口也不能够。因此只能稍微宽解几句,眼睛却还在四下里找着。但并没有见到可疑的人,反而是司机跑了过来,询问何事。欧阳拍着高琳趁势想推开她来,她只抓着他手臂不肯放。司机也疑心的望了望他们,有意低头不去看。欧阳进便心生不耐烦来,在高琳耳边道:“我累了。” 声音冷邦邦的。高琳虽贪恋这一时的怀抱,还知道羞愧难当。自己松手,立在一边低声道“抱歉”。欧阳进未理会,大步往车子停下的方向去,司机望了一眼高琳,也紧跟上去。 如此亲疏有别的清楚,高琳毕竟自小娇惯,心中不无难过。却不能发作,憋在肚子里不快的一步三拖随之过去。 彼此一路无话。欧阳进是左右思忖方才的电话,总觉不安,高琳是因一腔热情都遇上了冷若冰霜,很是受伤。两人各怀心思,就这么到了欧阳家所在路段。 车子还未停下,就见到有人从黑漆铁栏门旁的小门出来,司机把车一停,那人走到跟前。笑盈盈对着车里的人笑。欧阳进是早就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微阖了眼做睡觉的样子。高琳往他一看,没好出声,就自己开门先下了车,示意司机把车子开进去。 谭华美原是欣喜儿子回来才特意出来的,虽说他非久不归家,但自订婚宴至今,他不接他们夫妻电话,也未有一点音讯肯传回来,华美心底里是很担心着急的。与丈夫多有龃龉,只怕欧阳进赌气再不肯回来了。得到消息他今天到新加坡,简直喜不自胜,本还想与高琳一起去机场,被亲家母劝解了一番才作罢。然而此时那满腔欢喜又都遇水成冰了,她默默然望着那车子开进去,心中实在伤心。 抬手去揉眼睛,才想起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在。谭华美忙转脸去看高琳,却见她也是望了那车子开进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伤心模样。华美握了她的手,高琳回神,幽然望了望她。喊了一声“阿姨”。华美低头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他还不知道你的好。” 高琳静了片刻,温婉点头:“没事,我不难过的。”华美心中大为疼惜,搂了她不住拍着,口中连连道:“好孩子好孩子。”搀着她往里走。才到院子连着大厅的门阶口,就听到里面一声吼,是欧阳东震怒的嗓音。谭华美握着高琳的手道一声“不好”,两个人赶紧走到里面来。 就见父子二人对面相峙,互不相让,各自脸上是震怒铁青的颜色。欧阳进更是双目赤红,盯着父亲寸步不让。 谭华美忙放开高琳挡道父子中间去,劝道:“才回来怎么就吵上了?阿进你赶了一晚上的路定累了,快回楼上去休息。” 转而拦着丈夫:“不是说公司有事要过去一趟?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吧!” 欧阳东不走,紧瞪着欧阳进嘴唇紧抿。面上线条毕现,冷硬峭立。欧阳进同不移动脚步,角斗般与他对视。谭华美急得没办法,与高琳看过去。高琳想了想,走到欧阳东边上道:“欧阳叔叔,全都怪我,我本来不应该自作主张去机场的。毕竟……” 她往欧阳进看了看,微低头:“我和欧阳没有完成订婚仪式的。” 订婚之事虽然有欧阳东的应允,但实在是高琳的父亲对欧阳进青眼有加,有意促成好事。欧阳东也是来者不拒,至于急召欧阳进回来之事,也非单单是欧阳夫妻的主意。但要说到高琳,她不过也是联姻的牺牲品。不过恰恰是她喜欢上了要联姻的对象。说来,也是个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人。欧阳进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微微蹙了下眉,横过眼来瞧了高琳一眼,虽没好声气,还说说了句:“和你无关。” 欧阳东也道:“琳琳,你陪你华美阿姨先去坐会儿。” 高琳又道:“欧阳叔叔,欧阳他难得回来,我想和他说会儿话。上次见得匆忙,也没说上几句,您先去忙事,让我们谈谈好吗?” 她这是有意的要劝解他们了。欧阳东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他看了下时间,确实是需要到公司里去了。和朗邱集团的合作已然展开,虽新加坡的生意受影响不大,但有些许细节因地制宜,还需要开会仔细商讨,今日正是约好了这一件事。他瞪了欧阳进一眼,拿过谭华美紧着送过来的公事包,鼻端哼气出声,先着走了。 他一走,周遭的空气都顿时松动下来。高琳松了口气,走到欧阳进身边刚想出声。欧阳进从她身边走过,直直往那楼梯上去。 高琳登时脸上浮现尴尬失落,谭华美见了忙喝住欧阳进,追在他身后。 欧阳进懒懒回头,视线自高琳身上扫过,落在谭华美身上:“刚才不是让我上楼休息?还有事?” 谭华美一顿,倒没有预料这一句的回复。一时语塞难答。 高琳眨了下眼睛,再抬起时,负面情绪已俱收起。她半仰了头看向欧阳进,微笑道:“阿姨只是想问你待会儿起来想吃什么,好吩咐厨房给你准备。” 她说着,半转了头,笑微微的问谭华美:“是不是阿姨?” 谭华美当真心疼她,很是感动的点头“哎”了一声。 欧阳进淡淡看了两人,没有说话,踏步往上走。 高琳未得到答案,又问:“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欧阳进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不用准备,你可以回去了。”说罢不再停留,径直而走。 高琳的面色一下子白了下来,灰败灰败的。谭华美嘴里骂了两声,走过去要好的扶住高琳的手臂,细声安慰。 欧阳进上了楼却不是进的卧房,转到书房,他先打开电脑,与公司的人开了视频会议,讨论今日工作计划。然后打了电话到医院。是顾小白接的电话,她果然如先前所说,寸步不离的守在段明月病房前。医生早起过来查看过,说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切都很稳定,还是要等明月醒了才好说。欧阳进挂断电话,揉着眉心,一天一夜的折腾,此刻静下来,他累得很,不多时就坐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梦里是十年前的冬天,他从加拿大回国,想要去见段明月,告诉她近一年时间在加拿大想通的事情。却没有想到段家已经是人去楼空。有遇到熟识的人说她随了叔叔同住,他赶过去,就在段擎雷租住的那套公寓房前的马路上,一辆疾驰而过的车飞速冲过,他刹住脚往后立定,还未聚拢神思,就看到一个人影从马路对面冲过来。正好迎到飞驰的汽车,砰一声,身体被铁板撞击抛出去发出的声音将周遭一切细微之声都敛住,他惊讶的望着那抛向空中的人,脑中一片空白。 正文 第九十二章:去他妈的高家 那年城市上空飘下的雪是血红色的,带着温度洒到他脸上,冻得他手脚都僵麻难动。他抱住落到怀里的人,只见她满头满脸的血,紧闭着眼,欧阳进未曾那样慌张害怕过。他紧紧抱住她,从胸腔里吼了出来。 手掌里握着的仍旧是暖热,耳边有人在回应他。欧阳进连连喊着“段明月”的名字睁眼,赫然映入眼帘的是高琳似忧似悲的面容。 一时间分不清现实梦境,欧阳进顿了一顿,才放开她来,瞧见书房的门开着,他坐直身,肃了面孔:“谁让你进来的?” 高琳一股悲呛涌上心头,他方才呼喊的名字是谁,她虽不认得,却也能猜到一二。但凡一个男人那般排斥一个女人,或者他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或者是那个女人当真惹人厌恶。她知道自己是没有令他厌恶的,否则他不会时时流露出顾念她的言语动作,那么就只有前一种可能了。他早就有了喜爱的人。 咽下委屈,她回答道:“阿姨让我上来喊你吃饭,她说你一定在书房的,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书房。” 欧阳进“嗯”了一声,站起来往门边走。 高琳忍了忍,还是问道:“段明月就是那个女人是不是?” 欧阳进倏然回头,盯住她的眼睛蓦的锐利。那眼神里的谨防戒备,让高琳再度受伤不小。她真想立刻就走了,就此放弃了。可是偏偏舍不得,于是还要咽下所有心痛难忍往下问:“欧阳叔叔他们不喜欢她,即使这样,你也坚持吗?” 欧阳进不禁好笑,端看了她:“你以为我是会听凭别人摆布的人?” 这话他全是顺她所问而回答,然而听在高琳的耳朵里却像是他在讽刺她的任人摆弄,毫无主见。不禁面孔发烫,耳上也起了红。她咬唇半晌,没有回答,眼睛睁得圆圆的望着他。 欧阳进也没有去观察她心思的空闲,转了身这就往书房外走。高琳在原地站了会儿,看那门孤零零开着,她心中灰丧至极,觉得没有一丁点儿的希望继续下去,前方都是黑色的,一点点的光斑都不见,她还在固执什么? 走廊上的灯都开着,乍一走出去亮得晃眼,不适应极了。 跟脚下了楼来,谭华美晾着手很尴尬的站在欧阳进身旁,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见到高琳忙抽开身上前来搀她。只是那欧阳进浑然不见她一般,无自在那桌边坐着,吃一碗粥。高琳蓦的觉得没意思。推诿了谭华美邀她同坐的好意,扶了额道:“头有点儿疼,可能是吹久了风,就不多留了,改天再来看阿姨。”说着要走,谭华美急着劝她,高琳去意已定,坚决不肯。谭华美无奈,就喊欧阳:“琳琳要回去,你送送她。” 不等高琳推辞,欧阳进先向门外喊了人,指点道:“送高小姐回去,路上开车注意点。”便没有别的了,只管还是吃他的粥。 高琳更觉没有必要,心灰意懒的,匆忙和谭华美道了声“再见”便奔出门去。华美急去推欧阳进,要他设法挽留。 欧阳进干脆把碗放到一边,看了他母亲道:“她走也好,我刚才的话正好继续说下去。” 谭华美就怔住,复出现刚才尴尬且有些忧惧的神色。欧阳就道:“看来我猜得不错,你们上次之所以去看明月,就是为了和高家联姻。打探了明月对我不上心,就觉得我好摆弄,能由着你们搓圆揉扁是不是?” 谭华美无话可说,他们确实早就有那个念头。不说段明月往后帮不上阿进什么,她甚至是要拖累他们欧阳家的,如今公司的情形,不就是有她的缘故在里面? 想到此处,再是无话可说也非说不可了。谭华美一抬脸正对了欧阳进怨怪满满的双目,她心中闷气顿生,道:“没错!我和你爸就是去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她这几年说白了都是靠我们欧阳家养着,不说没欠她姓段的什么就是有亏欠的也都还清了。没有这个道理拖着我儿子不放!你想想这么多年她替你做过什么,为你惦记过哪一件事?订婚,她闷不吭声也不答应也不反对,结婚又推三阻四还要让你挡在前面!她死了父母,不是你没了爹妈,作得我们一家不安宁!如今!如今……” “说够了?”欧阳进突然大喝一声,吼断他母亲越说越尖厉的声音,黑沉着脸把那椅子往后猛的一推,将椅子推翻在了地上。 谭华美大受惊吓,僵在那里,全未想到欧阳进竟当着她的面发起这样大的火。回过神来之后,只觉悲从中来,不禁老泪纵横。 边哭边道:“人都说儿子大了就不要妈了。你不要妈也就算了,公司是你爸几十年的心血,这个家也是我们夫妻俩几十年的心血,你再护着她也要替我们一家人想想,公司垮了,这个家可怎么办……” “别把公司的事扯到她身上!”欧阳进烦不胜烦,在原地走了两步。 他看着自己哭得伤心的母亲,再三将烦躁沉淀下去:“我只问你,高琳在机场等我是谁的主意?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会回来,她怎么知道我坐的哪一班飞机,几点到机场?” 谭华美的哭声乍然停了一下,背过身去,将眼泪擦了擦。并不面对欧阳进,提步要走:“我不知道。” 欧阳进看她态度有变,转身拦到了她面前:“你知道。” 谭华美错过身:“是你把打电话通知的高家人,你去问你爸。” 欧阳进当然看得出她这里面的推托之词,不肯退让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留在家里?” 欧阳东不可能告诉他,欧阳进这点还是清楚的。所以他这一趟回来原本就不是为了面对欧阳东。甫进门时两人争执的焦点也只是围绕上次的订婚事件,并没有涉及段明月半分。 谭华美望着自己儿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 欧阳进软下语气,双手扶住她肩膀:“当然不是。” 他特别诚恳道:“明月被撞了,现在还在医院。”说时细心观察谭华美神色,见她确实有些许愧疚颜色,便将邱尊告知的那些更加坚定下来,强压住心中波动。欧阳进继续说下去:“妈,我知道你们一直都不喜欢明月,如果她还是十年前段叔叔的女儿,当然不会有问题,错就错在,段叔叔死了,公司被段擎雷败得一干二净。你们怕她拖累我,影响我的前途,这些我都懂。可是,妈,做人不能忘本,当年要不是段叔叔借钱给爸渡过危机,我们能有今天?再说,明月她一直都在还我那笔钱。” 欧阳进将一张卡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到谭华美手里:“她每个月都在往这张卡上打钱。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是她男朋友。” 后半句话是不容易讲出来的,欧阳进咬咬牙,却还是说出来了。果见谭华美眼中露出疑问和惊讶。 欧阳进点头:“是我一厢情愿。如果她同意结婚,我不觉得需要任何人的允许,随时随地都能和她去办理结婚手续,给她她想要的婚礼。” “阿进!” 谭华美低叫出声:“你这是疯了!” “所以!”紧紧闭上眼睛,倏然睁开,他紧盯了自己的母亲,“要是她死了你们以为我还能听从你们的意思去娶别的女人,好好过下半辈子?” 被抓在手掌之下的肩膀在颤抖,谭华美惊骇于他这句话,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你……”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欧阳进恳求道:“告诉我,她会进医院,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当真是恳切的哀求了。因为心里实在太清楚,如果事情是由他而起,往后是再没有理由要求她给他机会,要求他们之间有什么将来了。 如果说心疼儿子让谭华美无比后悔答应丈夫与高家夫妻的决定,以至于她此刻颤抖双唇,不知如何才能去看儿子恳求的眼神;那么欧阳进鞭尸如深陷泥淖,将全副希望都寄托在母亲谭华美身上的垂死挣扎之徒。然而这世界上的事做了就是做了,从来没有“如果”的存在。于是谭华美只得深深低下头去,一言都不能发。也将欧阳进的全部希望都连带埋到了深不见底的阴暗处去,让他连一丝阳光的冀望都不得带走。 颓然垂下双手,他竟然是笑了,笑容堪比哭泣。嗓音亦是听来可怜。谭华美紧紧抓住他的一只手,喊道:“阿进。” “在我身边放了不少的人吧?所以会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会知道什么时候动手才万无一失,会知道我回来的准确时间。”他乜斜了眼,笑得惨淡,“安排很久了吧?” 不知为何,谭华美忽然觉得心慌。丈夫说是药三分毒,既然是顽疾,必定要用猛药。可倘若这药会要了她儿子的性命……她着急非常,紧紧抓握住欧阳进的手臂,道:“阿进你听妈妈说,你爸他这么做都是为你好。琳琳人好,学历也高,对你更是一心一意,你们才是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要是我也成了乞丐,被人追着打着讨债,是不是就能娶我要娶的人?” 他蓦然怒吼。谭华美被吓住,半晌才道:“你想说什么?” 欧阳进突然诡异的笑了:“去他妈的高家!” 抽手,冷冷看了谭华美一眼,夺门而出。 正文 第九十三章:盘根错节之管中窥豹 满腹情绪拥堵在胸,还未有可宣泄之法,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欧阳进分心去接,头顶上方蓦的出现一片阴影。待他抬头,已经被罩了进去。手中机子掉落在地,旋着圈子,却没有去捡起。 顾小白奇怪的挂断电话,握着手机抬头问身旁赶来的邱尊:“欧阳进怎么不接电话呢?他不是说明月醒来要立即告诉他的嘛?” 邱尊也不知缘由,便安抚她道:“可能有事绊住了。先去问问医生怎么说。” 顾小白点了点头,嘴里边嘟囔边往病房走。 段明月稍早的时候醒了,医生给她做检查,等等就会转到普通病房。顾小白候在门口,等医生出来的时候迎上去,问起段明月的情况。 既然是醒了,插管之类便都撤去了,护士在和段明月说话,邱尊在门口对着段明月望了望。自己转身走到外面,打了电话给欧阳进,果然如顾小白所说,始终没有人接听。邱尊是知道欧阳进去新加坡所为何事,谈不上担心,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当。正是这时,一通电话又接进来,他听了,回了声“我立刻回来”。让人给那顾小白留了话,就离开了。 顾小白跟着主治医生去了办公室问情况,回来的时候段明月已经由人送到了普通病房。她无比感慨唏嘘的和段明月唠叨这一日一夜的煎熬,更兼将自己形象往高大上的路子上塑造了一下。 明月还是浑身都疼,尤其是胸腹处,新伤旧伤。她自己都替自己这铜皮铁骨的身体感到佩服。两次和钢铁片包裹的大家伙对抗还能死里逃生,不得不说句,命硬。 躺在床上听顾小白叨咕叨咕,好像很久没这么吵了。她指派她到外面去买点医生允许她吃的东西,想安静两分钟。顾小白得到指派,很高兴的留了段明月一个人在病房就跑出去了。段明月抬头瞪眼看着天花板,就开始想起来上次这样的时候是在几年前。 很多东西平时不会去特意想,可一旦再次遇上了,就和年老的人会无意识去回忆一样,不由的就会两相拿出来观望观望。 想到那一年她从公寓里跑出来,也不记得是因为当时抱了必死的决心而没有躲避那辆车子,还是因为太害怕,跑得太急没有注意到车子。总之被撞飞出去抛到天空的感受还记忆犹新。就好像一只气球,放开绳子飘到了天上,痛反而是不觉得了。人说三魂六魄的,那会儿的身躯和魂魄当真是分开的,她都能看看到自己…… 想得偏了,不禁轻笑出来。伤口立即抗议得疼。忙闭上嘴悄无声息的叹气:能够在这般境况下还苦中作乐的,大概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有点儿渴,舔了下嘴唇。她想起来倒水喝,还没怎么动就疼得龇牙咧嘴的。才醒悟过来自己现在已是四肢不全的货色。百般无奈的眼朝天花板,听到门板微微开启的声音,那以极缓慢挑勾人心速度推启的门扉,亦带起了一缕一缕渗透般异样的情绪在心中弥漫开来。 门后拖出的长长影子像极了一个人,吊起她心扉一点一点的拖拽,也和那门后的影子一样拖至极致。短短几分几秒的时间,竟然叫人期待忐忑担忧得有些窒息。 直到那门打开,一口气咚的一下掉到实处,似乎还有声音。 顾小白奇怪的望这段明月显然失望的脸,走到跟前:“怎么了?想什么呢?” 手里拿了一堆的吃食,都是病人不宜的。明月视线仍旧在门那儿的流转了几秒,转回来看着顾小白,努努嘴:“喝水。” “渴了?”拿了水杯过去接水,她放了吸管递到明月跟前。喝了两口,仍旧觉得似答案未解的困惑。想了想,段明月还是问:“你刚进来的时候有见到谁没?” “咦?有谁在门口吗刚刚?”扒了瓶酸奶吃起来,完全不考虑忌口之人的苦逼。小白很痛快的大快朵颐。段明月便没有再问,迟疑的再看向门前,转过脸来闭上眼。 那紧闭的门后同样有人闭了闭眼睛,似疼痛至极的以手扶额。他今日是来拿药,整夜的工作对仍未痊愈的身体来说实在施力太过。看到顾小白走过,他几乎是立即就会想是否与她有关,竟当真是的。崔鹏遭人暗算,她又死里逃生,离开庭的日子越近,“意外”开始频繁发生。究竟是谁在牵动这一根无人可见的线,或者当真只是巧合的频发? 背后被人拍了一记。秦时收敛精神,回过来一看,是陪同来取药的同事。秦时睇了眼他手中的药,未说什么,转身提步便走。那人奇怪的去看病房号,并不记得老板有朋友住院的。虽好奇得很,也没有多问。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往停车场走,秦时突然接到崔婧静从新加坡打来的电话,当即眉间攒蹙,接下电话。听完对面说话更面色凝重,已开了车门的同事朝停下脚步的秦时望来:“老板?”秦时将电话挂断,随即快步走到驾驶室这头:“你打车回去,我要去个地方。” “可是老板你的药……” “放着吧,我一会儿吃。”从车窗将药拿过丢到一侧,他说了声,车子就滑出去了。 赶到镇远在城内办事处,已见几辆传媒车停在大厦楼下。秦时将车停在路对面的树下,等了会儿才从车上下来。与大厦里一位有过交集的保安联络后,自地下停车场的安全门进入大厦内部。处在十二楼的办事处亦早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只是虽并非假日,但办事处无一人在内,大门紧闭,闻讯而来的媒体也只能围堵在门前不得入内。 看来消息早不胫而走。 秦时站在人群之外,背靠墙壁冷眼旁观虽寻不到办事处人员,仍旧熙熙攘攘厉害的人群。镁光灯亦闪烁不停。这边既然是如此状况,料想新加坡那边是怎样的一个严重法。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来,向墙壁侧后边的地方稍过去些。往下走两步,那是连着安全楼梯的一个休息平台。 将烟燃上,慢慢吸了一口,再慢慢吐出。却发现有另外一道烟雾在旁腾起。秦时侧眼望去。与那人同时望来的眼恰好对了个正着。 他淡笑了笑,也未直起身,还是背靠着墙壁,与那人一点头。并未再有其他举动,只是抽他的烟。反倒是邱尊把烟掐了,侧过身来,肩膀对着墙壁,唇畔带笑的问道:“抽烟对你的身体不会有影响?” 秦时闻言笑出了声,将指尖余了一段的灰烬掸落地面,淡瞥邱尊:“重要?” 邱尊摇摇头:“当然不。” 秦时便也不再说话,由那一段烟慢慢的燃尽。 于是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邱尊再度开口:“如果秦律师能够帮忙,相信不难找到欧阳进。” 秦时哼了一声:“为什么要我帮忙?身为投资人,邱总不是更名正言顺?” 他睨向对方,将烟丢到了墙角的垃圾里。站直身:“想必邱总比我更清楚欧阳进的下落。” 邱尊不禁笑起来,做出不知所谓的样子,道:“这话说得不明白,难道是我把欧阳进绑了起来?” “人是不是你绑的没人知道,不过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话未说尽,亦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起身预备要走。邱尊往前一站拦住他:“我希望你不要再查下去。” 秦时不为所动,只问:“不知道邱总说的是哪一件?林氏洗钱案,段氏夫妻命案,还是新加坡警察遭袭案?” “啊,最后一项不算。”他摇摇头,有意做出说漏嘴的样子。邱尊脸色蓦的难看,厉瞪了秦时道:“你不过是个律师!” “所以?” 挑挑眉,秦时只问:“我是该由着人搓圆捏扁还是该陪着邱总一块儿冷眼旁观?” “我从未插手其中的事,我劝你也别再紧跟不舍。林齐民已死,林氏也支撑不了多久。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我只问一句,”正身,秦时将脸上嘲讽调侃的颜色都收拢起来,肃穆而问,“是不是我放手,邱总就能给我满意的答案?” 邱尊面孔僵住,一言不发。秦时便再接再厉道:“一开始,我确实只是想要摆脱林齐民的步步紧逼,甚至在林齐民于新加坡毙命之后,我也想过等警察将他尸首运回国,所有事情便都交予警方处理。我不再插手。但是,想来邱总也该知道我有位同事叫崔鹏,在新加坡遇上了什么事,甚至是段明月……” “明月的意外和林氏没有关系!” “当真没有丝毫关系?” 邱尊眼神一暗,秦时冷下脸孔,冷笑出声:“说句不好听的,我还是劝你别再姑息养奸。邱董事的为人你应该很了解,他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说罢,秦时推开邱尊,错身往楼梯上走。 “秦时。”邱尊忽然喊住他,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欧阳进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秦时站住脚未回头,隔了会儿,他再度往上走:“这句话不该对我说。” 邱尊顿了顿,似下定了决心,推开安全楼梯的门,走了进去。 正文 第九十四章:盘根错节之管窥蠡测 到下午的时候突然刮起很大的风,整个城市上空都是灰色的。邱尊开车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一辆银灰色跑车,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他终究没有回去,转到公司去处理事情。他打算请个大假,最好是能往一个月以后推。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今年,家中注定不平静。 和公司秘书沟通好之后,他来到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他的父亲正坐在窗前抽着雪茄,听到开门声也没有任何意外,像是早就猜到他会上来一般。邱尊走到他身后,喊了一声“爸”。 皮椅转过来,邱立业满面风霜上同样透着岁月积淀下来的沉着稳重。他望了长子一眼,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邱尊依言。 “想休假?” 也没有拐弯抹角,邱尊点头:“其他事情我都交代清楚,和镇远的合作相信爸会比我处理得更好,接下来一个月我想处理个人问题。” 听闻此话,邱立业威严的面上露出一点儿松动,他将雪茄搁在玻璃缸上,半倾了身与儿子对视:“决定了?那个女孩子对你,可没有一点儿帮助。” “需要靠女人才能成功的男人,我不稀罕,相信爸你更瞧不上眼。” 似乎是很满意儿子的这句话,邱立业微点头,再度往后靠在椅子上,隔了会儿才说道:“你妈刚给我打过电话,你二叔在家里等着,想要见你。” “其实这件事二叔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邱尊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二婶也去世这么多年,我们和林氏早就没有任何瓜葛。林氏如今虽不是墙倒众人推,也无挽救之地。二叔做的那些事只会牵连朗邱集团。他是长辈,一直以来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会危及朗邱,我不会过问太多。但是这次……” 邱尊认真道:“爸,您至今还是公司的董事长,二叔对于你还是能够听几分,我想,这段时间也只能够麻烦你了。” 邱立业笑笑:“你这是在把麻烦往老爸身上推啊!” “二叔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当年为了二婶的事把多少人给得罪了,远的不说,就市里那家医院现在走进去问问,多少人听到二叔的名字还面露白色?我估计他对我不满也早就有了,不过是顾忌爸你的面子。” 在人前向来寡言少语的邱尊,在自己父亲面前是能言善道。邱立业也不打断他,由着他在那儿说,似乎还挺不在意的。 邱尊说着,眼睛看向自己的父亲:“所以,请您允许我这一个月的假期。” 邱立业也不立刻答复他,只是望着邱尊。好一会儿才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你这一个月就算是婚假了?时间是不是也太长了点儿?虽说你是我儿子,可也得公事公办。” 料不到自己父亲对于方才自己说的一番话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是在这一件事上多有询问。邱尊回道:“自进公司以来我没放过一天假,一个月不算多。” “承认是婚假。” 得出最终答案,邱立业自己点头。 对于父亲完全不在一路上的感觉实在是很有些奇怪,但邱尊没有过多的去关注,老实相对道:“我年纪不小,结婚也是早晚的事。” 这时邱立业站起来,走到一旁去倒酒,边说:“和你妈说过没有?” “还没有。回去之后说也一样。” 将一杯威士忌递到邱尊手边,邱立业半坐半靠在诺大办公桌前,慢慢啜饮了一口酒液。 身为朗邱真正的一把手,邱立业在公司的规矩还是挺严格的,像邱尊,虽说是毫无疑问将来公司的掌舵人,然而他也是从最底层做起,薪金待遇一律与普通职工相同。甚至比普通员工更苛刻一些,初进公司三年是毫无假期可言的。而邱立业的房内虽有吧台等一应设列,除非客人来访,他是必不会允许有人在办公室里喝酒享乐。今日不但是饮了酒,更将平日里稳重端肃的态度都丢到一边去,显然是有些不一般的话要说了。 邱尊也确实没有猜错,早在他来之前,他的二叔,也就是邱立业同父异母的弟弟已经上来过。只是两人谈得并不痛快,甚至有些不欢而散之境,因此邱尊才会看到转而去找邱立业太太说情的邱立家那辆银灰色跑车。 “邱尊,你在公司这些年做的成绩我都看在眼里。你二叔呢,我也都一清二楚。但是你要记得,你二婶当初是为了救你二叔才过世。他现在想要帮她保住娘家人的一些产业,也是可以理解的。” “爸,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二婶是我们邱家的人,为什么当年股市大跌的时候你和二叔没有出手帮林氏,导致温哥华那帮人将尚未分家的林氏凋败怪罪到二叔身上。做出那样极端的事情报复二叔?” 这件事放在心中良久。只听母亲经常交代,二婶从兄长林齐民那里得知消息,哄骗了二叔让她代替前去参加商会会议,坐上了那辆原本该是二叔乘坐的放了炸弹的汽车。而事情发生后,二叔竟一反常态的没有追究,却开始在暗地里帮助林氏做许多没有底线的暗箱买卖。 曾经过往也是邱立业心中的痛。他当时就在商会的门口等待邱立家的到来,车子一停下,他还未有走近,就见火光冲天,整个汽车都炸成了一团火球。他被热气冲倒,也是被人送到的医院的。 “林齐民当时初到国内发展,有意分离出来。只是当时林氏的权柄捏在他身处温哥华的兄弟手中,他想到和朗邱合作,走法律漏洞,让朗邱替他填补被他暗地里转走的公司资财。你二婶是公司财务总监,查出这一漏洞想要劝阻他,却没想到林齐民威胁她不得告诉温哥华的林先生。你二婶没有办法,就找到当时负责朗邱与林齐民谈合约的你二叔。合约当然没谈成,林齐民和你二婶决裂。林齐民所做生意多为走私洗钱,股市下跌之时,他有一批货压在码头某帮派手里,你二婶他们原来也有想要帮助的意思,可他要拿钱去赎货,你二婶怕连累你二叔,抵死不肯拿钱出去。造成了林氏收入的负增长,林齐民与他兄弟矛盾也激化,终于分立出来。” “所以林齐民在温哥华的兄弟就认为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二叔的不肯出手相助,想报复二叔?” “也可以这么说。” 再喝口酒,邱立业仍旧是连连叹息:“立家年少轻狂,对走灰色地段发家致富的林氏兄弟都很看不起。商场上打交道时不止一次逞口舌之快。大概也是一方面原因。” “我想二叔会那样针锋相对,恐怕也是因为他们登报和二婶脱离关系的缘故。” 邱立业点头:“你二婶送到医院的时候人都不成样子了,还是留着最后一口气等你二叔过去。走的时候只有一句话,那是她的家人,不能恨,尽力相帮。” “尽力相帮。”邱尊默念了一遍这句,微摇了摇头,“二叔错了。二婶的意思是尽力相帮,而不是竭力相帮。他这么多年在背后替林氏做那么多,岂不知道都不是二婶原来的意思。” “这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邱立业放下酒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有时候人活着需要找一件寄托,你二叔唯一能抓住的寄托就是帮助林氏支撑下去。是替林氏支撑下去,也是在帮他自己。” 快要二十年了吧。邱立家不择手段极尽威胁行贿,恐吓之能事,使林齐民能够在被警方抓住把柄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脱法律的制裁,越渐壮大,只是最终也逃不过天网恢恢。邱尊忽然不知该如何去看待邱立家的行为,在公,他固然是不能原谅,只是造成这些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原因。 邱尊手推了一下水晶杯,问:“其实当年股市不景气,爸你也撑得很辛苦吧?如果当时拿出那笔钱去,可能朗邱就没办法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所以你才一再纵容二叔的所作所为,他做得再过分,你也不过是撤去了他总经理的职位。” 摇头,邱立业笑道:“你以为你二叔心里不清楚?他虽然做得过分,可他还不糊涂。否则,他不会同意我让你代替他去管理整个公司。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客服魔魇,才会想让你来看住我们兄弟打下的江山。” 手搭在他肩上,邱立业语重心长道:“所以,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哪怕到那一天与你二叔针锋相对,我想他也不会怪你。可能还要感激你。他自己已经没办法阻止自己,如果是你阻止,他心里也会高兴的。” 邱尊沉默着望着他父亲。他虽是知道了这其中的所有缘故,可要他与为公司,为家族付出这些许的长辈动手。邱尊暗中摇了摇头,若非必要,他绝不会亲自动手。既然有人可以办到,又何必非他不可? 他只是对父亲笑了一笑,便抿紧了双唇,于他心中所有计较已有所定论。 正文 第九十五章:叨扰 让顾小白照顾病人,绝对是开一大玩笑。段明月看着她连日来不停嘴的吃,听到那悉悉索索的声音都快全身骨头动起来,从床上跳起给她一脚以示怨恨的节奏。近中午的时候,不知道陶丽打哪儿知道她住院的消息,带了一花篮敲着医院地板踱过来了。彼时顾小白以病人段明月需要营养餐补充身体素质的借口为由,迈着她那两条小短腿又跑到医院对面的小吃一条街去了。 看到陶丽还真是有点儿惊讶惊奇,惊愕。要知道她可是就算人当面说那谁谁谁住院了,大喜了,大悲了,她都无动于衷,拖拖她的黑框眼镜继续工作的狂人。段明月对于自己得此厚爱,实在有点儿受宠若惊。 见她一进来就赶紧的让座,问候,好像倒过来了似的,只除了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感觉奇怪得很,照理说也不陌生了,还是觉得很不熟似的。 想她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明月也不先去问,听她在那儿有话没话的说了一通,只是敷衍的应她,总不去先提那个话茬就是了。陶丽到底不是个太能按捺的人,话说了几回,见正是时候了,就把话风一转,问起来:“明月你和秦律师是不是认识?”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倒把段明月唬了一跳。当着她的面彼此见面也不过就那么一回,她当时没有上赶着打听,突然问起来…… 明月略默了默,勉强笑道:“主编怎么问起这个来了?要说认识,主编不也是认识的?” 先不管她有什么意图,横竖混过去就算。明月并没有心思和人说太多私人的事情。陶丽当然是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不过就此放过便白白来走了今天这趟,她当然不肯。 于是说道:“要是那本画册你肯一起去帮忙当然是认识,现在也就一面之缘。我上门拜访都要被挂再城门顶上晒太阳月亮,别说聊上一句,就是见一面都难得很。” 听她这么说倒好像是要托个面子去见一见秦时的意思,只是方法那么多,单单找到她这个半身不遂的,总叫人心里起疑……明月不肯接她的话说下去,只佯装了样子说:“我现在也不是很方便,恐怕要帮什么忙都是心有余力不足,要不陶姐你还是找别人。” 陶丽就不大高兴了,唬了脸道:“也不要你做什么大动作,听说镇远……” “明月我回来了!”陶丽话正说到正经处,那病房的门背“砰”的一声撞开。到楼下搜罗了一趟回来的顾小白脸色微红,鼻子更是红彤彤的。她手里拎了两只袋子,看起来兴高采烈的。见到坐在病床边的陶丽,认了会儿才认出来这是段明月的主编,笑嘻嘻嚷嚷道:“咦?陶主编你今天翘班啊,上医院来检查身体么?” 常听明月提起这人,小白心里早知她不是个愿意做便宜买卖的资本家,潜意识就不认为她是特地来看明月的,心直口快就把自己的揣测给说出来了。虽然没有明讲陶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意思也包含得差不多,因此把陶丽噎得脸上蓦的一白,未及时回答。 明月忙道:“你去了这么久买什么了?别尽买些我不能吃的。” 她这一说,顾小白又笑起来,晃晃袋子回她:“医生说你只能吃流质食物,所以……” 边说边从袋子里又找出一个打包好的餐盒来放到桌边:“这个粥啊是你的,其他都是我的。”气得明月真想一通电话把邱尊喊过来,把这讨人嫌的女人给领走再不要见她了。 两人说着嘴,倒把陶丽丢在一旁了。明月也有些故意,想她自己觉得无趣就走的,却不想她一点都没有要去的意思。小白跑腿耗力,已自顾自坐在一边吃起来。 明月就和那陶丽说:“陶姐,不管你有什么事,你看我现在的状况也没办法伸手。要真着急,还是找其他人的好。” 陶丽见她终于肯再提及这话来,便颇有些冷然的说道:“我们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你告假那会儿我就猜到你有心不在我手底下做了。既然这样,也好聚好散。看在我这么多年对你也不薄的份上,你卖我这个消息,我也能凭了这个独家去找下家。” 这话说得厉害了,连一径吃喝不插嘴的小白都侧过脑袋来睁大了眼睛瞧陶丽。明月心里计较,隔了会儿对顾小白道:“小白你去问问医生我这状况得多久才能出院,老在这儿待着不舒服。” 顾小白就道:“伤得这么重怎么还在想立刻就要出院呢?在这里养着不是挺好。” 明月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嘟囔囔往陶丽看了一眼,起身闭门出去。其实哪里不知道明月是有话要问陶丽,只是陶丽那话说得太不客气,名字又是一重伤患者,顾小白担心她。没有当真到主治医生那边去,她就在病房在走廊上找了张长凳坐了,怕个万一也能立即冲进去。 病房里面,明月见小白出去了,沉下心来才说:“有什么话直说吧。” 陶丽本不想在人前和她讲那些,她既然让顾小白出去,可见两人这几年合作下来,默契总还有一点的。虽然有丁点儿的唏嘘嗟叹,比起工作前程来都不值一提了。于是就说:“我上次看你和秦律师有些熟悉,他近来因为林氏的案子正在风口浪尖上,所以我想问你知不知道之前传和林氏有生意往来的,镇远集团欧阳进是不是真被绑架。没想到你休息了这几天,居然这么生疏瞥清,让人心里不舒服。刚才说的那些气话也别当真,我就是来看你,顺便问一问。” 她说到“欧阳进被绑架”那里,段明月已经耳中失聪般嗡嗡作响,手脚发凉。哪里还听得道后面所说的话,也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才令自己回过神来,立刻就问陶丽:“欧阳进被绑架你是听谁说的?” 难怪她这些天都不见他来,明月只以为他一来是忙,二来是为上次的事虽彼此说开总还有丁点儿芥蒂,也就没有多问,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突如其来的一遭。要不是胸腹部动了手术暂且还不得动弹,真恨不得立即下了床去。 陶丽持怀疑上下盯着她看:“你不知道?新闻报道了好几天,多少家媒体守在办事处门口没有回应,公司也想趁着时机拉一把销售量。我还指望你,没想到你竟然连这消息都未听过?” 好容易让自己秉持镇定,明月强自冷静的回答:“真没听过。你也知道我才遭横祸,现在就是半瘫痪,那位照看我的一味只知道吃。我是有多久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自己都数不清了。”“那秦律师……” “说到这个秦律师我得解释,”也知道瞒不过去,明月决定坦白,“他当过我家庭老师,就这样。” 这下轮到陶丽惊讶:“家教?” 明月冷笑:“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注定是乞丐还是小姐。人生有高有低,没什么好奇怪。” 陶丽讪讪:“我还以为你们……” “就从我入院对方没有到访的记录来看,也不用说太多了吧。” “你住院的消息我都知道了,他不可能不知道。”陶丽本是该看得出来她说这些话时的不自然,不过此刻正是思量怎么再去追欧阳进这条线的时候,既然段明月这里没有线索,她不得不再去想别的办法了,因此没有再当太多注意力在段明月身上。随后说了几句好好养伤,不要多心之类的话,就此告辞了。 顾小白一见她出来,几乎是立刻就错身进了房里。兴冲冲正是要问,却见明月脸色沉白,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那神情似是恍惚,又像是说不上来的焦心。 她担心的赶紧走上前去,握了她一只手问道:“你怎么了?” 明月头一侧过来,两只眼睛汪了两潭的水。倒把顾小白给吓了一跳。才要再问,她慢悠悠的只说了一句话:“你骗我了。” 顾小白心蓦的往下直沉。立即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了。好半天才道:“不是我想瞒着你,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又怕她不信,赶紧指天发誓:“真的!真的!一开始就只是以为欧阳进工作忙有急事要处理!昨天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才在小餐馆的电视里看到的。你现在这样,我又不敢说。我就让邱尊查去了!你别担心,阿尊他一定有办法的!” “明月……” 她却只是不说话,睁着一双泪眼失了魂似的。顾小白只当她心痛难当,怨怪她未及时告知不知她百般滋味尽聚在心口难言。 顾小白一个劲儿讨扰保证安慰,足有半日。好容易明月终于回过神来,对着她道:“我要出院。” 连着做手术那一天到现在也不过一星期不到的时间。她肋骨断了好几根,又是内出血又是哪里骨裂骨折的,身体里放了多少根钢条儿,还没怎么养这会儿就喊要出去。真是把顾小白也要急出个毛病来。好说歹说也不听,她没办法,只能把心一横,暂时依了她的意思去问医生。其实脚后跟一转,立刻躲到角落给邱尊去电话。不料这回连邱尊也没什么好主意,听她说了半天居然只说,让她打电话给秦时告知实情。顾小白头都要大了,找秦时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医生,他来有什么用? 正文 第九十六章:沉默的对峙 可不找秦时,让她自己拿主意,她除了听从段明月的意思去办理出院手续之外,真没有别的办法。硬硬头皮,顾小白拨通律师事务所的电话。撒了不小的谎话才让人把线接到秦时那里,还算运气好,秦时是在办公室里的。 顾小白照着邱尊交代的原原本本把今天陶丽如何来,说了什么,段明月知道欧阳进事情之后又怎样不顾身体强要出院都告诉了秦时。那边顿了会儿,竟没有反问她许多话来推拒,回了她一声“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把个顾小白搞得云里雾里的。觉得怎么一个个都不正常似的,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剧情走向是怎样,就她一个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她这边才打完电话,也不知道秦时那句“知道了”的深层次台词究竟是什么,邱尊赶着就和她讲在医院门口等她,让她赶紧下去。 小白偷偷摸摸从病房门缝往里瞧,看到明月还在望着天花板发呆。想来依照她那个身体状况,要到处跑是绝对不可能的,小白才做了违背她意思的事儿,暂时不想到她跟前去讨骂,所以干脆脚底抹油,溜溜的跑到医院门口先去见男朋友再说。 才到车上坐定,邱尊欠过身来给她扣安全带。顾小白瞪着眼睛看他:“这是去哪儿呀?明月还一个人待着那!” “不是还有两个看护?” “那哪儿放心啊!有我在的时候我都不要他们帮忙的!” 替她扣好安全带,邱尊略带同情的回了一句:“难为段明月了。” 顾小白一听,这话不上道啊,立刻就瞪圆了眼把手戳到他肩膀上:“你什么意思?你嫌弃我呢!” 邱尊一边将车开起来,一边捏了她两根手指往她膝盖上按回去:“坐好。” 开车时分闹脾气是要闹出人命来的,顾小白也就不和他一般见识,暂且记着这笔账。坐直了身,眼睛朝着前面看,问:“你还没说呢,带我去哪儿啊?” 邱尊双目直视前方:“回家。” “回家干什么?” “拿户口本。” “拿户口本干什么?” “登记。” 正当顾小白想要接着问拿户口本干什么,邱尊电话响起来,他低头看了号码。原来是父亲,就挂了耳机来听。只听到对面邱立业道:“登记完了就带回家来,让你妈见见。” 顾小白见到他打电话将头侧到一边,鼻子贴在玻璃窗上,眼睛随路边景物转啊转。邱尊觑了她全不知情的样子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回他父亲道:“我会的。”就把电话挂断了。心里思忖了一下,虽然单膝跪地求婚什么太过无聊了些,和她简要的把将要去办的事情说一说还是要的。 于是邱尊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沉淀沉淀准备开口。 就听到旁边盯着车窗外面瞧的顾小白忽然惊呼出声:“咦?那不是秦大老板的车嘛?这个方向……他去医院干什么啊!不会真的是去替我劝明月别出院的吧?他和明月什么时候到这个阶段了,那欧阳进怎么办啊?不对!明月连我的话都不听,凭什么会听他的话啊?” 一连串不可思议,惊讶不解,继而怒羞成怒都凑了上来。把她整个人笼罩进奇怪又恼火的情绪里。将邱尊连咳嗽了好几次,清了几次嗓子,沉淀了不下一回打算开口的话都给堵在舌尖上绕啊绕,又给绕了回去。 她大概也不适合太过正常的求婚方式,庸俗无聊的东西,还是免了吧…… 两辆车子擦身而过,一辆往东,一辆往西。往东的那辆开得更快一些。交错的一刹那,邱尊看到了车内秦时投来的目光,两人彼此心里明镜儿似的。秦时先一步瞥开了视线,更是将油门踩了下去。 他的情况其实还不适合开车,但一起的同事有别的事情去处理,他又着急过来,只能再度亲自上阵了。见到邱尊带着顾小白,秦时便知道医院里此刻必定是只剩下了明月一人,因而车速更快了几分。原本十五分钟的路程,生生只用了十分钟。 将车子停好,他在车上坐了会儿,腹部有些疼痛,他倒了两粒药合水吞下。先打了个电话。 下得车来,他是知道她在几楼的,因此也不用再去问,一路就往上去了。 正午时分,周遭都安静,尤其是住院部的走廊上,安静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秦时推了门进去,她闭眼正睡着。房间里袅袅的水汽散着,暖融融的,一进去,身上的恶寒都给吹走了般。秦时也不去喊她,就在她床对过一张长凳上坐下,褪了风衣手套。再往后靠了点儿,拿出随身带的平板电脑来,在上头处理些零碎的事情。 两方安静下,只听得到加湿器嗡嗡的声音。也不知多久,他抬头看她,还是未醒转的迹象。头长时间低着,他也觉脖子酸疼得厉害,又经夜的没有好好休息。闭了眼想假寐会儿的,竟不想就此睡过去了。只秦时幼时养成的习惯,有丁点细小的动静就会警醒,是而耳边传来蟋蟋簌簌的声响,他蓦的就睁开了眼来,与那半歪着头挂在床沿边上的人恰好对了个眼对眼。那人眼里满是惊骇,倒好像是惊扰了怎样一头吃人的豹子。秦时胸口莫来由的藤生起一股气来,拦也拦不住。倏的站起,大跨步就走了过去。 她精神一凛,畏缩着有逃跑的样子。秦时大手往前一伸,扶住她后颈隔着被褥半抱了她往床中挪过。叫段明月瞪着一双铜铃样的眼睛直瞅他。 秦时怒横了她一眼,她正要把眼睛闭起来,或者别到其他地方去,就听他闷闷的哼了一声,浓眉攒蹙,定在当下。明月想到他原也该还是休养着的身体,情急之下不禁把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按在他腰那块急问:“伤到哪儿?厉不厉害?” 手背上一热,他的手心就盖在上头,眼眸极深的觑着她,像要从她这一双眼睛望到她心里去似的。她整个人都恍若被蚕丝包裹住,动也不能动。她看着他眼稍半眯半扬的抬起,嘴角上翘,露出笑来,她昏昏的也不知道身在何处,眼里脑中尽是他的影子,轻易就失了魂般。两颊有微微绯红。秦时不禁心暖气消,一低首,在她唇上印了一印。 明月方才清醒过来,脸上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烫,她飞快往后一缩,却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立皱起眉来“哎哟”出声。这会儿秦时也直起了身,走到饮水机前拿杯子倒了水,抽一根吸管放进去,又慢悠悠走来,伸手递到她唇边。 原来默契是这样顺其自然无甚可说,哪怕是一个眼神都不必,他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明月睨了他一眼,低下眼皮来就着吸管喝水。心里在默默的想,既然你是知道我心意的,又何必这样苦苦相逼,既然苦苦相逼了,又何必露出这许多不经意的好来?殊不知她心里有多煎熬,多挣扎才强撑着一步一步走下来? 她推开杯去,他接了放于床头柜上:“还想要些什么?” 明月凝着他,有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脸颊一边贴再白色枕头上,更显得白肤黑发。瞧着他的一双眼睛似要滴出水来。秦时来便已知她会说哪些话,然而却不先开口,只静待她看他。终于是失败般再摇头,叹出声:“你还是那样能忍耐。” 谁要和他发犟,必定是赢不了他的。秦时心中暗道:你只知道我对着这些无谓的事能隐忍不发,哪里知道我碰着你之时,哪怕再没有所谓也克压不住自己分毫。面上仍旧是一径如常的微微一笑:“你指的是什么?有些事我忍一忍无妨,有些却不见得有过人的忍耐力,也分情况。” 她听此,似颇为赞同的点头:“你说的都有道理。” 话却中不无讥銷,眼中灼灼。 秦时不在意她此时此刻沾些小便宜。见她无甚有意思的话说出来,不为所动的拖了张凳子在她边上坐下,拿了只陶丽果篮里的苹果削起来。一副不着急,悠然自得的模样。明月虽然心知他是有意激她,还是按耐不住,脱口就道:“秦时,你真不明白我么?” 声音是又气又急,不由得秦时不停下手中动作,侧了眼来看她。那眸光锐利,将她看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低了头,声嗓也低:“我很担心欧阳。” 隔了半晌,不见回应,她抬眼,他仍旧是削他的苹果。那果皮长的都垂进垃圾桶里,却一点儿都不见折断。他手法娴熟优雅得饶是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让人看来则赏心悦目。只明月此刻赏心不了,急切的喊他名姓:“秦时。” 他手指翻卷,那逶迤在地的一卷儿苹果皮乖顺落到了垃圾桶里,一点儿都没折断。将表面浮起了汁水的苹果拿刀过来,切成很小的小块搁在盘里,一应完毕,他才肯收拢了神情来看她。满面都是如眼内薄凉的神色,看得段明月心边儿一点一点都卷起来。就要缩拢成一团似的。 他却收回视线转而去拿了手巾,慢条斯理一根一根手指擦着,打量是在消磨她的耐性。 正文 第九十七章:成全 她不是傻子,就算从前装得三分傻,到这一刻这一秒也再装不像了。既然知道他对她是了如指掌的,那她心里的事还有瞒得了他半分的?她长吐了口气,总算是认输了般,慢慢开口道:“我也晓得你不乐意去提他的事情。可是他如今究竟出了什么事,人在哪里,是不是遇了不测,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和他本来不过是挂了名各行其是的,要去问他父母实在不可能,其他旁的什么人又求不上,只能求你了。” 明月自觉十二万分的诚恳老实的把话说出来,但他面色仍旧不好看。她凭着直觉去猜,也就知道他肚子里还在计较着什么。 无奈,只能再退了一万步来把心掏出来:“我……他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他出事,我不可能不管。但是,我可以去找的人不多。” 她慢悠悠的把话说出来,仔细打量他的眼色。只见秦时面色无常的盯着她,好似还在等她接下去说般,可明月真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说,因此咬了下唇,只拿一双眼睛去望他。 也有许久,她不说,他也没有别的话去问她。就在段明月实在没了办法,轻轻在下唇上用了点力气一咬,要就此放弃。蓦的眼前晃过阴影,她脑袋被一双手捧住,抵在唇上的贝齿叫温软舌尖触电般舔过。惊得她浑身一怔,就那么傻乎乎瞪着他,眼珠儿都不动了。 将她双唇都收拢起来,他慢慢的品着滋味,一如他方才削果皮般慢条斯理,更添了几丝有意捉弄。在她齿间香唇内肆意搅动,恣意品尝。直到她鼻息不定,终于是软而无力的将一只手抵在他心口,按到他扑通扑通狂跳的心,和着她同样狂跳不止的那一颗心。 “以后再不离开我。说给我听。” 扶着她耳际的发,他呼吸灼热,且吻且诱。挠得她颈间酥痒,欲躲不得。 “说。” 捏住她按在他心口的一只手,他语气虽柔和,其中却隐隐藏了别样的强势与坚定。透着某种玄机,只是她偏偏此刻脑中隆隆,半点儿也意会揣测不过来。 “乖,好姑娘,说给我听。你说,我就依你所求。” 这诱惑实在够大。只是她大约是叫人骗得多了,未再三确定哪里敢去走下一步路?因此心中痒痒半晌,还是抬了眼看着他把玩自己的一只手,问:“我说了,你是不是就愿意告诉我欧阳的事情?” 她原只是想再三确认而已,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念头。却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他心里的“不安”,碰到了他好容易才释放出来的宽柔。几乎是立刻,明月被握着的手一下落到床板被褥上,砸出了些微声响,她惊醒之下,他人已退离三尺之外,又是那副凉凉神情。陌生人般,不,比陌生人更生出几分危险气息。似怒似愠的盯着她。 明月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得罪了他,实不能理解的看着他。那无辜又不解的神情更叫秦时怒火中烧,转旋脚跟,立即就要离了这地方。 明月心中焦急,又想不到自己的错处,怕他当真就走了,忙要起身去追他,才抬了上半身,“啪嗒”,整半个人都从床沿掉了下去。幸亏天冷被厚,将她堪堪挂住。秦时已抽身过来扶住了她。 如此时机她哪里还能放过?两手抓住他胸前衣领,巴巴的两只眼睛望着她。 那模样再可怜没有,好像所有错都归了他一般。 也是,是他的错,一如她从前所说,他不该先去偷了她的心,以至于此。 她这般可怜相,似百爪挠心逼着他。秦时此趟前来本也多半为欧阳进的事,她虽仍不懂他心中所想,比之前几次总还有大进步。况也怜她还是伤病的身体,强求下若损了她的休养,终究是顾此失彼。往后机会仍有的是,他亦等了这么些日子,不在乎再多等她一时半刻。就将她扶了,自抽身要往凳子上坐。 不料她不肯放手,死死抓着他衣裳怕他就此逃走一般。如此憨蛮姿态,多似回到往日时光。她数度与他表白无果,便也是一听他要走,找了许多借口巴住她不放。嘴里胡言乱语的嚷他教课教的不好,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他心中明知她所思所想,还偏要激她,直言自己既不合她意,顺势辞了那教书的行当。她便急得什么似的,慌手慌脚放开他,待他抽身而去,喉中哽咽般喊他“秦老师”。一去,竟也这么多年了。 低首,握了她手,一根根掰开指头来,她眼中水雾蒙蒙,他心中又可气又可笑。往后一退在床边靠背椅上坐下。明月略惊的瞪圆眼里望着他。 “怎么,想我走?” 他微微笑着睇她,当真翻脸翻书一般。明月哪里还敢得罪他,忙不迭摇头。 这样子又是不像二十多岁的人了,反而是像十六七岁一样。秦时自暗暗摇头将前尘往事都且搁下。问:“有什么事想问我?” 明月话已在嘴边,念及他刚才的架势,又很忌讳。说来可笑,这情形像极了旧年旧事。几次与他交锋,她仗着自己虚长了这么多岁,经了不少人情世故,以为虽不能赢他一回两回,见着他再不至于头脑发热,言行难控总是不难的。谁想到强逞了几回能,至如今自己伤重不能行动,此生最难的人又生死不明,其他人椅靠不上,他适时而来,以前做的一切建设努力都成了白费。她又回到了从前境地,只一样不同。从前有求于他是想要他一颗心,现在求他却再不那般纯粹了。心中不无凄凉感叹。一应都按捺下来,她咽了口唾沫,答:“听说你和警局的人很熟悉,林氏的案子也知道不少,想请你打听欧阳的情况。” 她说话不若前几次或放肆,或恳求,或逞凶斗狠。小心谨慎得与那些有求于他的人无异。戳得秦时心窝子又痛又恨。倒不是因她对他态度如何,单单想到她前几年的境况遭遇,他便一股火无处去发。 明月见他不说话,又怕他是要改主意,缓着道:“你现在不清楚也没关系,只是请你碰到有关他的情况留意一点儿,我……” 她实想说担心。那要一个自小长大的人,又不顾家里反对照顾她这么久,不是亲人更比亲人在她心中的份量要重。因此她肯对再不愿牵扯的秦时低下头来,肯放弃她的固守去请求。 她怎样想,秦时心里也有数目。之所以不轻易的来回她,实在是她对另外的男人如此情深意重,哪怕他明白清楚这里面无关乎男女之情,总三升半斗的醋是挥不去的。于是晾了她一会儿才把视线放到她脸庞上,微微前倾了身,一手抚着她光滑面庞,一手拨她颊边散发:“我实话告诉你,要我救欧阳进,我办不到。” 明月一听,心顿时凉了一截。正欲说话,他又说道:“他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你有了担心他,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 他两指捏了她脸颊,很嫌弃道:“脸无四两肉。” 明月听得便来了气,把手一打,将脸扭到一边道:“你不肯帮,没有办法,我自己找肯帮,有办法的人去。少在这儿说风凉话!” 把个秦时说得不禁冷笑,连击两掌刁她:“好一个翻脸无情。刚才求我的时候楚楚可怜,弱质芊芊。一听不合你意就把人丢旁边去,毫不留情。倒是说说看,你要用这幅姿态再去勾引哪个傻瓜当你得裙下之臣帮你解救情郎?” 明月也不过一时心急,他又那样无关态己才失言,本觉懊悔。他这么一说,气息堵着喉咙都生疼。不禁怒瞪了眼睛就杠道:“我就是这个样子才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就是有欧阳进那个傻子我才没十六七岁死了没人知道。他今天有难,我就是死了也要救他,何况是做些什么不要脸的事!本来就是贱命,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一番话将秦时说得脸上青仄仄的难看至极。他原说的并不假,欧阳进在家门口被绑架,那一处地方戒备森严得厉害,再者他家中按捺至今,又不见绑匪出声,实在疑点重重。只是秦时还未将猜测说出,她自己就先说出这样自轻自贱,对欧阳进矢志不渝的话,让秦时如何能忍,当下将手边一只透明玻璃杯握住,大有掷毁泄愤之势。 明月亦气血上涌,耿直了脖子不肯松口。正待那一声脆响破了这窒闷难忍之气,等了半刻他那一声竟然没有下来。再看他,也不过是掌心内握着那只杯子,手背上一并到露出的小半截腕子上经络迸现。明月犹疑的抬了头去看他,他脸上倒是沉静下来,一双幽暗至极的眸子网丝般罩着她。 口中突然干渴,她伸出舌来飞快小心的在唇上舔了一下。 他盯着她,鹰隼一般,就开口说了话。他说:“既然你有这心,我就成全你。和我结婚,我保你的欧阳毫发无损的回来。” 明月便被他惊到,眼睛都睁圆了,像是方才听到了什么骇人话:“你说什么?” 秦时这时将手收回,将她一只手握住提到唇边吻了吻,视线停留在她无名指上,抬了眼,道:“和我结婚。” 正文 第九十八章:危机 “既然你要卖己救情郎,我也不是无情之人,念在往日旧情出个价也免得你再去四处找金主,不如就跟了我。” 他一张伪善的脸上带了笑容,实在刺眼。明月只恨自己现在起不来,不能一巴掌拍到他脸上去!气息乱涌竟至于喘,齿尖抵着齿尖,半晌才迸出两字来:“无耻!” “是你愿意,怎么说我是无耻?”他冷笑,“如果提出这个条件的人不是我,是不是你反而能欣然接受?我究竟是哪里让你避之如瘟疫毒虫?” “我没有……”许多话绕在舌尖,却始终出不去,她咽下,转道,“这些事本也和你无关,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对你说许多。” “我也只是病急乱投医。” 明月兀自仰天望着天花板,嘴里喃喃的说。那一瞬间佯装无恙,又要和他撇得干干净净的模样真叫他火冒三丈!秦时此时此刻真是想不管她心里究竟是怎样,抓起来就狠狠揍她一顿。又不能够!秦时再不能忍耐下去,冷冷睇着她半晌,薄唇吐出两字“随你”,不愿在此处待了。大步走去将他遗留在沙发椅上的东西都拾到手里。 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明月眼角余光见到他的身影被门扉隔断,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心境。好像到了一个转折的基点,可是又让她给搞砸了。 也许,魔魇是根深蒂固的长在心里了,纵然她有千万的理由和决心想要去闯一闯,结果都只会稍稍触及就被摧毁得灰飞烟灭。 侧过脸来,将整个面孔都埋进了枕头里。担心、惶惑、害怕、矛盾、自责,种种情绪交织纠缠着她,像一张从天撒下来的网,箍得她透不过起来,就此死过去了一般。 然而在门的这一侧,秦时并未有离去。自口袋里摸了一支烟出来,他就近坐在门边不远的长凳上,手中拿着火机,却迟迟没有点上。 她心里在怕什么,在犹豫什么,他一清二楚。而就是她对他的不够信任让他心火难熄。当年她若是肯信他一点,哪怕是只要她肯问一声,他们不至于分开,以后种种即便不可避免,他也不会让那个替她遮挡风雨的机会让给了别人去。到了今时今日,他的能力地位,她目前的景况,他总以为她可以转念倚靠信任他一些,可她不过是才探了一眼,那朝他走来的步子还未迈出,就急不可耐的缩了回去。 他于她,究竟是不可忘却的眷恋,还是不可忘却的恐惧? 捏在手里的烟遭到灭顶之灾,未被点燃即捏碎丢到了一旁,秦时往后仰去,疲惫的自胸前压出一口气。 放在口袋里的电话在这时响起来。他隔了会儿才去接听,是个不熟悉,但也算不上陌生的号码。他唇角微微一勾,所有精神装备都回到了原位。 声调微懒,漫不经心道:“号码还没换,段总真是念旧。” 那端听得此言,默不作声,他也不急,倚着半边身子,慢慢等着。 走廊里静得很,没有丁点声音,似乎都能听到对过那人微促的呼吸。 放松了身躯,将一手搭在长凳后的靠椅上,单手捏了电话。秦时开口道:“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说时,真要将手机拿下来切断。那边听得,立刻道:“我愿意去自首,只要你能帮我……”后半句话还未说完,就听刺耳的刹车声冲进耳膜。秦时当即从凳上站起,急声立喝:“段擎雷!”便冲了出去!跑到楼下,事务所里自崔婧静他们前往新加坡后就跟在他身边帮忙的小郑开车急刹于前,车门打开:“秦律师!” 秦时定睛与他一看,侧身坐进车内:“开车。” 车子就立刻冲了出去。疾驰在黄昏近晚的街道上。 小郑边开车边与秦时说道:“跟踪段擎雷的警员传来消息,说他身边跟了几个可疑人物,让我来通知你恐怕计划有变。我刚看到你跑过来……” 秦时盯着前方的眼异常锐利:“和警方联系,问段擎雷现在在哪里?” “不用。” 秦时看了他一眼,小郑从旁边拿出追踪器递给秦时:“我过来就是想给你这个,十分钟前才收到,是瞿警官请婧静姐交给你的。崔鹏他们已经醒了。” 脸色紧绷阴沉的秦时闻得此讯,不禁眼角纹路一松,侧头望向小郑。隔了会儿又将头扭过去,恢复原来神色,他视线盯在那追踪器上闪烁的一点道:“加快速度。” 小郑用力把头一点,自镜子里望见秦时眉间些微异样之色,心中一动,用力踩下油门。 到段擎雷藏身之所时,小郑不禁张口结舌。那一栋老房子从中间被腰斩,只剩半边墙壁孤零零峭立在冬风里。残砖瓦砾,塑料垃圾等,看着当真怵目惊心。 小郑四下看了看,奇道:“警察呢?” 既然是让他通知秦时小心为上,照理监视段擎雷的警察应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秦时望着眼前,示意道:“打电话报警,那几个警员恐怕也有危险。” 小郑吃惊,也不敢怠慢,忙掏出手机来拨号。此时秦时走开,往那摇摇欲坠的破房子走去,小郑侧眼望见,心里一急,想要跟上前去。又因为电话那端正接通,需要切实说明情况不得分身,只能先站在原地把实情报告了再说。秦时自己来道房子中央,那半边墙顷刻就要倒了一般。他边走边仔细看着脚下周遭。 走到房屋正中的时候,他突然刹住脚。彼时小郑打完电话正过来,见房危楼险,便拦到秦时跟前劝说道:“秦律师,这里太危险,我们还是出去等警察过来……” 话未完,秦时突然伸手将他往边上一推。小郑还未回过神,他已微微弯腰,朝着那摇摇欲坠的墙角走过去。上走碎屑石砾稀稀落落掉下来,小郑不明所以,也跟了他走过去。走到角落的时候,秦时蹲了下来,开始去拨那坍塌下的砖石。 小郑望那墙壁微有摇动,更加担忧,再度想要劝说。却见秦时拨开的几块砖石底下是一只人的手。小郑惊吓不小,往前再走了一步,眼睛登时圆亮:“人还活着!” 那手的主人似乎是觉察到生机,五指微弱的动了一下。小郑立即也蹲下来,与秦时一起将坍压在那森身上的砖头石块往外搬。身侧的墙壁似安装在此的定时警报,砖屑纷纷而下。秦时起身眯眼望了情况,判断出那人大致的方位,让小郑只在离墙壁隔了一堆坍塌物的对面搬动。终见到那躲在桌子底下,垂死的一张脸。他眼已睁不开,头上脸上尽是血污,呼吸亦跟微弱。小郑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警方监视多时的嫌疑人段擎雷。 小郑转望向秦时,只见秦时嘴角紧抿,眼锋似刀,脸色铁凝。如此一遭,段擎雷必赚做证人无异,原该高兴,他却好似恨段擎雷未死,立要杀了他一般。小郑奇怪惊讶不已,正要开口去问,却听警笛声由远及近。他抬头望去,闪烁而来的黑白车身不是警察却是谁。警察一到,段擎雷很快被救出来送往医院。带队的是瞿警官徒弟,他与秦时微一点头,两人便走到一边去交谈。 小郑就站在旁边等候。他无事可做,看着秦时的背影,因警方到来稍微消减的好奇又冒起来。脚下不由自己往方才救出段擎雷的方向走过去。不当心撞到在拉警戒线的警察,他抱歉一笑,往后退了两步。眼睛仍旧望着那里。他不明白刚刚秦时的眼神,早前为了争取段擎雷做证人,秦律师没有少下功夫。这次也是他的意思,以能够替他脱罪为诱,更承诺与警方谈判,让他可在出庭以后换身份出国。可是为什么秦律师刚刚会露出可惜段擎雷没死的神情来?难道秦律师…… “小郑。” 小郑兀自还在想着,那边秦时已与人谈完,喊了他一声。 小郑回神,转过身来应了,忙小跑过去:“秦律师。” 秦时便看了看他,又望了他跑过来的方向,眼中意味不明。小郑心虚,有些尴尬的想着该怎么解释一下。秦时却将视线转往他们车子停靠的地方:“回去了。” “是!”他率先走过去,小郑松口气一摸额头上,居然有汗。 他进事务所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一直在跟随冷观冷律师处理离婚案一类的事情,这些刑事案件鲜有插手。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师傅去加拿大之前就指派他过来跟秦律师。小郑偷眼从镜子里看秦时面无表情异常深沉的面孔,心中仍是惴惴。一开始他还很兴奋,毕竟能跟着秦律师学习是每个进事务所人的愿望,可是当真跟了秦律师,小郑才觉得紧张不安,严重点叫,寝食难安……甚至有越来越吃力的感觉。不似师傅随心所欲,秦律师给人感觉太难懂,因为难懂所以忐忑,因为忐忑就会特别不安。小郑暗暗叹气,能学到东西当然好,只是这一场案子跟下来,只怕他自己也要去半条命了。 正文 第九十九章:秦小妹搅局 七年前段擎雷在加拿大经营了一家不大不小的软件公司,虽不成什么气候,在那会儿还是有一点儿名气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忽悠牵涉进走私案里去了。当时加拿大海关查出他出口的芯片中夹带了违禁品,段擎雷喊冤,请了律师上告到法院。结果加拿大检察官派出了一名华人律师和他谈判,官司最终没能打成。段擎雷交完罚款后不久公司就破产清盘了。据说那位华人律师就是秦时。 小郑把咖啡放在秦时桌上,望着秦时背影,他踌躇的站在原地。 闻得身后人未走,秦时转过来,接了桌上的咖啡,抬眼看他:“还有事?” 时间已不早,事务所的人都已下班。小郑摇头,看着他道:“医生交代您不能喝咖啡。” 秦时笑了一下,喝了一口:“不能的事情太多。” 小郑等了等,小心问道:“秦律师,您和段擎雷认识?” 秦时望了他,未否认:“认识。” 将案上卷宗拿起来看,他坐下。 小郑说:“警方已经派了人24小时保护他,到出庭为止,他的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据资料来看,段擎雷并没有参与温哥华林氏的走私违法行为,我不明白如果他出庭对我们会有什么好处。” 将卷宗阖上,推到一边,秦时半抬了眼:“你看过段擎雷所有资料了?” 小郑点头:“我看警方对他这条线很重视,就多留意了一点。不过,从我们手上所掌握的来看,段擎雷不过就是个生意失败后流落海外,靠在赌场等地混迹过活的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和走私案唯一有关系的,就只有七年前海关查出他公司出口芯片内夹带违禁品这一件。可是他当时宣称自己是被冤枉的。即使后来认罪罚款,也不愿意改口,只说自己是逼不得已。” 见他如此认真,秦时也放下手中的事来,与他谈起来。秦时问:“假设他确实和温哥华林氏无关,那你告诉我,今天晚上的事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谋杀?” 小郑一愣:“遗弃的汽车是报废厂里丢失的车辆,显然是有人蓄意而为。况且监视段擎雷的两名警员失踪,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意外。” “袭警已是大罪,更何况警员失踪。” 秦时翻开卷宗来继续看,口中徐徐讲道:“越是有价值的人藏得越干净。眼睛看到和耳朵听到都不一定是真,何况是狡兔三窟的这些人。” 小郑见他谈及此事没有任何异样神色,胆子也稍稍大起来。打量着秦时就顺势问道:“那段擎雷七年前在温哥华的走私案,秦律师清不清楚?” 他好奇不已的望着秦时,不料迎来一双极深沉的眼眸。好像一柄锤子,在他脑门上咚的敲了一下。脑中顿时发昏发黑。小郑知自己越界,正要道歉。秦时又转开眼去,神色无常道:“不早了,你先回去。明天早点过来,替我去看看段擎雷情况怎么样。我有事,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小郑忙点头答应,脚跟往后退,这就要推门出去。 秦时又道:“对那件案子真的好奇,就打电话给许之南。事务所有成立以来每一位律师所参与过的给类案件详细信息,你可以请他打开资料库进去查看。” 小郑未想到他会这么说,站在门口一时之间有点儿回不了神。 秦时又问:“还不回去?” 小郑忙点头哈腰,关了门出去。心中欣喜不已。 秦时瞧着门扉被关上,视线停留在卷宗的首页进入胶着状态。手机响了,有一条短信传进来。他向来不用短信,既说不明白又浪费时间。想着又是一条垃圾讯息。正要着手删掉,看到开头的几个字,他打开来看。 我明天有事,明月交给别人照顾不放心,能不能再麻烦你过来一趟?——BY顾小白(邱尊) 他今天走时打了医院主治医生的电话,嘱咐那人等到顾小白等人回来之后再离开病房。因段明月的主治医生这段时间正在狂轰滥炸的想要进他秦家的门,自然不会不答应。于是顾小白回去看到主治医生笑容可掬的待在段明月病房端茶递水,立刻就对邱尊崇拜了。她心内对邱尊喊了一万次“万岁”,所以在邱尊提议明天带她回去见他父母,建议她再请秦时过来当看护时,顾小白几乎是毫不犹豫,立刻就听从邱尊的建议发了条短信出来。 只是她不知道段明月和秦时又一不小心把气氛闹得凝滞僵硬到无奈的地步,这会儿再让秦时过去,在秦时看来,不就是要他向她再度低头的意思么?因此,秦时将手机正面往桌面上一盖,拿过卷宗继续看。 然而,不过多时,他又将手机拿起来。思量之下,打通了主治医生的电话。 没有接到秦时sayno的顾小白理所当然以为秦时答应她昨天的请求,所以第二天一早心安理得就上了邱尊的车,前往拜访她的婆婆公公去了。于是等段明月醒来就只看到一病房的冷冷清清,那个呱噪的顾小白连个影子都不见。 清早醒来口中干渴,她舔了下嘴唇喊了几声,仍旧不见人。明月挪了一下,身体还是不能动,一动就疼得厉害。无法,只好瞪眼躺在床上等着。 她正睁着眼睛发呆,忽听得门扉轻轻的开启。她别过眼睛,有些意兴阑珊的望着那处,想着是顾小白还是那两个看护之一过来了。 门开得很慢,有意般行动,搅得人心里一圈一圈的似起了涟漪。明月越加用心的望住了那一扇门的动静。 看到那张青春洋溢的面孔,明月真的很意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她的。不经意往她身后看,只见到自己的主治医生。一个挺年轻斯文的外科大夫。医生进来做每天例行检查、询问的时候,秦芬芬就站在一旁。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时不时会冲那位年轻的医生瞪两眼。很显然两人关系不一般。 他们出去交谈的时候,明月有念头要打电话给小白问怎么回事。不过想起昨天秦时的到来,心里也清楚过来,这些事情顾小白必定是知道的。只是小白一向颇支持她和欧阳一起,如此境况下将秦时找来的做法实在与小白平日为人大相径庭。再想想,能左右顾小白的,此刻也就一个邱尊。倒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正当想着,房门再度打开。秦芬芬冒进来,青春灿烂的面庞绽开笑容,边走边给明月倒水递过去:“段姐姐你住院也不告诉我,我好来看你的呀。” 笑容可掬的在床边坐下,芬芬自上次计划失败之后暗自悔过了很久,被秦时丢在发冷角落至今未睬她,要不是刚结识的陈医生不小心透露风声,芬芬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向大哥戴罪立功,争取减刑,早日释放呢! 捧着水杯,殷勤把吸管送到明月嘴边,示意她张嘴。明月本来口渴,也就不客气。边喝水边略带疑惑的打量她。两次见面,她对秦芬芬的态度可以说是恶劣的明确。有眼神儿的人都该看得出来她不喜欢和秦芬芬相处,这个秦芬芬不可能察觉不出来。既然察觉得出,那她就该离自己远点儿,别再自讨没趣的好,眼下是为什么?再说,上次她有意把欧阳带到医院,让欧阳误会她和秦时做什么不妥的事,当时她未追究,这小姑娘是以为她就看不出来彻底忘记,自己顺利觉得可以蒙混过关了么? 喝了几口润了喉咙,明月推开水杯,摇摇头。芬芬赶紧把水放在一边,拿纸巾替明月擦拭。嘴中寻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陈医生说要恢复过来,起码得半年左右呢!以后还得时时注意保养。段姐姐,你就该早点通知我的。” 她边说边侧过身去拿自己带来的保温壶。打开来,里面是还热着的薏米红豆粥。香气四溢。饿了一晚上,明月承认这比顾小白那个糟心货随便买来的商品粥气味好闻多了。芬芬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熟门熟路的找到顾小白收起来的碗筷,拿到洗手间洗干净了,倒出粥来,坐在明月边上一副要喂她的架势。 虽然食物对明月的诱惑力着实有点大,但她也不准备毫无原则的拜倒在一锅粥的攻击之下。嗯……至少弄明白了再喝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忍着饥肠辘辘将芬芬伸过来的一汤匙热粥推到边上。对上她不解的目光,明月问:“你来干什么?” 她这么问,芬芬先是一愣,很快轻松笑起来,又把汤匙递过来,说道:“你以为是我大哥派我来的么?不是啦!他现在连我电话抖不接了,哪儿可能联系我来照顾你嘛!放心放心,我和他屁关系没有。我是自己偷偷跑来的啦!你放心吃好了!” 明月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谁管你大哥二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上次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于是她干脆的问道:“我和秦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正文 第一百章:两头不着落 刘剑便弯腰把掉落到地上的委托书捡了起来:“也可以这么说,这份委托书相当于遗书。不过欧阳先生觉得段小姐不会接受‘遗书’这两个字,就让我拟写了这份委托书。” “胡说八道!你特么哪儿来的野鸡派律师?谁跟你说欧阳进出事了?他好着呢!谁给你的权利,你就这么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跟我说他要死了!你是没公布过遗书觉得好玩呢非找人来陪你玩这么一出!我没兴趣陪你唱大戏,你要玩找别人玩去!少在这儿给我瞎嚷嚷!芬芬!” 她一时脸色都涨红了,指着刘剑破口大骂,嚷了秦芬芬就道:“把人给我赶出去!我不认识一这货!什么玩意儿!” 芬芬被她一喊,本听得出神,身体都一绷。脚下往前跨了一步,那律师回头看了她一眼,芬芬又停下来,犹犹豫豫的喊了段明月道:“段姐姐……” “赶出去!不然连你一起走!” “段小姐,欧阳先生这样安排自然是有他的考虑。他目前下落不明是事实,镇远在国内的办事处已停工近半月,新加坡和加拿大的公司也处在混乱中。欧阳老先生有意将公司重组,撤销国内生意,转而在国外发展教育业。镇远前不久刚和朗邱集团签订了合作计划,如果真这么做,镇远就需要极大资金投入进行转型,朗邱的违约金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到时候,镇远还能剩个空壳子都该偷笑,别的,一概不提了罢。” 刘剑一番话极速而清楚的点明欧阳进委托她对公司进行管理的目的。明月方静下来,直直望向刘剑道:“为什么突然迫不及待转型?镇远也是欧阳东的心血不是吗?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金蝉脱壳,通过联姻东山再起。新加坡高家是教育业的巨头,高家的千金高琳对欧阳先生情有独钟。这么解释,不知道段小姐是不是明白?” 明月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伤心?悲哀?欣慰?内疚?愤怒?或者兼而有之,还是更复杂的情感?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方才那种抵制稍稍减弱。她终于肯张开眼睛,略带抱歉的对秦芬芬点了一下头:“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 秦芬芬万分想要知道和欧阳进有关的消息,大哥今天未来,听陈医生的意思,可能是因昨天见面起了争执。可是大哥有什么不能够容忍段明月的呢?大哥不过是吃醋她身边这么多年都挂着一个叫做欧阳进的男朋友,也是在愧恨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早一步找到她,为什么给了别人机会。大哥其实一直都很忌惮欧阳进。因为他在段明月身边的时间,实在长得足够改变一个人的心意。芬芬心里清楚得很,所以她想要知道那样一个大哥忌惮的人的消息,算是情报也好。只是现在好像……出了大事。 她近来忙于小铺的进货事宜,母亲那边又有些小情况,大哥忙得团团转,疗养所的人只好打电话让她过去照看。再者,芬芬也一直担心着大哥不肯理她的事情。所以欧阳进那么大的一件新闻,她是完全不知道的。现在听到,未免有点儿吓一跳,前不久她还蹲在他车前讹他的呢!在原地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边退。神情也恍恍的。 退到外面来赶紧打电话。却没人接。 她着急的跺脚,嘴里恨恨骂了声“秦大牛”。下一秒电话通了。秦时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客气。这会儿,芬芬也无心去考虑她的态度问题,赶忙就道:“大哥大哥!欧阳进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秦时彼时正从警察局出来,这样一件已几乎巷闻街知的事情被她当成什么了不得的爆料传过来,不得不说有些浪费秦时此刻争分夺秒的时间。他看了下表,一会儿还得去见个证人,他正要挂电话。那边芬芬紧跟着又刻意用夸张的声音说道:“律师都拿他遗书过来给段姐姐看啦!看来事情八成是真的!这下完了!要知道最可怕的情敌就是死人啊!他要一死,你就是拼了老命最后能得到段姐姐的人,也得让她一半的心给欧阳进了!他要是有那八成以外两成的运气死里逃生回来,你就彻底没戏了!段姐姐绝对要他不要你!你还不赶紧想办法补救!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秦时紧皱了下眉,不知道她这么颠三倒四的话都哪里来的,拉开车门示意小郑开车,他边往车内进去边问对过的芬芬:“你现在在医院?” 仗着自己这回没有功劳也算有点儿苦劳,她没有丁点儿惧意的老实交代:“是啊,我现在就站在段姐姐病房门口呢!三秒钟之前还在病房里来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待她说完,这边秦时眼霎时一利,看到前面等着的人,他沉了脸厉声喝道:“立刻滚回去!” 随即“啪”一下挂断电话。将那端自我感觉良好的秦芬芬格杀在立时当刻。 紧接着他示意小郑把车停下,秦时推开车门下了车来,往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的女人迈步走去。那是个又瘦又高,短发利落,眼神峻冷的女人。一身黑色风衣,更显得她整个人肃杀冷厉。小郑只觉由他这儿往她那儿看去,就好似见到了一柄刚出鞘的匕首般,锋芒毕露,透着凶光。 秦时先便笑了,迈步再走过去几步,道:“没想到阿观还是被你耍了。” 林窍就冷笑出声:“谁耍谁还不一定。秦律师,你是真要逼死林氏。” 她非质问,只陈述一件事实。鲜艳的红色衬得她红唇如火般狂热,脸色越发的白。凌厉似复仇幽灵。小郑很担心,也从车上下来,小跑到秦时身侧问:“秦律师,要不要报警?” 秦时还未说话,林窍先道:“好,报警,我倒要看看警察能拿我怎么样?” 话正说时,她突然从随身携带的方形漆皮红色手包里拿出一支手枪来,准确无误的对准了秦时的额头中央,动作只在零点几秒之间。小郑惊吓出声:“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警局附近!你别乱来!” 林窍连一眼也未瞧他,直勾勾望着秦时:“我真是疯了才相信你们!今天,我要替我爸报仇!” 指下扳机微响。 秦时不躲亦无惧色相比小郑的惊慌失措,他简直镇定得过份!他问,连语速都未变:“你见过林先生最后一面了么?” 林窍脸上微怔,立刻偏激道:“闭嘴!” 秦时却仍旧不紧不慢说道:“明天他就会被送回来,如果你想见,我可以替你安排。” “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你给我闭嘴!” 林窍神情狠厉起来。 小郑着急道:“秦律师你小心……” “我们没有背叛任何人,林先生的事的确不是意外,我已有线索查出幕后主使。只要你想,我们可以继续合作。”秦时神色镇静,言辞诚挚,“没有人可以逃脱罪责,只要有人犯罪,我就不会放过他。” 林窍似有所动,不像方才那般声色俱厉,然而也并不是就此被说服软化下来。她鼻中冷哼两声:“说得好听,可惜我不相信。” 便再度要扣动扳机。 一旁的小郑当真是心急如焚,既不敢走开去找人求救又没有办法搭救秦时。束手缩脚,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话亦不敢随意多说,只怕是会得罪了林窍将局势变得更加糟糕。因此只在一旁亟不可待的对那林窍小心喊着话劝道:“林小姐你冷静点儿,有什么话好说,千万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暴力对大家都没好处!” 林窍眼神凌厉,扫过心急火燎的小郑一眼,鄙夷的笑了笑,复半抬下颚望了秦时道:“放心,我敢来这儿就没想过活着离开。” 秦时亦不躲不避,对着她盯住他的眼睛,好似那黑漆漆的枪筒不是对着他的脑门一般。正当小郑急得团团转,就听后头又警察大喝一声:“谁!干什么呢!” 听到声音,小郑赶忙回头一看,就见有两个持枪的警察小跑过来。 如此情景更逼了林窍入死胡同,她手指关节向下,就听寂静空间“砰”的一声巨响,小郑见到警察赶来的欣喜庆幸还在胸口噎着,登时头皮发麻,手脚虚浮似挨了一棍。 即刻转去看秦时,他仍站在他前头,半步未挪动,只见侧后方的车门上有轻烟微冒。小郑忙问秦时:“秦律师你没事吧?” 秦时目不斜视,微摇头。小郑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林窍叫一人从后抱住了,手枪掉在地上。林窍在剧烈的挣扎,那人面目被挡住,隐约可觉是一熟识的人。警察赶到,将林窍制住绑了。小郑一瞧,笑起来:“冷律师!” 听到喊声,冷观却没半点反应,他脸色青白的望着前方,小郑奇怪的也顺势看去,便见被警察制住压往警局的林窍边走边怨恨至极的瞪视着冷观。他噤了声,站在原地望了望秦时,再望了望冷观。气氛异常古怪。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案中案 随着林窍被警方扣留,一场危机总算是有惊无险。小郑万幸的想着幸好是冷观他们回来得及时,幸好警察得到消息也正巧出来看望他们,于是将林窍前后夹击了。今天这一遭,他简直是回想起其中一分一秒都觉得心有余悸。 暗暗替自己擦了把汗,小郑战兢兢的双手垂得笔直,抬眼望了望站立的三人低声道:“我去冲咖啡。”便趁机关门出去了。 冷观便肃着脸先坐下来。崔婧静看了他一眼也坐了下来。秦时单手撑着办公桌的一角,仰脖就水先将药吃了。先对那婧静问:“崔鹏怎么样?” 婧静点了下头:“醒了,还算幸运,皮外伤居多,伤愈后的影响不会太大。” 闻言秦时便觉放心许多,便又将视线望向了冷观。冷观态度别扭,脸扭到了一边。婧静也看向了他。他本就烦得很,如此一来更加心浮气躁,蹭一下站起来。 秦时就问:“去哪里?” 冷观脸也不转,冷邦邦道:“去看那女人死了没!” 婧静忍不住笑起来,冷观瞪了她一眼。婧静起身走到他旁边:“林大小姐也是一时冲动,虽然持枪罪也是罪,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瞿警官过几天能上飞机就归来了,到时候秦师兄去说几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你也别若坐针毡左右不安了。” 秦时不禁笑出声:“好了,你别再取笑他。”转对冷观道:“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我劝你暂时还是不见的好。” “那女人真是麻烦!我说的话十句有九句不信,别人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理!早晚被她气死!” “你也别抱怨,谁让你说谎在先?” 冷观听得此言,脸上一僵,索性往旁边一坐,反抱了双臂,不说话。 崔婧静就符合秦时使眼色。秦时摇头:“回来得这么突然,说说看,又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事发生?” 边说边坐到办公桌之后的旋椅上,秦时两臂搭放到椅子两边扶手上交握至于腹中位置。婧静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我们听说段擎雷遭到暗杀,就想到我哥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同一路人。” “还有林齐民,包括在我和林窍那麻烦女人之间挑破离间。”冷观续道。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不过从证据来看,恐怕并非同一伙人作案手法并不相同,且地点零散时间上也毫无规律,只以我们片面的想法来认定,没有任何说服力。” “林齐民到新加坡是为见加拿大来的枪支贩卖商,瞿警官和崔鹏是因为将林齐民的尸体带回国内,这两者之间有必然联系是无可厚非的。” 秦时点头赞同冷观的意思:“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请你们过去,一来探望鹏和瞿警官,二来是说服新加坡警方参与林齐民的尸检程序。” “果然如你所料,林齐民指甲里有一定分量的违禁品,枪伤在胸口位置。从伤口的直径和灼伤程度来看,应该是枪筒抵在他身体上直接射入所制。” “也就是说,林齐民和凶手一定非常熟悉。否则依照他的疑心病,想要靠近他都很难,何况是下手杀他?” 冷观摊手,做出无奈的表情。婧静知道他的意思,摇了下头,又接道:“所以说林大小姐居然会怀疑人是你串通了杀害的得多愚蠢。她难道不知道林齐民看到你的脸就会让人把你丢出去么?” 秦时微微笑了笑:“林小姐大约真不知道。” 冷观在女人面前巧言令色,甜言蜜语,即便林窍冷面如霜,也难逃他的五指山。一心以为自己的父亲对他信任有加,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进出公司内部。岂不知道林齐民再三的见冷观,一来是警告他远离林窍,二来也是因为温哥华事宜才一再试探冷观。 “我和崔鹏当年在加拿大的时候冷观并未加入我们,林齐民其实是多虑了。” “对啊,他还以为我是镶了满口铁牙不肯透露半分温哥华林老二的内幕,不敢对我下手。” “谁知道你原来是只纸老虎。” 由婧静取笑,冷观也没有反驳。倒是回过来问秦时:“你和崔鹏在加拿大的时候到底怎么得罪林家兄弟俩了,这两人干嘛对你们两个又爱又恨的,虐恋情深呢!” 说到这事,秦时沉凝了下。他正待要说,桌上的响起来,让外面的小郑把线接进来,依旧是秦芬芬:“大哥你人在哪儿?赶紧过来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段姐姐她现在就要出院!怎么劝也不听!那个叫什么刘剑的律师还在旁边帮腔,真是要死了!” 秦时听着她叽里呱啦的叫,眉头皱得极深:“我不是让你滚回去?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大哥啊!”芬芬急得很,“现在不是骂我的时候。你赶紧过来啊!段姐姐说她要去新加坡!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情况,去什么新加坡嘛!什么?!等等!你给我等等……” 电话那端嘈杂了一阵,干脆彻底切断。秦时将话筒隔回了原处。一抬头,就见冷观和崔婧静都在望着他。他笑了一下:“继续说。” “说什么?”冷观换了个姿势翘着腿抖,斜了眼睛朝秦时望,“我原本以为段明月那场车祸跟林氏没什么关系,如今看来也逃不了。我还说让她多跟段擎雷接触接触,或许段擎雷会透露点儿林氏的内部消息给她,到时候我们也没必要非追着那老东西出庭作证,现在消息倒没捞到,她人倒被卷进来,恐怕要抽身都难喽!” 婧静一时未听明白,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当然听不明白,你才插手多久?”冷观瞥了眼秦时,“秦大BOSS一定明白,是不是秦老板?” 秦时眼眸幽深的睇了他一眼,倏然站了起来。拿过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匆匆往外走。婧静见状便也要跟了上去,被冷观拉住。 婧静眼睁睁看着秦时开门大步冲出去,她甩了下胳膊,瞪了冷观。 冷观便嘲讽的一笑:“许小弟还在新加坡帮你料理崔鹏回国的事,你这就一脚踏两船,不大好吧?” 婧静恼羞成怒,用力甩开他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秦时只是上下级,师兄妹的关系!” “段明月和他还师徒呢,结果还不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冷观!” “婧静,”冷观不开玩笑,一本正经道,“你要真想断的干净,他们之间的事就别再去介入。秦时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做。” 崔婧静这才一下子软了下来,坐在冷观身侧。 “难道你是真的看不出来?我们之所以会卷入林氏,会卷入欧阳、邱、高三家的争夺斗争,除了秦时、崔鹏和我想要摆脱林氏等幕后黑手一而再的左右,借助我们逃脱法律责任之外,另外还有一件案子,是秦时筹划很久要挖出来让真相重见天日的案子。” 崔婧静眯了眼睛,疑惑的望向冷观:“什么案子?” “和林氏,欧阳、邱高两家都有关的案子。”冷观这般说着,却又兀自摸了摸鼻子,“啧,也许也不该这么说,严格来讲,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婧静倒有些听不懂了,被他说得糊里糊涂,她不得不再问:“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案子?难道除了林齐民,他还有什么非抓住不可的人吗?” “当然!”冷观毫不犹豫的回答,“他从来没想过要林齐民死,林齐民的死只能说是个意外。也可说是开始。” 婧静再要问,冷观却无论如何不肯再说下去,站起来两手往裤袋里一插,他慢悠悠道:“你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不着急。” 他打开门出去,将崔婧静一个人留在室内。 在门外等了很久的小郑终于端了咖啡进来,打算悄无声息的再度消失,崔婧静一把拉住他:“秦师兄还在查什么案子?” 小郑就是怕听到些不该听到的,也怕打断了几位事务所一流律师的热烈讨论才故意拖延,拖延到这会儿办公室里只剩了崔婧静一个人才敢拿了咖啡过来。这会儿被崔婧静拽着一逼问,登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结巴了半天才回道:“我,我不知道。” 婧静本来也不是真想要从他这里问出来点儿什么,她只是被冷观一番话说得突然勾起了心火。不仅仅有好奇,还有一些不服输和不甘心。听冷观这么一说,秦时他们是瞒了她许多事的,婧静她原本以为大哥出事后她可以顶替了大哥,和他们一起奋斗,一起调查出这一件件事出因由来的,却没有想到她以为抓到了的极大线索和证供其实不过是只言片语,更多的真面目还在重山叠嶂之后。这实在让她心中不舒服。婧静兀自想着在事务所内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小郑把今天的事情都处理完,想要再去办公室里看看她在不在,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小郑收拾了里面未动的凉咖啡,将事务所门关了,暂且也下班了回去。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秦小妹的秘密 秦时赶到医院的时候就只剩下秦芬芬从楼梯上跑下来,对着他又是骂又是打的,直嚷嚷他怎么现在才过来,人都早走得没影儿了。秦时未和她多计较,只拽了陈医生到值班室,关上门,把秦芬芬关在了门外。 门外芬芬踢着门板直骂秦时没义气不讲理,冷血无情不懂得怜香惜玉。骂秦时都不知道关心她那为了追段明月而摔裂的手机,骂他不讲同胞情谊。 门这头,秦时问陈医生段明月的身体状况,问怎么就可以允许她出院离开了? 陈医生也很无奈,那个叫刘剑的,一听段明月答应了他那什么委托书的内容,就立刻一个电话喊来了几个国内国外的专家把人就给堂而皇之的给接出去了。可怜陈医生虽医术过关没话说的,终究只是个才执刀的主治医生,哪儿敢还那些内外专家相抗衡。只能签了字就让人走了。 了解这些消息,秦时先和陈医生道了一番感谢,问医疗费,也早就已经结清。他虽心中怒火旺盛,但也知道此时此刻不是发火的时候。拎了秦芬芬连拖带拽,他车子一开,飞到了一百八十码左右。 芬芬被他丢进房间,秦时此刻的脸色很难看,房间里没开灯,她都觉得有点儿怕了。可是又不敢开口先说话,只好乖乖的坐着不动。 这情形真让人心中忐忑。 芬芬偷偷抬眼瞄着秦时不大清楚的面部轮廓。见她大哥这个样子实在有点儿害怕,试着喊了一声。秦时眼神扫过来,和一道闪电劈下来似的。芬芬立刻缩了脖子,不敢再说什么。 如此僵默了有一会儿,秦时便要走,芬芬忙问:“大哥你是要去找段姐姐吗?” 见到秦时回头,不免又害怕,可就此不说也不好,她大着胆子嘟囔道:“现在才去也追不上了。” 秦时脾气一下爆发出来,啪开了电灯,一张阴沉沉的脸尽现眼底。芬芬还没准备好狗胆,他便森冷喝道:“给我在这儿好好反省,再敢自作主张,我打断你的腿!” 说罢拉开门出去。芬芬委屈得不行,她忙前忙后到底是为了谁啊?于是不由分说立即也跟了出来。秦时一回头,她就怒气冲冲的抵着门站在跟前,越加将他心火挑得怒发。正待要有动作,秦芬芬先眼泪挂下来道:“这么凶干什么?我这么做还不都是因为你?你以为你扛着这些事什么都不说,我和妈会好过?你错了!虽然妈说不了,可是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很内疚。要不是我们俩拖累你,你现在说不定早结了婚,有儿有女。是我们两个害你的,你难道以为我们还能心安理得的过寄生虫的日子一辈子吗?” 她一边说,一边抽噎的哭,眼睛立即红成了两颗兔子眼。秦时脸色难看至极,眼神逼仄得骇人。芬芬也顾不上他发不发火,抽抽搭搭继续说道:“大哥,我是没用,帮不了你。天天给你拖后腿,可是我也不想坐等着看你最后孤零零一个人。你想要的,哪怕一点点,让我也出点力,一点点也好。这样我心里也好过点,不会觉得憋得辛苦。我保证这次会小心的,我也保证不再做那些不光明不磊落的小伎俩了。好不好,大哥?” 从小到大,她没少对着他哭鼻子。丁点儿大的事办不成,就眼泪汪汪的喊一声大哥,都指望他去给她解决。秦时也一直习惯了将这个妹妹纳在保护伞下不容人欺负。然而却忘记了,有一天她也是会长大,也会有心事。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傻乎乎,一根筋的小丫头,她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她也有排遣不去的压力。而这压力,恰恰是以为对她有绝对保护责任的他所给予的。秦时面容渐渐缓淡下来,他问:“我让你觉得辛苦?” 用力的摇了摇头,芬芬眨着泪眼吸了吸鼻子:“不是辛苦!我只是想要大哥也高兴。你看你给我开了店,买了房子给我,我现在都成了创业女青年,多厉害啊!我这么厉害,以后男朋友一定前仆后继!结婚生孩子分分钟的事。可是大哥你身边连只苍蝇都是公的,我只是不想让你落后大部队太多!到时候我儿子娶媳妇了,你儿子还酝酿着,这辈分就乱了!多不好啊!” 她一本正经的解释,心里很忐忑,眼神闪烁不定。一看便知是为不让他多想编出来的俏皮话,她也会顾忌他的心情,有意说这样的话出来。他的小妹妹果然是长大了。秦时笑了一下,展臂把她抱进怀了:“爱操心的丫头。”芬芬用力点头,她虽然看不到,可是她猜到,大哥一定也眼眶湿润了。 秉着趁胜追击的打算,她追问:“那你让我也帮帮你好不好?” 秦时便放开她,有些好笑的反问:“你能怎么帮我?再像上次那样故意制造误会让欧阳进吃醋,还是一棒子把你段姐姐打晕藏在家里?” “都说了我以后一定光明磊落!”被自己大哥如此看不起,芬芬很不高兴,她推了他一下,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过你。这也是我的小秘密。” 她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秦时的挑了挑眉毛。 芬芬侧过身,对秦时招招手,要他迁就的把腰弯下来一点儿。秦时便依了她的意思。芬芬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和你说过吧,我和段明月可不比你认识她晚。” 秦时侧头看了她一眼。这话她从前说过,当时他新闻里知道段家夫妻出了车祸,整个人登时呆住了,坐在桌前一句话不说,饭也不吃,就盯着电视台直发怔。芬芬以为他是盯着镜头里出现的段明月发愣,就从嘴里低低吐出一声“我认识她”。那会儿秦时没有注意,这时候她再度提起,秦时眼中起了疑惑。 芬芬咬了咬唇,有些不大想提起,但还是点了下头:“就是那个人刚到我们家的,我身体总不好一直病着,长时间在家休息的时候。他把买药的钱拿走了一半,买回来的药副作用大效果也不好,我断断续续病着,因为副作用身体变得臃肿,难得去学校也被同学们嘲笑欺负。那时候我不是和你说过学校里有个插班生,家里很有钱,那个人就是段明月。” “大哥,你一直以为我是个好孩子,其实那时候我偷过人家的东西。” 她犹犹豫豫的说着,眼睛抬起来看了秦时一下,又很快垂下去,做错事般很不安。 秦时按捺下心中惊疑,抚着她的发安慰她。没有一贯的严厉表情与言语。芬芬见状才刚继续往下说。 她说:“那时候家里很穷,你和妈为了我的药费到处奔波已经很累。我用的文具盒只是妈缝的一个布袋子。段明月她新买了个文具盒,真好看。我就,我就……后来被上完体育课回来的同学看到了,她喊来了班主任。” 秦时按在她发顶的手定住。眼眸幽深。大约能够想见当时她的有多害怕恐惧,没人可以求助,担心他和母亲知道,自责愧疚忐忑恐惧。秦时微闭了眼睛,那年母亲再嫁,继父婚前百般好,婚后露出赌徒的本性。芬芬自小心脏不好,一直在吃医生开的药。母亲婚后就把买药的事交给了继父,没想到他居然拿过期和毒副作用加倍的药回来,将钱拿了去赌。芬芬病情因此突然严重,家中慌乱成一片,继父却干脆彻夜不归,偷了母亲藏在床单下的钱赌得天昏地暗。秦时无奈,逃课与母亲忙于筹钱替芬芬交医药费,却疏忽了芬芬在学校里的境遇。他从来不知道,她在学校竟遇上了这些事。 “可是,赶来的段明月她没有让班主任处罚我。她还说那是她送给我的。后来她还帮我骂那些喊我土豆的人,她和那些人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谁敢再喊我土豆,她就不和他们好。她让我喊她段姐姐,说以后她罩着我。” 芬芬抽了一下鼻子,有些滑稽的仰头看着她大哥,想笑,却笑得并不好看:“不过大哥,她说她都记不清楚了。” “什么意思?” “我今天在医院里跟她说了这些,但是她不记得了。好像有那么回事,可是又很模糊。” 秦时带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明月的母亲关律师对她很严厉,后来她回去之后再度经历某些 严格教育,以至于印象太深刻,把你们的那一段忘了,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是……”秦芬芬仍旧觉得不甘心,可是想了一下,又低头认道,“也是。本来也就那么两次。两次都是凑巧。她可能就是看不惯,顺手帮一下而已。” “但是你记得不就好了?”秦时抽手低头看着她,“芬芬,我很抱歉,那时候忽略你了。” “没有!大哥你和妈都是为了我!”拨浪鼓一样的摇头,芬芬抓住他一只手,“所以你看,我和段姐姐有这么一段旧相识的往事,是不是更能替你打入敌人内部了呀?” 秦时刚想否决,冷观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在身后扬声道:“芬芬这个主意不错,我赞成!”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诡异的失踪 冷观迎上秦时看来的眼神,颇不羁的耸肩,走到跟前:“你接电话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了‘医院’两个字。” 他转向芬芬露出迷人微笑:“陈医生很担心你。” 芬芬瞪着眼睛看他,脚步挪移躲到秦时身后。、 想当初冷观第一次在百货商场见到芬芬,以为是秦时的老相好,大有朋友妻必要戏的野心。清晨送鲜花,半夜唱情歌,一天三通电话轰炸。芬芬吓得要死,立刻报告了秦时,冷观就被秦时请到南非去学习了半年时间。生生错过了那一年的春季雨季。 冷观看到芬芬往秦时身后躲,心想,该躲的那个人是我才对啊,妹子!不过还是忍了。他对秦芬芬笑了一下,站在秦时跟前说道:“我听陈医生说段明月被刘剑接走了。刘剑这人主攻哪一类也不必我说,看来欧阳进这次凶多吉少。”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些?” 摇了下头,冷观耸起肩膀:“当然不是。” “本来以为对付林氏这么大一个参与走私洗钱等恶劣事项的集团已经够棘手,没想到中场欧阳东还要进来掺和一脚。欧阳进又把段明月也拖进来,她不过是个画插图的女人,什么都不懂,还不知道怎么走下步呢!现在怎么办?是按照原定计划把林氏给搅了拉倒还是……” 他觑着眼看向秦时,等他的回答。 秦时半转过身拍了下芬芬的肩膀:“你先进去,我和冷观有话要谈。” 芬芬既有些害怕冷观,又担心秦时支开她之后立刻就走了。因为犹豫的拉着秦时一只袖子不肯走。 冷观伸手就要去拍她挂在秦时袖子上的手背,意图小小劝说两句,没想要指尖还没碰到就被芬芬一下躲开。这实在叫人伤心。他也不过是充当了一回爱慕者追求者,怎么在她这里就成了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了? 他手在半空中很没趣的自己握了握缩回来,清了下嗓子掩饰的说道:“放心放心,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把你大哥给吃了。” 芬芬瞧也不瞧他,巴巴的就望着自己大哥:“哥,你可千万别一个先走了。” 秦时本来是不答应她也搅和进来的,但是刚刚冷观那么一说,他倒是想,如果有个人在明月身边陪着是不是会好一点。因此他点了下头,安抚道:“我走之前告诉你。” 芬芬得到自家大哥的允诺,终于点头先开门进了房去。 冷观“啧啧啧”几声,对着秦时冷嘲热讽道:“你妹过十八岁了没?还要吃奶呢?喂喂,你倒是有奶没有?” 秦时懒得理他装疯卖傻这一套,身体往墙上稍稍一靠,便正式入题:“林窍怎么说?别告诉我你直接从医院过来,这种鬼话留着去骗其他人。” 被他这么一说,本来还浑身都是轻松细胞活跃的冷观立刻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儿了。他垂头猛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肯说,问得多了就蹦出来一句,要杀要挂悉听尊便。她当自己真是警匪片里的女老大呢!” 秦时道:“她在维护谁不是很清楚?她手里的枪和林老二那里新近的一批货是同一型号。林老二最近让人假扮散股买了林氏不少股份,林窍想要保住林氏,妥协于他也不是没可能。” “不可能。如果林老二有心帮她,她又怎么会单枪匹马持枪来杀你?走到这一步显而易见是她没路可走的下下策。” “但如果这是她和林老二的交易呢?” 冷观眉头一皱,问:“怎么说?” 秦时看了他:“假设她到温哥华找林老二替林齐民报仇,林齐民要求她把我先杀了,他答应买下林氏的股份,查出杀害林齐民的真凶。你猜这比交易林窍会不会做?” “她傻啊!杀林齐民的是谁,用脑子想也能想得到和林老二脱不了关系,她还把林氏卖到林老二手里去,她疯了!” “不是疯了,也不是傻。可能她心里也在怀疑林老二,但是在她眼里,林老二也是林家的人,林氏落到他手里好过因不法生意的影响而关门大吉。再者,她虽然怀疑林老二,可是也认为如果不杀我,林氏绝对没有生路。” “于是她就答应了林老二那只老乌龟?” 冷观痛心疾首的捶了墙壁几下,恨得咬牙:“要不是林老二在背后搞鬼,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无法收拾?” “恐怕也不只是林老二,”秦时说道。“能够阻止林齐民尸体回国,绝对不单单是林老二在温哥华黑道圈那点势力办得到的。” “这帮人究竟想干什么?” 秦时摇头:“可能无意之间,我们触动了他们某些底线。也可能是有些人想利用这次事件做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冷光咬牙:“不管是谁,休想利用我们达到他任何非法的目的。” 走廊里阴沉沉的,虽然开着灯,却还是有些暗暗的。 “既然林老二存了心,”冷观看他,“你自己小心点。” 秦芬点头:“他会让林窍过来,可见他还不想沾上人命。对了,婧静那里你早点安排,崔鹏出了事,她不能再出事。” “还用你说,我刚激了她一通,等你这边把戏演完了,估计她自己就回美国去了。”冷观嘶了一下,“不过也残忍了点,你真不给人一机会?” 秦时半抬眼皮睨他。 冷观立即摆手:“得!这你私事,我不管。” 静了片刻,他手往口袋里放,下巴往房子门那儿努努:“秦小妹你怎么安排?她要跟在段明月身边,免不了麻烦。到时候帮了倒忙,我们可就都白忙活了!” “你觉得欧阳进让明月入主公司的出发点是什么。” “出发点啊~”冷观托腮想了一下,“无非是为保障她生活和稳定公司局势两方面的原因。” 秦时摇头:“段明月没有经营公司的能力,让她主事不过是挂名。” “那就奇怪了,她个完全没干过的外行接手,不是把镇远往死里玩么?” 冷观大为好奇。秦时便冷笑了一声:“恐怕欧阳进一到新加坡就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事。他这么安排,明月顾念他平时为人必定不会拒绝。到时她就只能用欧阳进未婚妻的名字主持事宜,而欧阳进一定事先安排了人在背后辅助她。到时,既然镇远并未大乱,欧阳东自然不能顺势与高家脚手,转移资金,弃之以金蝉脱壳。一举两得。” 秦时望了他一眼,却不把话说明,只眉头紧锁往门边走。冷观被他吊了一半很不痛快,跟在他身边不停问道:“你倒是把话说明白点,依照你的看法,欧阳东下一步会怎么做?他要对谁下手?” 这倒是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单单朗邱就很麻烦,不过现在林齐民死了,又有邱家父子制肘,朗邱集团的那位还不至于做得过分难看。静观其变的可能性大些。只是这欧阳东单人也还好,就怕他会和温哥华的林老二联手。欧阳东本和高家打得火热,如果再和林老二合作……不对不对,沾上林老二就等于踏入黑吃黑的地界,他还不至于如此极端,可要是他本就与林氏有关……冷观脑中一通乱想,正要拦住秦时问问,秦时对他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下一瞬转身哗啦拉开房门。冷观惊奇,就见房中一应如常,并没有可疑的地方。他转头要说话,秦时手抬起,将他推到一边,大步走到里面。冷观也只得随他往里察看:“好好的你又怎么了?不都挺正常的?”前后左右都没有异常之处。 冷观不解,在秦时身后抱怨:“你会不会太敏感了?”话才说完,他脑中一闪,倒吸了口气,瞪大眼睛震惊环顾周遭。半晌才道:“秦时你妹妹人呢?”却看秦时已是脸色青铁,狂风暴雨都在其间。 简直不敢置信!他们两人一直在外谈话,未见可疑人走过,而这里是十二楼……冷观还在思忖,秦时越过他到阳台这端来。冷观随之过去一看,与阳台相连的移门大开,阳台上隔封的窗户也开着:“难道是从隔壁爬窗过来的?” 这里是秦时与他们合开事务所之前买的房子,户型较老,左右邻舍之间只是以短栏杆隔开。有些人家都能看到对方厨房间。未等冷观说完,秦时已返身大步走了出去。冷观见状紧随其后。以为他是要到隔壁去的,秦时却从楼梯直往下,跑去敲了楼下一层的门。 冷观这才恍然大悟,他说怎么觉得奇怪,隔壁虽然能够从栏杆上跨越过去,但如果带了另外一人,除非那人愿意,否则绝对不可能在完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把人带走。可是楼下一层却有两块类似于踏脚板的装饰,能够承载一个背了其他人的成年人缓步而下。秦时将门敲得震天响,没有人应。反而是把对门的住户敲了出来。那人看了看他们两人,道:“这房子空很久了,没人住。” 如此一来,更加可疑。冷观侧身便有打算要去把门撞开,被秦时伸手拉住。 他其实也是急得是无可无不可,却仍旧冷静下来,对冷观说道:“你去管理员来,我在这里守着。快!”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抽丝剥茧 冷观方想到擅闯入内会起什么样的后果,点头应他:“我会打电话给警察,你现在这儿看着。” 如此分头行事,倒也利落,不多时就有警察保全等过来,由那管理人员将门打开,一帮人闯进去。里里外外的搜寻起来。 房子是两房一厅的三居室,找起来并不难。前后左右都上一圈也就齐了。然而并没有秦芬芬的身影。只除了那阳台踏脚板样的装饰物上有两块大脚印。警察取了证回去,将这房子封了起来,也没有别的动作,一应要等消息。 秦时自然是急不可耐,然而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和冷观照常回办公室,天色已尽暗。冷观便建议去吃些东西填一填肚子。只是秦时哪里有心情吃东西?让他带些外卖回事务所,自己先开车回去了。 冷观在路旁一家不大的小餐馆刚坐下,后头有人喊他,他起身一看,倒没有想到,来人竟是顾小白。 小白孤身一人,见到冷观大方得很,坐到他对面笑问:“可以拼桌吗?” 冷观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见她。他点头应道:“当然。”小白就招手和那店家点起菜来。点完将菜单递到冷观面前,让他点。冷观随意要了两样,把那桌上备着的白开水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他往外看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白点的菜上得还是挺快,已有一道过来。她不似从前,在他面前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的。把筷子拿水烫了一下就开始吃起来,边吃边说:“我回来看明月,谁知道她刚打电话给我说出院了。被人看了一天也没好好吃饭,饿死了,就先来吃东西。” 喝口水把菜咽下去,她抽了张纸巾擦嘴,滚圆的眼睛望向冷观,笑起来:“我结婚了。今天去见了阿尊的父母。” 冷观心中蓦的一动,他笑着点头:“恭喜。” “谢谢。红包不能少啊!冷师兄,我知道你赚得不少的!” 她声音朗朗,毫无芥蒂的说完低头吃起来。冷观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正好他要的菜也上来,他拿起筷子吃了两口。盐味很重。嘴里嚼得有些辛苦,就着水咽了下去。 他把筷子放下,看着对面的顾小白道:“小白,对不起。” 顾小白大快朵颐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眼皮抬起来,明亮的眼睛里微微一暗,复而亮起。她笑:“别啊!我还得谢你!要不是你,我哪儿知道谁对我真的好,也不一定会这么快去扯证。搞不好还死赖活拖的拖着呢!” 她这话说的是真心,但是在冷观这里听来却好似是在讽刺。冷观越是觉得愧疚,他认真道:“我不该拿感情当游戏,我太不负责任。小白,是我不好,你有资格怪我。” “的确,你还真是不负责任!”顾小白嗤了一下,问,“那天那个女的,你们现在在一起吗?” 冷观迟疑了一下:“哪个女的?” 顾小白不禁要怒:“就是那天我回事务所,然后看到女上男下,你们俩在秦老板的办公室那什么的女的啊!” 明月说得没错,他和邱尊比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渣啊!居然连和他那什么过的女人都忘记了。才多久啊! 冷观被她激愤的目光刺激到,努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啊!你说那个女的……她是我在酒吧认识的,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谁会问名字。” “Onenightilove。”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顾小白嘴里刚灌下去的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她还以为自己是被第三者上位给挤掉的,没想到……她把水咽下去,把大拇指对着他竖起来:“师兄你好厉害!” 她有点儿想走了!说实话,她刚才也不过是假装,她早就看到他在这里了,才会借口好饿想要进来和他假装偶遇,想着,哪怕能再胡乱说上句话也好啊!他到底是她心目中多年的男神。长得好看不说,对待女生那叫一温柔绅士,幽默风趣。哪儿像邱尊,从认识到现在就没送过她一朵花,哪怕是干的。连求婚都怄得要死,拖着她回去要了她的证件就直接把她拖进民政局了。还说什么,钱都出了,不能白来。有这么求婚的么?逼婚还差不多……今天带她回去见家长也是,事先也不说一声,就把她带过去了,害她傻不愣登错漏百出的……但是……顾小白定睛看着面前面容如刻画般完美的男人……幸好是邱尊,要是冷观,恐怕她真会如明月所说,死得很惨。 冷观也不知什么意思的对着她笑笑。这时候菜也上齐了,两人各自要了两碗饭来,默默无声的各自吃着饭。 食不知味的一口一口吃下去,顾小白那眼偷瞧着对面冷观。忽然抬头笑了下,对冷观道:“冷师兄,这顿饭是你请还是我请?说起来应该我请的,可是你身为师兄,连顿饭也没请我吃过,好像说不过去。” 冷观心中本在想着两人从前的那些事,听到她这么说,也笑道:“我是没请你吃过饭,无论哪个身份,都该有这一顿的,是该我请。” 他这么一说,顾小白神情略顿,很快又笑起来,她筷子在碗沿上敲敲,颜色灿烂:“这才像话!” 倒像是把芥蒂都解锁一般解开来了。 她本就是个容易相处,心思单纯直白的女子,冷观当初会与秦时拗着非要追她,除了是因秦时无故阻碍他情场浪子的角色,再者,冷观身边虽然女人不少,像这样简单,容易看懂的女人却几乎没有。因此他会非她不可的追求一番。现在两人说开,冷观更觉得她的好来。 将水杯拿起,对着顾小白认认真真举起:“小白,我祝福你们,真心的。” 顾小白笑容敛下,也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把水杯举起,以茶代酒:“我也祝福你冷师兄,也是真心的。” 冷观将那水一口喝干,点了下头:“我知道。” 顾小白也依照着他的样子喝了水。顿觉得肚子鼓鼓。果然喝水还是很容易会饱的啊!她心里万分轻松的笑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什么过往不快横生芥蒂都没有了。彼此都笑着。 冷观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把杯子往边上一推,问顾小白道:“你刚刚说你从医院过来?” 小白秉持不能浪费的原则,拿筷子在盘里拨着,不在意的回他:“是啊。” 冷观就追问:“你还接到了段明月的电话?” “啊,是个叫刘剑的人打过来的。我和明月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她的手机早摔坏了,还没重买呢!” 冷观稍稍算了下时间。大约是在秦时和他谈话的那个时间段。虽说秦芬芬的事情和段明月不会有关系。不过,倘若能寻到段明月的下落,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于是他问:“那你知不知道段明月现在在哪里?” 小白拿着筷子的手停下来,戳在盘子里,她抬眼带疑的望向冷观:“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月电话里交代过她,暂时不要和任何人说她的行踪。顾小白也是知道自己脾气的,干脆当时就拒绝了段明月要告知下落的打算。 于是,她把筷子放下来,眼睛一弯,对着冷观笑道:“冷师兄,如果你想从我这么打听明月的下落,那就对不起了。她没告诉我她在哪儿呢!” 冷观也笑了,对着顾小白眯着眼睛道:“小师妹,我是在替秦时询问,我一点儿都不关心段明月在哪里。” 两人都是眯着眼睛,互相望着对方,忽然有点儿火花四溅的气味儿。真难得,顾小白也会有这样固执坚持的一面。冷观料想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兀自摸摸鼻子:“也是,什么时候轮得到我关心。” 他自顾自说了声,倒了水在那儿喝,东西是无论如何吃不下去的了。 小白有些得意,暗自想,要是明月知道她今天的表现,不晓得会不会夸她呢? 她脸上现出洋洋得意的表情,藏也藏不住。冷观边喝着水,边睨了眼皮从水杯底下瞧她,心里就有了计较。 他佯装放松的样子,轻抬了抬腿,说道:“今天这一顿我请,小师妹你去哪儿,我顺路送送你,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顾小白心想,又是这个借口,当初她不就是从这个坑掉进去的?于是忙笑着摆手:“你先走吧,我还要坐一会儿。领导人都说了,浪费可耻。” 拿筷子戳了戳盘子,她表情夸张的挤眉弄眼。冷观似笑非笑的点头:“那你慢慢,我还有事,先走。” 顾小白忙摆手,偷眼目送他远离视线,直到停在店门前的那辆车彻底消失不见。她从座位上跳起来,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拨通段明月叫她记下来的那个电话号码,兴奋得不得了的和段明月报告:“明月!我告诉你喔,刚刚有人套我话,我一个字都没说呢!真的真的!比黄金还真!” 她一边说一边拿了包往外走,点头哈腰,手舞足蹈的。浑然没有发现提包半开中的闪烁。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师兄师弟哥俩好 端坐在汽车驾驶室内的冷观满是了然得意的将蓝牙耳机摘下,丢到一旁。嘴角扬得高高。顾小白的手提包一进门就搁在两人中间的小圆凳上,前后翘起的皮质小包,前端和后部都有一段小空隙,冷观为把妹事业两不误的缘故随身总携带两支手机,没想到,这回派上了用场。 得意之下不禁哼起了小调儿,虽然那小餐馆的饭菜盐味重,下嘴满是味精味儿,但还是有可取之处。若不是那样简陋随意的小店,他只见过梁上君子这从未做过梁上君子的大律师要走一遍“送货上门”的服务,还真是有点儿“君子”难为那! 想了会儿,他兀自笑笑。打灯转向往事务所去。芬芬失踪得毫无道理,警局那头也没什么线索,后除了等在那扇门前,好像没有别的更好办法。冷观至此还是不明白,究竟会是谁、为了什么绑了秦芬芬,如果是因为秦时,事情好像也并没有到这个地步。 电梯铃响,他从里面出来。夜晚的事务所尤其安静,所有人都已下班,只有最里面秦时的办公室还亮着灯。脑中无端端想到顾小白刚才提及的他将酒吧里认识的女人带过来,在秦时办公室……那天喝得有点儿多……冷观摸摸鼻子。 手上提着打包的炒河粉,他晃悠晃悠的正要推门。听到里面一声似哽咽在喉的女声,伴随着什么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 冷观犹豫,要不要进去。 “我的事情我自己打算,不用你那么好心!至于你们的事,我不会插手,你放心!” 说罢,那高跟鞋急促敲打地面的声音就往这边传来,冷观闪躲不及,与那开门而出的人撞了个正着。他无比尴尬的,抬手打招呼。崔婧静却是美目含泪,怒瞪他一眼,侧身而过。冷观无辜,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半推了门,一只手搭在那门板上,望进坐在办公桌后凝铁般沉重的男人,下意识摇头:“有必要做得这么绝么?其实有婧静在也是件好事,以她在业内的长袖善舞,再加上她屁股后面跟着的许之南,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将河粉丢到桌上,冷观大大咧咧的坐下,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和散了架似的。 秦时睨了眼他丢在桌上的东西,半抬眼皮:“这东西适合给有伤在身的人吃?” “啧!”冷观满不在乎的把脑袋搁在椅子背面上,半仰着头,眼皮向下压,看他,“你这样的铜皮铁骨还怕什么?不吃都行!” 秦时便不说什么,果然打开河粉来,拿起一次性筷子,慢条斯理挑着一根根粘结在一起的河粉慢慢吃。那姿态仍旧是极好的。 冷观盯着他半晌,丁点儿外露的情绪都没瞧出来,架在一侧椅子上的两条腿蓦然放下来,他就奇了。伸长了脖子把脑袋搁在手背上冲着秦时端看。 秦时恍若不觉,一口水,一口河粉,继续进食。 冷观惊讶于他的坦然自若,轻飘飘道:“秦时,我说你还是人吗?” 对面的人眼皮不抬,对于这个毫无技术含量的问题不屑一顾。亦轻飘飘回他:“我若不是,还吃这玩意儿干什么?” “那你怎么能这么镇定?你妹妹!你亲妹妹!刚刚才不见啊!还有一刻钟前跑出去的那位,人可是暗恋你不止个把年,几乎整个青春期都搭进来了,你就那么把人给气哭了,赶跑了,你就一点不内疚?” 将筷子折断,与未用完的半盒河粉丢到一边,抽了纸巾轻擦嘴角。秦时喝了口水,看他:“这句话谁说都合适,你说,就一点不内疚?” 冷观被他反噎,佯装看向旁边,连咳嗽两声。 秦时又道:“我刚回来不到十分钟就接到了短讯。” 说着,他把手机递到冷观面前:“对方要我好自为之,声称他们会照顾好芬芬。” 冷观盯着简短的讯息,一眼看到落款,正要说。秦时将手机抽了回去:“查不到地点,是废置卡。” “你真相信他们会照顾好你妹妹?” 秦时鼻端哼出声来,摇了摇头。冷观将桌子一拍:“那就是了啊!赶紧!我们现在就去警局!还有一个钟头,崔鹏他们也快到了,大家商量商量,说不定能想到办法!” 他按在桌上的手欲撤的手被人拽住,冷观不解的望向端坐不动的秦时。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既不着急,也没有要着手救人的意图,好似和他全无关系似的。 “现在和警察联系只会让事情更糟,”他示意冷观坐下,对放在一旁的手机望了一望,“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所谓的好自为之除了指你我最近所做的事情之外,也暗示着他已经知道我们报警的意思。” 冷观静下来,随他所指去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他烦躁起来:“难道我们就要坐以待毙了?” 秦时静了片刻:“如果没有利用价值,他们就会放人么?”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对!没那么简单!”秦时一下站起来,“我要去见个人。” 冷观忙道:“见谁?眼下你我兄弟二人还能分开行动吗?一起去!” 秦时却又定下来,若有所思的闭了下眼,似有丝疲惫:“得等瞿警官回来之后帮忙找到她再说。”他是糊涂了,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立刻要去求证,却忘了那人早不在他能得知的范围之内。 冷观问:“你想找谁?” “段明月。” “你的意思……”他不说明,冷观也亦往那方面猜去。欧阳进同样是在自家门口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与芬芬几乎相同。之前他们猜测是欧阳东自己所为,可是他们亦揣测欧阳东与林老二有些许瓜葛,如此说来,便从看似毫无关联之处找了似是而非的相同点。既是揣测,那么去证实一番也并非坏事。 他心中一喜,脸上露出得色,对秦时道:“我当是谁,这个人,我这就带你去见。” 他本就有一半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倘若还能替芬芬的事助上一臂之力,也不枉他今天当了一回“君子”。 依照顾小白在电话里说的会面地点,冷观和秦时趁夜赶到了镇远集团在城中的办事处。连日的蹲点等候,始终不见镇远内部人员出来回应,办事处更贴了公告称暂休三日。因此热闹过后,这里反而冷清下来,没人在了。大多记者已转向别途,或电联警局,或请教所谓知情人,或飞往新加坡蹲点欧阳家去了。 楼道里静得吓人,走路的回声都听得清楚。两人急匆匆走着。 依稀可见白天都是大门紧闭的办事处有灯亮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我觉得,我们应该明天过来。” 冷观停下脚步,转过来对秦时道:“这么晚了,不会有人在吧?” 秦时便反问他:“不是你说跟你走就行?” 冷观摸了下鼻子,他总不能说一时得意忘形忘了动脑子。讪讪道:“我不也是替你着急么?” 暂且不理他,既然已经到了这里,秦时必定要过去看一看。冷观无法,也只好随了他过去。才在玻璃门前站住脚。便有一人出来。倒是这样巧?秦时和冷观忙往边上一缩,那人走出来弯腰低头的锁门。 “刘律师。” 听到后头突然有人在说话,刘剑将钥匙从锁眼里拔出,回过来看到秦时和冷光两人,微露诧异。他很快镇定下来,看了看两人笑了笑:“两位师弟有何指教?” “不敢!刘律师,没想到你还有半夜办公的习惯。” 冷观素来和他不对盘,说话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刚从学校毕业那会儿,秦时、崔鹏、冷观和刘剑都在同一家律师事务所待过,带他们的师傅是律师行业颇负盛名的一位老先生,五年前已移民海外。同在那位老先生手下的时候,刘剑为要往上爬,一味讨好附和不说,更将三人辛劳所得占为己有,邀功自居。秦时他们本也无意在那家事务所久留,不在意与他争夺,只是冷观却看不过去,用了小小计策,叫他原形毕露。后来,后来便是四个人都没能在事务所继续待下去。秦时是因老先生赏识,暗下搭线去了加拿大一年,崔鹏和冷观先着出来单打独斗,等到秦时联系上他们,三人赢了那一场打官司,便成立了观鹏时,至于刘剑,自从出了事务所大门,便不怎么见面,各自擅长领域不同,倒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今天见面…… 不同于冷观的喜怒皆行于色,秦时还是一贯凉凉的样子。与刘剑问道:“刘师兄就是欧阳进的委托律师?” 这一声刘师兄喊得好,刘剑虽当年邀功,也非本意。他那一年好不容易过了司法,几近中年还是从头开始,心中着急自然不言而喻,会急功近利也属人之常情。但冷观行事也的确外露太甚,刘剑明知自己不对,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个小自己一轮的小子笑话,心里不平仍能忍耐到不为前事纠葛所牵绊,也算是不易了。他这方正是万般忍耐,得秦时一声“刘师兄”来认可,不得不说大感宽慰。脸上也稍有霁色,侧身正对了秦时,他道:“欧阳进的确是委托我替他处理一些事情,有什么不妥吗?”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多米诺骨牌 秦时便笑:“当然没有。只是我听说刘师兄把段明月带走了,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回事?” 冷观因他拆台的“刘师兄”已觉不快,他又这般客气和颜的与刘剑交谈,更是不快加不快。只是秦时做事自有他的原则,若是无端端去恣意打断,倒怕误了事。冷观有一时的孩子心性,牵连到工作,他自以为还是有几分理智和自控力的。因此,虽然不爽刘剑,也未再说什么。不过向上翻着眼皮旁听罢了。心中暗暗吐槽秦时,明明清楚段明月就是刘剑带走的,还非要问来问去,直奔主题不是更好? 刘剑见秦时这般问,也不答,反道:“秦师弟对段小姐很关系,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这话的意图原本是想要打退秦时接下去的问话,然而他没有想到秦时会将计就计,直接便回他:“我们的确是有不同常人的关系。” 刘剑便半抬了眼皮,道出一声“哦”来。 秦时淡笑:“我不久之前才和她求过婚。” 也难得刘剑还能镇定下去,就是冷观,这时也瞪眼挑眉,一副吃惊得不得了的样子了。 他问秦时:“不知道段小姐答应了没有?” “这件事我想你亲自去问她更好。对了,替我转告,我妹妹秦芬芬自医院之后便不见踪影,不知是不是找她去了,眼下我找不到芬芬,如果她有消息,还请她记得和我说一声。” “秦师弟的妹妹?” “对。我妹妹是她小学同学。那么,就不打搅了。” 他微一点头,拍了冷观一记,示意他和他一道走。 冷观这才将嘴巴一闭,冲此时也惊疑错愕如他一般的刘剑一眼,忙忙追上秦时的脚步。两人方走进电梯,门才关上。冷观就急问:“你和段明月求婚?什么时候的事?” “阿观,我仔细想过,会带走芬芬的人除了欧阳东不会是别人。” 他没有顺着冷观的意思去回答,沉色紧颜下,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冷观便被他这笃定的说话带走了思路,忙问:“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不觉得让林窍来杀你的林老二嫌疑更大?他想要置你于死地,当然更有理由抓了你妹妹威胁你停手。那句话怎么说的?好自为之!你长久以来和林氏作对,他已经耐性用尽,干脆抓了你妹妹当人质来威胁你。” “虽然你的说法看起来更合理。”秦时闭了下眼睛,再度睁开,“我一度也这么认为,直到我刚才看到刘剑。” “刘剑?难道你怀疑他也参与其内?” “不!我丝毫不怀疑他对法律的忠诚度。记不记得刚进事务所的时候,师傅接了个农村土地经营权的案子?” 冷观想了下,点头。那是他们碰到的第一个大案子。事关乡政府内部矛盾与农民的利益。师傅本也不想接那个案子,无奈好几伙人再三的登门求助。师傅为避免卷入这种官民争斗的漩涡,有意避开他们进出事务所,而最后帮了他们的人恰恰是刘剑。说是帮,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师傅那天要上庭的资料忘记带了,他绕路,让司机把车开到了事务所楼下,请师傅在楼下等,他自己上来拿。可是他忘记走侧门,而是从正门小跑进去。虽然看起来是个无心之举,但是那时候谁都知道师傅在躲那帮民众。他是师傅的徒弟,事务所人人皆知的,他也替师傅出来回绝过民众几回,如此一来,有眼尖的立刻就偷偷跟了他下楼,在车前拦下了师傅。那案子赢得很艰难,若不是师傅德高望重,恐怕是没有人能够打赢的。 忆起往事,冷观不无感慨道:“要是师傅没退休,这个案子我们也不必走得这么辛苦。” 转而他问:“你怎么说起这件事?难道说他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就能说明他本人的忠义诚信?” “为什么不能?” 秦时从电梯走出去:“有没有想过当时做那件事的为什么不是我们而偏偏是他?我一直以为,刘师兄的品行是我们几个人中最好的,那也是为什么师傅对他青眼有加的缘故。” 冷观不以为然:“师傅青眼有加的人不是你吗?不然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偷偷送你去加拿大深造?” 秦时摇头,站住脚来认真对冷观:“他最不看好的,恰恰是我。” 冷观先是一惊,继而露出绝对的不信。秦时已进了车内,他紧跟着坐进去,将车子启动。 冷观半是笑半是打趣:“照你的意思,他把看好的徒弟反而留在身边,不看好的却送出了国?这也太本末倒置了!” “当年的我太急功近利,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名利双收。他看出我的浮躁焦虑,所以才让我出国再进修,想去去我的心浮气躁。至于刘师兄,他不是放不开手,而是想要让刘师兄看更多这个行业里的黑白不明,避免他往后的路走得太过崎岖。” “我怎么听不太明白?你心浮气躁?我看心浮气躁的是刘剑!他沾了我们多少光?每次都抢在前面,办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冲在第一个?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那么早离开事务所。” 冷观不赞同秦时的说法,连连摇头。 秦时便也摇头,他们离开不久之后,刘剑也离开了事务所。当时他还是个不出名的小律师,年纪又比他们大许多,和他们比起来,他独自在行业打拼更显艰辛。可他还是辞职了。秦时想师傅也没有挽留吧。师傅早就看透了他们几个人的脾气,让冷观和崔鹏离开,是因为知道他们心高气傲,在任何人手下都不可能长久,除了让他们自己去碰壁成长,没有更好的办法。而刘剑,他也知道他心里的挣扎,名利、年纪的尴尬、良心的矛盾徘徊,所以他同意刘师兄辞职后自己去反省摸索,找回他原本的一颗善心。至于……秦时想,至于自己,师傅可能怎么也猜不到,他最后会阴差阳错替林氏打赢了经济案,以至于被林齐民抓住把柄,卷入这样的阴谋里。 “回到原来的问题。”整理了思路,将情绪归拢起来,秦时说道,“所以说,像刘师兄那样的人,他做不来太复杂的隐瞒。” “我刚才特意在他面前提芬芬失踪的事,但是他表情很吃惊。依照欧阳进在去新加坡之后留委托书给他,要他在自己失踪后去找明月,可见欧阳进当时已经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欧阳进既然知道,对于他信任的律师刘剑,你觉得刘剑会不会一无所知?” 冷观拧眉想了想:“镇远集团的经营权早在七年前就到了欧阳进手里。欧阳东想要再要回来,除非欧阳进放手,可是如果欧阳进不肯,那么欧阳东就只能来一出擒贼先擒王,而欧阳进猜到他老子的行动,于是将计就计。他失踪,所有事情就会交托到一个他最信任的人手上,而这个人就是刘剑。” “但是芬芬呢?你为什么认定芬芬和欧阳东有关?” “我不确定。” “啊?” 冷观大惊,忙转眼看他时差点儿打歪了方向盘,忙将车子掰回正途:“那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秦时顿了顿,才慢慢道:“一个人的行事作风会突然改变,除非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譬如说,狗急跳墙。” “但到至今为止,林老二都未把我们放在眼里,他从未离开过加拿大,甚至是连温哥华都未踏出过一步,可见他仍成竹在胸,远远谈不上‘狗急跳墙’。他放林窍来杀我,其实他知道林窍杀不了我,他只是想恐吓我。让我害怕。就好比他杀了林齐民,他实在恐吓林窍,让她去求他,然后他指了条死路给林窍走。你发现没有,他的惯定思路是:他会用各种手段要人心甘情愿的求他,再将敌人踩在脚底碾死。而不是强迫。至于欧阳东的行事方式是:他会抓住一个人最薄弱的关节,一击即中,不愿做无谓的事情。” 听他这般分析,倒是有几分道理。冷观慢慢想着,将他所说的话一点一点咀嚼。然后他说道:“这不过是你个人的猜想,也不能推翻我刚才的说法。甚至,我可以说我刚刚的说法更合理。” “对,你刚才的说法是很合理。或许事情真相是你说的那种。” “那我们该怎么判断?难道一个一个去求证?” “不必。”秦时抬手在眉心位置慢慢揉着,头靠在椅背上,“只要等到明天,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芬芬究竟在谁的手上,很快,很快就能知道。” 冷观还想再问,一侧头过去,见秦时已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似是睡了过去。他回来虽不足一天,可眼见着秦时在各处奔波,未有一刻踏踏实实休息过。可想而知他近段时间的状况是怎样。将车子门轻稳停下,冷观将车内暖气打足一些,也靠在椅子上睁着眼睛看窗外灯火绵延。这便好似一副多米诺骨牌,一张牌倒了,后头持续至尽的牌都无可避免,只有倒下这唯一条路可走。事情一旦开始,就不由任何人的掌控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选择的相信 两个大男人在马路边上应付了一夜,早上是被冻醒的。连着几个喷嚏,把冷观从到处找被子盖的噩梦里惊醒。他睡眼迷蒙的望着车顶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此刻是在哪里。往旁边一看,好家伙,秦时不见了!他居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到身旁那么个大活人不见了! 冷观把车内仅有的一条薄毯从身上揭下来,心想虽然秦时不告而别,这情况和他某次onenightlonve的情况略有相似,好过那个女人卷走他身上所有现金,秦时还把薄毯给他盖上了。虽然,这和车内温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心意,心意暖人心。 他哆嗦着四肢,抖抖嗖嗖的从座椅上爬起来。 一看时间,乖乖,他跳起来踩油门都来不及。 说好了昨晚上去接崔鹏的机,现在都早上九点多了,可不是不得了了? 一路上有些于怎样见婧静,毕竟,他虽不算主谋,也是个帮凶。 再想昨天秦时的情状,又觉秦时也是个作茧自缚的。想到秦时,倒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冷观这头刚想打电话给他,手机就自己响起来。他正在开车,也就未瞧来电是谁,随手套上耳机便接通了来电。那端是个陌生声音,异常急促的说道:“冷先生,请你尽快到警局来一趟。”然后电话“啪嗒”就挂断。冷观一句话都没说,整个一云里雾里。虽也腹诽,可他料想不过是那女人的事。也不敢怠慢。那个疯女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于是更将车子开得飞快。一路上险闯几个红灯。 一点不出所料,她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冷观沉默阴沉的望着躺在病床上的林窍,身旁医生和他讲她此刻的情况。冷观就问:“她什么时候死了你们再通知我。” 说罢立刻要走。才刚停留不到三分钟。那医生无法了,求助的去看一旁站着监视林窍的警察。那其中一个女警就走到冷观跟前,一本正经道:“冷观先生,既然你是她的联系人,她出了事我们只能与你联络。希望你能够冷理解。” 冷观一眼未瞧那板着脸公事公办的女警。推开她三两步走到侧躺着的林窍跟前,黑面罗刹一般,他喝一声:“起来!” 那女警立刻脸色都变了,忙要去阻拦。外面有人敲了门板两声,随后有人进来。对那两名监视的警察招了招手。那女警谨慎的对冷观望了望,被喊了出去。 原来是冷观在来警局的路上给崔鹏那边去了电话,恰好婧静守在一边,叫她听了去。于是便和随崔鹏一道回来的瞿警官把他与林窍的事情说了,瞿警官叮嘱了他徒弟,让冷观和林窍单独说会儿话。 这会儿房内无人,林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对他冷观熟视无睹。两人来往这么些时间,冷观对她的脾气虽说不上了若指掌,还是能够摸到一二的。她现在的心情也不难想。既然杀不了秦时,林老二那边又是无望,她本来是破釜沉舟,如今已经是进退无路,与其被别人定生死,不如她自己动手干净。 只是她没有想到冷观,冷观心中窝着火。这一路,他几乎是次次被她掣肘。可她还是不信任他,情愿独自去找林老二帮助,也不听他只言片字的解释。他说也说烦腻了。此次若不是秦时多此一举,把他的联系方式留为她的紧急联系人,他才不愿意到这里来。 于是两手插在口袋里,他抬脚就往床杆子上踹了一脚过去,怒道:“想死就痛快点!我懒得理你!” 他一则是因为她的冤枉,一则是因为她的自寻短见。心中闷火一团又一团。口中没有一句好话出来。林窍不知从哪里来的竹片篾子,对着自己的脖子割了下去,要不是那竹片实在太不锋利,恐怕真会称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这会儿她脖子上一圈围着,听到冷观连连怒火喷发。一开始还忍着,是因未死成,脸上无光见他,接二连三,她心火也上来了。尤其是床被踢得震动了一下,和拨动了老虎头上那根毛似的。 她一下子坐起来,明眸怒睁。恶狠狠盯着冷观。 冷观愣了一下,脖子一耿,问:“看什么看?” 林窍冷笑:“谁稀罕看你?躲在秦时背后的哈巴狗,呸!” 她从口中虚吐出痰,极度侮辱人。冷观从前也不是没有受过她这般侮辱。只是那时他为了调查林氏内部的账单问题,且当时他对这样火辣的个性还颇感几分兴趣,即使觉得粗陋不堪也是新鲜有趣的。到现在这一刻,他忍耐到了极限,一个男人最可恨的,除了女人说他不行之外,就是女人把他和其他男人比。 他怒喝:“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你也是窝囊废!” 针锋相对下,若不是在警局,冷观敢肯定,他一定揍得她下不来床!她说他是窝囊废?好!他是窝囊废!他还真是窝囊废! 连连发笑,那笑声怒火冲冲。他冷声冷调道:“我是窝囊废!我窝囊,可我能保住自己的小命看骂我窝囊废的人究竟有什么下场。至于那些口口声声自称大哥英雄的好汉,纵横江湖几十年,还不是横尸街头?我情愿做窝囊废!好得很!” 林窍脸皮涨红,眼睛也红起来,似一头发怒的小狮子,她喘息得厉害。半晌才从牙齿里逼问出声:“你说谁?” “你说我说的是谁,那就是谁!” “冷观!我爸是不是你下的手我会查清楚,你休想逃!” 冷观现出痞样,双臂往外一拉,当真欠扁:“我等着你来!就怕你到时候有心无力。” “你!” 她被逼急,抓过床头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猛的掷过来。冷观闪避及时,未有伤到半分。只是料不到她在如此境况下还能够发飙。他也恼火至极,抓了她一只手臂将她半个人拉到半空,面对面,眼对眼:“林窍!你还以为你是林家大小姐?你也不过就是只落魄的凤凰!落魄凤凰不如鸡这话你听过没有?嚣张什么!” “我就是再落魄我也行得正坐得直!冷观你摸摸良心,我爸是怎么对你的,我又是怎么对你的,你不愿背叛秦时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要害林氏?那是我们父女的心血!” “靠出卖其他人的权益利益的心血?你也不觉得可笑?” “那又怎么样?没有人逼他们该怎么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愿的。生意上的事,你情我愿,说什么背叛?反而是你,你辜负我和我爸的信任,你简直无耻!” 冷观被她这番谬论气得内伤:“我早告诉过你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你左右徘徊,这也想要,那也想保全。既然你们父女做错了事,就应该承担后果,早一点听我的话,和我们合作,你爸又何必赔上性命?” “你这个杀人凶手!” 他竟还有脸在这里说风凉话!林窍怒不可遏,挣扎着一巴掌拍到他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应时而起,冷观未躲。她没有想到,他未躲。林窍此前也不是没有对他动过手,他又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他完全能够躲开的。林窍虽又一分钟的错愣,可很快她冷静的再度抬手,要再赏他一巴掌,被秦时握住手腕。她的力气还是不及他的。 冷观的脸色阴沉到可怕,他一向吊儿郎当,就是再生气发火也是依循着惯常路线,没有这一刻般吓人过。林窍心中头一次生起不安。似也有些不安,她试了几次才道:“你,你……” 话还说出,冷观便接着问道:“是不是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认为林齐民的死和我有关?” 林窍心上漏掉一拍,还是强制镇定的回道:“否则你告诉我,他的行踪为什么会被那些泰国的买家知道?他去新加坡的事除了你和我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谁说的?他的机票是谁定的?他和泰国买家接头是谁在中间搭桥铺路?最后,那些所谓的泰国买家是不是真正的泰国人?” 林窍倒确实没有想过这些,被他一问,呆在了当下。努力半晌,没有话可说出来。 “也许那些人和答应帮你挽救林氏,让你前来杀害秦时的人是同一伙人。” “不可能!” 林窍高声喝断:“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他既然能放弃你,可见他对亲情的态度,多除掉一个和少除掉一个没太大差别,又有什么不可能?” 她被问死在当下,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心中已见动摇。 冷观心下凉透,又说道:“秦时近期也频频遭受威胁恐吓,有性命之忧,如果你认为他和某些组织有联系,串通之下谋害了你父亲林齐民,他又怎么会连保护自己的势力都没有?你一味相信你认为该相信的人,而不愿意去看看事实,去了解真相,我也懒得再和你多说什么。” 他转身掉头就走。林窍呆坐在床沿边上,忽然脑中那根弦断裂,她一直不肯承认的某些因素一股脑儿涌了过来,她有些懵,也有些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相信,而是一直不愿意去相信。于是情愿错怪某些人,她也要固守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多么蠢啊?原来她这么蠢。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知情者 冷观房间里面出来,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直喘气,在走廊上碰到了瞿警官的徒弟,瞿警官的徒弟有事相问,所以两人到他休息室谈了一会儿话。 中间又接到几个电话,两人还算是投缘,说完会儿话不久,时间也不早了,他告辞往回去。 似乎没有很长时间,可是他到家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的。 本身是大孙要去见一见刚从新加坡回来的崔鹏,但见过林窍之后他心绪烦乱到极点。去见崔鹏也不过是徒增无谓烦恼,大家也不是平常人之间那般浮于表面的朋友,去不去也没有那么多好考究的。于是便回了自己的住所。 开门进去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他随后去按灯,忽然发觉不对劲,沿着玄关往里是一条直通的路。客厅与此用两扇类似多宝阁的框架装饰隔开,他一开始没有注意,眼角余光扫过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书房与卧室那边,好像有悠悠的光。冷观紧张了精神。 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报警,或给自己最好的朋友打电话。两者择其一,鉴于秦时和崔鹏都不能帮上实质性的忙,他选择了前者。 就在冷观刚摸出电话,他卧室的门被人推开,灯光如水泻般一涌而出。因是特意造成的连通模式,于是他的所有动作立即落入歹人眼中。冷观虽没有秦时那般的身手,但他此刻人离门不远,立刻后撤还是有机会逃开的。可是他没有…… 他看着走过来的那个人,脚下似定住了一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冷观错愕怔愣了一时,待那人即将来到跟前,他沉着脸,没好声气道:“不请而入,我可以告你私闯民宅。” 邱尊没有别的表情,所有纹路都像被冻住一般。他沉木着脸,看了冷观一眼,对他所说的话恍如未闻。然后走到冷观面前站定。 邱尊和冷观此刻都属面瘫型男,不过前者是粗硬的代表,后者是细致雕琢的代表。两个人是两种不同类型面瘫的男子。气势不同,气场不同,某些方面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相同。邱尊嘴角往下拉了一下,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小时。“ 冷观闻言很觉没意思,斜着眼睛觑自己背后那扇门:“也就是说你在小时之前砸坏了我的门无故进了我房子,还一待就是三个小时。” 挑眉,挑衅般往邱尊那里看:“说说看,你这什么意思?” 两人虽从未正式交过手,但对彼此的存在大家心里都有底。冷观其实此刻坦荡得多,他和顾小白实在已经过去,没有必要拘泥。但是看眼前这人,显然并不以为自己已经是小白的过去式了。冷观暗中好笑,不打算戳穿。有意要耍他一耍。谁想到邱尊忍功很不错,饶是这样,他居然还能够面不改色,冷观暗中佩服,换成了是他自己,恐怕早就跳起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邱尊字句清晰平板直调到木板上敲的一记一记闷锤,他说道:“秦时人现在在哪里?” 秦时那个人不算是个小人物,像邱尊之流会知道他,冷观并不奇怪,只是他奇怪,邱尊有什么要紧的事会不惜砸坏了他家里的门来蹲点找他。就算是急不可耐,也应该是直接砸坏了秦时家里的门去他家里等,在他冷观这里待着算几个意思。 有这一番计较,冷观心里的疑团更深,不过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出来。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没有丝毫瑕疵。 “秦时?你找秦时来我家里干什么?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去买只指南针。” 冷观冷嘲热讽得痛快,心中计较许多东西,更是用一双眼睛暗地里把邱尊打量了个遍。听闻朗邱的大公子出门从不穿衬衫西装之外的衣服,但今天有些意外,邱尊不仅是一身英伦风的各自毛衣,连外套都是同款的风衣,里间没有西装外套。由此可见,他要么是在家里待着,要么是正在哪一个让他觉得万分惬意的地方度着假,突然出了一件什么事,他不得不赶回来,还不得不把他的门敲掉了,就他家里等着。 “我困得很,邱总如果没什么大事,请吧。“ 邱尊不言语,似是在考虑什么。愁眉微皱,眉心攒成好几道纹路。冷观静等了他两秒钟,仍旧不见他开口。冷观再度问了一遍。心想他要真是为了顾小白来和他一决高下,那他是不是应该给人家一个机会威风威风。毕竟顾小白给他印象很不错,也是他冷观情场纵横这么多年来唯一放走的一只到手的熟鸭子。 正在冷观踌躇犹豫之际,邱尊在考量了三个小时,理应与情感做了各种浅层深刻的交流解读,终于是让邱尊做出了决定。 他看向邱尊,那一瞬间脸色和前一秒就是彻底纯粹的不一样。眼神也变得炯炯有神,非常坚定决绝一般。冷观正想顾小白这次找到的居然还是个看不出来的热血文艺老青年。他预备伸出去坦白从宽的手犹塞在桌子底下。就听到邱尊说道:“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你说,希望你到时候能够替我转告秦时。“ 冷观见他一本正经,这大半天的也不见他脸上有任何一条纹路扭曲了,或者改变了他起皱的方向。心中也有了一定的打算,心想且看看他说什么,之后再想对策。只是他没有想到邱尊一开始就点名了他此次过来找他的目的。冷观忽然动摇起来,他暂时还确定不下来,他这扇被砸坏了门到底该留给谁来赔偿。让邱尊赔偿,可人家是奔着秦时,也就是他秦时的好兄弟过来的,可要是不让邱尊赔偿,那一个下马威就得还没下马就彻底萎靡了。 “不知道秦芬芬小姐你认不认识?” 既然已经说了开头,邱尊便开始说起他此次过来的目的。冷观一听到他提芬芬,心登时被提到了嗓子眼。前一刻因为顾小白的事情还有三分玩心,此刻是半点玩的念头都没有了。他忙道:“认识。秦时的小妹妹。怎么了?有什么事?” 秦芬芬失踪的和事,秦时担心逼急了对方,对方会对纷纷不利。所以及时报警也很低调,请瞿警官的徒弟去说了一说,让这件事的具体信息,甚至包括一些蛛丝马迹的没有流露出去。但是报警本身就是一件会将歹人逼急的下下策。冷观背脊梁上当时一凉。他沉默着,只点了一点头,静待对方继续讲下去。 邱尊果然开口讲下去,他说:“芬芬小姐现在很安全。秦时果然不想在连累其他人,就请他适可而止。不是有了理就非得把人往绝路上逼。” 冷观当下听了就不舒服了,他接口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出事的是别人,不是自己,再怎么样都不痛不痒。好气魄!” 邱尊当时鼻端就有貌似冷哼的声音冒出来:“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相信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知道。倘若要追本朔源,这件事原本就是秦时他个人带出的问题。现在我的意思是让他顾忌顾忌别人,也别把自己逼太过,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问题!宰相肚里能撑船,哑巴就是吃了黄连是个哭的的,吃不下也得吃下。只是我倒不明白,朗邱现在群龙无首,邱总不回去看着,怎么还有空管别人的事。不惜把比人家的门敲破了也要进来说这样无关紧要的话。” 邱尊本就是一忍再忍,不能忍还要忍,冷观见二连三,他强压的怒气有些微渗漏到脸面上,他连连发出淡似不笑的笑声。反问:“我要请教,冷律师你家里的房门究竟是在我来之前就开着的,还是我来之后把它打开的?” 冷观眼皮都不愿抬,直接就回:“你出门习惯性不关门,这逻辑在说给谁听?” 邱尊手在门上锁眼出一指,依旧压制着怒气,表面清净无波:“你把钥匙吊在门上,准确的说是我帮你看了三个小时的房子。我虽然不是什么宰相,撑船之类也不必,擅闯房屋这种事被以讹传讹出去,我还真是不能够忍的。” 他这么一说,冷观倒忽然想起来。昨天到了机场他先打车回来了一趟,然后才往警局赶过去的。其间他确实有开门经过房子。拿一些理该带到警察局的资料之类。出国之前他将一些资料都分门别类各自安装好的,因此他会从机场特地回来,只是…… 冷观压下拍后脑勺的冲动,微笑回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误会误会。还是回到正题上来,邱总找我们秦大律师不是去事务所来得快一点,否则一通电话也是立即解决的事情。” 邱尊却很苦恼般,他眼皮抬起,遥遥望着远方道:“这件事我也是偶然间得知。想也知道秦时会急成什么样子。”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字句清晰的说:“请你转告秦时,他妹妹暂时没事,我一定保她安全。” 说罢,也不停顿,抬脚要走。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尘埃落定 冷观和邱尊离门口很近,两人说话间又动了几步,于是几乎就等于站在门前了。 冷观忙走几步,喊住他,一时半会儿却有话难说。反而是邱尊,倒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自见面之后首次露出可算善意的一丝缓和表情。对冷观微点了点头。开门离开。冷观望着那扇门出神,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最后会是他娶了顾小白。 邱尊和秦时之间的来往,冷观虽有莫大的好奇,但朋友之间,倘若对方不欲说明,他也不必非知道不可,因此他将话带到之后,这件事就暂且告一段落。芬芬还是没有下落,秦时却冷静得很,和事情发生之初强自镇定不同。他全心投入工作,并非寄情于此,而是像一开始那样,是当真想要一举拿下这场官司。 很快再度开庭,有段擎雷的出庭,还有公司账本的公布,警察收集到的各方面罪证,如此铁证之下,林氏被查封,旗下所有产业都收归国有。 那天天气很不错,崔鹏没有来旁听,下了法庭,秦时首先打了电话给他,他很高兴。彼此多说了几句。他逃出鬼门关不久,各方面都虚弱得很,还是得谨遵医嘱休养为主,便嘱咐冷观和秦时替他多喝一杯高兴高兴。已经是年前的最后一个月圆之夜,秦时和冷观来到从前常来的一间酒吧,点了一瓶八四年的拉菲,从月亮还在顶稍一直喝到了天边露出白光。 那是秦时最后见到冷观。他很久不曾喝醉,那天晚上是真的醉了。醒来的时候在自己家里。他在锦山的公寓三人都有钥匙,很显然是冷观送他过来。只是再要找冷观,电话却是无论如何也打不通的了。 官司打完,林窍的判决也很快就会下来。她在警局门前的事虽由瞿警官帮忙只是以小罪名遮掩了过去,但她身为林氏最后的总经理。半个掌权人。此次林氏无法逃脱被查封的命运,她自然也要为自己多年的作为负上责任。秦时是知道冷观与她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关系,虽冷观竭尽全力想要保全她,磨破嘴皮子说服她与他们合作以减轻罪行,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说冷观没有丝毫自责,那绝对是违心的。秦时心中清楚,冷观个性一向我行我素,他对律师这个职业,所有的概念也不过是一份可以果腹的工作而已,要不是因为他们两个兄弟,冷观会做什么,简直可以想见。所以说,秦时心里也不是坦荡无碍。 只是,休假归休假,让人联系得上还是有些必要的。秦时与崔鹏谈到这件事,崔鹏也很担心冷观。可是任何人都联系不上他,除了等他自己联络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去崔鹏那里的时候也遇到过婧静,这次崔婧静是铁了心的不再对他有所纠缠了,秦时望见她能够与许之南牵手同进同出,自己也是宽慰的。 一日中午,他正在为温哥华林老二可能的反击做必要的准备工作,一通电话未通过外面的过滤直接接到了他这里。秦时拿起来听,是崔婧静邀他一起午饭。自那件事过去大约有一个月,婧静见到他不是面无表情就是佯装不见。突然亲自来找他吃饭,秦时难免惊疑。也未有太多考量。他拿了外套就去赴约。地点是在她第一次回国的那家餐厅里,甚至还是原来的那张位置。只是原本崔鹏坐的位置现在由许之南代替。 秦时方进门,婧静就已经看到他,抬起手臂对他招了招手。秦时走过去。许之南不与前时候相同,对他看来的眼光放缓了许多。秦时心中就有了数。 “秦律师,这是你要的牛排的。七分熟。” 许之南见她把自己切好的那盘牛排推到秦时面前,刚才还有些和缓的目光立时锐利起来,对着崔婧静就道:“我以为是你要的才亲自动手切好了……” 婧静仍旧是微笑的,她半侧了脸,不等许之南说完就问:“那你的意思是想要收回?” 话里藏着别的意思,许之南哪里不晓得她的秉性,沉默都不敢沉默,默默把自己盘里的牛排一刀一刀下死劲儿戳着,不再说话。 婧静的微笑就加深了些。 秦时便都看在眼里,这次是真正的放心。他叉了一块肉块送进嘴里,轻嚼慢咽,喝了口水方对等待的婧静微笑点头:“味道很好。” 婧静就笑:“我知道你很喜欢这家的牛排,特地选在这里。” “婧静。” 她话方说完,许之南喊了她一声。崔婧静也不着急,隔了会儿才把眼光调到他面孔上。许之南一秒之前的满腹不满都化为乌有,笑得春光灿烂,把刚切好的牛排又送到她面前:“你先吃这份。” 自己又招手喊来服务员,说道:“再给我一份八分熟的牛排。” 秦时闻言,往婧静那里看去,恰好看到她也微微笑着在看许之南的侧脸。 崔鹏当初问他,七分和八分是不是真有那么重要,他的回答是肯定。也幸好,他的答案是肯定。 期间谈到许之南的工作调动。他本身就对家中产业不感兴趣。长辈又不肯放权,他三十多岁的人仍旧还在家族式牢笼下不的逃脱,早就憋得濒临极限。再加上前段时间崔婧静对他态度恶劣,不冷不热,他心灰意冷之下决意出国再度深造。便往相中的学校递了申请书。不想竟然通过了。再不久他就会出国,为入学做一系列准备工作。婧静本来在国外事业也有一定的基础,因此打算两人一道过去。只是担心崔鹏无人照顾。崔婧静笑言崔鹏此次劫难有大半是拜冷观和秦时所赐,冷观虽此刻不见人影,但秦时该替她好好照顾崔鹏。秦时倒也痛快,立刻就答应了。 如此,倒也宾主尽欢。午餐时间是一个半小时。不必秦时说,婧静就催着许之南去结账。待许之南一走开,她自始自终的微笑表情就都卸了下来。 秦时在她催促许之南去结账的时候就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此刻见她这般表情,更加肯定。 婧静便开口道:“我自诩没有什么比不上人,家世背景,学历样貌,哪怕是对你的一颗心。可是我最后还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秦时,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不好,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拿正眼瞧过我?” 她的目光流露出受伤。如果说秦时没有半分触动,那绝对是撒谎。但是,一时的感动和惦记难忘的感情绝对是两回事。他将纸巾递到她手边,不等她接过,放下便撤了手。婧静垂下来接的那只手便有些孤落的留在纸巾之旁。她的眼里有怨恨。 半晌才道:“就是这样。干脆你冷酷无情,粗粝不堪,完全不顾他人的感受,我也不必这么伤心。对我好,又在我想抓住的时候收手,你知道有多残忍!” 秦时对这话报以歉笑,微摇头:“如果是这些让你误会,我道歉。我以为这只是举手之劳。” “在我眼里,你很优秀。不过,这世上很多东西不能问是不是足够好,而只是合适与否。你很好,而我不适合你。” “你连拒绝人都要把原因归咎得让人找不到错处。” “我说的是实话。” “好,我知道了。从今往后,我有自己的人生要过。你,”她璀璨的眼睛睁大了望着他,“你自己也好好过。我大哥,拜托你了。” 秦时点头答应:“我会照顾好他。” 两人正在说话,许之南结完账马不停蹄跑回来。崔婧静眼皮一抬,瞥了他一眼。许之南立刻发现她的眼眶微红,眼中蒙着一层显而易见的水汽。他正待要问,但还是忍耐下来。待婧静说要走,他不发一言,只朝秦时身上扫过一眼,就陪着她走了。 秦时半靠在座椅上,他招手,有侍者过来收东西,他便起来,似乎是如释重负,可脚下的步子又是沉重的。 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也突然重了很多。下午并没有太多的工作,他忽然想要去看一看母亲。自接手林氏的案子以来他便没有去过疗养院,想来是一段不短的时间。原是芬芬去得勤快一些,这段时间芬芬未去,疗养院也有人打过电话来,只是他一直在忙,总找理由搪塞过去了。今天必定是要过去的了。 疗养院处在城郊交界处,是异常安静清幽的一处地方。这家疗养院的主人在几年前惹上官非,是芬芬小店客人的长辈。他家里有个侄女儿常去芬芬店里淘小东西,一来二去认识后,芬芬知道她家里有这么一件棘手的事,很不客气的就把自己大哥送出去帮忙了。之后对方拿不出律师诉讼费,芬芬又自作主张免单,对方自觉不妥,为答谢秦时,便提出让秦老太太住进疗养院来由他们照顾。秦时是不愿意的,无奈芬芬固执己见,他自己也确实忙得很,就有她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到了地方。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过去与现在 这是一处好地方,掩映在碧水绿林之中,也难怪当初会被开发商看中,要想买下这块地建度假村。秦时停下车子,徒步走过去。 老板是个讲究的人,有时候对细节重视有些神经质,譬如说离香樟树路两公里的地方必须下车步行进入疗养院范围之内,不得带非疗养院的一些医疗用具,子女每个月必须有两天时间过来探望,无空探望者必须打满多少多少电话等等。诸如此类的苛求,势必会造成生意的下滑,除非是老顾客,很多抱持丢进疗养院就是丢开手享福的年轻一辈来了几天就骂骂咧咧带人离开了。秦时虽觉主人迂腐,但对这种迂腐也欣赏得很。 不知不觉来到门前,他拿出一张卡来,对门上感应器刷了一下。 这还是他请人过来做的安保系统,既方便又安全。门开了,秦时走进去。卵石铺就的小路,一直到住房前,有碧清的湖水一潭,三两老人垂钓在湖边,或也有一家几口在湖边烧烤。疗养院倒不像疗养院,度假村更合适一些。 秦时才进来不多时,立刻就有人走过来。那人告知秦时老板有事去了南方,近期不会回来,他是得老板嘱咐,特地在这里等他们兄妹过来时候招待的。将那人退了去,秦时自己往母亲所在楼层走去。有家人过来的老人都在外面院子里晒太阳,聚餐,没有家人陪伴的,则三三两两或结伴消遣娱乐,或小憩休息。于是那枯坐在窗户边呆呆望着窗外的老太太就显得格外奇怪。 窗帘拉起一半,阳光透不过来,房间里虽也有光,总昏昏暗暗不甚明朗。老太太表情呆滞,双目无神,僵坐如石膏雕像。秦时走过去,脚步也放得轻了。待到跟前,他蹲下来。老太太的视线一无所动,对周遭任何动静都无反应。秦时唤了一声“妈”,将她的手握到了掌心里,她似乎眨了下眼睛,仍旧是动也不动。如此母子二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想要将她推到外面去走走。她一只手把着轮子,还是那个神情,视线一径笔直。秦时却推不动车了。便明白,她不想要出去。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要他推了她出去。 他不常过来,她对他陌生,这固然是原因。还有,便就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了。她指着他说,他太狠心。 秦时放了手,背过身往外走。一步一段回忆。 那时关月英找到系主任,斥责他以家教之便勾引她尚未成年的女儿,声称倘若学校不处理要以诱拐未成年少女的罪告他,系主任无奈,为学校声誉着想,只能要求他退学。秦时自然是不肯认下这罪名。但当时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一心尽在学术研究上,往后的路也不愿往复杂里走。奔着哲学这条路一条道走到黑。突遇如此变故,他竟是措手不及。 虽然也预料到明父母的反对,因此选择暂且将恋情掩藏起来,心想如果他能够帮明月考上让他们都满意的学校,是不是阻力就会小一些。可事实与想象总是差得太多。退学,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他又不甘,但这种结果,也不至于让他心生怨恨。潜意识里大概早就猜到会有这种结局,因此他并没有觉得多痛苦。向系里提交了申请书之后,他原本打算和明月说这件事,谁知道突然接到家中电话,说芬芬住进医院,情况堪忧。具体原因,得要他回去之后才能一一了解。 他只有这一个妹妹,自小身体微弱,当时直奔火车站便买了票赶回去。加护病房的芬芬性命堪忧,问及缘由,竟然是继父的毒打,逼迫芬芬辍学赚钱所致。秦时一直不知家中居然如此,闻之起火,险在医院动手,被母亲沈芝宜死活劝下。此后母亲就时时提防他,无论他去哪里都跟着,怕他再有过激行为。继父先是因他之前发火气势骇人,收敛一两日,后见沈芝宜拉着,秦时见到他也不再有反应,又故病又犯,招摇嚣张起来。然而秦时却再没有其他过激动作,而是一边赚钱供芬芬的医药费,一边看书准备考试。沈芝宜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料不久之后,芬芬出院,秦时的继父在同一天,被警察局依法拘捕,法院开庭审理。秦时以原告身份将自己的继父告上法庭,申请自辩,亲自将继父送进监狱,这辈子都休想出来。继父咒骂不堪,痛斥母亲沈芝宜是扫把星害人精,母亲在法庭判决后当庭昏倒,秦时忙产扶住她,她紧紧抓住他一条手臂,悲痛至极的望着他,就只有一句话,她说他太狠心。 抹了下脸,秦时站住脚,在楼梯转弯处停了停。他心口处揪得难受。后头有哒哒的脚步声。秦时将靠在楼梯壁上的身体收起站直,提步再度往下走。那身后的脚步快了些,追到他后头极近的位置,一道不久前还闻得的男声响起:“秦师弟。” 秦时便转身,是刘剑。 刘剑家中父母早亡,他亦未成家,可说是典型的孤家寡人,怎么会到疗养院来? 秦时往他身后一看,楼梯扶手向前第三扇门的门口有个老人家对他望去的视线点了下头,抽身缩了回去。显而易见,他先前是送刘剑出来的。 “是我在新加坡旅行时认识的朋友,他的父亲。” 刘剑见他在看,解释道:“那位朋友回不来了,我答应他会替他照顾他老父亲,有空就会过来陪叔叔下盘棋。” 秦时默了一下,点头:“这边照顾得不错,你也可以放心。” “嗯,老板是在一次社区义工活动中偶然认识的,人很实在,也细心。对老年人特别有爱心。” “没想到刘师兄的兴趣这么广泛。”秦时不禁笑道,“我记得你以前连同事聚会都不太参加。” 那时在事务所,每逢周末大伙儿都会出去聚聚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只有两个人连家都不回,心甘情愿待在事务所加班。一个是秦时,另外一个就是刘剑。他们虽是各忙各的,时间一久也有些默契。譬如秦时冲咖啡时会随手递给他一本,他肚饿点餐时去替秦时也点一份。 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刘剑感慨道:“师傅移民之后我才明白,我以前辜负他太多。可惜师傅周游各国,谁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偶尔有明信片过来,等我收到,他早就已经不在那个地方。我只能尽量去做些他曾经冀望我会做的事,算是聊以宽慰他老人家对我的厚望。” “你和师傅还有联系?” 初到加拿大的那一年秦时还会打电话给他在事务所的老师,可是后来事情渐渐多起来,而老师也着手退休离开事务所,到大家都尘埃落定下来,却已经联络不上对方。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听刘剑说起,秦时也不禁问道。 “过年过节的时候会收到师傅寄来的明信片,我一直没搬家,还有以前那所老公寓住着。就怕一搬家,师傅找不到我,就断了联系。” 刘剑说着笑起来,年近六十的人了,说起恩师来脸上竟还带有赤子之心的笑容。其实他才真是个单纯耿直的人。秦时想起近期报章杂志上对他自己的报道,说秦律师如何如何正义单纯,与黑势力斗智斗勇,如何如何耿直可敬。见到刘剑的这一刻,他真正发笑,知道自己这几天来无端厌烦那些斗大的报道标题是因何缘故。原来不是不屑,而是知道自己有多不足,才觉得有多可笑。 “你是来这里探望……” “我母亲,她住在这里。” 秦时半转身,将母亲的房号指给刘剑看,刘剑一眼过去,便了然。那间房的老太太是个精神受挫无法恢复的老人家。终日在房中呆坐,每天都有专人带她出去散步闲逛,老板虽对每位老人都极好,但对她特别关照。 “现在是要回去?” “是回去。” 刘剑与他并肩走着,路上略有沉思,有一段没说话。走在湖边风吹来,带着几分阳光的暖意。刘剑想了想,问:“加拿大的林老二你是不是认识?” 秦时一开始就觉出他有话要说,便是这会儿了,他停下来,和刘剑在一棵光秃了枝条儿的垂柳边站住。带上他招牌式的笑容,他问:“刘师兄也认识那位林先生?” “这么说你是真的认识?”刘剑一听,便立即道。 秦时维持笑脸:“加拿大林齐业林老二,谁不认识?” 刘剑被他搪塞过去,一时噎住。隔了会儿才道:“秦师弟,我看得出你心事重重。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妨和我说说。上次你和冷观到办事处,我已经猜到,苦于近日公司的重新运作让人焦头烂额,没时间过来问你。听说令妹下落不明。” 虽然请瞿警官暗中调查,封锁消息。可该知道的人还是会知道。秦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承认下来:“是下落不明。” 好像专程等他这句话,刘剑立即道:“师弟若肯信我,也许我能帮你这个忙。”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我们谈谈 怕秦时多有疑心,刘剑又道:“别误会,我也只是尽量一试,有没有可能还不一定。” 秦时更加怀疑:“你知道些什么?” 刘剑沉默一晌,他问:“有个人我可以带你见她。或者你和她谈会更了解得更清楚一点。” 邱尊虽让冷观带话,告知秦时说会保芬芬安全,然而秦时无论如何放心不下。他之所以前段时间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则是因林氏多年威胁导致他不得不铲除令己心安,再者,他原以为一旦铲除了林氏,虽不能彻底得知芬芬下落,便也是能得到一些蛛丝马迹的。谁知到今日为止还是一无所获。 他沉凝片刻,点头应允了刘剑的建议,由刘剑带路,这便去见那一个人。 两人一车,从疗养院一路往北,很快就见到了熟悉的路景。刘剑和他谈起曾在事务所加班时的往事,秦时敷衍都觉勉强。刘剑身旁无亲人已久,也能够了解他的心情,便也不说什么了。 到了目的地,将车子熄火,刘剑却没有同秦时一起下车。摇下车窗,他抬头对并不太高的公寓楼看了看,告知了楼层数。又说:“这一次就当我还你了。” 说罢将窗子摇下,开动了车子绕过秦时,很快驶出去。秦时站在那儿恍然大悟,他刚才一直在说事务所加班之事是什么缘故。原来是有一次刘剑将一则卷宗当做废纸销毁了,偏偏第二天早上师傅就要过来查看,那时是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要赶一份出来是来不及的了。因为加班时间太长,脑子总没有那么清楚。刘剑虽然之前也看了好几遍,可一时半会儿着急所致,反而是忘记得更多。秦时向来记忆力不错,接手过来替他大致重新录入了一份,总算是解了他急难。事后才知道那份卷宗有多重要,可能会影响到师傅入行以来的清誉。刘剑唏嘘不已,事后虽没对秦时多加表示,但一直放在心上。在秦时看来不过是一件小事,在他却铭记在心。 秦时低眼看了偏斜的阳光,反过身进入公寓。 其实已经猜测到会要见的人。一个多月不见,他思念甚深,但其他情绪更是翻涌剧烈。 来到这一层,不必按下门铃,那门自己先开了,像是知道他会来一般。秦时看那门铃旁的数字按钮,有红色的闪烁信号。他未有多想,走了进去。 房间以开放性设置,一应皆是簇新,看来是才装修不久。住进来也是最近的事情。绕过透光的间隔所用玻璃,那个坐在落地窗前双手撑着下巴愁眉苦思的人简直熟悉到极点。 她坐在特质的椅子上,才一个月,身体还未痊愈。可她看起来忙得很,也很用功。桌面上的书本文件纸张垒得足足有她半个人那么高。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手里一支笔垂下去点在书页上,深恶痛绝道:“刘律师,为什么有了矩形图之后又要搞出些曲线图来?我最恨这歪七扭八的蚯蚓一样的玩意儿!天!看得我眼睛都要瞎了!” 秦时走到那桌前,便站住不动。她还是没抬头,来来回回翻看着手上捏着的那一页,笔尖在几排数字下划线,又在几段说明文字下划线,看起来模样还是不错的。秦时等了她一会儿,又是一阵怨天尤人的哀嚎:“到底是我太笨,还是写书的人太聪明?你让我看的书我都看过了,还是不明白。像这个样子要怎么去见董事局那些老古董?尤其是欧阳东,他一定死命刁难我!虽然欧阳在他手上我不担心,毕竟虎毒不食子,可是芬芬……真是要疯了!” 她说了一通,又伏下头去,鼻子都要压到书页上。对于面前人的无动于衷,她已几乎快要习惯。这个叫刘剑的,欧阳嘱咐来辅佐她的人,话少到可怜。她有时看得着急了,拿书丢过去,他也由着她丢,等她丢完捡起来,再度堆到她面前,要求她细细咀嚼,慢慢品味。次数多了,她抱怨她的,也不期望他会吱声出气了。唉声叹气的咬着笔把那一段再看一遍,段明月想自己高考那年卯了劲儿念书,披星戴月的也没有这么难混过。 “刘剑刘律师,有没有可能在欧阳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找个职业经理人?这工作我头发都掉光了也做不来……” 她抱定必要说服刘剑的念头猛抬起头来。可能是动作太着急,抬的时候用劲儿猛了。耳中生起嗡嗡的响声。对于面前人的脸也模模糊糊。段明月一时有些傻。这块地方是欧阳吩咐刘剑找给她的藏身处。在医院的时候,一则是因为被刘剑说动,她要替欧阳做些事情,一则是如刘剑所说,为躲避欧阳东得知自己儿子把公司经营权交到外人手上后找人来骚扰她,才听从了刘剑的意思,搬到这边来边养病,边学习如何处理公司事务,尤其是现在镇远正处在危机之中,欧阳东已经就欧阳进失踪近一个月,公司需要继续运作发展下去为由,要求召开董事会,选出新一任执行董事。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突然出现的面孔,吃惊到反应不过来的程度。这里就刘剑过来,安保系统都是刘剑安排设置,欧阳进对他似乎很是信任。段明月不是个复杂的人,既然欧阳进信任,她也是百分之百的相信,因此没有想到刚才开了门进来的人会是秦时。 “你在做什么?” 不答反问。秦时伸手抽走她压在胳膊肘下的一本书,极快浏览了几页,又将封面看了,目光深深的落在她身上:“经济管理?” 被他这么一瞧,不知怎的就生出一种心虚怯懦的情绪来。好像做了什么错事被人抓包了一般。可她偏偏没有做什么错事。这么一想,又精神一些,她抬头看他:“谁规定我不能看了?” “能看。”他不置可否,将书阖上“啪”的一下丢到她面前,把明月吓了一跳。他又说:“你能看得懂?” 他还真说对了,她的确看不懂。自小学起,明月就对歪歪扭扭的东西,一并数字,统统没天赋得很,也因此,她在小学起就需要家教老师来补数学,到中学时更是连英文一起抓了人来双管齐下。 “我看不得看得懂关你什么事?”讪讪不快的将那本教科书类的东西翻过来又翻过去。她心里惴惴的,对着他特别心虚。好像刚才对着他说了什么不应该的话一般,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中有一句……登时闭紧了嘴巴,眼珠子往上贴着眼皮想要瞧他,又死死按压着不敢动。 她这样动作,秦时都看在眼里。没有立刻就回复她,隔了会儿才道:“你的事的确不关我的事。我来只是想说,如果你知道芬芬的下落,希望你能告诉我。” 明月还想掩饰,却被他这样直白的点破开来,一时竟无话可回。过了会儿才低声道:“我也不知道秦芬芬的下落。” 话音刚落,她面前飞起无形尘风,惊得她额前发丝乱飞。段明月吓到,瞪大了眼盯住面前秦时。他脸上阴沉至无一丝纹路的变化,只是眼睛玄得骇人。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会知道?是欧阳东绑走了芬芬?为什么?芬芬和他,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说!” 他蓦然大喝。明月呆在当下。一口气回转,回过神来来,她手撑在桌面上想要站起来,不想坐的时间太久,加之她身体的关系,硬是没能站起。于是抬起了下巴,昂高头颅直视秦时:“你这是什么意思?质问我,怀疑我,你有什么证据?再说,我姓段,他欧阳东姓欧阳,你把我和他搅和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秦芬芬是你妹妹,你看不好你妹妹,现在找我发什么火?奇了怪了你!” 她一连通直说,把秦时那张脸气得越加难看。 两人便凝滞在那一世那一刻那一秒的情境了。段明月不知自己现在是何滋味,她这一个来月忙得天昏地暗,她本就不是这块料,可偏偏要往这块钻,后来无意得知芬芬被欧阳东带走,更是想放弃也不可能了。秦时说对了,芬芬还真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被带走。因为欧阳东知道,他知道她的薄弱点在哪里。如果她对秦时没有留恋,又何必夹在欧阳父子之间为难?虽欧阳进要求她入主公司,可也与刘剑留下口讯,她若是不愿意,完全不必勉强。可是欧阳东想要将计就计,想要借她的手完成他的计划,既可以达到金蝉脱壳的目的又能够让阿进恨她的背叛而一刀两道,以此一箭双雕。头痛的想立即走人,但是段明月抬手按着额头,问:“是不是刘剑带你过来的?” 其实也是多次一问,除了刘剑还能有谁呢?她摆手,不要他的回答,便露出疲惫之态来:“我想我知道刘剑的意思了,我们先不要吵,你坐下来,我们谈一谈。”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说怎么办 秦时目露审慎,拉开椅子,没有和她争论,依言坐了下来。 他为他妹妹是这般委曲求全。段明月眼中流露波光,直直看着他:“为了你妹妹,你还真是什么都肯做。以前是,现在也是。” 秦时闻言,眉心一蹙。似有话说,明月忙眨眼,别开眼睛,从旁拿过一分蓝色文件夹递到秦时面前:“这是镇远近三个月来参与的大宗建设项目,最后一项是和朗邱合作进行地铁设计投标的项目。但是现在已经被搁置。” 镇远和朗邱签订合同时谈到三宗市政项目,以此来帮助镇远跳出丑闻影响,也顺势将镇远带出萎靡困境。前两个项目可算是暖身运动,地铁才是重中之重。借此,朗邱也能收获大笔利益。可是这个项目临近投标,却突然搁置下来。前两个项目因此也暂停,大笔资金被浪费。 “等你看过这个,我们再来谈你妹妹秦芬芬的事情。” 没有想到秦芬芬和她一样,被欧阳东卷进了镇远集团的内部争斗之中。明月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发痛。 近来气温降低,越来越冷,她的头痛病也越来越严重了。不止是头痛,她虽还未为衰老,身体机能与年近半百的老人却并无不同,轻易的不舒服。头痛脑热简直都不值一提。 秦时眼落在蓝色封皮上定了定,他随手翻看了文件,很快阖上:“这种东西,你应该交给公司律师。” 明月按了下脑袋,真是疼得很,她手心覆在文件封面上:“公司律师。” 兀自念了一遍,她苦笑:“现在除了刘剑刘律师,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刘律师不擅长经济法这一块,我需要一个能够帮到我的人。” 秦时闻言不作声,起身站了起来。明月见状,忙抽了手急道:“欧阳进的失踪不是别人,而是他父亲欧阳东为与高家合作而做的手段。你妹妹秦芬芬是不是也在他手里我不确定。但是刘剑上星期在新加坡见到欧阳东从家中开出去的车上有一名女子,她在后车厢挣扎中踢破了后窗玻璃,刘律师他给了我一张照片。”边说边飞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片来,很不清楚,可见是急忙之中抓拍,对方身影又晃动得很厉害,几乎可以说模糊不清。只依稀可辨那衣服的颜色。明月之所以认为那是秦芬芬,也是因为她见过芬芬穿过同色的衣服。她将纸张送到他面前。 秦时望了她一眼,接过纸片拧眉,死盯着。那样子,简直要吃人一般。明月黯然。他又何曾为她这个样子?她出事的时候,他为不值一钱的自尊抛下她离开,连头也不回。他的妹妹出事,他却肯屈尊来找她,无论她说什么都肯听下去。 收起黯然,她继续道:“她是你妹妹,你看一下,是不是她。” 秦时将那张打印出来的纸推到一边,声调阴冷:“是她。” 段明月好奇:“你和欧阳东应该是毫无关系,他抓你妹妹干什么?难道你也阻碍了他的计划?” “什么计划?”他连欧阳东想做什么都不清楚,明月更略奇怪:“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秦时便冷笑:“你觉得我应该知道?” 明月便觉心中啪嗒一下落了块石子儿砸下来,怪不舒服。她郁郁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你那是什么口气。” 秦时的眼睛一下子就利起来。明月本是低着头,这一瞬时立即感觉到那股非同寻常的炙热怒火。她心下一惊,下巴一抬,正要迎着他发火,他却又是一坐,也不知是何意味,在她面前坐了下来,伸手抽走了她搁在面前的笔,一手将那本叫她焦头烂额的书给翻了开来。 “欧阳东不让他儿子再插手公司的事务,一是欧阳进不愿妥协联姻,跟本以黑道起家的高家同流合污。还有就是……”他把书倒过去,推到段明月面前,“把这段读二十遍,背二十遍,明白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明月哪儿等得了以后,飞快将他用笔划出来的那段瞧了,是有关企业融资的内容。她之前也粗略看过,但并不很懂。不过是大约了解个概念。在段明月看来,能了解大致意思也就够了。急问:“还有什么?你现在告诉我。” 秦时半抬了眼看她,眼睛里有些许柳絮般的白雾在动:“明白了?” 明月着急:“就是不明白才问你。” 秦时大有不想和她深度交谈的意思。段明月情急之下忙忙站起来。不料她脊椎骨虽未损伤,也为伤痛所牵连,这么猛然动作,对正处于康复期的伤口很是影响。立刻就弯腰蹙眉,痛得双手按在桌面上,连连倒抽冷气。秦时见状,半抬了手,也是下意识的动作。等他自己醒悟过来,她撑在桌面上的一只手已经不由他退缩的自己搭进了掌心里。 柔软和硬实,微凉和燥热。触觉的不同异常明显。两人皆是愣了一下。 明月犹豫了一下,先是手心向下,握住了他的手:“阿时,你担心芬芬我很了解。就像芬芬是你的亲人,欧阳也是。他这几年就像是我的半个监护人,要不是他,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就算他有些私藏的心意,我自己又何尝是单纯向着他的?他和欧阳东闹到今天的地步,有一半也是因为我,你只要肯稍微替我着想,又怎么会不理解我?” 闻言,秦时面上似乎有些朦胧的颜色,他问:“你想要我理解你?” 明月肯定的点头:“不只是理解。阿时,我很需要你,现在。” 秦时被她握着的手维持展开的姿态,眼眸微微一明一暗:“说清楚,什么叫需要我。是需要我替你做事,还是需要我这个人。” “当然是你这个人。”她毫不犹豫的说道,眼低了一下,复而抬起,对着他双目直直望进去,很镇定冷静的说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比我自己更了解我。段擎雷已经受到了法律的制裁,我知道那是因为你的缘故。他对我爸妈暗下毒手,欧阳怕影响我的病情选择隐瞒,以至于反被他以此威胁,处处牵制。而你,你选择瞒着我替我报仇,因为你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得知真相,会拼了命要段擎雷付出代价。而我想要报仇,首先要跨过我爸和他的血缘关系,跨过我爸致死难以割舍的亲情这一关。这对于我来说,不亚于生死两难的抉择。于是你替我做决定,你替我做令我挣扎痛苦的事情。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她在说时,他就静静的看着她。明月将心中所有的几乎全部都说了,可他还是没有反应。她搜肠刮肚,不晓得还有什么是可以说出来打动他的。 “阿时,你帮帮我,就当是替我还这个债也好。能替欧阳保下他这几年花费心血的镇远集团,我也不算太辜负他。好歹有一件事是可以给他交代的。” “再说,芬芬你就不担心么?如果你肯帮我,刘剑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打听芬芬的下落。依照他的推断,欧阳东不可能把两个人分开看管。他现在一力追查欧阳的下落,如果找到了,想必芬芬也一定能够找到。” 她竭尽全力说服他,几乎都要再无话可说。秦时终于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我可以答应帮你。” 明月听说,忙点头答应:“什么问题?你只管问。” 秦时绕过桌身,走到她面前:“你这么帮他,真只是因为他对你的照顾?” 她沉默了会儿才慢慢说道:“是我欠他太多。别的我给不了,力所能及的事,我愿意替他做一些。” 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好,我答应你,我帮。” 正当明月欣喜起来,他有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明月以为他是要说他妹妹秦芬芬的事,忙保证:“只要证实秦芬芬真被欧阳东所抓,我一定想尽办法保护她不受伤害。你放心。” “不是这件。” 假如芬芬的确在欧阳东手上,秦时已有了打算,望向段明月诧异的面庞,他露出一丝笑纹:“想我帮你,你要先把这个戴上。”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盒子丢到桌上,明月不明所以的看那盒子在桌面上转了个圈停下来,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颇为犹疑的盯着那个盒子瞧了半晌,她望向秦时:“这是……” “你什么时候戴上,我什么时候过来。” 他看了看时间,对秦芬芬的事情一字不提:“镇远集团的董事会在下星期三举行,你还有时间的话,可以再考虑考虑。” 说罢接了刚刚响起的电话,与电话那头的人边说话边往外走。明月眼睁睁看着他出去了,手伸了半天才探到那只盒子,握在手里,隔了好一会儿,慢动作般打开。 一枚很简单的戒指,中间镶嵌钻石的地方空着,像是等着谁来填补这一块空缺。明月想到那串项链上的钻石,眼前都有些昏花。钻石,戒指,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风波又起时 秦时从来都不会给她一道简单好选的题目,这是打她认识他的时候就有的觉悟。哪怕是让她做一道单项选择题,他也会将她刁难到不得不举手投降。不是他不给她生路走,而是他太知道她不被逼迫不会往前走的懒惰个性,与其要他推一步走一步,他干脆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让她无路可退,无立足之地。 她入主镇远集团势必不能以一个毫无经验的陌生人姿态,欧阳进的意思,他签了授权书,又让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给她,到时候她以他未婚妻的名义进入公司,虽然董事会有人质疑,但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立即就起来推翻她,哪怕是欧阳东,他也会顾忌她是欧阳进未婚妻的名字,采取一步一步的慢策略来撵走她。而秦时要她带上这枚戒指……这岂不是间接承认她和秦时的情侣关系?段明月当真无法,不知他究竟作何打算。 不过短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招架不住,他实在太咄咄逼人了。 秦时走后不久,刘剑就过来。明月因他未事前告知便带了秦时过来,心中不快,走过去就问:“刘律师,你和欧阳进到底算什么关系?朋友还是主雇?我有些不明白了。” 刘剑看到他胡乱丢在一旁的文件纸张等,心知她所为何事。他礼貌的笑笑:“段小姐是在责怪我带秦时过来?既然我的做法你不认同,你完全可以请秦时出去,又何必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我和欧阳总经理虽然是主雇关系,更是朋友。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话,我都会想尽办法帮他,你也清楚,不是吗?” 明月被他一阵抢白,闷了半口气有一会儿,才常常吐出那口闷气来。她无奈道:“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你会找人来帮忙,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可是,你为什么就非要去找他呢?我看他的样子,像是早就猜到秦芬芬在欧阳东的手里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他一定会帮住镇远?” 刘剑盯着她的脸看:“欧阳总经理为什么被软禁,段小姐不清楚吗?” 明月发怔,被他诡异的眼神看得起毛。她问:“这有什么关系?” 刘剑突然咧嘴一笑,他说:“段小姐,我已告诉过你,我和欧阳经理不仅是主雇,还是朋友。我和秦时,也是同门师兄。” 明月心上一凸,可秦时不是那般容易与人熟络的人,更何况是要熟络到将他们两人的往事告知的人。她话噎在嘴边,突然觉得刘剑紧盯的目光很是吓人。 勉强保持镇定,她无论如何都不信欧阳和秦时会是那样的人。只说:“刘律师的打算我不清楚,我不过是照着自己想的去说,去做。也许整好顺了你的意思。这世上巧合的事也太多,没有什么稀奇的。” 刘剑就道:“巧合的确多,这样巧的也不多见。不想说就不说了吧,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既然知道段明月不愿多谈过往,便有意要将话题敷衍过去,只是段明月听了反而更加不是滋味,越是不问清楚说明白不肯罢休了。干脆单刀直入,她问:“你知道什么?” 刘剑看她露出谨慎凝重至极的表情来,心中暗叹,果然如欧阳进所说,这件事对她而言是个禁忌。她自己都不肯去过多想起,何况是叫别人提及利用。倒是他太过草率了。 喟叹出声,刘剑不得不坦白说道:“我十年之前和秦时在同一间事务所工作,他是整间事务所唯一一个我说得上话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从不戴有色眼镜看我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分神去看过身边任何一个人。” 说到此处刘剑不禁摇头苦笑,“当时的我只是个突然闯进不属于自己世界的莽夫,一心想做出成绩来,急功近利得可怕。而秦时,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和我一样,我们是同一类人,不过,我更想赢得别人的认可,他却是另有目的。我当然不可能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直到那天通宵。那是个大案子,连续几天加班,我太困,撑不住睡了过去,起来时发现师傅交代我的工作都到了他的桌上,我过去一看,他已经做得差不多,只需最后简单校检就可。我很感激,想找他道谢,在茶水间相连的那段走廊窗户边见到了他,他手里有张年轻女子的照片,还穿着初中生的校服,笑得得意忘形。” 明月已听不下去,针扎入心似的。她是有张照片在他手上,还是她强硬要他收下的。 “够了,别说了。” 她快速转身背对了刘剑,不愿他看到她的一丝表情的泄露。刘剑亦不强求,望着她背影不动。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欧阳进只问过我,如果明知道一个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属于自己,是不是还有继续的理由?如果不该继续,那又有什么办法把长在心里的那颗芽彻底拔出。我没有办法回答他。我只能告诉他,我只见过两个人有那样牵绊沦陷的苍凉,一个是他一个是我很多年前的同事。虽然我没经历过,但也知道,这种无形的陷阱,除了自己,谁都没办法相助。” 无形的陷阱,说得多么贴切?段明月双手往后撑在宽大桌沿上,凝着窗外茫茫天际,似哭还笑。她注定怎么做都是错了。所有人都觉得被亏欠的人可怜,亏欠者可恨,谁又知道想做做不了,想还却还不起的痛苦?她若能重来一次……重来一次又怎样?有些人注定一眼万年,有些事注定纠缠她一生。 “为什么偏偏是秦时?找专业的经理人不是更好?他只是个律师而已。能怎么帮我们?”良久,她再度开口。已然有松动的迹象。刘剑还在她身后,闻言,不禁摇头露出非赞同的笑来,他问段明月:“你和秦时认识不短吧?应该是比我长。” 如果是认识的时间长短,的确是。可要是问认识的深度,她起先以为自己对他好歹还是有三两分熟悉度和把握力的,可再三再四下来,段明月自己也已经糊涂。她对他,还能不能说得上“认识”。她微点了下头,又摇头。对刘剑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到现在也没必要打哑谜。该知道的你都猜到,猜不到的,我想你也应该让人去查了一清二楚。” 闻言,刘剑抱歉:“对方虎视眈眈,我们不得不小心为上。” 明月摆摆手,不愿听他说这些。刘剑便跳过这一茬不提,解释道:“秦时对人的把握度,他对各类事件的敏感力,以及他处理起来的完满精确都是我们目前急缺的。我曾经听冷观提过,秦时早在大学期间就拿到了工商管理学硕士学位,而他们的观鹏时更是他出道初期挖到的第一桶金。再有,照目前的情况,加上你们之间的关系,外聘的经理人无论如何则比不上他的相助。” 听他说得井井有条,字字着力,显然是早就已经确定好了的。段明月不得不妥协,她又有什么办法能说“不”。她双手懒怠的一举,苦笑问:“照你的意思,我是必须使出浑身解数留下秦时了。” 视线落在她放缎面小盒的抽屉上。刘剑未觉她目光异样,顺势回答:“镇远集团和欧阳经理,还有秦时的妹妹秦芬芬,他们都在你手上捏着。” 段明月“嗤”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什么时候我成了拯救天下苍生的大英雄我自己却不知道。” 刘剑知她的不愿,因此被说道几句也不急反驳辩解,只静听不言。 她又斜着眼对刘剑说道:“我也希望能够保住镇远,不让欧阳东晚节不保。但是,我只尽量,一切不可抗因素都怪不了人,我做不了保证。” 刘剑本也不要她的保证,她肯松口就不错了,忙点头回应道:“段小姐放心,我一定会竭力帮助你。” 竭力得连人多少年前的私事都翻找了出来,也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明月未理,手一抬,将那对面的百叶窗狠狠拉下。 一句话也不说,从抽屉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握在手心半垂在身侧,绕过刘剑走了过去。 刘剑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实在无甚可再说下去的,找了借口这就告辞。 他一走,便只剩下明月一个人留在原地孤零零站着。面前的窗遮挡住一切光,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哪里看得到其他的颜色,她心口蓦痛,顿时一腔悲苦尽上心来。 这一头刘剑点明段明月寻帮手,那一边秦时接到电话说温哥华警方查获了一批特大军火案。案子倒寻常,只是牵连的人不寻常。他挂了电话立刻赶到了事务所。事务所内告知仍旧没有冷观的消息。他不得不再度打电话给冷观,仍旧是不通,他亦发起火来,驱车直往崔鹏那儿过去。崔鹏虽然身体不便仍旧卧床养伤,但也开始渐渐恢复工作。秦时到的时候他正把手提电脑推到一边,负责照顾他的看护在唠唠叨叨的说着什么。见秦时开门进去,那年纪尚轻却行事利落的小姑娘往边上一站。伸手抢了崔鹏的电脑,从秦时身旁走过去。崔鹏竟也未说什么,看了秦时一眼,让他在床边位置上坐下。秦时有所醒悟的瞧了瞧崔鹏,未提这事,先问:“温哥华来消息了,你收到没有?”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下落 崔鹏点头:“倒像是阿观的作风,你怎么看?” 秦时并没有半点表情,眉目不动,他反问:“我能怎么看?” “他这是在怪我们。”崔鹏一语中的。 秦时立将面容一沉,忽然将手按在了肋腹处。 “怎么了?医生不是说没有大碍,还是时常会抽痛?” 崔鹏见状便侧身要看看他,只是自己也是个伤病的人,不好轻易动作的。这么猛的扭身要动,立刻就扯到了伤处。崔鹏自己倒还没怎么样,房门开处有人马上闯过来,将坐在床侧的秦时往边上猛推开去,急急蹲在崔鹏床边追问:“你要不要紧,哪里碰到了?” 不等崔鹏回答,那人将一腔焦急抖怨怪到身后秦时身上,怒目冷眉的呵他:“他还受着伤那,你来这里找他干什么?他这样你都不放过他,是想要他殉职不成吗?” 崔鹏连忙拉住她一只手,也是急了,立喝:“金金你说什么?立刻道歉!” 叫金金的女孩子登时觉得万分委屈,明明她这是为他好,扭头不信的望着崔鹏,半晌才咬牙恨道:“你太过分了!” 将手臂一甩,丢来崔鹏就跑了出去。崔捧有心要追,无奈不可成行,只得作罢。 秦时看着,微摇头长叹,问崔鹏:“她就是那个救你去医院的女子?” 车子爆炸时,崔鹏其实并不在车内,否则,即使命再大也蛮逃出生天。说来也是巧。那天崔鹏本是在车内等瞿警官,后者上车前接到电话,就站在离车还有一段路的地方与电话那头的人交谈。那时崔鹏还在车内,后有个刘海染成微酒红色的女子来向他问路。崔鹏说了几次她都不明白,一开始崔鹏还以为她英文有困难,试着问是否是同胞,得到肯定答案后就又用中文说了几次。谁料她还是不清楚。崔鹏才知她是天生的方向感极差,便好人做到底,下了车来给她指路,又一直看她到红绿灯那边去等车,这时瞿警官打完电话朝他示意一起上车,他正要回车上坐下,车子内的炸药就引燃了。准确说来,他和瞿警官都是佟金金所救。只是崔鹏不大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追到她这里来。 崔鹏对秦时抱歉道:“她性格古怪,我也常常难以招架。幸好婧静去了国外,否则,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们两个。” 佟金金来的当天早上正好崔婧静出国,两人也没碰上。秦时听到崔鹏这般感慨,知道他有些东西自己都未知悉,他轻笑,心中道,你当婧静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可能去坏自己大哥的姻缘,只要对方是个姑娘,她就高兴得不得了了。说来无奈,只因崔鹏自小到大没交过女朋友,后又一直与秦时、冷观等黏在一起,不只是崔婧静,就连他们远在另一座城市的父母也怀疑了崔鹏的取向。一家人都甚是担心。如今看到崔鹏身边有了个姑娘,一个个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把人赶跑?当然,这些话秦时是不会说的。感情的事,冷暖自知,该怎么走也是早注定要发生的,他顶多只可提点,又怎能建议。就问崔鹏:“打个电话给她?” 他行动不便,十根手指头还不至于不能动,秦时将电话拿过来递给他,不料崔鹏把那支手机随手放到边上,不打算采取他的建议。他问问:“阿观还是一个人都找不到他么?” 又说:“我们之间是最不该怀疑彼此的,倘若有了误会也未必可怕,到底不做亏心事是不用担心的。” “他走之前去见过林窍。而林窍回国之前一直在林老二那里。” 崔鹏听到,不禁皱眉:“难怪她会突然那么对你。无论如何,你虽要对付林齐民,却也没有要置他于死地。她该找凶手更合理才是。可如果怂恿她的人是林老二,这就可以解释了。” 说到这里,有件事崔鹏不得不问:“林窍知不知道林老二跟新加坡高家的关系?” 秦时摇头:“林齐民虽然做偏门,有两样东西是不轻易沾手的。” 这个,崔鹏也知道。所以他们从前被林齐民掣肘虽然大不痛快,也没有想立即就推倒他,反而还有过一段时间的合作。要不是林齐民想让他们涉入他的那些生意圈去,让他们沾了黑好永远被他牵制所利用,他们也不会下定决心倒了他。毕竟做生意的人,黑白之分都界定得不那么清楚。但这个林老二却与他大哥林齐民不同,绝对是一个什么来钱快,好赚,就干什么的人,可以说是百无禁忌。 “说实话,要不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直致力于教育慈善等事业的高家居然会和缅甸老挝的毒贩往来密切。” “瞿警官和你谈过遇袭的猜测没有?” 崔鹏摇头:“这件事我也很奇怪,瞿警官那样拼命的人,这次居然会听从上头的安排,说休假就真要了三个月假期。” 秦时问:“他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虽也卧了床就几天,但他当时离车子远,伤得没那么严重。” 秦时就说:“你们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在路边遇到过林齐民,当时你从车上下来,拦着林齐民说了好一会儿你说是规劝他自首,我当然是相信你,可有些人就不会这么认为。” 脑中灵光一现,崔鹏恍然大悟:“所以杀林齐民的人和想要灭我们口的人是同一批人。” 秦时又道:“林齐民出国就是为向林老二要求资金援助,但林老二想要趁此机会让林齐民心甘情愿回温哥华,交出国内林氏股份。” 崔鹏眼已发亮。秦时继续说:“养熟了狼,让他活活吃掉自己是蠢人白做的事。既然林老二要桑林齐民拱手称臣,必然也有防止他故技重施,脱离温哥华组织的办法。好比林齐民对我们的伎俩。” 听秦时这般说道,崔鹏眉已飞挑,他惊了一跳:“照你这么说,难道是林老二下的手?” “要扳倒林齐民就得先制止林老二,倘若他们两人联手,那么谁都没机会动摇他们。” “所以瞿警官对遇袭之事不加过问,隐瞒着对我们说是意外之祸?”崔鹏不解,“他既知道林老二动不得,怎么会又与我们一齐前往新加坡查找林齐民事件,致自己于凶险境地,后又完全放手不再过问林老二所作所为,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不,合理。” 秦时俯身将他床边桌上一只茶壶拿出按在众杯盏之前,眸目一抬,望向崔鹏:“如果不仅仅是他顶头上司出面以劝说警告阻拦。” 崔鹏惊道:“停职调查?” “没错。” “有证据?” “来的时候我打电话让许之南进了就警方的人力资源系统查过,确实如我猜测。要是我想得不错,瞿警官近日恐怕还会有大麻烦。” “这么看来,温哥华破获的军火案也不会是阿观一个人的作为。”崔鹏浓眉深拧,不禁怒道,“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秦时便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瞿警官对连累你重伤一事很自责,你联系他,他应该不会不理。” “他前几天还来过,这两天……” 崔鹏忽然想到,侧头示意秦时打开他床边柜子下的抽屉。 “他前天寄给我一张明信片,说是身体好多了,事情又告一段落,出去走走散心的。” 秦时拿过来看,上头是简单祝词,他往反面一翻,崔鹏也看了过来,便见那明信片反面有大片大片的风车。 “丹麦?” “不,是温哥华。这地方我去过。” 崔鹏怪异:“你什么时候独自去过温哥华我怎么不知道?” 秦时不能将曾为追查段擎雷下落的事就此三言两语告知,便道:“这件事以后再说,你立刻联系瞿警官,让他别再轻举妄动。” 崔鹏虽心中有疑,到底没有追根究底,拿过秦时递来的手机拨出号码。正这时,听到门铃大响,崔鹏对秦时道:“可能是金金回来了,你先替我和她解释几句。” 他正说着,电话已经拨通,秦时便走到外面来开门。来者却不是适才发脾气跑出去的佟金金,而是公寓楼的管理员。那人急找崔鹏先生,说有位小姐怪他们放不该进来的进来,这就要砸了管理室。佟金金来此有段时间,管理人员都是认识她的,又不好报警,只能过来找崔鹏。 秦时往里看了,示意管理员和他到外面说话。他大致问了情况,和管理员说道:“崔先生不方便出去,我和佟小姐也认识,你带我过去。”管理员一听他能走一趟,赶紧点头带路。 秦时到二楼警务室一看,就见佟金金双腿交叠侧身坐在当门的一张桌上,手把那桌面拍得震天响。哪里有管理员说的剑拔弩张?在秦时看来,不过是有气没处撒,挑事儿发泄呢!他不禁笑了出来,好像见到某个嚣张跋扈的影子从眼前晃过,一刹那的忍俊不禁之后是蓦然浓深的沉郁。他咳了一声。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有情人终成眷属 佟金金觉察到身后有人看她,她心里一喜,忙转过脸来,不想来的人不是她想要见的那个人。立刻把脸唬了下来。一举一动皆是心中怎样想就怎样表现了,一点点隐瞒也没有。秦时微微笑了,不若在楼上时对她那样目无表情,让人敬而远之。有三分温和的颜色,金金看着有些意外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她从桌子上一下跳下来,不客气的三两步走到秦时面前,双手叉腰,仰头瞪着他就问:“你来干什么?” 秦时微微笑了一下:“不是你的意思?” 佟金金炸毛:“我是让崔鹏过来,谁让你来了!崔鹏人呢!” 她一条腿搁到长条凳上,一只手在秦时面前挥来舞去,眼瞧着就是个女流氓。无端端让人觉得很是眼熟,秦时本对这样的脾性厌恶至极。然而此时却让他想起来另外一个人来,于是便没有平日里那样冷酷的姿态,反而是异常好说话的对在一旁忐忑担心的管理员道:“不知道能不能借您这块地方让我们说几句话?” 管理员只怕佟金金假戏真做,捣米似的点头,这就退了出去。 佟金金不知道秦时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他很是提防,她眼瞧瞧四周,见那管理员居然把门也带上了。登时有种极度的不安全感。把一条腿收了,身体站得笔直,异常的警惕盯着秦时,她问:“你想说什么?快说!” 秦时这个人看上去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恐怖的,然而人周身是有一种气场的,与人的长相行动无关,单单是站在那儿,便会让他周遭的人觉出些不同来。有些是天生,有些是后天养成。人们将此统一称作气质或气场。而此时秦时身上所散发出来气场就让佟金金强烈感觉到:这人不好对付,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眼珠子转啊转,正想着哪里好突围。秦时开口问道:“你对崔鹏有好感?” 佟金金到底是个女孩子,秦时这么直白的发问,她免不了脸孔一红。噎了一下,耿直了脖子。硬着头皮反问:“你眼是瞎的,看不出来?” 说话实在不客气。秦时也不和她计较,只说:“既然是这样,就请你好好照顾阿鹏。” 说罢,他抬腿要走。 这人为人行事就和断了节似的,让人毫无头绪,抓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金金自诩是个智商不错的,可也没反应过来他这一茬一茬的酸怎么回事。立刻喊住他:“秦时!” 那两个字响亮,唬得她自己都吓一跳。但想想名字取了本就是让人喊的,有什么大不了。又神气起来,三两步拦到秦时面前直来直往道:“有什么你说说明白,到时候崔鹏问起来,别又以为我怎么怠慢你了。” 秦时是万分想问她究竟怠慢了没有。不过,到底没问。他嘴角抿着微微笑:“你自然没有怠慢我。照我说的去做就是,有什么误会,让阿鹏打电话给我,我会替你解释。” “奇怪,你突然这么好说话干什么?想收买我?我也没什么好给你收买的。我可警告你,别再让崔鹏替你做事!上次就差点儿要了他的命,要再有下次,谁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好运气逃过大劫了?最好等他伤好了就立刻辞职!什么破律师?比飞虎队还危险!” 她叽叽咕咕说了一大通,说完抬头,秦时已经开门出去了。金金“哎”了一声,拔腿要去追。脑袋一转又立在原地:他走了更好,最好他以后都不来。省得她老提心吊胆的,怕哪天崔鹏在她睡着的时候支着拐杖就跌出去找他了。 想到这里金金忍不住要叹气。别人的情敌都是女人,没想到她的情敌却是个男人!不过幸好的是,崔鹏他取向应该没有问题。 演了这么一出,也到尾声落幕了。金金当然有数,崔鹏那情况暂时还不会为了追她就从床上爬下来。除非那个秦时再来一趟,说出个什么吓死人的惊天任务,他拼上老命爬出去的可能性还大一点。又是悲哀叹息……她理理衣服下摆,发梢,刘海,把管理官喊了进来,一径往楼上去了。 而秦时从楼里出来以后,直奔事务所。事务所还有好几人在加班,他和远在国外的婧静及许之南联系了,将这边的情况一一告知。婧静很是担心崔鹏控制不住要挣扎着加入到冷观的计划里,秦时便将自己的打算一说,婧静从那端下了线,由许之南和秦时商量。 他们初步确定由秦时去和瞿警官联络,劝说瞿警官放弃手头的计划,暂且避免与那些人硬碰硬。而许之南进入警方系统调查是否有人与林、高等人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阴谋。在秦时看来,为抓获林齐民,封闭林氏而做的妥协,到林窍收监入狱就已经足够。而瞿警官依然被归除在外,实在匪夷所思。照理说,瞿警官虽后续未听从内部命令的行为,但他行事尚算小心,且去玩新加坡表面所用的说辞是为林齐民尸体回国所做的交涉,即便如此,他仍旧是被停职调查,当真诡异。 事情一应部署得当,再就是冷观那头。冷观平日洒脱,看来好似不拘小节。然而秦时与他多年交往,还是了解他的个性。他为人冲动,又自视甚高,做事情往往有些不顾后果。当初秦时让他接近林窍不过是要他做障眼法,防止林窍对他们的计划多加阻挠甚至破坏。没想到他与林窍几次三番接触之后,便自认为林窍是与他们一伙儿的,她虽无奈坐着公司执行官的职位,但本质却不想再继续当时的生活。林窍不满林氏捞偏门的做饭的确是事实,但不等同于她会眼睁睁看着林氏倒闭关门。更不可能看着林齐民去坐牢。故而从冷观提及要让林窍说服林齐民停止捞偏门,对林氏清算大换血的时候,秦时就只是答应会保林齐民安全,再没有别的。就是因为知道这条路他想要十全十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只防着警方这边会对林齐民穷追不舍,却没想到有人用更粗暴的方式了解了林齐民的性命,一了百了。 下腹处仍时不时的疼,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忍了一时,无法,只好将车子停到路边。双手交叠置于方向盘上,额头抵在手背。那一星一星的疼,当真难忍。车前置物阁里就有止痛药,秦时硬是将这阵突然袭击的疼痛忍了过去。那止痛药静待在暗处,终究没有派得上用场。 就在他抽了几张纸来擦额上冷汗时,车窗边有人连续的敲起。秦时看到那张笑得毫无芥蒂的面孔,微微怔了一怔。他摇下车窗。 顾小白灿烂的笑容阳光般一下子透进来,她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秦老板!” 秦时微笑:“你已不是我的员工,不适合再用‘老板’两字。” “习惯了习惯了。”无所谓的摆摆手,顾小白好奇的问,“怎么在这儿见到你了?你也要去那家西饼店吗?她家起司真的很不错!” 秦时顺着她手指方向往街角看过去,果然有家新开的西饼店。他问:“你特地到这里来买蛋糕?” 顾小白连连点头,把手上盒子抬高了给秦时看:“刚买的起司蛋糕,后天就要出发去巴厘岛,我和阿尊找明月聚聚。” 说完忙拿手掩住嘴,惊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瞪大眼睛直挺挺望着秦时。 秦时笑了一下:“我们见过了。” “明月?” “是。” 见他如此说,顾小白好心劝道:“明月和欧阳进就要结婚了,秦老板,我之前不知道他们俩是一对,乱点鸳鸯谱,你别怪我啊!” “说实话,像你这么一表人才,人见人爱的钻石王老五,往大街上一站,多少未婚女子争着抢着扑过来呢!你可千万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的女朋友,你就别惦记了。” 她说话不会拐弯,怎么容易怎么来就是了。秦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都凸了起来。能忍着听她说完未一拳打过去,顾小白都觉得他涵养不错。她自己说完也觉得太过直白了,一点余地也不给人家留。想要打个圆场,可惜舌头太笨,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她咽了下口水,这就摆手要溜了。 不料秦时喊住她,问:“你觉得什么样才叫第三者?” “你想我回答你什么?不被爱的人才是第三者这种话我听过,我不认同。再说了,明月和欧阳进青梅竹马,就是我认同刚刚那句话,用在你身上也是不合适的。很明显,明月她喜欢的人肯定是欧阳进。虽然欧阳进现在有点小问题……但是,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边说边自己握拳打了个气。 秦时冷哼两声,目光森森的看着她:“有情人终成眷属。” 车子一个甩尾,贴着顾小白衣服下摆掠过,箭一样窜了出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争执 当天顾小白和邱尊带着蛋糕来到段明月住处点了五根蜡烛庆祝,替顾小白过完了她二十五岁生日。第二天早上顾小白就和邱尊一起离开这座城市到往邱尊祖籍所在地去待上一天,隔天便飞了巴厘岛。当然,那天晚上她见到过秦时,还有和秦时说的那些话,是无论如何也没有透露一个字给段明月。 这一段温水煮青蛙的日子看起来真是平淡无奇,然而很多暗涌却在最平静无波的水底翻涌搅动着。 譬如温哥华警方又破获了一起特大走私案,更抓到了几个逃窜多年的走私贩;再比如,瞿警官固执己见最终还是被开除,之后他在新加坡成立了个人的侦探社;还有失踪许久的秦芬芬,从她的手机客户端发出了一条短信,接受者自然是秦时,内容是:我很好,你放心……所有这一系列只是在短短的一周之内。而一周之后的今天,还有一件大事等着所有人,尤其是段明月。今天,她要代替欧阳进参加镇远集团的董事会。如果她没有足够有力的企划书、未来构想、公司蓝图,那么,就在今天的董事会上,她会被毫不留情的踢出去。哪怕她手上有欧阳进转给她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早上起来她就在拨秦时的电话,但是很可惜,直到现在为止,她没有拨通过。一开始还劝她冷静等待的刘剑也开始不安起来。 她一直在犹豫,徘徊不定,直到今天早上才做下决定,将那枚戒指戴在了手上。可她很快又褪了下来,放进了口袋里。段明月想,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答应任何人的求婚。这不是婚姻,这是交易。 她来办公室内来回不停的走动,手腕上那串链子垂下来,又抬上去,垂下来,又抬上去……还有五分钟不到的时间。 电话仍旧不通,一直处在忙音状态,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剑快步走到段明月面前道:“到时候你别说,都由我来回答。” 明月摇头:“他一定会过来。” 刘剑正待要说,紧闭的门果然应声而开。秦时出现在门前。刘剑见状走过去,对他低声说道:“还有两分钟。” 说罢自己便关门出去。 秦时第一眼落在她右手无名指上,果不其然未见他想见的。立时折返身要走。段明月追上前去:“我有话要说。” 他不理会。段明月伸手拦住他,挡到了他的面前,秦时不得不停下来,一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呈对峙、剑拔弩张之态。 他这一按,看似是握住了她的肩膀,实际却犹如在她心上重重砸下什么似的。明月深吸了口气道:“你要听我说。” 秦时冷冷一笑:“我听你说得还不够多?我真是给了你多少次机会!” 段明月登时万般情绪都被勾到了心头,又是怨,又是恨,又是委屈,又是挣扎。她问:“你给了我什么机会?你对我说过什么话?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说,你在听。可是我说得再多,你不回应,我又怎么能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于是我不得不猜,一再的猜。你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你告诉我,你咄咄逼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不甘心还是因为控制欲霸占欲作祟?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哽咽了嗓音。把手按在他手背上死命的往下压,下注般赌了所有筹码。秦时眼中心有丝丝红痕出现,他眉间拧得难看:“如果你肯说一句,我们又何必走到现在?” “你一直要我说,我在说,可永远也得不到你的欢心。秦时秦时,你有没有想过我多累?我不是以前那个有情饮水饱的傻姑娘了,我的世界不是只要秦时喜欢我就可以开开过下去了。我再也不可能又蠢又笨孤勇向前,不管你认可与否都能一再试探着直到猜准你心思为止了。所以,你要我说什么,请你告诉我。我办得到,我一定照办。” “段明月!” 他闻之大怒,自齿间喝出她名字,反手将她手腕擒住折压到她后腰处,眼眸圆瞪如铜铃。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愿意听从他的一字一句,只要他肯在此刻答应一同出席董事会,答应帮欧阳进!她为了欧阳进肯做到这个地步!倘若这段话在两个月前,秦时许不会如此动怒,也许反而会当真说出他想要的那句话,只要她照着说了,他心念可了,也就罢了。只是现在,他不但更加不会说,反而是越震怒。 “少在这里给我装模作样,你要不懂,这世上又有谁会懂?既然你要偿还欧阳进,你就去还。” 他突然甩手一松,将她送出去一臂距离。万万不肯再在这儿逗留。 段明月当真是毫无办法,他若要走了,今日的董事会她一定会被欧阳东扫地出门。那阿进所有的期望都将化为泡影,那如何了得?干脆后背贴靠在门上拦住这唯一去路,她急道:“秦时!阿时!我……我……” 一时心急如焚,反而言语不能够随心而发,连着哽咽语不成调。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她双手张开背贴在门上,泪眼朦胧的看他:“你非要这么逼我!我又争什么?你真的以为我就是要强迫着你说那句喜欢?不是的,不是的啊……我遭遇了什么你怎么可能了解我的心情?这些太简单的快乐,我早不敢拥有。我每一天都在害怕,我过的每一天都是不安稳的。今天不知道明天,这一刻不晓得下一刻会怎样。你还要我怎么对你有信心,对你种种刁难戏弄之后随意的好抱太大希望?我只敢想,你只是不甘心,你的留恋也是假的,不会长久的。就好像年老的人会回忆,可终究不会靠回忆过活,短暂想念也就算了。” 说到此处,她已是泪流满面,自抽噎着再难组织言语,她后背紧紧靠在门上,无声流眼泪望着他。 秦时固执的态度有些许软化,只是仍旧那样冷面冷情。也不向前也不后退,一无所觉般站在原地,那凉凉望着她的眼睛让明月心里都发凉。 她想在往后退一些,脚跟碰到门板才发觉早就已经退无可退。不禁苦笑,她好像此次都是这样被逼着往前走。 耳边有风起,她眼底有阴影蹙然而过,他的面孔已贴近在三厘米远的距离。她能清楚看到他的睫毛,能清楚感触到他扑散到她鼻端的呼吸。一时之间心跳便有些不规律起来。 段明月提着一口气憋在当下,他不说话,这叫人压抑又难耐。她尝试着开口。他却在她之前先道:“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段明月微摇了下头,涩得舌尖都要卷起来:“你当然知道。只是你知道的未必是我所想的。” “那么,”他又靠近了三分,“我们来对对看,究竟你想的,和我所知道有多大的落差。” “秦时,”她有些无奈又无助,“这没什么意思。” 门外又敲门声,刘剑开门进来告知各董事已经在会议室等候。段明月眼带期望的望着秦时,秦时对刘剑抬了下手:“再给我们两分钟。” 刘剑望了望段明月,应道:“我先过去。” 秦时问:“如果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就会戴上那枚戒指?” 明月不解,只是皱眉望着他。秦时说道:“你在加拿大待了半年,又到温哥华住了七个月,之后回国参加升学考试。那年冬天这座城市下了很大的雪,整整三天,道路不通,你撑伞从第七街道走过去的时候差点儿摔倒,有个警察扶了你一把。” 段明月惊奇:“你怎么会知道?” “在温哥华的时候你眼疾未愈,走失过一回,那个地方有很多风车,你说你是为了听风车的声音才找到那里。后来,是个华人带你回到了住处。他不会说话,你握着他的手,问了一句,你也在这里。” 明月已是讶异到目瞪口呆。随欧阳进到加拿大之后不久,她被检查出来有轻度抑郁症,为她病情不至恶化,她办了休学,然后一直在治疗中。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久她的眼睛出现问题,视线急剧下降。医生告知是因为猛烈撞击导致血块压住了视觉神经,需要进行开颅手术。欧阳进不敢告诉她实情,就说带她到温哥华去度假,等过段时间眼睛就会好了。可她还是知道了,却不想开刀。当时觉得生命都是无所谓的过下去,又何必在意是不是看得见。直到她走失那天遇到一个人,一个和她记忆里的人相似到无可比拟的一个陌生人。她开始改变主意,答应了医生先检查后再度决定。段明月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走失时帮过她的那个人会是秦时。 她语塞难言,很困难才问:“真的是你?” 秦时却只是凝着她说:“戒指。” 段明月早就失了思考力,听之任之,从口袋里拿出贴身收着的戒指递给他,秦时接过,握住她的手套了上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此一时彼一时 会议很顺利,秦时的雄辩和敏捷思维以及他对镇远集团整个的规划,都让各位董事折服。欧阳东审时度势之下亦不能太过反对,勉强之下,段明月到底还是在镇远集团正式站住脚跟。秦时华丽转身,以公司新聘经理人任职镇远集团。 所有人都在好奇他的公司怎么办,先不说别的,单单就精力上来说,他又没有三头六臂,难道真的整宿整宿不睡觉,把自己一分为二,白天去律师事务所,晚上就处理镇远集团的各项事务吗? 事实自然并非如此,就在董事会召开当天,秦时前脚到达镇远集团的大楼底下,有个在外游荡了些日子的人再度回到了这座城市,并一力接手观鹏时,替秦时分担事务所的各项事务。 时间已到了年末的最后几天,整座城都洋溢着节庆的热闹喜悦,生生将人感染。 路旁的树上缠满了彩带,盆花和硕大的牌匾也都准备妥当,只等着节日的钟声敲响。 咖啡厅玻璃窗的外面也贴满了喜庆的纸贴,音乐仍旧是懒散慢慢的蓝调,配着那大红大紫的图画纸贴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欢喜感觉。喝着杯中的咖啡,秦时端坐的冷观。等着他先开口说话。冷观却好像并不着急,优哉游哉得很。只是他的耐力再好,和秦时比耐力也是赢面小的,何况冷观本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在和秦时见面之前,他又去了趟拘留所,林窍还是不肯见他,于是,他转而见了瞿警官的徒弟。谈到瞿警官被开除的事,小徒弟很是唏嘘。表面上瞿警官是自己提出了辞职,所以他的徒弟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和冷观说起来,只是一连串的感叹还未学到东西,师傅却打算退出江湖。冷观见问不到什么,就告辞了。 秦时将鲜奶倒进咖啡里,冷观瞧见,搅动的勺子一停,他奇怪道:“你什么时候喝咖啡加起东西来了?” 话一说出口才想起来自己正和秦时耗着看谁先按耐不住。这下破功。他立刻住嘴想要挽救。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自己也知道是没什么可挽救的了。干脆没脸没皮的对着秦时笑笑,喝下一口咖啡。 秦时倒好像没事儿人似的,将那被加了鲜奶的咖啡放到一边。他压根就没打算要喝,只是个小伎俩罢了。冷观看见心中默默:和秦时比小人,小人还是个孩子。 “林窍的官司你打算让谁接手处理?” 冷观还想再避一避,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就问出来,冷观不大痛快的将咖啡杯一放,脸上半点儿掩饰都不用,就恶声恶气道:“你会在意这些小事?” “我当然不用在意这些小事。林窍是不是会被判刑,会被判多久多重,都不是我现在所要关心的。” 秦时顺势说道。冷观立刻冷了眉,利了眼。秦时看在眼里,还是面色不改,不紧不慢的说道:“然而,我不在意,自然有人在意。事务所暂时由你管理,你看着哪个人能够处理得更好,就让谁过去。想要成立律师团也可以。随你的意思。” 冷观露出疑惑:“什么意思?” “意思是,”秦时顿了顿,凝着冷观道,“我的目标向来清晰明确。林窍父女我本就没有要赶尽杀绝的念头。阿观,想要帮她,你该从当务之急当事之重下手,做些幼稚又危险的举动,不仅对她毫无用处,对你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说到此处冷观怒了,将手往桌上一放,拍出了些声响来:“要不是你让崔鹏去劝说瞿警官,也许林老二就会向我们妥协,肯坐下来和我们商量出庭作证,帮林窍逃脱牢狱之灾。你还敢在这儿教训我!” “要不是瞿警官悬崖勒马,与你分道扬镳,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坐在这里和我小呼小叫?” 秦时也有些着怒,面色一沉,眼角扬了起来。眼睛亮得吓人。 冷观心中自有数目。林老二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他们一再和他作对,为难他,阻碍他的财路,就肯低下头来听凭他们摆布的人?只是当时怒火攻心,又觉自己的兄弟都不能够十足的信任,再加上林窍对他的一派指责怨怪。让冷观怒急攻心下完全失去了清洗理智的判断,冲动之下就和瞿警官在温哥华联合起来,做起了打击林老二犯罪行为的活动。 瞿警官的想法很简单。他是一个警察,他所要做的事就是阻止违法犯罪行为。无论罪犯是在何处,只要他知道,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冷观是想要报复,替林窍出那口恶气。虽说两人在温哥华也屡破案件,但是其中的凶险危难,在此刻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的。若不是瞿警官多年的经验,加上冷观谨敏的观察,两人真是可能会在某一次的捣破行动中就丧命了。这也是为什么冷观未有挽留瞿警官前往新加坡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林窍涉嫌多宗林氏集团违法案件及违法持枪意图谋害秦时的案子即将开庭审理。她不肯见警方替她安排的律师,秦时的话,压根就没有派律师到拘留所里去看过她问过她,冷观一听到林窍还面临一项“持枪意图谋害秦时”的罪名就知道他非回来不可了。秦时这招够狠。冷观抽了纸巾按在洒落咖啡渍的桌面,抿唇不语。 “我已经让阿鹏和瞿警官随时保持联系,他执意要插足林老二的案子,我以为,他今后会很麻烦。” 冷观拿一只手指点在咖啡杯的杯沿,慢慢说道:“我以为,他今后再怎么麻烦也麻烦不过我和崔鹏。” 秦时闻言,淡淡一笑:“我会在不久之后退出观鹏。到那时,无论我怎样,都不会牵连到你们。” 冷观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回答,因而听到时不免一怔。他忙的抬头,看向秦时:“你要退出观鹏时?你要放弃这么多年的心血?” 秦时摇了摇头:“谈不上放弃。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拖着观鹏时不放。况且有你们在,我相信事务所会发展得更好。” “可是这是你一手创办起来的事务所!” “也是你们看着一点一滴壮大起来的事务所。我们三人同心协力走到今天,并不容易。”微微闭了下眼睛,秦时睁开眼来直直望进冷观眼内,“既然这是我的心血,倘若有一天我会很麻烦,又何必因这麻烦带累了事务所?在你们手里,我也很放心。” 冷观不觉心中生起感慨和愧疚,他说:“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们?” 秦时就问:“那你们会不会好好打理事务所?” 冷观忙道:“当然会!” 秦时便一笑:“这不就结了。” 冷观便静默不语。在他看来,秦时做什么时候都有他自己的考量。很多时候他和崔鹏都是按照他的意思在执行。秦时就像是事务所的心脏,而他们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是心脏是不会停止跳动的,手臂却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麻痹而暂时休整。冷观想到自己近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不觉有些许愧疚。他向秦时问道:“这么久以来,你有没有过哪一次觉得我们很多余?我们做的事,其实你一个人也能够完成。可能还会比我们做得更好。就像当初温哥华的案子,其实已经进入到后期阶段,不出大的意外,你已是胜券在握。可你还是让崔鹏过去一起参与,后来回国又喊上我一起创办事务所。一直以来,我们都像是在依附着你。我不知道崔鹏怎么想,很多时候,我会觉得不甘心。” 秦时冷静的听冷观说着。末了,他问:“现在还是不甘心?” 冷观且看着他不言语。秦时却从中看出他眼里的意思。他说道:“很多事情我们自己的确可以独自完成。,但是人的精力有限。如果不是你们,我再有本事,也需要时间和精神去应付,分摊下来,成绩可想而知。正是因为我们三人各司其职,好比一件挂钟,齿轮与发条、长短针,缺一不可。没有什么依附不依附之说。非要这么去想,反过来说我依附你们也说得通。” 他慢言煦语。在冷观看来,虽认识这么多年,两人还是第一次这般谈话。这番谈话叫冷观心中许多拥堵的隔阂都慢慢消融。他点了一点头,笑道:“也是,我们本就是相互拥护的关系。” 秦时笑了笑,算是赞同他的说法。 窗外响起一声炮竹响。市内是不允许放烟火炮竹的,却不知道是哪一家小店偷着放了一声,而后就没有了声音。冷观往窗外沉沉暮色看了,站起来一身轻松的对秦时道:“再过两天天就要开庭,过年前最后一次上庭。我要回去准备准备。” 秦时颌首,他便起身,大步往咖啡厅的正门走。脚步阔阔,身杆笔直。秦时背对他而坐,没有回头,却也已经知道,此一时之冷观,已非彼一时之冷观。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眉目 大致讲事务所的事情处理妥当,还有一个人需要见一见。秦时和段明月约定一个星期之后会到镇远集团正式任职。在这期间,他需要点时间处理私人事件。其中之一便是见这一个人。 狱警告知了请求探监人的姓名之后,很快,秦时就见到了段擎雷。和上次相见不同,他已剃了板寸,脸上也遍布沧桑。脸颊凹陷进去,看起来过得并不是太好。秦时还未坐下,他就先一步坐了,伸手抓住话筒。秦时望着他,也拿起了话筒。 隔着玻璃窗,内外皆不想通。秦时皱了下眉头。看到他脖子后头的伤痕,很快就猜到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不是没有想过,有些事无论怎么预先安排,都没有办法保证万无一失。 段擎雷很着急,握着话筒的手都爆出青筋,秦时一接电话,他的声音立刻就从话筒那端传过来。 焦急而恐慌:“秦时!你赶紧弄我出去!这地方待不了了!有人要杀我!” 秦时道:“慢慢说,怎么回事?” 段擎雷惶恐的转看周边。狱警在外头等着,他身边没有旁人,可他好像还是不放心,始终不肯开口,秦时安慰道:“你放心,我让托了人,你可以直说。” 段擎雷就急道:“上个星期我在外场工作的时候被人打晕了,晚上回去就在衣服口袋里发现了这个。” 他哆嗦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小心你的狗命。 秦时眼锋凌厉,盯着那张字条。 段擎雷将字条贴在玻璃窗上,单手握紧话筒道:“你答应过会保住我的命,可他们要是在牢里动手,我还是只有死路一条!我知道,瞿警官已经被革职了,你赶紧找人把我弄出去!我早晚会死在这里!” 秦时听他在话筒那端心急如焚的叫嚷着,眼睛始终不曾离开那张字条。段擎雷见他没有声响,以为他是由着他自生自灭的意思。一时急火攻心,把字条往桌面上一拍,握着话筒站了起来:“秦时你可别过河拆桥!林氏、高家做的那些丑事要不是我告诉你查找的线索,你怎么可能这么顺利赢得官司!你现在要是不管我,我就告诉那些人,你一直在背后查他们!” 秦时闻言,眼皮抬起,有些轻蔑的瞧了段擎雷:“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天真。”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下,而你,已经是弃子。” 话筒从手心里慢慢滑落,他没有要替段擎雷分忧解难的意思,这就要走。那脸上镇定如常的颜色,微波凌厉的眼神,所有一切都在告诉段擎雷。这一切都在他秦时的预料之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要放过他的打算。 也是,当初在加拿大他就对他紧追不舍,从加拿大追到温哥华。以凌厉的手段将他段擎雷拖入走私贩毒案中不可逃脱,让他散尽家财,像狗一样四处逃窜。现在,他又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会肯放他一条生路?他果真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居然会相信秦时的话,转作污点证人,指出林氏的种种恶行劣迹,以至于自己也锒铛入狱。他只是想要保住一条贱命而已,为什么这也不行? 求生的欲望,被彻底打压的绝望,汹涌如烈焰熊火一下子奔勃而出!段擎雷抓握住话筒,犹如濒死之人的拼死一搏,他贴着话筒大声道:“段明月!你不想知道你走后那一年里段明月出了什么事?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拒你千里之外,对欧阳进千依百顺?你以为她真的只是感激欧阳进,你错了!错了!” 闻得“段明月”三字,秦时立时站住脚步,几要滑落的话筒再度回到掌心里。他眼里的光也暗了。龙卷风前的阴霾,在那一刹那里席卷了他琥珀色眼眸。他面孔冷硬凛冽起来,死盯住段擎雷道:“你知道些什么?” 段家在段氏夫妻出了车祸之后,公司股价便一落千丈。段擎雷以段明月叔叔的名义拿走了她父亲留给她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加上他自己原有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成为了段氏科技公司的第一大股东,把持公司的日常事务。却仅仅在三个月之内,他将公司股价抛出,将整间公司掏空卖出之后,抛下段明月,一人跑到了加拿大过他的逍遥日子,更加所有债主都引向段氏夫妻唯一的孩子,他的亲侄女——段明月。 这不是秘密,秦时早知这一切,他一直在筹谋着替她讨回公道。追查中却无意得知段氏夫妻的车祸竟不是意外,段擎雷早年就有转走公司大笔资金的前科,证据一直在段擎天的太太关月英手里捏着。于是段擎雷不敢轻举妄动,很是安分了几年,可他豪赌的恶习改不去,在外欠下大笔赌债,为了还债,他再度将脑筋动到段氏科技公司的身上,为扫除关月英这个障碍,他无意间害了自己的兄长。直接导致了明月家破人亡。 秦时一方面怪自己,当年若不是他不告而别,让明月以为他是负气而走,她就不会驱车追赶。她若不去找他,关月英夫妻也不会开了那辆被动过手脚的手来追她。事故也不一定会发生。所以明月怪他,这么多年封闭着不肯与他联系,他也顺着她的意思,等着她。若不是欧阳进在商会上与人道出自己已订婚,不日将会举行婚礼,他又何必故意误导顾小白引明月出来和他相见?另一方面,秦时也是恨她的。要不是她自作聪明,担心关月英果然去学校以他勾引未成年少女逼迫他退学,便喊了欧阳进来演戏气他,要和他分手,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只是,这都是他们之间的纠葛,是所有事件的隐藏危机,真正导致这一切的,却是段擎雷的那场恶意车祸。秦时如何能够放过这个凶手。 但他此刻口中所言,却好似还有隐情!秦时想到段明月租住屋不明所以的大火,她莫名被盗的包和项链,还有她在他楼下深夜被抢的经历,突遇严重车祸,这些事表面看来似乎都是巧合,可是秦时一直觉得,这绝对不会是单单的巧合。 “你救我出去!你救我出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秦时不容他讨价还价:“现在说!否则,我要你今天晚上就死在牢里!” 段擎雷瞪大铜铃一样的眼睛:“你!” 秦时声音冷硬不得抗拒道:“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帮你。要么现在说,要么,把那些事都带到棺材里去。相信我,你刚才说的那些足够我查出事情真相。时间而已,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逍遥法外。” 段擎雷被他此时的眼神和决心震惊到。其实对当年的事他也不过略有猜测。倘若真的知道,他又何必在这里求秦时的救助?他完全可以去找更有能力帮他的人。只是段擎雷也知道,那个在幕后利用他撬走段氏科技一半资产还能丝毫不留下痕迹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如此想来,他情愿和秦时合作,也好过去投奔那样的人。只是…… “我说了之后你不会再管我的死活,这是我唯一的筹码,除非你救我出去!” 他死死捏着这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不肯妥协。 秦时冷笑:“好,那你就带着你的秘密去底下告诉想知道的人。” 他这就要走,态度坚决。段擎雷立刻软化下来,道:“我说!我说!” 秦时捏住即将要掉落的话筒,眼眸深邃的望着玻璃窗那头的段擎雷。 “当年,我只是在大哥的汽油缸里加了点碳粉,还有一些干冰,我只是想让大嫂的发动机突然失灵。她没有车子出门就会答应出国讲学一周,也就不会过多管理公司里的事务。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为什么要加干冰?” 碳粉会导致发动机突然失灵,这点秦时了解。只是干冰对汽油没有任何破坏作用。 段擎雷道:“我在放碳粉的时候被佣人看到,为了掩饰,我假装翻到了装干冰的盒子,那些干冰原本是打算拿去明月学校做她毕业礼上舞台布景的。” 秦时道:“接着说。” “大哥大嫂出事以后,因为明月未满十八岁,她手上的股份交由我暂时保管。我就利用职务的便利调走了公司三百五十万美金偿还赌债。一开始我只是想还赌债,可是,可是我借的是高利贷,利滚利,我还了三百五十万,他们还要我再还六百万利息。我哪里来那么多钱?我只能再从公司里想办法!” “我要听重点。” 秦时打断他越来越激动的说辞,冷冷喝道。 段擎雷深吸了口气,他静了一刻,说道:“走之前我看过公司账目,出纳单上有个人叫区起岸,就在我从公司转走三百五十万美金的时候,他也从我的账户里走了同样的数目过去。我当时太乱,没仔细看。不过后来我想起来,公司债主找上门的时候也提过,他们的股票都是从一个姓区的那人买的。股票卖出去的时候,公司已经上报法院要求清盘,根本不可能还有股票出售。这个人在股价下跌之际就以多个户头散股买进压到最低价,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明知公司已经注定清盘的情况下再抛售给其他股民,榨干了公司最后一滴油水!如果说是我开了头,那他就是导致公司最后倒闭的真正元凶!” “区起岸。” 秦时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蓦然丢下话筒大步而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隐藏的真相 段擎雷是明月的叔叔,他再过分,秦时不会要他的命,至少现在不会让任何人要他的性命。若正如他所说,那个区起岸的人很可能就是林氏、高家、欧阳集团中的某一个人。 按照段擎雷的说法,段氏科技集团之所以会倒得那么快,一是他外欠赌债,抽用了公司的资金,但是秦时知道段擎天和关月英的手段,他们既然早知段擎雷的所作所为,为防万一公司的资金周转绝对不会是问题,哪怕出现再大的资金链断裂,那两人必有后招弥补这一缺漏。所以段擎雷的确是个问题,却不会是根本问题。反而是那个区起岸,他躲在背后,压低段氏股价,利用段擎雷这个草包作掩护转走公司资金,可见他对公司日常事务及内部人员是极其清楚的,对公司的念想也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潜伏这么久不被段氏夫妻所发现,并等待时机至此地步。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不曾想过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关窍,秦时边快步走着,边脑中飞转,究竟这个区起岸是谁?他既然花了这么多心思,不可能到现在还是个无名小卒不冒头。 天上下起了小雪,路灯亮起来,将黑天暗地都笼罩出温馨来。燃起一支烟,站在路灯下消磨了一段时间,秦时驱车来到段明月所住之处的楼下。打了电话让她出来。 那房子归于欧阳林名下,秦时实在不愿踏入徒增烦扰。 彼时,明月正与刘弗商讨堆朗邱所提索赔事件。得知秦时在楼下,刘剑与她一道下来。和秦时彼此点头交过,刘剑先行告辞。明月出来之时不知外面已下起小雪,仍旧是家居的羊绒衫外罩件泛白做旧的棉外套。缩手缩脚的在秦时面前站定,鼻尖儿很快透红起来。秦时掐灭指间烟,定睛望了她两秒。其中意味百思不能明了。明月原想他是否因明天任职之事要和她谈,现在看来却不像。 她搓了搓手,才下来几分钟,十根手指都已经冰凉。她看着秦时沉思凝重的表情,问:“找我什么事?” 秦时未有立即回她,眸光暗深的盯着她看了片刻,转过身就绕到他停得不远的车身边上,拉开车门,示意她进去。 进车里去谈好过在外头“享受”寒风冷雪。段明月欣然坐进副驾驶。他便也极快坐了进来。 里头比外面热许多,暖气才关不久。可见他也是才到这里的。段明月又道:“我和刘律师讨论了一下朗邱合作案。刘律师的意思,这件案子是欧阳跟邱尊签下的,虽然现在暂且搁置,但是镇远集团内部并没有说就停下不执行合同内容。牵涉的问题无非是工期会否拖延,对后期的付款会造成什么影响一类……” “我今天过来不是想和你谈公事。” 明月正说着,他忽然打断说出这一句。段明月怔了一下,便静默下来。片刻,她问:“那你是来找我说什么的?” 如果是关于戒指的事情,她暂时手下那枚戒指已经是底线。他若再要逼迫她,没有转寰的余地……她握紧双手,事实上没有任何能够应对的法子。只是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他再怎么逼她也是没有用的。 然而秦时并不是要说这一件事,他既然已经答应她,断没有突然就反悔的道理。他此番前来,想问的是区起岸这个人。 于是他直问:“区起岸,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听过?” 很特别的姓。明月默了一刻,没有立即回答,等了等才道:“没听过。” 秦时却不相信。他在律政行业待了这么多年,虽不像瞿警官等擅于抽丝剥茧,查案破译,但也有异于常人的敏锐观察力。她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脸色微微变了变。说什么不认识,再清楚不过了,她在撒谎。 秦时想到段擎雷所说,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并不单单只是因为欧阳进对她有恩。她对欧阳进有所亏欠的缘故。想他虽并未十足十的坦白,可对于她总也算是无所隐瞒的。但凡她想知道,她开口问,他没有什么不愿告诉她。可是她呢,利用语言的漏洞、诀窍,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极尽利用之能事。单单是这一点便让秦时心中恼火不已。 他强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再道:“那我给你几点提示,这个人曾经在段氏科技公司任职,十年前段氏破产时,他的大名赫然写在合作者一栏,奇怪的是,段氏最后的掌权人段擎雷却说他从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更罔论见过。” 段明月脸上平静越加诡异。倘若前一刻她些微的面部表情变动还在秦时意料之内,尚算正常。到他说起段氏,说起她父亲公司倒闭之事时,她却反而比之前他说起“区起岸”这个名字还要冷静若常,就死在是不正常了。她对十年前的事情有多敏感,敏感到只要提到“十年前”这三个字就会立刻戴起全身盔甲,将自己藏到至深至暗的,她所以为的安全之地。而现在,她完全暴露在外,反而是那样镇定自若。 秦时调开眼睛,落到她十指拽进了搁在膝盖在紧紧压着的两只拳头。他心中已然有了结论。 “区起岸,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难怪你可以放任我对付段擎雷,是早就知道他不是罪魁祸首还是趁势利用我去迷惑真正的凶手?” 他声调极慢,说话时字字清晰,于是落字如锥,一锤一锤次次落实。段明月深有感触,好比那一锤一锤都沉沉砸到了她心窝上。 区起岸……别说段擎雷,就是事事不瞒女儿的段擎天也从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隐藏在自己的公司内部。 这件事说起来长远。顺藤摸瓜还是因为段擎雷的缘故。在关月英第一次抓住段擎雷盗用公司公款之后,她就和丈夫段擎天谈起过要将段擎雷送交警局法办。只是段擎顾及兄弟情义,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两人也因此争吵过几句。无奈关月英在这件事根本无法说动丈夫分毫。段擎天又对胞弟很是惯纵。关月英自忖能够威吓得住段擎雷一时,管不了他一世,她不得不为自己女儿的将来考虑。于是在收集了段擎雷所有挪用公款等罪证的同时,她和一个叫区起岸的签订合作协议。同意对方以投资股的身份加入科技公司,每年给予分红。条件是保证一定数额的资金援助,那笔钱放在瑞士银行,除了区起岸本人还需要段明月母女的签字授权才能挪用。这件事明月原本也并不知道,直到她被刘剑带过来之后,刘剑受他师傅所托,将一份密封的遗书交予她看了,明月才知道这么个人,知道这么一件事。只是那个叫“区起岸”的,她却仍旧不清楚,究竟是谁。 也许这么说也并不准确,她只是揣测那么一个人,究竟是不是,她暂时不能确定。 “阿时,”她垂下眼皮,开口道,“我没有想要利用你。我知道你对付段擎雷是因为,我之所以没有任何动作,除了因为他是我叔叔之外,还有就是,我相信你会为我做到最好。会替我想到各方面而完全不会让我为难一丁点儿。从我知道你在对付段擎雷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 “至于区起岸。” 她抬起脸来,眸中平静无波:“我比你知道这个名字早不到哪儿去。” 秦时眯起眼:“和欧阳东有关系?” 所以说,如果要说这个世界真有谁了解她的话,也只能够说秦时。只是他如果真的了解她,就不应该现在把这个名字说出来。 她有心要帮欧阳,这是事实。但她也确实怀疑了欧阳东。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不亚于她在对于段擎雷事件时的左右难为。段擎雷还有秦时在替她解决,欧阳东却无论如何都只能她自己去调查,自己去处理。他如果真明白她,就该清楚,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将这件事明白化。她竭尽全力压抑着自己,要全心全意帮欧阳进渡过这次难关,可是她一旦知道了欧阳东和区起岸之间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又怎么能一心一意再去做一件事? 重重喘息两声,她问:“可不可以先不谈这件事?” 秦时问:“为什么不能谈?你在怕什么?” 她自然是有所可怕的。她怕的是帮不了欧阳进,她怕的是她会不顾一切去查出真相,她怕她自己会疯掉! 疲倦至极,她抬手挡在额前,阻止自卫的样式,说道:“我不想说,现在,我就想把眼下的事情做好,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 秦时冷道:“事实就是事实,你再不想他也已经发生。” “秦时!” 他这是做什么?非要将她从刻意辛苦建起的围墙里拖拽出来,破坏一切吗?段明月恼火,明眸怒抬,狠狠瞪住他:“如果你今天来谈工作,我欢迎之至。如果是来无事生非,抱歉,我很累了,您请回吧!” 说罢,用力推开车门。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冰融 她前脚还未从车上跨下来,抵在车门上的一只手就叫人给握住了。秦时挡在她面前,也不知他如何动作这样快,顷刻已经立在了她打开的车门之前。 他面色阴沉,目光不善,言语冷厉:“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可以利用时诱哄两句,没有价值时弃之如蔽,段明月,你给我说清楚!” 明月亦是气不可遏,扭着手腕回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你问我?我还真不怕告诉你,若没必要,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再喜欢又怎么样?罂粟也是美的,也有人爱之入骨,可它有毒,害死的不单单是喜爱它的人,还有那无辜被牵连的路人。秦时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我最后悔为什么要喜欢你!因为你我才家破人亡!谁下的手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我迷恋你,他们也许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下手!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声嗓一下子拉到最好,像上好的弦乐提拉到最高点,绷紧后突然松下来,缓和的时间不够,立即就破碎沙哑起来。 她声嘶力竭之后一下子伏在他肩膀上,用力捶了一记,却是嘎哑呜咽道:“都是因为我。” 疼惜不舍之感全全袭来。秦时握住她的肩膀,如日火焰消减下来。他之所以怒火盛极,也不过都是因为嫉妒不甘。嫉妒她为什么可以为了欧阳进将她怨恨至极的仇都放到了一边,不甘她如何一次又一次的欺瞒他。只是当她说出这些话来,他方知道在她心里其实是怎样挣扎自疚,惶恐自愧。她把所有一切都怪在他身上,怪在她自己身上,只是因为其他人都是外人,而她和他是一体,他们是不可分离的两个人。他就好像是她自己一样。既是如此,秦时又还有什么可不甘嫉妒的。他要求的,不过是她承认仍旧将他视为唯一所爱而已。 “真的不想再见到我?” 她伏在他肩上良久,秦时轻轻拍着她肩膀哄着她,低声在她耳边发问。段明月一通嘶吼花尽了所有力气般,她下巴靠在他胸前,半晌,摇了摇头。 “以后不许再瞒我。” 她听着,问:“我还没打算原谅你。” 秦时便轻轻笑起来。他笑声沉沉舒心悦耳,微微震得她耳朵那儿有点儿痒。明月躲了一下,被他抓住,按在原处。她欲挣扎,他不肯放手。明月知道他是不肯放手的了,便只得不动。 “好,不原谅。” 他答应。大手抚在了她后背上,像能贴到她心上一般的温热舒心。 车内暖气源源而来,车外冬雪仍飘飘扬扬。她没有一点儿觉冷,反而觉得温暖至极。 雪花落在肩膀眉梢,眨眼成珠,盈盈动人。 待她平静下来,秦时拉了她在臂弯处靠着,心平气和道:“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明月静默不语。秦时又说:“还想瞒着也行,我只能再去探一探段擎雷了。”说罢还长长的吐出口气,语多无奈。明月忍不住,抬手在他胸前锤了一记,方开口:“你问我做什么?你不有的是本事?上天入地,只怕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 “听起来我似乎该高兴。”佯装赞同的点头。下一句却转了机锋。他握了她搁在胸前的一只手,紧紧拽住,贴到了她的心口,长声叹息,悠缓沉沉道:“这世上唯一想去的,这里。” 明月便觉自指尖一直发热酥麻到了心尖尖上,最后晕化开来,四肢百骸都如浸泡在了温暖微酸之中。眼也湿热了。 “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告诉你,都告诉你。” 她抓着他的手用了力,神情恍惚了一瞬。秦时未再逼迫她,手扶在她腰后,将她往身上轻轻按住。 人和人的关系说起来也无非是好和不好两种。或许这之中还会有别的分类,那也是包含其中的一类罢了。段明月和秦时,现在,大约算是好吧。 将两只盒子同时关上,明月走出卧室。公司各项事务开始进入正轨,起码表面上确是如此。秦时单独约见了邱尊的叔叔,谁都不知道他们两人谈了些什么。段明月记得那天从会议室出来,邱立家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身后的朗邱董事长邱立业倒是显得轻松,甚至还面带笑容。人是貌合神离,那兄弟两人连貌合的假象都吝啬展露出来。 事后明后也问过秦时,想要知道他是怎么说服邱氏兄弟不撤资,继续支持镇远在城东那块地皮上的投资开发,秦时却只让她把戒指戴上当做报答,其他不肯多说。他隔三差五总会说起戒指的事情,明月心想她既然已经是当着他的面说过不愿戴戒指的原因,想来他也不过是说书而已,不会太正经,也就没把再三再四的话放在心上,纯当做言语之间的玩笑罢了。 玩笑……她自己默默的念了一遍。秦时那个人平日里都是甚少说玩笑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件事上。但是要说他不明了她的心事故而一直提及,却又不大可能。手指在放项链的那只盒子上抚摩半日,外面有人在敲门。她收起来,起身过去开门。 刘剑看她还是家居服,略略一惊,问道:“秘书没有通知你下午四点有个商会要出席?” 因为身体的关系,她不会在公司待得太久。欧阳东也已经回新加坡,再加上有秦时在,段明月自然不必时时刻刻在公司坐镇。因为一般来说她都会早些回来,配合刘剑约好的医生做上一系列常规检查之类。今天下班之前秘书是有和她讲过四点需要出席一个商业酒会,据说都是商界大佬级人物。明月对这种东西实在是兴趣缺缺,依照她的意思,公司也不是没有公关部,派上那么几个人去虚与委蛇一下也就过了。刘剑却说公司现在正在非常时机,她更应该抓住这些机会,多认识些人,到时候也可做不时之需。 刘剑话中的深层含义是,如果朗邱集团再度出现什么变化,她也不至于因全部赌注都压在朗邱身上而到时进退不得,被虎视眈眈的欧阳东得逞。明月深知其意,二话不说,招呼他在外面坐着,立刻返回房内,找出早些时候他让公关部挑选的礼服穿上。 刘剑坐在客厅将带来的公司文件等资料慢慢翻看,待她出来,被眼前一袭剪裁利落大方的碧玉长裙装惊艳到。尤其是那着装之人,雪肤凝脂,锁骨正当好看,将一袭长裙衬托得更似炎夏一枝碧荷,清新脱俗,让人心脾都蓦的一凉。 将文件阖上推到一边,刘剑在想那替明月挑衣服的人,还真是眼光独到。全全看到了段明月身上所有的优点。 他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想到某些人的叮嘱,将嘴巴闭上。眼睛一溜,落在她空荡荡的雪白脖颈处。刘剑松弛的脸部突然一紧,急道:“首饰呢?” 衣服是秦时自作主张送到他这里,让他安排了人送过来的,首饰却是刘剑吩咐公关部的人自己去挑的。可段明月没戴首饰出来,刘剑看了下表,只怕是公关部的人忘记了。 明月听他问,就又返回房里,将一只猩红的盒子拿出来,放到刘剑手心里,她颇有些无奈:“要我戴这个出去,你还不如让我什么都不用戴呢!” 刘剑倒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满腹疑惑的推开盒子来一看。登时拿手按在了自己额头上。金灿灿明晃晃的一套纯金首饰,样式庸俗到刘剑都想随手丢进垃圾桶的地步。 明月见状,很是摇头问:“衣服和首饰是两个人挑的吧?公关部什么时候也这样良莠不齐了。做起事情来真叫人操心。我看你也别着急,不必麻烦,我就这样去吧。到时候那里边的人好看高贵的,或端庄或典雅的人多了去了,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才是。” 刘剑立即道:“这怎么行?这次参加商会的人都是城内有名有姓的。虽说镇远集团在近日一系列打击中不比从前,但位置还是在那里的。再加上前几天的董事会,想要认识你的人不会在少数。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的,个个都等着你的下一步动作。” 明月听他说得也对。那场董事会虽然会议上具体情况是不可能透露给记者的,但是官方报道的内容也在报纸财经版占据了不少天的头条。可见业界对这场会议好奇程度。想到这里,明月忙问刘剑:“秦时呢?” 会让那么多人津津乐道多天,除了镇远集团丑闻事件,拆股谣传等等的影响,最重要的一点当然还是秦时出席董事会,出任经理人的缘故。既然如此,明月想这次商会,他是必定不会不去的。 果然刘剑下巴对着窗户那边一点,道:“他就快到了。” 明月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自上次之后,两人关系虽似乎冰融许多。但因为彼此都忙,尤其是秦时,因为她对生意上的事几乎是不懂,所有要紧不要紧的情况都是他在处理。两人根本就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即使是他来找她,也总是公事公办,来去匆匆。好像那天晚上就只是她的一个梦,他又是那样若即若离的态度。当然,段明月知道这只是她的自以为是,不过想寻个时间和他多说上一两句的话却没得奈何,让她心里总不免胡思乱想。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剖白 她这样不应该,欧阳的情况还是不明朗,芬芬也仍旧被囚禁着,她就这样和秦时重新开始了,简直太过分。可是就好像从未喝过咖啡的人偶然有机会尝到了那甘苦芬芳发滋味,只是轻轻的舌尖带过,从此齿颊留香,留恋不已了。她想,她或许真的可以尝试把那些过往都和他诉说了,他愿意帮着她的,那她还害怕胆怯什么? 可是她还没有机会……突然眼前一亮,她心尖也忍不住触动着颤抖了一下。段明月对刘剑说道:“我记得我一条手链的,之前是项链,或许可以拆开来戴。” 项链是因为链子环扣处坏了一节,秦时送还回来的时候就做成了缠绕状的手链。明月从卧室将那装链子的盒子拿出来。抖开来一看,果然还是可以拆成项链来带的。很简单利落的银色链子,坠上两颗并不太大,却足够闪耀,与寻常钻石不同的两粒小钻石。比起一溜儿碎钻镶嵌的项链,有种简单至极的干净纯粹之美。 她手上缠了朱红色珊瑚珠,都不是贵重的首饰,偏偏与那一袭长裙搭配得恰到好处。好像挑衣服的人早知道她有这样一条项链,早知道她会戴上这样一串手珠,专门挑了这样一身裙子。 刘剑想到那人和段明月的纠葛渊源,想到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倒也不奇怪这裙子如何与段明月相得益彰了。 他盯着那两粒说不出来怪异的钻石,问了一句:“你这项链哪里买来的。” 段明月听到,登时脸上一刷白,她右手下意识捏着两粒钻石在手心,没说话。刘剑只是无意一问,也未期待她的答案,才问完,手机响了,他接下电话,是秦时在楼下打来说让他带明月下去。 刘剑便回过来和段明月说了,明月点头,让他在前面带着,自己提着裙子在后面慢慢走。 她低头看着地上,影子很长,心情也很绵长,说不出的滋味。 好像一瞬之间所有的情绪都湮灭下去,被一层灰烬遮盖,竟没有了生气。忽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什么人都不想见,就想回去坐着不动。 转变,是这么容易的事。 披了件外套,走到外头,还是冷的。 刘剑率先从石阶上下去,停在不远处的车子上下来一人,不用瞧也知道是谁。刘剑走过去和他说了几句,回头冲段明月挥了挥手。段明月就等在原地看秦时走过来。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疯,是的,陷入一种迷幻的,精神错乱的感觉。 秦时走到她面前,先看到她颈上的项链,他微微笑了,对她伸出手。段明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交给他。秦时看来满意,凝了她,赞美道:“这条裙子很配你,项链也刚刚好。” 明月随他一步一前,双脚不像是自己的。直到车门前站住了。她停下来,阻止秦时去开车门,站在车前问他:“知不知道这两颗钻石代表什么?” 秦时的眼睛一暗,没有回答,转而说:“时间不早了,我们最好别去得太晚。” “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两颗钻石的?” 她不肯,固执相问。秦时扳住她的肩膀,强把车门打开,眼不抬,对她说道:“有什么话上车再说。” 他想说,她不问他都会说,他若是不想,她又有什么办法?段明月矮身坐进车里。车内暖气打得很足,外面那样寒冷,她甫一坐进来,不自禁打了个激灵。就这瞬间,秦时已经在她边上坐定。他踩下油门,将车子稳稳开了出去。 “你那天在楼下碰到的抢劫犯是段擎雷派来找关月英遗嘱的混混。我在那时知道他回了国。之后就开始盯他。项链不在我预料之内,瞿警官告诉我的时候,我很吃惊。也是在那时,我下定决心不会饶恕段擎雷。” “就只是让他坐牢?” 她问得轻描淡写。可这话是多么残忍,她原先竟不仅仅是想让段擎雷坐牢的。也是,她将段氏夫妻的骨灰压制成了两枚钻石时刻戴在身边,如此深的眷恋,又怎么会那样简单就放过她所知道的仇人?只是秦时有些不懂她,她看似并没有要找任何人复仇的模样,究竟是因为她一早就知道他会为她而有所行动,还是她在计划着他也不知道的什么事情?第一次,他对她第一次感到迷惑。甚至有一些陌生。 他不作声,她也不期待他的回答般。低着头,两只手进拽在一起,指甲嵌进彼此指间紧紧扣住。自虐般用着力气。很久,她开始说话。那声音徐缓轻低得像是压住胸口某一处,用尽力气的逼迫身体里另外一个段明月在坦白。 秦时其实一直等着她对他完全没有隐瞒的时候,此刻她肯打开心扉将所有他知道或不知道的事情统统告知,照理说,秦时想,他应该是以轻松展臂之姿等待的。然而他却发现他此时此刻根本不可能轻松得起来,也做不到以一个等待她回归的姿态来对待她。或许他的认识一直都未足够深刻,也不是足够的理解她。所以他才会一直逼她,一直逼她,只因为他自己也承受了痛苦折磨,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到可以当她的堡垒,却突然发现,他又何尝是一个能肆无忌惮再去回头看从前的人? 他侧耳听着她悠缓逼仄的轻声细语,眼前出现的不仅仅是她所经历的过往,更有他从前的影子。 她说:“我那天去追你,妈她却说我敢再出家门一步就再也不是她的女儿。我不听,开了爸爸的车子想赶到火车站拦你。我以为你听信我的话,以为我真的和欧阳在一起,你要回老家去,再不回来了。我想告诉你,我只是想等事情淡一点,等妈不会那么严苛了,我再和你解释。爸他了解我和妈的个性,他怕我们母女真的硬碰硬,两败俱伤。于是他开了妈的车子追我。妈不让,又拗不过爸爸,所以他们才上了那辆车。” “我不知道那辆车被段擎雷动了手脚,我还以为一切都是天注定。我恨不了老天爷,我只能怪你,恨你。也恨自己。后来公司的事,你应该比我清楚。股份交给段擎雷后的一段时间我住在他的公寓里,他表面对我很好,后来公司倒闭后却想拿我去填赌债。他在我早饭里下了药,想迷昏了我把我送给七十多岁的企业家当外家。谁知道我那天起得早,偏偏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我想逃,被他发现。我拼命跑,拼命跑,前面有疾驰的卡车,我会车子抛到了空中。” 手上一紧,他伸手过来牢牢一握。段明月停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带着微笑,眼里的冷静绝望让秦时虽未亲眼见到当时情景,也心痛如绞。他哑了嗓音:“别说了。” “不要。”摇头,她还在笑,“我打算好要告诉你了,你也想知道的。” “我可以不知道。” 段明月笑看着他摇头:“与其瞒着骗着,不如说了吧。秘密藏得太久就好像溃烂的伤口每次化脓都盖上席子,久而久之,病入膏肓。我这里很辛苦。” 她抽手对着自己的心口用力捶了两记:“我总觉得,有一天自己会疯掉。” 秦时盯着她的眼睛锐利阴沉,握着她的手更加收紧。 “我觉得这都是我的错,从没有想过所有的事都是阴谋。我请欧阳将他们的骨灰制成钻石时时戴在身上,我每一天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我以我的方式祭奠恕罪。这条命是他们给的,所以明明活得很辛苦,明明生不如死了,我也不敢结果自己。反而一天比一天不羁起来。故意把生活过得轻松,好像真的就轻松了。可是说谎骗自己也很累,痛苦仍旧痛苦,就像伤口再怎么愈合也还是会留疤痕,何况是溃烂无救的伤口。我不想再见你的,秦时,我不配再拥有什么了,你也不该和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搅和在一起。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不但见到了你,我还知道十年前的阴谋。” 她捏着项链上两颗钻石直直望住秦时:“他们是被人害死的,段擎雷是直接凶手,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我不要放过他们!” 秦时心中大恸,猛然向前拥住了她。明月狠狠闭上了眼睛:“我原来想,再怎么样,等欧阳回来再说。等欧阳回来再说。可是你不知道我刚刚看到项链的一瞬间,所有事情都冲过来,一把刀一样从我头顶劈了下来!所有忍耐都支持不下去了!秦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对不起。” “对不起,我只是等得有些心急。我没想到你心里的挣扎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以为她因欧阳进的缘故对他进度不定,他自然也猜到她有顾忌,可怎么也想不到她是竭力隐忍下的痛苦挣扎。秦时没有想到自己会再一次成为推动她向深渊走近的助推力。他不过是要她的坦白罢了。 “你知不知道我多痛苦?你知不知道?”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揣测 欧阳进的父亲和“区起岸”有关系,刘剑替他师傅给她的那份遗书里有母亲隐晦的记录,大约母亲也是对“区起岸”存有疑心的,她在当年的合作计划中将“区起岸”几个字圈了出来,明确标明是假名字。又注上了一些符号,像是解释这个名字究竟是代表了谁的注释。段明月从小随在母亲身边,依稀猜到一点儿,可是她不敢深了去想,她一想,就像是站在了潘多拉盒子的前面,预感着一场难以承受的变故又要泛起。她既不肯轻饶过那些人,又怕这恶魔会是再次席卷而来的噩梦。 秦时心痛不已,抱了她喃喃道歉:“是我的错,是我不好。都怪我。” “如果我能什么都忘掉该多好?我一点都不想再过现在的日子。” 她呜咽出声,秦时亦不知该如何再安慰她。岂止是她想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他也无数次在夜梦中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等醒来还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可发生的事情倘若回避,除了面对时越加困难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与其到最后无可奈何,不如就不知畏惧的冲过去。人的一生会遇上多少难以预料的事,谁都猜测不到。每一条路都不满了荆棘,不往前走永远也不会知道前方等待着的究竟是泥淖还是险滩。是以他能够一次又一次的走过那些难以承受直到今天,他更不怕明天有多少艰难险阻等着他,从父亲告诉他,他会是家中唯一的男人起,秦时已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躲避的权利。他所能做的,除了面对,还是面对。 商会早就该开始,他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便也不去了,原本就是些虚与委蛇的人。你在这个社会上是怎样的身份注定那些人是趋之若鹜还是避之不及。而目前的状况,秦时以为,他们若是不出现,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于是他让段明月上车,改变了原定计划,将车子开到了完全相反的一条车道上去。明月问他要去哪里,他并没有回答。 路上,他开了音箱。里面流放的是一首很老的歌——《难以忘记你的容颜》。 段明月默默的听着,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许多。拇指与食指一直捏着那两颗钻石。这首歌是她第一次学得那么认真,第一次倾注了所有心思去学的一首歌。明月记得那天是他的生日。秦时的生日在九月里的第一天。秋天,叶落归根。她找到母亲拜托去寻老师的那位朋友,打听到了秦时的生日,之后便一直在准备生日礼物。那是他们认识后他过的第一个生日。秦时还不肯接受她。他觉得他们之间不仅是不合适,对彼此也是百害无一利。 明月记得他有洁癖,那天她准备了生日蛋糕,到他们教室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教室里早没了什么人,她把蜡烛点上之后就打电话让他过来。诓骗他,她有急事找他。虽然补习已经暂停,可是他还是过来了。她当然知道他是因为尽职的关系,一听到她说上次的一道题讲错了,她来找他算账,立刻就赶了过来。然后他看到蛋糕蜡烛,他明白过来是什么事情。几乎是一分钟都没停留,转过身来就要走。她便拦住他,好说歹说,最后只是求着他,求他吃过蛋糕再走。她这么辛苦,翘了课特地赶到很远的那家蛋糕店去买来的,他怎么能连一口都不尝就走了呢?谁料他却告诉她,他不喜欢把蜡烛插在蛋糕上,他嫌脏。这个借口真是让当时的她欲哭无泪,连一句挽留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就那么他眼睁睁的看着走了。可她竟是那么执着,一直惦记着她没有给他生日礼物。 练了很久的歌,怎么连一个音符都未让他听到就这么放弃了呢?于是她在大半夜跑到他的宿舍楼下,对着他二楼的窗户喊他的名字,他不出来。她就站在窗外唱那首《难以忘记你的容颜》,边唱边哭。明月记得他宿舍里有个戴眼镜很瘦的男生实在看不下去,跑下楼来劝她,说秦时一早出去了还没回,让她别再站在外面吹冷风。她不听,非要把那首歌唱完,唱了一遍又唱一遍,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回去之后被父亲看到,以为她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委屈,在她房门口站着关心了好久。 而他,果然是听到这首歌的。并不只是单单的巧合。上一次在他的车上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明月以为是巧合的。可是现在,她知道了,不是巧合,那天晚上,他根本就是在宿舍了里的。 想来,他拒绝了她多少次。他本就不愿意与她一道陷入这种奇怪的漩涡里来的。只是,他的坚持还是因为她的固执而分崩离析了。他终究逃不掉,而她终究还是害了所有人。 鼻子酸得很厉害。方才的泪意还未退去,已又有喉塞鼻酸的意味。用力吸了口气,捏着鼻子将那股冲动逼回去。她眼睛望着车外问:“秦时,如果那时候我不是骗你到巷子里去。现在的我们是不是会不一样?” 秦时之所以放这首歌,是因为她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他肯对着她唱这首歌,那么她便再也没有不甘不满。她才会相信,他是真的如她一样喜欢她了。秦时想说,不管她现在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已明白告诉她,他对她此刻,犹如她曾对他的那样。难以自拔。然而时过境迁,她问出这样的话,秦时想,是不是他还记得,她却早已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开车的速度减慢,他侧了下眼,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有如果。” “可是我经常想,如果可以我没那么固执,如果没有爸妈他们没有开车来追我,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 “不说这些,”秦时略觉不耐的打断她的话,问,“那封遗书里除了提到‘区起岸’的名字,有谈到欧阳东的地产生意那一季度的报表之外,还有些什么?” 关月英对“区起岸”的注释,最直观的,让明月对欧阳东产生怀疑的就是当时镇远集团那一季度的报表。照理说报表一类的东西,除非是公司内部有关人员,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哪怕是关系再好的朋友,报表这种东西也不至于放在对方那里保管。所以明月怀疑欧阳东就是“区起岸”。他对段氏进行投资,更答应关月英保管那一部分储备资金,以备不时之需。可是后来段氏夫妻出事,段擎雷拿到了段氏的绝大部分股权开始操控公司,公器私用。欧阳东那会儿恰好是在海外发展他的镇远集团,资金上的周转恐怕有些问题,便从段擎雷的行为上想到段氏的储备资金。后来更愈演愈烈,贪念成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段氏掏空收归己用。也不是没有可能。反而明月想到后来几年欧阳带她回去,他对她那种戒备谨防的态度。更加越想越有可能。 “也没有什么,就是几份报表,还有一些股权之类的东西。可是公司早就已经倒闭,那些股权什么的也成了一场空。没意思的。” 她把一只手搭在颈项处的项链上,漫不经心的回答。 秦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说词,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是考虑甚深。秦时对她的防备自然不快,经方才一事却也不肯再太过逼她,因此不再问下去。只将眼在她身上深深一放,调了开去专心开车。 明月预备好他的再三再四的逼问,可他忽然之间没有的声音,她思考的情绪被打断,自己回过来看了看他。见他侧面沉稳镇定,没有半点受她影响的样子。明月眼皮一低,反而是自己有些惭愧起来。他肯放弃事务所来到她身边竭尽全力的帮她,这一份真情真意她应该看得明白了。这世上倘若还有谁是可以十足十相信的话,除了他和欧阳,真没有别人了。而欧阳……牵连到他父亲欧阳东的事,明月亦不确定。说起来,倒是只有秦时了。 她咳嗽了一声,说道:“还有一道密码,看起来像是某个银行账户的密码。不过暂时不清楚是哪家银行。妈妈她之前对几家外国银行很是信任,时常存钱在里面,但都算不上大数额。我想这密码一定和那份储备金有关。要是我想得不错,当年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拿到储备金,否则,他也没必要把段氏挖空。毕竟他既然投资了,总还是想获益的。” 她肯如此坦白,秦时也不去追究她方才那一段时间的走神,说道:“依照你的想法,区起岸其人当时一定遭遇了极大的危机,以至于他不得不动用一笔巨额资金进行周转。我们设想他原来想的是拿走储备金,却发现你母亲留了一手,只是告诉了他在哪家银行,却设置的繁复的一串密码。而他急需用钱,无可奈何之下,将手伸向了段氏。” “这么说起来好像就通了。” 明月点头应道。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坦白之前言 秦时又说道:“按照这个思路我们再往下想。假如他的确是利用段氏躲过了危机,平安顺遂的走到今天。他以为事情就此完结,知道内幕的人都已开不了口说话,于是他心安理得的过他的太平日子。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意外得知关月英将银行密码放在了宣布她遗嘱的律师那里,他知道那个律师一定会在近期联系你,于是他开始派人时时观察着你,他不确定律师会联系你的确切时间,他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收到了遗嘱。于是他派人去偷你的包,翻查你租住的公寓。故意引起火灾,看看你救了哪些东西,他再安排人过来假装偶然抢劫,抢走了你随身携带的包。却没有想到一无所获。他和段擎雷开始闹不和。我们设想得到这个消息的人是段擎雷,段擎雷与他不和后想回去再投靠他原来的组织,却因某些原因不得再回去,他只能找上欧阳进,拿欧阳进隐瞒你他谋害你父母的事要钱度日。” “这么说来,一切都不是巧合。”她惊讶紧张的转身看他。 秦时边开车边回她:“从来不是巧合。” 明月错愕惊呆,坐在座位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以为的偶然不幸竟然都是阴谋? 到底,到底还有多少早就铺设好的阴谋诡计?她究竟是活在怎样算尽机关的环境里面了?车祸是早就计划好的,公司的倒闭是设计好的,就连她近日来的一连串遭遇都被人计算在内…… 摇下点儿车窗,让那寒冬里的风透进来,她觉得头越来越疼了。 风很冷,都刺骨了,刺得头皮骨疼得厉害不得了。 她单手支着额头,万分无力的靠在车子玻璃窗上。脑中混乱。千万条线索在那里胡乱缠绕,她抓到了某一出的节点,刚以为抓住了整个事件的线头,只要往外一拉就可以知道来龙去脉。于是她开始情绪涌动,然而还未等她的情绪波动到一个阶段,忽然一个浪头打过来,告诉她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事情还在继续整理着,她看到的只不过是某一个表面。她忽然觉得累。 不仅仅是累,还有惊惧,痛苦折磨,种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时,”用力揉着眼睛,她半身已瘫靠在座椅上,“我一直以为都是我们的错。我怪着自己,怪着你,这么些年,不单单将自己逼到死角里不肯去见天日。我还折磨着你。你是不是会恨我?” 在知道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以他们两人的事情为契机之后。段明月还可以告诉自己说,就算她没有任性,那些想要对她父母不利的人总还是会找到机会下手。而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没有检点自己的行为,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所以无论她怎么怪自己,也是当得的。可是秦时。她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怨怪他。以各种借口和理由。她说他是她心里很重要的人,是最重要的人,她看待他,就和自己是一样。她把他看成是自己,所以她将所有的事情也都怪到他的身上。但是到现在这一步,明月才知道,原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也就是说,如果她当初喜欢上的人不是秦时,那么秦时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卷入他们姓段的这纷繁复杂的漩涡里来。她还怪他,事实上,秦时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她还怪他,她有什么理由怪他? 秦时开车的样子不变,压根就不以为她这句话有认真回答的必要,他还是说:“没有如果。” 明月便觉心痛难当。她对他,恐怕是比欧阳还要欠得多的。她欠欧阳的是人情债,而她欠他的,是情债。人情债总还有可以还的时候,情债…… 她笑了一下,努力压下涌到心上来的酸意,她说:“是没有如果。” 然后便不再说话,由着他将车子开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她都不再说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们来到一家疗养院的门前。那疗养院的人很是热络,好像和秦时也很熟。边走边和秦时攀谈着,秦时偶尔回上一两句。段明月随在秦时边上,她与那人打过招呼之后就不开口。她本就不是个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既然秦时也没有想要为他们太过正式介绍的样子,她也乐得免于麻烦。 一行三人,她听着他们边走边说,很快到一栋大楼前面。这疗养院布置得很是庭朗院明,不像其他的疗养院,一走进去整个的医院改良式。这里有很浓的家的温馨,空气清新,庭院不大,但很注重相得益彰、锦上添花这两个词。既有碧泉清鱼,又有假山卵石,一看便知是下了真心和苦功夫的。 秦时和那人又说了几句,那人便走开了。明月站在他身侧,展目往四周看着。 秦时问:“感觉怎么样?” 他们在车上的交谈不单是叫她心绪混乱,更是压抑沉重得很。忽然看到满眼的绿,碧清的水,视线里所接触到的无一不舒心舒坦,她自然也轻松放缓了下来。点着头应道:“这地方很不错。你有朋友在这儿?” 她不去问他为什么他不带她去商会,却来了这样一处地方。段明月深知他们恋爱之时秦时没有对她坦白他的家庭状况,她从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于是倘若他现在还有其他亲人出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段明月的问话看似很普通,也很平和。然而深知她性情的秦时却很容易嗅到她平和语气里的不快,于是他微微侧了脸,站在她的角度往那栋住宿楼看过去,稍稍低了身体。他凑到她耳朵边,以一种亲昵却不会让人不快,够体贴,又很有些沉重的口气说道:“那里,摆了一盆茉莉的那个窗口,是我母亲的房间。” 段明月初听没有压抑,随了他的视线看过去,口中话语就在喉咙口。她从那半遮着的窗帘边看到一个妇人的面孔,只是这样遥遥的望见,明月已能察觉到那妇人的不同。 脑中忽闪而过的揣测让她一愣,她侧头看向秦时。只见他眼神微迷,像是透着一层薄纱似的,将许多叫做痛苦自疚悲哀的情绪都遮挡住了,只有他那一双变得朦胧不清的琥珀色眼眸。深得让段明月生出一种疑惑,好像他也曾走过了一段不亚于她的痛苦旅程,甚至,更超过她,只是他掩藏的足够好,以至于没有任何人能够窥伺到他的那段辛酸可怕之路。 想到这里,段明月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是知道他家境困难的。否则当初他的导师希望他将哲学读下去,然后留校,他不会那么容易的答应。他告诉过她,他想要一份稳定而薪水不算太差的工作。如果留校,他可以更容易的这座城里站住脚跟。对于当时的段明月来说,他说的这些她不仅完全听不懂,更加不会在乎。她那会儿心心念念所想不过就是和他谈一场全身心的恋爱。现在想起来,他弃更简单明快的道路而走上更加波折不确定的这条路,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除了她的原因外,恐怕还有更大的推动力逼着他不得不重新做出艰难的选择,并一路风霜雨雪的走下去。 那个原因,一定足够惨烈可怕。可怕到也许让他也遭遇了家破人亡的变故,或许,更不堪。 摇摇头,她还是不愿他有这样的经历,她宁愿他会改变原本的生活轨迹到如今的路途上来,全都只是因为她的缘故。事到如今,她早就不能如当初那样坚定着决心与他此生不复相见。从前住在这座城市,明知他也在,她却从没想过要和他再见。原因也不过是,她对他永远狠心不来。只要是见了,早晚有一天是要心软,至于现在,倒也不说也罢了。 秦时知道她看到了窗户边的那个人,没有做任何解释,他携了她的手往那里去。明月跟着他的脚步走,裙子太长,好几次她都不当心差点儿踩到裙摆前沿。他一言不发,握着她手的手心里有微微的汗。他从不是一个会随意就紧张起来的人。窗户边的那个妇人,与他一定有着某些特别的关系。 两张面孔突然重叠,那妇人虽然面孔枯瘦,但大致轮廓还是看得出来的,她边走边想着秦时脸上颜色,不经意将那妇人的面容也交叠了过来,赫然发现两人眉目之间有些许相似。那揣测一下子蹿过去,明月当下就站住了脚步。将前面持步走着的秦时落在了原地。他眉头紧锁,略有不解的凝神回头来看她。 明月便问出来:“你要带我去见谁?” “从你见到芬芬开始,你就充满了疑问。对我,对我过去的十年,对十年前的那个冬天。现在,我要开始解答你的疑惑。” 他平静无波的回答,可这答案显然不能够叫段明月满意。诚然她好奇他过去的岁月,也因为他的隐瞒,她怨恨、委屈、不甘,替自己不值得,可他此刻的神情却并不让她有终于将要知道答案的那种期待和一些略带兴奋的忐忑,而是不安,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她不想再往前走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谁? 她怕揭开自己的伤疤,她要向他坦白的时候是怎样挣扎难定的,她都记得清楚。哪怕是确定好要和他说清楚讲明白,也是因为多方面的缘故逼着她不得不和他坦白。那还并未一件件一桩桩,事无巨细都由她来和他讲。他了解她的事情远远比她想象得多。他所要的不过是她能够信任他,亲口与他说出自己的那些事情,于是,她所要做的不过是鼓起勇气而已。需要她组织语言去陈述的地方根本就不多。可是换到如今他和她坦白,告知她,他过去这些年经历的那些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段明月反抓住了他的手,像是两个人的立场都调换过来,她很紧张,不敢、不肯再往前走,而他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泄露。 相比之下,秦时像是事不关己一般,冷静得有些过头。他安抚的拍着她的手背,拿手在她手背上来回的摩擦安抚。这更叫段明月心中不忍。她纵然想知道那些折磨她这么久的,他的事情,可她又不忍心揭开他的伤疤,让他再次疼痛。 很多时候,旁人反而比当事人更容易受情绪影响,尤其是,她那般感同身受他的处境。 僵持在原地,寒风吹得彼此都冷,身体都忍不住簌簌发抖。 不单单是因为天气的关系,还有心情,还有替彼此着想的心情。 “秦时。” 他坚持要往前走,明明他也很艰难的。段明月觉得心里一丝丝扯着发疼。她拽住他的手僵持着,脚尖在地上蹭,不肯再前行,秦时回头,眼眸别一样的深沉。眼里的果断决绝,就像她当初和他说她要分手,他阴沉着脸问她是不是认真的时那样的眼神。 段明月咬牙将难受都耐着,勉强说道:“你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我不需要知道了。” 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说起来是对彼此的不够信任。虽然现在他们仍旧不能说到百分百信任的地步,但是倘若再度发生十年前的事情,她不会冲动的不去和他商量就自作主张,他也不会意气用事丢下她却美其名曰让彼此冷静。所以,不需要再追根究底对方从前的处境是怎样,曾经走过哪些不愿为人知的可怕道路。 然而秦时不这样认为,既然他们一开始的岔路是因为彼此的隐瞒造成,那么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不要有隐瞒,不必再遮遮掩掩。但凡她想知道,他全部告诉她,也没有什么可以误会的了。 他冷静的说道:“应该让你知道的事情,我早就该说,拖到现在,更加没有道理再瞒骗下去。” 段明月马上道:“说不上骗!那时是我一心一意只追着你跑。虽然有几次随口问过,可是我并没有在意,你没顺着我说下去也很正常。毕竟,毕竟一开始你也不同意的。” 若不是她死缠烂打,他又何必和她那样的小屁孩搅和在一块儿?对吧,在当时的他眼里,她就是吃饱了撑着,吵闹得不得了的小屁孩。 不自觉笑了一下,她反过来抓住他的手,安慰式的握紧了,很认真的对他说:“我能够猜得到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就像你也明白,许多话我不愿意再度说出口。” 原来他的眼中柔和了一些下来,段明月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秦时眼锋又亮了一下。他点头,正身站在她面前,伸手一拉,将她拖到边上,半抱半搂了,下巴抵在她发顶上说道:“明月,我们之所以走了这么多弯路,是因为你那时有受制于我的缘故。你担心一再追问我的家庭状况会将我惹怒,于是,你不敢提太多。明明很想知道,却每次都知道一带而过。我和你说,我那时的确有自卑的心态。你要知道你当时的家境条件有多好,对于我那样一个穷学生来说,连前途都寄挂在导师的身上,要和你在一起,需承受多大的压力。但是,你的勇往直前和不顾一切又让我没办法拒绝。你的身上有我当时欠缺的所有我想要的东西,果敢,坚决,认定目标之后不顾后果,虽然莽撞疯狂却也生气盎然。而我,从我的父亲离开的那天起,我就结束了可以任性妄为的日子,很多人将之称为成熟懂事,我却以为那叫做,死气沉沉。” 他很少有这样长篇大论说自己事情的时候,哪怕是两人情到浓时的那短暂的相处时间他也不曾和她这样说过自己。明月往前走了一点儿,手从他肋下穿过,绕在他后腰上轻轻缠住了。脸也往前一些,与他身上的衣服隔着,稍稍贴靠着他的胸膛。 从未有这样静谧的时刻,自事情急剧变化以来。于是,这一刻显得如此难能可贵。 他拍拍她的肩膀:“走,陪我去看看我妈。” “阿时。”段明月揪住他的衣角。 “没事,她不认得人可是她并不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月仍想要劝阻他,他却已经是下定决心。知道自己劝说不了,再者,她虽然替他着想,不愿意他去揭自己往日的伤疤。可是段明月也以为他说得有道理,两人之间的隔阂误会的确全都是因为对彼此不了解的缘故。而这不了解的源头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当初不愿意和她坦白他家中的情况,此番既然他坚持,她再磨蹭下去反倒不好,于是,她点头,由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很多年前她也曾经想象过有那么一天要去见他家中的长辈,那时她还很认真的思考过自己该穿什么,说什么话得体,需要带什么礼物。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她和他家里人见面的地方不对,她的穿着打扮不对,连该有的气氛都不对。人生际遇千变万化,所以说谁能百分之百的预知? 秦时的母亲果然是不认得人了,见到他们进门只是条件反射的冲门口看了一眼,再没有别的反应。看护过来推她出去走走,她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抓着看护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好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无论如何发不出完全的字句来,都是些模糊的单音。秦时告诉她,因为之前都是芬芬在照顾的关系,他的母亲对芬芬还是较熟悉的,以往每到这个时候芬芬就会关了店门赶过来陪她出去散了步再回去开店,这段时间都只看护陪着,她已有一次情绪过分激动,闹得差点儿从轮椅上跌下来。 芬芬,说到秦芬芬,段明月想到她所说,当初秦时从学校赶回老家,就是因为芬芬的缘故。 从楼上下来,秦时陪着她在院子里胡乱的走着,有一处没一处的看。他大致讲了他家中的情况,在他的母亲面前。他,秦时,十一岁的时候没了父亲,母亲带着他和年幼的妹妹一起生活。没多久,母亲嫁了继父,继父好赌,原本拮据的家庭生活得更加艰难。后来继父因聚赌的缘故进了监狱,聚赌、群架、欠高利贷……越演越烈,恶性循环之下,终于进了监狱。 看起来讲得很清楚,条理也清晰,可是有几点他没有仔细说。譬如他的母亲是因为什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还有他研一的时候秦芬芬遇上了什么事会让他迫不及待的赶回去。 段明月凝着他走路时的侧颜,在等他自己先说,毕竟是他讲要坦白,她去追问,便没有那么好了。然而,等了一时又一时,他似乎没有要谈起这两件事的样子。 明月想了想,既然他今天提起了,她不问一问,心里总是过不去的。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太不利于走路,好看归好看,却一点儿都不方便。她盯着裙摆很久,伸手拉到左侧,在小腿处系了个结扣。秦时走在她前面,觉察到后头动作,他停下来看了看,等她。 她直起身来,正好看到他微微而笑的面庞。快走两步,因打了个结,步子迈不大,便是小跑的样子了。她到了跟前,开口刚要问,他身上的手机震动。段明月咽了咽口水,没动,看他拿起手机,按下键来瞧了那样一行新传过来的文字。 倒是让明月一奇:“谁发过来的?” 没有署名,也没有备注,看起来像是一则广告骚扰之类的无聊信息。可是秦时的眼神看起来很吓人,他的脸色也变了。她踮起脚来试图看得清楚一点,边猜测着问:“难道是刘律师在商会没看到我,发短信过来兴致问罪了?不可能啊,他不是说还有些事情要回公司处理,没空过去的?” 边说边看那信息,没有仔细看,只是看到两个字——妹妹,明月踮着的脚尖一下失力气,她跌回原来高度,惊疑的抬头看向秦时的侧面。 “是谁?” 他们都猜测是欧阳东绑架了秦芬芬,但是证据未充分之前,总不能随意下定论。所以她问是谁。 秦时没有回答,将拿手机往手心里一阖,放进了裤兜里。他沉目一下,看了段明月道:“我有事要先走,你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漫天大雨 那信息里写着,要见秦芬芬,立刻前往机场候机室。自从前一条短信以来,秦时久没有芬芬的消息。那是他的亲妹妹,他断没有不放在心上的道理。就算刘剑如何说,如何保证,段明月又怎样证明芬芬在欧阳东手上,他们一定竭尽所能保证芬芬的安全。这都比不上能够亲耳听到芬芬的声音,亲眼见到芬芬的身影。秦时便有些着急,不愿和段明月多做纠缠,只说:“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岂料这句话更让段明月新仇旧恨的一齐涌上来。她本来刚才就想要问他十年前那一件事。她再好说话,再不在乎,那都是基于会让他难过不堪回首的份上,要论想不想知道,她一定会说,想得都要死过去了!打从心底里,段明月对秦芬芬是有一种怨恨在的。只因秦芬芬曾说过,秦时当年会不告而别全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连连吸了两口气,她死活不放手,段明月冷笑了问:“说什么要和我坦白,再不隐瞒,秦时,你就只是这样而已?” 秦时心中着急不已,只怕那发短信的人再度失去消息,他又是一段好等。便掰着段明月抓他衣服的手指道:“你别无理取闹,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说得好,”她不依不饶,干脆将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他左手的袖子,眼眶发红,“你妹妹的命是命,其他的人命就不是命了?秦时你真是自私!亏我还左右为你着想,没想到你一转一个身立刻就变了脸。说什么为了我们不再走弯路,我们要坦白。你是坦白了,可你坦白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花边花絮,你根本就没有把事情的重点说清楚讲明白。” 她忽然这般蛮不讲理,秦时简直难以理解,不禁怒道:“你又犯什么毛病?放手!” “我会放!你以为你能救得了谁?这么多天过去了,如果真有人要对秦芬芬下手,你以为就你现在跑过去,会有什么用处?” 她眼中不出意外见到秦时一下子阴暗到极点的面孔眼色,却并不觉得痛快。明明不是想说这些话的,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就不受控制了。她只是想要问十年前那场往事的,没想到竟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搞得有些失去理智。再留他恐怕两人好不容易到如今的这一步都要功亏于溃,段明月脑中极快思考着,心却不受控制的难以忍受的痛楚起来。她抓着他的手指松开,口中喃喃道:“没有人有你的家人重要,我的位置永远都在第二顺位,想不到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件事是不变的。” 秦时听闻,不禁也心上瞬时一痛。那年那事就像是看似愈合,却经久不愈的伤口,到底是两条人命,再加上她后来遭遇的那些,他若无动于衷,这么些年又何必偷偷摸摸在她身后到忍无可忍才肯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只是芬芬被人掳走,全是因为他的缘故,那是他在世上所剩无几的亲人,他再没有不理的道理。想着总是能和她说明白,说透彻的,他握住她将要垂下的一只手,安慰道:“明月,你等我回来。” 段明月没动,眼睛垂得低低的,看到草地上那道黑影越离越远,她终于抬头,盯着自己指尖已经消减了的温度,去看他渐去渐远的背影,口中发涩发苦,想出声,却无论如何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手心里有很多汗,可是都冷了,连手指尖都是冷的。 脸上有一滴水,两滴,三滴,渐渐变得越来越多。世事无常,谁知道呢,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下起了大雨。严寒的雨,总是透凉的。 她在原地挪动了下脚步,居然觉得步履维艰。哭笑不得的重重踏了两下,这才走动起来。刚走了没有几步,迎面有人小跑过来,自明月身侧擦着过去。他停了下来,迟疑的回头看段明月,出声喊了一声“段小姐”。是刚进疗养院时招呼她和秦时的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微胖,面色和悦。他迎着段明月返身跑过来,将手里一把伞递到了明月手里:“下雨了,你拿着。这一月份的雨厉害,淋病了可麻烦。” 明月神智不算清晰,她心中放着别的事,人看起来有些茫茫然,他递过来,她便依言拿了。那人给了伞原原来准备要走,见状,便担心着多问了一句:“段小姐,你还好?” 明月恍若未闻,直直往前走。她脑中有两个正邪的小人在苦苦纠缠,让她无法平定心来。照理说秦时为胞妹心急如焚,她该理解,甚至急他所急,倘若那人变成了欧阳,她亦是会的。可不同就不同在,秦时对她的不管不顾。哪怕他说一句“一起去”也好啊。他却说让别人来接她,他难道不知道,十年前就是欧阳来找了她而不是他秦时,他们之间才如此坎坷重重,至今不能彼此释怀么?他还是如此不以为然,可见他心里是没有多少她的位置。段明月一边走一边想,全听不到身旁还有人喊她的名字。 直到手臂一把被人拽住,明月惊吓之下回过神来,茫然无措的看向身边的人。那中年男人满头满脸的雨水,说话时嘴里还冒着白雾,他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前面又回望明月道:“段小姐你这是这是怎么了?”明月不解,顺着他方才望的地方瞥了一眼,不禁惊了一惊方知后怕。原来在她面前再两步路就是碧湖,她刚才险些跌进湖水里去了。抬手去擦额上惊吓出来的虚汗,手一抬,才知自己拿着把雨伞,竟不知何时拿到手上来的。看对面的人浑身尽湿,料想伞是他的,她抬头一看忙递回过去,要还他。 那人摆手,笑得憨厚:“你们年轻小姑娘受不了凉,还是你拿着。” 明月摇头,她现在岂止是身体发寒,连心都半冷,这点雨又算得了什么。然后她不以为然,那人却不肯,推拒着边看了看天,瞧这雨势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越演越烈的态势,两人这般在雨中推让反而要落个两人都不好。因此那人且不推拒,一把将伞拿住了,一手去拉了段明月道:“这雨不小,我们先进了亭子再说。” 边说边小心将那段明月拽了,极快走到湖边供人小休的仿古八角亭内。 明月心神不定,竟被他轻易带了走。到立定方歇,她猛然醒悟,倘若此人心怀不轨可怎么办呢?这么一想,倒自己把自己吓一跳,立刻离他远一些站了,那人看见便笑,露出一口白牙:“别怕别怕,我和秦律师也算老朋友,他带来的人,我一定好好招待,不敢得罪。” 他这么一说,明月倒觉不好意思,抱歉的点头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在中间石凳上坐下,对段明月示意着,让她也坐。雨随风势,直往现在亭子边的明月身上打,她搂了搂手臂,往他左手边一张石凳上坐了,一时也无话可说,就半抱着手臂看那哗啦啦的漫天大雨。 那人无话找话说:“段小姐和秦律师认识很久了?他不大来看老太太,更没带过朋友过来,你是第一个。” 却见明月没有要理会的意思,他兀自咂嘴,看看天,越加阴暗了。他又看了看坐在自己手边的女人,看倒是好看的,就是显得太冷清了点儿。想那秦律师已是个冷淡的个性,再配上这么个性情的女伴,可不就太冷清了?他又尝试着说话。他说:“来的时候也没和你介绍我自己,我叫连一定,是这家疗养院的半个主人。” 他把手伸出去,不预备会被接受的。不想明月听他说自己是半个主人却有些好奇虽未去和他握手,他还是只得讪讪将手缩了回去,却得明月侧脸问道:“什么叫半个主人?” 连一定笑了:“段小姐看看我像多少岁?” 她问他什么叫半个主人,他却让她猜年纪。明月扭了脸,有些不大像继续这个话题。她说:“人的脸和年纪有什么关系?有些人看起来还年轻,可心里也许比过了一辈子的人还要沧桑。有些人看起来年纪大了,却幼稚天真譬如孩童。” 不想她会说这些话来,连一定拊掌叹道:“难怪秦律师是和你,我算是明白了!他也曾和我说过相同的话,他说年龄长幼不在外,在内。可不就是一个意思?”他笑起来看着比实际年纪小一些,加上他刚才所问,明月便好奇起来:“你和秦时怎么认识的?” 连一定说道:“这说来话长,一开始是因为这间疗养院被人看中了要拆,我去找的秦律师。不过因为开发商的来历不简单,秦律师的秘书不肯替我们约见。后来是个巧合。” 他笑了一下接着说:“我爸很喜欢芬芬店里的茶具,两人算是忘年交,芬芬听我爸提起,就自告奋勇要替他解决难题。当时也不知道她是秦时的妹妹。”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变故横生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转看段明月问:“段小姐可认识秦律师的妹妹?她平时天天过来,最近很久不见了,我父亲人在外地,打电话回来问过,我去了芬芬的小店不见她人。问秦律师,说是出国去了,可联系不上总是让人担心。如果段小姐……” “几面之缘。”快速打断连一定的话,明月勉强笑了一下,问他:“后来怎么回事?据我所知,秦时不是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可如果那个人是他妹妹,她不敢确定。说什么此生只她一人,段明月说到这里想到这里心中便觉发凉,他又何曾对她特别过?所有的事到最后能给她一个解释,好像还是得他恩赐了。倒不如不要那样的牵绊,她也不至于作茧自缚到如此自怨自艾的地步。 连一定见她有意转话题,虽觉得奇怪,也没有多问。顺着她的问题说道:“芬芬是个很热心很善良的女孩子,她得知我们的情况就去说服她大哥。可是秦律师坚持由秘书替他决定案子的接受与否。我父亲见确实无望,和芬芬道过谢,已打算租了房子,再重头把疗养院做起来。然后,秦老太太就过来了。” 连一定露出感怀的神情,认真道:“这家疗养院说起来全靠了芬芬,要不是她,真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明月喃喃道:“秦时对家里的人很好。” 他为了秦芬芬可以丢下任何事立刻赶到她身边只要她需要她,他也可以为了他的母亲放弃他的原则,只因为他不愿破坏母亲的生活环境。他可以为他们做任何事。这感知让段明月又是感慨动容又是委屈不甘。如此,她到底算是什么呢?不过是他闲暇时终于可以耍玩一番的小玩意儿么? “其实秦律师人很好,只是可能遇上的那些事让他看起来冷面冷心的。” 连一定话说了一半,不打算再说下去。明月有心追问,这一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连一定站起来,拎着折伞:“雨停了。” 明月也站起来。都说夏天雷阵雨来也快去也快,天色变幻也无常。没想到寒冬腊月同事如此。在外面吹了这么久冷风,虽然段明月披了个貂皮披肩,也扛不住冷风冷雨。她说:“连先生,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连一定愣了愣,她便对他一笑。冬天是没有荷的,可连一定却要说,他在寒冬瞧见清荷盛开了。 连一定替段明月喊来了辆出租车,目送她直到车身消失在转角处。他收回视线,手中握住了段明月留下谢他的一串珊瑚手串。他方要关门进去。一阵喇叭响刺耳袭来,他刚来得及回头,那疾驰而来的车子差点儿撞过来。有个发稍染了微红的男人从车上下来,风风火火冲到连一定跟前,开口不客气的就问:“段明月那娘们儿去那儿了?”连一定手里的珊瑚串放进口袋,立即露出不快看向来人,话也不屑说,往后一退,这就要将门关了逐客。冷观眼疾手快,提脚立刻拦住了。眉峰一挑,睨了连一定。 “快说!段明月人呢?”连一定懒得理会他,关门无二话。冷观持力抵门,急怒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有急事,快让段明月出来!” 连一定满不在乎的回答:我还有急事儿呢!麻烦这位先生您放手!” 冷观脾气上来,手肘抵着那门用力一推,连一定没能制住,后退了两步。冷观就闯了进去。也不理会一旁连一定,闯进去就扯了嗓子喊:“段明月!段明月你赶紧出来!段明月!” 连一定忙跟过去阻拦,挡到冷观前面警告:“你给我赶紧出去!我可要报警了!” 冷观冷瞥了他一眼,不理。连一定怒了,扯住他手臂将他往边上推:“什么人那!你给我出去!赶紧给我出去!” 冷观也极怒,手抓住他一只胳膊眉眼倒竖告诫:“赶紧让段明月给我出来!否则出了人命可别怪我没告诉你!” 他眼色锋利,神情肃穆,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连一定倒有几分被吓到,立定在那里问:“你,你是谁?” “秦时让我过来接人,你说我是谁?” 他吊儿郎当很是不屑的样子。拿眼皮夹着觑连一定,口中还在说:“秦时怎么找这么个人看着那扫把星,谁知道出什么事儿呢?连人都不认识!” 连一定和秦时虽然相识很久,他也大致了解秦时事务所有哪几个人。不过都是从秦芬芬的嘴里听来的,他本人未有和秦时谈论过。再者他和他的父亲平日里一门心思都扑在这家疗养院上,其他事情俱不上心,报章杂志虽看,也是和老人安养及相关政府政策等等,是以不晓得事务所那几个人的长相也是正常。可是此刻听到冷观这么一说,他心里就有数了。立刻觉得惭愧,露出些抱歉的颜色,他说道:“疗养院被开发商看中的那段时间,经常有一些人过来骚扰,所以……真是不好意思。冒犯了。” 冷观不在乎他道歉不道歉的,摆手直问:“废话少说,段明月人在哪儿?” 连一定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段小姐说有点头疼,我看她的确穿得太少,又淋了点雨,别是感冒了。她换了我这儿看护的衣服,叫车走了。” “什么?”冷观没有想到他火急火燎赶过来,一路听了秦时的话闯了几个红灯还是没能把人接到,顿时上火,“什么时候走的?” 连一定不晓得他何故突然变了脸色,不禁也战战兢兢起来,他说道:“我替她喊的车,司机是老熟人了,也才离开不久,大概是上了高架吧。” 冷观闻言二话不说,丢下一句:“这回糟了!”掉转身就冲了出去。 连一定莫名其妙望着跑出去的人影,当真不知道这是哪里又错了。 却说冷观踩下油门,又是一路狂追,眼看就要到高架,居然油箱内空了!车子噗噗噗冒了几声不动听的响声停下来,歇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车上没有备用的油箱,加油站又远着,眼看是没办法了。冷观不得不打电话告知那让他临时接任务的人。 电话那端的秦时一听是这般状况,沉默了很久。冷观讪讪解释:“我可真不是有意的,谁知道会半路没油了。再说,不是你自己说她会在疗养院等你?我就说那娘们儿不会那么听话。这下好,怎么办?” 冷观心里对段明月虽没有什么好感,但想要她出事却不是真心。他这一番话不仅是为了替自己辩驳,也是有愧疚的意思在里面。他一开始接到秦时的电话还颇不愿意,以为不可能真会有什么状况,因此在办公室里磨蹭了一会儿,结果现在人真的走了,他虽然还是觉得不会出什么大事,到底有负秦时所托,因而一连串话吐出来,也是想要替自己小小开脱的。然而说完之后久等不到秦时回应,冷观心里有点儿发虚。 他问:“喂,你还好?” 电话那端秦时说了一声:“喊拖车。”便将电话挂了。冷观摸摸鼻子,把手机收回了口袋,等待拖车前来。他可以想见秦时那张阴沉沉的老脸。 秦时人还在机场,他从疗养院出去之后不到十分钟,就觉察出不对劲。其实在疗养院就该发现,只是他一心记挂芬芬,反而把所有事情都丢弃到了一旁。那个陌生号码是这个城市之内的,而上次发过来的号码却是国际号码。于是他联系了刘剑,想要问问欧阳进的情况,刘剑习惯性24小时开机的手机居然不通,一直转入语音信箱,到最后干脆变成了关机。于是,秦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原本说好由他和段明月去参加某一外籍人士私人召开的小商会,而刘剑他有欧阳进的最新消息,他便说要再往新加坡一趟一探究竟。但是临时接到冷观的通知,说在新加坡那边开了侦探所的瞿警官跟踪到一辆车,车上的人疑似欧阳进和秦芬芬,如此,刘剑倒反而不适合突兀的去到新加坡,以免引起高家和欧阳东的怀疑,新加坡方的事情一应都让瞿警官去跟进。于是刘剑转而带了段明月得到的一把保险柜钥匙,打算拿关月英托刘剑师傅交给段明月的一些遗物,那遗物显然对某些人有致命的打击,于是,他们出手了。 要秦时看来,商会恐怕也是个幌子,如果刘剑没能拿到东西,他和明月就会被主持商会的幕后之人抓住,逼迫明月交出她母亲其他的遗物。势必要找到他们所忌惮的东西。而他和明月偏偏没有去商会,反而到了一家远离市区的疗养院来。于是他们故意将他引开,再对明月下手。一来,他本就不是他们的目标,二来,既然办不到关起门来打狗,逐个击之也并非不是个好办法。 猜到这些的时候他已来不及回疗养院,只得打了电话让冷观出面。可是他忘了,冷观对明月的成见有多深。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推断 只是一时之间能够找的人只有冷观。秦时有些心烦,不,是心浮气躁。他把手机捏在掌心里,硌得掌心里疼,他心口也在生疼。 机场人来人往的身影,他站在中间显得傻,更显得阴霾。不是没有看到她对他那别扭时候的期待眼神,也不是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些小计较和委屈。但是在当时来说,他十二万分担心着芬芬,便觉她的那些情绪都是无足轻重的。等他回来,只需要好好安慰一番,又有什么呢?他是忘了,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他们的坏境也不是当年可以等待明天再说的环境。 不,当年便不是有明天可以等待的时候。他错失了一次机会,怎么还是这般轻易就和她分开? 懊恼,从未有过的烦躁感袭来。他有冲动将手机从二楼直丢下去的念头。可还是忍住。秦时在脑中盘算了一遍。他打电话给许之南。 许之南在美国的这个时间点正好是夜半,被人突然吵醒,心情很糟是正常的。但是一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他在心烦,还是乖乖爬起来还人情了。要知道他此刻身旁能睡着朝思暮想的女人,全都因为当时秦时告知他的那些策略方法,至于是什么样的计策方式,暂且不说。许之南往床上睡着的人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咒骂两句,跑到隔壁书房里去开了电脑。 他在国外主修的还是计算机专业,比起在国内的时候,本事更强是必然的。于是秦时只需要将两组号码报过去,再将他手机里的信息逐字逐句的传达给许之南,他那边就大致查到了两组号码所带有的隐藏信息。不过,想要了解得更深入些,最好是将秦时的手机交予他分析,恐怕会更有成效。 考虑到还有几天就是一年之中的最后一个节日,许之南和崔婧静也有打算要回来一趟。与秦时粗略一说,商定了时间。秦时将手机扣了,步履沉稳的逆着人流下楼去。 按照许之南的说法,这两组号码百分之百是两个人所为。那么,之前他的猜测就有了百分之六十的确定性。他盘算着,既然刘剑联系不上,那很有可能刘剑已经被幕后之人控制,现在便是先寻找段明月要紧。 他边走边再度打了电话给冷观,他已经到了最近的加油站,刚将油箱内加满油。接到秦时的电话,正好一脚踩下油门。 告知秦时,段明月是由连一定喊的熟识出租车司机带走,又将他在短时间内查找的一些消息告诉给秦时。秦时让他先往警局去一趟,不说别的,就找出瞿警官的徒弟来,要他帮忙找一找附近地段的监控录像。 之前秦时曾说到对警局内部有怀疑,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让瞿警官的徒弟帮忙?这里面有个缘故。 倘若说警局内部有鬼,且这个鬼的职位还不低,而明月不是被他们的人带走,是被连一定喊的计程车载走,那么想要抓明月,就必定需要这个人的帮忙。如果猜得不错,他们必定已经盯上了那段路的监控录像。至于秦时还让冷观前往警局,一来是警告,而来也是探消息。要知道瞿警官人虽然不在警局待着,他带出来的小徒弟还是很敬重他。且对警局内部的一些现状也诸多不满。倘若是冷观前去请他帮忙,他绝对没有不帮的。 至于为何让冷观去。秦时也考量了一番。原本让冷观接回明月,是因为崔鹏还在养伤阶段,秦时可信任的人又不多,冷观再对段明月有意见,秦时让他帮忙,他还不至于不去。只是没想到终究是晚了。既然如此,也不必为难冷观去追明月,转而让他去警局更好。因为林窍还在看守所内,他本身跑得也挺勤的,让警局里相熟的人给送这样那样的。这件事交给他去办,绝对可以事半功倍。 段明月那边,秦时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着急显然已经没有用。他再怎么追,无论如何也快不过警察局那边。便驾车干脆去了崔鹏的公寓。 金金一见到他,转身就关了门进房,很明显的不待见他。秦时没有理会,反而是坐在客厅看笔电的崔鹏觉得万分的不好意思。秦时不和他客套,一开始就直白的说:“阿鹏,我需要你的帮助。” 崔鹏这几天好了很多,已经能够下床。虽然还是跟个水晶玻璃似的,就怕这里一碰那里一碰坏了那一块,可比之之前是好了很多。也会在网上与冷观交流,处理处理事务所内部的一些事情。他躺了这么些日子,直觉得自己要发霉,心里也是万分期待有些重要的事情可以去做,能够和往日的兄弟一起解决难题。只是金金看得很紧,冷观和秦时又以他的伤还没好应该以养伤为重多番阻止,所以很是觉得闷得慌。听到秦时这么说,崔鹏眼睛里少见的都能放出光来。 一直以来都只听冷观说秦时是工作狂人,现在见到崔鹏的眼神,秦时微微摇了下头。其实他的伙伴又哪里有闲得下来的人。冷观会玩会乐,要让他手头十天半个月的没案子,他也会直嚷嚷生活不够刺激。 “明月下落不明,我打了好几通电话都关机。我担心她会有事。” 秦时将他手机上的信息给崔鹏看:“早在几个星期前芬芬从家中突然消失,后有消息称被掳到了新加坡。我一直在让人找寻她的消息,不久之前我收到了一条信息,号码属于国际长途,我让许之南确认过,很有可能是芬芬本人发过来的。然后,在几个小时之前我又收到了一组陌生号码发过来的信息。我太担心芬芬,一时大意。” 崔鹏接过来看了,低头思量:“你的意思,绑架芬芬的人和想要挟持明月的是同一伙人?” “也许是我多想,”崔鹏将手机递还给秦时,“这些人这些事,和我们之前追的案子有没有牵连?新加坡,我记得不错的话,新加坡有个人藏得比林齐民当年还要深,难道他也和这些事情有关系?” 自从崔鹏受伤以来,秦时便将事情都接手了过去。后期林氏之事,大多都是他在处理。冷观和崔婧静虽然也有涉猎,但他考虑到事情倘若不成功对他们两人会有太大的影响,因此有些事让他们去做,但表面上的关卡都是他在走。所以崔鹏这里几乎是断了消息的。崔鹏所知道的的,无非是林氏走私、非法洗钱等等违法犯罪行为,而他知道的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搞垮林氏,不再受制于他,用法律替他那种满手脏污的人开罪逃脱法律制裁。至于后续,崔鹏能猜到,也是因为这几天在替冷观处理的一些文件透露出的讯息。他不是没有敏锐触觉的人,他早已有所怀疑,只是如今事务所全权交予冷观在打理。冷观算是新上手的这些事情,他原是个只管自己手上几件案子就了事的人。如今突然这般繁忙起来,崔鹏也一时未寻到好的时机去问他。现在既然秦时已找到他来,想必事情发展态势已不容乐观。崔鹏脸容肃穆起来,很是沉着的望着秦时。 秦时也不加隐瞒,说道:“的确有关。高家在新加坡教育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看似赢得了不少荣誉,只是到底要受制于人,以高权那种人,他能忍到今时今日也算不容易。至于欧阳东,他的野心从来就不只是几家地产公司。这两个人联手就难以想象,再加上个林老二。” 崔鹏一皱眉:“林老二还不消停?林齐民的事没抓住他,他真以为自己没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哼!我说他也太贪心不足!” 秦时摇头便笑:“要说证据,他的确是没证据留下,你知我知又如何,即使是林窍,她也认为是泰国那些混混下的手,谁会想到是他林老二?这个暂且不说,他和高权比起来,现在也不过是跟在后头等着捡好处的姿态,暂时还不足为惧。” 崔鹏不这么认为:“我倒觉得,所有这些事虽说不是他的意思,和他也脱不了关系。反而是那个高权,我看他可以先放一放。” “别的不说,他们几个都不在国内,可只有高权在近一年内都没有出过新加坡。林老二最近跑泰国跑得很勤,而欧阳东……” 他把电脑翻转过来送到秦时面前:“我一直在注意他,瞿警官有几次在电话里谈到欧阳东这人很古怪。他前天又到过城内,可是他没有用自己的护照。这很有意思。” 别有意味的望了秦时,崔鹏说:“那组号码也是最新申请的吧?怎样?是不是有点儿收获?” 他半侧了头,嘴角带笑,秦时望了他电脑上的数据、资料,不禁一笑,抬眼看向崔鹏:“我果然没有来错。” 他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倏然起身:“替我继续盯着他!” 说罢,他开门而去。崔鹏笑了笑,小心往后靠在了沙发靠椅上。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争吵 秦时一出去就开车疾驰,他在想,如果是欧阳东的话,是不是会在那一个地方等着。 是的,没错。秦时在想,欧阳东会不会知道段明月住在欧阳进最后购进的那栋房子里。虽然刘剑声称房子的保全系统是目前国内最顶尖的技术。但是如果欧阳东一早就知道明月住在哪里,那么他绝对不会是准备就过来。 欧阳东,欧阳东……反复念这三个字似乎有些什么蛛丝马迹藏在其中。他恍惚里像要抓住这三个字总藏匿着的某些线索,但是一晃神,又被那狡猾的线头给逃了开去。 秦时将油门往深处踩了去。车子如离弦的箭,在路上飞速狂奔。 他赶到房子附近,就看到一辆出租车从他的车身侧擦过,几乎是第一时间的直觉,他可以断定,是这辆车。明月坐的应该就是这辆出租车。心下一紧,万万不敢再有丝毫的携携带,他将车子开到了极限的速度。猛的往那房前冲过去。极好的刹车性能,伴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将车子停下,开门下车,都在一瞬之间。 他人还没有走到门前,那门前一道身影立刻擒住了秦时的视线。三两步跑过去,他一个侧身双手往前一抓一带,将那鬼鬼祟祟的身影扣住按到了旁边墙上。厉声喝道:“是谁?” 段明月只想说,背!大冬天的淋了一身湿,又是穿的那样露胳膊露手的裙子,不冻死不错了。她厚厚脸皮问疗养院长得比较着急的“疗养院少东”要了件看护的衣服穿穿,居然还是个男人装。那也就算了,出租车路上抛锚,害她不得不在路边等了半天等下一辆过来。到家了吧,以为可以好好洗个热水澡,却忘了这狗屁防盗门不仅识别人的脸部,还要输入专属密码。她脑子被冬雨淋傻了,一时想不起来可以么?还被人当小偷了! 听到身后那声音,满腔怒火都冒了出来,段明月火大的扭了下胳膊,扭不动,立刻就吼了出来:“秦时你再不放手我咬不死你!” 她中气十足,满腔怒火的一声喊,真是把这段时间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一星半点儿假仙女的气息都给吼没有了。段明月觉得自己近来真是难得这么有火气,像以前暴脾气的女汉子,精分太久,自己都快不认得自己了,还没来得及自我分析一下,身后一重,有人重重压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只听耳边有人心有余悸的沉沉声嗓说道:“还好,还好你没事。” 她心里一酸,僵在那里便说不出话来。 却说秦时还以为是欧阳东的人在这门前鬼头鬼脑探着,一听是段明月的声音,所有紧张神经都放松下来,整个人似轻了不少。心还是猛跳的,可已不似一刻钟前跳得他胸腔生疼了。 他握了她的手在掌心里,她的手是凉的,他心里却暖的厉害。 天气很冷,那又怎样,他心里是温暖的。 “你上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他抱着她不肯放,手臂又是收紧。前一秒还让明月觉得心里某块柔软,后一秒她的后脑勺就脑吃了一记。耳边有训斥:“下次再乱跑,看我怎么治你!” 段明月脑子润滑剂没加够,还没从三股矛盾交缠的情绪里跳脱出来,登时就被他唬得绕不过来了。可是脑袋吃了痛,她这自卫意识还是很强的,反过来就要去踩他的脚板。却听秦时按住她的头突然声嗓发紧,低喝一声:“别动!”段明月听到一阵很细微的开锁声。秦时手臂一紧,箍了她立时往后撤动:“快走!” 明月被他拉着急进了车子,还来不及开口问他,就看到那门开了,里面走出的人让段明月吓了一跳。这时秦时正将车子转弯开出去,她回头,从后视镜里看到欧阳东追着他们的车子跑了几步,面部阴狠恐怖。 “他怎么会在这里?” 秦时开着车,自镜子里瞥见那道身影,说道:“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明月无心和他说这些,欧阳东出现,她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欧阳进。董事会的时候她有念头去接近欧阳东探听欧阳进的消息,但是被刘剑阻拦了。且当时欧阳东一开完会,几乎是立刻就赶往机场回了新加坡。她没有合适的机会。她很担心欧阳进,很担心。虽然刘剑说他有办法能够隔段时间就探听到欧阳进的消息,但次次都不过是“安好无事”四个字,对于她则是一再提及公司整治之事,这不免让明月心里烦闷没有耐性起来。因此此刻,她也是没有多少耐性去和秦时谈论其他的事情,追问:“欧阳东怎么会在我住的地方?而你,又怎么会赶过来?” 秦时知道她的脾气,要是他现在不回答,便别想好好的将车子开回去。因此他回答:“我收到的那条讯息是调虎离山之计,我找了许之南等人调查。其实并不知道你的去向,连一定只说替你喊了辆出租车,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话说完,他眼睛睨着她再度问:“衣服怎么回事?” 他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这个她心里的不痛快又冒了出来。想也不想就回道:“不关你的事。” 车子刹车突然收紧,整个人的上半身体猛然往前抛出去。段明月惊吓到,立马手忙脚乱的去抓门边的把手之类可以稳住身体的东西。不过瞬息之间,车子又稳稳开了起来。好像刚刚的插曲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再看身旁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好像刚才的事情和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可是段明月知道,这是他对她不说实话的惩罚。 他还有脾气?她还没发火呢?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那一番话说下来,也算是拉开了天窗,没有明了也不算不清不楚吧?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处于要修复状态。男方对女方迁就问候,鞍前马后的不用,体贴照顾是不得不的吧?可他究竟是怎么做的?一接到个没弄清楚来历的信息就把她往陌生地方一丢,跟着就跑了出去。还让她等?让她等什么?等着吃晚饭还是等着宵夜?搞笑了!现在还反过来质问她?胸口的火气一簇一簇的。 段明月双手抱胸,靠在椅子靠背上不说话。但想到他方才的举动,她又不能够就这样一直保持沉默到他再一次来个急刹车吓得心脏从胸腔里都要跳出来。于是她缓和了情绪一下,说道:“我人怎么样你都不担心了,衣服却操心得很?这衣服很贵?多少钱?我听听看,付不付得起。” 她承认自己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棍的。可他要是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就该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虽然秦芬芬失踪,她理该十二万分的忧人之忧,急人所急。但是他也应该清楚,她对他当年的事始终都有芥蒂,他再次这样抛下她,她心里会怎么想,难道他就一点儿也感知不到?倘若真是如此,倒是白瞎了她这一片心,还不如就此断了倒好,还修复个什么劲儿? 秦时长叹了口气,将车子往边上靠了,转过脸来郑重其事的看着她,说道:“有些事情我以为不说对我们都有好处,既然你坚持,好吧。” 他像是做了怎么很艰难的决定,很沉重的点了下头。秦时说:“你告诉我,你和芬芬之间有什么过节?或者说,你看不惯她哪一点?” 这话说得……段明月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真想把脚上的鞋子脱一只下来,照着他的脸掷过去。她要笑不笑的抱胸看着他,说:“我对她能有什么意见?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从前还是同学,关系还不错。她叫我段姐姐,你说会有什么意见?” “那是她对你,不是你对她。” “秦时你够了!我忍你很久了!你一再问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我哪里亏待了你妹妹还是怎么着委屈她了?我们还没有怎么样你就开始兴师问罪,是不是也太过了一点?” 她半个身子直起来,一发火,手臂也垂下来。随便扎起来的头发搭到胸前,扫到了秦时的脸庞上,有一些些的麻。秦时保持半倾在她身前的姿势不动,等她一连串质问完,才往后,坐了起来。他吸了口气,微微闭了眼睛说道:“明月,芬芬她不仅仅是我的妹妹。她吃了很多苦,我希望她以后的日子不必再艰难困苦。仅此而已。” “可惜她现在不知所踪,你的愿望恐怕不好实现。” “明月!” “我说什么了?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卯起来,直来直往道,“不是只有你的妹妹失踪,我的朋友也不见了!难道我就不着急?我急疯了!可是我不会在突然收到一个莫名信息之后连句安慰和解释都没有就立刻跑出去?我不会!秦时我肯定的告诉你,我不会那么做!虽然我担心着急,可如果我们再度在一起,我不会丝毫不考虑你的感受。我和欧阳就只是朋友而已,这句话我一定会和你说,还有就是,我会请求你和我一起过去。这与对方是男还是女没有关系,而是,我会虽然足够担心我的朋友,但我也担心你心里的想法,我会顾及你。你呢?从始至终你没有想到我,就是刚才你来找我,也不过是因为你知道了我会有危险你才过来。倘若我没有任何的危险,你是不是还会再回来,或者直接开车回了自己的住处,为没有得到你妹妹的确切消息而黯然神伤,我猜不到,我真猜不到。”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开诚布公 “明月……” “不,你先别说,你先听我说”她抬手,打了个制止的手势。秦时便依了她,双目沉沉望着段明月。 “秦时,说实话,我觉得我好像一直都是看不透你的。从前你瞒了我很多,我不是不在乎,而是我太在乎你这个人,其他的一切也就不再重要了。可是我那时候到底年轻,不知道‘了解’对两个人相处的重要性。我现在知道了,可我还是没办法看透你。我不是想要了解你的一切,我只是想,某些重要的事情,与我有关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能够告诉我。我不聪明的,你让我这样猜来猜去,还不如,还不如……” 她没有说下去,嗓子哽咽了一下。 秦时知道她心里的委屈。他今天带她去疗养院也是考虑到两个人将来的发展。只是他的事情他可以蒙着眼睛就那样说了就过了,可是芬芬…… 他迟疑着,半晌才说:“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和你说,而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所有人看芬芬都是活泼有生气,但是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他伸手去抬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眼与他视线相接。秦时望进她的眼睛问:“还记不记得芬芬小时候被人欺负,你帮过她?” 小时候在外婆家的那段往事,因为年代实在久远,其实段明月已经记不大清楚了。要不是上次秦芬芬和她说起,她真是连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可此刻她想到听秦时接下去的话,于是,明月点了下头:“记得不多,那段时间她好像经常不去学校。” “她一直很喜欢你。说你是第一个对她好的女同学。你送她铅笔盒的那天晚上她求了我很久,要我替你雕一轮带桂花树的明月,可是等我调好她打算送给你的时候,你却转学走了。她哭了很久。隔天心脏病再度发作,之后在医院住了一年多。她得心脏病是因为我。” 说到这里秦时的手垂下来,眉心打结,眼里是掩不去的愧疚:“父亲出事的时候她还没有出世。消息传回来,我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跑了出去追送信的人,觉得一定是弄错了,父亲怎么可能丢下我们。母亲跑出来追我,当时我记得正在下小雨,门前有一棵歪脖子的槐树。我从槐树下跑过去,将母亲丢在了身后,不想当天槐树被修剪过后未有人整理树干树叶,母亲不当心踩到树枝,脚下打滑,摔了下去。芬芬早产,心脏先天发育不足。是因为我。” 竟还有这样的缘故,难怪他对秦芬芬那样上心。虽然也不是没见过哥哥宠妹妹,但是秦时绝对是秦芬芬一丁点儿不好他就会和眼镜揉进了一粒沙子,死活不可能瞧得见眼前的东西了,非将那粒沙子清出来不可。 明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听他说到这里,已经有些释怀:“原来如此。芬芬她知道这件事吗?” “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当时才多小?”秦时哭笑着摇头,“她稍微长大一些后,母亲又被折磨得认不得人,更加不可能会告诉她从前的事情。” “你一个人担负着这些,很难过吧?” 明月握了他一直垂在膝盖上的手,安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就好像当初我的父母出事。虽然欧阳一直在身边陪着我,安慰我,也有心理咨询师开导。可是他们毕竟不是我,又怎么可能真切的知道我心里的痛苦?很多心里的创伤除了自己,连时间都没有办法去治愈,更何况是其他人?只能靠自己,而到最后,也只能放在心里。” “如果只是这些,我心里还好过一点儿。” 秦时摇头,脸上的笑容更苦涩。不,该说是他想要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急匆匆的赶回老家?” 明月皱了眉,想要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句话卡在喉咙口,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直觉告诉她,事实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可怕不堪。 秦时说道:“那个人渣!他想让芬芬替他去还债!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点儿,我晚到一步,芬芬的人生就会被彻底毁掉!” 说到此处秦时忽然红了眼眶,满身的散出戾气。明月似乎能够想见当时的情景,他是如何的震怒,是如何心痛,又是怎样痛恨自己的无能!难怪他最后会选择再度选修专业,会转到律师这条路上来。明月一开始还以为他当律师是因为他受母亲关月英的影响,想要成为律政界的新人王,让母亲无言以对的。原来不是。也对,他做事情从来都不可能是单纯的意气用事。哪怕是最最简单的耍弄她,他都有他的目的。 是的,段明月能够了解到他起初对她诸多挑剔,刁难的缘故了。在这样一番时间的你来我往之后。就像她刚才说的,他是就连耍弄别人都计算清楚得利多少,多和发明和,对各方面影响到几何的一个人。他为难她,刁难她,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在怪她当年的自作主张和这么些年的自我封闭,让他耗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走在她身边却始终得不到合适的机会靠近。 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收紧,明月将身体靠到了他的身上:“你还在怪我吗?如果不是我当年拖着你,你应该每个月都会回去的吧?那样,你会早就察觉家中的情况,也不会让你妹妹陷入那样的险境。” 一个烂赌的酒鬼,在外面欠了高利贷之后无以偿还,会怎样对待自己的继女,秦时已经不必深讲下去。明月已完全可以想见。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她的经历纵然也很坎坷,但是比起芬芬来,她却逊色得多。秦芬芬始终保持那样积极向上的一个生活状态,而她,如果不是近来事件的频繁发生,恐怕还处在那种看似活得还不错,其实内在已经腐朽发霉到难以为继的状态。 “都过去了阿时,我们都放下。你也放下,我也不再拘泥过去。让我们齐心协力把他们都找回来,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她捏着颈口的两枚钻石,抓住秦时的手去捏那两粒钻石,她低头看了一眼,又看向他:“就这样决定。等欧阳回来,我们就离开。” 秦时凝着她的眼眸蔚蓝深灰,他忽然用力,将她抱到怀里,深深嗅了她发间的馨香:“明月,告诉我,你以后都不会再离开我。” 他兜兜转转这么久,无非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他不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他也有担心害怕与恐惧。在家中凌乱至斯的时候,他拼尽全力将当时在老家有些许黑社会势力的继父弄进监狱再不得释放,想要见的人,想要靠的肩膀,只有她而已。但是他等这一刻等了将近十年。十年,他两鬓也都隐隐有了些许白发。 明月动容,手亦攀到了他肩膀上,依言道:“我不会再离开你。” 此时此刻,再没有比这一句更让人宽慰心动的话语。大约,他们便算是回到了当初。明月想,人和人的际遇究竟有多奇妙?恐怕终她一生都明白不了。但是又有什么所谓?只要他们最后仍旧是在一起的,过程再惨烈,到春暖花开的日子,总还是有温暖的点滴让心复苏的。 就在两人拥抱着彼此,以为此生最完美的时刻尽在这一瞬间的时候,车尾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被秦时拥在怀里的明月往他身上狠狠一撞,秦时抱紧她靠在副驾驶座椅上,身体紧贴椅背,缓住车尾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 “砰”又是一记重响,车顶似乎有什么淅淅沥沥的掉下来。明月吓得心狂跳,手紧抓秦时的胳膊问:“怎么回事?” 秦时从两只椅背的中间往后看,见到一辆装着吊车的铲车,在第二次撞击之后它往后开,显然是在酝酿第三次的撞击。 秦时今天出来开了一辆越野车,是他前段时间才进手的。他对车没有太多研究也没有太多要求。之所以会买下这辆越野车都是因为事务所的账目现在都在冷观手里,冷观对这些东西乐此不疲不亚于女人对金银首饰、服装箱包。他见崔鹏和秦时都不问他近几个月来的公账,一时手痒,就跑到香港买了三两最新款的越野车。幸好开的是这辆越野车,两次撞击并没有造成过大的损失。 趁着那辆铲车往后倒退,预备又一次撞击的时候,秦时拧下车钥匙,脚下油门猛踩,车子如离弦之箭,风一样窜了出去。 明月趴在椅背上心有余悸的往后看,只见到那车子用足劲儿冲过来,却在千钧之际扑了个空,车身狠狠一送,立刻停了下来。车上一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死盯住他们的车子狠狠吐了口唾沫。从铲车上下来。 “那人是欧阳东派来的?”她扭头问秦时。 “有可能。”秦时猛打方向盘,将车子拐进一条极少人走的巷子。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好似回到从前 “什么叫有可能?难道还有其他人么?” 明月看着那铲车影子远了,也松了口气,正经回过身来长长吐气:“吓死我了!我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秦时严肃的脸上不禁带上一点点笑意,他瞥了她一眼:“做地产生意的公司难免会碰到那么几个人紧追不舍。“ “怎么说?看起来你对刚刚那人的底细有点儿了解。” “有谋划的人想要做事大多不会亲自动手。”秦时边开车边说,“镇远集团和朗邱合作的那块地皮开发还有一栋房子未拆除,房东对补贴资金不满意,你记不记得这件事?” 明月想了想,她在之前看的公司进度报表上似乎是看到过这么一件事,她点了下头:“你的意思是欧阳东怂恿那人来对付我?” “我派人查过,那户人家的男人在一间小型物流公司当铲车工,加上刚才我在他铲车车身看到的‘应通物流’四个字,应该不会错。” 明月若有所思的拖了下巴:“看来这一趟欧阳东是有备而来,我们得小心一些了。” 秦时未说话,对着镜子里她沉凝的面容微微翘了下嘴角。 车内暖气缓慢的散着,吹着她鬓角的发,别是一番风情模样在眼前。乱花鉴于迷人眼,只是古人错则错在见过繁花盛开,也见过傲雪香梅,却没见过岁月静好时水仙悠缓闲适的轻松盛开。那更是迷人心眼的存在。秦时咳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他的脸庞有些发热。 段明月却想着他刚刚说的那个人,若有所思的托腮望着窗外。她有心想要打电话给刘剑,虽然她和欧阳现在没有任何联系。虽然她很担心被禁锢的欧阳,总觉得他会过得不好。但是刘剑却是和她说过,欧阳有他自己的主意,说是被他父亲欧阳东禁锢,究竟父子两人是谁在对付谁,还说不一定。也就是说,欧阳东在忙着的同时,欧阳进也是没有闲着的。明月不晓得,如果真如刘剑所说,欧阳进是怎么看待眼下事情的。镇远集团要说危机,基本是源于林氏开庭前的那一段时间的绯闻,后期的话则是朗邱集团换了负责人,原本负责朗邱和镇远集团的邱尊被换成了邱立家,合作的事情被邱立家以诸多借口阻挠,而自秦时进入公司任职,这些事都消停下来,目前的发展状态虽比不上之前,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平稳。既然是这样,欧阳进要阻止欧阳东对镇远下手,自己现身反而比她这个半瓶水的半调子好得多。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至今还是无消无息的。 难道说,刘剑是在骗她?摇摇头,不可能,刘剑全没有骗她的理由。可要说不是骗她,依照她和欧阳进的认识,欧阳应该知道她是耐烦着性子担任这个暂时负责人的位置,哪天她耐性耗尽,她既是知道他没大碍,拍拍屁股走人的情况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会发生。欧阳是对她有多大的信心,才会耐着性子一直到现在都不和她本人联系。 想得心里无端端生了烦。明月将纷扰的思绪都压下去。转了念头到刚才的事情上去。 “对了,有件事一直忘记问你,邱立家,你是怎么说服他的?我事先从小白那里打听过,她说邱立家本人特别固执,他做的决定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她偏侧了头去看开车的秦时。 秦时听说便将唇一撇,笑了:“有谁没有致命弱点?有人怕死,有人怕穷,也有人什么都不怕偏偏怕过去。” 他说着,按了下喇叭,侧头冲她笑了笑,若有深意道:“也有人只怕老婆。” 这话说出来可真不像他,明月不禁翻了个白眼:“没吃药?” 秦时忍俊不禁:“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候你也不珍惜。” 这倒是真的,他们不是在产生矛盾就是在产生矛盾的路上。明月闭嘴不说话,转而去看外面,这条路恍惚觉得熟悉。她认真又看了看。 “这是哪里?怎么这么眼熟,好像我来过。” 她正说着话,秦时按响喇叭,果然将车子开了公寓区里去。明月脑中一闪,登时想起来,瞪大了眼睛拿手指向秦时:“你带我去你家干什么?” 言词里诸多惊吓与不安,好像他下一秒就要将她剥光压下,这样又那样。秦时眉毛往下压了压,显然很不满意她的表现。 拔了车钥匙,他推门下了车来:“不来我这儿难道还去你那里?嫌欧阳东盯得还不够紧,想他日日夜夜都双眼放光锁住你周身么?” “我呸!你才要那老家伙双眼放光锁住你周身呢!怎么说话的呢!” 大大往地上假装着吐了一口唾沫。段明月赶紧跟上他,随他自电梯上去。门即将关的时候,她下意识去看公寓前站着的那个守门人。想到自己第一次过来时候的情景,恍若隔世一般。还记得当时那守门之人看她的眼神,挑剔怀疑,好像是在质问,她那一副寒酸样儿,怎么还有脸皮走进来的。 段明月低头拉了拉身上的外套,今天似乎穿得也不怎么样。疗养院里的看护服也谈不上有多高档,还不如她第一次过来时候穿的那一身。虽说是破了点,好歹还是干净合身的。总比这一身不合适又奇奇怪怪的好得多。只是当时她身边没有一个叫秦时的人陪着,这会儿……她抬头看电梯壁上倒映出的他的样子,嗯,面目如画,器宇轩昂,如果把那笑得太过虚假的面具摘掉,换上平易近人的真诚微笑就更好了。 算了,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想他变得平易近人?等她变成一把年纪的老太太也见不到了。 段明月躲在他背后胡思乱想着,一会儿双眼放光暗暗偷笑,一会儿又眼带否定微微摇头。自以为自己面部表情掩藏得还不错,却不知道全被长身直立在前的秦时看在眼里。电梯“叮咚”一声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明月受铃声指示,抬脚往前跨着立即就要出去电梯。被站在她前面的秦时伸手,长臂一拦,挡了回去。明月不明所以,甚是奇怪的睁着眼睛看他:“怎么了?” “说说看,刚才想什么了?” “呃?什么想什么?” 她装傻,脸上还真露出不明所以的样子。秦时嘴角往上一翘,同样露出“我已早就看透你,你最好坦白从宽”的模样,对她说道:“从上电梯开始你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我,需要我提醒你你对着我的后背笑了几次,摇了几次头?” 所以说,和一个精明的人打交道真心精神疲惫;和一个精明又狡猾的人打交道更是心力交瘁,和一个又精明又狡猾还观察仔细滴水不漏的人待着同一部电梯里,还敢在背后做小动作动小心思简直是自掘坟墓自寻死路。明月咬了下唇,对要关上的电梯门看了一眼,期期艾艾的又望了他:“我们能先出去再说么?挡着别人上下楼,不厚道。” 秦时哼笑:“你倒是会替人着想。” 明月赶紧马屁先拍过去:“你也很会替人着想。我今天都听连一定说了,你对芬芬还有伯母都是好得没话说,连喝口水都要试试温的还是烫的才决定要不要让他们俩喝呢!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有这么贴心的。可是连一定说你总是偷偷的办这些事,做好事不留名,真是新世纪的好雷锋!不!好雷锋的好孙儿!” 她一胡扯就有些天花乱坠的收不回来。本来想拍个马屁先从电梯里出去再说,没想到有段日子不拍马屁,功力严重后退。拍着拍着连马儿的影子都快要不见了。瞧那瞪她的眼睛,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是是是,她胡诌了,连一定压根儿就没那么说过。不过她胡编一下又怎么了,这是替他编的好故事好么?绝世好儿子,绝世好大哥什么的,又没说他半点儿坏话。瞪什么瞪!明月闭嘴,咬了下嘴唇,睁着她那一双刻意显露无辜的眼睛,直溜溜望着秦时。 秦时无奈摇头,收手,对她道:“先出来。” 明月一听,赶紧从他身后蹦出来,刚刚站直就从嘴里小小吐出口气。抬手去捋额头上压根儿就不存在的汗,眼睛一瞥,不经意看到秦时正等待她解释的目光。他指了指她的脑袋,示意她赶紧老实交代。 明月叹了口气,只好说道:“我就是想,什么时候你能笑得真诚一点儿。也没别的啊~” 不想秦时听到她这话眼神微微一闪,却也没有别的表示。反而是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转过身去开门,明月站在他后头看了看,静默下去,乖乖等着也不再说话。 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在这近晚无人的走廊上显得特别清楚,明月把左手放到右手掌心里,有力握了一握。脑海中浮现第一次来时见到的景象,包括她手掌擦伤,他单膝跪在地上替她包扎时候的情景。时光一下子拉近到眼前,变得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曾经。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肚子饿了 蓝绢沙发,水晶吊灯,休眠的荷,鱼刻水晶。明月站在玄关处望着客厅的方向。整间房是以开放式为主调,她只在此就可一览无遗。这与他为人颇不相似,他却是一个对于他人不肯疏漏分毫的人。这调调,是十六岁段明月的个性。这地方,她但凡是来一次,心中便柔软至无以复加一次。 “那水晶,每年的三月一日会亮起来吗?” 恍恍惚惚的,不由自己就问了出来,于是便抬了眼,也不打算有什么躲避,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秦时的面容看起来也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打算再度带她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设想好了她会问的话,他们之间可能会发生的事,诸如矛盾,或者感怀。只是到了当场,他仍然是有些紧张的。秦时觉得好笑,像他这样的人,照理说不该为这种事情觉得紧张。她会有什么反应,不出意外,都在他的预料之内。然而,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之前做了预设,到了那一时那一刻就会当真镇定自若的。他还是紧张。 他应该去握她的手,将她慢慢带到客厅中央去的,可是他没有。秦时手心往裤袋边上蹭了蹭,问,不晓得为什么,今天手心竟有些汗湿。 他说:“会。每年三月一号,独独闪亮二十四小时。” 明月当时没有反应,下一刻她似是一口大气吐出来,接连着就微微弯了腰,从喉咙口发出似是咳嗽又更像是自胸腔里压出的气息般的声音。秦时便有些急了,伸手去拉她。手还没有够到她的肩膀,她人往前一步,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整个人就埋了进来。 有微微的啜泣声,秦时这番才觉得有一些些放心,只是她在心口的位置低低啜泣,他的这颗心也没有办法安稳的跳动。他想说些什么来换得她回神。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她先说:“怎么办?我忘记脱鞋了。” 秦时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是啊,他对擅自穿鞋进入他空间的人有着别样的挑剔。他不轻易让人近身,更不喜陌生人进入他的空间。他对来往的人有严格的控制线,他有轻微的洁癖。然而,在她这里,他的洁癖,他的改不了的毛病,好像是有什么独特的魔法,统统都会消失不见,只要是她,就什么都可以更改配合。他自己从前竟未曾发觉过。 记忆回笼般倒流,他想起第一次见面,在咖啡厅里,她喝的是加了巧克力粉的卡布曲诺,她的母亲替他们两人作介绍的时候,她刚刚一口咖啡灌下去。听见声音,立刻搁了咖啡杯抬头看他,莽撞不耐烦。唇上都是巧克力和白色的泡沫。可是他当时竟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然后是开始家教之后,她接二连三的拿笔戳他的手臂,以诸多借口靠了脑袋过来,要他教她。他还是没有介意那样过分的接近。 慢慢回想,在觉得惊奇的同时,秦时对自己的后知后觉生出无数的懊恼。如果当时他就明了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此生非她不可,是不是就不会鲁莽的对待他们之后发生的事情。还抱有一丝侥幸的以为像他们那样凭着一时冲动而在一起的恋爱,只需要时间的消磨,忙碌生活的覆盖,很快就能够各自走上各自的道路,等哪天在路上相遇也会是相见不相识的念头,轻易的离开,轻易的连再见也不说。 “阿时?秦时,你是在拧眉嫌弃我又不脱鞋子就走进来了么?真是的,哪有男人比女人还那么讲究的。” 听不到他的回答,段明月兀自判断他一定是因她如此邋遢而震惊当下,已到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严重地步。不要小看有洁癖的人,那简直是一种比强迫症还可怕的精神疾病。他虽然不是很严重,可谁知道她一而再的破他底线,他这次会作何反应。于是拿手去推秦时,她想要弯腰脱下她的鞋子。 不想她后背被一只手用力往前一带……明月半弯了腰,一只脚稍稍提离地面,重心不稳,如此动力之下,她脚下不稳,身体前倾小趔趄了一下,头撞到了秦时的腹部上。不是很痛,但也实在意外不解。她忙要抬头问他,秦时就蹲了下来,拿手盖在她撑于他腿上的一只手的手背上,眼窝微深,眸光柔和道:“没关系。我不嫌弃。” “什么?” 明月不是很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他不嫌弃就不嫌弃好了,做什么这样含情脉脉,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将她吻得个天昏地暗,这样那样的。被发散性思维YY出来的后续场景惊了一下,赶紧拉回神游的三魂六魄。明月咳了一声,转问:“你不会让我今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吧?我不要睡客厅的!地板那么硬,沙发又那么窄……” 还未说完,她自觉不对,这话的意思怎么听怎么像是求同床共枕的节奏。忙闭紧了嘴巴,她把视线往周边活动一下,试图扭转乾坤的解释:“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要谁在这里,那你睡哪里去?总不可能和我睡一张床吧……” 这句话又错!真是一句错,句句错!段明月有自打嘴巴的冲动!偷眼去瞧秦时,他眼神比方才更柔和,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整张脸说不出的柔光四射!和棒子剧里打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柔光修复似的。想找出一星半点儿的瑕疵都难如登天。 这节奏不好啊!不好!明月觉得,她此刻有必要挽救下两人即将陷入偏离革命主题的灵魂!他们现在可都肩负着寻找好友,寻找妹妹重任呢!平时谈谈情说说爱的就算了,真枪实弹这种事,还是以后再说合适点儿。 于是她头往后一偏,脚下寻到合适的站立点,她抓到一条装饰木架的腿,跳着脚站起来,对秦时嘻嘻一笑,道:“我记得你还有套房子,我高烧昏倒那次去过。和芬芬也是在那里分开这么多年后第一次见。那套房子怎么样?看起来装修得也不错,现在谁住呢?” 段明月承认,这有点儿语无伦次。但那有什么关系,他能明白她暗示的意思就好。 果然秦时明了她一举一动的含义。他往后退了一步,不再靠近,脸上的表情也稍稍恢复了一些。他盯着她的眼里的光不再柔和,可也说不上严厉。有些乖乖的,总而言之是让明月被盯得有些心虚不安的。秦时说:“是有那么套房子。怎么,你对这里不满意,想要去那边看看?” “不不不,”连忙摆手,明月讪讪的摇头,“我就随便问问,看也知道那边应该是芬芬住的。我过去干什么?” “也不都是。”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套房子刚买的时候,我才赚到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按照我以前的处事原则,我会把钱存下来,以备芬芬的不时之需。她当时的情况急需要动手术,心脏移植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对于一个即将从学校大门跨出来的毛头小子而言,那简直是天价。不过,我的运气不错,那笔钱也打开了我今后的路。要不是那套房子,我不会认识我的师傅,也不可能这么顺利进入律师这个行业。” “你的师傅?” 明月还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他在律师事务所实习时候的事,不禁好奇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秦时便说:“他当时就住在那套房子的楼下。第一次见的时候师娘被几位不太友好的太太拦着不让上楼,我亦上不去楼,不得不随口说了两句。师娘因此在隔天就带了师傅过来拜访。” 随口说两句?明月暗暗翻了个白眼。他没念律法的时候那一张嘴已经是毒得厉害,再念了法律,又方挖到人生第一桶,买下他的第一套房子,正是人生得意时,却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段明月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当时是怎样对付那几位太太的,想必那几位太太至今都会记得一个一表人才,相貌出众的男子口若玄冰,言词犀利的吐槽。 “是这样。倒是很戏剧化。” 段明月干巴巴的敷衍,头往下垂着,手搭在腹部。秦时扫了一眼,当做没看见,又说:“我之所以会买下那套房子,当时不过是因为一个人。” 明月继续敷衍:“喔?什么人?” “你。” 她瞪了下眼睛,强烈表示不信:“忽悠谁呢?我们当时应该分手了,你说不定正恨我恨得牙痒痒呢!” “的确恨,却很想买一套房子,里面有你的房间。想得由不得我说不。” 他有时候真是直白让人无言以对,只能大眼瞪小眼,小眼瞪脚背。明月脸烧了一下,那种下一秒就会被扑倒的错觉又冒上来了。她赶紧拿手在腹部按了一下,又咳嗽一声。还没等她想好说词,再次转换话题时,她的肚子成功的挽救了她。 空城计唱得那么响亮,真是一首华丽的插曲。段明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赶紧笑嘻嘻对着秦时变天一样变了的脸讨好的搭讪:“好饿啊!你饿不饿?真没想到,一不小心都到了该吃晚饭填饱肚子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啊!”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只会蛋炒饭 然后是一段沉默,段明月似乎都能听到头顶有“嘎嘎嘎”的一排乌鸦飞过。后头带了一连串的黑色省略号。 瞧瞧秦时那眼神,凉凉不信的冒光,好像她做了怎么样奇怪的事情? 她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肚子饿很正常好么?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的,她又不是异类,不过是饿得太久,反应激烈了一点儿,有必要拿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么?几个意思! “喂!你自己跑走在路上偷偷塞了什么好吃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好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我又不减肥,我肚子得咕咕叫很正常好么!”甚不满意的往后将背靠在木架子上,一条腿微微曲着,在半空中晃了一下。她那有点儿痞痞的模样又露出来了。她在他面前是越来越无所顾忌了。比起她追在他身后的那段时光,真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秦时摆出严肃的态度,纠正她的说词:“我并没有在路上偷偷塞了什么吃的。今天一天,我都在找你。” 段明月噎了一下,说一声“我也饿了,我们一起愉快的去吃东西吧”很难么?摆什么谱!明月吐了口气,保持冷静:“你这是要我提醒你为什么我们两个都会饿着肚子一整天么?秦时,我现在饿了,饿得肚子咕咕叫,我还控制不住,你想怎样?” 千万别得罪肚子饿的人,怨气绝对秒杀方圆十里!这是现在段明月的状态,秦时显然明了她“再不给我饭吃,我就翻旧账给你看”的暗下警告。他凝了她半秒,面无表情的转身,抬腿,身姿步伐方正得和受过特训一般。 “喂喂!你给不给饭吃,倒是说句话!” “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样的坏脾气?段明月,是谁跟我说,‘我吃得不多,一天三餐改成一天一餐都可以’,嗯?” 这是多久之前的话了?十年!他要不要动不动就把十年前的只言片语拿出来对付她?她不过就是想要吃个饭而已,哪儿这么多废话! “都说秦老师抠门,书包里藏满了一年四季学校各个饭店的优惠券试吃券,我算是见识了。” “然后?” 他回头,目光森森的盯着她。 她也不甘示弱,叉腰按在腹部缓解饥饿折磨,反问:“然后你是想要饿死我么,秦老师?” 秦时望着她生机勃勃的面庞有片刻的怔忪,很久之前的时光突然一下子从她身后返涌了回来,秦时嘴角往上,拉起漂亮完美的笑弧,连眼梢都弯了起来,对着她无比温柔道:“如你所愿,我的好女孩儿。” 说罢转身,往最里侧的厨房走过去。一步一步,优雅得好像是要去见最最贵重的宾客。明月有些呆了,那被什么劈中,连脚趾头都动不起来的无力感来袭,就像回到两人最初见面的时候。他往她面前一站,日月星辰算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光辉都齐聚在了他身上,她的眼里除了能够见到他秦时,没有其他事物了。 大约人就是这么奇怪,对对方的所思所想其实一直都有所感触,可是非要到那么一个最最合适的契合点才能够将一切归拢组合起来,然后明白到潜意识早就存在的感知感觉,做下也许会影响一生的那些决定。有人称做“命中注定”,而明月将之称为“在劫难逃”。 他们是彼此的在劫难逃。 傍晚霞光从窗户透进来,已经很暗了,可终究还是五彩斑斓的。 脚下便自有意思,她往他的方向走过去,已经不再年少轻狂了,可那种心脉跳动到连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的叫嚣感丝毫不减当年的强烈。她不敢就此走过去,在他身后拥抱他,告诉他,秦时,我竟一如当初的爱你。甚至,更爱你。他们之间毕竟还有两个人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这份沉重负疚,让他们即使感知彼此更甚从前,也不能,不会在目前的情况下更进一步。这好似是他们的宿命。要么他们之间的误会与矛盾阻碍着彼此,见不如不见,要么总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使他们滞留不前。他拿了两枚鸡蛋,回过身来拿瓷碗,明月忙往后一躲,掩在冰箱旁的柜子后面。她长长吐出口气,将右手无名指捏在了指间,心里有微微撕扯的麻疼,让她方才的轻松感一扫而光,变得沉重起来,她脸上神色也变得微暗,不若方才的生气勃勃之状。 秦时听到声音,身体往后微微一仰,看到了她:“在这里干什么?” 明月愣了一下,抬头朝他笑笑:“看看你打算做什么?” 就像他说的,珍惜这难得的休闲时光,又何必总是在才有一些高兴的时候就非要去转牛角尖呢?让她也有忘记一切,得到片刻轻松的时候吧。段明月从冰箱后头走出去,站到他旁边伸长了脖子看,一边看一边下结论:“不会是蛋炒饭吧?” 他的厨艺,她还没有领教过。以前都是她眼巴巴的让家里的阿姨做好了这样那样,跑到他教室外面围追堵截,什么时候有那个福气得到他亲自下厨的时候?不,他们统共也没有多少时间是单独在一起的。 秦时有些不屑的样子:“怎么,看不起蛋炒饭?” 明月摇头:“非也非也。我只是在想,究竟要有多么高超的技术才能把蛋炒饭做出世界顶级美味,嗯,好比米其林什么的,那种水平。” 她的话说得俏皮,很明显是有意。秦时刚刚瞧见她的时候注意到她脸上的心事重重,只是她既然选择不说,他不愿意再去追问。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没有得到想要的承诺,没有完成他计划里的目标,而是知道,他对她从前了解的实在很少。能够摸透她的脾气个性算得了什么?他很多时候都不晓得她究竟是要什么的。在这一点,比之欧阳进,他做得要差很多。仔细想来,这大约也是为何他会对欧阳进有所忌惮的原因。 表示不敢认同的摇头:“简单的食材做出最原始的滋味才叫美食。你这几年吃了多少垃圾食品,还敢提米其林。” “怎么,吃垃圾食品怎么了。开封菜可是世上最后欢迎的菜系之一。又方便又好吃。你没看到人家餐厅天天都爆满。” 不甘示弱的回击,两人对话直驱既无营养又无内涵的水准。说到这里,秦时都实在觉乏味不愿再接下去。只能将锅铲放到一边,鸡蛋放入之后巅勺来阻断两人毫无意义的对话。明月虽然言语表情都表现得生气勃勃,可是内心里也觉得难以为继。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她站到一旁流理台上,双手往后撑着,看他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长时间下厨练起来的好功夫。 明月就问:“你自己在家的时候经常做饭吧?” 米饭下锅,金黄蛋液打碎盛于小碗备用,一把青翠的葱花搁在瓷白色盘子边上等待着最后的润色。秦时手下功夫不停,听到明月如是问,他头也不抬,回答:“十天有八天不回来过夜,还有两人在各地出差的途中,下厨?对于我来说,是奢侈的事。” “那你……” “读研的时候为了省一笔钱,自己买了锅铲用具在宿舍做饭。” “那段时候,过得很辛苦吧?” 如果她记得不错,那时候芬芬正是病情加重,需要一大笔医药费。即使那样也只是勉强控制住她的病情。她在等待合适的心脏捐赠。他一边去年与之前毫无关联的专业,一边还要想方设法替芬芬筹钱治病。至于他的母亲……明月放在身后的手用力在冰凉的流理台边缘握了一下。 秦时想也未想,回她:“辛苦。” 明月正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听秦时又接着说了一句:“再辛苦也值得了。” 他将一盘色泽鲜艳分明的蛋炒饭放到她面前,眼带笑意的失意了一下。明月眼眶忽然有些些发热。她食指在流理台边缘轻轻刮过,将手拿了出来,贴在瓷瓶边上,感受那越来越深的热度。她说:“我很抱歉,我之前对芬芬那样的态度。我一直觉得都是因为她,你才会突然离开我,才会导致我父母的惨死。其实是我自己一直不肯承认,这所有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的固执。如果不是我……” “别说了,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无心的人想要防止有心人犯错,即使再小心仔细,也有疏漏的时候。段擎雷已经受到惩罚,过去的,我们让他过去。” 秦时握住她的手,阖在她手背上去端起了那一旁色香味俱全的炒饭,他笑:“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除了炒饭,我不会做其他菜。今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明月讶然:“我看你刚刚的动作那么熟练,难道说……” “没错。在读书的那几年里,我一直在重复刚才的一整套动作。所以,及时很久不练,也毫不影响我的发挥。” 段明月定住,垂眼望着手中那一盘饭,不知怎么,忽然有些饱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首饰都去哪儿了 照着这意思,这炒饭还是从此之后就聘请她为他家专用厨师的“契约”?明月那眼睛瞥了他一眼,秦时已经抽手先端着饭往客厅去了,段明月无比郁闷的跟在他后头,心中暗暗打着算盘。 “快过来,还在磨蹭什么?刚刚不是还嚷着肚子饿了?” 秦时在蓝绢沙发上坐下,饭放到了水晶茶盘上。明月一步三挪的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她刚才把鞋脱了,又没找到一双可以穿的拖鞋,反正光脚踩在地上一直是习惯,干脆也就这么着在他家里自行其是了。只是,他们进来的时间内也不久,室内暖气开得还不很足,现在感觉暖和许多了,刚刚进来的时候压根儿就是冰窖。因此十根脚趾头冻得有都有些红,有毛毯那也是枉然。十根脚趾头在毛毯上头动了动,她朝他望了望。 秦时一早就注意到她那双赤足,不过,打从前他就经常说她也没生效过,这次干脆不提。让她自己记得一回也好。因而假装没见到她眼里的暗示,自己拿小碗替自己盛饭,慢悠悠享用起来。明月登时无语,他怎么脑子被门挤了似的,照理说不必她问他要鞋子穿。她穿成这样在他家里晃来晃去,身为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他也应该一个老早就跳起来把她丢到房间去洗澡换衣服再放她进来吃饭的啊?现在是被人洗脑了么? “秦时。” 段明月决定不给他说出这个“阴谋诡计”的机会,她决定转换话题。轻咳一声,她尝试着喊他。后者表现得十分自然,边吃边抬头询问的眼神扫过来。明月没办法,只能拿脚在地上跺了跺:“你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么?鞋子也没有,饭也只知道自己吃。明明刚才喊饿的人是我,怎么好像你才是比较饿的那一个。” 秦时很坦白的承认:“我和你说过吧,我今天的行程?所以,你觉得我现在会饿有什么不正常?值得怀疑么?” 明月皱着鼻子摇头:“没有。你很正常,正常得简直像脑袋被人揍了。” “废话少说,上次我在那间房里见到不少女人衣服,再借套来穿穿,你不会有意见吧?” 有人在肚子饿得毫无耐性的人面前大快朵颐,休怪段明月有微微的生恼。她抬了腿往上次换衣服的房间走过去,完全不想等秦时同意。 上次看到那间房里有许多的女人衣服,她还生了好一段时间的闷气,自己劝说自己了许久。现在想起来,那衣服的款式样子,都是秦芬芬的风格,连尺寸看起来也是差不多的。恐怕就是芬芬的房间。 明月打开房间门进去,里面摆设还是如之前一样,半点儿都没有变。经过上次的来访,她很容易找到了放在柜子底下的拖鞋和一身家居服。衣服和鞋面上的卡通图案让人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夸张的让段明月在瞬时想到了顾小白和秦芬芬那两张同样属于娃娃脸的脸型,还有同样笑起来眉飞色舞的模样。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闷。 小白前几天有一条短讯发过来,说她和邱尊已到了法国,打算再去几个国家逛逛再回来。明信片会随后寄过来,照片寄到了明月的邮箱里,让她有空去看。明月被近来的事情闹得头昏脑胀。十天半月的脑袋发晕。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去看她拍的照片。用想也知道,都是个个带“V”字手势的二逼照,明月以为现在不是跑去被顾小白拉低智商的好时间。还是等过段时间再去欣赏她的世界环游艺术大照的好。 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秦时的声音响起来:“好了没有?” 明月抹了下脸,忙站起来:“好了。” 她开门出去,秦时狐疑的看她略带匆忙的脸。他问:“怎么了?又想起什么了?” 他说“又”,可见刚才在厨房的时候他也是知道她在想事情的。明月摇了下头:“没有什么,可能是有点儿累了,头有点儿疼。” 说着,她拿手在太阳穴的位置按了一下。秦时打量着她,没有追问,只是说:“一会儿记得吃药。饭我给你留着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吃完你自己先睡。” 边说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几间房,他说:“那边是客房,你可以随便挑一间。也可以在芬芬的房间睡。我这里没有准备你的房间。” 明月没明白,半抬了脸看他。眼里的询问不明自然。倒不是说奇怪为什么没有给她留房间,却将整个房子都装饰城她曾经与他谈过的她想要的居住空间样式;而是奇怪他最后一句话,什么叫“这里没有准备你的房间”?难道说,他在哪一处是准备了给她住的房间的? 她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秦时已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从前往后飘到她耳朵里:“这套房子,是婚房。” 说罢,他人已走到了书房前面,开门,便走了进去。门锁搭扣的“咔嚓”声像一道警铃,在段明月转换不过来的脑子里大吵大闹起来。像倒带一样迅速的回笼,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秦芬芬那张脸的时候,她躺在一间布置有明月星辰的房间里。当时,她简直如临大敌,惊惶失措的爬起来就想跑,被秦芬芬强硬的暂时留下。可最后,她还是逃走了。当时,芬芬就像是有话要和她说的样子。可又好像忌惮着什么,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明月其实当时有些猜到她要说什么,但彼时的情况,她躲秦时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去串起他和她之间的联系?所以,他后来对她的态度总是阴阳怪气,前一秒是好的,后一秒又像是有意耍弄她,直将她惹得心肠百结,左冲右突也都无可奈何。 明月走到书房前面,抬手想要敲门,手已在半空,离门板就只有半指的距离,可最后,她还是收了回来。咬牙低头,欲言又止。 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脸色顿变,反身走到秦芬芬的房间。拿了她放在疗养院那套看护服里的钥匙等等物件。小跑到门前,拉开门就出去。她的戒指,她的戒指还落在那那身裙子配套的手包里。换衣服的时候觉得这样简单的衣服,不必将项链之类的戴着,总觉奇怪,便随手放在手包里,搁在换衣服的那间房里床沿上了。后来,后来便忘得干净!这会儿想起来,心急的火烧火燎的,那不单单是项链。还有,还有她留在原先所住那套别墅的戒指!哎!她这可是怎么搞的? 秦时听到声音,这就开门出来。正好看到她夺门而出的身影。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再看他替她盛好,放在水晶茶盘上的一小碗炒饭,半点儿都没动。秦时眉头皱起,也没有别的念头,抄起钥匙追了出去。 彼时段明月才到楼下,她想要打辆车赶回去,就怕晚了,欧阳东私自让保险箱公司的负责人过来替她开了保险柜,将她放在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去。别的也就罢了,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戒指…….对了!还有项链…… 突然之间想起这两件要紧事来,她恨不得能变成两个段明月出来,一个去拿戒指,一个去找回项链! 都说越着急越糊涂,可不是,她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附近的一段路,怎么死活也不见有出租车经过。记得她上次来这里,半夜里赶回去,可是很容易就招手到了一辆出租车。简直和特地过来载她似的。明月往前又走了一段,心急得不得了,心下一横,既然是没有车过来,那她干脆就往前边跑边看再说。总好过在这里干等着。才跑了没有几步路,手臂被人从后抓住,就看到秦时微微气喘的厉眼瞪她,眉毛横着:“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 明月一见是他,着急问道:“你有没有电话?我要一辆出租车,赶紧的!我把项链落在疗养院了!还有,还有你给我的戒指!我把它放在保险柜里了,要被欧阳东拿了去,难保他不丢了!那可不行!那可不行!” 秦时因见她突然离开,从前的阴影仍未消去,一路追过来的时候怒火便在心中一点一点的燃起。听到她心急火燎的一叠声说这些话。心火一下子被浇灭殆尽。他拧眉望着她,眼眸之内深得厉害。他问:“你突然这么着急跑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明月不知他问这话什么意思,连连点头应道:“当然!你赶紧啊!别拦着我了,晚了可就糟糕了!你知道那条项链,那两颗钻石……还有戒指,那是你给我的戒指!” 秦时登大觉感动。他本因她为了欧阳进迟迟不肯戴上他送的戒指而耿耿于怀,可是此时此刻她心心念念着那枚戒指,那枚没有任何装饰,看不出任何异于其他钻戒的戒指,他心中的满足便与一层层堆叠出来的泡沫来,胀得五彩斑斓。 他一把将她拥紧了,不禁喝道:“傻子!这里哪儿来的出租车?这一带都是私人公路,是会随随便便就放出租车等等进来的?你要出去,该第一时间找我才是,你跑什么?你不知道我……” 他未说下去,将下巴搁在她发顶上轻轻摩擦。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从前从前,有个酒鬼 明月被他磨叽得心烦意乱,她着急出去找她的东西呢?他这是在干什么呢?拦着她做什么?便狠狠的推他,试图要将他推开,嘴里念念叨叨嚷道:“谁说没有出租车的?我上次来你这儿就有见过出租车进来,那坐在后面的人还是个酒鬼呢!别说得好像你这儿住的都是什么达官贵人政界显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哎呀!你别这样搂着我!我得赶紧……啊!你干什么咬我?” 她推他推得厉害,干脆用上两只脚,去踩他也穿着拖鞋的两只脚。不想被秦时一把捧住脑袋,对着她唧唧喳喳,阖动不停的嘴唇就用力咬了下去。明月大惊,往后躲着叫起来。双手掩盖在双唇上,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秦时很有分寸,虽能让她觉出痛,但绝对没有伤害到她一点点。他略略摇头,眼中藏了些许笑意,道:“你还敢说上次!段明月,你要不要掰掰手指头数一数,你一共有几次不告而别了?自以为是的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明月听不懂他的话。她上次会走,还不是因为他一副她再不走就要抓着她从楼上丢下去,随便她自生自灭的待客之道?自己阴阳怪气的,难道还要让她等着第二天早上继续领教他“不让你死,你生不如死”的独门手段么? 她略显烦躁的回道:“你自己不久之前才说过让过去的都过去,这才多久,就又开始翻旧账。” “哎呀!要不然你送我过去,要不然你替我叫辆车,赶紧啊!疗养院会关门,别墅那里……” 她急得去抓自己本就绑得松垮垮的辫子。等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她手停了一下,抬头看秦时眯眼凝她的样子,她问:“上次那辆出租车,我怎么觉得那个醉汉的身影,好像和谁有点像?” 不是第一次有这个想法,其实很久之前见到某人时也有过这个想法。但是当时被另外的一男一女影响了脑电波,导致她脑中回忆因子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就淹没在茫茫的新陈代谢中了。现在因秦时提起出租车不便进入这一带公寓区的话题,她才再度想起。那次出租车上的醉汉,和崔鹏崔律师,背影简直一模一样! “是崔律师?” 继而想到一件事,她再问:“那次,其实是你让人把出租车司机放进来的对不对?” 秦时不想她思维活跃到这个地步,发散性简直超乎想象。他咳了一声,避过这个话题,说道:“疗养院那边我会打电话过去,让一定替你找一找,找到后让人送过来。至于别墅,欧阳东暂时不会离开,你不能回去。” 明月被轻易带回话题,歪掉的楼又正了回来,她满心不快道:“可是戒指……” 秦时便笑笑:“戒指是给人戴的,我可不想丢了戒指还陪了夫人。” 明月被他一说,脸上表情一僵,她低了头,视线落在鞋面上。她在乎那枚戒指,但是,暂时她还没有戴上它的打算。秦时这般说话,无意于给了她无形的压力。 她一低头,秦时便知道她的心思。如此虽不和他意,但在此时此刻与她争执,对彼此都没有好处。于是,他虽脸上颜色略略沉了一些,还是拿手去握她紧拽在一起搁于身前的一双手,说:“回去吧,外面冷。” 明月被他带着,脚下步子不停的往前一点一点走,身体却觉得有点儿僵硬。 刚刚冲贯全身的热血不仅是不沸腾,反而和这外边的天气是一样的凉了起来,甚至有些冷。 鼻尖一团一团的白色雾气,萦绕在鼻尖上湿湿的,她想抬手去擦,可霜手被他握住了,她只能忍耐着,不能做任何动作。 这个冬天还是冷的,虽然到处都张灯结彩起来了,气温还是冷的。 “我自己能走。” 她挣了一下被他握住的手,秦时没放。明月皱眉抬眼望他,秦时眸中有光一闪而过,他松手。明月脚步往后略略一退,极快低头。 秦时没说话,掉转身来就往里面走。她在他身后等了一会儿,他脚步走得很快,她抿了下嘴角,忙也跟了上去。 他走得快,她只有小跑才能跟得上他。很快就到了电梯口。那锃亮的电梯门映着彼此的身影异常清晰,明月凝神看了,不禁愣了愣。此时电梯门慢慢打开,秦时先走了进去。他未着急回头,耳畔听不到她跟进来的声音,便知道明月还在外面磨蹭,转过来正要说话,段明月先眨了下眼睛开口说道:“你说,刘剑可不可信?” 这话问得奇怪,自她从医院跟了刘剑出去,在秦时看来,她相信刘剑远多过于信他,何故她会突然这样问?他牵动了下唇角,不冷不热回她:“就算不可信,现在也晚了。” “也是。”她勉强笑一下,跟着走了进去,又无话找话,“你会替我拿到项链?你知道的吧,那对我很重要。” 电梯徐徐平稳往上,明月站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刚才上来时的轻松,她觉得沉重。勿怪她刚才的问话,虽说是为转换一下气氛,可这疑问自她见到欧阳东从别墅里出来时候就一直在脑海里徘旋。她之所以相信刘剑,第一,他给了她她母亲留下的遗物,然后便是他时不时告知的一些欧阳的消息。可是那遗物是他师傅让他交给他,他不知其中为何物,那很正常,至于欧阳的消息,一直以来,他告诉她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报喜不报忧,从实际上来说除了能让她假装欧阳没事,骗着自己安心外,没有别的有用消息。他说欧阳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但到目前为止,欧阳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计划了。所以,不怪段明月会怀疑的。 听秦时如此冷淡的回答,她心情低落的同时止不住的担心:“那他说芬芬和欧阳在一块儿的话……” 说时她抬眼往秦时看了看,后者自打开的电梯出去,脚步不停:“她是我妹妹,我不会不管。”倒好像是她要他不管了,什么口气……明月忍了又忍,见他还没有气消的样子,也不打算再讨好他了。先他一步从他打开的房门进去。故意将鞋子踩到地板上,留下了几个显眼的印子才脱鞋拖鞋。 秦时虽有不快,此刻也确实还没有烟消云散的意思,但见她这么小孩子气,自己也觉这气生得没什么意思。他低头看着那几个脚印摇摇头笑,换了鞋进去,打算和她说些什么,一进客厅,确见她愤恨的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炒饭。听到他进来的声音,泄愤般咬着勺子,抬头狠狠瞪他。秦时的不痛快顿时便烟消云散。他哑然失笑,往前一步,伸手要去拿她咬在嘴里的勺子。放在客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顿了一下,睨着她露出宠溺微笑,还是退了一步,转往书房去里电话去了。 明月知道他想要动手来夺她嘴里的勺子,因此做好了准备借这个机会闹一闹,也好把刚刚凝聚的不高兴都一扫而光。不想他半路却转去接了电话。郁郁不快的自己把勺子拿下,低头一下一下戳着盘子里的饭,削尖了耳朵,想要听听他和谁打电话。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秦时有意的,明月就听到他低低一声“什么”,像是很惊讶的样子,她这边被吊起了胃口,真想再听清楚一点儿,却有门锁搭扣连上的细微声响……他把门关上了。 谈什么要这样小心翼翼?搞得好像她是内奸还是怎么滴……明月用勺子把一粒又一粒米拨到勺子里,狠狠塞进嘴里,用力嚼着。这个晚上真是情绪多变,把她这几年所有的情绪都变化殆尽了!这感觉谈不上差,但心绪维持一个水准线太久,忽然在短时间内起了这样波澜起伏的变化,总是不适应的。段明月很快觉得累。电视机的遥控就在手边,她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抬头看看书房的方向,这个电话打得时间够长,秦时还没有出来。她都已将饭一扫而光了。一帧一帧的电视台画面在眼前走马观花似的换过,明月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等秦时打完电话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副睡美人的画面。手臂耷拉在沙发边上,蓝色沙发与她白色家居服相间,黑而凌乱的长发,百无禁忌的侧身半躺在沙发上,遥控器掉落在地板上面,电视台里的主持人兀自说着不很高明的笑话。秦时望着她有一会儿,终于长长叹了气。走过拾起了遥控器,凝着她安静的面庞,听那呼吸均匀到静谧,他摇头,弯腰去将她从沙发上抱起。 她身体的柔软不若之前,硌得他胸口微微生疼。秦时低头望着她睡熟的面孔,不禁叹息,她瘦了不少。生怕弄疼了她身上某处未愈伤处,他手脚极轻极柔,只是心中惴惴,等她醒来,恐怕是不能还她这样的静谧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谁在搞鬼 秦时坐在床畔看了她很久,如此安静的相处出恍若隔世。拉上窗帘,将室内温度再调得适合一些,秦时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眉间生疼,他抬手以食指与拇指用力的揉捏。心事重重。方才来电话的不是别人,真是崔鹏。坏消息,崔鹏注意到新加坡的动静,高家召开记者招待会,高调进军地产界。失踪多天的欧阳进突然现身,与高琳携手,后者巧笑倩兮的倚靠在他身旁,回答记者的问题时多番笑而不答的凝望欧阳进。虽欧阳进不过现身而已,并未就高家与镇远集团合作的事项多做回答,但是他与高家独女高琳的表现已经告诉所有人,国内的镇远集团是必定弃之无疑的,至于段明月,恐怕也是坐定了下堂妇。秦时此刻的心火有多旺,他想,就算他没有任何动作,欧阳进也能够估量的到吧。 明月为了他,拖着还未好全的身体,拼命想要踏进那个行业替他做好他所交代的每一件事。她为他担心,替他忧愁,每时每刻都在向着他。站在原地不敢有任何轻易举动,只怕会伤害了他欧阳进。每每看得出来她也很感动心动,可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觉得自己对欧阳进是有愧的。但是,她完全不知道后者是把她放在怎样的一个地位。 秦时再度试图联系刘剑。他之前以为刘剑可能是遭了欧阳东的暗算,才是几次三番打电话过去都不能够找到本人。不过自明月说了那一番话,他心里也有不小的疑惑。不,准确说来,他早就有怀疑,只是人在新加坡的瞿警官告知,刘剑透露的欧阳进的消息并没有错漏,于是秦时也疏忽了。现在想来,倘若一开始刘剑、欧阳进、欧阳东就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三个人,那么,他们再怎么小心也难抓到这三个人的漏洞。 连拨了几次号码,终于拨通。秦时眉目一横,将电话换了一个方向,立时问道:“刘剑你在哪里?” 那边有短时间的静默,秦时也不说话,就等着。隔了一会儿才听到几声咳嗽,刘剑的声音非常沧桑,嘶哑。他缓慢艰难的说:“我在,在同一桥下的公园旁。” 同一桥?刘剑不是说要去新加坡打听欧阳进的消息?难道说他也被欧阳进骗了?不,如果他被欧阳进骗了,如果欧阳父子是一伙儿的,按照欧阳东的个性,他绝没有就此轻易放过刘剑的可能。就算他害怕被警察查到,会对他造成不利的影响,高家的人不会,高家的主事人高邑不会。那是从温哥华出来,逃脱了几国的追踪,最后逃到新加坡定居的狠角色。他手上的人命绝对不少。 秦时拿了外套钥匙,边往外走,边和刘剑保持联系,他问:“你怎么回去同一桥?你早上从别墅区离开后去了哪里?难道就是同一桥?” “我是被人打晕了带到这里来的,我……”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那能听清楚喉咙声带撕裂的咳嗽声,听来耳旁也生出一种疼痛来。闷得很,好像是从自己的胸腔里发出那种声音,连带着连自己的喉咙口也发疼了。他受了伤……秦时坐进车内,将钥匙插上去,踩下了油门。他告诫道:“待在那里别动,我立刻过来。” 从这里到同一桥快的话也要一个小时,秦时在路上联系崔鹏。与他说了刘剑的事情。崔鹏和刘剑没有打过几次交道,在事务所实习的时候,一是冷观,总和刘剑作对,一是秦时,经常加班,因此和刘剑有一些些来往。因此秦时和崔鹏说起这个人时,崔鹏还想了一想。实在是刘剑这几年在行业里太过低调,没有似他们几个,好像到哪里都少不了他们几个。喜欢的称他们是律政界新人王,不喜欢的称他们是律政破坏王。崔鹏听秦时大致提了一提,问:“你对刘剑是什么看法?” 秦时将左转的灯打开,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路况才把车子拐进去,他说:“我倒是觉得他这个人撒谎的可能性不大。记不记得在事务所的时候冷观把他的记事本丢到了垃圾桶?” “那件事?”崔鹏笑,“的确是冷观的不对。不过刘师兄也实在太顶针了一点儿。” 原来,那时候冷观总觉得刘剑喜欢将他们讨论出来的方式方法记录在案,等到师傅一问,他就拔腿跑在前头去回答,很是出风头,太不厚道。明明都是他们三个人想出来的,他凭什么抢人的想法?又苦于不能在师傅面前与他争执,拆穿他,于是把他的那本记事本就给丢了。那天正好事务所来了个风骚的女士,刘剑接待对方的时候,那女士借故往他身上倒,刘剑手里的记事本一时没拿住,就掉了下去。那会儿,他又不能把人给推开了,先把记事本给捡起来再说,只能暂且放着,先将那位女士介绍到相应的律师那里。等他回去找的时候,那本笔记本早就被冷观丢进了垃圾桶,他当然找不到。那天早上师傅要他记了几条颁布的号令,还没有实体书出来呢,但是隔天上庭可能会用到,所以让他先了解一下的。不想,他却找不到笔记本了。下午师傅询问他准备得怎么样,刘剑就将那位女士怎样对他,他又怎样扶住了人家,将人送到律师办公室去,以至于把记事本给弄丢的话都原封不动告诉了师傅,被师傅罚抄了好几天的法律法规。连吃饭手都在抖。大伙儿都笑他太老实,问了别人来再去回答师傅也不必受这样的罪,可他却耿着脖子和人辩说,信用一次不忠,百次无用。像这样一个憨傻的人,又怎么会去撒那样的弥天大谎? 不仅仅是秦时不行,崔鹏也算是不信的:“谁都可能撒谎骗人,刘师兄却绝对不可能。他最恨撒谎骗人。” “话虽是这么说,那这些事又怎么解释?” “我觉得,也有可能是欧阳进和欧阳东的阴谋,也可能是欧阳东开始动作,欧阳进和刘剑一起试图阻止他。所以欧阳进才会出现在记者招待会上。” “怎么说?撇开刘剑暂且不提,欧阳进这个人也是疑点重重。如果他和欧阳东是一伙儿,那么,他完全没有必要玩那么一出失踪的把戏,又把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都送给了明月;可要说他和欧阳东不是一伙,他又是为什么出席这次的记者招待会。” 崔鹏听到他原来是因为这个想不通,不禁轻笑出声,他说:“这个点照理说不应该是我先找到,秦时,你最近忙得太厉害,难把关注点放到别的地方了。” 秦时将喇叭用力按下,刺耳的声音吵得话筒那端的崔鹏突受折磨。还没将话筒拿远一点,秦时就听到话筒那端有个无比尖锐的女高音在嚷:“我告诉过你多少次,电话别贴着耳朵!你下颚骨那块缝过针,要小心一点儿!” 秦时蓦然失笑,毫不避讳的由笑声从话筒这端,传到话筒那端。 崔鹏默了默,没有立即说话。隔一会儿,房门关上,大约是崔鹏又把金金给赶了出去。秦时没有去问他的私事,接着方才的话题说:“你以为我的关注点应该放在哪里?我应该把所有心思都拿去监视欧阳进的一举一动?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崔鹏可以忽略前一秒的小插曲,认真与秦时讨论,“欧阳进失踪不是有意,他这次出席记者招待会才是有意。试想,他这次出席招待会,而他始终没有任何消息的传闻就是不攻自破。镇远集团的股价会在明后天直涨。” “因为朗邱合作案的搁置,再加上一连几个星期的负面新闻,虽然现在公司里的一切看似步入正轨,但是股价的持续低迷,假如到下个星期为止还是不往上涨,那么,就算有通体的本事,也没办法挽救镇远。”秦时推断着慢慢说道。 “而他现在出现,那么失踪的传闻不攻自破,众股民对镇远集团的信心再度回笼。及时拉一把深陷低迷的镇远股票价格,可想而知结果是什么。” “这就是刘剑所说,欧阳进的考量。照这么说,欧阳东前段时间表面上虽是控制住了欧阳进,实际上,是欧阳进在身后看着他有何动作才对。否则,欧阳进怎么会这么巧,正好在欧阳东不在新加坡的时候出现?这么说的话……”秦时险险闯过一盏即将跳转的绿灯,和电话那头的崔鹏说道,“刘剑又是怎么回事?很显然他被人袭击,受了很重的伤。他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律师而已,就算想要动手,找的人也应该是我和明月,无论如何跟刘剑扯不上关系。” “但是你忘了一点,”崔鹏提醒,“刘剑一直在和欧阳进联系,充当他在人前的一举一动。欧阳东知道刘剑的所作所为,给他一点儿教训也为未可知。”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回归 “照你这么说,刘剑是没什么可怀疑的?” 崔鹏听说便笑:“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结论,又何必问我?还是说说看,究竟找我什么事?难道只是为了听我顺着你的意思猜一道早解了谜题?这不像你。” 这边,秦时侧眼从后视镜观察了一眼,又转而看向前方路况,他微微的摇头:“阿鹏,到底是你了解我。” 他说:“不管欧阳进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我不可能放任他做伤害明月的事。在这之前,我要先确保芬芬的安全,你联络瞿警官,看他有没有把握在三天内把芬芬救出来。有的话最好,没有,那他也不必再参与这件事。” “准备动手了?” 秦时已是冷笑:“欧阳父子已按捺不住,我又怎么可能失了先机?” 崔鹏便不得不担心:“怕只怕他们已是天罗地网,仅凭你我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和他们斗?再者,警察局的内鬼,你有线索了吗?阿时,我知你不是冲动的人,但是这次牵连的人太多……”他担心他一时情急之下会做出不适合的决定。 他的担忧也不是毫无道理,这些问题秦时本人也是又考虑过的。只是缩手缩脚,反而是会被制住再无法施展,只得死路一条。秦时略略沉吟,半晌才道:“我心里有数。警察局,我让冷观过去看了。不出意外,明后天自然有人坐不住,自己跳出来现原形。你替我交代阿观,林窍的官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太过苛刻,只会两败俱伤。下次开庭之前,我会替他找到有力证据,林窍与林氏的确难以分割,但要少些牵连,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有人都以为秦时对林窍是有心想置她于死地的,即便崔鹏,也认为秦时没有要帮林窍的心,看着冷观前前后后的忙活不出声,还将整间事务所的后备支撑都交给他调度,就算是仁至义尽的表现。没想到他并未全不放在心上,而是已经有了全盘打算的。崔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毕竟前一秒他也还在质疑着秦时的,他迟了半晌,才说:“阿时,我……” 未及说出,秦时打断他:“废话不必多说。在此之前我传了简讯让许之南干扰咏荷医院的急救信息,让急救车前往救治刘剑,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我快到医院,你帮我盯着点儿。” 末了他说:“不管对方是谁,我有你们帮我,从不觉得实力悬殊。” 说罢,将电话挂了。那一段崔鹏满心感慨,他放下手机,转头看向房门口,那里,刚从机场赶回来的婧静正静静的看着他。见崔鹏终于回头见到自己,她展开笑容。崔鹏一时又惊又喜,竟是呆在当场。 婧静大步走过去,抱住了他,深情道:“大哥,我回来了。” 开了门走过来看到这一幕的金金见了,有一时的吃醋,可下一秒她盯着两人皱了皱眼睛,抬手抹抹鼻子,眼眶微红的转身走了开去。 室内温度正好,彼此内心也暖。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一片一片的,又轻又柔的雪片儿,打在窗玻璃上,幻化成水雾,朦胧得不真实。 外边冷,里边儿热,人也觉得乍暖还寒了。 “你们怎么回来了?” 崔鹏激动之下想要站起来,被婧静手按着,不允。 婧静回看了门口站着的许之南一眼,起身,站到崔鹏床边上,眼里带笑道:“你问他吧。” 许之南听闻便笑眯眯走进来,手伸到前面去握崔鹏放在床上的两只手:“大哥……” 话音未落后脑勺立刻被揍了一拳,就见婧静横眉怒眼的瞪他:“谁让你这么喊的?” 许之南万分委屈,只差眼泪汪汪,他转头望向婧静:“我们都那样了,不叫大哥叫什么?” 又是一记板栗,婧静面色涨红,瞪得眼珠儿都要掉出来。 崔鹏虽对他们两人的事表面以采取不管不问的态度,但并不表示他毫不知情。见状,深知他再不出声,婧静恼羞成怒,好好的又该吵闹起来,便拦住了两人,说道:“回来得这么急,学校那边怎么办?都安排好没有?住的地方呢?婧静你在这儿租的房子不是退了么?” “是啊,所以打算住你这儿。不过……” 她欲言又止,眼带暧昧的往房门外看。这回换崔鹏脸上尴尬。秉着大舅子先搞定有助于巩固他在崔婧静心目中的地位,许之南忙搭腔说:“回来之前我已与秦时联系过,让他找了套房子。崔大哥不必替我们担心。” “你回去住!谁和你我们!”婧静推了靠过来的许之南一记,白了他一眼,不与他谈这些。 转和崔鹏说:“学校那边已安排好。一家团圆的日子,虽然说我们暂时回不了老家,也看时间,凑在一块儿,能回去就回去。” “这个先不说了,秦师兄看起来很麻烦,究竟情况怎么样了?” 崔鹏摇头:“的确很麻烦。” 崔鹏问许之南:“你呢?怎么样?” “我追踪过秦时提供的那两个号码,应该是临时太空号,除了那次之后再没有其他动静。” “和在新加坡的瞿警官联络过了?他一直在跟踪调查高家和欧阳东的动静。” 许之南点头:“两个星期前我联系上瞿警官,不过……”许之南皱眉:“近两天我发现他有些奇怪。” “怎么说?” 许之南侧头想了一下:“看似没有漏洞,却总觉得哪里奇怪。我和他谈起秦时的妹妹,他先是说很好,有欧阳进看着,没人敢对她怎么样。后有说起欧阳进,我说欧阳进自身难保,谈什么保别人。他称欧阳进自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还让我放心把新加坡的事交给他,称他会和秦时联络,为免不必要的麻烦,让我谨慎联系他。” “他说得没错,你父亲也有家公司要管理,又并非朗邱那样的大公司。如果被高邑,林老二等人发现,对你父亲下手,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不对!” 许之南摇头,拧眉否决崔婧静的推断。婧静却以为他是在质疑她,双手环胸追问:“有什么不对?难道你是以为我在贬低你的父亲和你许家的公司?我没这么无聊。” “婧静,他不是在说你。”崔鹏示意她先别说话,让许之南安静的想一想。婧静便抿住了嘴唇,一动不动望着许之南。 许之南却像是脑中有某处被堵塞住,几乎就在那方寸之间,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正当他头痛之际,崔鹏突然问:“阿时可有跟瞿警官谈及怀疑芬芬在欧阳进处?” 许之南便如茅塞顿开,一拍脑袋道:“对!关键在这里!难怪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 他很是兴奋,于是便手舞足蹈起来,他说:“无论是一个警察还是一个侦探,他都不该在我未询问他的情况吐露太多。即便我告知是秦时给了我他的号码,他也该有所顾忌!赶紧打给秦时,看看他到底和那个瞿警官提过多少他妹妹的事!” 许之南侧转身去摸放在身后口袋的手机,一摸,竟不在!他急起来,上下胡乱的翻找起来。 崔婧静看了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笑他这没头没脑的乱翻一气,哪里还像个二三十岁的样子;气就气他怎么总丢三落四,在机场拦车回来的时候就把行李落了,拉着她只管上车就好了。她拉了他一下,对崔鹏使了个眼色:“赶了一天的路我都累死了,还得回去整理行李。这些事情你早说还好,都到眼下了,再坏也不会怎么样了!而且你也说那瞿警官自己说与秦师兄联络,你想得到,秦师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走了!走了!少在这儿打搅我大哥!”拉着许之南一边往外一边回头和崔鹏道:“大哥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过来。” 崔鹏笑着点头:“走吧走吧,少在这里烦我。” 而那边许之南听崔婧静夸赞秦时,不平衡感立刻又超过一切情绪冒了上来。揭过方才的兴奋,一脸不甘不愿和委屈,抓着崔婧静一路问:“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你说你什么意思?我想得到的怎么秦时就非想到不可了?他脑子是刻录机,到处山寨人创意,他是干什么的啊他!你可是我老婆……”然后听几声吃痛鬼叫声,崔鹏只觉欣慰,婧静是真找到她自己的幸福了,看来他以后不必再为她担心了。 长长吁口气,他双手放到脑后,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脑中想着事情。稍稍放松一会儿,他伸手去摸手机,打算和秦时联系,告知他,许之南方才的那一番话。房门被人推动,金金进来。她手里拉着拉杆箱,套了件刚来时候穿的外套,眼睛红红的站在门口看着崔鹏。崔鹏手上电话机不禁滑落下来,等到手机砸到被上发出声音,他才清醒过来。惊问金金:“你这是做什么?” 金金长长的睫毛低垂了一下,手指在拉杆上松了又紧,她一只脚脱出来,踢着拖鞋,犹犹豫豫说道:“我该走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冷静 “我们还没弄清楚欧阳进的态度,暂时别太早下定论。”崔鹏道,“你现在还在咏荷医院?刘剑他怎么样?” “他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擦伤,我已经替他办了出院手续。到时候我过来找你。” “好。” 挂断电话,崔鹏听到开门声,就看到金金站在他身后。他正想说什么,金金却突然道:“崔鹏,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而在同一时刻,昨晚睡到半夜就爬起来,发现整个房子就只有她一个人,她打了几个电话却都没有人接听,早上又看到转播新闻的段明月正愣愣望着电视台跳动的画面,一副怎么着都不会动一动的模样。 她昨天晚上吃了炒饭后便睡着了。睡到半夜不知怎么就忽然惊醒。起来一看,周遭都是黑乎乎的。头顶一盏小夜灯打着,灯光是柔和的,可是她喊了好几声还是无人应答时,那盏灯就变得诡异可怕起来。她之前一个人在家里睡,都是整夜整夜开满了灯。她很怕一个人的晚上。她不知道秦时去了哪里,打他电话却永远没有人接听。她不得不爬起来,一个一个房间找他,却没有想到,秦时没找到,却见到了她担心那么久的人——欧阳进。 电视台里,他和明艳高挑的女郎依偎相伴,姿态亲昵,言语暧昧。看起来已是相处了有一段时间。记者的问话更是证实了她的想法,他们是未婚夫妻,很快便将举行婚礼。 什么叫笑话?这就叫笑话!还是国际笑话!段明月不知道自己怎么还会这么冷静的坐在这里由着满脑子胡思乱想。她应该站起来,抄起拖鞋杀到新加坡,对着欧阳进那张欠揍的“啪啪啪”扇他几耳光以解心头只恨。她绝对不是怪他背着她在外面交女朋友。他身边一向不缺女人,明月也以为他应该多结交几个可以发展的女生,替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可是他不该这样耍她,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都不该!他难道不知道她这段时间所经受的事情?如果刘剑的话可信,那么,既然她能够从刘剑那里得到他安好的消息,他必定也能从刘剑那儿得到她的消息。知道她对接手镇远,说服秦时是多么惶恐吃力?而她这么做不是因为贪图他所给的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一丁点儿都不是,她只是想替他做点事,替他做好他希望她、交托她做的事情。然而…… 明月再度发笑,一笑之下便停不下来,笑得腰腹都发酸发疼。她站起来,一下扫掉了昨天晚上放在茶盘上还没有收拾的碗碟。 段明月赤着脚站起来,她身上还穿着家居服。衣服已经发皱,看起来很不像样。她还没有刷牙洗脸,当然更没有空梳理她的一头长发。她冲到门口去开门,眼睛赤红,头发凌乱蓬松,衣服褶皱邋遢,她伸手用力将门拉开……出现在面前的人见到她如此模样,显然略略一惊,然而他很快平静下来,从她身侧往里看了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秦时拉住她的手反身将门关上,再转过来,问:“都知道了?” 明月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你呢?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时把车钥匙放到她手心里:“我刚从医院回来,刘剑刘师兄昨天晚上被人袭击,我在医院陪了他一晚上。病房里有电视可看,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昨天接的那个电话原来是刘剑!明月并未因此露出和缓的颜色,她还是那样一副怒容,只是眼睛看他时缓和了许多,她说:“我现在要去找欧阳进算账。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就留在这里?” 她冲动的时候也真是冲动,欧阳进在哪里?欧阳进现在在新加坡!她这样邋里邋遢的就要跑到新加坡去……秦时摇头:“你穿成这样,恐怕出租车都会拒载,你还想上哪儿去?” “先进去换衣服。刷牙洗脸。我在客厅等你,有别的事和你谈。” 明月见他虽然对她说话声音算是柔和,但是面上却很是严肃。想来不是简单的话题。她想了一想,这个时候去找欧阳进,先不说别的。她也不过是在电视台上见到他,到时候即使是到了新加坡,她能不能见到欧阳进还是个问题。便也就不再倔强,依照秦时说的去做。 秦时见她听话进了房间,他先将地上的瓷片等一一都收拾干净,免得她一会儿出割伤脚。然后才到厨房去,做了简单的早餐。等明月出来的时候,方才冷清可怕的客厅里已有了温暖的气息。她穿了薄毛衣,外面是同色系围巾,长外套,牛仔裤,很利落的搭配。只是芬芬的东西都太过小女孩儿,于是,便让她看起来显了几分小孩子样儿。她本就是倾向于长得嫩生的一张脸。这么一打扮,倒有几分学生的样子。秦时恍惚里似乎见到她的学生时代,那段他未曾参与的她的学生时代。他把椅子拉开,示意她过来坐。明月没客气,走过去就在他拉开的 椅子上坐下。 她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秦时却不紧不慢,那一只瓷碗舀了小半碗白粥递到她面前,慢条斯理说:“不着急,先吃点东西再说。” 他还是记得她偏好中式早餐的。现在很多人都喜好西式早餐,她虽然有段时间为了赶稿子,也买了三明治边啃边画画。可在骨子里,段明月情愿喝白粥也不愿意去吃西方人的早餐。她总觉得早上应该素淡,做得那么丰盛就浑身不习惯。哪怕一个又一个的专家,一项又一项的科研都说早餐丰盛才是正理。 秦时将一小瓶糖递到她面前,明月接了,手在半空晾了一下,才动动手腕,将白糖加到粥里。 秦时在她对面坐了,也学她,将白糖加到粥里。明月搅拌汤匙的手停了下来,微微讶异的望着他:“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吃甜的?” 以前,她有那么一次烤了蛋糕,他不是还这么和她说了么?现在又是为什么? 不想秦时却将一汤匙粥放到嘴里慢慢咀嚼,咽下,说道:“试过以后觉得,也很不错。” 明月就不再与他就这个话题展开过多的讨论,吃她自己的粥。她问:“昨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吧?刘律师,欧阳进,欧阳东,这几个人应该都跑不掉。至于你,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还是说,你和我一样,都像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 边说边摇头,自己又否定了,若有似无的讥诮般说道:“你怎么可能是傻子?谁都傻,偏偏你不可能傻。我猜你一定早就知道他们三个人有什么。” 秦时不禁笑起来:“你这么看得起了我,我感到很荣幸。” 明月拿着汤匙半抬眼瞥了他一记,低头喝粥:“我不是看得起你,我在陈述一个事实。” “事实是,我没有考虑任何值得考虑和应该考虑的关节,只是因为你的关系就干脆利落的掉进了他们的陷阱里。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被欺骗了的人,眉眼都带着笑意,样子也轻松闲适得很。明月皱眉:“我不和你开玩笑。事实上,我心情很不好。” “你以为我好得到哪里去?我以为我知道了芬芬的下落,我开始着手要把她救出来,临近动手才知道,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所谓的消息,所谓可以联络得上她的人,也不过是被人拿来利用的一颗蒙在鼓里的棋子。抛弃事务所接手的公司股价开始大跌,有人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了大规模的散股收购,至于我的朋友们,他们被牵连进国际犯案组织,倘若不能赢,职业生涯就此断送。你觉得,我好不好?” 他还是在笑,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他话语里的紧张与危机重重。明月倒吸口气:“你的意思是,刘剑一直给我们带的都是假消息?镇远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还有,你们……” “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早餐还是需要吃完的。” 他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先别着急,吃完粥再说。可段明月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她现在及都快急死了。她需要尽快赶回公司!不!她需要去观鹏时一趟!不不!她要立刻见到欧阳进!欧阳东! 她推开粥碗,一下子站起来,起身就往门口走。被秦时拦住,她瞪着他。他还是不让。 两人僵持不下,无名之火就开始旺盛燃烧起来。她一把推开了他。 秦时往后退了几步,可他还是拦到了她的面前,明月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她只想见到欧阳进,问他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让他们都掉入他的陷阱!他究竟想干什么! 可是眼下她连秦时都闯不过去,更别说闯到欧阳进面前去。 手心里有汗,很粘,心里也很粘腻。 焦躁,厌烦,急怒……几种感情交织着她,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耳畔很安静,心里不安静,心跳得很快很快。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陈年往事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让开。” 深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平心静气。明月知道他的意思,他不让她出门去,不就是怕她冲动鲁莽会连累他么?可他怎么不想想她此刻的心情?段明月只觉一股又一股的气流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她要发泄!急需!他越是这样拦着她,越是让她心浮气躁。 “秦时!” 她忍耐到极点,咬牙喊了他一声。秦时冷静若冰雕石刻,让明月更是牙齿痒痒的厉害!他倒是说假的?他不是很担心他妹妹?又怎么能够还这般镇定不乱?她眼睛里的光似燃烧到极点的明火,秦时又如何能不知道?他拦着她并不为别的,只因这楼下在他回来之时已密眼遍布,想也知道是欧阳东欲以她行为不检为由,替欧阳进单方取消婚约,将她赶出镇远。这于秦时来说虽无可无不可,但于她来说,恐非小的打击。 他忍耐着,与她说道:“你现在不能出去。” “就这些?没别的就请你让开。” 她倔得很,坚持往右走。 秦时转握住她肩膀:“听我说明月。你想什么,气什么我都明白。欧阳进,我会揪他出来,让他来收拾他的烂摊子。你不用管,留在这里,听我的,什么都别管。” “我不管?你知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像什么?任由人搓圆灭扁的傻子!不!比傻子更严重!我被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人出卖还一直在担心他的安危!他把濒临破产的公司丢给我,口口声声那是他的心血,甚至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安到狗p的未婚妻位置上,我都接受了,只因为我不仅信他更当他是朋友,家人!他这样对我,他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能不能不管?” 段明月气得口不择言,一股脑儿倒出来,说得气息不稳,竟连连发喘。秦时凝眸望着她,面容染上些许的阴暗:“欧阳进不过带了个女人出现你就这样心急如焚,明月,他在你心里真仅仅只是朋友,家人而已?” 明月倒是一愣,拧眉不快:“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时嘴角一翘,笑笑。段明月只觉胸口之火蓦然淋上一层火上之油,烧得越加旺盛起来。他又露出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人心火一阵一阵的往上冒,简直要爆炸了一般。 他阴阳怪气的说道:“一块石头捂三年也热了,何况是人?说不定他如今举动,不过是为了逼出你的真心。” 他说什么都没有这话让明月恨之怒极,她若对欧阳进有什么,他这几年身边的女人不在少数,她早该有反应。何必等到现在?她所气不过是为欧阳明明安好却不联络她,明明可以出席公司的记者招待会,却硬要将她拉进他们阴暗的争斗里,明明有了喜欢的女人却还要将她按在不合适的位置,让她日夜不安,如坐针毡。他究竟事何用意?她所想,不过如此。可是眼下的人在质疑她什么?她移情别恋,琵琶别抱?真是,真是……亏他昨天还说重新再来的话,竟事忘了么?段明月气到心头,厉了眼色狠狠瞪着他一副冷淡嘲讽的模样,牙齿真是太痒!她突然反抓住她的一天手臂,拉高他的袖子,张嘴一口咬了下去。 他立刻抓住她的脖子,大掌按在她后颈,却最终没有继续用力下去。她抬眼恶狠狠瞪着他,他微眯了眼,凉凉望着她。忽然就觉得没了意思。她再气再恼,他却并不知道,还纠结在其他的问题上,那她如此这般,又有什么意思?齿关松开,她嘴角边沾着血迹,看起来真是可怕。她想,她真是可怕。那样用尽了浑身力气咬下去,怎么好像期待如此已经很久,最后松开,也没有一点点觉得愧疚不妥。 她往后退一步,抬手擦着嘴角说道:“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懒得解释。” 说罢还是要走。秦时怎么可能让开?明月满心不耐的瞪他:“没被咬够?” “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谁袭击了刘剑?” 她不回答,好整以暇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秦时明知她没有得到满意的说词是不可能会善罢甘休的。于是说道:“和温哥华有关。昨天晚上我在医院与刘剑谈了一宿,我怀疑袭击他的人和对崔鹏下手的人是同一个。也许你对此不感兴趣,那么,我继续说下去。” 他说得不错,她对究竟是谁下的手的确不感兴趣。如果他有确切的证据,应该让警察去抓人。而她现在想要做的,不过是让欧阳进给她一个满意的解释。段明月还是不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秦时沉了口气,说道:“记不记得你母亲留下的那份报表?上面写的名字是‘区起岸’。依照我的推测,区起岸本人应该就是欧阳东。‘区’是‘欧’的替代词,至于‘起岸’则是欧阳的‘错音字’。” 他这么说的意思是,当年加入段氏的人是欧阳东?而利用段擎雷,从段氏拿走大量资金,真正致段氏于死地的人也是欧阳东?甚至,甚至那场车祸……不!这不可能!如果欧阳东存了那样的歹毒心思,他又何必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存活这么多年?她虽然怀疑他对她的居心,可也不过是怀疑他想要利用她来牵制欧阳进做什么事情,段明月惊愕之余,更诧异,诧异她虽觉不可相信,心里却有隐隐的声音说着,其实,她恐怕对欧阳东早有如此怀疑。否则,为什么她这么多年,无论是怎样的原因,始终不愿意进欧阳家的门,哪怕当初欧阳进要她陪他回去,让他的父母同意抚养她的时候也是。她情愿辛苦应对要债的人,情愿在白眼苦寒里默默忍受。 “这都只是你的猜测,你没有任何证据。”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他继续说出怎样的话。双手紧紧拽在一起。她就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手抖得厉害。比当时得知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时更觉惊惶慌乱。她手指互相剥着,脑中浮现一个又一个场景。那是她在加拿大接受治疗时的场景。心理治疗师一句一句问她,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是越来越模糊的景象,耳畔是萦绕来回的提问声。她全身都紧绷着,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她想把自己藏起来,想藏到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地方去。 秦时还在说:“证据?你想要证据,我可以立刻安排你去见段擎雷。相信只要再问得细心一些,必定会有实质性的证据出现。” 明月耳畔出现耳鸣,是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呼吸。她不知道那呼吸声是谁的,是她自己的,还是幻觉里的声音。用力掐了自己的虎口,她让自己保持清醒。努力保持清醒:“好,我要去见段擎雷。我要问清楚,谁都别想再瞒着我。” 她试图站起来。竟不知何时,膝盖发软至这个地步。她才脚尖着地要起来,后一秒又重新跌坐了回去。尾椎骨撞得生疼,让她耳畔、眼前,不清不楚的画面好了一些。那游离了身体的魂魄也一瞬之间回来了般。她用惊恐不安的眼神望向秦时:“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别瞒着我!段氏和他们会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遭受那样的灭顶之灾?欧阳东和我父亲是同学啊!我父亲最要好,曾一起互相扶持着创过业的同学啊!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做?” 她脸上颜色已经很难看了。说这话时嗓子明显沙哑。秦时手臂上的伤口很疼,心口却更疼。他需要忍着那样汹涌的怀疑嫉妒来与她说这些事。他原一个字也不愿意与她吐露的事。可是他又不得不说,她远远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她还以为眼下的情况只是朋友或者小情侣之间你打我闹的小玩意儿。 小情侣……关月英当年找他的时候就曾说过,明月是注定要和欧阳家的儿子在一起的,他们两人才是天生注定的小情侣。 秦时手指骨捏得“咔咔”作响,他为将此狂涌的情绪、念头放任出来,而是以惊人的毅力强压下去。与她专心一致的说着目前的话题。他需要她完全明白情况,他需要她听从他的安排,如此,才可以顺利规避危险。她的安全比任何事都重要。 他说:“那又如何?段擎雷和你父亲是亲兄弟,更携手同甘共苦过,最后还是痛下毒手?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他说:“高邑与欧阳东早在你父亲参与90年代最早的计算机领域闯荡的时候便想分那一杯羹,却被你父亲反摆一道,让他将近一个亿的仿冒系统毁灭殆尽时就认识。此后欧阳东与你父亲在计算机领域闯出一片天地,欧阳东看中经济复苏前的地产业,于是自立门户,开始做起地产。高邑当时在温哥华的势力日渐消减,林家兄弟抢了他绝大部分生意,后他被牵连进一桩杀警,被迫转往新加坡,而同时欧阳东把目标转到加拿大。当时的加拿大,虽堂会生意多被林氏兄弟掌控,说到地产却还要依靠高邑庞大的人脉。而高邑也需要一个帮他在台前组织重树威信的人,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不隐瞒 听他讲起来,这些信息不过三言两语,简单得很。事实上,却是秦时让许之南、崔鹏、冷观三人,多方面查找之下得来。在此之前,他也想象不到,高邑和欧阳东竟然是在这么早之前就已开始合作。他们走得近,所有人都以为是在近些日子。欧阳东以夫人谭华美对新加坡颇有好感,再让谭华美与高邑的妻子接触,让人以为高家和欧阳家走近不过是因为两位夫人在牌桌上的好交情,可是掩藏得足够好。只是,藏得再好,也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如果欧阳东要下手,他早就下手了。我记得那几年,欧阳也随他父母去了加拿大,除了暑假和他当交换生的时间,我们几乎不来往,欧阳东也不常回国,他又何必……” “假如当年欧阳东没有贪心不足想一口吞下加拿大市政项目那块大饼,也许他果真就如你所说,何必呢?只是,他最后还是掉进了自己掘的陷阱之中,资金链断裂,材料无法供应,延期面对巨额赔偿金,他走投无路,只能把眼光转到段氏。” “我让冷观潜入警局资料库,发现当年对肇事车辆的具体分析报告都已做了不同程度的销毁。只是因所做检测项目的繁复,并没有做到万无一失。我让人把那些资料都偷了出来,由许之南将其尽力恢复,发现了一些破绽。” 明月后背秉得笔直,她双手放开,改为抓住椅子两侧的面层,指甲深深嵌到椅子边缘的软皮内,她看似认真仔细的听着,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情绪在临近奔溃的边缘。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她的父母?为什么要让他们一家人承受这样的罪恶?究竟为什么? 秦时发觉她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他不再往下说,弯腰蹲在她面前,握了她双手,他喊她:“明月?明月?” 段明月眼前来来往往许多人,有她过去的童年的,年少时的叛逆任性,还有车祸那一瞬间的惨痛可怕,满目的鲜红,血扑洒了她满头满脸。她试图尖叫,喉咙口却像被棉絮堵住了,她连一口气都喘不出来。即将溺亡的鱼儿一般,挣扎求生,却不知道何时才能浮出水面求得那一丁点儿生机。手上传来干燥的温热,她冰凉的心微微得到些跳动的力量。明月低头看到他手臂上微微干涸犹沾着未凝固血液的伤口,眼睛一阵刺痛。她垂眼望进他显然焦急迟疑的双眸里,她竭尽全力露出三分笑容,对他说道:“说下去,我要知道。” 秦时但觉不忍,这对于她来说,不仅是残忍,更是折磨。他道:“我说的,不过都是我的猜测。等事情平静下来,我带你去见欧阳进。” 她此刻脸色苍白,手指冰凉发抖的状态让他担心不已。秦时想,与其如此,不如就让她出去面对那些记者,也许还要好一些。原本他也不愿她顶着别人未婚妻的头衔,镇远的那口气,不出也罢。他原也是为了她才进镇远,如果她对此不在乎,他又何必在乎被耍与否?可话说到如今的地步,即使是秦时想停也不可能了。 倒不是后悔不该和她说这些,而是觉得,是不是挑错了时机,他该再等等,选个对她打击足够小的时间点。不过,这件事但凡要说,那冲击便是无可避免。早说晚说总是要说,他总不能瞒她一辈子。他已经答应过,对她不再隐瞒。 她被他握住的手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很坚定。秦时沉沉叹了口气,只得说道:“好,都依你的意思。” 他说下去:“段氏夫妇当天所做的车内保险杠被置换成了同款同色却以最新科技做了酸化处置的保险杠,至于车内救生气垫也动了手脚,简单来说,车子还是那辆车子,外观看毫无破绽,但倘若出声一丁点儿摩擦碰撞。那么,小事故变成大事故,也许会是,致命的事故。” 他此话已做了处理,段明月知道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除非那辆车一直闲置不用,否则,致命事故只会是早晚的事。有人想要开那辆车的人的命,不择手段! 不寒而栗。段明月往他身上靠前了一点点。事情过去那么久,如今却好像还在眼前。她又是惊慌害怕,又是恨意丛生。她原以为段擎雷被绳之以法,那件事就算过去了,可远远没有结束。段擎雷的伏法,不过是真相揭开的冰山一角。 “是谁?是谁非要置他们于死地?是欧阳东吗?他要钱,他拿去就是了!为什么要做那种事?难道他就一点儿也不顾忌多年同窗情分?亏我父母这么信任他!他怎么做得出来!” 咬牙切齿的怒喝出声,段明月发誓,她真的有将欧阳东生吞活剥的念头!她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因觉得亏欠,对他们夫妻俩的冷言冷语每每强迫忍受,只是觉得自己亏欠得太多。对欧阳进将她挂在女朋友的位置也没有过多言语,还是因为觉得亏欠!却直到现在才知道,什么亏欠?她没有欠任何人什么?是他们,是他们害得她家破人亡,失去一切!段明月脑海中有千万种的想法,心中有千万种的滋味,最后都只是被她微微的喘息,扭曲痛苦的神情掩盖下来。她竟是束手无措! “是高邑。高邑几次三番派人劝说段擎天,想要他与他一同做生意,赚钱。不想段擎天不仅不接受,每次都将高邑派来的人送往警察局。理由是,私闯民宅,影响社会公共治安。再加上段擎天多次欺骗高邑合作,等高邑上当,他却将他走水路上岸的产品皆交给警方,让他损失惨重的原因。高邑才会对段擎天下毒手。” 段氏当年在同行业内、国内都享有盛誉,甚至几次被推举为协会主席。不过段氏本人颇为低调,不肯接受。公司也秉持专一细致的传统,始终没有做大。在当时不了解内情的人看来,并瞧不出怎样大的门道。这些也都是秦时从许之南等人得出的消息里了解到的。想也是,关月英那样一个强势霸道的女人,会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才会让她心甘情愿言听计从。秦时握着段明月的手,尽力想将自己的手温传予她一些。她的手太凉了,她的下唇尽皆咬破。她还在忍耐,竭尽全力的忍耐。如此情景,让他心中也不好过。 他说:“你父亲很了不起。明月,我现在可以明白为什么当初你母亲觉得我配不上你。有那样的父亲,世上什么样的男人她才会看得上眼?何况那时的我,身无长物,不知变通,对你……也太过潦草。” 段明月耳畔都是恍恍惚惚的声音,听不清楚,却让她灵魂犹如缺失一般。她未听到秦时的话,只是盯着他握着他的手,眼前也模糊起来。她心里堵得难受,难受得像是透不过起来,他的声音很飘渺,飘飘摇摇的从她耳朵边上飘过,她似乎听到他说:“我并不想阻止你什么,也不打算放过那些人。只是明月,如今处境有多危险你完全不清楚。你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我才能放心,你明不明白?” 她听不清楚。甚至连他在她眼前的样子也看不太清楚。明月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一下子闯进很多小人,唧唧喳喳吵着。她努力想让他们不要吵不要闹,可他们不听,她很难受。觉得身体要被撕扯拉开了一般。心上某一处破了个大洞。血在涓涓的流着。她好像看到了父亲母亲,他们还是那么年轻,微微笑看着她,向她招手,又好像是在让她远离。她奔跑着想要接近他们,她想告诉他们,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多年以后才知道真相。她太没用,她躲在自己的龟壳里这么多年,她让他们枉死了这么多年。还和害死他们的凶手来往密切。段明月觉得自己也罪大恶极,她凭什么以为自己这些年很痛苦?她哪里有资格痛苦? 她昏昏沉沉的,上半身似乎已失去了力量,却不知道为什么还能这样坐着。秦时的嘴在阖动,明月想,他到底在说什么?还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一下子说完好不好?她被蒙在鼓里够久的,她不该再这样浑浑噩噩了。 秦时发觉她有些异样,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几下,连连喊她:“明月?明月?” 她听到他在喊她,浑散的目光稍稍聚拢了一些,焦点集中到他的脸上。这一时候,明月好像看到很久之前,他们在咖啡馆第一次见面,秦时从玻璃门进来,对上她不怀好意的眼神,不经意淡淡扫过时的情景。她从那玻璃门的倒影里远远瞧见自己的脸孔,几乎是一下子就刷红了。母亲站在旁边介绍着,完全没有发觉她的异样。那段时间,才过去多久啊? 段明月心里满是悲呛,满得她没有办法呼吸,是不是过去的,真的就没有办法挽救了?可不可以给她一次机会,她想做一次好女儿,她想让他们也骄傲一次。她不想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愚蠢到什么地步,连自己的父母曾经面对怎样的危机都一无所知。 只是,哪里来的机会?如何去补救? 眼前忽然一黑,她头重重撞到了秦时的身上。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记者云集 楼下的记者在公寓门前空地上等待许久,这一带虽不允许非业主的车辆等进来,却没有全封闭至来访也阻止。于是他们钻了这个空子,全副武装等待着抓住那一两个空间。 保安将铁门都打了起来,一个个严阵以待,小区里进进出出的车辆很不方便的从那边上推挤的人群中间开过去。想要完全不被注意的出去,很难。 严寒之冬,却没有一个人觉得足够寒冷,该放弃等待找个地方取暖去。 这是个寒冷的冬天,也是个热闹的冬天,热闹得过分了。 都说每一个记者都有一副异于常人的嗅觉。新加坡当天的记者招待会在傍晚召开,办得并不大,却也在同时传遍海岸另一侧的城内。每一家媒体都挖空心思想要做出一篇能够赚取惊人眼球的报道。如今的社会,全民娱乐已是大势所趋,任何事情都被贴上可供取笑的标签,最重要的价值便是让人取乐。世人已看厌娱乐圈明星的小打小闹,哗众取宠,他们急需要新鲜的谈资,而这里,正有一桩足够吸引人眼球的事件。 豪门,失踪,绑架,冒名顶替,第三者,灰姑娘,商业竞争。是难以为继还是强强联合。每一个字眼都让人眸目充血,热烈以待。而看客们从来也不会考虑,他们欢乐的同时是否会伤害到原以深受伤害的人。 秦时低头看着床上的人,他原来想,就这么带她出现在镁光灯下,所有决定都由他来做。在她已知晓一切的情况下,他替她摘去那恼人的头衔,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可他还是要考虑如今欧阳进所挖的陷阱,更要替她着想。她会在乎被人指着脊背骂,她趁着欧阳进人在新加坡之时冒认为他的未婚妻,谋图欧阳家在城内的产业。在得知欧阳东与她父母的死脱不了关系的时候再背套上这种罪名,秦时虽敢说有足够能力以法律替她洗脱这项污蔑,但舆论无法改变。她更可能因此不敢与他在一起,只因不愿被人说他假公济私,以职业的优势替她开脱。 她会面对的所有,他一一考虑,便不能够随心所欲去做。门铃声正在此时响起。他起身去开门。门外冷观带了背医药箱等物件的人进来。秦时指引那人进房内去替段明月查看。冷观示意他随他到阳台上。 全自动的阳台,当关上窗户玻璃窗之后形成隐蔽的空间。里边的人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外边儿的人却瞧不见里面的一举一动。冷观将帘布拉开些,隐约可见几个藏在绿化带后头的摄像头,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和秦时说道:“从安全通道进来也一波三折,险些就被拍到。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 秦时但听不语。事情闹得怎么样,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暂时还不适合出面去做什么,说什么。且说是他懒得理会也好。打蛇,必定要打三寸,一点一点折磨也是好的,太过耗费时间却不是一件好事,他并不喜欢。 冷观见他不说话,撇了下唇,双手放到口袋里:“拖拖拉拉下去,对谁都没好处。秦时,你做什么事情我很服气,就是这一件。我不明白你究竟怎么想。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段明月这个女人对你来说,不适合留在身边。欧阳进他喜欢,你就让他们搅和算了……” “阿观。” 秦时未有动气,而是异于平常的心平气和。他喊了他一声,半转过脸来微微带着笑看他:“林窍的案子怎么样了?” 冷观一愣,静了静。认真说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秦时也认真说道:“我也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林窍和明月,你以为哪一个更简单?” “林窍和她不一样,林窍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就算是想改变,你也得看大环境。再说她后来会那么做,还不是因为林齐民?从某种层次上来说,这两个人没任何可比性。” 他很不满意,他是真心为秦时好。高邑,林老二,欧阳东,这三个人哪一个是好惹的?暂时还没把人给惹毛就赶紧撤吧。和林齐民不同,这几个人做事心狠手辣,一旦认了真动起手来,不是他们这几个人能够对付得了的。冷观说道:“你看看欧阳东父子,前段时间还闹得天翻地覆,你死我活,这立马的就勾肩搭背一起出现在媒体眼下了。段明月和他们那种人玩,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她把你拉进去,最后怎么收场,谁能想得到?” 这一点秦时在一开始就已想到。他会进镇远确实全是因为明月。但也不能说仅仅是因为明月,他有他的考量。 镇远集团,在新加坡,温哥华,加拿大都有公司,总部目前在加拿大。虽这几个国家都有他的分公司,总部更是在加拿大,但真正顶大头的恰恰是看似最不起眼的国内这处办事处。所有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倘若要结束,也必定是在这里结束。 从外表看,好像镇远近来频频出岔子是因为前段时间林氏的案子,甚至是秦时在未进入镇远之前也以为他内部固然有许多漏洞未及时填补,但真正的大问题应还是欧阳父子之间的经营理念的不和。只是直到他进入公司内部,他才发现,镇远从里到外其实早就腐朽。如今的局面不过是能走一步是一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公司重组,但公司重组也并非好办法,至少对于欧阳父子来说不是个好主意。一旦重组的提案通过,欧阳东一手创办,欧阳进为止辛苦这么多年的镇远将会正式结束欧阳控制的局面,进入一个新的发展纪元。而这恰恰是欧阳东和欧阳进都最最不想看到的。也是一心想要帮助欧阳进的段明月所万万不愿看到的。所以秦时竭力让镇远在与朗邱合作的项目上嫩稳步走着,以此稳定不断下跌的股价,造成镇远即将中兴的假象。至于究竟还能够撑多久,想必不用他多做猜想,欧阳东父子都已心中有数,因此才会在昨天晚上连夜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在新加坡的公司与新加坡最有实力的高家合作的消息。 “然后?”秦时没有一点儿表情,不喜不怒的等着冷观的下文。冷观便觉自己有点儿对牛弹琴。 他说:“我有什么然后?你和崔鹏都已商量得差不多,我只需要按照你们的意思去做就行了!” 他把两只手一摊,肩膀耸了耸。听起来好像是不再抗议,听从组织的安排。可是秦时知道他的意思。他若是这样,到时候真需要他做什么,只怕冷观是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再加上个林窍可能要在看守所跨年,更可想而知他到时候会是怎样一个光景。十天有九天磨蹭在警察局给林窍找便宜赚,那是绝对没有疑问的。秦时如何会让他这般轻松惬意。将一边帘布揭起来,露出大半片玻璃来,他从这端饶有兴致的望着楼底下那或大大咧咧挂在记者胸前的照相机,或躲躲藏藏掩盖在遮蔽物后面的摄像头,淡淡说道:“在你眼里,林窍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已,她的错可以原谅,自然能够开罪。而明月却不一样,她所做是因这个人,所以我该离她远一些,再远一些。以免被连累。当然,你的看法,其他人都不容置喙。只是阿观,你真以为过了年之后林窍的案子就会柳暗花明?我离段明月远了,高邑、欧阳东、林老二就会放过观鹏时?什么时候你的想法变得这么直白简单?” 他微微的笑,像是在讲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冷观却是背脊一冷,身体也绷直了,他忙问:“这话怎么说?不是你告诉我林窍就算会被判刑,也不会太过严重?你对她的控诉已经撤销,她身上背着的最严重一项也不过就是林氏在多项犯罪案件中所占据的位置,只要到时候我能够替她顺利开脱其中指控,最多一年,一年之后她就可以出来!” 说真的,秦时一丁点儿都不想对他说这些,但是不正经的治治他,他真是死不悔改。于是秦时轻描淡写道:“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到时就看你的了。” 他做出很信任冷观的样子,抬手在冷观肩膀上拍了拍。冷观发誓,这比他说一些引经据典,骇人听闻的判断结论更让他忐忑不安,冷观忙一把抓住秦时预备从他肩膀上撤离的一只手,急道:“别啊!你快和我说说,这又怎么了?上次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变卦了?” 秦时听闻,眉头一皱:“什么叫又变卦?在我看来一件案子只要一天没结束就有无数变数。即使是顺利结案,在找到新的证据,又或者是新的指控,那也会导致案子的最后结果。而我不过是每次都在现有条件下做出判断罢了,有什么疑问么?”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追根究底 冷观敢说他有疑问?必然不敢!虽然林窍的案子现在主要是他在负责,可要真正说到谁对林氏的案子最熟悉,对林窍的官司最有帮助,还必须得是秦时。林齐民本人牵涉面就极广,再加上林老二,林氏这一条线索下来就够难疏离。要从这一条条密闭网线里找出疏漏,除非是那个对此最最熟悉的人,否则还真是一不小心就被绕进去,如论如何都跳脱不出来。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冷观不希望秦时再参与到林窍的案子里来,却总是再三再四的在他面前提及林窍。现在秦时说到“变数”这个词,冷观不敢不留心。 他摇头,眼神炽热,紧紧盯着秦时道:“不管什么变数,我一定会帮林窍脱罪!秦时,你是不是有了新的线索?” 秦时唇角弯起,有些好笑的望了冷观:“有什么新的线索?林齐民的案子已经了解,瞿警官也已不在警局之内,林窍又在看守所,还有谁会翻案?” “那你的意思……” 他还想继续追问,在房间里替段明月诊治的出诊医生开门出来,秦时抬手对冷观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他拉开阳台的移门,快步走过去。 “怎么样?” 冷医生是冷观家中的亲戚,今日是他休息,被冷观临时抓过来当壮丁。见秦时相问,他回答道:“病人曾经患过严重抑郁,身体状况也不佳,在遭受重大刺激性事件的打击时会出现这种昏厥现场。因为她前不久才经历一场相对比较严重的车祸,所以我建议多照顾一下她的身体,以食疗为主,好好调养一阵。至于药的话可以先不必吃,等她醒过来我们再做一个详细的检查会比较好。” “抑郁?什么抑郁?” “喔,就是抑郁症,是情绪病的一种。我猜测她之前的情况可能有点儿严重,手腕上有清晰的割痕,应该就是那时候造成的。不过从她近期未进行任何心理治疗的记录来看,她目前的状况应该还不错,否则就不是单单昏倒这么简单。” 秦时往这边走过来,冷观也跟着走了过来。听到冷医生这么说,他也是吃了一惊。段明月那个女人疯疯癫癫,哪里看起来像是个得过抑郁症的人?她把别人弄成抑郁症还差不多!蒙谁呢!当然,他不可能在此刻将心中想法吐露出来。冷观斜了一眼秦时,后者更是被这个信息给惊到,站在原地面容处于僵滞状态,显然是难以置信。 冷观示意医生随他出去,将人送到外面就关了门进来。秦时还站在原地。冷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个僵局,他略显烦躁的来回在原地走来又走去。秦时终于有一点点松动。他忙跟过去。 秦时没有进房间,而是走到客厅那里,对着种荷的玻璃缸略显痴呆的愣愣望着玻璃缸底层那一片鱼刻石子儿,冷观在他边上坐下。 “秦时?” “她有抑郁症,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秦时没有回应冷观,而是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冷观没好接下去,他两手左右左右互相换着握来握去,不知道怎么开口继续刚才林窍的话题。此刻的秦时很明显,没有任何心情去谈论段明月以外的女人。但冷观也没有任何兴趣谈论林窍以外的话题。正在他不知做何选择的时候,秦时主动说:“阿观,你对林窍究竟有多认真?” 冷观一愣,看着秦时的后背,他迟疑了一下,才回道:“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目前来说,他可以做任何事只为了林窍不再恨他。可是这件事他也办不到,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秦时又说:“不知道。不知道好,不知道好。” 他一连说了两声,然后起身走到段明月所在的那个房间,关了门。没有再出来。真的没有再出来,冷观在房子里等了到下午两点,实在没办法再等下去,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离开。楼下的记者还没有死心,他开车出去的时候还有几个从保安防卫下突围冲过来的两个记者。那话筒从他打开的车窗户直接戳了进来。冷观想,他认识秦时真是没有别的好处,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没风头可出。 在秦时那里没得到答案,冷观转道去了崔鹏家里。不想崔鹏家中也正在闹革命。那个崔鹏的狂热粉丝,头号种子选手佟金金姑娘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也学起了古代的千金大小姐,玩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隔着房门和崔鹏大地主搞对抗。冷观第一次到崔鹏这儿见到佟金金的时候就和崔鹏说过,什么时候这世界要颠倒过来呢,崔鹏几乎也就没得救了。没想到这个农奴翻身做主人的时代来得这么快!冷观乐颠儿颠儿的跟着崔鹏,看他坐着轮椅从冰箱里给他拿饮料,又坐着轮椅到卧房里去拿他自己丢在那里的手提电脑。 冷观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瞧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脸上满是看好戏的神情:“终于知道滋味了?我早和你说过,架子别摆得太过,小姑娘也是有自尊的!这下完了吧,玩到阴沟里翻船了吧?” 他一边取笑着一边看崔鹏那张脸比锅底更黑。崔鹏脸孔僵硬,声音也僵硬,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要是来跟我说这些,你可以走了。” 冷观忙把饮料放下,一叠声道:“哎哎哎!可别啊!我找你有正经事儿呢!”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儿?除了是怎么把林窍救出来就是怎么帮林窍出气,这近半年的时间你把所有精神都放在了这上面,你还能有正经事儿?” “我呸!”冷观对此话表示十二万分的不同意,积极替自己申辩,“我这叫有始有终!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主张由我去接近林氏大小姐,帮你们摆脱林齐民那只老狼的威胁恐吓!这事情成了你们就开始忘恩负义,卸磨杀驴了啊!” 崔鹏半点儿和他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摆手示意他废话少说:“有什么事儿?” 冷观咳嗽两声,坐正身体。严肃认真的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去了趟秦时那里,和他谈起年后林窍案子开审的事情,他跟我说会有变数。我不是太明白。或许你这里会有更清楚的线索告诉我,什么叫‘会有变数’?” “这话是秦时跟你说的?” 冷观点头。 崔鹏又问:“既然是他说的,你问他不是更方便,何必找到我这里来?你应该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暂时不接触观鹏时内的案子,也和秦时没有太多的来往,我的主要任务是养病。” 崔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如今负责的主要是信息收集与分析这一块,说得笼统一点儿,就是将各蜘蛛网清理梳透,在各式各样的信息之间找到与他们所做案子有关有用的线索。他们观鹏时的信息收集能力自从得到许之南的鼎力相助,与警察局的收集能力相差无几,有时可能更胜一筹。但是在外部看来,他们观鹏时的网络系统还只是最最普通平常的律师事务所的网络系统,以存储档案为主要功能。对于案子的进展根本起不到大的作用。这个主意是秦时提出来的,秦时以为,既然他们需要应对的人有足够的财力,在某些领域更有足够的权利,而警察局的内鬼也未得到一丝线索,为保证他们自己所收集的信息的安全,也是为保障“解密“行动的顺利进行,崔鹏仍旧以不工作的形象示众,而以冷观主打林窍案件的观鹏时面对众人,届时才能有机会抓到高邑、林老二、欧阳东三人违法犯罪的充足证据。 冷观忙点头:“是是是,我不该过来打搅你,但是这件事我要搞不清楚,我这个年都别想过好。” 边说边往崔鹏身旁坐了点儿,也不等崔鹏答应他说了与否,冷观先自己就说出来:“我听秦时的意思,像是林窍的案子和近来的事情也有所牵连。这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又牵涉进这些事情中来了呢?” 别说冷观不明白,崔鹏一时之间也没有听明白。他那绷了好久的脸终于有时间松动松动,他转过来问冷观:“秦时是怎么说的?你说清楚一点儿。林窍的案子他不是已经给了你主意,现在又变了说法?” “是这么说。”冷观深感赞同,一激动之下将身体一抬,又往崔鹏那儿坐了点儿,“要是林窍再牵涉进欧阳东他们中去,恐怕这脏水就是想洗也洗不了了!到时候……”他未说下去,急得在大腿上拍了拍:“我原打算问清楚,但是秦时他守着那个段明月,哪里有空理会我这件事情!你说,我能不着急?” 崔鹏沉吟,眉头紧跟着皱了起来:“这你倒是先不必着急。林窍的案子再早也要过完这个年,有的是时间处理。反而是你说秦时守着段明月,那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正说着,外面开门声响起来,有人走了进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嘴上利落,无功而返 “大哥,我们来了。” 崔婧静的声音首先传进来,跟着是两个人脱鞋进门的声音,紧接着两个人的脚步声错落开来,慢慢往客厅这边走过来。 冷观这段时间一心扑在他的林窍身上,虽对崔婧静的事知之甚少,但他自然不可能说连婧静和许之南走到了一起都不知道,可是说起来,他又当真也不晓得两人已经是这样可以同进同出的关系了。因此见到崔婧静和许之南一前一后状似亲密的同时走进客厅,他还微微愣了一下,跟着马上回过神来,笑着站起来欢迎。 他走到许之南面前,不客气的在他肩膀上捶了一记,笑道:“你小子厉害!还是你小子这段时间做的是正经事!” 边说边凑到许之南耳朵边咬着耳朵道:“到哪个地步了?是一垒还是二垒还是本垒打都打了好几回?” 许之南自然不是害羞不敢说的年轻小屁孩儿,可也不是那种以为可将关起门来的闺房之事宣之于口的男人,因此只是笑笑不回答。 可冷观是什么人那!在此之前他可是阅尽情场风云的一把老手。所以许之南只是做了这样看似无甚意义的表情,他已经从中得到了丰富的信息含量。 他对着许之南“哈哈哈”笑,眼睛却斜到崔婧静那里,一副可以多暧昧就有多暧昧的神情。看得崔婧静一个劲儿瞪许之南,只怪他太多事!把个许之南给委屈冤枉得不行。 崔鹏打断几人,问婧静:“你们又来干什么?” 他们自第二天过来知道佟金金和他闹别扭之后就假借关心之名天天过来瞧事情进展,崔鹏尤其不耐烦。他们却还乐此不疲。像是终于逮到了一件他的乐事。 听闻问话,婧静忙走过去说道:“我们来看看你们。” 将个“们”字咬得特别清楚,崔鹏眼一瞪,转了轮椅进卧室里去,门一关,眼不见心不烦。留下三人各个相望。 他们坐了下来,各自为各自倒了饮料,无声的默默喝着。 还是冷观首先忍耐不住,他问:“见过秦时了么?” 他眼睛看着婧静,显然是在问她。许之南虽未说什么,但紧盯的眼神很是在意。冷观不是没有注意到,他佯装未见,专心与崔婧静交谈。婧静没有隐瞒,摇头道:“还没有,和他联系过,他说这几天不方便。” “他能有什么不方便,又不是女人。” 冷观吐槽,婧静习以为常,笑笑未说话。许之南按捺着,将一杯饮料捧到了胸前。往婧静身边坐过去点儿,再坐过去点儿。冷观眼梢带到,心底暗笑。本打算敷衍几句便算,他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去处理,可见到许之南如此,反而是不想走了。再接再厉道:“我刚从秦时那边过来,段明月在他家里住着,看起来很不好。” 边说边摇头。 婧静虽对秦时曾有过非分之想,但如今时过境迁,她自己也有了新的感情生活,倒不至于对此有什么意见,只是听到段明月身体不好,客气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不想正中冷观下怀,他睨了眼很有紧张之色的许之南,靠到婧静身侧,做出很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段明月不久前遇到车祸,还没彻底痊愈,这回又因听说欧阳进在新加坡有了新未婚妻气昏过去。” 他故意叹气,无奈继续道:“据那医生讲,她之前恐怕还有过情绪病。秦时这次是有得头疼了。” 婧静闻言当真担心,立刻问冷观:“秦师兄不像是那样的人,他做什么事都有条有理,很有主意。我想,我们先不必为他担心吧。” 她也是这么一说,但在时时刻刻把秦时列在“情敌”标签的许之南看来,每每她这么夸赞秦时,就是他这边警铃发作之时。因此一下将崔婧静拉到了身旁,横起眉毛就冲冷观吼道:“现在几点了?你身为事务所管理人员还在外面乱逛你对得起每一个股东么?还不快回去上班!”说话不经大脑到如此幼稚的地步,明明想遮掩目的,结结果却一展无遗,冷观忍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哈”就笑起来。 正得意,后脑勺吃了一记霹雳掌。却不知道崔鹏什么时候出来,坐着轮椅就在冷观边上。冷观愣在那儿,崔鹏下脸送出了逐客令:“光在这里混着,你的林窍还管不管了?”冷观忙堆笑站起来,狗腿的喊:“崔鹏,崔大哥。” 崔鹏不吃他这套,唬着脸道:“少在这儿废话,赶紧走。” 许之南立刻高兴起来,站起来想拍手叫好,崔鹏又横了他一眼:“你们也走。” 冷观乐得直拿手去拍许之南的肩膀,揽着不乐意的许之南边走边说:“走走,这就走!不打扰你们小俩口培养感情!” 婧静待他们两人走出客厅,蹲到崔鹏边上认真道:“大哥,佟金金她……”她欲言又止,崔鹏盯着她。婧静沉了一沉,还是说道:“没人知道她什么来历,我的意思,如果她想走,你就让她先离开一阵。” 原来婧静这两天总寻借口过来表面是担忧她大哥的第一次恋爱进展情况其实有这样的考量在里面。说起来她本也没有怀疑过佟金金,只是崔鹏和佟金金突然闹矛盾,许之南为讨好未来大舅子私自去查佟金金的喜好,不想却意外得知了一些有关佟金金的不恰身份内容。婧静叮嘱他闭嘴,她亲自来与崔鹏谈及,只是一直未有机会。崔鹏显然很意外亦不相信,婧静知他下一秒要说什么,忙先他一步说道:“这本是你的私事我身为妹妹不该说什么,不过如果牵涉到其他人,譬如秦师兄他们,大哥你还是该以理智为主。” 她说罢,也不等崔鹏回神来,抽身退了出去。冷观还在车旁与许之南说笑,许之南一张黑脸,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可惜冷观不以为然,他越是冷脸他越是觉得能从许之南身上抓到秦时的影子以报些许私仇。崔婧静就走过去,朗声道:“冷律师,和许之南谈得怎么样?”冷观忙笑:“好啊!好!简直相见恨晚!” 婧静笑着点头,转向许之南时笑容在脸上扩大,却看起来警告意味十足,她皮笑肉不笑的一边对着许之南点头,一边对冷观说道:“既然这样,你们俩慢慢谈,我还有事,要去趟警察局。或许还会去趟看守所。” 说着去拉车门。 冷观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忙拦住崔婧静:“你去看守所干什么?” 崔婧静愣了一下,明知故问:“我说看守所了吗?喔,大概是说错了,我是说,我得去和段擎雷谈谈。”转头看向许之南:“你是留在这里继续和冷律师联系感情,还是一起过去?” “我送你过去。”许之南才没兴趣跟冷观瞎哈拉,忙忙跑过去狗腿的挡着车门,请崔婧静上车。婧静对冷观笑了一下,抱歉道:“不好意思了冷律师,我们还有事要忙,你慢走。” 一口一个“冷律师”,明确表示她心底的不满。冷观摸摸鼻子,自己踱步到停车的地方,坐到车上静了一会儿,去摸方向盘。 来来回回都是白忙活一场,今天他没什么兴致上班。事实上自从秦时退出观鹏时到镇远集团去任经理人之后,观鹏时的案子并没有增加,还是之前的那几件case,而冷观全心全意在追林窍的案子,所以事务所不若从前那么忙。鉴于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早已不仅仅只靠观鹏时的收入,因此倒也不必担心会落得喝西北风的下场。冷观开车在路上乱晃了一圈,不知怎么的就来到镇远在市中心的办事处。喔,也许,也该叫事实上的集团中心。 和其他公司不同,镇远的心脏其实就是这栋大厦内看起来毫不上眼的小小办事处。好比有钱的人为了藏财,通常都会出路公交,吃住路边摊,比普通人还普通人。之前一直不明白镇远也并不是一个小的企业,何必形势如此怪异。但现在似乎有点儿明白,倘若他不单单是做正经地产生意的一家公司,那么这样的隐藏对于它来说有利大于弊。 冷观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静静坐在车内。大厦门前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他盯着那进出的人,脑子在转动,他在想,究竟林窍会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要说到是与林氏合作而牵涉进灰色黑色收入这件事的话,林氏早已由警方接收,林齐民的案子也已经尘埃落定。要找到控诉点也早该找到,不可能像秦时说的那般,好似林窍还被他们捏住了什么把柄。想要得出这里面的缘故,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直接去问林窍本人好过他到处去打听,好过他坐在这里苦思冥想,这道理冷观自然不是不知道。然而,自从她进了看守所,每每他让人带东西给她都会被退回来,更别说他每次要求看她都被拒绝的事。连面都见不到,还谈什么问她缘由?林窍啊林窍……他眼前浮现那个眼眉极淡,五官简单冷凉的女人。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绕路,暗传消息 冷观想了一会儿,叹气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打算开车离开,突然有道身影自后视镜蹿到了眼帘内,他一顿,忙将座椅降下,从车窗的边沿自后视镜看着那个人的身影脚步匆匆自他车旁走过,未发现他这边的情况,心中放松一口气。他自秦时那里得知欧阳东本人现在城内,更住进了段明月原先所住别墅,更知道刘剑的伤情与欧阳东也脱不了干系,秦时告诫过他,要他在表面尽量只做为替林窍洗脱林氏涉黑案的事情,不要露出已知高邑等人所作所为的马脚,冷观本来一向做得极好,只是今天被林窍的事情闹得一头疼,险些露馅儿。他开动汽车,后退,转弯,忙倒到大厦旁边的一条路上,又将车停了,再看一看周围情况。需知欧阳东能走到今时今日,其谨小慎微必定高于常人,冷观不刚大意。等了三五分钟,看样子是当真未被欧阳东发现,冷观放打算要开车离开。有人在车玻璃上敲了几声,他往声源处一看,却没有人。 冷观当下便觉得奇怪,打开车门下去查看,前脚刚点地,后面有人怕他的肩膀。冷观虽没有秦时的好身手,但也不是如长相般可看不不管用的人,当时就一个反手按住那人手背要往前拉。只觉指掌间的触觉不对。他还没想明白,后头就听到有人在喊:“冷师兄冷师兄,是我!小白!你放手啊!疼死我了!” 小白?顾小白?许久未听到这个嗓音,冷观未能及时认出来,顿了一顿才松手回过身去。果然看到顾小白一张疼得皱成梅花饼的脸。他大觉诧异,压下了嗓音忙问:“小白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和邱尊出去旅游了?” “是去旅行了。”顾小白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边低头吹起,边回答,“我受人之托,瞒着阿尊偷偷跑回来的。立刻就要赶飞机跑回去呢!” 冷观不解:“好好的你跑回来干什么?邱尊他人呢?” “我哪儿知道他啊!说好了一起旅行,接个了电话突然说要到德国去一趟,就把我一个人丢在新加坡了。”顾小白很不满,皱着鼻子控诉了一下,马上回到主题上来,她瞪着眼睛看向冷观,问:“你知不知道明月现在在哪里?我怎么也找不着她,她手机又不通,我有急事儿找她呢!” “你找她什么事?手机不会不通吧,你再打几个试试?”冷观明知这里面的原因,但也清楚顾小白是不同意段明月跟秦时在一块儿的,无论他面上多么不同意秦时与段明月的事情,可不帮兄弟的事儿,他倒也还做不出来。因此下意识没讲实话。 顾小白摇摇头:“打了好多个,都说关机。不知道她怎么了。欧阳进给我的地址也不对,我明明看到他爸住在那儿。明月怎么可能会和他爸住在一起呢?我想到这里来找明月,没想到欧阳东也来了这里。我在想,是不是欧阳进哪里说错了。” 她边说边低着头苦恼,倒是被冷观抓到重点。冷观眸中亮了一下,他忙扶住顾小白的肩膀,问:“你说什么?欧阳进?欧阳进失踪不少时间,记者招待会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几分钟,却始终没有他本人再度现身的消息,听你的话中的意思,你在新加坡的时候和他碰过面?” “是啊,我和他见过面,他还托我帮他办事。我这次回来就是因为他。”顾小白不明白冷观怎么突然好像变得很紧张,带着略略的惊疑和小小的亢奋。顾小白有些奇怪:“他还没有跟明月说过他现在的处境?” 冷观想说,他还跟还敢段明月说他现在的处境呢?只怕他一站到底段明月面前,段明月还没怎么样,秦时就一拳揍过去了。略沉了一口气,冷观整理下情绪,维持往日水准,他松开扶着顾小白肩膀的手,站直了身。眼角余光瞧见镇远办事处所在的大厦,他脸色一暗,对顾小白说:“你不是有事要跟段明月说?我想了想,可能知道她在哪里,上车吧,我带你过去找找看。” 顾小白偷跑出来这半天时间得来不易,傍晚时候就得回去。邱尊虽然走的时候没怎么交代她哪里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但是他给她留了几个据说是保护她安全的保镖。实际上却是亦步亦趋,跟监视她没什么区别。顾小白心里很不乐意,但是邱尊的二叔前两天据说在前往参加会议的时候遭到不明人士的暗杀,险些丧命,后他父亲也告知邱尊要多多注意自身安全,因而为了生命安全着想,她也没有太多的立场说不。不过找个借口溜出来一会儿这种事对于她来说还不算太难。他们在新加坡的房子是独栋,卫生间临着小路那儿有个透气窗,顾小白研究了一下,以她瘦削的身材,从那个透气窗爬出来毫无压力。于是就顺利瞒着那几个保镖,以留在家中的假象赢得了这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说起来,幸好新加坡离得不远,否则,就算她再聪明也没办法了。因此,对于寸金寸光阴的顾小白来说,有人带她去找段明月比她胡乱找省时间的多,她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顺着冷观就上了车。 车上顾小白问:“明月在哪里?” 冷观自后视镜看她毫无心机的脸,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欧阳进托你办什么事儿了?他自己怎么不回来?” 顾小白迟疑了下,像是有些问难:“我答应过他,不能随便和人说的。” 冷观一听,皱眉,但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马上又添了笑脸说道:“既然是不能随便和人说的,那我就不问。免得到时候他要怪你办事不牢靠。” 顾小白抱歉的抬头看了看他:“对不起啊冷师兄。欧阳进说这事儿很重要,我一定要见到明月亲自和她说。” 冷观笑着看了她一眼:“没关系,既然答应过别人,是不应该说。” 顾小白憨憨的笑了一下,又问:“冷师兄,你真的知道明月在哪里吗?你知道我不能这里多待的,我买了中午十二点的机票,现在已经十点都过了。” 冷观当然知道段明月所在何处,但他不认为现在告知顾小白是个好主意。于是安慰道:“我也是靠猜。段明月代替欧阳进暂时管理镇远集团的事你不知道知道?” “我知道,欧阳进跟我说过。”顾小白点头。 冷观就说:“要管理一家公司并不容易,想来她也一定很忙,到处开会,处理公事。又怎么可能会待在一个地方不动?”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顾小白犹疑:“可是欧阳东已经过来了不是吗?欧阳东这次的目的就是想要抢夺董事局的最终决定权。明月她应该知道,如果这次欧阳东得逞,那她就会被踢出董事局,到时候镇远集团会再度回到欧阳东的控制之下,那欧阳进和高琳的婚礼就不得不举行了!她怎么可能还会在忙着其他事情呢?” “按照你的说法,她应该待在公司里时时刻刻盯着欧阳东,什么事都不做?你觉得这现实吗?”冷观从她的话语里已经找到了一些信息,却还是不动声色,佯装自然而然的接着她的话题往下说。 顾小白听到他这么说,张张嘴哑巴了一下,脑子回转,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她的思维里没有那么多争来斗去,只是以为如果有人要来抢一件东西,自己双手抱着不放松就不会让别人得逞。可是就像邱尊经常说她的,这世上的事儿哪里就有那么简单?哎,说到邱尊,顾小白就有点儿愁,她坐在位置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无名指上的戒指还真是耀眼夺目。可那有什么用?邱尊什么事都不告诉她,明明有事在忙,却偏偏要说没有。他经常在半夜跑到书房去打电话,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么?每次都再说什么“二叔”“退出”“危险”“计划”,她有心询问一下,他又说让她不要多想,她多想什么了?明明都是她亲耳听到的好么?不告诉她就算了,瞒着她就算了,碰到欧阳进的那天,那么多人在背后追他,邱尊却连想都不想,直接无视欧阳进的狼狈,抓着她转身就走。见死不救,简直冷血! 这边顾小白在细数这段时间邱尊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奇怪又让她难以忍受的事,心里一圈又一圈的不甘示弱之气冒出来,找到段明月完成欧阳进嘱托的信心越来越坚定。另一边的冷观则一边开着车,一边在想,想那欧阳进舍近求远让顾小白来找段明月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以为,这件事有必要跟秦时说一声,于是,便半转了面孔问顾小白:“我打个电话,你不介意吧?” 顾小白愣了一下,隔了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这是因为她方才的说话而特意向她报备,不禁不好意思的点头,道:“你打吧打吧。” 于是冷观略一点头,将号码拨了出去。 看到前面十字路口,往左拐就是往秦时与段明月现在所在地而去的方向。他不能就此把车停到不远处的一家小公园里去,但要继续往前又即将到达目的地,因此,方向盘一拐,他将车子往另一条需绕上一圈才能回到这儿来的小路上开了过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似是故人来 电话“嘟”了两声就接通了,冷观嘴贱,下意识就要问秦时现在、此刻,精神有没有恢复正常。但瞥了一眼身旁的顾小白,他对着话筒那边,话却是对顾小白说的:“小白,能帮我把那瓶水拿过来吗?我有些口渴,想喝口水。” 眼睛望着窗外等他打电话的顾小白听到他喊自己,忙回过头来,眼睛望到他放在一侧是水瓶,立刻点头,边答应边伸手去够水瓶,井盖子拧开:“给你,冷师兄。” “好,谢谢。”冷观微笑着接过,示意性的喝了一口,随手放到身侧。顾小白忙帮他将瓶盖拧上,又半侧了脸望向窗外不停倒退的景象。 如此一来,电话那头的秦时便知道此刻坐在冷观身旁的是谁。冷观边笑边说:“原本打算到你那儿去,怕你不在家,我就开车晃了一圈。现在碰到个朋友,我想我可能来不了了。你看这怎么办?” 他边说边拿眼神去看身旁坐着的顾小白。可好,顾小白那样神经粗大的姑娘,愣是没有听出冷观这段话里的一丁点儿不对劲。电话那头的秦时已经解读出冷观所要传达的信息,沉眉思索。冷观所言的意思是:顾小白突然从国外回来,有事想要到他家里去,冷观不知秦时的意思如何,便打了这通电话来问他的意见。而秦时以为顾小白想要到他的家中,绝对不可能是要找他,除却段明月惹上官司的时候她有心要找他帮忙,最后却还是转向冷观求助来看,她找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此说来,便只有一个解释。她要到他这里来,想见的人是段明月。但是依照冷观的为人,他还不至于不经他的同意,随意就将人带到他的住处,何况他现在还留着一个段明月。那是顾小白所不愿意见到的。 秦时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侧颜往段明月安睡的房间看了一眼。医生给她打了针,她暂时不会醒。他问:“知道她回来见明月做什么?” 冷观一边开车一边偷眼注意顾小白的动静,思索着回道:“我的朋友啊?她有点私人的急事要找她的一个朋友,但联系不上对方,我帮着找找呢!” 他说着顾小白听见提到自己,转过脸对他笑了笑,冷观也皮笑肉不笑的掩饰,待她一转过去,又说:“挺着急的。人家专为这事儿飞回来,还得飞回去,也是受人之托,我不帮忙不好,要不你看,我们改天再约?” 从往来时间推算,秦时便道:“她从新加坡过来?” 冷观脸一沉:“是。” 秦时心中的猜测便得到证实:“和欧阳进有关?” 冷观仍回:“是。” 秦时想了想,断然道:“带她过来。” 冷观便将手机挂断,方向盘一绕,将车子绕回到原来的那条路上去了。 顾小白对这座城市道路完全不通,虽觉得好似哪里不对,却也没有觉察出来,侧头看冷观开车认真严肃的模样,她便觉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又转头看了外面。 冷观察觉到他的每一个小动作,他对她欺瞒心中有愧,但也是不得不为之,因此抿了下唇,还是没有说什么。 车子开得很平稳,彼此都不开口,一时就没了话说了。 顾小白从自己一双手看到自己的脚背上,再看到冷观的脚背上去,感觉很尴尬。他看起来倒还好,很自然的样子。幸好这尴尬持续的时间也不常,很快他们就来到一带公寓楼下面。冷观在离公寓进门处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突然踩下刹车,将车子往后倒。绕了一圈到貌似是紧急通道的地方开进去。小白觉得挺奇怪的,刚想开口问,冷观像是猜到她想问什么,先说:“前门有人盯着,走这里比较方便。” 他对这里很熟,边说边盘着方向盘。顾小白张了张嘴巴,想要问什么,看到他皱着脸一本正经的应付开车,就没好说出来,坐在旁边未出声。 下了车,冷观带着顾小白上楼,小白跟在他后面,一句话也不说。冷观便将楼层的数字键按下,看到电梯门关上,从电梯壁上照出她沉默的一张脸。冷观就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既然他这么说,顾小白想了一下,就问:“我们这是去见明月?” 冷观点头:“没错。” 顾小白又问:“你刚才在车上打的电话,是给谁的?” 冷观倒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份细心。一直以为她是马虎大意的,却没想到她也不是事事皆马虎大意。因此一时没有接上茬,便将一抹笑拉出来应付。他双手放到口袋里,往顾小白对面的电梯壁上倚了,问:“你说是谁?” “除了秦时还有谁?”她不客气的说道,也学冷观在另一侧的电梯壁上反抱了双手看着他,“冷师兄,你说话那么古里古怪的,真当我看不出来?” 顾小白想说,要是在以前,恐怕她还真是看不出来。只是这段时间经常观察邱尊的一举一动,让她变得非常敏感。她总觉得自己那样观察邱尊,就好像结婚的妻子在寻找着丈夫出轨的蛛丝马迹。顾小白当然清楚邱尊不会出轨,她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旅行就该陪着她一心一意的旅行。要是真的有事情要做,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们完全可以先回来,等他把事情都处理完了再出去玩的。但是他不,非要瞒着她偷偷摸摸的忙。多少次顾小白听到他半夜爬起来到书房去的声音。幸亏订的房间都是含着书房的套间,否则,否则他时要多到厕所里去,当真的和在外面偷情的丈夫一样了么?想到这里就有气,她低垂了眼睛,脸上也露出不甘不愿来,脚尖蹭着脚底下的地毯,泄着私愤。 冷观见她说话略冲,又说了两句就兀自在发泄自己的小脾气。只需要稍稍一想,就能猜到她近来和邱尊必定有小矛盾。冷观当然没有那么蠢,去就着她刚才的问题往下聊,再让自己直接暴露出来。于是,他很有心机的转移了话题。冷观笑眯眯望着顾小白,声音也变得温柔,他说:“我怎么会那么想?我刚才的确是打给秦时了,段明月现在在他那里也没有错。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也就是想要替你制造个惊喜,同时也给你一个惊喜。你想想,你一走这么多天,段明月要见到你,还不知道多高兴!而你,你找了段明月这么久没见到,突然见到真人,是不是也会很高兴?” 顾小白听到“惊喜”这两个字就想起邱尊答应过要补上一个求婚的惊喜之夜。他们结婚结得实在很草率,对于一个满心满脑都是粉红色泡泡的顾小白同志来说,当真不能心甘情愿的从此以后跨入已婚妇女的行列。结果这么多天,他自己就忙的晕头转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惊喜之夜?想一开始发觉邱尊有偷摸行为的时候,顾小白还以为他就是在准备“惊喜”的,结果现在“惊喜”,大半夜的爬起来去书房,一次又一次的“惊吓”! 顾小白嘴一扁,眼皮压着,从下往上看冷观。那眼神幽怨得,看得冷观后脊背上立马蹿上一层汗。他寒津津的僵着笑纹:“怎么了?这主意你不喜欢?不喜欢咱就改嘛,一早我也告诉你是来找段明月的,其实也没差儿是不是?” 冷观真想打自己一耳光。最近越来越有被吓大的趋势。到警察局的时候听到瞿警官徒弟不在,他就想会不会被警局上头那人知道他在让瞿警官的徒弟查一些内部资料,把人给处理了;到看守所见到传话的监狱长出来绷着那张猪肝脸,就担心林窍是不是又拒绝他的探视了;再到接秦时的电话,每次接每次都觉心有余悸。秦时和崔鹏不一样,崔鹏打电话有时是会提醒某些事的隐患、埋线,让他早作准备,而秦时不同,如果他打电话,要么有事要立刻去办,要么有事注定翻不了天……总而言之,完全不像是一个身经百战,有足够社会经验的一代律政人员。倒还不如了那刚刚跨出校门,做事只凭着一股蛮劲儿,猛打猛冲的小年轻。 小年轻,抹一把疏离得顺溜的头发,冷观暗想,他也到了叫被人小年轻的年纪了啊。 “这个世界上,欺瞒别人的人最可恶!我真是受够了!” 小白忽然咬牙切齿的冒出来这么一句,把正在兀自从社会角度转移到个人生活的冷观吓了一条。他瞪眼望向对面的顾小白,小白还是低着头,好像脚下地毯上有谁的脸,她一脚踩在上面不肯放,还用力的来回碾动,颇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意思在里面,冷观瞧着不对,忙过去关心道“小白?小白?你还好?” 翻着烦心事儿的顾小白忽然听到耳朵边有人在喊自己,她呆了一呆,视线在两只鞋子中心停留一下,然后她抬了下头,看了看冷观,愣了三秒。“叮咚”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他们所要去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终于再见面 顾小白率先走出去,于是,冷观的问题就真的只是“问题”,没有人会给予答案。冷观忽然发觉,顾小白真是变了,变得多了。她不仅仅会观察,她也学会了防人。想当初再见之时,她是如何的娇憨坦率,所有心情跌宕都在脸上,冷观根本不需要去猜测她心里在想什么,只需要看她那张脸,很容易,她的想法便一目了然。 跟在她之后出去,不知为何,冷观觉得有些失落。非失落她对他态度的变化,她身旁有了别人,从此之后会是别人的妻子,对他不再如从前会挂着未曾实现的爱情梦的幻想,那太正常不过。冷观也绝非拖泥带水之人,他与许多女人有往来,却为何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女人对他纠缠不休,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开始的时候他可以很温柔很热烈,结束的时候也会有多果断,多决绝。只不过顾小白身上那天生不似任何打滚于这世间人般的赤子之心,如今也蒙上了灰尘,就好比一方水晶放在格子上久了,也不再光彩夺目,而是烟灰成俗物,颇是可惜。 顾小白在两扇门之间走了一遍,不知道究竟哪一扇门才是他们应该进去的地方,于是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才走到这儿来的冷观:“是哪一家?” 冷观踱步到前,在两扇门之间的走廊上站定,左右看了看。其实敲哪一家都无所谓,哪一家都是一样。早在几个星期之前秦时就让他托人把这一层楼都给买了下来,所以说,随便敲那一扇门,最后开门的人都是秦时。喔不,因房间尚未打通,还是有区别的。冷观走到顾小白站立的门前,手一抬,去按门铃。 小白退到边上,脸上神色变得严肃。她是个长相可爱喜庆的女子,摆出这样苦大仇深的模样,实在不合适。不显得正经,反而有些搞笑……冷观嘴角隐着暗笑了一下,门往后一退,里面的人显现了出来。 秦时换了身衣服,原本的那身毛衣衬衫换成了休闲款套头毛衣,他身上有厨房水雾的气味,很显然,在他们敲门之前,他本人是在厨房忙碌的。 冷观虽知道秦时会下厨,但工作这么多年,三人即使是空闲时聚在一起也都是叫外卖解决,极少看到秦时下厨,因此冷观不得不惊讶了一下,率先推着门板进去,将鞋子脱了踢到边上,边往里走,边伸长了脖子去闻秦时身上的汽水味儿。多嘴的问:“你在修炼新一集家庭主夫?围裙怎么不围上?这衣服可不便宜!” 那衣服确实不便宜,秦时记得,还是某次同往国外出差时,冷观跑去看秀,拿了他的卡给顺回来的。秦时为惩戒他丢下工作给他和崔鹏,自己却跑出去夜不归宿,因此将他最爱的这件毛衣标签给剪掉了。对于一个热衷某品牌的人来说,买那件衣服最最重要的就是为了那件衣服上的“LOGO”,秦时将“LOGO”给剪了,那件衣服就等于完全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秦时想起来,当时冷观说过他去死给他和崔鹏两人看,威胁秦时再将卡给他,去重新买一件回来。结果,冷观第二天早上就发现,他随身携带的几张卡都被锁了。而背后主使者,不用去想,也知道是谁。为秉持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秦时就把那件被剪掉牌子的毛衣收归了公有,一直没穿过。今天穿出来了,真让人觉得意外。 冷观拦在秦时面前,将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以“资深”、“专业”且放大了n倍的眼光将秦时好一阵打量。边看边托腮摸着下巴,俨然忘记他今天第二次过来的原始目的。他满脑子都是时尚潮流等等流行词在颠倒流转。 时装这种东西,比数码用品还要日新月异。今天才上T台,说不准下个礼拜已换上了别的款式。冷观早已好了伤疤忘了疼,见秦时穿着比他第一次试穿的时候更觉光彩照人,不禁由衷赞叹道:“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果然比我好看多!”秦时对他的发言表示毫无兴趣,对冷观身后的顾小白看了一眼,略显和气道:“小白你也进来。” 顾小白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外面没动,她先问秦时:“明月她人呢?”秦时从方才冷观的一通电话对顾小白此行目的很了解,再加上冷观在刚刚那通电话里流露出的蛛丝马迹,他早已经是将具体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然而,秦时却并未露出他已知她此行目的,客气的笑着招呼她:“你可以进来坐坐,明月她还在睡,再有半个小时就该醒了。” 秦时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挫一挫顾小白那防人至深的态度。让她知道她所担心的,恰恰是正在发生的。没错,秦时知她那眼里紧盯不放的光是什么含义。她很介意明月与他在一起,因她是赞成明月与欧阳进携手的。哼,为何段明月非要与欧阳进绑在一起?他允了么?既然他未答应,谁敢擅作如此主张?在某些方面来说,他秦时确实足够小心眼儿。他承认,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他眼皮子半提,些微似笑非笑的神态就露了出来。 同窗几年,又同事多年,冷观太清楚他这个表情的意思。他忙往后,拉了顾小白欲说些玩笑话来缓和,不想顾小白一听秦时那话中有话的意思,立刻着急起来,未脱鞋就往前一步踏到房内价值不菲的地毯上头。冷观耳畔“咔嗒”一声,立刻将视线调到了秦时脸上,需知秦时其人有着令人讨厌的洁癖,想当初他和崔鹏两人是经过怎样的重重考验才获准能够自由进入这套房子的?简直比被拔掉一层皮还严重!当初住在同一宿舍的时候真是没有发现他居然还有洁癖,顶多是觉得他这人特别顶针,自己的东西一星半点儿都不准人碰。冷观上学那时忙着把妹,忙着当情场浪子,上午一场约会回来没有衣服可换,套上崔鹏的直接赴下午场,就是没敢碰秦时的东西,他那人黑起脸来,可就不是一两个季度不借笔记分析给你看的事情……冷观有些战兢的凝着身旁的顾小白,那丫头好像还没发觉站在她面前的秦时已经横起眉毛,半边脸都黑了。还一鼓作气的冲到秦时面前喝问:“你对明月做了什么?我警告你,你敢有不轨行为,我就报警抓你!” 冷观在一旁直想扶额擦汗,不是说好又要事相告才过来的么?现在卯起来就摆出吵架的姿势是要闹哪样?他一只手伸过去握住顾小白的胳膊,将身体半挡在她和秦时面前,劝道:“报什么警,大家又不是不认识,有话好好说。” 顾小白嚷:“说什么说啊!你瞧他对明月了做了什么?趁人之危,简直不要脸!” 好好的怎么连这话都骂出来了?冷观越加抹额擦汗的无奈,想她当初不知道段明月身后有个欧阳进的时候,还卯足了劲儿想把秦时介绍给段明月,如今骂起人来成了“不要脸”。他忙拦住:“这话不能乱说,闹个不好,告你诽谤!” 他吓唬她,一边斜着眼角跟秦时求情。希望秦时好歹看在他心尖尖那位的份上,别跟顾小白一般见识。 秦时虽知顾小白一心为明月,但她如此态度,仍旧让他心中极度不满。他原有意思让明月见一见她,无论顾小白此趟前来是不是真与欧阳进有关,在明月身体如此情况下,秦时以为如果她见到顾小白,兴许会高兴一些。不过到眼下这一步,他要改变主意了。凝着地毯上那浅淡的灰色脚印,他脸孔冷,声调也冷,对冷观道:“立刻带走。” 冷观知他这就是网开一面的意思,赶紧抱住了顾小白意图冲到里面去找出段明月的冲动,边往外扛,边劝:“我的小姑奶奶,你就消停点儿吧。我真……” 顾小白拼命挣扎,嘴里还在叽里咕噜数落秦时见缝插针,诱拐良家妇女等等诸项罪名。冷观竭力拦着她往外退,那叫一吃力。 秦时亦竭力忍着,不将那糟蹋了他一整块新换上地毯的两人直接从高楼窗口扔出去的冲动,阴沉沉暗暗的盯着他们。 就在三人各自以各自丰富的心理活动支配者同样精彩的面部表情及语言动作之时,只听到从秦时身后连着卧室的一块,连接客厅的一小片空地上传来声音。那人问:“你们在干什么?” 与挣扎的顾小白角力的冷观停下了动作,拼命挣扎企图摆脱桎梏的顾小白停下了挣扎,连站立着不动的秦时背脊也微微一僵。随后他转身,脸上是最完美的温柔笑脸,他笑向站在那儿懵懂不知何事的段明月,缓步慢慢走过去:“醒了?小白回来了,想见见你。” 顾小白登时挣脱冷观拦抱她的两只手,蹬着一双“风尘仆仆”的鞋就跑到段明月面前,抢了秦时先机,一把抱住段明月。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误会?没有误会 “明月明月,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找死我了!” 她一开口,那哭腔就先逸出来了。整个儿一副孩子样儿,让前一秒还以为她转变了个性,变了个人的冷观登时醒悟,她不过就是神体归位与否的区别。 段明月从半昏半睡之间听到一片嘈杂声,倒不是说隔音不好,大约是秦时出来开门时候随手将门带上,却并没有关严实,那声音就从门的缝隙里传了进去。正好扰到将醒未醒的段明月耳朵里。她便恍恍惚惚爬了起来。 见到面前的人,明月有一瞬间的恍惚和不真实,隔了会儿才回过神来,笑抬手抚了顾小白的脸,低声感叹道:“小白,真的是你!” 声音若兰,如微风拂过人心。顾小白心尖一软,越加委屈难过,重新抱住她不肯放。 彼此许久不见,突然再见,好像恍如隔世。 明月也抱住了她,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此时旁边站着的两位男士一下子便好似多余了。秦时做了个手势,冷观随他,两人一起往书房过去。 段明月与顾小白抱了好一会儿,明月才将小白拉开,脸上尤是似哭还笑的模样。她拉了小白往里面走,小白才走一步,明月立刻就看到她穿着的那一双脏兮兮的球鞋。段明月想到方才出来之时秦时难看的脸色,立马明白过来。再往周边看去,哪里还有秦时的影子?她顿了一顿,拦住顾小白,弯腰从鞋柜那儿抽了一双鞋子出来,放到顾小白脚边说道:“小白你先换鞋子吧。” 顾小白停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心里冒出一点儿点儿的奇怪。她抬头看了看段明月,欢快欣喜的表情就削减了些许。段明月平日里生活起居算得上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她可以把泡面放在手边晾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想起来有那么一碗泡面还搁着。拿过来“哗啦呼啦”就给吃了。顾小白以前到她家里去蹭床睡,因经常是与邱尊闹了矛盾才跑过去,心情自然不会利落到哪里去,不脱鞋这种事简直是家常便饭。哪里算得上是件事儿啊!到现在,顾小白犹疑的把握住段明月的一只手松开,不大相信的凝神望着段明月。并没有按照明月的意思去脱鞋换鞋子。 明月等了她一会儿,见她不动,也拿了眼睛去瞧她。就见顾小白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很是有些怨怪。明月只稍稍一想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她蹲下来伸手去解顾小白球鞋上的带子,边解边说:“有什么话进去再说,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这里也不是我的家,让主人家难看总不是做客的道理。” 顾小白皱了下眉头,很不奇怪。她脚往后极快的缩了,自己蹲下来解鞋带:“我自己来。”十根手指头不停,眼睛却不看手上动作,向左向右的转着。她觉得很奇怪,段明月教训她不是一回两回,但这一次却特别奇怪。顾小白想,她还是比较适应明月毒舌损人不留情的教训。这样软绵绵的,让听的人心里没了着力点。怎么奇怪怎么来。 待换上鞋子,明月将她带到了房间里。那是一间布置很普通的女生房间,与段明月品性挺不搭的。很显然,这里并不是段明月的房间。顾小白心里的疑惑更大。按照她方才的猜测,段明月和秦时同居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七十,现在却好像是她被扇了一个大耳光似的。人家根本就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堪。她难受得紧,精神上一阵松一阵紧的,脑子里搅和不清楚,却也不敢就此开口问明月,只怕被她一顿好骂。于是,她在床边一张椅子上坐着,将明月倒的那杯水端在手里,一口接一口的喝,不断想着自己如何开口比较好。全忘了她这趟来的初衷。 还是明月先开口。她只看顾小白的神情就动作就能猜到这姑娘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不过明月暂且不想提及欧阳进,因而也不愿说什么。但是就这么僵持下去,反倒显得两人生疏了似的,于是她先问:“邱尊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她这么一说,顾小白才想起来自己心急火燎的跑回来找段明月是为了什么事情。把手中的水杯往边上一搁,她紧张的趋身过去抓住段明月一只手,急急道:“对了对了!我差点儿忘记了!明月,你知道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吗?” 段明月也不过是无话找话说,她只需知道顾小白与邱尊尚好就行,其他也不欲多问。这会儿听到顾小白如此一本正经的问,好像真有什么大事儿似的,她也坐直了身体,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事?你不会又看上哪个小白脸儿,这回想跟邱尊闹离婚了吧?” 虽然还没有办酒席,可是顾小白跟邱尊是已经扯了证的。从法律上讲已经是合法夫妻。顾小白要真看上哪位异性朋友,这可是牵涉道德法律的大事件,可以不要乱说么?顾小白脸一垮,把段明月的手往旁边一推,不乐意了:“我在你眼里就那样儿啊!我很专一的好不好!” “是是是,够专一。”明月忍不住要笑,“暗恋某位师兄好多年,毕了业好念念不忘。” “段明月!”小白恼了,她和冷观那都是一时意乱情迷,她已经悬崖勒马,没有再乱来,能别老是说老实说……她脸皮不厚的…… 明月见状,手指伸过去刮了她发烫的脸皮一下,笑道:“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说说看,你回来干什么?难道是因为出去太久,想我了?” 咳嗽两声,明月更正:“想被我骂了?” 顾小白不敢说“好像有点儿”,她跟着邱尊在外面这段时间,邱尊真是什么都迁就她。就是某些闺房之事,她则完全没有权利,只有义务。演变到后来,永远是白天她翻身当家做主把歌唱,一到晚上就被打压成了地主家的长工。当然,这不算什么,她抱怨抱怨就差不多了。之事后来他老那么偷偷摸摸的,她想问又不敢问,拐弯抹角问了他又不说,折磨得顾小白觉得自己都快变成疯婆子了。要在以前,她一准儿跑段明月这儿抱怨求援助了,可是一来隔得远,二来她知道明月在国内也忙得可怕,就没透露消息。这会儿段明月说起这话来,顾小白又有些忍不住想和她吐槽。可是忍了又忍,她还是决定趁着自己还记在脑子里没忘在半路,赶紧和段明月说:“不是这个!我这次回来带了一个人回来,还有一些话要告诉给你听。” 明月难得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也生出些疑问来:“什么人?你想告诉我什么话?” “那个人我让人安排在千禧酒店1010号房,等等你过去找她。我本来想直接带她过来找你,可是我打了你好几通电话都不通,我不敢带着她到处乱逛,怕被人看到,到时候可就糟糕了!” 明月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人啊?你不能一口气说明白,绕来绕去,绕油馓子呢!人都被你绕晕了!” 顾小白咳嗽几声,贼兮兮的往房门口的方向看,生怕有人在外偷听似的。她靠到段明月耳朵边上说道:“欧阳进和我说了,他爸在城内眼线遍布,让我千万小心。不然可就功亏于溃了!” “欧阳进?!” 明月听到这个名字全身细胞都在叫嚣,忍不住就喊了出来。顾小白急死,扑过去那一只手盖到她嘴巴上,压着嗓音嚷嚷:“你别喊!你别喊!小心让别人听到了!” 没想到顾小白力气也是不小,明月用了些劲儿才把顾小白从自己身上剥下来。她眼睛都红了,怒气冲冲的,看着顾小白的眼神很是不善。瞧得顾小白不明所以起来,她战战兢兢的回望着段明月,问:“明月你干什么那样看着我?” 段明月的眼神很吓人,好像顾小白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是好似顾小白背叛了她!这认知一跳到脑海中,顾小白整个人都一惊。她突然想到欧阳进说的,他说到时候明月恐怕会因为误会憎恨他,他请顾小白那时千万不要慌张,仔细将他说的话都带给段明月就行了。想到这里,顾小白深深吸了几口气,她勉强对上明月那双像藏着弯刀般的眼睛,吞了口口水说道:“明月,你是不是真的误会什么了?欧阳进和我说过,你一个人在这边,见到的人也多,听到的,看到的,无论是哪一样都是他不能控制的。他说,很多东西不能看表面,很多事情也不能只听片面之词。如果你相信过他,就请你再相信他一次,就要有人会背叛你出卖你,那那个人也绝对不可能叫欧阳进。” 是啊!就算这个世界上有人背叛她,出卖她,那那个人也绝对不可能是欧阳进。他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她人生最低谷时陪伴支持。她也一直和自己说,没有欧阳进就不可能再有她段明月了。所以她可以替他做任何事,只要他需要她。哪怕是赴汤蹈火都可以,又何况是以未婚妻之名替他顶下这个镇远集团负责人的身份呢?他的确不会出卖她,背叛她,那场所谓的记者招待会也许只是他在欧阳东掌控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他根本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吐露一个字,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她可以相信他在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可是十年前那突如其来的噩梦呢?要说他完全不知情,可能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某些人和警察 不,也许他在最初是不知情的。可是自他进入镇远工作开始,他开始有意识的从他父亲手底下将镇远纳入自己掌控之下。他知她被欧阳东嫌弃,一开始还打算说服,后来不仅仅是不说服,反而非必要不愿他们见面。她在被陶丽催稿子催得疯魔的时候也开玩笑说要进他的公司帮忙,但他从来没有同意过,哪怕明知道她只是说说而已。如果这些都不算他知情的蛛丝马迹,那么他阻止段擎雷与她再度见面,将当年的事情封印在尘土之下,又千方百计阻止她进入高家所建教育学院读书,又怎么说呢? 六年前高家在教育界已有很高的声誉。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所办私立学院的优秀,更因为他们对全世界一技之长的学子给予免学费发放全额补助的行为。段明月当时有画稿阴差阳错进了高家所办美术学院周刊内页,她想过不再依靠欧阳进,而是进高家的美术学院念书,几乎只差临门一脚。欧阳进将她再度整理准备申请入学的所有资料都放入了搅碎机,他们那天吵了一架。欧阳指责她想逃离,指责她毫无良心,最后负气而去。明月未有充沛时间再准备,也就放弃了。 明月冷冷笑了,如今想来,一桩桩一件件,竟都是有迹可循。她不急着反驳顾小白,她问:“欧阳进还说了些什么?” 顾小白小心观察她的脸色,见她脸上神色还算平静,想欧阳进所说果然有道理。明月不是一个偏听则信的人。小白暗暗高兴了一下,马上说道:“欧阳进还说,他会抱歉这段时间让你受累,他说你承受的,他会替你讨回来。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让你不要担心。” 顾小白双手往后缩,放到自己膝盖上锤了两下,她一边向一边说:“我觉得欧阳进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欧阳东真是他的亲生父亲么?哪有父亲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儿子?明月你知道我怎么碰到他的?那天我和阿尊刚下飞机,想去咖啡厅喝点儿什么,就见到有人从身边跑过去,后面还有很多个黑衣黑裤的人在追。你是没看到那些黑衣人!一个个比电影里演的还凶神恶煞!我想那人要跑不掉被抓住了还得了!我就指了女厕所的方向给他,趁着阿尊出去接电话的时候也跑到了女厕所,帮了他,他才躲过那些人呢!” 欧阳进不肯将公司交给欧阳东,由着他将公司带进万劫不复的境地里去,欧阳东虽对亲生儿子看重,他亦不可能放松手中权势,从此之后只当一个混吃等死的闲散贵人。他欧阳东若是那样的人,十年的那桩事情又怎么可能发生?那时虽公司危机,但依照欧阳东在商场的交际手腕,就算真的关门大吉又能损失到哪里去?做个闲散贵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他在段氏科技还有投资,只要段氏在,只要段擎天在,就不可能会有欧阳东过不下去的时候,然而他不行,他不可能屈居人心,只是做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也行。当他欧阳进已不再听从他的指挥,当他终于发现欧阳进已将公司纳入了自己的掌控,欧阳东便如蛰伏的猛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退让一步了。他如今只不过单单的将人拘禁起来,可以说已仁至义尽。真到那一天那一刻,怕只怕。他要下的去手时,会连眼睛也不眨。当然,在此之前是欧阳进结婚,留下足够接掌公司的继承人。明月抬手扶着额头,她好像一下子才看清楚,她从前躲避掉的是怎样一个明争暗斗的父子。 顾小白还在她耳畔说着:“等那些人从厕所里出去我才发现我帮的人竟然是欧阳进!明月,我其实当时就想打电话给你,可是欧阳进说还不能告诉你,他说你的情况也不好,他不希望你担心。” 说到这里顾小白拿手去握住段明月的手掌,凑到她面前仔细的查看,边看边说:“明月,你现在好点儿没有?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居然遇上了车祸,我那时候就该回来的!都怪阿尊,他非要去那见鬼的温哥华酒吧,我们遇上了几个坏人,阿尊和他们打了一架,在医院躺了好几天。他不肯告诉爸妈,也不让我告诉其他人。我每天都守在医院里,都要急死了!怎么那几天好像都约好了似的。” 一边说顾小白一边拿手去抹眼睛。她早不可能掉出眼泪来。就是觉得眼角有些痒,胡乱的抹了两抹。看起来却好像仍旧是心有余悸的模样。明月就留了心。 她问起顾小白那天的具体情况,小白当时吓都吓疯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具体情况!她摸着脑袋左右想了好一会儿,才将那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个明白。说起来那天也真是邪门儿,他们本有打算去那家酒吧。走到那条路的时候,邱尊接了个电话……喔,好像阿尊开始频繁接到不肯与她多谈的电话也是从那天开始。 那天邱尊接了个电话,然后就有人自称是邱尊二叔的好友。正好到温哥华出差,与邱尊寒暄了两句。然后他就邀请邱尊和顾小白去那家小白早已记不得名字的酒吧去喝酒。吧台的小弟过来说邱尊的二叔是那里的老客户,在吧台留了一瓶88年的红酒。他们便要了过来喝,还没喝上几口,舞池里突然就冲过来一群人,把邱尊一顿好揍。那地方人多手杂,灯光有晦暗不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顾小白根本就没看清楚人家是怎么动手的。只知道她从人群里找到邱尊的时候,他已经被打倒在地半昏了过去。伤势却并不太严重。医生说下手的人很有技巧,都是些会让邱尊疼很多天,却绝对伤及不好要害的位置。之后警察取证,将事情判定为妨碍公共安全也就没什么下文了。小白当时不肯让步,可是邱尊却坚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第一次碰到邱尊那么懦弱,两人险些吵起来。 那天的邱尊很奇怪,好像被人掐住了咽喉,做什么说什么都和平日的他判若两人。之后,之后这件事就慢慢被淡忘了。小白将话说完,很是无奈的重重叹气,对段明月吐槽:“那天被打的幸好是他啊!要是我的话,他难道也要一声不吭,让我被人白打一顿么?看着是个厉害精明的大老板,是不是死活都想不到他还有这种丑事?我都不好意思和人说了……” 她兀自说得起劲,看到段明月对着地板上她丢在那里的一双拖鞋一动不动,顾小白停了下来。她又想到刚刚段明月的举动,有些不大满意又怀疑的伸脚去把鞋子够到脚边,赤足飞快穿了进去。她说:“你是不是怕秦时骂我啊?” 这习惯显然不可能是段明月的,顾小白自然而然想到秦时,不想段明月却没有心思在她问的这个问题上。她想着彼此几人的相似遭遇,在想,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她侧脸看了下顾小白白净的侧脸,沉凝着想,如果想要弄清楚这里面的关联,恐怕还只能将事情通通告知秦时之后,听一听他的意见。 “明月?明月!” 眼前有一只手晃过来有晃过去。段明月懵了一下醒过来,才发现是顾小白为引起她注意故意的拿手在她面前晃动。 明月抬手一下握住了她其中一只手,神情异常严肃的问:“你有没有当时那些人的照片,录像什么的?”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且喝了两杯红酒的顾小白那会儿脑袋里也有些晕乎乎了,哪里还会留意到这些?便也只是无用的一问了。顾小白见明月对这件事特别上心,她犹疑的似自问自答的说道:“明月你怎么那么关心邱尊?难道你知道犯案的那个人在哪里么?” 这种问题绝对只有顾小白问得出来,她连影像资料都没有,段明月自认为不过是个没什么能耐的普通人,她又怎么猜得到究竟是谁。 段明月摇头:“邱尊都不敢得罪的人,我更加不敢得罪了。问问罢了。” 顾小白听之不以为然:“阿尊说了,收拾人不在眼下,做人要能屈能伸。他这会儿放了他们一马是看在警察的面子上。他才不会让人拜拜欺负了人呢!要真是那样,我可就得考虑和他离婚了。没小白脸也离婚!” 她说着玩笑儿,边将脸摆到对着段明月的这一边,没想到明月却很一本正经,完全没有被她没笑点的笑话逗笑。顾小白自己反省去了,却不知道段明月在想那个连邱尊也需要给个面子的警察会是谁。 秦时和她提过一次,他说,瞿警官的离职和警局某些人有关,而这个“某些人”和邱尊需要给面子的“警察”,除却地域的差别,有些地方却惊人的吻合。段明月暗中猜想,不知道这两个“警察”会不会有其他的联系存在。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信任危机 顾小白再迟钝,也发觉出段明月的心不在焉。她不禁担心的凑到段明月跟前,问:“明月你怎么了?” 段明月对于顾小白这个姑娘是希望她有多远就离这些狗屁醪糟的事情多远,更何况邱尊亦不愿将事情高予顾小白知道,于她,是更不适合说出来了。于是段明月摇了摇头,将所有猜想都咽下,她转了话题,问顾小白:“你这次回来多久?邱尊什么时候回来?” 邱尊是邱家独子,朗邱集团在城内也颇有名气,邱尊结婚没有几千号人过来庆贺,那绝对是说不过去的。但是顾小白却是个完全应付不来那种场面的人。想邱尊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自从两人领了证,邱尊将人带回去予父母见过之后,就带了顾小白出国旅行去。在大家伙儿面前说的是婚前旅行,其实基本上可以说是旅行结婚。到时候且看顾小白的承受能力,如果全世界这么一圈儿溜达下来,她还是不能够克服那些胆怯毛躁马虎的话,在邱尊看来,也不是非要办那种宏大的,不过是以婚宴为掩饰,做交际之实的婚礼。所以,这场旅行现时便可说他们是正当新婚燕尔的时候。正是这样一种理应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时候,单单见了顾小白却不见邱尊,实在说不过去。明月忍了忍还是直接问了。 她却不知道顾小白这一趟其实是偷跑回来的。 顾小白低着头不敢说话,原本离段明月颇近,也慢慢往后缩了,拉长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月眼瞧着她的小动作,慢慢就体会过来。顾小白这很明显的是做了错事后心虚的表现。段明月深吸口气,就有点儿想发火。 小白当然嗅到她欲发火的意图,忙一下跳起来说:“啊!我还赶时间!我快赶不上飞机了!我们改天再见!我先走了!拜拜!” 一叠声说完,人就跳起来跑出去了。明月立刻站起来追也没来得及追,哪儿还有她的影子? 她急得居然连鞋子都没换,趿着那双拖鞋,将门一开,一溜烟儿的就跑出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真是让人抓也抓不住。 段明月站在客厅里,有些怅然若失,也有些心中惴惴。 手心有些凉,头有些痛,不是很舒服的感受。 听到外间吵嚷的声音,书房的门打开,秦时与冷观前后脚出来。 冷观问:“小白呢?” 明月往门口看了看,冷观二话不说便快步走过去。明月一凛,她立刻跟上前,被秦时拉住。秦时摇头:“阿观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月跺了下脚:“你知道什么!她这回是跑回来的!” 秦时反手将她往身前裹住,另一只手反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还知道她此次回来是为了谁。” 明月方才便是因问了这事才把顾小白吓得立刻逃走的。顾小白从前便有过为冷观而出走的前科,怪不得明月这次见到冷观追过去要误会。秦时叹气说道:“她会回来全是因为你!你还在胡思乱想什么?” 闻之,明月吃惊:“为了我?我又怎么劳她费心了?笑话!”她冷笑了一声,全身细胞都跃动起来,精神紧张得非常。秦时一边是无奈,一边是心中感叹。 无奈的是她固执不听,感叹的是她对顾小白却是真心实意。想曾经他亦得她全心全意,只是时过境迁,他想要再得到她的信任已是如此困难。哪怕她此刻信他,下一刻,恐怕就疑窦丛生。秦时再再叹气,下巴搁在她发顶问道:“到何时你会待我如初,明月?” 挣扎着想推开他的段明月听之愣住,她顿了很久,才极慢极低的开口:“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待你不好么?” 秦时摇头,他的动作影响她的行动,便好似她也在他的动作下摇了头,将自己的话否定了去。他说:“你敢说听了顾小白的那番话没有起那些心思?”明月不解:“什么心思?”秦时便极淡又叹的笑出声来,长长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说道:“你敢说你没有怀疑过我?” 明月怔住,长久的说不出话来。秦时又说:“被我说中了?顾小白她跟你讲了些什么?” 段明月咬了下嘴唇,她沉凝着,说道:“你还需要问我么,冷观不是都和你说了?” 秦时便笑:“你以为顾小白是真蠢?她可能一字不差的都告诉冷观?” 明月不以为然的哼哼:“你以为她有多聪明?又以为冷观是什么好对付的人?但凡是冷观想知道,只三言两语就能从小白的嘴里套出来。你们刚刚在书房里躲那么久,难不成真的是在喝茶聊天谈论天气怎么样?骗鬼呢?” 秦时不禁哈哈笑了两声,松开她,手指曲着去刮她的鼻梁:“说你不聪明,你又伶俐过人,说你有点儿小智慧,却又被人骗得团团转。” 他这话说得引起她心中阴影,想到欧阳进的所作所为,再想到方才顾小白对她所说的话,段明月此时真有些被耍得团团转的厌烦感。她离他远了几步,退到边上去,也不打算去追顾小白了,自己就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默默的看着一双手,一句话也不说。秦时便知道她又在作茧自缚。无可奈何的在她身旁坐下,问:“你要怎么样才能打开心结?我做得还不够多,你看得还不够明白么?” “和你无关。”她没有想转移话题或者是借故与他争吵以发泄不快,只是话一说出来,仍旧察觉出那口气里的拒人千里与怒意。她立刻往后吸了口气,坐正了身体。向秦时看了一眼。而秦时只是半侧着脸,看不到他的全部表情,因而她不敢胡乱猜测。有念头说句什么缓和缓和,但明明自己没有那样疏离的意思的,倘若解释了,反而是好像她真有什么念头了。因此一时纠结在当下,也不知怎么样才是好的表现方式。而这会儿秦时大约想要站起来,段明月不知道他是因为生气想走,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一时情急,忙拉住了他一只胳膊。自下往上看向秦时,那情景下她半仰着脸颊便似乎有些许哀求的样子,秦时当时心就软下来,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明月这才松了口气,将手放开,低低“嗯”了一声。 他们之间该有一场正式的谈话,段明月在那一刻时便想。不料秦时和她有同样的想法。但是无法不顾忌她的身体,因此在倒水之时,秦时将一些药丸碾碎了撒在水中融了,见她都喝下了。才接过水杯说道:“明月,我有些事与你说。” 点头,她随他走到阳台上。这边的环境很不错,极目远眺可见这座城市里最高的那栋大楼,满目繁华尽在眼底,回到近处,又是咫尺之内的静谧草木之景。深吸口气,让胸腔里烦躁不快的气息都压送出去。段明月未先开口,而是等着秦时先说。 段明月因顾小白说的那一番话,心中正是烦躁模糊的时候。现时她已不晓得究竟是该一五一十的告知秦时知道,还是如顾小白所说,一切等欧阳进回来再说。 从顾小白所传达的欧阳进的话中可以看出,欧阳进对其父亲欧阳东的所作所为虽不说是了若指掌也可谓是清楚明白,那么十年前之事,欧阳进必定也是清楚的。如果是从前,想也不必想,段明月是百分之百会等待欧阳进回来之后当面质问的。可是时至今日,他将她推到刁钻不仁的地步,将她推到他家族事业的风头浪尖之上,他本人却连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不,是对她没有一点儿消息。从那则新闻到现在,段明月一直有在打电话给他,那天晚上她便打了无数个,为何小白打她的电话会不通?段明月将手机打到没电,欧阳进也始终没接一个电话。也许他的通讯方式也收到了控制,可是明月不信倘若他想要联络她,会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她没有办法信任欧阳进了,起码现在是如此。但是要说百分百的去相信秦时,她又是办不到的。没错,秦时方才问的不错,她却是没办法如从前一般,但凡他说一句,她都奉若神明。哪怕他没有话说,仅仅是一个眼神,对于她都是弥足珍贵的,又怎么可能不收之,珍之,重之?只是许多年后才明白,太傻,不光她自己的路会变得崎岖不堪,还恐怕连累旁人。 罢罢罢,不得再想下去了。段明月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秦时放眼望着远处,慢慢将视线收回来。他垂眼看着楼下,在一处灌木丛处停住。他说:“明月,如果我告诉你这楼底下的隐蔽处藏着数家媒体,你有没有胆量与我一同走出去?” 如此无厘头的话题。段明月觉得奇怪,便也随他视线往下看了。他们住的楼层正在最最适合观赏观察的位置,垂眼一瞧,一目了然。段明月并未发现什么了不得的情况,更罔论他所说的所谓“数家媒体”,便笑了起来,半侧着脸看秦时的侧脸,问:“你在开玩笑么?好好的怎么会有数家媒体守在公寓里?再说了,你不是说这里还是很私人的地方,连出租车之类都是很难进来的?”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惹恼 秦时笑了笑:“都说狗仔无孔不入。很难进来,并不代表完全没可能进来。你又怎知会不会发生没可能的事情。也许,他们就藏在那儿!” 他长臂伸出,话音未落,手指突然朝着一处猛的指向出去。倒把段明月怔住,下意识放眼就随他动作移看过去。心脏“砰砰砰”莫名剧烈跳动起来,好像那里真的有人躲着似的。 段明月定睛对着他指的地方很是仔细认真的瞧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一颗心宛如巨石落地般悄悄放松下来,一边还笑话他:“吓人也吓得有水准点儿!这种骗人的把戏谁信呢?” 说时还再度往哪个地方看,无端看到树叶摇动了一下。段明月倒是抽了口冷气。方才说的话可都还在喉咙口噎着,还没下咽呢!难道说这公寓真的混进了记者来?这是为什么?她又未做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事,自然也没有做什么值人争相报道的好事。这些记者是怎么回事? 她正想转头问秦时,就见他正半侧着脸在看她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他早就知道!对对对,他的确早该知道,秦时啊,他是秦时,又怎么会突然问那样毫无道理的问题?想到前一刻两人的谈话,段明月立刻将事情串联起来。他果然知道顾小白与她说了些什么,所以他说她什么时候可以再待他如初,又问她是否怀疑他,现在又用记者来点醒她,试图要她自己觉悟到欧阳进是毫无仁义诚信的,要她自己认为那人不可再留恋,于是下定决心与他秦时一同出现在镁光灯下,用最简单粗暴,却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与欧阳进斩断联系,从此她也可退出镇远集团内外纷争阴谋,由他将她纳入羽翼。还当真是个如意算盘,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差那么一点点儿她可能就要逼着自己硬下决定。只是现时此刻,她只觉满心灰冷。 这两个好似都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其实却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待她的。至少没有一个是用一颗真诚的心来换取她的信任。一个为了自己的家族事业将她抛诸脑后,如今她只觉得自己是被利用,说什么有原因,等他回来的解释,段明月全都不信。要解释,第一时间就该解释,等着误会变成真实,只有一个原因,那误会原本就是真实存在的事。另一个想要她曾经的全身心付出投入,可他哪里想过当时的段明月与现在的段明月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两个人,强求?她连自己都强求不了,又何况是别人的强求?心灰意冷,大约就是这样子的。一时之间她竟不知今夕何夕,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段明月慢慢说道:“如果是在以前,我可能恨不得和你一起出现在镁光灯下,我会想要全世界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秦时,你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一起,是你提出等我毕业之后再告知别人我们在恋爱的事情。那时我带了礼物去你学校找你,每当见到你和同学一起过来时,我都不敢承认我们是认识的,喔不,事实上是不迫使我不能承认我们的关系。你担心对我们彼此的影响都不好。当然,我不是说你这种做法有误,我只是想借这件事说明白,可能那时的我真的是对你百依百顺,但是过去很久了,秦老师,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子了。” 段明月对他说这段话有没有别的意思?有!秦时知道她虽是以旧事解释于今日他所提的问题,听起来好像以讽刺挖苦回绝他的建议,可秦时更了解她越是介意便越可能是放不下。他被她放不下,这对秦时来说仍旧是个好消息。无论她说过多少遍,再度相处以来她也说过,秦时仍觉每一刻都是欣喜。他脸上没有半点怒容,反而是笑着鼓励段明月道:“继续说,说说看我在你眼里的认识,此刻,现在。与从前相比,是好了,还是怪了” 他说话随意,笑容没有一丝其他颜色的情绪掺杂在内,无比真诚诚恳的请教段明月,明月被他弄得一愣一愣。隔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问:“你是在开玩笑?” 秦时问:“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 确实不像。他盯着她看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明月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了,别开了眼去,道:“别总是说这些不重要的事。要是你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倒是有一件事情要讲。” 她抬了下头,发现秦时还是如方才那般看着她,有意一般。似乎是以看她无所适从的样子为乐了。明月恼了一下,往后退了一些,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她顿了一顿,往底下,方才似乎看见了照相机顶上那盖子所折射出光线的方向望过去,未再见有动静,她看向秦时,说道:“小白说她这次从新加坡回来还带了一个人,在千禧酒店的1010号房。你看……” 她往楼底下瞧了瞧,又瞧了一瞧,才慢吞吞的接道:“是不是我们现在过去先看看?” 顾小白此趟并非单独行动倒是有些出乎秦时的预料。冷观并未说到这件事。秦时收敛了神色,问:“知道她带回来的是什么人?” 明月摇头:“我倒是想问,她跑得那样快,好像有谁要吃了她似的。” 秦时未开口,沉眉深深的思索起来。明月见状,便打算转身要出去,秦时却又忽然说道:“想么想过那个人也许就是欧阳进?” 欧阳进既然是已经在媒体面前露过面,也没有道理再藏着掖着。无论是他有什么目的,还是其他的谁有什么目的才导致欧阳进消失如此长的时间,只要欧阳进一旦在媒体面前出现,那么,那个不知所谓的计划除非已胎死腹中,否则便是成功了一半。而无论是哪一种,欧阳进再度出现,或者说再度回来掌握镇远集团的实权,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所以秦时会想,有没有可能顾小白带回来的人就是欧阳进。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欧阳进被欧阳东囚禁,而欧阳父子不和的传闻便是真的了。 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全民娱乐的时代,如果正在动荡中的镇远集团再度遇上丑闻事件,不仅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往后也不必再想了。这结果看起来,似乎无异对欧阳东来说是喜闻乐见的事。只是倘若果真如此,到时镇远集团会需要大笔资金恢复元气,而谁会在镇远元气大伤以至于东山难起的时候加一把力,想也不必想,那人百分之百是高邑。 高邑一直有野心独霸真个亚洲市场,镇远集团身为中国的根据地,他本就有一丝加入镇远集团,成为其大股东之一,到时候他在亚洲的生意会方便得多。只怕到时候欧阳东处心积虑夺回改造的镇远集团就成了别人的囊中物。无端端替人做嫁衣!这种事高邑在盘算,欧阳进东自然也在百分之百的做规避。谁想从谁手底下得到点儿正经儿有意思的东西?像此类事件,除了各类事项谨慎仔细,做得到位,再一个便是天时地利。就好比读书,其实天赋的话也沾了极大一部分。曾经遇到两个女生,一个就是除了上课基本不看书,照样成绩漂漂亮亮,而另一位则不说也罢……所以说,丑闻事件也是欧阳东不愿意镇远再度碰上的麻烦之一。当然,倘若是她冒充欧阳家未婚妻的话,这个料倒是可以炒,或许还是一把不差的火苗。只是段明月不可能奉陪。这一回若不是好友的缘故,谁又愿意加盟助阵? 脑袋疼,只是稍稍想到这些,这其中的所谓阴谋隐瞒,段明月就觉得脑袋奇痛。若不是固执不愿背下那样的黑锅,其实走倒是一件干脆解脱的解决方式。可是段明月不甘心啊,不甘心。明明是她想要帮他欧阳进,为什么反过来却会被他诬陷成那样?她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欧阳进!” 说时便转身,怒气冲冲的移开连着阳台客厅的那扇门,她走到之前与小白说话的房间,闷不吭声在床沿上做了。 秦时跟进去:“为什么这么生气?你究竟是在生谁的气?” 他语调温柔和缓,可是问话让段明月心里硌得慌。她推了他一下,气了:“我就是在生气!我气死了!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秦时!满意了?” 她一把推开他,往门的方向走:“你不要每次总是和我说这些,我早说了我没什么好讲的。你要不喜欢,以后别管我就是了。反正镇远之后也用不着我们再去管理!” 秦时最恨她生气发火时候的口无遮拦,可她自己偏偏不觉得。这么说之后还要继续呛声道:“而你,如果看到我只会让你心情不好。那么我们以后没必要也可以不必再见。我要去千禧酒店,再见!” 她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听得秦时也咬牙切齿。 她就是有本事极轻易的就惹恼他。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挑起了人的心火却又想扬长而去,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秦时立时拉住了她,将她往后一拽。段明月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粗暴的动作,脚下站立不稳,身体往后摇晃了一下,没有转圜余地的倒过去。他却完全没有要帮她的意思,手一松,脸上挂着淡漠到极点的表情,就那么看着她身体后仰着连退几步要撞到栏杆上去。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的,他就站在她身前左前方半臂远的地方,假如她肯伸手,她肯抓住他的胳膊借一点儿力气的话,她就不必承受撞击的疼痛。可是她没有,眼睁睁看着他冷淡面孔从眼前滑过,她将视线往别处一瞥,生生受下腰杆处那剧烈的一击。如用木棍狠狠敲打了一记,疼得她眼泪都要迸出来。她红着眼眶,这时才桀骜的瞪向秦时,半点不肯妥协。 秦时亦没有想到她会放弃近在咫尺的求救而受下那一记痛苦,眉目中有不信的同时,还有极怒。对她如此的倔强固执深恶痛绝的怒。 她既是连痛都不怕了,又何尝会怕他的瞪视?便也不依不饶,与他怒目相视。秦时心火一丛一丛的攀升,简直焚心蚀骨。 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能惹怒他的人和事! 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狼心狗肺的女人! 气流的移动是缓慢而漫不经心的,他们之间的气流却是极速波动流窜的。 都说眼睛也是可以说话的,千言万语,都在这相视之间了。然而他所见是否为她所想,她所想又是否为他所愿又不得而知了。 “你胡搅蛮缠!我不想和你吵!” 她强撑着背部的疼,抬手挥了开他的阻拦,要闯出去。可哪里闯得过去?他就站在她面前,如山似障,非要挡住她的去路。很清楚,秦时这次是和她卯上了! 明月不愿在彼此心情都如此的糟糕的情况下去谈两人永远无法互相妥协的话题,她想暂时冷静,等他们都能更理智的对待这个话题时再谈论。可显然他不这么想。在秦时看来她每每谈到欧阳进不是转移话题就是与他争吵。在知道欧阳进欺瞒利用诓骗她之后,她还是信他多过信任他秦时。这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不!他早已不想再忍耐!为什么她就不肯往前走一步,替他再度付出一些?难道他错过一次,从此之后就再也无法翻身,万劫不复了?可是欧阳进呢?欧阳进亦骗她,更与她父亲的死,她父亲公司的破产脱不了干系。为何她却始终还是维护信任欧阳进? 怒火一重盛似一重,难道他在她心里眼里早就已经那般不堪,不堪到独独在欧阳进不在的情况作为她消遣排忧的替补了?这揣测无异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时是如何的人物?他的确曾因为她自卑,以为配不上而始终坚持要与她保持距离,但那是在十年之前!即使十年之前,他自卑自惭,难以匹配她金枝玉叶的身份,他也未有降低身份,放下尊严为她所为,受她戏弄,何况是今天? 戏弄,这断断不在秦时忍受范围之内。为再度得到她的信任,她的真心,他可以放下所有,他可以弥补,只要她肯再度将眼睛放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但所有努力之后他得到的是微乎其微的关注,在她心中毫厘之地的位置……秦时长吸口气,他望着她,眼神玄黑幽深到难以估测的地步。 明月看着,莫名心中颤抖着发了寒。可她凭什么要妥协?他又凭什么次次都以他的揣测来评断她的真心?她不是没有跟他说过她的心情,好像他每次都以了解和宽容的态度对待她,可段明月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放下所有一切只为她这么一个人?他从一开始就是有所要求,想要回报的,又凭什么去质疑欧阳进?无论欧阳进做过什么,是不是真的利用她欺骗她,至少这么多年的陪伴和帮助不是假的。好坏她尚且懂的分,亦明白即使要质问或争吵翻脸,也该是在欧阳进再度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不会冲动,至少目前不会冲动,此时此刻,她不过是想要去看一看顾小白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可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他就是纠缠于此不肯放松片刻? 她头疼得厉害,背部没有刚刚撞击时候的痛楚,却也酸麻得很。闯不过去,她往后靠一点儿,后背抵在栏杆上歇着,真是疲惫万分,一点儿心气都没有了。她低着头,有气无力的问:“你是不是非要弄出个黑白分明来?对于我这个人,秦时,究竟你争的是那一口气还是真的对我还有感情,我都快分不清楚,你是不是分得清楚?这样,你还要纠缠下去吗?” 她的话简直越说越离谱。秦时由始至终都未说几句,然而在她心里眼里,他却已是千言万语。是该说她终于在慢慢了解他的心情的好,还是该说她实在太不知他的心?到此时此刻秦时反而想要笑。笑的是他这么久的日子竟然是做了一个痴人,疯疯癫癫自以为按着计划亦步亦趋,谁曾想到在他为之努力的那个人眼里,他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在胡搅蛮缠;笑的是,她自诩了解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已自下判断,反而倒过来反问他的居心!他有何居心?他有何居心?他所做所想,所气所恼,不过为她心太大,装得人太多,对他坦白得不够罢了!她又有没有想过,他一心一意为她,甚至不惜将事务所一力交予冷观等人与她在那样一个污泥坑里打转,为的是什么?为的又是谁?当真是她所说什么争一口气?他要争什么气,和欧阳进争一口气么?倘若他不在乎她,又何必去在乎欧阳进那个无关痛痒的人,又怎么会非要在她面前争那一口气?再者,欧阳进家族企业里做的那些事,不过费些功夫,她当真以为他是那般无所事事的人,为争口气与一个没有所谓的女人说这些做这些,置这些气?秦时喉咙口咳嗽出声,有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反手将脸侧过,掌心盖在口上连续咳了几声。 手掌弯曲,他将手背到了身后。唇上沾了些因咳嗽而出的水雾,与方才相比略红了一些,在段明月看来便觉得有些异样。可她现时此刻只想从他面前消失那么一刻半分钟,别开眼去,她不愿去看他眼里隐隐而出的忍耐和怨恨。他为什么怨恨?他有什么可怨恨的?倘若他不愿帮她了,尽管可以走了开去,说什么刘剑的消息有假,可说来说去,他不也是因为想要得到秦芬芬的下落才来帮她的么?在她心里有个欧阳进便如鲠在喉,横挑鼻子竖挑眼,可在他心里的秦芬芬呢?段明月一只手握在栏杆上方,眼皮子垂着,便不知秦时已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地方来。 “你刚才所说,我都只当是你的气话,不会当真。我所说,你也只当是我在吃醋,听过便罢。但如今有一件事你不得不做下决定,给出答案。” 他边说,边走到阳台边上,将一边的帘子挑了起来,目光往段明月看了看,视线指引她往楼下几次隐蔽处看去。段明月随他望去,不禁浑身一凛,立刻抬头看向他。 秦时便说:“刚才,我不是在吓你。今天早上这个公寓所有可以拍到你我所在房子的地方都已被占据,别说是离开这座公寓,就是出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明月尤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出了什么事?” 谈到这个又不得不说回到“欧阳进”的话题,她不喜欢,他又何尝喜欢了?秦时冷扯了扯嘴角:“不说也罢。”侧身移动了门往客厅而去。段明月不必再问,只稍稍一想,立刻就能想到近来与她有关的,上了报章杂志又上了电视台的究竟是谁,是何事件。她同样倍感沉重,也觉得不得不赶紧去见一见顾小白所说的那个人,许能替她稍稍排忧解疑。段明月从移门进去,跟着秦时,在他坐下的同时也在他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她说:“我要出去,你一定想得到办法。否则,刚才冷观他们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的?” 秦时半抬眼皮睇她:“这个问题你尽可以去问冷观。” “秦时!”段明月急喊了他一声,眼睛瞪着他。他自然知道她不但没有冷观的号码,就算是有,冷观对她的态度怎么样,他也是看得清楚的。倘若不是因为他秦时,恐怕冷观抓了她去决斗也是有可能的。又怎么可能对她的问题百问百答?没有给她小鞋穿已算仁道。 她说:“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要怎么样才说?” 她问他问得这么理所当然,秦时挂着轻冷的笑,他眼神轻飘飘的落在她脸颊上,问:“告诉我,你能做得什么地步,我才好告诉你,我要不要说。”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就是这样的汉纸 挑起了人的心火却又想扬长而去,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秦时立时拉住了她,将她往后一拽。段明月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粗暴的动作,脚下站立不稳,身体往后摇晃了一下,没有转圜余地的倒过去。他却完全没有要帮她的意思,手一松,脸上挂着淡漠到极点的表情,就那么看着她身体后仰着连退几步要撞到栏杆上去。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的,他就站在她身前左前方半臂远的地方,假如她肯伸手,她肯抓住他的胳膊借一点儿力气的话,她就不必承受撞击的疼痛。可是她没有,眼睁睁看着他冷淡面孔从眼前滑过,她将视线往别处一瞥,生生受下腰杆处那剧烈的一击。如用木棍狠狠敲打了一记,疼得她眼泪都要迸出来。她红着眼眶,这时才桀骜的瞪向秦时,半点不肯妥协。 秦时亦没有想到她会放弃近在咫尺的求救而受下那一记痛苦,眉目中有不信的同时,还有极怒。对她如此的倔强固执深恶痛绝的怒。 她既是连痛都不怕了,又何尝会怕他的瞪视?便也不依不饶,与他怒目相视。秦时心火一丛一丛的攀升,简直焚心蚀骨。 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能惹怒他的人和事! 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狼心狗肺的女人! 气流的移动是缓慢而漫不经心的,他们之间的气流却是极速波动流窜的。 都说眼睛也是可以说话的,千言万语,都在这相视之间了。然而他所见是否为她所想,她所想又是否为他所愿又不得而知了。 “你胡搅蛮缠!我不想和你吵!” 她强撑着背部的疼,抬手挥了开他的阻拦,要闯出去。可哪里闯得过去?他就站在她面前,如山似障,非要挡住她的去路。很清楚,秦时这次是和她卯上了! 明月不愿在彼此心情都如此的糟糕的情况下去谈两人永远无法互相妥协的话题,她想暂时冷静,等他们都能更理智的对待这个话题时再谈论。可显然他不这么想。在秦时看来她每每谈到欧阳进不是转移话题就是与他争吵。在知道欧阳进欺瞒利用诓骗她之后,她还是信他多过信任他秦时。这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不!他早已不想再忍耐!为什么她就不肯往前走一步,替他再度付出一些?难道他错过一次,从此之后就再也无法翻身,万劫不复了?可是欧阳进呢?欧阳进亦骗她,更与她父亲的死,她父亲公司的破产脱不了干系。为何她却始终还是维护信任欧阳进? 怒火一重盛似一重,难道他在她心里眼里早就已经那般不堪,不堪到独独在欧阳进不在的情况作为她消遣排忧的替补了?这揣测无异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时是如何的人物?他的确曾因为她自卑,以为配不上而始终坚持要与她保持距离,但那是在十年之前!即使十年之前,他自卑自惭,难以匹配她金枝玉叶的身份,他也未有降低身份,放下尊严为她所为,受她戏弄,何况是今天? 戏弄,这断断不在秦时忍受范围之内。为再度得到她的信任,她的真心,他可以放下所有,他可以弥补,只要她肯再度将眼睛放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但所有努力之后他得到的是微乎其微的关注,在她心中毫厘之地的位置……秦时长吸口气,他望着她,眼神玄黑幽深到难以估测的地步。 明月看着,莫名心中颤抖着发了寒。可她凭什么要妥协?他又凭什么次次都以他的揣测来评断她的真心?她不是没有跟他说过她的心情,好像他每次都以了解和宽容的态度对待她,可段明月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放下所有一切只为她这么一个人?他从一开始就是有所要求,想要回报的,又凭什么去质疑欧阳进?无论欧阳进做过什么,是不是真的利用她欺骗她,至少这么多年的陪伴和帮助不是假的。好坏她尚且懂的分,亦明白即使要质问或争吵翻脸,也该是在欧阳进再度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不会冲动,至少目前不会冲动,此时此刻,她不过是想要去看一看顾小白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可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他就是纠缠于此不肯放松片刻? 她头疼得厉害,背部没有刚刚撞击时候的痛楚,却也酸麻得很。闯不过去,她往后靠一点儿,后背抵在栏杆上歇着,真是疲惫万分,一点儿心气都没有了。她低着头,有气无力的问:“你是不是非要弄出个黑白分明来?对于我这个人,秦时,究竟你争的是那一口气还是真的对我还有感情,我都快分不清楚,你是不是分得清楚?这样,你还要纠缠下去吗?” 她的话简直越说越离谱。秦时由始至终都未说几句,然而在她心里眼里,他却已是千言万语。是该说她终于在慢慢了解他的心情的好,还是该说她实在太不知他的心?到此时此刻秦时反而想要笑。笑的是他这么久的日子竟然是做了一个痴人,疯疯癫癫自以为按着计划亦步亦趋,谁曾想到在他为之努力的那个人眼里,他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在胡搅蛮缠;笑的是,她自诩了解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已自下判断,反而倒过来反问他的居心!他有何居心?他有何居心?他所做所想,所气所恼,不过为她心太大,装得人太多,对他坦白得不够罢了!她又有没有想过,他一心一意为她,甚至不惜将事务所一力交予冷观等人与她在那样一个污泥坑里打转,为的是什么?为的又是谁?当真是她所说什么争一口气?他要争什么气,和欧阳进争一口气么?倘若他不在乎她,又何必去在乎欧阳进那个无关痛痒的人,又怎么会非要在她面前争那一口气?再者,欧阳进家族企业里做的那些事,不过费些功夫,她当真以为他是那般无所事事的人,为争口气与一个没有所谓的女人说这些做这些,置这些气?秦时喉咙口咳嗽出声,有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反手将脸侧过,掌心盖在口上连续咳了几声。 手掌弯曲,他将手背到了身后。唇上沾了些因咳嗽而出的水雾,与方才相比略红了一些,在段明月看来便觉得有些异样。可她现时此刻只想从他面前消失那么一刻半分钟,别开眼去,她不愿去看他眼里隐隐而出的忍耐和怨恨。他为什么怨恨?他有什么可怨恨的?倘若他不愿帮她了,尽管可以走了开去,说什么刘剑的消息有假,可说来说去,他不也是因为想要得到秦芬芬的下落才来帮她的么?在她心里有个欧阳进便如鲠在喉,横挑鼻子竖挑眼,可在他心里的秦芬芬呢?段明月一只手握在栏杆上方,眼皮子垂着,便不知秦时已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地方来。 “你刚才所说,我都只当是你的气话,不会当真。我所说,你也只当是我在吃醋,听过便罢。但如今有一件事你不得不做下决定,给出答案。” 他边说,边走到阳台边上,将一边的帘子挑了起来,目光往段明月看了看,视线指引她往楼下几次隐蔽处看去。段明月随他望去,不禁浑身一凛,立刻抬头看向他。 秦时便说:“刚才,我不是在吓你。今天早上这个公寓所有可以拍到你我所在房子的地方都已被占据,别说是离开这座公寓,就是出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明月尤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出了什么事?” 谈到这个又不得不说回到“欧阳进”的话题,她不喜欢,他又何尝喜欢了?秦时冷扯了扯嘴角:“不说也罢。”侧身移动了门往客厅而去。段明月不必再问,只稍稍一想,立刻就能想到近来与她有关的,上了报章杂志又上了电视台的究竟是谁,是何事件。她同样倍感沉重,也觉得不得不赶紧去见一见顾小白所说的那个人,许能替她稍稍排忧解疑。段明月从移门进去,跟着秦时,在他坐下的同时也在他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她说:“我要出去,你一定想得到办法。否则,刚才冷观他们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的?” 秦时半抬眼皮睇她:“这个问题你尽可以去问冷观。” “秦时!”段明月急喊了他一声,眼睛瞪着他。他自然知道她不但没有冷观的号码,就算是有,冷观对她的态度怎么样,他也是看得清楚的。倘若不是因为他秦时,恐怕冷观抓了她去决斗也是有可能的。又怎么可能对她的问题百问百答?没有给她小鞋穿已算仁道。 她说:“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要怎么样才说?” 她问他问得这么理所当然,秦时挂着轻冷的笑,他眼神轻飘飘的落在她脸颊上,问:“告诉我,你能做得什么地步,我才好告诉你,我要不要说。”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再遇煞星 就在背后那人一步步接近,就在段明月脚趾紧缩,浑身汗毛倒竖,血液凝结,手脚发僵发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像是为救她于如此困境特意出现般,段明月赫然转过身去,与那逼迫她的人猛然间四目相对。倒是把想要逼迫她的欧阳东骇到,他断没有想到她敢在独身一人的情况下如此大摇大摆的与他直面相对。欧阳东挥手让随行的人先走,正要开口说话。明月见到刚才那个身影转身过来,果然是看到了她。她眼角微乎其微的抽动了一下,那人显然很诧异会在这里见到她,之前在医院的不快一扫而光,挥着手就朝她大步走过来。 欧阳东察觉到段明月的异样,他还未回头,耳朵旁就听到一个女人在喊:“明月!段明月!好久不见!” 那声音随着落地有声的高跟鞋由远到近,直到近在咫尺。欧阳东眼中闪过玩味的精光。他在段明月紧张却勉强的僵硬面孔上不屑的扫了一眼,负手往旁边走去。 陶丽走到跟前,恰好看到一个人走进电梯里去,她好奇得不得了靠在段明月身旁问:“刚刚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镇远集团的欧阳东?听说是你未来公公!合作这么多年还真是没看出来,你还有那么大的后来!不声不响的,一下子就爬那么高了!” 陶丽嘴皮子厉害,尤其是关系到她的独家报道,专栏阅读量和奖金挂钩的所有件事。她开始围着段明月唧唧喳喳的问这问那。明月开始往前走。 她一句话不说,只听着陶丽在边上问。脑中的事情纷繁复杂到她难以找到理清的可能性。 太多为什么堆积着,太多疑问,太多巧合,她觉得有个极大的网在朝她靠近,可她看不清楚那蛛网袭来的方向。 或许,她今天不该出来,不该出来的。忽然想到她做出选择时秦时的眼神,段明月胸口猛的抽痛,好似有针芒蹙然袭击,她脚步停了,拿手按在疼痛的位置。却又无甚感觉。耳畔嚷嚷,她本确定无比的一颗心也从涟漪渐渐风起,巨浪滔天起来。有什么地方错了,哪里错了…… 陶丽说了许多,见段明月只管往前走,半句也不回,难免不快。想当初合作,她虽也冷淡,说话不留情面,总还顾忌她是编辑,不敢太分划过清。自上次画册版权事件,她是一次比一次过分。先不说推辞拒绝做那改编游戏的指导,后便请了假,从此竟是断了往来。到她出事住院,陶丽好心去探望,又是那样冷言冷语。如今干脆是不认得了!也是也是,人家是攀上高枝,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她陶丽还在那一亩三分地打着滚儿,哪儿还能在她的眼里!陶丽后脚跟一缩,有心要掉转身就走!她不稀罕,谁还稀罕她了!谁不知她这个少奶奶的头衔还摇晃不定,不知牢不牢靠呢!可转念一想,陶丽双脚紧快,越过段明月就把她拦在电梯门前。下颚一抬,眼中精亮。 明月本是要按下电梯键上楼去的,只是忽然心中起了难解的疑惑,让她脚下步子停滞。她抬头看向拦在当路的陶丽,且不言语。相处多年,好歹是知道些陶丽的品性。要说身为上司,陶丽绝对是个好的,合作伙伴的话,也是难得的好对象,但若是朋友,与其他人怎样,明月不知,但在她这里,陶丽绝不会是朋友的绝佳人选。甚至是若无公事,不来往也罢的人。倒不是她自视甚高,或是对陶丽有什么误会。只是陶丽此人太专注于工作,与她在一起,除非做好随时随地被爆出于陶丽而言任何有价值的新闻内容,否则,一般人真是办法与她做到亲密相处。曾经碰到一位作者,各方面都好极了,偏偏缺少经验,对某方面的描写永远达不到标准,陶丽为扶植她,竟设计同科舍友,以电话录音的方式帮助了那位作者。彼时段明月恰恰去交画稿,那么巧便碰到,从此对陶丽只谈公事,再不涉及私人。 现如今他们既没有了工作上的往来,便只算得上点头之交,段明月本不是会与人相处的人,不晓得陶丽所思所想,见她紧追不舍,不得不应付,便微微笑了,问:“陶编辑有事?” 陶丽手往后一撑,按在电梯门上,皮笑肉不笑:“段姑娘现在好能耐,是瞧不上我们这种下里巴人了。迎面见着,连个声音都不出,好啊!” 她说话直来直去,倒还没有像应对工作上那些人精一般拐弯抹角。算是客气。段明月了然,低了下头,笑了一下,抬头说道:“陶编辑有事说事,我正在忙,不是很有时间。” 陶丽原以为段明月听了那段话,好歹心里有数,能缓和些脸色。不想竟是有撕破脸皮的意思。陶丽料想自己也没有怎么着得罪,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见段明月要往前走,她身体往后,“砰”一下贴在电梯门上,用整个身体拦着了。明月一怔,灰了半边面孔。 陶丽便直问:“段明月,我想我也没什么地方得罪你,你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 段明月回答:“陶编辑,我们也没有什么交道好打,你这么拦着我,又是什么意思?” 陶丽一听,立刻要跳起来。明月先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接着说道:“先别急,让我来猜一猜为什么会在这里碰见你。” 眼中果见陶丽微微一蹙眉,段明月便知自己所猜有三分正确。她心中喟然长叹,脸上却未露出什么颜色,还是自若的说道:“你前段时间告诉我将要换工作,所以想要得到欧阳进的确切消息以做独家,到时也可与新的公司谈判。你这个人有一点好,工作上的事情从来说一不二,我曾因此熬了多少个通宵。” 段明月边说边笑,她发觉,自己也是可以如此假模假式。她微微摇了头,接道:“既是换了新环境,倘若还是原先你看上的位置。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必须,建功立业也是必须。如此才可服众是不是?” 陶丽脸上已显然有了不自在的颜色,明月还在往下说:“从我坐上冷观的车子开始,你就开始跟着了吧?真不容易。冷观恐怕一路都顾着和我生气,没发觉身后有人跟着,真是不知道他要回去怎么交代了,做事竟做得如此马虎。” 陶丽句句话被她堵死,本是有千万个借口设计好到时如何回答,可到了这一刻,竟条条都是堵塞的。不想从前一个三流卖插画的,摇身一变之后连脑子也似换了一副般,陶丽吐了口气,将身体放松了,内里拿出精神来。她半抬了眼皮,望着段明月一笑:“你以为?是冷观和我串通,让我跟着你?然后呢?做独家,再跟我分成?他会缺这几个钱?” “不,他不缺钱。”段明月摇头。想到秦时在她走时连看也不屑看的样子,她心窝子戳着刀似的。既是为他难受,更为自己难受。 “与他无关。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陶丽倒不明白她说什么了。冷观确实答应她,允她跟上段明月拍了几张照片回去交差。但也仅限于此。冷观声称将给她比此更特别,更有价值的新闻,条件便是,她可以曝光段明月,却不能妨碍更不可深究段明月此趟的行程。照理说陶丽见到欧阳东,拍到段明月,这就足够她回去写上一篇虽无实际内容却也看点十足的稿子,然而段明月爱理不理的模样实在惹恼了陶丽,故而她才一路跟到了这里。方才段明月好似猜到了指使之人是冷观,陶丽正当想反驳,却不想段明月又兀自喃喃的说了这么一句。陶丽不解她的意思,自然不好随意曲解,贸然开口。但倘若就由段明月这么说了去,恐怕她到时候果真认定是冷观所为,陶丽便不好交道。须知他们做媒体的,要得到新鲜又独特的爆料,除了人际圈的广,还有一条,那便是无论如何不可出卖合作的对象。一旦破了规矩,坏了名声,往后东欧甭想再在这圈子里混。 “你能知道些什么?现实可不是写小说,什么事情都由着你自己乱猜。” 明月抬眼看了看她,嘴角一抿:“我知道,现实比小说狗血得多。我乱猜还是有根据的猜都不要紧,事实是我猜得对还不是不对。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谈起陶编辑,只是,还希望你手下留情。” 陶丽冷冷哼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既无交情,何来留情?” 她往边上一挪,将一只包夹在腋下,脖子上挂着的一只相机左右晃悠。言尽于此,她愿不愿意都得走,再说下去,今天白跑一趟不说,累及往后才吃亏。 段明月望着陶丽走远的身影,眉间蹙起,抬手去按向上的按键,她眼睁睁看着电梯门打开,将自己身影一分为二,不觉打了个寒颤。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骗谁 她可以猜到他的几点: 一,他让冷观联络陶丽,因他知道陶丽虽为人工作狂,为工作可以牺牲一切,但也是个是十分守信用,十分遵守这一行游戏规则的人。她会写出她所看到的每一件事,也会按照约定隐去不该出现的那些字句。陶丽能够让他放心。而于她,陶丽无论如何是熟悉的人,被一个熟悉的人跟踪,总好过于一个全然陌生的记者、媒体。二,他让陶丽跟来,势必猜到了陶丽会忍不住出现,那他是不是也猜到了欧阳东会在她离开公寓的那一刻就派了人跟过来?如果是这样,他在保护她。三,他露出这些来让她猜测,此举仍旧是在希望她向他妥协。哪怕她的选择是他所不愿见的另一面,他可以再给她机会。 段明月想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她说,机会只有一次,他只给她一次机会。而事实上,他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她,一次又一次的给她选择的余地,其实,他不是个硬心肠的人。 秦时秦时……电梯壁上现出他的身影,段明月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去面对他所做的这一切。他的挣扎和不甘心,她的挣扎和不甘心…… 彼此都明白那一道沟壑是什么,可谁也没有跨越到对方那里去。她有她的想法,他有他的底线。其实都是知道对方的,但怎么迁就才能不委屈到自己,不让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渊,却是难解的习题。 “叮”的一声敲断她所有的胡思乱想,抬手抹抹脸,明月抬脚踏出去。才走出一步,欧阳东的面孔就出现在面前。他竟是循着她上来了!对对对,既知他是来找她的,又怎么会想不到他没有那么容易放手?段明月后退一步,想要退回电梯里,身后有人极快蹿过,拦住了她的去路。便成前后拦截之势。 段明月全副精神警惕起来,她竭力镇定的望着面前的欧阳东开口:“你想干什么?这里是酒店。” 说时,她抬眼往监控的方向看。却见那监控全没有光,竟是坏了?她心下一惊,瞪向了欧阳东。 欧阳东极满意她此刻惊慌却还拼命死撑的模样,这让他恍惚似有围猎之快。他慢步走近,边走边摇头:“你还真是沉不住气。” 他抬手示意,段明月身后的人猛然往前,一把按在她口鼻上方,窒息之感急剧袭来。身体里的气息被勒在胸前的那条手臂全部压走一半,痛苦,在挣扎里越来越强烈。段明月眼前欧阳东的影子模糊晃动起来。他想要绑她走?不!休想!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段明月狠劲落脚踩到身后那人的脚背上,弯腰一躲,得到一分松动的空间时间。然而还没来得及找到脱逃的路,后脑被用力推撞,撞到身后墙壁之上,整个头颅里都充斥着嗡嗡作响的声音。失去了支撑的神经一般,气力顿时溜走。段明月看到欧阳东变得凶狠的面孔,她闭了闭眼睛。竟是不管不顾的拿头撞过去。 只听得耳朵边一声咒骂,她看到欧阳东阴沉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好笑。便想笑起来,扯动整个脑袋都痛得要死要活。 再如此蛮横斗下去,她只有输发份。 那被她一脚踩得倒退两步的男人早已恢复过来,见到欧阳东吃瘪,立刻过来要将段明月架起来。明月经几次反抗,身上力气不足,正在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听得电梯铃声响起。段明月大喜,却见欧阳东面上带笑,她那惊喜还未升起,便落到万丈深渊里去。 “欧阳老先生真是巧得很,在这里碰上。怎么碰上劫匪了?脸上伤得这么厉害,可不是一件小事!许之南,你还愣着,赶紧报警啊!” 女子声音尖中自带了傲然气势。指使着身旁的男人赶紧打电话报警。欧阳东怎么也未料到自己安排的人手如何就变成了眼前这一对男女,他眼睛一瞪,将段明月身后的那人挖出来,那人忙摇头,欧阳东眼神一转,落在段明月身上。 段明月此刻头昏脑胀,被欧阳东瞧得只觉身上更是几处不痛快。她眯着眼睛,将头靠在墙上。后脑勺的位置只轻轻碰到都酸疼难当。可见方才出手有多狠。她记得欧阳东前一刻眼里的得意,现在却是质疑恼恨的望着自己,段明月想,这电梯里出来的,恐怕不是如他所想了。既不是如他所想,对于她来说,便是有一线生机。她脑中隆隆,对刚才说话的女声有些许熟悉,对那叫“许之南”的名字也似有耳闻。只是此刻脑子竟似停滞一般,无论如何也搜集不出这两点的其他印象来。 明月撇着眼睛,转过头去,颇为费劲的竭力往那一男一女的方向看。方才看清楚来的人竟是崔婧静和许之南。为秦时曾单独找过她的崔婧静,与她有两面之缘的许之南。这不知算不算是来了救星?她抬了抬手,想要对两人发出求救的信号,发现手臂使不上一点力气。嘴巴里有腥甜滋味,嗓子眼像被沙砾堵住一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她无力的靠在墙上听天由命。 见段明月那个样子,崔婧静也不着急走过去,做得好像当真是偶然遇见。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段明月面前,上下左右的看着段明月受伤的额头,蓬乱的头发。很不可思议的摇头叹气,转过脸问许之南:“酒店里被抢劫的案例你碰上过几回?像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回碰上,接手玩一玩倒也不错。许久不练手,怪不习惯的。” 她伸手去扶了段明月一把,转头面对还未离开的欧阳东道:“欧阳老先生跟段明月碰上的是同一伙人?这额头上的伤也很巧!” 欧阳东横着一张脸,怒目瞪着崔婧静和许之南两人,对自己的人挥手示意,那人跟着他便进了电梯,一同下去了。 崔婧静忙将段明月扶到自己臂弯上,明月此刻全无力气,顾不上与崔婧静有什么过节,暂且由她扶着,头晕得天旋地转。她依着崔婧静的步子走走停停。 崔婧静对许之南道:“你下去买点儿药上来!那为老不尊的玩意儿,居然对一个女人下这么狠的手!” 许之南不放心:“我要走了,他们又回来怎么办?我还是先送你们离开这里的好。” 崔婧静不耐烦,踢了他一脚:“你傻啊!这时候走,半路上拦着不是更方便?赶紧去!欧阳东他不蠢,知道我既然来了,没有不布置好的道理。现在这酒店比你那巴掌点儿大的车子安全得多!少废话,赶紧!” 许之南便去了。 崔婧静扶着段明月,手上拿了上来前就开的一间房上的卡,左右找着房间号。段明月扶住她一只手臂,说道:“去1010号。” 崔婧静撇了她一眼,不客气道:“还没死?” 明月不过后脑勺受了剧烈撞击,脑袋昏沉厉害,要说具体的伤处也没什么。稍稍平缓下来,她精神也回来一些,扶着崔婧静的一只手臂也好直着身体走上几步。听闻崔婧静这么说,她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放下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没死,活得好好的。” 崔婧静撇了下嘴唇,那眼斜着她不走了:“我好歹刚才救了你,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段明月抬头找了一找,看到1010就在再往前面几步的房间。她未理会崔婧静,心下着急的想要走过去。被崔婧静拦住:“跟你说话呢!” 段明月担心欧阳东知道她来这座酒店的原因,会先她一步见到顾小白带回来的人,更担心他也将人给掳走了。因此抬手一下挥开崔婧静的阻拦,直接跑了过去。崔婧静倒是没料到,心火猛的一下往上冒。她从城市北边赶过来,让许之南一路闯了三五个红灯,就得到这下场?搁谁谁乐意?崔婧静起火了,三两步踩过去,手一抬要把段明月拉过来教训,就听到1010房内有锁眼转动的声音,“咔哒”出声,那门打开,一张削减了几分的圆脸小心翼翼冒了出来。崔婧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明月也料不到顾小白所说带回来的人竟然是她!她往后退了一步,尚未说一句话。秦芬芬从门内一下跳了出来,抱住段明月哭了起来:“段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还以为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们了!段姐姐!崔姐姐!” 崔婧静被她一声“崔姐姐”喊得心上一软,也红了眼眶。她走近几步,手搭在秦芬芬手背上,半天才说道:“你是上哪里去了?知不知道你大哥到处找你?” “大哥?大哥热呢?他怎么没来见我?” 说到秦时,段明月僵了一下,她推开秦芬芬,转脸对崔婧静说道:“秦时还在家里等着,你带芬芬过去。” 她这话里有别的意思,崔婧静立刻反问:“你不一起回去?你要去哪里?” 段明月摇了下头:“我哪儿都不去。” 崔婧静哼笑:“骗谁?骗芬芬可以,骗我,你也太小看我。”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冒牌货 秦芬芬不解,抓着段明月的手臂问:“段姐姐你在骗我吗?你骗我干什么?” 崔婧静拉住秦芬芬:“你段姐姐想自寻死路,我们走,谁也不拦着她。” 段明月的脸色一白,面上五官就都僵在那里。只是秦芬芬还是不明白,追着崔婧静问:“什么死路?段姐姐到底要去哪里?” 说着,她眼睛转到段明月的脸上,不禁低低“呀”了一声,伸手去碰段明月脸上的伤痕。明月吃痛,别过头躲开了她的碰触。秦芬芬立刻转脸向崔婧静:“这是怎么回事?谁欺负段姐姐了?” 崔婧静摇头,握住芬芬一只手道:“傻姑娘,你都被人欺负得忘了年月了,还来惦记谁被欺负了。来,和姐姐说说,这么多天是怎么过来的?你又怎么在这里了?” 芬芬被她话题一转,想到自己这么多天不见天日的日子,眼睛一闭,泪珠儿就滚了下来。她抱住崔婧静大哭起来:“崔姐姐!我这些天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也不知道白天,也不知道晚上,一开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次要醒过来了,脖子上就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立刻昏睡过去。后来终于有个大哥和我说说话,可是没几天,那个大哥就被人带走了。他们把我关在棺材里,黑布隆冬的,吓死我了!大哥他怎么也不来救我!大哥他知不知道我被人掳走了?” 崔婧静听了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安慰的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都过去了。你大哥在家等着你呢,我们这就回去。” 说时,她瞧了段明月一眼:“你还确定要固执己见?” 明月听到芬芬讲她被关着时的事,虽只是只言片语,却也有明月想知道的消息。她望向芬芬,眼神有些飘忽,转身先往电梯那儿走。许之南恰好从里面出来,看到三个女人并排站,他张大了嘴,手里的药差点儿掉到地上。 崔婧静横了他一眼,拖着被芬芬挽着的手臂,从许之南边上走过去。许之南回神,也赶紧跟了进去。段明月最后走进去,按下了一层的电梯键。看着数字从高到低,她的心也越来越往下降。 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芬芬。如果不是她,芬芬又怎么会被欧阳东他们掳走? 一个人都不说话,很安静,安静得诡异了。 从酒店出来,段明月跟着崔婧静一行人回去,原还是好好的,车子却突然在半路竟抛锚了。许之南无奈之下只得打电话给了汽修公司,崔婧静等三人个人打的继续往回赶。 似乎是毫无疑问的平淡无奇的意外,但即使是最马虎的秦芬芬也看出来,她忍耐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把住坐在她身侧的段明月悄声问:“段姐姐,你和崔姐姐吵架了么?为什么你们两个都不说话?” 段明月见后视镜里崔婧静眼神一闪,她摇头:“没有,我们有什么好吵的呢?” “是啊,我们这也不过第二次见,能有什么矛盾?芬芬,倒是你,这段时间受委屈了。”崔婧静接起话来,半转身看了秦芬芬一眼。 许之南因要等拖车,便只有他们三人先行,段明月与芬芬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崔婧静独坐副驾驶,听到芬芬的细声轻问,她干脆转过脸来与她说话。芬芬本是想偷偷问段明月的,见被婧静听到,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道:“这么说起来,你们是因为不熟,那我就放心了!” 伸个懒腰,她样子闲适,浑没有被拘禁之后的胆怯恐惧。倒像是出去度了假,这便回来了。不单是段明月有疑问,就是崔婧静也觉得奇怪。不过此时在出租车上,不好当着陌生人的面问什么,也就暂时放下了这个话题。 秦芬芬一听两人说没过节,她高兴起来,天马行空的说了不少话,段明月和崔婧静两人附和着,很快到了秦时所住公寓。原先的打算是仍旧走安全通道进去的,即使拍到,想这地方,那些记者也不似某些情况下的蜂拥而上。只是他们一路听那芬芬说话,又各自有心事,一时疏忽,忘记外头的出租车是不好进去的,才近公寓大门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崔婧静便暗叫大事不好,忙与那不认人的保安边交涉,边欲打电话给秦时,让他出来处理。不想那保安却好似抓到了毛贼般,硬是将坐在后排的秦芬芬给拖了出来。 如此一来,段明月和崔婧静都下车阻止保安动粗,岂料两人一下车,本无人的空地里突然冒出来一堆好几十个记者,光灯,摄像机,推得三人无处立脚。尤其是芬芬和明月,被三五个男人围在当中,铺天盖地的问题砸下来。芬芬吓得尖叫起来,明月拽着她意图闯出去,被其中扯住了胳膊,强硬往后拖。崔婧静被另外一拨人隔在外面,又恨又束手无策,那些人无论她说什么,都似不闻一般,只冲着段明月、秦芬芬两人去。 出租车司机哪里见过这阵仗?钱也不要了,开车就走了。更加剩下他们三人无处躲藏,不得不迎面直对不知来路的记者。 那灯闪得人头晕眼花,听不清有几个人再耳朵边快速逼问,段明月眼前出现重影,她拉着芬芬的手松了一下,手指节上立刻传来更紧的抓握。秦芬芬与她隔着两个人,惊慌的望着她。段明月再仔细看周遭这些人,似是个个举着相机话筒,却无一个是当真要访问的。秦时说过这地方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这些人就算来,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想她早上走的时候,也是出了公寓大门三五米才有人追围上来。明月便觉不对。她晃了下脑袋,关键时刻,眼睛的重影更加严重。 腰后有人拿手按过来,凭那手劲儿,段明月料想那人是要将她拖走。若是她被拖走,她此时抓着芬芬,芬芬岂不也危险?段明月忙松手,想让秦芬芬自己找机会脱逃。毕竟崔婧静就在芬芬左手边上,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倘若芬芬能使上一把劲儿,还是有机会可逃。她憋了一口气,在那吵嚷推挤中喊道:“芬芬,跑!” 后颈上立时手刀劈下来,段明月只觉眼前重影一花,失去了知觉。 秦芬芬还在这边挣扎,听到段明月凭空里竭尽全力的一声喊,脚下似自有意识,提起来就往前冲。不要命似的。那一边崔婧静亦听到了段明月的声音,她本也起了疑心,再加上段明月的喊声,立刻证实了心中所想。她见到秦芬芬一头撞着闯出来,手够过去,脚上高跟鞋一甩,登时飞出直砸向欲拦住秦芬芬的那假模假式的记者。芬芬终于抓到崔婧静的手,两人紧握彼此,飞快往公寓大门内跑去。 奔跑中崔婧静脚上的另一只高跟鞋也被她用力甩出,又是一记弹无虚发,将身后紧跟的两人接连劈中。而此时接到许之南询问电话的秦时亦从楼上下来,见状,立喝保安。里头的保安一排出来,朝那追赶的几人冲过去。芬芬见到秦时,好似见到了救星,又是惊喜又是松懈,跑过去抱住了秦时就哭起来。崔婧静跑到他身侧猛喘气,还未来得及说话,秦时先问:“明月呢?” 芬芬又急又怕,刚逃脱那可怕困境还未回过神来,倒没有立刻想起段明月来。听得她大哥一说,不禁大叫:“段姐姐,段姐姐还被那帮人困着那!大哥!大哥你赶紧啊!” 急得一边跳一边抓着秦时的手臂猛晃。拉着他往前走。秦时按住她,与崔婧静说道:“婧静你替我照顾她。” 自己则脚步不停,飞快往大门之处过去。 然而终究是来不及,只见那铁门前一辆黑色车子开过去,几名保安冲在后头急赶猛追,仍旧是被那车子远远甩在了后头。秦时的脚步从快一下子刹了下来。芬芬根本站不住,跑过去抓住秦时的手臂边哭边喊:“大哥你快追啊!大哥!段姐姐被他们抓走了!” 崔婧静倒还算冷静,她虽身上也遭了几道抓伤,头发凌乱,可一张面孔很是镇定。忙指挥保安道:“先别追了,把这几个人给我抓起来,等警察来办!” 芬芬不肯放弃,靠在秦时身上大哭:“段姐姐怎么办?她,她明知道自己要被抓了才放手的!要是我不松手,也许,也许……” 秦时阴沉着脸,目光直落在那车子远去的方向。他抬手搭在明月的手背上,一句话也不说,下颚绷紧,脸部线条分明毕现。 那些所谓的记者根本是街头巷尾的地痞流氓,他们所带相机,工作证,竟也都是假的。那相机彻头彻尾是道具。警察过来也问不出三二一来,个个都是前科累累,早是不在乎拘留几月还是再蹲个一两年号子。统一口径是有人给了钱,让他们过来闹一场,至于究竟是谁。只三个字,不知道。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不见踪迹 虽是抓到了那几个假冒记者的人,但是有两个混在假冒记者群中的几个黑衣人却还是让他们给跑了。其中就有当时离段明月最近,企图连秦芬芬也一同带走的男人。保安将抓到的那几个人带到保安室暂时关了起来,维持了公寓的安宁。崔婧静报警之后,警察很快赶到了现场。那么巧,恰好瞿警官的徒弟小陆就在这附近,接到报警电话,他也紧着赶了过来。 现场问不出什么来。按照程序,崔婧静、秦时、秦芬芬都随警察去了警察局。秦时最先录完口供,因为和小陆有些交情,因此秦时能随他一道过去在监控室里看着。警察盘问时,秦时就在外面坐着,一墙之隔,里面的人说什么不甚清楚,只见到嘴皮阖动,询问的警察也要凑过去听了才好下笔记录。可那几人的表情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秦时眼神阴暗的盯着,一张脸绷得死紧,脸上亦阴沉得厉害。瞿警官的徒弟小陆坐在旁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好几次侧过脸去看他,只怕他下一秒就要站起来冲进去把那几个人的脑袋给拧下来。不过还好,他到底是控制力强的,直到最后将那几人送到拘留所去看押,他都没有一句话。反倒是同来的,他的妹妹秦芬芬,小姑娘哭得眼睛又红又肿,一个劲儿叫着要揍死他们。又是跳又是叫,全靠有人拦着。小陆表示,女流氓见得多了,长得反差这么强烈的女流氓真是第一次见。 录完口供,走完例行程序,秦芬芬鉴于她情绪太过“激动”,被秦时让崔婧静先带了回去,秦时则留下来,和小陆去了办公室。办公室曾是瞿警官所用,如今分予小陆。茶杯都没换,整整齐齐码在简单架子上。 小陆要给他倒茶,被秦时阻止。秦时问:“有你师傅消息了么?” 小陆以为他会问刚才口供记录情况之类,他这么问,小陆有些意外。因两人也算是相识,小陆就没有见外,将茶杯收起来,在秦时对面坐了,摇头:“果然如秦律师所说,师傅在新加坡的房东说他一个星期之前出去之后就没有回去,他租的工作室也有近一星期没开过门。” 说到这里,小陆很担心,摇了摇头。 谁都知道瞿警官为人耿直,办了不少好案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帮了不少人的同时亦得罪了不少人,还有警察局的上头。 秦时看着小陆,说道:“我怀疑绑明月的人跟你师傅的失踪有关系。” 小陆不很明白:“师傅是在新加坡失的踪,段小姐是在国内,你公寓前,这不大可能吧?” 秦时摇头:“你师傅是为调查欧阳东而失踪,明月今天中午见过欧阳东,之后也被掳走。你觉得有多巧?” 被他这么一说,小陆有些头绪:“我听师傅提过。欧阳东最近在新加坡很活跃,几宗洗钱案都和他有关。只是他为人极其狡猾,再加上国内的镇远集团我也特地调查过,很干净,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所以……” 小陆无奈的摇摇头:“我帮不上师傅什么忙。” “别这么说,你能做的,是我们任何人都做不了的事。” 小陆摇头:“我没有师傅魄力和勇气,我……”他说不下去,拿手在空中虚晃了两晃,好似那样便能将压在他心上的重担都挥去一些。 秦时不再逼迫他,便起身道:“既然陆警官为难,我这就走了。” “秦律师!”见秦时要走,小陆赶紧站起来,他走到秦时面前,想了想,有些话照理说他不该多讲,但是不讲又良心不安。委婉的,小陆还是劝说:“虽然这话我说了没什么用,但是秦律师,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你的身份都不适合卷进新加坡那些人之中去。之前林氏的案子就是冒险,这次再冒险,谁也保不准。况且我师傅他……总而言之我师傅的事,我会留心,至于段小姐,我也会替你注意。你还是不要再插手的好。” “所以?”秦时薄薄嘴皮往上轻轻一拉,露出嘲讽至极的淡笑,“我应该待在家里二十四小时守着电话,等你们给我消息?你以为,我秦时是哪种人?警察的附庸的?笑话!” “秦律师!”这话说得小陆脸上一阵青白。却并非因为他的讽刺而起的情绪波动。小陆面上变换了颜色,他吁出口气,走到办公室门口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将门锁好,再快步反走到秦时面前。反观秦时则由他动作,姿态从容。 小陆望着秦时那张好整以暇的脸,无论如何联系不到他方才对着那些冒牌货儿时候的狠戾劲儿。但总是有些来往的,小陆还是知道他的个性,要让他等待,不插手,不可能!小陆想来想去,说不说在他,做不做在秦时,总是交好一场!他忍了忍,还是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我师傅是为什么才从警队出去,难道秦律师也想步我师傅的后尘?” 他此话一出,秦时的眸光立时便暗。精光一道锁住小陆,那眼神迅利似鹰,锋芒似刀,小陆不禁背脊一阵寒意。还不等他说什么,秦时冷笑先出:“你果然知道。” 小陆这才明白过来,秦时从进警局那刻起就计划着要让他自己路出马脚。小陆登时脸色大变,由白变灰,直至僵硬不堪。他站着紧盯着秦时不敢动,好像只动一步,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一般。他抖着嘴唇,半天才说出几个字来:“我,不关我的事。” “当然不关你的事。你还没那个本事。” 秦时冷哼,伸手将站在跟前的小陆推开,欲离开。小陆只怕他透露出去,膝盖发软,险些跪下,他拦住秦时:“秦律师!我很需要这份工作!我,我不能丢了饭碗!” 秦时眼皮上挑着睨他,口齿无情:“你的工作,可以让你出卖你的师傅。小陆啊,有没有听过,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句话?” 一个“死”字惊得小陆浑身斗筛糠似的颤抖起来,他望着秦时的眼睛里透露着不信,恐惧,惊慌,愧疚…...嘴唇喃喃动着,半天才僵硬的发出声来:“不会,不会的,师傅他一身好本事。组里的反侦察本领都是他教的,不可能有人抓得住他!不会的!” 秦时不屑再理会他,将门一开,大步走了出去。小陆急想将他拉住,外头那么多人,又不能莽撞行事,他勉强浮着表面的笑容,眼睁睁瞧着秦时走了出去。 秦时走到警局前门,冷观的车子早停在哪里。一看秦时出来,冷观迎上去:“怎么样?” 秦时眉一挑,坐进车内:“什么怎么样?” “啧,少和我打哑谜!我知道你到警局来没那么简单!不光是为了段明月的事吧?”冷观眼睛亮得很,边踩油门边问。 秦时转动了下脖子,不着急回答。他瞧了一眼冷观的衣裳,皱巴巴的,也不知是上哪儿去转了一圈回来。朝看守所的方向看了看,他说:“今天一上午又在那儿等着召见了?” 冷观期待的表情垂了下来。他本是不打算再到看守所去碰钉子的,但谁知道脚下生了什么风,不由自主的就去了,到了那里让里面的人给传句话,林窍还是不肯见他。他只好持续走亲民路线,和看守所的人一个一个混了个遍,最后接到崔婧静的电话,忙赶了过来。心想跟着秦时,总会挖到点儿有利于林窍的消息。没想到消息还没挖到,先被秦时给笑话。不过,念在他刚刚被抢走了个女人,冷观决定暂时不和他计较。 他点头,叹气,悲春伤怀的说道:“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秦时皮笑肉不笑的睇了他一眼,闭目养神。 冷观就觉得怪了,听芬芬在崔婧静电话那头鬼哭狼嚎的说,大哥这次一定会宰了她,她还不如不回来什么什么的,想象一下,秦时应该愤怒痛恨癫狂到变态的地步啊!这么平静,不正常! 冷观踌躇了下,还是决定探一探:“听说,段明月被掳走了。那几个小记者有没有透露出点儿段明月的下落?” 秦时闭着的眼睛没睁,他动了动身体,将脸侧到车窗的一边,从鼻子里出来两个身影:“没有。” “喔。”冷观拖长了音,边回答,边偷眼看秦时。见他果然是没有一丁点儿紧张担忧的神色。冷观只觉奇怪。照平时,哪个人说了段明月一句半句坏话,秦时这小心眼儿的变态都放在心上,不找机会讨回来不肯罢休。现在那女人被绑走了,他反而不动声色得浑然不觉一般。难道说,秦时是厌倦段明月那个天煞孤星,决定放弃那棵歪脖子树,打算追求整片大好森林了?这念头才冒出来,被冷观立刻否定掉。一个男人,一个身边不缺女人的男人!这么多年,冷观能说,他连他用手解决的场景都没见到过么?差点儿以为他跟崔鹏搞基!冷观暗暗滴着冷汗,猜想这回又是谁将要遭秦时的毒手!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猫鼠之斗 很快,秦时就告知了他这个谜底。他要求冷观把车开到看守所去。 好,看守所。说到“看守所”三个字的时候,冷观手下方向盘打滑,差点儿没把车给掀翻了。还好还好,秦时要见的人不是林窍。可他人在这儿,冷观总觉得不放心。就算秦时不会对林窍怎么样,冷观也担心林窍知道秦时到了看守所,会不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冲出来就找秦时火拼。哪怕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冷观还是决定要留在这里盯着秦时。 然而,秦时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当柱子?他很快让人传话给里面的林窍,就说是他秦时要见她,却让冷观顶替着去了。不要问怎么能够实行,秦时有的是诓骗人的办法。所以冷观常常感叹,所幸秦时不在情场混,否则绝对是一把好手。多少歌舞厅等等娱乐场所的姑娘要被他打败在西装裤下! 冷观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去见林窍去了,全将林窍得知被骗后会产生的后果踢到脚后跟,只知蜜枣此刻甜。秦时很愿意让他和林窍用特种方式多多沟通,相信会有更好的进展自己则心安理得的去见段擎雷。 自上次,秦时有大半个月未来过,段擎雷的处境很不好,瘦得两颊都凹进去,整个脸上只看得到一双眼睛是醒目的。头上有伤,一条口子豁到鼻梁上。秦时才坐下,他狰狞着面孔就站了起来。 看守所的狱警忙上去按住他,秦时示意他接话筒。 段擎雷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他按耐住所有愤怒,坐下将话筒放到耳边。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总是会驯服的。只看手段如何。这世上,最不可能的就是一成不变。 秦时深知这个道理,亦熟用这个道理,眼前的景况就是其一。 手心里的话筒很冷很硬,也不合手,却足够听话的。 段擎雷的模样不好看,秦时半点不在意,他嘴角抿着笑,道:“看来他们暂时不要你的命。”段擎雷恶声恶气道:“秦时,我一定会活着出来!你等着!” 说罢便欲把话筒甩了走人,秦时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边在话筒这头说道:“别这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段擎雷何等的人,如何听不出秦时话里的意思,可他又不敢立刻相信,便半蹲半坐下来,将信将疑的望着秦时,秦时笑笑:“我跟明月早晚是要结婚的,她既然不忍心,我又怎敢伤她的心?” 段擎雷似有心动,望着秦时不说话,心中暗暗盘算,他想那段明月早先知道他与大哥夫妻之死有关却始终未有动作,后是因秦时介入,他才着了道。然而以秦时那狠劲儿,留他在这鬼地方,必然是打了借刀杀人的念头。可既明月不肯动他,得知秦时留他在这儿自生自灭,于心不忍,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缓和些面色,仍带了不信和警惕:“你有这么好心?” 秦时微微摇头,似笑非笑:“我当然没那么好心。” 段擎雷立刻要跳起来,秦时摆手:“说了别急。” 斗老鼠般,他三言两语就让段擎雷跳脚,又一个手势让段擎雷不得不安分的坐下来。秦时知道他憋着一肚子火,他又何尝不是憋着一肚子火?罪魁祸首自然是这个段擎雷,一切若非他贪心肆起,所有都不会发生。但,现在不是追究源头的时候。秦时淡笑:“我只需要你的保证,出去之后,你的命就是我的。放心,我不会让你赴汤蹈火,我只需要你记住,谁都休想伤害明月。”段擎雷被他最后一句说话时狠戾的模样怔住,他只见过一个人,眼中会发出如此可怕的噬人目光,叫人不寒而栗,迎面冰刃直戳而来。段擎雷直望着他,手脚似不是自己的,直到秦时肃杀冷冽的面上慢慢拉出一丝笑来,他朝他抬了抬手,段擎雷不受意识控制般,手抓话筒,靠到那玻璃窗前。 见此,秦时露出满意的表情,嘴角露笑,眼稍挑起:“告诉我,你的答案。” 似乎没有他选择的余地。段擎雷脸颊抽搐,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说你就信?说不定我出去之后会翻脸不认人。” 秦时脸上的笑凝固不动,眼里暗光流动,叫段擎雷生出一种错觉,好似那地狱暗流般的光会渗透到他的身体里。冰凉如蛇信子般,游走在他涌流的血管内。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撞到玻璃窗再度回到他口鼻边,窒息,恶寒,森冷……他盯着秦时缓慢发声的剥削嘴唇,那声音似气流缓慢又及有冲力的戳到他耳膜之上。他说:“你不敢。” 确实,他不敢。待在这里,他会被慢慢折磨致死,到了外面,倘若没有秦时的庇护,段擎雷想高邑也不会让他活得太长久。想到这里,他一个机灵,似是想到什么,眼中一亮,握着话筒的手猛然握紧。整个人趴到玻璃窗上,只剩了张皮罩在脸上的面孔扭曲成难以想见的地步。一种莫名的,临死之人忽然发现有脱逃死神追逐的诡异兴奋抓住了他,他来不及呼吸的疾剧笑了出来,盯着秦时眼里精光闪现。秦时微微收了眼眉,暗光化成沉水,凝着他不动。段擎雷哮喘气急般抽了好几口气,终于发声说道:“段明月被高邑的人抓走了!段明月被抓了你才会想到我!秦时秦时,你骗不了我!” 眸中惊雷般一道光一闪而过,快得人压根见不到。秦时脸部线条忽然松下来,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对着段擎雷那轻蔑的表情,好似对方是路旁一条丧家之犬,高兴了就招招手,给他点儿吃的,免得他饿死路旁,腐臭发烂,不高兴了连踹一脚送他去死也不屑,瞧着他慢慢被折磨致死才是他会做的事。段擎雷知道自己此刻不能与秦时硬来,深吸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了回去,他说:“好!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救我出去!” 却不料秦时眉峰一挑,道:“我反悔了。” 段擎雷犹如被人反手打了十几个耳光,皆在一瞬之间,懵得魂儿都回不过来。瞪大的眼睛噬人一般通红带血,下一刻就要冲出去咬住秦时脖子般。然而,他终究只是困兽,毫无反抗之力的困兽。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秦时淡问:“想知道原因?”他嘴角往下一沉,俱是可怖之色:“一只心存贪念的狗,即使是条丧家之犬,也不该放出去祸害无辜。”说罢,将手中话筒一搁,往后走了两步,头也不回的开门出去。段擎雷直当从悬崖上被人一脚踹了下去,连呼救都未来得及,已被呼啸的巨浪吞没殆尽。 来之前秦时确实有想法将段擎雷弄出去。他知晓段擎雷非口中所说的无辜,当年的事情他虽说被当棋子利用的可能性颇大,但段擎雷也非任人摆布的人。倘若如此,他绝不可能还活到今日,须知高邑是什么样的人,凡事不留余地,段擎雷若真是那般无能,高邑早觉他无存在必要,处之而后快。然而事实是段擎雷在加拿大混得风生水起,要不是碰上他秦时,要不是他贪心不足,对欧阳进步步紧逼,欧阳东亦不会暗中出手帮着解决掉他。对,没错,秦时知道那故意露出段擎雷马脚于他的人是谁,当时不说只以为欧阳东全因欧阳进的缘故才出手,现在想来,非如此。 他边走变想。秦时原打算段擎雷出来,放这条线去掉高邑露面,引出欧阳东的追击也好。只要有人按耐不住,他就有抓住错漏,一击即中的把握。现在却不能。他从段擎雷提及明月时眼中的兴奋光芒里看出玄机,段擎雷是闻到血腥就会猛扑而上的饿狼,秦时不能冒着险。他要确保明月的安全无虞。 好在这一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秦时知道掳走明月的人确定是高邑。既然是高邑,在国内会做这件事的人,就只会是欧阳东。在明月被运出国门之前拦下来,还是有胜算的。行走之中一套计划已确定下来。这需要多条线同时进行。迷惑高邑,引出欧阳东,声东击西,敲山震虎。 他与冷观联络。冷观捂着一头的包正从另一道门过来,看到秦时,他眼里甚有怨怒,却也怪不得别人。搭在头上的手垂下来,走到秦时面前问道:“你跟段擎雷说了什么,这么半天?” 秦时示意他先上车,不让冷观开车,他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冷观甚少坐他开的车,还是开得这么杀气腾腾的车。不禁拉住的上头护手,问:“你,你受什么刺激了?段擎雷到底说什么了啊!慢点啊!” 冷观自认为开车不慢,但与生猛起来的秦时相比,他还是只有甘拜下风的份。秦时那开车狠起来,简直和没命似的。冷观统共也就坐过他两次这种快车,一次是刚认识那会儿,也不知是谁的生日,他那天拿了一只蛋糕回来给他和崔鹏,吃完后说要出去兜风。冷观很好奇啊,平时看他自行车都不怎么骑,突然说要开车载他们。立刻就把新买的车上那钥匙给送了过去,结果把他和崔鹏坐得蹲在马路边上吐了半天。今天又是这情况。冷观打开车窗,对着外面连连抽气。 秦时不说话,他问了两句干脆不问,抿着嘴,总不好当着秦时的面吐出来,也太丢人了。可是这脸色发青发白的,似乎更丢人。他胃里开始翻搅了。 风很大,吹得脸上皮都皱起来,眉毛都竖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那个女人有问题 可越到后面,秦时那车是开得越加快,冷观胃酸都要冒出来了,实在不能再忍。迎着风手握吊环大喊出声:“兄弟!停车!停车!老子肠子都要打结了!听到没!” 只听“吱”的一声刺耳利响,秦时一脚踩下去,刹车立时到底。车子因冲得太快,惯性使然,冷观整个人往挡风玻璃冲过去。所幸系了安全带,未被甩出去。冷观一口大气憋在喉咙口,魂儿都差点儿给吓没了。睁眼往窗户边上看看,那路旁绿树就在窗户外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条在觑着他。 转过脸去,冷观瞪着秦时就嚎上了:“你小子找死呢!你要找死死远点儿!老子我还没活过够呢!” 一口气说完,不停的大喘气,真是吓得三魂不服六体了。 却见秦时拧眉肃目,整张脸跟拿了强力胶水糊了一遍似的,动手去摸摸大约还能被那条线屏住的凹凸扎手。情况不大对,冷观再度问道:“你跟段擎雷到底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一张脸?” 冷观打了个嗝,原是想说“怎么这么一张死人脸”,舌头绕了个弯,还是换了词儿。 秦时也不说话,动手又要去拉手刹。冷观看到,冷汗还没干,这就又爬到了背脊上,赶紧伸手去按住,讨好道:“你开了这一段,辛苦辛苦,我来吧。” 秦时冷淡回他两字:“不用。” 固执己见。 冷观为了小命着想,也不能由着他胡来啊。不得不硬气的一把扣住秦时的动作,虎了脸来,怒道:“你小子究竟怎么回事?要死不活的,拿不拿我当兄弟?你要拿我当兄弟,有什么就赶紧的给我说出来,藏着练拳呢!要不把我当兄弟……” 他把手一摊:“那也没办法了,你下车,自己走回去。” 秦时皱紧的眉毛动了动,终于瞥了他一眼。冷观很配合的耸了耸眉梢。料想秦时这一回总要在他手底下屈就一次,不想秦时却仍旧是冷冷淡淡的回道:“没事。”拨开他的手,我行我素。 冷观自然不可能真的就和他叫起真来,深吸口气,将一口老血屏在当下,他点头,五内俱伤的神情,边点头边不停说着:“好,好,好好。” 秦时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将车子启动起来。一路无话。冷观一腔好意被他当做驴肝肺自然不可能再开口说什么,秦时心中打着算盘,更是不会讲什么。 到了事务所,秦时下车,往楼上去。冷观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动也不动,秦时终于是正眼看他。也不说话。冷观别着眼睛看窗外,一言不发。 秦时将车门拉开些些,对着他说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冷观睁眼说瞎话:“谁闹脾气了?我好得很,我就喜欢坐这儿了。” 秦时眉间一动,隔了会儿才说:“见到林窍了?” 冷观那兴奋劲儿一下子跳出来,立刻就要错过身来和他说话的样子,可是下一秒屏住,他依旧眼白三十五度往上扬,鼻子哼哼:“见着见不着,关你什么事?” 秦时哼了一声:“好,不关我的事。以后也与我无关。” 他有意将以后两个字拉得又长又慢,咬文嚼字的,冷观不敢得罪他,上次不还说到林窍的案子有变么?要真有什么大动作,被自己这么没意思的小事儿给搅和了,可怎么得了!冷观脸上跟装了自动转换器似的,立刻拉出笑容来,笑容可掬的转脸九十度对着秦时眯眼低声道:“别啊!别这么说啊!咱可是好兄弟!好兄弟怎么能对自己的女人见死不救呢?那简直是世上最没道德品质的事儿了!” 秦时不理他,“砰”一声,还他一脸车门带起的冷风。冷观笑容僵在那儿,三秒化散,屁颠儿屁颠儿开门下车,跟到秦时屁股后面:“刚说到哪儿了?喔喔喔,说到我的女人。” 秦时边走边道:“你的女人?我的女人你是怎么照看的?我告诉你,她要有什么闪失,你的林窍就准备在牢里过一辈子!” 送段明月去酒店之前他是这么说过,可冷观只当秦时那是习惯性的不来几句威胁性话语表示我就是这么吊不习惯,谁想后头居然出这么大的事,可见秦时是一开始就猜到的。冷观虽心中惭愧,可秦时他既然是猜到了,还放段明月出去,显然是有意为之,也不能怪他的啊!更加迁怒不到林窍身上,林窍如今代罪的羔羊,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人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冷观忙快走几步,追上秦时辩白:“我发誓我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设了这种不要脸的陷阱!手段之卑劣,居心之叵测,简直让人发指!你放心,从今天起,我一定为了段大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的命就是我的命!她的命令就是我行动的指令!” 就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在这儿说单口相声,也只有秦时能够忍受,换做旁人早反手一巴掌把他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冷观小心观察秦时的脸色,见他虽疾步迅走,然而脸色如常,气息均匀。面孔一径线条紧绷,下颚可见棱角。冷观凭着多年相交揣测了下:“段明月会被带走,你早就猜到的吧?” 秦时眼角一斜,冷观咳嗽一声,忙更正:“嫂子被带走,我看一定是秦哥你英明神武的计划中让人摸不透的一张秘牌!” 马屁拍得太多,秦时转身进电梯,睇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改改你那求人时太过狗腿的表现,怕背求的人不知道你有多下贱,下脚不够狠么?” 这话说得,冷观真是想反驳,可为了他的窍窍,他忍了。依旧面带笑容,按下数字键:“啧,这话说得,谁能要我冷观求他!也就只有秦时,秦大老板。这几天你不过来,事务所都快无以为继了,大伙儿差点儿要拿刀劈了我。” “阿观。” “有!” 秦时话还未说完,冷观赫然一声低喊,秦时压着眼角瞧了瞧他,冷观自觉有些过了,赶紧肃下脸来:“什么事?你说。” 秦时便再度说道:“你今天见林窍问过她她跟林老二之间见面谈过些什么,林老二允了她哪些好处么?” 冷观一直想要和林窍当面谈话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为这方面的考虑,只是林窍大约是知道见了他难免有疏漏之处会被他抓住,所以一再的拒绝和冷观见面。今天是因为传信进去的人告知林窍,要见她的人是秦时,林窍才会出来。她见到来人是冷观的时候本是立刻要走,只还是被冷观留下说了几句。冷观和那边的人大部分交情不错,两人不必只隔着玻璃窗说电话,还是能碰到彼此的。因此冷观受了她不少拳头。自然,她如何敢在这种情况下还对他动手,这自然又是冷观的门道。闻得秦时问起今天他和林窍的事,冷观拿手插在口袋里,不复方才的玩笑般姿态,一本正经起来:“我就知道你让我过去见她,必定不会只是单单要把我支走。这些问题,我一早就打算好要去问的。” 他说着,看了秦时一眼:“她起初不肯说,仍旧认为我不可靠。我将许之南拿到的,林齐民遇害路段的手机视频给她看了,她才肯信我。” 说起来许之南的本事的确厉害,那段手机视频早被林老二的人买了去,内存卡都已烧得不像个样子。可许之南就是有本事将视频恢复到六成。虽不能够看到行凶者的面容,可对于在那一行混了许久的林窍来说,那人的做事手法等等行为动作究竟会是谁的手下,她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当时林窍就放声大哭,死握着冷观的手机不肯放。林齐民的案子已经结了,再者视频里的人照秦时的推断,绝对不可能找得到,这也只能是作为再度取信林窍的工具罢了。将手机里的卡片拿出来,还给秦时,冷观接着说道:“她说林老二答应她,只要能让你在医院躺倒明年两月份,他会帮她把林氏再度做起来。更答应她,届时会找最专业的律师团队帮她打官司,等过个一年,再以保外就医的方式弄她出去。” “她也信?”秦时冷哼。 冷观叹气:“从官司开庭那天起她就不信了,可有什么办法?像她们那样的人,无论做什么,只要是达成了协议,是宁愿死也不会吐露操控者的。” 秦时从鼻端发出几声不屑,从电梯走出去。事务所的人看到他和冷观一道回来,都有些惊讶,也有些兴奋,连连与他打招呼。秦时一一点头示意了。冷观在他旁边继续说:“她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好歹还未最后审判。你上次说她和欧阳东父子有关系是怎么回事?崔鹏这几天一身骚,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倒是和我说说。” 秦时未回答他,只说:“阿鹏身边那个女人有问题,你这两天最好别和他谈这些事。” 冷观惊道:“你说的是,佟金金?”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金金的身份之谜 “怎么又扯上佟金金了?她怎么可能?不不不,她绝不可能!”冷观扶着额头,一副要昏倒的样子。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之前秦时的办公室,如今空置下来,沦落为冷观休息室的房间内。将门锁上,冷观两三步走到秦时面前,站不住脚,来回走了两圈,又在秦时面前站住,又走动起来。想要问,却屏着不知如何开口问 秦时不为所动,后背靠在门板上,双手环胸看着他。 冷观走两步看看秦时,叹口气,又走两步停下来对着秦时又叹气。倒好像佟金金是他的心上人一般。 他左思右想闹不明白,虽然那个金金来历不明的,可这段时间以来人家对崔鹏那也是一心一意的照顾。用冷观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找个专业看护也没这么尽心尽力的!可秦时居然说她有问题。 冷观咬牙忍忍,想想这事关崔鹏,他不该贸然问的。可就是事关崔鹏,他才更加想要知道。于是,到底忍不住,还是追问:“她怎么有问题了?你和我说说。” 秦时眼挑着他,不说话,冷观就知道又难撬开他的嘴了。走了两步,转移话题道:“那行,我不问这个。你说说今天过来干什么总行了吧?” 还未等秦时开口,有人在外面敲门,秦时转身,将门打开。是崔婧静推着崔鹏,身后是许之南一行过来了。 婧静先说:“芬芬哭了好一会儿,喝了杯牛奶睡着了。” 秦时点头:“多谢你。” 婧静摆手。 许之南说道:“拖车的人确认,我的车子的确是被人动了手脚。车子之前一直是在我自己的的车库里停着,不会有问题。要说漏洞,就只有在千禧酒店的停车时间。而当时欧阳东就在千禧酒店里。” “这么说起来,明月确定无疑是欧阳东的人抓走了。”秦时下了定论,他看向崔鹏,“崔鹏,我需要借你的人一用。” 崔鹏之前一直不出门,一来是掩饰他身体已逐渐恢复到可以工作境况,可以叫盯着他们的放松警惕,另一方面是,他的确还未康复到能够健步如飞的地步。只是今天婧静过来找他,说是秦时要他一同到事务所来一趟,崔鹏虽不知是什么缘故秦时不好到他门上去,或者是打电话与他联络,可崔鹏还是同婧静一起过来了。听到秦时这般说,他问:“借人?婧静应该很乐意帮助你。” 崔鹏以为秦时是要跟他借用他的确很能干的胞妹。不想秦时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要借的是,佟金金,佟小姐。” 不止是崔鹏,在场的几个人都觉得很惊讶奇怪。只有冷观有些许了解。他迟疑的问:“难道和你刚才和我说的话有关?” 难怪他要喊崔鹏过来,恐怕就是防着那个佟金金。 秦时看了冷观一眼,未有回答。而是转向了崔鹏,说道:“佟小姐和高邑渊源颇深,如果她能够替我们去拜访欧阳东的话,一切事情都将变得好办。”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崔鹏脸色大变,崔婧静也是吓了一跳。她只知道佟金金来头不简单,却想不到她会和高邑有牵连。在崔婧静的猜测里,佟金金顶多也就是个林窍差不多的角色,只是林窍没有她来得好命,可以不用管家中的食物,随心所欲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可再怎么样也猜不到她本人会和高邑有牵连。 婧静不禁问道:“佟金金会和高邑有什么渊源?难不成是他的侄女儿不能?” 只是高邑的侄女儿不也该心高么?但除此以外高邑又没有任何亲人,他只有一个瘫痪在床多年,一直住在新加坡疗养院的大哥。据说兄弟两人感情非常好。他大哥的腿也是当年为了替他挡一颗致命子弹从楼板上摔下去摔断的。这么多年,无论高邑到哪里,混得怎么样,他对 他大哥都敬重非常,一直带着他。 崔婧静实在想不通,去看秦时,他却将眼睛调向了许之南。崔婧静亦转脸去看许之南。须知许之南虽然之前有查过佟金金,但佟金金的背景被抹得非常干净,就是他也没有办法盗看到她的丁点儿端倪资料。因此他亦不解秦时的眼神。 秦时笑了笑,微摇了下头:“记不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佟金金最近的资料是在加拿大入学考试?结果却是因酒吧闹事事件在警察局关了一天一夜,直接错过了入学面试,之后才到的新加坡?” 这件事的确是许之南告知秦时的。就在不久之前。那会儿许之南还未回到国内。秦时突然打电话给他,说崔鹏身边有个女孩子很不错,让许之南帮忙看看。许之南因知道秦时是有意撮合他和崔婧静的,虽他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在崔婧静说起秦时好时吃个飞醋,但私底下他和秦时的来往比秦时与崔婧静的联络要多得多。再加上是这样一件促进许之南和大舅子之间亲疏关系的大事件,他自然不遗余力的去查了。最后查到女方背景干净,就赶紧将此告知了秦时。那会儿以为就是个普通的摸底调查,没想到回国之后崔婧静也让他调查佟金金,他生了一些疑惑,到底没有去深入追究。到这会儿听到秦时问,许之南觉得当真是疑窦丛生了,他问:“这有什么问题?佟金金冲动易怒个性,在酒吧里跟人喝酒闹些矛盾进了警察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后错过面试转到新加坡晚一天面试的学校再次尝试,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的确没有什么好奇怪。”秦时并不否认他的说词,反而很是认同。许之南更加不明白了。再看众人,也是云里雾里。崔鹏的面孔很低沉,脸色肃穆得像是一块发旧的陈钟皮。 “可是你没有注意是谁到加拿大警察局去保了她出去。”秦时点出重点,他走到靠墙的一张皮椅上坐下,手肘撑在一旁的扶手上。以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崔鹏。 崔鹏抬眼看了看他,别开了眼睛。金金那天突然闹着要走,他以为她是因为他的态度不明确而闹别扭,崔鹏尝试挽留,任何他之前否决的语言方式,他都尝试着说了,做了,可她的态度却越来越冷淡。不,不该说冷淡,而是以冷淡掩饰她的不知所措和慌张。崔鹏一开始没有发现,直到今天早上,他们在厨房碰上,他试着和她打招呼,她却低着头不说话,躲开他。不小心掉落了汤匙,他伸手替她拾起了,递还回去的时候,她想要接受,却像被什么桎梏住,为难抉择的模样。崔鹏开始起了疑心。再到刚才婧静找他,说起段明月被人掳走,就在秦时所住的公寓门前,崔鹏记得,她很讨厌秦时,有一段时间以此为借口,问了他不少寝室的事,说是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崔鹏只当她是小孩儿心态,并没有提防,到那一刻才知道,她想要走,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导致她难以面对他? “是谁保她出去的?”许之南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我所了解的是,一个她在加拿大的朋友。一个大学教授。” “而那位大学教授的儿子,就是与她在酒吧发生矛盾,并一同进了警察局的年轻人。” 秦时说道。 许之南倒没有循着这条线追下去,闻之,大惊:“那为什么?” “为什么大学教授会连她也一起保出去?”秦时哼笑了笑,“因为他不那么做,他的儿子会在出警察局大门的同一时刻被人打断双腿丢到铁轨上去。” “这里面的细节你倒是没我清楚,”秦时看了许之南,“我有个朋友,那么巧,整好在那天也犯了点儿小事,被关在教授儿子同一间房。听说,本有人保佟金金出去,且此人身份不算小,但她觉得如此一来就显得酒吧的事,她输了,一定要教授儿子赔礼道歉,亲自迎她出去。教授儿子不肯,就由教授出面,权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她是那样的人,争强斗狠的时候,顽固任性的简直难以想象。初到他家中,只是为了在玄关处摆放鞋柜的位置,他不愿她挪动,她非要挪动,就曾僵持了许久。最后以崔鹏的不愿再争执麻烦而告终。彼时他们不算熟,是她紧跟而来,那时她对他还是诸多迁就的,可偏偏还卯上了。因而许多时候崔鹏都在想,她那么蛮横的纠缠着他,有没有可能也是因为他的不任她予取予求,所以她才非要征服他不可。 崔鹏彻底无话可说,绷着脸,沉得吓人。婧静看到兄长如此,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却硬是不能够让情绪操控了她的理智,她将手搭在崔鹏的肩膀上,试图安慰兄长。崔鹏不言语,婧静抬头,问秦时:“你说本有人保她,那人身份亦不简单,究竟是谁?” 崔鹏忽然抬眼,与秦时看了个正着。秦时似等他这一眼等了许久,放出一抹笑来,对着崔鹏说道:“不必我说,你早知道那人是谁。”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崔鹏的身上,崔鹏的脸孔阴沉到难以复加的地步。婧静想要开口,被崔鹏握住她搭在他肩上的手。他问秦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外人看来,秦时之所以能掌握那么多消息,好像绝大部分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帮衬,可事实上,他信息的来源根本远不限于他们几个。他们以为彼此是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谈,毫无隐瞒。可是到这一刻,崔鹏才发现,秦时,他们所认识的秦时,只是他的冰山一角。不知为何,这感觉好似多年相识一下子变成了陌生人,生疏而可怕。崔鹏慢慢在心口回寰了一口气,这一连串的信息及感想,让他有些来不及消化。他尽量收敛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想那秦时无论如何,与他们三人交往仍是坦诚自然,当得上“信任”两字。自己不必因金金之事一时失控迁怒到这些小事上去。 不想秦时已看出他心中所想,他苦笑了一下:“不久,就在刚刚。我知道她在加拿大警局的事,是因为瞿警官的好徒弟小陆桌上放了一份报告,是加拿大过来的档案资料,很不巧里面恰好有个人姓佟,我没看到照片,但年龄身高与佟金金一致。旁边一份是新加坡高、欧阳两家的记者招待会的报道。小陆他正在查瞿警官的下落,瞿警官一直追着加拿大的那位不放,由此可见这个佟小姐,跟加拿大那位有关系,跟高邑有关系,否则他不会将两份无关紧要的东西放到一块儿。再加上许之南所说的事件,我只是进行猜测,而崔鹏,你告诉了我所有。” 崔鹏不敢置信:“你在怀疑我?” “不!我百分之百信任你!否则,我不会是当着你的面将揣测一一告知,而是借着你直接对佟金金进行调查。相信我会收集到更多有用资料。”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婧静低语,“这怎么可能?佟金金和高邑?” “有什么不可能?高邑的兄长对年少时的恋人念念不忘,收养恋人的女儿为自己的女儿,高邑爱屋及乌,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秦时解释。许之南接口道:“这件事我了解。我父亲年轻时在新加坡待过一段时日,也曾与高家有生意往来,曾听高家司机说过这件事。高邑的兄长是个很和善的人。” 崔婧静嗤笑出声:“和善还由着做弟弟做那些害人害己的事?” “很多东西不是不想就不会发生。每个人的路也不是其他人能够左右的,这很正常,没什么好质疑的。” 秦时说着,转向崔鹏:“我相信,她也无心参与到高邑所做的那些事情。如果可以,崔鹏,我想跟她谈谈。” 然而秦时也知道佟金金对他意见有多深,所以他希望崔鹏能够先替他去和佟金金交流,之后他再去与佟金金交谈。 崔鹏望着他:“段小姐有性命之虞?” “如果欧阳东知道她手上有关月英留下的那些账单,我想,恐怕有。” 秦时紧拧着眉,嘴角紧抿。假如欧阳东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已经败落,知道明月手上拿着的那些东西可以治他的罪,恼羞成怒之下,难保他不做出可怕的事情来。此时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 崔鹏一气将手捶在轮椅扶手上道:“那还等什么?救人要紧!” 转过轮子示意婧静去开门。 许之南愣了愣,抬手拦住婧静,他走过去拉开了门,接手推过崔鹏的轮椅。 可以想见崔鹏此刻的心情,可是他没有外漏,连一点儿情绪的表现都没有。他想,他知道什么才是此刻最该去做的,值得去做的。可秦时却将他拦住了。崔鹏不解的望他,秦时摇头:“你留在这里,让婧静他们去把佟金金带过来。” “这又是为什么?”冷观不很明白他的做法。 秦时便解释:“佟金金为什么突然要走,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的确。他们是到现在才知道佟金金的身份,但她对他们是从一开始就了解的。然而她没有对崔鹏敬而远之,反倒是一腔热情。正常人来说,喜欢一个人强追了许久,终于有些暧昧的苗头出来,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前功尽弃的,然而她却不同,也就是说,她不单单知道有事情会发生且那事情的发生与她脱不了干系,她对崔鹏心中有愧,暂时难以面对,亦有另外解释的是,有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为阻扰她的恋情,崔鹏可能会被那人拿出开刀。且不说这份猜测的可能性有多少,崔鹏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身为他的兄弟,秦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再去冒险。 冷观听了秦时的解释,觉得颇有道理,干脆道:“我和佟金金还算说得上几句话,我去接她也是一样,婧静你就陪陪你大哥。” 说罢开门出去。 秦时咳嗽两声,像是受了风寒。他这几天睡得简直糟糕,因段明月,他几乎是每每阖上眼不到十分钟就会不自觉的睁眼起来查看。崔婧静担心道:“秦时你感冒了。” “没事。” 崔鹏示意崔婧静:“你跟许之南下去买点儿药,我与秦时有话要说。” 崔婧静知他对佟金金的事早憋闷许久,便看了看许之南,两人一道开了门出去。婧静看了崔鹏一眼,又望了望秦时,反手将门带上。 偌大办公室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秦时走过去拿冷观摆放在那儿的上好茶叶,拿了点儿出来用热水冲了。冷观虽是如今社会典型的快餐生活式男,近来却开始偏好收集些好东西。譬如茶叶,譬如绝好的紫砂茶壶等等。只看,不用。恐怕这习惯和林窍也不无关系。 秦时将一杯汤色清亮的茶水递到崔鹏面前。两个人一个是重伤未愈,一个是病久难愈俱是不适合喝咖啡的情况,只好暴殄天物的糟蹋糟蹋好东西。 崔鹏没客气,先喝了一口,味道只出了那茶叶的十分之一。大家都是忙人,哪里来的时间去学一手好的茶道,他将茶杯推到了边上,笑笑:“总算也有一件事是你做不好的。” 秦时知他话中的意思,在崔鹏对面坐下,认真道:“崔鹏,这件事我只能讲是巧合。如果我要认真去调查佟金金,绝不会到现在才知道这些。” “我想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些。信任,哪怕是其中有摇摆,最终还是相信也是信任。我对你,对冷观,从来都以信为先。你不必特地和我解释。” 崔鹏说道:“当着他们的面,你顾及我,还是有些话没好说。秦时,我们这么多年朋友,我对你虽说不上了若指掌,总算也了解。与其说是我有话要与你说,倒不如讲,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秦时听了,坦露出欣慰笑容。到底是多少年的交情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只是有些话说出来,对他究竟是有伤害。秦时不得不先考虑他的态度。因此便问:“你对佟金金有多少感情?是习惯还是觉得她这么多天来对你的照顾导致你的亏欠,亦是动了真感情,这一点我要先了解,之后再决定是不是能够和你讲。” 崔鹏登时就皱了眉,秦时做事向来稳当,此刻这般郑重其事,想来不是小事。他也不先去猜测,按照秦时的意思暂且想了想,说道:“一开始我觉得她的到来简直可怕。鲁莽,马虎,野蛮,仗着对我有几分恩情肆意妄为。想要甩开,她却像吸附在我身上,怎么丢也丢不开。可前几天她突然说要走,更是立刻就要走,我发现我在慌张。” 他认真去想秦时的提问,给出他能给的最明确的答案。虽还不知道他对她究竟是到了哪一步,但感情,的确是有了。 秦时听罢,脸上浮起笑容,没有别的颜色。笑笑站起来:“既然如此,我这一件事就好告诉你了。” 他说道:“高邑很疼他这个虽无血缘,却是唯一的一个侄女儿,比之他的女儿高琳,更宠爱几分。我恐怕你以后有一条不短的路要走。在此之前,我要明确告诉你,高邑那个人,我倒定了!” “他是背后潜在的最大危险源。段氏夫妻的死,段氏科技的破产,明月前几个月接连不断的灾难,与欧阳东脱不了关系,与他更是渊源颇深。林齐民兄弟也好,欧阳东也罢,甚至是段擎雷,这些人都只不过是他手中棋子。他跟段擎天早已结怨,后摆布段擎雷对段氏夫妻的车子动手脚,不过是借刀杀人。他原以为明月成不了大器,却想不到她竟会与当年参与其中阴谋的欧阳东之子欧阳进订立婚约,时隔多年他再度向欧阳东抛出橄榄枝,其目的不言而喻。而我,既不是当年的秦时,自然没有不理的道理。” 崔鹏目光垂下,边思边问:“如今,你是在告知我的处境,要求我的决定?” 秦时摇头:“有些事我不会特特去明讲,然而事关我们三人,我必定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蒙在鼓中。” 他不是好言语的人,但他也绝不会欺瞒好友。崔鹏知他在消除他对他的误解,心中不觉感慨万千。双手撑在轮椅上一用力,竟然站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就算全世界与你为敌 崔鹏早已能起身,也开始了复建。但在人前,他还是坐轮椅居多的。说起来是为了身体,坐着轮椅免得磕磕碰碰再有损伤,其实不过是为三人如今面对的处境着想,处处小心罢了。因此秦时并不意外他的动作,他亦是知道崔鹏能够简单行走的。秦时挑了一边眉,暂且不明白他何故如此。崔鹏已走到他面前。很是认真,不,或许该说是严肃。 他面容紧绷的看着秦时,好似一瞬之间回到许多年前,那时秦时人在加拿大,他决定在加拿大留下来,暂时不回国。崔鹏因他的邀请也到了加拿大,秦时与他说起他想要接手段擎雷的案子,当时崔鹏还不知段擎雷是谁,只知道秦时不知什么缘故碰到了一起加拿大走私的案子上去。崔鹏以为他是要替段擎雷辩护,不想秦时却告诉他,他是要将段擎雷从区区走私水货的小贼变成涉及军火的阶下囚。崔鹏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一个陌生露出那样深恶痛绝的神情,秦时也没有和他解释,只是问他,要不要与他联手。崔鹏也是这个神情,没有别的话说,拿手在秦时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三下。那意思是,无论对方做什么,他都一定鼎力支持。要知道,那时候师傅的身边冷观太浮躁,刘剑太普通,只有崔鹏是真正能够担得下大事的。师傅无论是什么官司都会带着他一同上庭,有一些大的案子也开始放手让他去做,他在国内已有了一定的成绩。却在秦时的邀请下毅然放弃一切前往加拿大,甚至不问原因,秦时说要去做,他便二话不说跟着一同去了。没有别的,只因为他们是朋友,是多年同窗的好友。 秦时心中感触颇深,也没有别的话说,对着崔鹏点了点头。他为他着想太多,甚至是为了他险些将命都丢在新加坡,秦时记得他待他的好,因此更加看重他的想法。秦时反手扶了崔鹏,让他在轮椅上坐下:“人前你还是坐着轮椅,谨慎小心没有坏处。如果说林齐民只是难消化的,那高邑等人就是难啃。如今我们能够下手的只有欧阳东在国内的这个名头上的办事处,欧阳东已完全被高邑掌控,我们盯着他的同时,他也在暗处等着我们。你避开一些,不单单消除了些他对你的警惕,也方便你做其他的事情。” 崔鹏在手指在轮子上滑动了几下,点头:“我会小心。你冲在前面,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秦时笑了笑:“冲在前面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我?自然有人迫不及待的冲在第一个。” 他才说完,崔婧静已敲门要进来,时间算得刚刚好。秦时将门打开了,崔婧静把感冒的冲剂药丸等等都递到他手上,低眼去看崔鹏:“大哥。” 秦时看着袋子里多个牌子的同一种药,摇头:“婧静很担心你,胡乱拿了药就跑回来了。担心我为难你大哥?” 崔婧静不承认,回头看了许之南,推卸责任道:“是许之南拿的药,我可不知道,别怨我。” 许之南白了秦时一眼:“有人给你买药就吃吧,哪儿来那么多意见?” 秦时笑望着崔鹏,崔鹏对妹妹和未来妹婿的关心视若无睹,只望秦时:“别让他们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你说说,谁是那冲在前头的第一人?” 秦时从袋子里掏出一盒包装与一般感冒冲剂很是相同的盒子,凝着说明的那一面看了看,抬头对着崔鹏:“还能是谁?冷观为了林窍东奔西跑得够呛,你觉得还有谁能把他的主角风采给抢了过去?” 崔鹏一听,拊掌,笑道:“说得正是!他难道就不知道林窍与那帮人关系如此复杂,他还欲替林窍洗白推卸,简直是在戳他们的脚底板?” 秦时摇头叹气:“他怎么可能知道?他还以为林窍不过是与林氏洗钱案有关罢了,怎么还能和那些人牵扯上关系?我不得不说,他这么多年的律师是白当了。突然完全失去理智和观察力。” 崔鹏替他解释:“这也不能怪他,涉及到林窍,他心里太过着急,看问题的时候难免也心浮气躁,不可能将最近的事情都联系起来。再者,他本擅长的也并非这一类案子,他更适合处理婚姻感情纠葛之类。” “那他应该去做午夜电台主播感情专栏,或许还能成就新一代电台收听率最高点。” 崔鹏更是笑得厉害:“他要在这儿,一准儿得卯起来和你辩。” 秦时将手中的那盒药丢到崔鹏膝盖上,两手一摊,眉峰挑起:“随时奉陪。” 冷观喜好与人争辩,更喜好与秦时争辩。当初和秦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本就是在学校辩论赛上认识的。两人分属两个方正,秦时是正方辩手,冷观是反方。那一次辩论的主题是:论女权主义在中国的实践及将来。冷观自以为驾轻就熟,不想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崔鹏是当时是作为观众参加的。那一场辩论是当真精彩,吸引了一众同学过来观看。连隔壁教室彩排迎新晚会的学生也都跑了过来。崔鹏不禁笑出声来,那次冷观和许之南是一个方阵的,当天有不少女学生本是冲着许之南去看的比赛,不想最后许之南却成了陪跑一员。想起来,各方关系的最初起点竟全都是在那一场辩论赛上。 崔鹏将手中药盒看了,皱眉摇头,往身边始终插不上话的崔婧静手里一放,对着秦时说道:“他永远辩不过你,这恐怕也是他毕生遗憾之一了。” 崔婧静不知道秦时和崔鹏之前具体是讲的什么,云里雾里的听着,也插不上话。崔鹏往她手里塞了东西,她就低头看了看。不看不打紧,一看脸都要红透了。那是专给女子例假时痛经所冲泡的红糖姜茶。她反手往许之南怀里一扔,俏红了一张脸。许之南不知所以,还特地将盒子转过来看了,一看,同样是尴尬得不得了。赶紧将那盒东西丢到了垃圾桶里。药的确是他随便扫在袋子里的,可也是因婧静说担心崔鹏一个人,想要赶紧回来的缘故。他半侧了身,僵着脸不好说话,蹭到崔婧静旁边,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秦时和崔鹏还在说话,秦时对崔鹏说:“冷观不多时便会过来,我还有事情需要安排,接下来就全由你去处理了。冷观那里,替我解释。还有,记得替我告诉他,冲在第一个的最不需要做的便是拼尽全力,他只需要指路便好。” 崔鹏收起笑来,郑重点头:“我会。” 秦时便点头,转而对着崔婧静和许之南也笑了笑,就此告辞。婧静没有挽留,许之南更加不可能去挽留。 待人一走,崔婧静忙在兄长崔鹏边上坐下来,问崔鹏:“你和秦时说了些什么?是不是佟金金身上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哥,我早和你说过她不简单……” 崔鹏打断了她:“你什么时候开始也说起了废话?” 婧静脸一红,狡辩道:“我这不也是担心你?” 许之南替婧静解释:“虽然能查到的佟金金的资料都绝少,但从秦时的说辞,加上我和婧静的观察,佟金金参与的事恐怕并不是只有段明月那一件。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我恐怕再留着她,会对我们不利。秦时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高邑等人一较高下?如果留着她在身边,到时候只怕会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何时爆炸了,到那时,遭殃的可就不只是你了崔大哥。” 崔鹏脸色登时很不好看,瞪着他们:“你们急着回来,把那种药也带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废话?” 崔婧静知道他不爱听这些话,闭嘴不再说,蹲下身将崔鹏掀翻在地上的薄毯子捡起来,盖在他的膝盖上:“好好,不讲就不讲。总之你自己小心就行,别的,我也不多说了。” 他们兄妹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崔鹏关心她比较多,自从她对秦时一见钟情,其中出过多少陈芝麻烂谷子的厌烦事儿,崔婧静早就数也数不清。她自己是经历过感情的人,因此不愿意崔鹏也经历她曾经的煎熬痛苦,她想崔鹏的感情路能够比她走得顺畅一些。但是他们到底是兄妹,在认死理这件事上,崔鹏比她还拗。崔婧静想着不能跟他硬来,往后只好自己多看着点儿了。她拉了许之南一把,知道崔鹏现在不想见着他们,她扯着许之南跟崔鹏说:“我们俩出去看看冷观把人带过来了没,你在这儿也休息会儿。” 说着一把将许之南拽了出去。 许之南趔趄着站住,看崔婧静把门关上了,站在那儿呼气,他不明白道:“为什么不把我们觉得佟金金到他身边就是为了帮助高邑的话告诉他?” 崔婧静横了他一眼,径自往外走。许之南跟上,还要问。婧静一转一个身,肃了脸告诫:“把这句话咽下去,烂在肚子里!” 然后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如果大哥对佟金金是真心的,就算这件事全世界都不同意,她会站在他这里,帮他。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钉子尖儿 许之南不再说话。就好比崔婧静的偏帮到倘若崔鹏真为了彤金金而背叛秦时,她也能够义无反顾的站到与秦时对立面去相同,许之南亦可以为了她站到任何一个人的对立面去。只要她需要,只要他能够办到。那么,佟金金究竟如何,又有什么讨论的必要呢? 的确没必要,他们所要做的,只是看着崔鹏的移动脚步,准确无误的跟上就是了。无关佟金金,无关任何人。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很多事情一开始的方向不会是它永恒的方向。最终的“不变”,却是“改变”。说无厘头也好,说深不可测也好。再多感叹都是无能为力的。 好比现在的秦时,他也有一个时刻是无能为力的。佟金金参与了崔鹏那起爆炸事件的真相,他需要隐瞒到无法再隐瞒的时候,至于到时崔鹏会是怎么样一个态度,他能够预料得到,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处理。 一个平时将生活过得理智仿佛清教徒的人,一旦他的底线被超越,那么多年隐忍瞬间爆发的后果必然会是惊天动地的。秦时想见得到已经对佟金金动了感情的崔鹏要是知道佟金金死缠烂打的原因有一条是因为她的愧疚不忍,是因为有人需要她留在他身边时刻观察,是抱着种种不单纯的目的靠近,他会怎样。秦时本想和盘托出,隐瞒老友他理该知道的真相绝对不是一个正确的做法。但他此刻说了,崔鹏会如何,秦时试探过了崔鹏的态度,事实告诉他,且不要去尝试。倒不如暂且压着,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到一个能够云淡风轻化解这些矛盾的时期,再让他想个和缓的方式,让崔鹏知道的好。 车子开到路中间,他觉得腹腔处有些疼痛,他按住了,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药丸来,一连吃了十几颗。本疼痛的时间没那么频繁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却开始逆转,已超过了平时一天的药量。 他将车子停在了路边上,天色有些暗了,今日忙乱至斯,他整整一天未吃过过东西,药丸下肚,酸水翻涌得胃里一阵阵抽搐,恶心。 他拿过边上的水瓶,极快拧开,连连灌了大半瓶水下去才稍稍好受些。他往后,全身松散的靠在车座的椅背上,抬头望着黑黢黢的车顶。他将顶上的通风给打开了,夜风凛凛的刮进来,抽骨刮在面颊上。有些疼,有些刺,哗啦啦的。 风不是很大,却足够冷,刀子似的。 车旁树上突然亮起了五彩灯光,爆竹声从远处传来。声音里透着邈遥的远。秦时手搭在方向盘上抬眼往乌沉沉的天幕看去,只看到似有烟雾,一圈一圈的在空中盘旋。像是爆竹烟火留下的痕迹,又像天空之城的烟火气息。腹部的疼痛不再那么清晰,秦时指尖滑到手刹上抚了一把。 忽然指尖一痛,掌心腾起酸麻,手掌失去力气,继而整条手臂都垂了下去。猛的惊住,直直盯着手指与手刹相接的方寸之间,他再度将受放上去,用力。丝毫使不上劲。心中那团阴暗就似天空团团乌色烟雾,越缠越紧,越绕越深。他肃着脸,好像要与谁搏斗一般,忽然狠心以左手抓着右手,用尽力气使劲儿往下一拉,将手刹整个拉下,发出“咔哒”似碎裂的声响。那一次遭袭经受的不仅仅是腹腔的手术,他的右手也缝了十几针。那枚不巧的铁定扎到了神经线。医生的建议是拆线以后让他待在医院做手部神经的恢复手术。但他的时间这样紧迫,哪里来多余的时间留在医院做这些无所谓的事情?车子开得越来越快,指尖发麻,手心在发胀,这绝对不是好的征兆。秦时的眼中越加晦暗,他要在此之前找到她,他必须在他们将她送走,在她可能遭遇危险之前找到她。 同一时间,有人的掌心也是一阵钻心的疼。说不出来的,好似从指甲缝里被人用针扎了进去。眼前赫然出现段擎雷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越来越近,离她越来越近…… 明月尖声惊叫着醒过来,睁眼,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节能灯,然后是白色的墙面,她动了下,手背被捆绑得发麻的触感立刻传回大脑,让她尝到又麻又酸的一股滋味。低头看双脚,同样是被麻绳捆绑,扎扎实实的绑在椅子的脚背上。她想要起来,身子一抬,连着椅子也带了起来。段明月尝尝的吁了口气。记忆回到那场公寓前的混乱。然而无论怎么回想,除了嘈杂的声音,刺眼的闪光,还有秦芬芬惊恐的尖叫之外,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她颓然叹了口气,垂下了脑袋。 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梦到段擎雷。很多年不曾在梦里见到那双眼睛了。就是那双眼睛,她在求生无路的情况下从段擎雷的公寓里跑出去,撞上了呼啸而来的卡车,再度遇见了欧阳进。 额头上都是汗,连里面的衣服都被汗水粘腻着紧贴在肌肤上。这个狭小而惨白的小房子。很像她在加拿大接受治疗时住的小房间。是的,有一段时间她住在医院,精神科。其实脑中非常清楚自己在面对着什么,需要克服什么,但是除了精神是自己,手脚都不是自己的。那段时间她不能控制自己的去做任何事情。好像身体里住了两个自己,一个被逼到癫狂,想要以一切毁灭自虐性的行为来反抗来对抗这整个社会,另外一个明知外界的险恶,也明知自己所做一切的可怕,但却只能够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木然而彷徨。她记得当时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明月环顾着四周的场景,似乎又回到那个癫狂混乱的时候,似乎能看到门前的小窗口里欧阳进担忧心痛的眼神。 那眼神忽然就在面前放大,忽然变成段擎雷的脸冲到眼前,明月惊吓得往后一缩。椅子随之在地板上“噔噔噔噔”的碰撞出声。后背又是一层冷汗。明月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扇同样白到刺目的门板,心扑通扑通跳得可怕。 这苍白的环境让人心里压抑得厉害。长长吸一口气,闭了下眼睛,明月再度挣扎了一下。确定这绳子绑得很专业,仅凭她这样的力气是挣扎不开的,她往后一靠,不再动了。 眼睛朝上看着,转着眼珠子,一圈又一圈。 让她来猜一猜,是谁在玩这样幼稚的把戏?欧阳东?倘若真是他,那他还真是毫无建设性。先是拘禁自己的儿子,然后是芬芬,再是她。难道除了这样下贱又毫无技术含量的把戏之外他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明月想要笑。嘴角抿着,她口中被塞了一大块布。她不能恣意的笑。 显然绑架她的人将她丢在这里之后又怕她醒过来会呼救,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明月在椅子上坐着,开始数数。没有人放着千辛万苦绑来的人质而不做任何动作。那个人就快来了。 眼睛紧紧盯着门板,紧紧盯着。又微小的声音也能够惊动每一根神经。段明月在心里做了各种假设,也做了各种心理建设。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那人好似在考验她的耐性,也似在消磨她的意志。口中渐渐干渴,腹中开始饥饿。她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只是发觉一开始还能感觉发麻发酸的四肢开始渐渐无力。眼前又开始昏花。不知是重影还是因又渴又饿,神志不清导致的眼前昏花。 原想好了倘若来人是欧阳东她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去应对,也想好了如果来人不是欧阳东,而是一场意料之外的劫持,她又该如何应付。然而到此时此刻,她精神匮乏,四肢无力的情况下,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的情况下,段明月开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甚至生出一丝恐慌,一丝自幻觉里,自她醒来那一秒就从记忆里苏醒的恐慌。她怕自己会就此死在这里。如果劫持她的人不是想要与她谈论什么,更不是想要用她交换什么,而只是想要看着她孤零零的备受折磨死去,那她又该怎么办? 这念头一旦滋生,简直如血吸虫一般钻到她骨血里去猛然发动进攻。惊悚的睁大双眼,从口腔内发出一声闷哼,她垂落的手指像垂死挣扎的人一般剧烈的挣扎起来。忽然碰触到钻心的疼,是将她从昏睡里次刺醒的疼痛。段明月怔了一怔,手指尖小心的,轻轻的往刚才碰触的地方摸索过去。依照触觉来判断,好似是这张椅子后背连着椅腿的接缝处用来固定的钉子凸出来了一个小尖尖儿。 很微不足道的一个钉子尖儿,此刻却让已觉无望的人心里一阵狂喜。明月坐直了身体,将双手被捆绑的位置小心而仔细的挪到那个凸起的尖尖儿上,用极其缓慢,极其磨人的动作一点一点磨蹭着。每蹭一下,便觉得离某个希望更近了一步,方才溃败的精神,萎靡的情绪就好似活起来了一点点。 时间,在这里,时间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就在段明月对“逃脱”这个目标满怀期待的同时,那扇她紧盯不放的白色门板后面传来清晰的松动声,磨蹭的手一下子定住,惊惧、紧张的双眼直笼住了那扇门板。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城市边界 似电影里的慢镜头,门一点一点被拉开,门后那张脸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段明月惊呆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是他! 欧阳进走近前来,将布条从她嘴里拿了出来。明月脑子飞快的转动,有千万句的话要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会这样?她想过会是欧阳东,也想过可能只是个陌生人,更胡乱揣测会不会段擎雷从牢里出来做的这一切,却始终没有想到会是欧阳进。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怀疑,她冷静下来,将飘渺难抓的情绪收拢在盒子里,她望着眼前许久不见的欧阳进。眼睛一眨不眨。 欧阳进苦笑,他脸颊瘦得凹了进去,头发根根都竖起来,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看起来刚硬冷酷,又孤寂萧索。将麻绳解开,一圈一圈解下来,丢到一旁,明月坐在椅子上不动。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不走?” 他站起来,对着门侧了下头。明月还是不站起来,仰了脑袋看着他。 “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欧阳进冷冷发笑:“为什么我不会是幕后主使?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出息?” 明月忙站起来。被绑着坐了太久,她膝盖发软,一下子站不住脚,两手一搭就扑在身前不远站着欧阳进身上。欧阳进慌忙转身扶住她。恰好低头看到她望他的一双眼睛,欧阳进要缩手走开。明月紧紧抓住他,眼睛定在他脖子下方的那条伤痕上。 大约一寸来长的伤痕,模样很新,还带着新生血肉粉嫩的颜色。明月倒吸口气。手指在半空被欧阳进一把抓住。 “怎么弄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欧阳进反抓着她的手往外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明月被他拖着走,她又渴又饿,四肢无力,真走不了几步路。欧阳进察觉,停下脚步一下将她抱起来,边走边说:“秦时在外面拖着我爸他们,你跟刘剑从后面铁门走,我都交代好了,不会有问题。” “秦时?刘剑?刘律师?” 从他嘴里一连串说出这几个人的名字,恍若隔世似的。段明月这才想起来问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我被关在这里几天了?” 欧阳进的脚步停了一下,很快又疾步走起来,边走边说:“没几天,不过三天而已。” 三天而已,她昏昏沉沉的在那个房间睡了有三天!难怪又是渴又是饿,浑身都没有力气。到底他们给她打了多少针镇定剂。 欧阳进走路的脚步有些奇怪,一脚深一脚浅,虽然他极力走得平稳,可还是不可避免的显露出来。明月指腹贴在他脖子那里,小心摩擦他的伤处,再低眼看他的左脚,简直不敢相信。 “欧阳东怎么对你了?为什么你会这样?” 欧阳进不说话,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明月咬着牙,忍了一会儿,冲着他耳朵就道:“你不说就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明月你别闹!” 欧阳进抱着她本就吃力,她这么一挣扎,更加打乱了他的步子,他摇晃了下,不得不停下脚步来。 明月立刻从他身上跳下来,退离两步,冷冷的盯着他。欧阳进无奈:“明月。” “其他的我都不问,你想说就说,只除了这一件。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记得我们分开的时候你还是好好的。” 她态度如此坚决,而铁门就在五步之外,欧阳进担心的往两人走出来的地方望了望。那平矮的房屋,他们找了有足足三天。谁也没想到她会被藏在这里,想到再晚几天…… 欧阳进叹了口气:“你先出去,等离开这里,我再慢慢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 段明月不相信:“我走了到时候你不来找我怎么办?欧阳进,你可要记得你前科累累。” 欧阳进连连点头:“是,我有前科。这次我绝对不敢,你要不信,可以让刘剑给你作证。” 说着,他抬手往她一指。段明月回头,看到刘剑就在铁门外面站着。刘剑开门进来,走到段明月跟前:“段小姐,时间不多了,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刘剑的脸上也有淤青尚未恢复,明月想起秦时说过他遭袭的事情。说到秦时,她环顾了下四周。这里当真是未曾见过的一处地方,四周偏僻得很,一眼望过去,除了他们刚才走出来的那个小矮房,就只有左边角上有一栋红顶白墙的房子,看起来倒是还可以,样子很普通,但整个构造看得出来还是最新造起来的。她看到那房子前面停了两辆车。其中一辆很眼熟,她记起来,那应该是秦时的车子。 她问:“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欧阳进对着左边角上的房子看了看,对她笑了一下:“我要走,把秦时一个人留下,到时候他有什么差池你会不会哭?” 明月一听,僵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欧阳进瘦到颧骨都高起来的脸孔,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如果你不回来,我也会哭。欧阳进,你记得你自己说过什么,我们一起去加拿大的时候你说过,你不会让我哭的。” 看着她坚决的脸,欧阳进好像看到那个固执又神经质,整个人都恍惚自闭到无人可近的段明月。他抬手抚了下她的头发,点头答应:“好,我记得我说过什么。” 刘剑上来带段明月:“时候不多,赶紧吧。” 明月跟着他从生锈的铁门这端出去,有车子停在一条长河的边上。这座城市的最边上有一条河,是从前古城墙的护城河,后来便成这座城市旅游观光的一个重要景点,重要渠道。 明月趴在车窗上,看欧阳进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她眼眶有些湿。转身去看刘剑,刘剑已将车子发动起来。车子经过特别改良,启动时未有一点点声音。明月望着刘剑将车开出去。她一寸一寸看着车子两旁的景色。临近城市的边界,即使她是在这个城市长大的,也未曾到过这一带来。 刘剑将车照着相反方向开。段明月坐在车上不声不响,刘剑更加不可能会说什么。突然后车厢一阵悉悉索索的碎响。 刘剑的这辆车子是仿越野车的样子,后备厢很大,可以放上两个大箱子。而此时,段明月回过头去看,那里只放了一条薄毯子,并没有别的东西。 等等,薄毯子?她探头过去看了,发现那条毯子在动,她一只手去拉开车的刘剑一只手拉着座椅后背,急道:“刘律师那里有人!” 刘剑好似早就知晓,油门照踩不误,还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薄毯子就一掀开来,秦芬芬顶着一头的乱糟糟头发激动异常的冒了出来。她边兴奋的低声尖叫,边想将一条腿从高出后车厢的后备厢里爬出来。无奈车子开动,实在不方便她行动,她只能放慢动作,双眼望着段明月,笑弯了一双眼睛边走边说:“段姐姐,段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都怪大哥,他不让我过来,我只能求刘律师让我藏在这里。” 刘剑便回答:“秦时那么做是为了你好。他担心你会有危险。” “有什么危险?简直安全极了好不好?”芬芬对刘剑的回答嗤之以鼻。在后车厢坐下来,一只手握住了段明月搭在椅背上的一只手,眉毛往中间靠拢,难得那般严肃关心的说道:“段姐姐我可担心你了,还好你没事,不然,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哥。” 明月晃了下眼睛,眼前又有些模糊不清,一时一时的,好一阵,坏一阵。且有越来越频繁之势。她想将手从芬芬掌心里抽出来。无论她对秦芬芬的遭遇有多少感怀抱歉,可她暂时还是不知道怎样坦然与芬芬面对面。那根深蒂固的怨怪在明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悲剧之后还是会难以拔出,就好像一根刺长到了血肉间,哪怕再怎么拔除,还是会留下短时间的伤痛,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才能够复原。段明月自然知道总有一天她对芬芬会再度回到芬芬所说他们在小学那般毫无芥蒂,但不是目前。 明月笑了一下,笑也显得有些吃力,一旦放松下来,各种各样毛病都浮了上来,她觉得头晕目眩的,不是很舒服。 “我想要躺一会儿,芬芬,你和刘律师说会儿话。” 甚至是没有精神去问秦时的情况,哪怕她十二万分的担心;也没有力气去追问欧阳进究竟留下做什么,是和秦时一起还是单独行动,她强撑着与欧阳进任性了那么些时候,便已经是极限。哪怕是秦芬芬也看出来她的不对,芬芬忙凑过半个身体,紧张的拿手去覆在段明月额头上,关心的问:“段姐姐,你哪里不舒服?感冒了?发烧了?” 芬芬胡乱猜测着,她手掌心一贴到段明月额头上,手心底下立刻是一片发烫的潮湿,她瞪大了眼睛望向开车的刘剑:“真的很烫!”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拼命冲啊 听到秦芬芬这么一说,刘剑心下一惊立刻要将车子停下来,被段明月阻止:“不是说要赶紧离开这里?别停车,开下去。” 刘剑犹豫:“可是你……”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几天没吃没喝闹的,”她转脸看问芬芬,“芬芬,你看看车里有什么吃的,拿点儿过来我先垫着。我吃了东西,一会儿就好了。” 芬芬看她一下子变得惨白的面孔有些担心,听他们刚刚的对话又不敢再让刘剑停车,赶紧答应着,转过身就胡乱在身边车后翻找了起来。车子里干干净净的,秦芬芬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盒她刚躲在后车厢等他们的时候吃剩下的饼干,还有一瓶未打开的矿泉水。她忙收拢了抱在怀里,递到明月面前:“没有别的东西了,这个行不行?” 刘剑看了一眼,皱眉说道:“来得及,也没打算在这里和他们多盘旋,就没带什么东西。你先将就着吃点儿。” 明月点头,抬着虚软无力的手去接,说话越加有气无力:“就这样挺好的,不用别的了。” 说着要拿水瓶,不料芬芬一松手,那瓶水直接从明月手里摔下去,滚到了后座芬芬的脚边上,芬芬忙捡起来,人也不镇定了:“我来!我来拧!” 手忙脚乱的拧着矿泉水的拼字,而这时明月只觉睡意袭来,困得眼皮子直往下垂,她未接到芬芬递过来的水瓶,眼闭着,睡了过去。 芬芬一看吓得个半死,惊叫了一声:“段姐姐!”忙拿手去推了她。段明月自觉身体绵软,被她一推,竟然毫无力气招架,只晃了一下头便“咚”一声撞到了一旁的车玻璃上去。脑袋里嗡嗡嗡嗡的响,好像中间空了个大洞,冷风从那洞口冲出,发出空洞洞的声响。 刘剑被惊了一下,忙侧头看她。芬芬急得脸都发白,哭也似的对着刘剑:“她是不是死了?” 刘剑眼睛扫了段明月一眼,被芬芬一惊一乍倒是吓出一身汗来,吁出口气说道:“她只是睡着了。” 芬芬听了大大叹口气,将水瓶放到一边,拍着胸脯道:“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刘剑不语,真是被她吓死了。 车子一路开着,没有碰到什么阻碍,和预想的完全不同,顺畅得多了。 半路上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刷也挡不住了。 开到一半,一直盯着段明月看着的秦芬芬突然爬起来,她探过半个身子伸手去摸段明月的鼻息,刘剑从镜子里瞥见,手下方向盘微微偏了,赶紧正回来,他忙问:“你干什么?” 这一带都是泥路,因为下了雨,路上很滑,她这么一惊一乍,刘剑分心,车轮稍稍打了滑,连带车身偏移不少。他手心里都出了汗,紧张的盯着前路,又望了望芬芬。芬芬苦着脸异常担心的转头看他:“段姐姐怎么这么久都不醒,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会有问题,你放心。”刘剑安慰她,侧头看了看昏睡的段明月。他哪里能保证有没有问题?段明月脸庞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可刘剑不能说,他们还在危险地带,秦时跟欧阳进尽力和看守的人虚与委蛇着拖延时间,他们不能功亏一篑。尤其秦芬芬的个性,她既然能够不顾秦时的警告爬上车,硬是跟着他过来,可见她对段明月的关心,更可见她个性里的冲动。刘剑不能让她坏了事儿。 他开着车子,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他想到欧阳进找到他时说的那番话。他说,无论如何这一回他们不能输。无论如何,他要把人给救出来。诚然他们找到了段明月,更将她救了出来,可但因此而输掉了多少,刘剑不敢去估算。且不说欧阳进装疯卖傻,在新加坡待了这么多天的筹划全部化为乌有,就单单说以后。欧阳进在正式的订婚宴上再度出走,高邑既然已经派了人追杀他,那么,在这件事欧阳进是再不可能有回寰的余地了。虽说国内这家镇远目前还在段明月手上,实际上由秦时圈圈操控,且算是欧阳进可以拿来翻身的筹码,但这筹码有多重大,是不是就足够抵挡高邑的围追堵截。倘若欧阳东还顾着几分父子情谊倒还可以赌一赌,要是欧阳东真是红了眼呢?这又该怎么办?秦时在国内无论如何也不过是个律师,再有手段,交际圈子再广,要是那几个人联合起来一鼓作气,他又能做些什么? 摇摇晃晃之间,刘剑好像回到三天之前。那时他还在医院住着,因为受到袭击,他身上多处受了伤,胸骨更是折断了好几根。幸亏当天晚上秦时安排得妥当,救援的车子来的足够及时,否则他这条性命真是危险了。然而尽管如此,他也不能说是安全的。医院里有位主任与秦时交好,愿意将他收留下来保密医治,但不能不防可能出现的危险。欧阳进当天过来的时候,刘剑便以为是那帮人找了过来,差点儿从窗户那里跳出去。等见到来人是欧阳进,他比看到门锁松动时更加吃惊紧张。不为别的,只因欧阳进断断不可能在当时当地出现。只因为刘剑在那时便知道,秦时的能力到底也有限,他能够做的不过是靠人脉,和黑白两道都占据了一定地位的高邑等人来比,秦时显然还太嫩了点儿。 刘剑心中暗暗的叹气,欧阳进来时是秦时陪同一起来的,他当时还叫奇怪。欧阳进早先明明可以自己与秦时谈着,将一切都委托给他,却偏偏要他刘剑在中间筹谋划策,铺桥搭线,还让那段明月对自己多有疑意。这一回两人倒是见面了。刘剑当下就要问,问问那欧阳进,他不是说要在与高琳的正式订婚宴之后再出现,以暗中进行的方式挫败高邑等人的计划么?为什么突然的就改变了主意? 他还没有问,张着嘴,先被欧阳进那会儿的状态给惊了一跳。欧阳进当天狼狈至极,脸上挂了彩不说,脖子处更是有重叠的刀伤。刘剑知他在他父亲那里虚与委蛇了许久,父子俩虽各怀心思,可总不至于就此撕破脸皮。为了寻找机会将秦芬芬安全送回国去,欧阳进忍着脾气耐性和欧阳东过招,虽时时紧张,但还未动过手。刘剑一直是清楚内情的,欧阳进总和他在暗中沟通着。欧阳进说过,他父亲欧阳东其实是知道他有心要放了秦芬芬的,却也没有和他计较。可见父子两人到底还是有感情的。刘剑那会儿总很担心欧阳进。两人是不错的关系,欧阳进要深入虎穴,在那高邑面前演戏,刘剑总担心他不当心露了馅儿,到时候高邑手一挥,那他的小命儿就交代了。要知道林齐民怎么死的,他就是不肯和高邑合作,不肯听了那高邑的话将一批违禁药品带进国内才遭了毒手的。当然,这事儿一直不为人所知,外头的人只当是道上的兄弟寻仇,再猜得深一点儿的则以为是他们林氏兄弟内讧,林老二的人才会下手将林齐民给解决了。只有欧阳进知道,只有欧阳进与刘剑知道,林老二就算是真的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他要下手处理自己的兄长,早在二十几年前林齐民卷了钱跑到国内打天下的时候林老二就能下手解决了他。可他没有,偏偏到这个时间段冒出个他手底下的人来,说是将林齐民给解决了。这事情怎么想,怎么不对。 所以啊,刘剑是真担心欧阳进的处境,他一直想着欧阳进能从新加坡过来,在国内的话,高邑再怎么样,鞭长莫及,加上未撕破脸,高家的大小姐对他一直一往情深,只要他不把人惹急了,总还是有办法忽悠下去的。谁想到,他偏偏挑了那么个时候,挑了那么个方式从新加坡跑出来呢? 摸摸额头上的汗,车外是哗啦啦的大雨,车内的刘剑额头上也冒着一层层的汗。 突然一个急刹车,坐在后面趴在段明月后背椅上的秦芬芬猛的往前冲过去,她额头撞到手刹上头,肿了一个包。刚把脑袋抬起来,眼前“哧啦”亮出一排耀眼亮光,森冷冷和刀锋寒光反射似的,芬芬不自禁缩了一下,口中喃喃的喊道:“刘律师。” 刘剑利了眼眸,秦时他们到底还是没能把人拖住。他脚踩在油门上,打定了注意。他和后面的秦芬芬说道:“坐好!” 眼睛捎带着斜了段明月身上的安全带一眼,他将车子往后退了一些些,猛然踩下油门冲了过去。拦在正面的一排十几个人,个个手里都举着枪,枪杆子戳到车玻璃上。刘剑当时脑中响起欧阳进的一句话:要么她死,要么我死。 他一口气提到胸口,闭眼狠心猛踩油门。车子是秦时特意让人改装过的,玻璃车板,全都用上了最好的防弹材料,除非是整个车子炸了,他们不用担心车子的安全问题,仗着这个,刘剑拼了性命,冲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掌:围追堵截 机车的剧烈轰鸣,汽车的猛烈摇晃,耳畔金属激烈碰撞发出的刺耳胆颤声响,落在车板上的雨点与那“咚咚”乱跳的子弹攻击声诡异的融合在一起,简直是一曲骇人心魄的催命魔音。坐在车子后排的秦芬芬紧紧闭上了眼睛,手指蜷缩着握紧,她身体绷得笔直,后背贴在椅背上,随着车子左右前后摇晃,僵硬得像是一尊石像。她一直以为大哥说大话,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出现上海滩一样的劫杀场面?就算她曾被无缘无故绑走,又莫名其妙的给放回来,可她从未遭遇多可怕的事情。顶多是被关在棺材里,那黑布隆冬又考验人心脏承受力的经历罢了。她瞒着所有人躲在后车厢,她只是因为担心段明月,偷听到兄长与他人的对话之后想要亲自来接明月回去罢了,为什么会碰上这种场面? 心跳得厉害,简直要从喉咙口蹦出去似的,随着她的身体也晃来晃去,晃得芬芬眼睛热得几乎要忍不住了。在秦芬芬眼里,这世上的一切都应该是以光明乐观的方式在发生,她完全未想到当真会面对一排拿了枪要扫射自己的黑衣人。以至于,她控制不住自己,尖声惊叫了起来。脑海中只想到兄长秦时,还有母亲,在疗养院的母亲。芬芬想起来自己回来之后忙着在他们之间搅和,竟还未去见过母亲,不禁悲从中来,叫着叫着就哭起来。 而此时刘剑正全神贯注想要摆脱那半路围堵的人,他们以十几辆机车围堵的方式,在偌大的城郊荒野之上展开了夺命追杀。左突右冲,刘剑尽全力施展他所学不多的车技,却始终不能摆脱车后的纠缠。再好的车子经历那样疯狂的扫射,车身上也没有了完好之处。更可怕的是,他发现他们在预谋打爆他们的轮胎。只需要其中一只轮胎爆破,那么不需要他们再动手,在泥泞的道路上翻车,路旁就是那条流淌了几百年的护城河,刘剑可以想见车轮保胎后他们三人的下场。他拼劲全力在闪躲他们撞击的同时,躲开那瞄准轮胎的子弹头。可是,显然他的技术还达不到那样出神入化的境界。短短几分钟,他已明显开始力不从心。十几辆机车离车身越来越近不说,刘剑看到其中一人的红点已精准的瞄向了他左侧的轮胎,不管他怎么躲闪,那红点就像黏在他的轮胎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就在他额头,后背直冒汗,紧握方向盘,以为自己绝无后路之时,只听到“砰砰”两声枪响,前一刻还瞄准了他车轮的那个机车上的男人变成死尸,从车子上重重摔进泥水浆里,血水染红了发亮的黑色机车车头。 刘剑还未从后视镜里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倒是秦芬芬眼尖,趴到玻璃上瞪大了眼睛惊呼:“大哥!大哥!大哥!” 刘剑一个急刹将车子停下,还未等他开门,秦芬芬先着要开车门下去。被刘剑快手拦住:“快别出去!外面危险!” 被他一说,芬芬住手,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刘剑也随她往外看。只见秦时为首,骑了一辆与黑衣人同样的机车,他身后跟着辆警车,刚才开枪的人就是警车上的警察。 那警车一过来,十几辆机车便四散逃开,只留下倒在泥地里的那一具,满是血污的死尸躺在那里。 秦时和警车上的小陆道了谢,停车快步走到刘剑他们这边,刘剑这才肯把满是弹孔的玻璃窗摇下来,解了中控锁。芬芬先跳下车来,抱住秦时就哭起来。 秦时身后,欧阳进从警车上下来,他看了看秦时兄妹,眼睛落到副驾驶上那昏睡的人身上。不禁皱眉望向刘剑。刘剑解释:“她可能是发烧了,额头很烫。” 欧阳进伸手去一探,眉头皱得更深。刘剑道:“车上没有准备急救箱,刚才情况又危急,没有办法。” 这时小陆走过来,雨还是很大,他们几个人站在雨中,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小陆看了他们几人,说道:“赶快送医院吧。我听那小子说这几天给她打了不少违禁药物,恐怕是因为那个才起的反应。我让人替你们开道,尽快把人送到医院里去。” 被芬芬紧紧抱住的秦时听到,狠狠吐出了一口气,雨中雾气绕在他眉眼间,他未说话,那气势足够阴冷。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欧阳进,看得刘剑都觉出不好来,刘剑犹豫着开口说道:“这件事不能怪欧阳经理。” “现在是推卸责任的时候?”秦时拍了芬芬一下,将她按着压回车内,拨开刘剑,径自走进驾驶室,坐到主驾的位置上,“小陆,让人开车。” 说着,他将车子发动起来。不想这时候,副驾驶上的人动了一下,很不舒服发样子。欧阳进忙拦住他:“你先别动。” 他伸出一只手拦靠在段明月后颈边上,站在车旁半蹲了身,他靠到明月嘴边听她动着唇说话。秦时盯住他未动,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毕现。 其实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明月就有些迷迷糊糊的。她耳朵边一直有声音在吵。“乒乒乓乓”的,听不真切。然后慢慢的清晰一些,她听到芬芬在她耳边哭,刘剑安慰的说了几句,之后又听到似乎是车门被打开了,有风吹进来。她心里想着怎么会这么冷,想着欧阳进不知道怎么样了,想着她在那个房间里关着时见到的大片大片可怕的白,她想起欧阳进,想起他们在加拿大的日子。想到加拿大的精神科医生要将她关起来。她不愿意,她挣扎着想跑,可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她呜咽的哭起来。 恍惚间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段明月挣了几下想张开眼睛,可她眼皮重得厉害,灵魂在似梦似幻里来来去去,难以自拔。沉重的眼皮忽然盖上温暖的手掌,然后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没事了,好好睡吧。鼻子发酸,她往那人胸口靠了一些,觉得安心。她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自己也不甚清楚,好像是喊谁的名字,好像只是胡乱的说了什么话,她自己也不知道,随后便再度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白天变成黑夜,一道天雷劈下来,将天地劈成两半,正好落在那条流淌了几百年的护城河上,将整个城市也劈成了两半。 随着一场大雨,倾盆而泻的大雨,所有的艰难险阻都在天地俱昏沉的一瞬间被一带而过,也不知雨总对万物造成的毁坏,更不知大雨倾盆中是否也有可爱之处。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好像是件好事,因为不必经历热血沸腾,心惊胆战的可怕场景,可要是一件好事,却还是有坏处,正因为一事不知,所以当有人情绪态度变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内情的人便死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譬如刚才,段明月眨了眨眼睛,抬起眼皮看向面前一张铁板脸的秦时,浑不知道自己救济做错了什么,让他又摆出这样一幅她欠了他几百万的表情。老天作证,她不过是问了一声欧阳现在人在哪儿,就被秦时用眼神瞬间凌迟处死了n遍。 躺在床上当病人的段明月表示很无辜。睁眼往一边的秦芬芬看去。天可怜见,她才醒来不到八个小时,真心没有哪里得罪秦大律师。想来想去也只有芬芬嘴里的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逃亡”过程中得罪他了。可他这般铁板一样的脸色,断明月真心不敢贸然开口询问。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和芬芬说:“那个芬芬啊,我想去下厕所,你扶我一下行不?”三天无吃无喝,连着被绑走的那天,将近四天,再加上连日被类似镇定剂安眠药峰违禁药物控制,她身体各方面机能都需要时间恢复。医生叮嘱,她是病人,要好好看护。除了明月自己,没人不把医生的话当圣旨。 芬芬赶紧跑过去伸手要扶她,秦时抬臂一拦,秦芬芬手臂就被挡住了。两姑娘都愣在了那里,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月率先皱了皱眉头,斜着眼睛开口就问:“干嘛,你想要毛遂自荐扶我去厕所么。” 芬芬个完全听不出话里嘲讽的玩意儿,见段明月这么一说,赶紧把手松开,立刻就要给她大哥让位。让她大哥一个大男人扶段明月这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去厕所嘘嘘。段明月脸顿时黑了一半。这兄妹俩是在耍她玩么!把手往床板上一撑,她嚷了出声:“起开!都别拦着!烦人!” 芬芬赶紧道:“这不行!医生说了……” “医生还说我要静养,我看着某人那张脸就闹心,内分泌都要失调了,你们听医生话躲远点儿了么?” 芬芬听了,伸手摸脸,一脸“啊,你说的人不会是我吧”的对号入座表情。段明月表示真的不想和她多解释什么,怕拉低自己智商。本来脑子就不够好使的。推开芬芬就要自己下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无缘无故的别扭 双肩被握住,段明月的动作滞在当下,她满带疑惑与不满的看向阻止她下床的秦时:“干什么?你是真有意思要送我去厕所?谢谢了您!不必您操心了!” 她言语尖酸,半点儿客气不留,把一旁围观的秦芬芬是看得直满脸挂汗,如果说前一秒她还以为大哥是想要争取点儿时间和段姐姐单独相处才说出刚刚的话,那么现在她也应该看出来两人其实是在闹别扭了。她当然有意想化解两人的矛盾,可事实告诉她,这矛盾她只会越搅和越“矛盾”,还是留待两人自行解决得好。秦芬芬以超常的智力解读出此刻不适合她待在这里当电灯泡的觉悟,左右望了望两人,极度不自然的打了个哈哈,找了个蹩脚借口就往外溜了。 这家医院已是城市边界最好的一家医院了,可究竟也不怎么样。因为在郊区里,又是这样边界的地带,说白了,实际上也就是在这个城市最最贫乏的农村,所以医疗条件和市内大医院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外面还在刮风,风吹得两边摇摇晃晃的窗户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随时要掉下来似的。大约是这两天老是下雨的关系,走廊白墙上的漆都有些掉下来了。芬芬缩着身子,靠在病房门边儿上削尖了耳朵听了一下,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大的动静,她怕大哥知道她会偷听,下一秒就拉开门出来把她从二楼丢出去,心里发毛,不敢再待下去,缩着脖子往后一躲,甩着两条小短腿找刘剑去了。 此时,病房内的两人正在对峙。段明月是当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和她对着来,为什么总是要找她麻烦。要说吃醋,他也不应该是在乱吃飞醋的啊。明明这个话题再正常不过,他肯和欧阳进一起到这里来,早就应该有心理建设,不会为这样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吃醋。她与欧阳多年情谊,关心总是免不了的,难不成让她不闻不问?段明月实在是搞不懂他,也不打算浪费心力去弄明白他此刻的心思。他有什么尽管可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总是讲她在隐瞒,不肯和他坦白,他自己不想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明月心里越加不痛快,越加不想要搭理他。 她挪到床沿边上径自下床,不管他搭在肩膀上的两只手,晃着两条光腿在地上挑那两只拖鞋。一张脸气得两颊微微泛红。 秦时死死紧盯着她,半晌,终于准备开口。在此之前,段明月先抬眼望了他说道:“如果是无所谓的事,我不想回答,你也不要问。我还是个病人。” 将秦时一腔话都噎在喉咙口,不上也不下,他抿着唇死死盯着她。段明月只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知道?原就该他自己来和她说的。昨天,昨天究竟怎么了。可他就是不说,不但自己不说,还不让他的妹妹秦芬芬说。顾及到安全问题,医院里给他们治疗的医生都是小陆特地安排的。但是护士的话就会更加小心一点儿,因医生是小陆可以放心的人,护士他没有把握。便总是让并没有受伤的秦芬芬在这边看着。而他,总是一见芬芬来陪她,就立刻也跑了过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段明月就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把体内过多的违禁药物都排干净,她在送进来的当天就做了洗胃手术。那些人不单单是给她打了镇定剂等等,还给她吃了过多的安眠药。想到这里段明月就有些烦躁,洗胃的滋味真是难受,难受得她现在想起还是能随时随地反胃要吐似的。她抬眼看着秦时那张脸,也想吐。他就不能给她点好脸色?天知道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有多高兴!可他那时是什么样的脸?黑,阴,冷。好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似的。明月想,没事没事,他是担心过头了,等一下就会好了,谁知道隔了一晚上他还是这样子。 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太担心,导致神经松弛不下来,明月还内疚了一下,毕竟是为了她的事情,谁知道,他倒是板黑脸板上瘾了!她还是病人好不好? 她决定不再纵容他! 谁让他矫情太过了的! 手心里有些些的汗,有点儿凉,真是不舒服。 心里也粘腻腻的烦得厉害! 一个是不知缘故被惹毛恼了生气,一个是知晓缘由,窝囊得受气。偏偏谁也不肯先说了,非要较着劲儿折磨。段明月真是腻烦透了秦时这脾气。恼上心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看他眉也不抬眼也不眨的盯着他咬,他更加心火旺盛,牙齿都酸麻了,还不肯松口。舌尖上很容易尝到了腥甜的滋味。她气愤至极,可见他似一味纵容的忍让,又觉心窝子里那把火烧得焦心蚀骨的。明明是他在莫名其妙的惹她,怎么却又将她摆到了那无理取闹的位置上去了?可气!可恶!可恨! “秦时!” “我在。” “你,你……” 他倒是变脸变得快,刚才还一张铁板脸,现在又能不冷不淡回她的怒喝。他倒是知道她为什么喊他的名字?吃饱了撑着么。 与他拼耐性折磨人,她简直是找死。明月想着自己才被人灌了那么多违禁药物,还有待休养,不该被他白白的折磨了元气,连吸了几口气,强逼着自己忍下来,冷着眼睛望他:“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这是她的底线他若再要相逼,明月咬牙,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他要闹,她就陪他闹。大不了一拍两散!她是病人,她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秦时到底是知道她的。原也不欲与她在这件事上闹不快,谁让她一见芬芬便要问那欧阳进的情况,她要是问了刘剑之后再问欧阳进也就罢了,偏要那样真心流露的问出来。秦时压了眼角,扶她坐好,装得不在意道:“你刚才文谁怎么样了?” 明月被他的反问弄得在愣了下,马上会意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免就觉好笑,明明介意得要死还不肯痛快说出来,这真是什么人哪?她还真是高看了他,说什么不会吃醋的吧,还真就是掉醋缸里去了。她怎么了?她不过就问问欧阳进伤势。明月想到他脖子上的伤痕都心惊肉跳的。又不见他来瞧她,当然是放心不下的。 她哼着笑了出来,拍开他的手掌道:“我问谁了啊?欧阳进可是我未婚夫,我问他怎么了?”说得秦时一下手握住她腕子用力一收。明月吃痛,忙瞪了他一眼:“痛啊!你干什么?” 秦时便道:“你也知道痛。” 明月不过有意逗他一逗,谁叫他总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还总像是她不好似的。却不晓得秦时这一回怒火暗压还真怪不得他。她昏昏沉沉间只晓得喊欧阳进的名字,那欧阳进一抱她,她便安静乖顺的窝进了他怀里,两人默契至斯,和恰至此,叫秦时如何还能冷静?可他还偏是为她忍了下来。她不知自己做了也就罢了,一再的挑战他的忍耐力,秦时如何还能忍得住!抓着她的一只手不放,胸脯高高低低的直显示他怒火是如何的攀升。 明月莫名其妙的望着她,手腕疼得厉害,挣扎,他死活不放开。真是惹得她火都从头顶冒出来了。不禁狠狠跺脚,咬牙怒喝:“秦时!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你再说一遍,谁是你未婚夫?” “欧阳进就是我未婚夫!欧阳进!你听清楚没有?需不需要我再说一遍!” 她也是和他卯上了,对着他一字一字把“欧阳进”三个字咬得清楚。秦时忍无可忍,嘴角一抹冷笑凝着他,眼睛里有火渣子迸出来。他自鼻端哼出生气来,冷冷问:“欧阳进是不是?好!我听得够清楚!好!” 他将她手臂一甩,大步转了身即刻便走。明月失了扶持,脚下一软,望着他气势汹汹的背影忍不住想要上前拦住他。可凭什么?是他没来由的火气冲天!由始至终她都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凭什么要她去做低伏小? 一口气堵在胸口,她一转一个身,半边撑在床沿边上,亦讲后背留给他。不是只有他知道生气的,不是只有他有心气的?她念着这是什么时候,不想要和他计较,他倒是有劲了。 段明月摒着一口气要和他犟,心想着,秦时是不会任凭这样无缘无故的别扭。他总是要来和她说明白的。再怎么样,她也算是死里逃生,他又怎么忍心。持着这样的心思,段明月半侧着身,看似对他不闻不问,其实耳朵却削尖了在听那房门开关的声音。 只听得门板“砰”的一声关上了。果真是关上了。明月心都沉下去。正要立转身去查看。又听那门“吱呀”一声打开。她赶紧坐好,维持方才的姿态,一动不动的等身后的人走过来。 心里头惴惴的,好像在等圣诞礼物般,期待,兴奋,又有些郑重其事。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谁是外人 这感觉就好像猜谜一样,看着答案就在舌尖儿了,可是她偏偏不着急说,眼珠子转着,她非要想好了选哪一盏花灯,将手指指着那盏花灯才肯把着答案说出来。在这短暂的等待里,段明月甚至是想好了,她一会儿要说什么样的话来打压打压他的神气,该怎么教训他这样总动不动就闹别扭的脾气,还有,还有,她要很认真的告诉他一件事。她要说啊,他真的是没有必要去和欧阳进吃醋的,欧阳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家人,永远不会是爱人。她的爱人,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有他秦时啊。她不会离开他了,再也不会离开了。 那幽暗的岁月,那惨白的房间,将她那一段极度不愿回顾的往事都逼了出来。段明月才知道,她那一年里之所以魂无所依,游魂一般的在人世间飘荡,不仅仅是因为她经历了家破人亡,经历了亲人了出卖,经历了身心的碎裂。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的身边没有他在罢了。如果有他在,她会有依靠,会有眼睛可以凝放的方向,她不会魂无所依。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明月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很着急,很迫切。她几乎是立刻就要转身去抱住他了。却听到耳边有人在喊:“明月。” 同样的一个名字,声音却是截然不同的。 段明月猛然回头,看到欧阳进微微灰败的脸孔。她僵硬了一秒,立刻抬手去摸他的脸:“欧阳?你来看我了?” 欧阳进从她眼里看到一闪而逝的失望,摇摇头:“我来道别。” 明月脸上的笑僵住,着急的拿手去抓他的胳膊,被欧阳进握进手心里。明月忙问:“道别?你要去哪里?芬芬说外面还不安全。那些机车党还是会伺机行动的。” “是,外面还不安全。所以在秦时安排好之前,你就在这里待着,哪儿也别去。” 欧阳进认真寻着她的话说下去,明月却不是想要听他说这个。她盯着他脖子上新生的肌肤,还有脸上那一条两条的伤疤,千言万语在喉间,却哽咽住了说不出来。她往欧阳进身上一靠,抬起双臂将他抱住:“你不准走!哪儿也不准去!我不放你走!” 她担心他担心得要死。只是看他此刻的样子便知道他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只凭当天刘剑冒死前来救她,她便知道欧阳还是她最最信任的欧阳。从前那些怀疑和疑惑,统统都可以丢到垃圾桶里倒掉!她再也不会怀疑他!他怎么可能会对她不好?就算是隐瞒,也定是因为她的缘故! 欧阳被她一句话说得脸上带出笑,他把住她挂在脖子上的两条手臂。眼睛里带了一点点星光,问:“你说不放手,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我不走。” 他话中有话,眼里的期待那样明显,由不得明月装不知道。不,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再装,早在他让刘剑找到她,要她以未婚妻的身份进主镇远的时候,她就没办法再装了。段明月将手放下,如果说假话可以不负责任,她也很想。可是眼前这个人是她最最不想欺骗的人。她从情窦初开到死性不改,他是见证人,无论她说什么谎话,都可以被他即刻拆穿。 她低了头,垂下眼皮,看他灰色的衬衫衣角搭在白色病床边上。声音很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欧阳进不禁苦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软发梢挠得他心中发痒,喉咙口也发痒。他低叹道:“你连骗我也不肯。” 明月忙抓了他一只手:“欧阳,我不会骗你。你在我心里一样很重要,所以,别去冒险。任何冒险的事情都不准做!我不许!” 欧阳进问:“你不许?你以什么样的身份不许?我的未婚妻还是最好的朋友?” 在她开口回答之前,他很快补道:“最好朋友说的话,我从来不听。如果是未婚妻,我是言听计从。” 他想要她的表态。或许也可以说是最后一次的争取。欧阳进早知道她的选择。不,应该说她从没有做过选择,她的心里认定的一直只有那个人。可还是不甘心啊!不甘心!他跨越千山万水,陪伴了她多少个难眠痛苦的日夜,为什么却始终赶不走她心底的那道影子?他不甘心! 不甘心……却只能在心底低低的委屈。甚至连小小的恼火也不敢发泄出来。只怕,只怕将她触怒,从此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只是欧阳进不知道,在段明月的心里,他亦有那样的位置,虽非恋人,却足以相重的位置。 明月垂下眼来,心中挣扎,眉头紧蹙,她低低的喊了他一声:“欧阳。” 后半句话断在这一声“欧阳”之后。好似他担心她会恼怒之后再不相见,她亦珍重他们的关系,亦不肯说那样决绝的话,怕伤害他太深。明月早便知道他的心意,可有什么办法?她也想忘记的,只是有些人一旦记下了,除非死那一刻,恐怕是没有办法忘怀了。她虽也恨,也恼,也怨。可恨也好,恼也好,怨也罢,还不都是因为“那一人”?倘若哪天她能不恼不恨不怨,倒也无事了。她亦是无可奈何的,他又何必来为难她? “明月,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这本就是我和我父亲之间的事,不必外人来插手。至于你,我很抱歉你被牵连。不过还好,现在有秦时照看你,我也能安心去处理我的事情。所以,别拦着我。” 段明月被他这话说得生气。什么叫是他和他父亲之间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她,因为他们段家,他会和欧阳东闹到今天的地步?段明月心里清楚,欧阳从来不在乎什么对错,他做事很由心性,只要是他认为对的,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大错特错,他也固执己见。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就算欧阳东所作所为真为欧阳进所不耻,照他们父子的关系,欧阳进也不至于跟自己的父亲闹到撕破脸的地步。在她未介入他们的家庭之前,欧阳父子一向是友爱有加的。明月还记得欧阳进小时候跟自己说过,他最最佩服和喜欢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而后变成这个模样,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什么叫我被牵连?你让我当了这个未婚妻,无论是真是假,就算只是个头衔,我也是你的未婚妻。哪里来的牵连?”段明月拉住他,站了起来,立到欧阳进身前,仰头看着他,“欧阳,你和刘剑是很好的朋友是不是?他虽是会保密,可你也必然早就知道他手里有我母亲的遗物,那些遗物,你未必见过,但必定猜得到。那些东西如果暴露出来对你父亲,对镇远集团会有多大的影响,你应该可以想见。但你还是让刘剑来找我,让他把东西交给我,让他跟在我身边帮我。是,我知道你让我进公司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因此叫我犹豫,不要将那些东西送到警察局去,可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我选。让我看看你经营的事业,然后,由我选择,要不要将那些东西送进警局。欧阳,你一直在为我着想,你怎么会以为我毫不知情?你既然替我想了这么多,你又怎么会认为我就是毫无知觉的木头人了?” 欧阳进始终偏侧着头,不肯与她对视。明月抬手捧住了他的脸,脸上带了微笑,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他:“欧阳,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的心意我了解。可是,难道除此之外我们就没有别的感情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有什么事一定是你在我身边,你有什么事一定会打电话给我,我们早就是家人。你不该撇下我去做那些可怕的事情啊。你难道不知道,我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了么?” 欧阳进喉咙哽咽,终于看她。他眼波流转,亮晶晶的闪着光。 明月笑了一下,眼睛也酸胀着,她倾过身主动去拥抱他:“欧阳,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会在你身边。你不是一个人,我们一起面对,你不能丢下我。” 欧阳进听之动情抬手在她腰上一带,哑了嗓音,将头低下埋进了她的颈窝,语言含糊:“明月。” “是,我在这里。”她轻声回应,手在他背上轻轻的拍打,好似小时候两人挨了骂,站着互相安慰般亲昵。 这世上有一种感情比爱情浅些,比友情更深,它叫青梅竹马。他们自小长大,生命里的每一个重要时光都有对方的陪伴,早已分不清彼此。她亦爱他,以一个家人的角度爱他,她怎么能受得了他出事? 病房的门虚许掩着,外面有条身影悄然隐去。走廊上白白的墙面,将那条影子拉得老长,长得整个走廊的天花板都是一长条细细的黑影。没有一丝丝的恼火气息,倒看起来有几分寥落。大约阴天的灯光是这样的,灰白的,没有生气的,摇摆不定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忙中出乱 秦芬芬和刘剑边说着话边从走廊这头走过来,医院里被小陆让人给稍微清理了一下,尤其这一层楼,除了固定的几个医护人员,统共就只有他们几个人。芬芬与刘剑边说边走,忽然,她看到秦时往这边走过来,立刻很高兴的对刘剑说一句“我大哥”,屁颠儿屁颠儿的就跑过去要扯秦时的胳膊。没想到秦时连眼皮都没抬,径直就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 芬芬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扭着脖子问刘剑:“我大哥他怎么了?” 刘剑心想,那必然是和人闹别扭了。想了想,回秦芬芬道:“可能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也是不舒服,严格来说他也没说错。 芬芬听不出他话里有话,一听他说她大哥“可能不舒服”,赶紧朝刘剑挥挥手:“那我让我哥找个医生看看去,先走了刘律师!” 屁颠儿屁颠儿朝着秦时就追了过去。刘剑望了一会儿,继续往段明月病房那儿走。走到门前一看门没关严实,心里立刻就有底了。可他什么都没说,敲了敲门进去。 这个城市的边界还是有点儿冷的,风一吹,透心彻骨的冰冷。 芬芬浑身一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把房里的两个人都惊到了。秦芬芬看到那两人搂在一块儿,也是惊到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拿手指向段明月和欧阳进两个人:“你们,你们……” “你们”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张白白的小脸很快变得通红。是因气氛而生起的红晕。她蹬蹬蹬跑过去,抓住段明月勾在欧阳进身上的手往边上一甩,破天荒的冲着段明月骂起来:“不要脸!” 三个字,咬牙切齿的像要把明月嚼骨剔肉一般。 明月原本看到她进来误会了,立刻便想要解释的,却被秦芬芬这么一说,逆反心理作祟。抓住欧阳进一只手臂,昂起下巴对着秦芬芬就道:“你说谁不要脸?我和我未婚夫说话,怎么就成不要脸了?” 她把“未婚夫”三个字咬得特别重。眼睛瞪着秦芬芬一动不动。 欧阳进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是晓得自己和段明月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的,更知道秦芬芬是秦时的什么人。握了明月的手,他喊她:“明月。” 段明月干脆站起来,十指紧扣住欧阳进,带着他走到气得浑身发抖的秦芬芬面前,昂首挺胸道:“这是我的未婚夫,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秦芬芬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替自己的兄长感到不值,也替自己不值得。她是这么相信段明月,是这么热切盼望着她和大哥再续前缘。就在刚才,芬芬还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的,突然,突然就变成这样!秦芬芬简直要语无伦次了,她望了望欧阳进,又去看段明月,脸上失望堆砌得人难以忽视。明月心上一拧,忽然觉得这么做真是没有必要,毫无意义。她抓着欧阳进的手松动了。 “段姐姐,我大哥不好么?为什么你还要和他在一起?难道你已经不喜欢我大哥了?他等了你这么多年啊!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还记不记得我大哥的那两套房子,两套都是为了你。第一套的时候他想要找到你,让你住进他替你造的一个家。可是我们找了很久,没有你的踪影。但是大哥还是把其中一间房布置成星月的样子,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们找到你了,你就能立刻住进去,多好。第二套房子,他说你之前说过,你想要一个那样的家,他准备了很久,那房子里的每一块地砖都是按照你曾经的要求,从意大利特别定制了送过来的。那每一块水晶鱼,那一张帘布,没有哪一处不照着你的意思。可是,可是你现在……” 秦芬芬有千言万语想在这一刻倾吐清楚,可越往后,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她望着段明月和欧阳进握在一起的手,替兄长难过,难过得想此刻就去找到兄长,抱着他好好的哭一遭。 “大哥还千辛万苦的来找你。那么多的子弹,那么危险……你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吗?”她说着从刘剑那里听来的消息,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一行哭一行望着段明月,“刘律师说,大哥这一回是拼了命在救你,他说,多少人在门外等着杀掉大哥!可是你呢,你却找了别人!” 段明月不过是因为秦时刚才和她闹别扭,心里不痛快。芬芬又不吭声就开门进来,一进来立刻就指责她“不要脸”。她又不是没有心气的,怎么可能还无动于衷的好言相待?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嘴上逞能。明月倒也有些着急了,忙松了手要去抓秦芬芬,想和她解释的。不想芬芬认定了她抛弃她大哥,在一夜之间就移情别恋,眼睛死死瞪着她,真是恨之入骨的模样。瞧得段明月手才抬起来,就定在半空,甚是觉得恐慌了。 “芬芬,我只是开了个玩笑,你,你别当真啊!” 明月赶忙解释了一句,手指去搭秦芬芬垂在身侧手指尖。被她一甩,将手打到一旁。声音清脆响亮,葱白手背上立刻一道红印子,火辣辣的疼。明月真是着急了,不顾秦芬芬的眼神,要去拉住她。 欧阳进快她一步,他站到秦芬芬面前,微微带笑:“还未和你自我介绍,我是欧阳进。和明月从小一块儿长大,说我就是她的兄长也不夸张。秦芬芬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总觉得我们很面熟。” 被她这么一说,正盛怒在头的秦芬芬红了下脸。他当然会觉得她面熟,那次在商场广场上,就是她假装被他的车子撞倒,非要他将她送去医院,有意让他见到了大哥和段明月的亲密场面。芬芬往后一缩,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立刻否认:“熟什么熟?我跟你压根没见过!” 欧阳进还是微笑着,看上去态度好极了,他把手伸过去:“既然不熟,那就现在认识一下吧。我是欧阳进,你好。” 芬芬哪儿想跟他握手啊?她躲他都来不及呢!要是被他想起来当时就是她诓的他,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呢!刘剑刚刚可说,这一次欧阳进的功劳可大了。带头要拿枪灭了他们的那人,就是欧阳进他老爸——欧阳东。刘剑刘律师说,现在他们有欧阳进在,不亚于是带了一枚护身符。要是欧阳进走了,他们可就要仔细了! 芬芬往后退了两步,手藏在身后,无论如何不肯拿出来,她才不要和他握手。她一边退一边摇头,嘴里说道:“你好你好。那就不打搅你们了,我出去找我大哥去!” 欧阳进却以为她是要去找秦时告状。担心明月因此而烦恼,他往前一步,拦在了房门之前,截断了秦芬芬的去路。芬芬倒是一愣,呆住了,心想,他果然是想起来她是谁了!现在这架势是要兴师问罪?担心得不得了,脚后跟往后蹭,一双眼睛四处乱瞄。 明月还上前拉她,和她说道:“芬芬,我刚才是因为你大哥气糊涂了,说什么都是气话。我和欧阳自小就认识了。虽然之前是传我们两个是未婚夫妻,可都是因为公司和某些外部的原因,我们不得不假装是未婚夫妻。其实……” 她还是有顾虑,说时往欧阳进那儿看了一眼。欧阳进知道她的意思,心里自然还是不好过的,但他不好过总好过她烦恼。便接了段明月的话说道:“其实我们只是做戏给外人看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该因这件事让秦时也烦恼了。” 芬芬此时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一边点头一边敷衍道:“行行行!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紧给我让路行不行?我急着出去!” 她急着出去,她能急着去哪里?这间医院基本就等于是他们的安全堡垒。尤其是这一层,一旦离开,就要有危险。在小陆找的援助没有来之前,最好是谁都别擅自出去,包括欧阳进。就像刚才秦芬芬说的,欧阳东之所以还给他们一条生路,自然不会是因为怕了秦时,或者是怕了小陆带来的那几个人,而是因为欧阳进和他们在一起。他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无论怎么斗,儿子的性命是断断不肯伤害的。 “芬芬!你就别闹了!我和你大哥本就因为这些个误会闹心着,也不知道怎么办的好,你要再去这么添油加醋一说,更加不知道怎么办了!” 明月只以为她还是固执己见要出去和秦时告诉,不禁也烦躁了。没了耐性的说了这句。 秦芬芬一下跳起来,手指戳到段明月鼻子尖上就嚷道:“怎么!还是我的不好啊!是我妨碍了你们卿卿我我,戳穿了你们的西洋镜是不是?我就是要告诉我大哥怎么了!” 事情竟进入了日一种完全无法扭转的混乱状态,明月扶额,头疼得厉害。她不想和秦芬芬再争辩什么,转了身坐在床沿边上,一句话也不再说。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欠债还账 秦芬芬特别不高兴,她觉得段明月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难道是因为她身边来了这么个护花使者的关系?可大哥这次也算是当了回不错的护花使者啊!他这次的表现多好啊!经历艰难险阻来英雄救美了,简直让她都感动得不行了好么? 芬芬挑了眼皮把站在左前方的欧阳进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瞧了个遍。这欧阳进也不过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而已,要和她大哥相比,还是要被比下去一点儿的。她大哥不单单是长相好,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她大哥的那一双眼睛多好看啊!她长这么大没有见过有那么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的男人。大哥那眼睛就和会发光似的,又好像……她自己在心里找了下比喻词,大约是“黑洞”,大哥的眼睛就好像是一块强力吸铁石,简直没有人能从那样一双眼睛里自拔出来的。 她一边想,一边自己点着头,好像是在肯定自己的想法一般。却没有想到就是在她打量欧阳进的同时,欧阳进也在打量她。欧阳进自然不是不认识她,她这条小命还是他从他父亲手里救出来的。欧阳进只是在想,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这小姑娘才能认出自己来。 想到脖子上的那道伤,欧阳进下意识要去摸,却又怕在明月面前做这样的举动,她心里会有什么别的想法。担心她会内疚,会愧悔。她本就以为他与他父亲关系的恶化,这一系列的事件全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再叫她看到他如此动作,恐怕会想得更多。 便将门开了,欧阳进对秦芬芬说道:“你不是要出去?走吧,我也正好要走了,我们可以一起走走。” 芬芬瞥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谁要跟你这个大花蝴蝶到处走啊!可是她此刻实在也不想跟段明月再待在一起。知道她背着大哥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这件事真是让秦芬芬心里太不舒服。之前也不是不知道她跟欧阳进是一对的,人家之前可是传出来谈了好几年的。但当时芬芬也不过就是想要努力,努力把两人拆开,再让大哥去和她再续前缘罢了。现在当真看到段明月和欧阳进搂抱在一块儿,秦芬芬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掉似的。不!是连心都要死掉了!她忽然想到刚才大哥是从这里走开的!莫不是大哥也看到了他们搂搂抱抱? 这么一想,把秦芬芬吓了好大一跳。赶紧从欧阳进面前跑过去,自他打开的门缝里挤出去,嘴里在说:“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欧阳进有意要和她谈一谈,他和明月稍稍招呼了一声,就出来跟在她身后。听到她一叠声说不好了,脚下不停,飞快往前跑,他也跑,边跑边问:“什么不好了?” 秦芬芬脑子里装了别的东西,耳朵边一有人问话,完全不思考就立刻吐出来:“还能有什么不好了?我大哥见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还能好?” 欧阳进一怔,他可没有见到秦时过来。难道说,秦时是到了门口却没有进去?这确实有可能!欧阳进想起来自己进门的时候没有关门。心里也是暗暗的说了一声不好了。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他伸手拉住奔跑的秦芬芬,将她拦了下来。 芬芬正当着急呢!手臂被他一抓,她扭得什么似的,一边跳脚一边叫嚷:“你干什么?赶紧松手!我着急找我大哥呢!松手!” 叫着叫着,俯下身要去咬欧阳进。真是急得鸡飞狗跳的。她这个样子去见秦时,保不齐还弄出点儿什么额外的事情来。欧阳进自然不能答应。将她拎到一边,问她:“你大哥看到什么了?你急着找你大哥,又想要做什么?” 这边连着走廊,是安全楼梯的一个拐弯,正好三面都是墙,说起话来很方便。尤其是一些不适合被别人听到的话。 芬芬跳脚,红眉赤目的瞪着欧阳进:“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你和段明月做的好事?我现在就是要去告诉我大哥!你给我让开!” 欧阳进眉峰都挑起来,相比她急到头发丝儿都炸起来,他倒是显得镇定许多。秦芬芬可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了。就和护犊的牛一样,她现在是看欧阳进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斜横着眼皮瞧他:“我警告你,段明月和我大哥是一对!你要是知道点儿好坏,就别去破坏他们!否则……” 她从鼻子里冷哼了几声,一副“你敢不听我的,我就要你死得很难看”的模样。欧阳进很想笑。她长了那样一张毫无杀伤性的脸,却偏偏要做出那样凶神恶煞的威胁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有喜剧效果。他不敢真的笑出来,只怕她真会送出一双拳头来。记得第一次在新加坡见到她,是在放棺材的小房间里。他盯了回父亲的那个跟班好几天,当时欧阳进是担心他父亲会把明月绑过来,他一直跟着那个跟班,看他指挥着人把棺材抬进了房间才偷偷溜进去。欧阳东有很传统的观念,他不相信人死就什么都没有理论,他认为人是有魂灵的,在这个世间的结束,就是在另一个世界的开始。从好几年前开始,他就让人搜寻上好的棺木。当然,那都是在国内比较多,毕竟,这一方面,因为传统的关系,国内的产业比较多。欧阳进自被拘禁后就一直在盯着欧阳东,从他派人去国内开始,欧阳进的神经绷到了最高点。因为他知道,他的父亲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选在明月已经决定要正式进驻国内镇远的时候,他的父亲没有那么简单,董事会上败退之后就没有任何动作。欧阳进一直以为他会对明月下手的,却没有想到打开棺材一看,来的人竟然会是秦时的妹妹,那个在商场前面将他好好戏弄了一番的小姑娘。那两枚拳头,虽然因为药物的关系,她神智仍旧不清醒,但那两枚拳头,还有她在半梦半醒间夹在指间的玻璃片儿,还是让欧阳进吃了她两拳。 那枚不算锋利的玻璃片儿,也在他脖子上留下了第一道伤痕。想到这里,欧阳进眉梢微弯,望着眼前的小姑娘。 秦芬芬被他不声不响的奇怪眼神看得全身发寒,往后跺了一下脚,要推开他:“让开让开!我懒得跟你多废话!” “你既想要告诉你大哥我跟明月刚才做了什么,又警告我不许妨碍你大哥跟明月的感情,请问,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清清淡淡的问,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他只是很好心的,想要提醒她的路人甲。芬芬真是看不惯这种,俗话说“装逼”的文化方式。简直和他大哥的装腔作势有得一拼!不!他更恶心!明明自己做了那么龌龊的事情,还有脸在这儿管她怎么着呢! 没有好脸色的睇了他一眼,她不大想继续搭理他,只说:“不关你的事,这是我们兄妹之间的问题,你管好自己就够了!” 说完又要走了,被欧阳进按住肩膀。她身后是墙壁,欧阳进这么一按,就把她困在了他和墙壁之间。如此姿势实在暧昧,秦芬芬再怎么粗神经,马虎糊涂,她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被个男人这么着,鼻尖儿对着鼻尖儿的。呼吸都要触到了!她精神紧张得不得了!潜意识里尖叫着要给他一拳,揍他一顿,现实里却是连脚趾头都动不了,全身就好像被点了穴似的。她尝试了下要说话,嘴唇都是发抖的。努力了半天才道:“你,你你……” 还是说不出别的话来。欧阳进就着那不甚光亮的灯光看到她耳朵边上的一层红,从耳朵上爬到颈项上,一直蔓延到脸上。他久经情场,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微微笑着,问:“你想说什么?让我放开?秦芬芬,我是来和你谈一谈偿还的问题,至于你大哥和明月,暂时先丢到一边去。” 芬芬脑子里转着,她跟他能有什么偿还和欠债的问题?顶多就是商场门口那件事嘛!她讹诈了他没有错,那她也没有要他赔偿啊!至于故意让他看到段明月和她大哥两人亲密的画面,她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嘛,如果他自己不误会,那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说来说去还是他自身的关系,怪不得别人。再说,芬芬心里恼了一下,就因为那件事,她被大哥关在房间里好久,大哥还训她,后来,她还遭报应的被人绑了!要不是碰到大恩人,谁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呢! 想到那个大恩人,芬芬就知道顾小白了,她也问过顾小白,可人家不肯告诉她是谁在背后帮的忙。那段时间她天天昏昏迷迷的被关着,怎么也醒不过来,可黑暗里,总有那么一个人,好心的给她塞吃的,给她听好听的歌,安慰她鼓励她,告诉她,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去。芬芬心里百转千回着,完全注意不到面前正等着她回答的欧阳进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电光火石间的悸动 欧阳进望着她突然傻愣愣的样子,心中也是莫名,自然是猜不到她心里的想法,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他便抬手在她脸皮上刮了一下。 一瞬间,电光石火般的。他指尖一碰到她的脸颊,就和火烧似的,晾在了半空不敢再动。 而秦芬芬突然被外界的触觉惊到,越加傻不愣登,脑袋当机的睁眼望着眼前的人。好像刚从另外一个世界抽离出来,对目前的状况都彻底失忆了。 不过,也只是过了一秒,她立刻想起来自己正面对着什么。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欧阳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准确无误的招呼到了他的脸孔上。短暂的几秒间,两人都处于发懵的状态。一个是没明白过来自己怎么就出手打人了,一个是搞不懂,她怎么就突然动手打人了。 怎么都搞不清楚,脑子都是停摆的,彼此都回不过神来。 风微微的吹着,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神态都有点儿呆滞。 隔了好几分钟,还是欧阳进先回过神来,对着她道歉:“抱起,是我唐突了。” 他郑重其事的道歉,芬芬觉得自己要么大度的说,没关系,姐就当是被狗爪子给刨了一下,或者干脆就下巴望天,再甩上一巴掌,骂句“贱人”,拍拍屁股走人。可是,她居然什么话都没说,低着头不知所措!秦芬芬觉得,这画风完全不对啊!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娇羞小媳妇的动作? 而在欧阳进这边,他心里有细小的,好似杨柳絮一样的,毛毛虫一般,在心上慢慢蠕动。他有点儿意外,怎么可能会对这样一个小女孩子有感觉?还是在和明月摊牌不久之前。他有些矛盾,也有些闹不清楚,虽说在情场摸爬滚打好几年,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是逢场作戏,有多少是因为明月的始终不肯承认两人之间关系的赌气排遣。但在秦芬芬身上他确信自己没有那样的念头,哪怕她是秦时的妹妹,哪怕知道她曾戏弄过自己,欧阳进发誓,他没有想要报复或者是玩弄的意思。他只是想要与她叙个旧,确切的说,是想和她谈一谈在新加坡的那段日子。却没有想到会生出这样的一段旖旎感觉来。他往后退开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空出来,手往口袋里虚虚的放了。 忽然的退让,让冷风有了伺机钻入的机会。芬芬一下子不习惯,打了个哆嗦。她想起来,她有重要的事要做,她该去找大哥的。大哥见到了欧阳进与段明月一起,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她往边上挪动了一下,做出要离开的样子,欧阳进先拦住她。芬芬眼睛一抬,两人便四目相对了。撞得那样巧,俱是看到了彼此的瞳眸深处。 秦芬芬听到耳朵边“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坠到深渊里去,发出重重的回响。她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家门前是有一口井的,住在周边的邻居那时候都到井边去吊水洗菜,她和大哥小的时候经常跑过去玩。但是不敢靠的太近,因为大人们说危险,小孩子是不可以靠得太近的。可就是好奇啊,想要跑过去看看,看看那光滑如镜的水面,看看那水到底有多深。于是,她瞒着大哥偷偷捡了一块小石头,趁大哥转身的时候丢进了井里,那时,她就听到“咚”的一声,很幽深的回响。回荡在她耳边,顺着那涟漪,她心里也漾开一圈一圈的快意。芬芬有些紧张,她身体往墙壁上使劲儿的缩着,恨不得穿墙而过,逃脱这怪异到可怕的气氛。 她嘴唇都哆嗦了,勉强才结巴着问道:“你,你,你干嘛?” 凶巴巴的,但说话的语气却一点儿没有威吓力。 欧阳进也觉得不妥,他很快松手,脸上肌肉看得出来也在经受历练。他调整了下面部表情,看起来是想要尽量表现得轻松,他说:“我只是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在新加坡的时候,有个人偶尔会来和你说说话?” 芬芬被莫名情感掌控的情绪一下子回过来,她瞪大眼睛上上下下看了欧阳进好一会儿,好像是看出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她迟疑的问:“你怎么知道?” 欧阳进不打算再和她玩猜测的游戏,老实交代:“那个人就是我。” 芬芬差点儿跳起来:“怎么可能?”那个人说话的声音和他,完全不一样啊!更何况,如果他是那个人,那他又是怎么逃出来的?难道说绑架他们的人还能良心发现了,就此把他给放走了么?别说她不傻,就是她傻,也不至于还傻到连这种鬼话都相信的地步!秦芬芬眼皮往上一翻,露出个大白眼,显而易见是“姐听你撒大谎”的表情。欧阳进自觉不得不老实交代,因此说道:“把你带到新加坡的人就是我父亲。我很抱歉让你经受那样的折磨。所幸你也并没有确凿的损失。还希望你能够原谅。” 他说得言辞恳切,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可在秦芬芬的眼里就只有“无赖”两个字。她双手往胸前一抱,左腿往前斜着伸出去一步路,斜着眼睛看他,轻蔑得不得了:“照你这么说我捅你一刀,再说声对不起,刀剑无情是不是也能不被追究法律责任?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可见你跟你那个喜欢玩阴谋阳谋的父亲也是一路货色!让开!” 芬芬这次是真毫不留情了,抬手去拨欧阳进的阻挡。欧阳进未达到目的怎么可能会让,他抓住她一只手臂:“秦小姐。” “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这地势虽然隐蔽,但因为医院走廊前后都是直通的,只要她一开口,连两旁病房都是不可避免要被魔音灌耳的。欧阳进手一松,秦芬芬立刻从楼梯上跳下去两层,咚咚咚,绕到另一边的楼梯上再往上爬,错过他,她脚不点地直往另一头跑了。欧阳进望着她逃远的背影,不免扶额头痛,心中着急。当初请顾小白带她回来的时候,他为了预防父亲的追查,将有关瞿警官的一些资料放在了她身上。为保密起见,连她本人都是不知道的。现在欧阳进想要将那些东西拿回来,只是她见到他就跑,这难度便大了许多。 欧阳进往上走了一层,到休息平台站住脚。正当思索着这件事。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抬头一看,是刘剑。 刘剑眼睛望着方才秦芬芬逃走的方向,显然来了不是一时半会儿。欧阳进与他交情颇好,因此也不想要隐瞒什么,径自往上走。在刘剑面前站住。 昨天晚上一场恶战,虽然流弹火星不少,可刘剑倒是毫发无伤,顶多是前段时间的遇袭留下的几道不太明显的伤疤,还在下巴那处挂着。 见欧阳进走到跟前来了,刘剑默默跟到他身旁,低声问道:“这么冒失的回来,想没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做?” 欧阳进行动的脚步停下来,他转头看他。刘剑便也抬头凝着他:“我查过这两天镇远的股市,新加坡境内的看似稳定上升,势头不错,实际上亏损得很厉害,至于国内的,看起来是在跌,实际上比较稳定。短期内出不了大问题。” 欧阳进听了,点头:“幸好有你。不然我还真是顾不了这么多。” 刘剑又说:“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欧阳东回了城内,第一件事就是着手董事局的调整。预估不错的话,两天之内他一定会要求召开董事会,如果到时候段明月没能出现在董事局的会议上,他一定又会有新的计划要将镇远集团彻底收归囊中。到时候想再阻止,恐怕就难了。” “现在又何尝容易?他跟高邑达成了协议,又以秦芬芬为线顺利让秦时分了心,如今只能等邱尊的消息。其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本打算让秦时帮助明月暂时将国内的镇远归入正常经营轨道,却不想他的父亲绑架了秦芬芬,打算以此威胁秦时为他所用。欧阳进心中暗叹,虽然他竭尽全力将秦芬芬给秦时救了回来,并未让欧阳东顺利实施原定计划,然而秦时还是因为分心寻找胞妹花费了不少精力,对于镇远只能够做到维持原状态的稳定罢了。说来说去,这一招,他终究还是输给了父亲。 “朗邱目前一直处于观望状态,你确定的到时候他们会出手相助?”刘剑怀疑的问道。 确定?谁又能确定对方的想法和做法?欧阳进未说什么,隔了会儿才道:“朗邱会不会助我们一臂之力,目前来看都在邱尊的二叔身上,要是能说动他,邱尊和他父亲都不会是难攻的点。” 只是这个说服邱尊的办法与瞿警官有关,而事关瞿警官的资料又都在秦芬芬身上,说来说去,还是要先搞定秦芬芬。欧阳进太阳穴发疼,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将东西放在秦芬芬身上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对峙与坦白 与刘剑谈过之后,欧阳进打算再找秦芬芬聊聊,然而,他得到的答复却是秦芬芬已经随小陆身旁的一员警探先一步回了城内,于是,他只见到了秦时。秦时侧身立在芬芬昨晚上暂住的一间病门前等着,像是早就知道欧阳进会来一般。欧阳进上前,猜想秦芬芬跟秦时说了多少,也好做应答准备。不想秦时并没有特别的神情表露出来,他很镇定冷静的邀他到房内去聊。欧阳进不晓得他的目的,不免惴惴。房间是最普通的病房摆设,因为只借住一晚,所以房间里的陈设基本未动,还是原来模样。就是那一张床褥子也整整齐齐,纹丝未动的样子。欧阳进想起来,她昨天晚上着急上火,焦心跳脚的,就那么合衣在明月房间里待了一晚上,压根儿就没过来。他有些感叹,若是因为他,叫明月失去了一个这么关心她的人,倒也是个损失。他在秦时左手边上的硬沙发椅子上坐下来,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的坐着。秦时不明所以的微微一笑,半眯着眼侧头看他。 欧阳进挺不喜欢跟秦时单独相处的,确切的说是见他这个人。不可否认,眼前这人与和他一般的同龄人相比简直优秀太多,可欧阳进就是看不上他那样儿。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有数面之缘,都是因为明月的关系。刚开始的时候是明月要给他介绍,说是新认得的一个家庭老师,哪儿哪儿都好,专业知识特别扎实。那会儿欧阳进就心里不舒服,别扭得要死,好说歹说,她非要让他见,幸亏当时加拿大的催他回去办个什么手续,他出去晃了一晃,就露了个脸,立刻便走了。那是见秦时第一面。彼此都没有什么好印象。再后来就是明月跟他说她谈了恋爱,对方的名字叫秦时,就是那个家庭教师,欧阳进当时身为最好的媲美闺中密友的角色,万万没有不去痴那顿饭把关的道理,就是那顿饭上,他正式跟秦时对上了。两人几乎是第一面就知道彼此会是对手,为一个女人而无法成为朋友的对手。不得不说,欧阳进还真是讨厌秦时那副德行,看着客气有礼实际出生人勿近,尤其是那一双被明月千夸万赞得眼睛,深不见底,瞧着就是牵着人鼻子走的伤手,明月落他手里,怎么可能讨得了好?事实也证明,因为他,明月的确吃了不少苦。后来的事虽与他没有确凿的关系,却也算是个导火线。一想到这个,欧阳进心中旺盛的火消下去一些,他的父亲亦牵连在段氏科技破产内幕之中,他欧阳进亦是罪魁祸首之一,不容置喙啊! “不知道秦律师专程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所谓先下手为强。虽然他们之前为了明月,在电话中暂时达成一致,但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是怎样还是怎样,没有所谓的变化对于他的不友好,秦时并不意外,也没有别的表示态度一如方才的镇定自然。 听到欧阳进这么问,他说道:“我的目的,相必你也清楚。既然你我现在并非对立,甚至可以说是同盟,那么,有些话有些事也就没有遮掩的必要。如果欧阳经理有什么计划消息,还希望你能坦白相告。” 芬芬当然没有和他多吭一个字,可秦时还是看出来她情绪的古怪。这一层也不过就这么几个人,芬芬跟刘剑关系还不错,与明月虽因他而有些不痛快,倒也没有到迫不及待逃走的举动,只需稍稍一想,秦时就猜到了那人。所以他想要探一探欧阳进与他胞妹的事情。然而在欧阳进听来,秦时这已经算是抛砖引玉,也是一种暗示,警告。欧阳进考虑要不要坦白此前他与秦芬芬之间的一些“小误会”,毕竟他和秦时还有一段时间的合作,俗话说的好,抬头不见低头见,别到时候矛盾激化,可真就是内忧外患了。可他也在怀疑,如果秦时只是一种不知情才生的试探呢!欧阳进不很确定,便显得犹豫了。 秦时看他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欧阳进考虑是不是坦白些的好。毕竟,无论是与明月还是与秦芬芬,他和她们都无太复杂的关系,前者说白了就是朋友,后者也仅仅是有过共同经历罢了。欧阳清了下喉咙。“我想我父亲的为人你也很清楚,明月也一定不会对你隐瞒刘剑交予她的那些信息。目前的状况,说实在的,我很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我的打算?”秦时冷笑了一声,抿唇不语。 欧阳进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在怀疑我?”“怀疑倒是不敢,”他语带讥诮,“只是欧阳进,你打算给我多大的好处?还是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放过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过谁?我又要给你什么好处?你想要什么好处?” 欧阳进本就不大愿意与秦时多相处,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刘剑一再在他面前夸赞秦时,他本身也知道如果没有秦时加持,就算他能够因为明月得到邱尊的帮助,也没有办法跟父亲和高邑抗衡。但这不代表他会一再容忍秦时的挑衅。在他,欧阳进认为自己真是放弃得足够多,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不可能会让明月在秦时身边待着,也不可能消失这么一段时间来给明月接受他秦时的时间。是!他固然抱着天真到可笑的希望,希望明月会在与秦时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突然发现他欧阳进才是她已经放在心上,且再放不开的那个人。但欧阳进更多的是做好了他要失去她的准备。而方才和明月的一段谈话,欧阳进已确定自己如今能够专注的也只有公司罢了,他很诚心的想要与秦时合作,希望得到秦时的帮助,不再争那虚幻的位置。但是,他这是什么?秦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处?放过?欧阳进心里蹙然的冒出来一团火,闷闷得越少越旺。 真是一句话让人笑死,一句话让人跳脚跳死!欧阳进觉得自己现在真是有握拳将眼前的人抵在墙上狠狠揍上一顿的冲动!还未待他彻底思考评估过来,行动不受大脑控制,他冲上前一把拧住秦时的衣领,直向前冲了几步,果然将秦时抵在墙面上。 秦时却没有还手,那一副看准了他不敢下手的模样,那一副欠揍的嘴脸,欧阳进牙齿咬得“嘎啦嘎啦”响,手指骨的关节也一节一节的发出声音。 “动手,赶紧动手。” 秦时眼皮下低,看了看他握住他领口的五指,又将挑衅的目光移上他高举的拳头。嘴里轻飘飘的说着。唇瓣带了一抹嘲笑。 “欧阳进,别说你不敢,你就是敢了,也要看看究竟能不能碰到我这张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就知道你想要在我这脸上狠狠的揍上一拳,早在十年之前。” 他将后半句话放得很轻,轻得好似欧阳进心口上飘过一片白雾,恍惚之间让他看到十年之前明月拉着他去见秦时时的场景。他看到那时候假装心不在焉,实则绞心蚀骨的自己,看到当时秦时冷静淡然的目光,他听到自己心跳得极快,又裂得极快的声音,咔哒咔哒,就和玻璃片儿似的,一点一点龟裂,从那高挂的空中一片一片的落下来,砸在地上摔得稀巴烂,压根没有补救的可能。 秦时说得不错,他早就想揍他,在他把明月拐走之后,把他守护,等待了那么多年的人拐走之后。他想要揍他,狠狠的揍他!最好是让他怕得再也不敢靠近明月一步!连看到“段”这个姓氏都要绕道儿走。可是他没有,不管是那时,还是知道秦时将明月抛下之后,他都没有,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能。是的,他不能。因为这段关系,这段感情,由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垂死挣扎而已。他在他的感情领域里孤独的挣扎咆哮,痛苦得几欲死去,却一次次活过来再遭受那追心蚀骨的折磨。而在明月的感情世界里,她同样如他一样痛苦挣扎,她拼命追逐着那个身影,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固执坚韧得可怕,她根本不给自己解脱的机会,更不消说给别人机会。而此间唯一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人就只有秦时,在他眼里,他欧阳进是傻得不能再傻的傻瓜,而那段明月更是愚蠢至极的丫头。 怒极而悲,悲哀至极,不禁笑了出来。欧阳进眼睛里有些光斑在闪动,他紧握他衣领的五指慢慢松开,往后退了一步,双目却扔进紧紧盯着秦时。他问:“在你眼里,有没有谁是永恒不变,有没有什么是坚信不疑的?秦时,我有时候真是羡慕你,为什么你这么自私,这么自以为是,她还是不肯放手!你听明白了!是她不肯放手不是我!由始至终我没有握到过她的手,没有!” 轻缓忽急怒,至最后一句,他竟是嘶哑了嗓音吼了出来!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关键时刻掉链子 秦时凝着他的目光微微变暗,眼波里有暗光流动。然而表面上他还是不动声色,只脸上稍稍加了紧皱的痕迹。而欧阳进似压抑洪流的人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抬高了声音继续道:“你以为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对我旧情难忘还是爱恋极深?你以为她为了我一再要求你做那些会让你除了失望误会的事是因为什么?真只是因为我在她心里有着任何人都不可替代的地位么?秦时,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不自信,这么患得患失?在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她对你更死心眼儿的女人,你难道就没想过她做这一切从来都不是因为我,更不是为她自己,而是因为你?” 一口气说得太多,他有些微喘。欧阳进仿若几十年来首次放下所有重担,连双肩都觉得轻松。他坐到靠门的椅子上,往后躺了,头仰望天花板,目光闪烁。声音空洞:“她不是为了别人,只是因为你,因为你秦时。就算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还是只知道你。可笑,我还以为终有一天我能改变她,我能把她留在我身边。却才知道,原来她连在我身边停留一秒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会留下?” 半抬了眼睛,他侧头看秦时,后者眼角微微眯起,毫不掩饰的探究。这一刻,欧阳进居然有一丝痛快。总算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如眼前这人,至少若说了解,他比他更懂明月的心思。时间,时间虽无法抹去他秦时在段明月心里的痕迹,可总算也有所馈赠。欧阳进想,如果要说这辈子谁最懂段明月,他敢认第二,不可能再有人认第一。可就是因为太了解她,他裹足不前,他顾虑重重,他对她迁就包容太多,也就注定了他只能是她的朋友,而总不可能成为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人。欧阳进笑了一下,见秦时对他的笑容露出不快的模样,他坐直了身,将笑容拉得更大一些。然后,在秦时想要开口至少说道:“不舒服吗?对于有人在你面前表现得更加了解明月,你不痛快了吗?” 不给秦时反驳的机会,他继续说道:“你才不痛快了几次?自从你出现,我一直处在不痛快跟痛恨的界限。来来回回,次数多得我自己都记不住清楚。也该你的。秦时,你真是太过分,太不懂女人的心,太自以为是,自私冷血,一个女人,一个爱你的女人,她在为难你的同时怎么可能不在为难着她自己?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肯放弃,你还想不明白是什么?” 这情形有些好笑。欧阳进想,他本来是想要见秦芬芬,把他藏在她身上的东西拿回来,结婚果却见到了秦时。他本想与秦时虚与委蛇过去便算了,却想不到此刻竟然成了他在向他普及男人应该对女人了解的那些二三事。也罢也罢,如此总好过大打出手,同盟关系破裂,影响后续合作。欧阳进摇头,说道:“答案只有一个,因为在她心里,你已经是她不可剥离的另外一部分,为难你也是为难着她,你痛苦,她也不见得好过。她要还了那些亏欠除你之外的男人的恩情,从此她才能毫无芥蒂的跟你这个人继续走下去。而不是时时愧疚,分分挣扎。如果她肯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利用她,为什么不给她交代,我倒可以有信心和勇气再跟你争上一争,可如今这样,她不但是封死了自己的退路,更是把我的前路也给抹杀了。话说到这份上你要还是不明白。那也只能怪明月白爱你一场了。” 静待他说完,秦时眼皮一抬,轻冷冷问:“说完了?” 随即冷哼一声:“我没空听你讲男女两性问题,欧阳进,把你的条件拿出来,不必再通过明月,你最好清楚她不是任何人的传声筒。” 犹如一盆加冰冷水从头淋到脚,浑身虚虚的发寒。欧阳进倒真是一番好意,从秦芬芬那里得知他看到明月与自己态度亲昵,想借着这次机会点醒他而已,不想秦时竟说话如此刻薄,犹如他方才是一人开妆化脸唱了一台独角戏,被那秦时当小丑般白白看了一回。欧阳进郁火中烧,彻底也失了耐性,浑只觉浪费时间,不欲与他再多费口舌,冷脸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坦白,明月做什么都是她个人意愿,我不逼她任何一件事。你想要问的话,最好亲自去问明月,我对你本也无话可说。” 把话挑明,欧阳进做出就此告辞的态度,起身就要走。他一番长篇大论过足了“段明月知己好友”的瘾,立刻就要如此大摇大摆,将一干问题推得干干净净,擦擦屁股走人,秦时如何能容忍,当下长臂一伸,就把秦时拦在了当下。 欧阳进眉峰直挑,瞪大了双眼直望秦时:“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的‘意思’倒是不少,却没一个有意思的。欧阳进,你以为你在糊弄谁?” 他状似洞悉一切的反问,让欧阳进登时就火冒三丈起来:“秦时你以为你什么东西?我还真懒得糊弄你!让开!” 战争,一触即发。 眼看着两人这就要打起来,房门被人从外向里推开。 一时之间三双眼睛瞪了个滚圆,段明月惊异莫名的看着两个互拎衣领的男人,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她本没有意愿要出来走动的,只是刚才刘剑来跟她说小陆打电话过来问芬芬跟着他的人走了没有。明月才知道秦芬芬要离开这儿。明月知道外面很危险,芬芬自己也好几次当着她的面描述昨天晚上的恐怖场景。还极度夸张的描述外边儿的状况,说是欧阳东派了几百只火枪手包围这个城市边缘也不为过。段明月当然不知道究竟外面有怎么庞大的一支队伍在等着他们,但在大部队仍然滞留在此的时候,芬芬单单只是跟着小陆身边的一个人回城内去如何使得?要是正巧被撞见了,那一个人是不是能确切保证芬芬的安全?明月想就是小陆也不敢打包票吧?思来想去不放心,她抱着一线希望,想来看看芬芬是不是真的走了,不想一开门却是面对的这样一个景况。她望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脸也白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们两个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不会是哥俩好,互相检查彼此身上有多少伤口,昨天晚上是不是会有瞒着对方负伤之处,更不可能是突然看对眼了,拥抱一下以示对彼此的热爱。除了开战,还是只有“开战”两个字能够概括。明月一句话不再说,抿唇瞪着那两人,忽然手一松,将门推开,她却没有进去,而是抓着手下挂吊瓶的杆子,转身疾步匆匆的就走开了。 “明月!” “明月!” 两人同时高喊出声,松手,一齐追了上去。一人抓住她的左手,一人握住她右边吊瓶的杆子,她还没有走出去几步就被强拦了下来。水瓶在架子上乱晃,两个人谁都不敢太过用力,都使了巧劲儿。明月气不打一处来,扭着肩膀要甩掉这两个人,眼不见为净! 她怒喝:“走开!都给我走开!你们爱打你们打去,我不妨碍你们!” 欧阳进忙道:“不打了不打了!我们原也没有动手,只是有点儿意见不统一,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太着急,一着急的时候就冲了!” 这话说得毫无原则了简直,他欧阳进要还急脾气,那这世上真是再没有好耐性的人了。只是眼前局势,就是让他扯个弥天大谎,他也会闭着眼睛胡编乱造出来。费点儿原则又算什么呢? 至于秦时,则说道:“有打的迹象却最终没有动手,你又着急什么?有什么话都先坐下来再说。” 明月一听,更加气得不得了!他倒是会说话,让别人有话坐下来说,他就握了两个拳头,拎着别人衣领子说!他是有段时间不碰律法,都不记得自己之前是干什么的了?她发笑,冷得厉害,扭了一下被秦时握住的手,眼睛寒光般盯着他:“秦律师,我有什么话要跟你坐下来说?我又有什么好着急的?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管,你也别管我,你给我松开!” 说着,一脚往秦时裤裆里踹过去,毫不留情,简直是一招毙命的狠劲儿。幸好秦时闪得利索,连旁边的欧阳进都替他捏把冷汗。那一脚踹上去可不是开玩笑的,明月这是不但不替他着想,连自己的将来也抛之脑后了啊!看来是真气着了,欧阳进赶紧想着别的法子让她能暂时将火气降下来。 她这人有缺点,这缺点顾小白也有,虽然相比顾小白她算是症状轻的,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经常被欧阳进拿过来用一用。他赶紧转移话题,装着突然醒悟的样子,扭头往秦时一看,问:“芬芬人哪儿去了?我们刚不是还说找芬芬来着?”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回到最初 见明月不答应,欧阳进又努力装出一副兴冲冲的样子转头对向段明月,脸上微微带了烦恼,不厌其烦的问道:“秦芬芬人呢?不会是找刘剑去了吧?还是她一个人跑出去了?那可不得了!现在外面多不安全!” 没有人接茬的问题总是显得尴尬而无趣。他抿了唇,认真望了明月,段明月的半边脸颊被披散的头发挡出些许,灯光一打,透出些许莹白的光。她虽然瘦得厉害,皮肤却反而比之以前好了起来,不像之前总是灰蒙蒙黄扑扑的。一看就是熬夜太多导致的面黄肌瘦。欧阳进深深叹息,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他让她正面卷进这些事情,却料想不到能让她辞掉他以前规劝了她许久的那份颠倒日夜的工作。真是误打误撞了。 欧阳进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的,却见原本想要着配合的秦时丝毫不搭理他,眼眸深深的只管盯着段明月瞧。而明月,也早已经是眼里容不下别人了。颇为无奈的抿出一丝笑,人家是电光火石,这两人是暗涛汹涌。欧阳进虽觉不快,却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没有留下的余地。便默默放开了手,往后走了两步,见明月竟浑然不觉,强忍了心痛,转头离开。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在很多不经意的时间里就被决定了往后该走的路。一次又一次的抉择,他终于相信,也终于死心。也许这世上再没有适合他的女人,再没有会让他铭记于心至斯的女人,也许只是明天,下一秒,他就会遇到那个可以替代与他纠缠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有很多难以预测的可能,但在这一刻,这一秒,他没有抵御那焚心蚀骨的痛感。真是难受至极。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口被开了一个大口子,有一只手从他胸口穿过,生生将那一颗心撕得粉碎。也好,也好,直至麻痹,总有一天是不会再痛,总有那一天,是会愈合的。 其实明月不是没有看到欧阳进离开,她几乎是下一秒就要转身去追的,却被秦时紧紧拉住。他的五指缠在她手腕上,搭在她跳动的脉搏上,他能感受她脉搏的跳动,她亦能体察到那异于常人的热度。他的手总是干燥温暖的,有时候甚至是灼人。 段明月便没有话可说,站在他面对静静的望着他。好像前一刻争执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对于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没有永恒的争吵与分歧,有的只是下一刻的忘记和迫切需要拥抱的渴望。她是多想他来抱一抱她,哪怕不说“sorry”,只是喊一下她的名字就好,她不贪心的。不要他哄,不要他讨饶抱歉,她只需要在她说“NO”的时候他会固执的留在她身边就好。 可是秦时啊秦时,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我的心?段明月微微低了头,将目光落在他一双休闲皮鞋上。白底棕色的样子,往前收拢成尖,笔挺的裤管,明月眼光一闪,她挣了一下。秦时一开始以为她还要走,没有松开,她却径自低下身去了,秦时不解,忙松手,望她要干什么。却见段明月蹲下来,缩手将一截袖子松了垂下来,很细心的在他皮鞋上擦了擦。 心中蓦然一动,似从晨间绿叶尖儿上落下来一滴水珠子,还带着晨气,微微的凉但说不上的动心。圆润润的滚动在心尖尖上,痒痒的,但说不出来的通体舒畅。 也有一些舍不得。秦时蹲下身按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拉起来,明月便顺势仰头看他。她与一般女子相比不算矮,只是碰到他就显得很小只,再加上她近来实在瘦得厉害,脸无四两肉,腰肢只一只手便好扣住了。秦时便心软不已,轻轻将她按在自己胸口,非如此不能抒解他情绪的波动。 “明月,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只有我这一个人。” 段明月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她不明白他何以突然以这样陌生的,全无自信的语气问她这个问题。难道是她做得还不够明显,还是他说得好听,其实对她从没有真正放心过?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是对这个问题不够确定,而是,她对他不够确定。不要怪她的顾忌太多,实在是他们争吵的次数太多,多得她都快要数着去回味那难能可贵的几次甜蜜。就好像蜂蜜罐子里最后的一层蜂蜜,每次都不敢舀太多,只是拿筷子沾上一点点含在嘴里,也可以甜很久。放下筷子就会开始惆怅,什么时候这一层蜂蜜连水都无法兑出丁点儿甜蜜的时候,她到底还能怎么办?是重新再去找一罐新的,还是固守这个已经空掉的罐头等待着奇迹出现的那一天。那一天,也许只是她再度睁眼的瞬间,蜂蜜就已满满的装在罐头里,她不必担心,不急焦急,更不必数着手指头去尝那渴望的滋味。 她迟迟不回答,他握住她腰肢的手就收紧了一点点。明月觉得疼,却没有吭声。隔了好一会儿,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谁料到这次他竟也是无话可说了,只是握着她腰身的手一点一点的放开。不似从前发火,倏然的就收手,便将她推到一边,大步离去的样子。他的动作很缓慢,像是这次放开之后,再也不会将手伸过来。放弃!这两个字如跳跳虫突然跳到段明月的脑海里,她吃了一惊,手上被火钳子烫了一下似的,抽搐着忙搭到他的手背上,将他的手掌牢牢按住,紧紧附着在她的腰肢上,心猛烈的跳着,跳得她喉咙口都痒痒的,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似的。 段明月眼睛本就黑白分明,焦急紧张时巴巴的望着他,有着最无辜的神色,最柔和的水纹。秦时想,大约从第一次见她时起他就已经陷进这两汪碧水里了,否则即使是她再怎么穷追猛打,如果不是他给了她机会,她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成功占据了他的心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并不是没有机会忘掉她,丢开她,可偏偏不想,不愿,不肯。于是便等了这么久,纠缠了这么久,将自己也将她封闭了这么久。他一直以为她还是原来那个她,无论她去过哪里,做过些什么,他不会变,她怎么可能改变?可是这几个月来他以正式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生活,进入她的生活,才发现她变得很多,哪怕她一再的说对自己一如从前,但秦时不这么认为。十年前从不会出现的忐忑,担心,嫉妒,疯狂的嫉妒,在这几个月里几乎是每一项都经历透彻,且至今未从中走出过。他终于也明白她当年的患得患失,她的不够自信,她的急需肯定。 而如今,他需要她的一句话,从他再度出现在她的眼前,他就只是想要她的一句话。当年突然离开,突然被丢下的,不仅仅只是她而已。她所经历的,他痛在心里,亦会努力加倍补偿于她;他所经历的,她不必知道,只需要告诉他,往后那样艰辛的日子她会不离不弃,如此而已。 他手被她紧紧抓住,也不动,时间一下子好似静止了一般。段明月觉得唇上发干,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喉咙口哑哑的。她想说话,她睇着他的眼睛,他那双眼睛无比热切期待着她说些什么,而她也知道他想要听的是什么。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一刻这般,好似能完全察觉到他的心意,想必他也是,能够知晓她心底的所思所想。 “阿时,”她再度舔了舔嘴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多话都已经说过,可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们却始终还纠缠这些问题上。我觉得,觉得……” 觉得我们已不再如从前那样融洽,哪怕我们依然相爱。然而这话绝对不能够说出来,他的个性,她深知是个不能够容忍模棱两可答案的人。不,确切的说,这话已临近于决绝。虽然她本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会误会,她知道的。 她低下头,凝神想了一会儿,再抬眼,与壮士扼腕般,她咬了下嘴唇。像是当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她伸手拉住他的衣领,双脚踩到他皮鞋上头去。秦时这时候才发现她那长得拖曳到地上的裤管儿下藏着的竟然是两只光秃秃的脚丫子。 那十根脚趾踩在他白棕色的皮鞋上,盈亮圆润的,秦时本是立刻要呵斥的,却因此而稍稍愣了一愣。被她抓到空子,那温润的唇随即印了上来,温柔缓慢的辗转,用尽她所能的取悦他,想要赢得他的回应,得到他的认可。 秦时一颗心大为悸动,如初次与她接吻,他一颗心狂跳不已,竟至于完全不自己的境地。 这一刻,所有的情感都回到了最初的位置,所有的感觉也都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他能彻彻底底的感觉到,她属于他,再没有旁人。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没有矛盾 有风从耳边刮过,雨丝不知从哪个窗户钻进来,落在身上凉凉的,她觉得有些冷,不自觉就往他怀里钻了钻。 秦时手臂收拢,拥紧了她。这一刻,这一刻,真想就此白头到老,就此携手走完了一生。便再也不必担心世事变迁,再也不必害怕会有别的差池阻碍了他们。 就想一直站在这里,她与他,他们在一起,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愿望了。 人与人之间如此奇怪,两个人一旦感情融合到了一起,那么便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横亘在其中。 前一刻的矛盾,如此轻易便烟消云散。可其实明月心里还是有不少的忧虑。固然他们不可能再因这样的事情轻易分开,再怎么着也不过是嘴上厉害。她清楚,相信他比她更明白。可就算是这样那又怎样呢?难道他们就这样一直走到彼此终于有一天精疲力尽,再也受不了争执吵架的时候,掉转身,以一句“虽然不想,可我们还是相忘于江湖的好”作为句点吗?那这么多年的坚持,这一次又一次因为不肯放手而遭受的痛苦算什么?轻描淡写一句“成长路上不可避免的经历”就打发了?不!不!着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她能再度承受的。越想到这里,越是慌张,段明月挣了一下。她搭在秦时背后的手轻轻敲了他的肩膀。 秦时便将她放开,发觉她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拿手去包住了她的手在掌心里。低头问:“很冷?” 很冷,是发寒。段明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秦时便往周边看了看,的确这一段走廊两边窗户都开着,雨丝都能打到人身上来,他带了她往房间这边走。想让她到里面去休息一会儿。 “秦时!段小姐!” 才走了两步,刘剑从另一头小跑过来,高喊着他们。秦时和明月都停下来,等他来到近前。 刘剑头发上有雨水,顺着鼻梁一直滴到领口,身上也半湿半干。很显然是刚刚从外边回来。秦时觉得奇怪,便问:“出去了?” 刘剑点头:“小陆派的人过来了,让我连夜离开。欧阳正在收拾东西,让我过来喊你们一声。” 段明月这才想到欧阳进,他方才是在这里的。不禁心底腾起一股抱歉,低了头。秦时察觉到她的动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似是安慰。他对刘剑道谢,说道:“好,我们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刘剑便说:“雨还在下,人太多上路上可能不太方便。所以得委屈一下段小姐。” 秦时问:“只准备了一辆车?” 小陆选在下雨的晚上离开这里回城,很显然是找准了欧阳东料想如此恶劣天气,段明月身体不好,秦时跟欧阳进也受了些伤,断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仓促回城才打算冒险。如果车辆多了,欧阳东在外面巡看的人必定会注意,到时候便是将这计划白白暴露出去了。只是要他们三人共处在一节车厢之内,小陆唯恐他们三人不能够很好的相处。秦时微微的笑了,不想竟是连小陆都看出他们三人之间关系复杂。倒是他做事太过外露了。 见刘剑回答“是”,秦时点头应允:“去告诉小陆,让他不必担心,只管注意安全便好。” 刘剑便离开了。 秦时转而对了段明月,问道:“方才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她刚才的举动显而易见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有刘剑做这个缓冲,再由他来问,便让她好开口一些。 明月望了望他,没有着急先说,扶着吊点滴的架子往前走。秦时就随在她一侧。明月隔了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们一直这样吵架,我很担心。” 秦时眉头皱了皱:“担心什么?” 他自然是知道她担心什么。每每争吵,他也不是没有别的想法。想要克制住不与她生气的,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在许多事上他有惊人的忍耐力,当然也可以称之为难以理解的顽固。只是在对于她的问题上,不仅仅是毫无原则,有时竟是连底线都快要丧失。便是这种底线被挑战之后的丧失理智,他会一再的失控。没有办法冷静的对待他们之间哪怕是很小的一些问题。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害怕失去。人失去过一次,就好比俗话常说的草木皆兵般,一点点儿风吹草动都会非常担心害怕。他也不是圣人,他也有这样的弱点,这样幼稚的时候。秦时陪着她慢慢走,嘴角带着笑容,眼神却很幽深。 段明月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她一边走一边说:“不知道是因为太久不见导致我们很多观念不同,还是仅仅因为最近事情太多太杂,我们总是会争吵。其实每次和你吵架我都会后悔,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不可理喻,但是,你从来不体谅我,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地方。阿时,我现在再和你说一次,我跟欧阳只是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也许你不能理解,这世上怎么能够有介于男女朋友之间的感情,可是我们之间是。高于朋友,却不可能是恋人。我不晓得你怎么看……总是我不能因为你就和他切断了联系,他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他,就像我遇上了困难,他会毫不犹豫的来帮助我。我说这些,你能明白?” 她说着说着回头看他,秦时便也收住了脚步,凝神望她。段明月的眼睛很亮,当她带着期待和恳求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就好像有无数的星星在眨着眼睛。 秦时想起来第一次陪她到户外去观星。她很兴奋,直说长那么大没有看过这么多星星。其实当时的秦时对城市的天空好感全无,在他眼里,华灯初上之后的城市里除了灰蒙蒙的假扮明亮绚丽的灯光色彩,哪里会有什么真正的星星。对于城市最高楼顶上的天空,他也没有不同的看法,仍旧觉得不过是离灰蒙蒙的天空更近一点儿,所以能够依稀看到遮挡在灰雾迷蒙的天后那被遮去了最最原始光彩的星子罢了。但是她却不,她很兴奋,特别特别的高兴。双手放在脑后,一个劲儿对着天空自言自语。说很多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废话。但当时的他却没有阻止,更没有对她的一番赞美立刻反击,驳斥得干净利落,分文不值。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眼睛里也可以有最最漂亮的星光,好似他曾在乡野时见到的星空,透彻明亮,那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景色。 秦时便笑了笑,指尖在她鼻子上轻轻一点,低下头亲了亲她的俏丽鼻尖:“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再吃醋对不对?” 明月的脸迅速红透。她本就因为身体关系,脸颊较平时更白一些,于是这么一红,便似熟透了的果实。秦时越加心花怒放。他万万见不得她因为他而低眉垂目脸颊绯红的模样。以前或许还能因着年轻气盛强自克制,让她莫名、难猜,为什么好好的,他就板着脸走开了,而现在,秦时便不似十年前那般,以冷硬的面容掩饰被她吸引的事实。他似尝到了甜头一般,搂着她的腰低下头,撷到她的唇,又是一番细细品尝。 她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方才亏了她主动。秦时边品尝那多年难忘滋味边在心中默默感叹,几乎所有主动权都在她这里,如此还看不出来她这几年的感情状态和芳心所归,那他就真的太过白目,不解风情了。欧阳进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她之所以入主镇远,并非是因她对欧阳进怎样,或许他们之间真是感情好似兄妹,但真正的,她亦因有所亏欠,所以不得不以补偿的方式归还一二,方能叫自己心安一些,才能给自己机会再度走到他秦时的身边。 在情场这一方面,秦时自认却是不如欧阳进。他自然一早就知道欧阳进所说毫无虚言。但要他在欧阳进面前承认他的言论,秦时自己在心里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办不到。 将微微气喘的段明月放开,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触着她的鼻尖,嗓音微哑低声说道:“既然想还,我陪你一起还。只是有一件事你要记着。” 他抓住她的手,五指缠绕她的五指,无名指轻轻勾住她的无名指,以盖印的方式握在一起。明月便觉心跳那么快,那么快,快得她只能傻愣愣的看着他低垂的睫毛。他说:“你要记得,你可以拿一些去还你想要偿还的,除了你自己之外。因为你是我的,谁都休想拿走。” 说着他低头,在她无名指上轻轻一咬,轻微的痛楚让段明月低低“嘶”了一声。她抽手,却被他牢牢握住不肯放。段明月抬首瞪他。秦时忽然露出笑容,一排瓷白的牙如阳光般闪耀出来,照得她眼睛都疼。明月眼睛里发酸,她明明是想想笑的,可眼泪忍不住的在眼眶里滚动。她想,她是不是不经意等到了什么最想要的东西?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判断 段明月与秦时收拾好,到小陆托刘剑告知各人聚集的点时,大家都已经在车上等着他们。没有太过复杂的安排,段明月与秦时,欧阳进必然是只能待在一节车厢的。回城的路上果然如小陆让刘剑带的话那般,很是,尴尬。倒不是欧阳进,秦时,段明月三个人共处一节车厢而生的尴尬。而是……那漏风漏雨的改装式大卡车很是让人尴尬。为不显露身份,小陆替他们安排了一辆大卡!原本敞篷的大卡车,上头遮了雨棚,里面堆了许多水果,围拢出一小块地方正好由他们几个人屈膝抱住。段明月因为上车之前吃了药,那药内有安眠成分,很快就睡过去,倒也没有六目相对太久。至于她睡着之后那两人是怎么样一个处境,就更加不在她能预料和更够管辖的范围之内了。 当时的她满脑子都只是在想,不得不说,现在的世道,有些人就是比警察厉害。警察也得躲着他们。即使是警察出手帮忙,他们还是连一辆能遮风挡雨的面包车都拿不到,只能在大卡车里将就将就。 拜那风雨所赐,他们顺利回到了城内,副带作用则是,段明月华丽丽的重感冒了!重感冒,发烧,整个人被烧得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什么到家的,也不知道是谁抱她进的房间,最最恐怖的是,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去了哪个人的家!是秦时,还是欧阳进。不过,她昏昏沉沉的想,像秦时那样的人是不可能把她输给任何一个人的。欧阳还需要秦时的帮助,欧阳知道她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是谁,她和欧阳也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如无意外,她是在秦时的家里。唔,是秦时为她造的家里。 脸颊软软的贴在枕被上,柔软的触觉让人安心,暖气刚刚好。如果不是鼻子堵得实在很难受,头又沉又重,眼皮子被铁夹子夹住似的,这也许是个不错的睡梦。 顾小白扭头问身旁的邱尊:“明月这是发烧烧到多少度?我怎么觉得她连脑子都要烧坏了!就这死样子怎么还在笑啊?” 就在秦时他们到达城内的第二天早上,顾小白跟邱尊搭最早一班飞机也回来了。顾小白一回来就要找段明月。上次她逃走,跑了之后连明月的电话都不敢接。既不敢接,又满怀期待的等着段明月打电话过去痛骂她一顿,一边还要担心邱尊会不会知道她做了什么,会不会痛骂她,总之,是在各种担心中忐忑过了一个多星期。谁知道邱尊那儿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段明月这里也是一个信息都没有。顾小白照着以前还是给她寄明星卡,有时会写上个三言两语,试探试探她的态度,谁知道还是没有回音,于是顾小白不淡定了,顾小白着急了,她开始死作活作的要邱尊带她回来。邱尊本也是为了规避这些个事儿才带她出国去的,谁晓得她倒好,跑到国外还能自己掺和进去。偷偷摸摸还以为他不知道她干了哪些好事!邱尊与父亲商量了一回,最后终于还是决定与顾小白回来。 有一场战役即将敲响决战的钟声,邱尊知道二叔不可避免的还是牵连进去,唯恐父亲也受到连累,便定了最早的班机,连夜赶回来。到了城内才知道段明月等人也是当天晚上才回到城内。他连家也未回,先到了秦时这里来。 其实邱尊跟秦时算不上太好的交情,因邱尊有几个朋友到秦时的律师事务所求助过,两人便见过几次,也是公事上官方模式的交谈来往。没有什么私交可说的。却没有想到会因为两人身边的女人更进一步。 顾小白还在房间里对着床上发烧未醒的段明月叽里咕噜,好像明月能够听清楚她说什么似的。秦时前一个小时给明月吃了药,医生也过来看过了,明月这一个小时会持续迷迷糊糊的睡着。也不会睡得太瓷实。医生倒是说别总是让她睡着,等药效过去就让她起来走走。秦时因为有话要跟邱尊谈一谈,再加上医生的叮嘱,便暂时放顾小白在房间里了。他跟邱尊走到外面的阳台上。 阳台上的窗帘紧紧拉起来,连一丝阳光都瞧不见。靠近栏杆的边上养了一圈儿的吊兰,是很稀有的品种,不好照料的。他们在外面这么几天,这家里边儿也没有人照顾这样金贵的兰草,邱尊低头看了看,但这些兰草看起来却一个个都精神奕奕,好得很。看来是有专人过来打理。 “有个用了很久的保姆,人很可靠,会时不时过来。” 看出邱尊的疑惑,秦时先一步说道。 邱尊抬头,便点了点下颚,靠到一边,在阳台上的藤椅上坐下来,秦时也一同坐下来。桌子上有才泡的茶,味道好得很。还未倒出来就闻到特有的茶香味儿。 邱尊便说:“上等铁观音。” 秦时替他倒了一杯:“明月很喜欢这个味道,她喜欢茉莉的香味。” 上等的铁观音有极淡的茉莉香气。邱尊端起瓷杯品了一品,放下,笑道:“我还以为她只会如牛饮水。” 因为顾小白的关系,他和段明月也算是时常出去吃饭。她对茶从来没有特别的要求,能喝就行。甚至对于食物也没有太多要求,能吃就行。倒是顾小白,挑食挑得厉害,这也不喜欢,那也不想碰。想吃的却是他都不允许的垃圾食品。屡教不改,次次挑战邱尊的饮食底线。 听到邱尊如是说,秦时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将茶杯拿起来,在鼻端嗅了嗅,品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说道:“过去了,我不会再让她过这种日子。” 邱尊便知道这人想要赢的决心。他这会儿才打算正儿八经的跟秦时好好交谈。在此之前他受顾小白的影响,总觉得秦时是个不够可靠的人。是,也许作为律师他是很优秀,但是能够轻易放弃律师转而去做经纪人,邱尊便因此开始怀疑。然而到此刻,他又觉得他的评估并非正确。果然一个人总得真正见过,交谈过之后才能开始最初的判断。 邱尊说道:“秦律师看来是当真的了。” 秦时眼中微微一闪,脸上虽是笑的,然而那话语听起来却是不善:“莫非邱经理还在隔海观望,以寻规避之道?” 邱尊将那茶用手腕轻轻的摇,一点儿也不恼,异常坦白道:“的确是想隔海观望,不过实情不许,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啊!” 听起来还颇多感慨。秦时便捏着杯子只笑不语。 两人的对话听来异常乏味,却也只有这两人知道对方的试探,较量,评估。就像邱尊在判断秦时这个人的能力多少,秦时同样在判断眼前这人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少。且不说他之前与镇远签订合约之后却突然将一切都转交到他二叔邱立家的手中,掉转身来做了个闲情少爷,就看那朗邱跟当局合作关系的紧密,秦时便不得不怀疑。要知道高邑等人虽然做的是那黑色财路,但因有黑必然有灰,这个世上没有一家公司的不走这条路来缓和市场形势。无论是公司还是其他任何职业,能够做到2明哲保身已是难能可贵。有时候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就必然不得不牺牲一切暂时看来无关紧要的东西。在触及到危险时将那可能带来危机的一块剔除,便是人所周知的“危机处理”。而邱尊所作所为,毫无疑问,便是朗邱集团的危机处理。对邱立家容忍这么多年,邱立业自然也并非毫无打算。能够庇护的时候他当然会庇护,但如果是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呢?秦时眼睛在对面的邱尊上一扫,淡淡哼了一声。 对面坐着的邱尊不知秦时是因对他朗邱内部有些许了解而心中生出推断得来的态度,只当是秦时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还是不急不躁的说道:“说来惭愧,镇远与朗邱的项目原是我在处理,后来落到我二叔的手上,让秦律师麻烦了一阵,真是抱歉。” “所以,”秦时抬眼看他,“你是想告诉我,你是过来道歉的?” “那倒大可不必。人事调动太过平常,何况人生大事,再重要的工作也难以比及。若是错过了,岂不是提天有情人却无情了。” 秦时说话听来大度,但句句有暗讽意味。邱尊知二叔邱立业在项目上的事情让秦时动了不少脑子,受这几句也是应该的,便一边喝茶,一边将秦时这话慢慢的消化,心中打着算盘。 依照秦时这样的态度看来,他是百分之百要帮助镇远,帮助欧阳进的了。也是,段明月既然出现在这里,可见欧阳进跟他是达成了某种共识的。只是,邱尊担心的不是他两人的合作是否牢固,他最最担心的还是秦时,到底他秦时有多少能力,多少人脉,多少把握能够将高邑等人一网打尽,最好是斩草除根!他皱了皱眉。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如此态度,秦时知道此时才是真正的开始。他端坐,静等邱尊开腔。 邱尊在心中仔细打量了,他在来之前也不是没有做过功课,但还是决定见过秦时本人之后再下决定,而现在是时候了。 他说:“朗邱与高邑的教育事业有近三年的合作,却始终处于尽亏的状态。我父亲早前也派过人对其中账目进行查看。可惜次次都被他逃脱。最后一次是在两年前的除夕夜。我父亲让身边最亲近的助手前去查看年底账目。当时传来消息,说是有发现,然而就在第二天说好见面的早上,我父亲的那位助理突然失踪。十天后在护城河内找到……” 邱尊停了一停,看了对面毫无异色的秦时一眼:“那位助理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我们想过要替他找出凶手,但事情的进展除了让人胆颤心惊之外,没有更多线索。明明知道是谁,却无法将他绳之于法,甚至不得不继续与他的合作。相信秦律师能够明白这种心情。” 秦时却只是摇头,面上微微带笑:“故事说得真没意思。” 他站了起来,将茶倒进邱尊空了的茶杯:“我所了解的和你完全不同。你是想要听听我的版本,还是打算再说一遍?” 邱尊盯着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秦时微笑以对。慢慢的,邱尊露出笑来,也站了起来:“果然,秦时就是秦时。” 他终于彻底相信他的能力,也做下了最后的打算,他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风吹帘动,两人互望,彼此心照不宣。 “方才是我的不对,我向秦律师道歉。”顺手带起那杯茶,邱尊做出赔罪的动作,把茶杯往秦时面前一送又收回来,仰脖喝干,“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还请秦律师多多原谅。” 他本是一张喜怒不形的脸,此刻一本正经起来,更加严肃,却也显得诚恳异常。秦时本也是因他态度太过,有意刁难刁难,好让他晓得是谁要求着谁。见他这么一说,秦时也没有继续刁难的理由,怎么说要对付那样一个庞大的,跨国的犯罪团伙,且是个老谋深算领头羊的犯罪团伙,缺了谁都不行。他便将茶杯也拿起来,放到唇边抿了一抿,算是把这事儿给欠过去了。抬手示意,两人再度坐下来。 邱尊先道:“我二叔邱立业不知秦律师见过不曾?” 秦时知他想要谈的是什么,抬手示意,接了道:“他近来长久不去公司了吧?想必邱董事长也很是头疼。与镇远的项目合作暂时是必定见不到利润的回笼前景,只不过像邱董事长那样的人物,是不会将眼光放在近前的。如果你是担心项目合作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除非欧阳东掌控了国内的镇远,否则就是欧阳进不再管理公司内的事物,这个项目也不可能停下来。目前的状况便是最好的凭证。” 这倒是真,虽欧阳东几次三番进公司要求召开董事会,对内部事宜也多次指手画脚,却不晓得秦时是怎么办到在短时间笼络了军心,以至于欧阳东这个一手创办了镇远的人反倒是半句话都说不听内部员工。企业内部人员各司其职的井井有条,即便因段明月之事,公司暂不见主事之人,也分毫未影响其运转。是啊,便是从这里就可看出秦时之能力。邱尊暗暗点头称是,面上是波澜不惊的。到底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这么久,情绪掌控是旁人不好比的。 “既然如此,我也放心。”邱尊从口袋内拿出一张卡来,放在桌上推到秦时面前:“我二叔一时鬼迷心窍,虽说不该,但他究竟还是我们邱家的人,希望秦律师到时能酌情处理。”秦时目光落在那张磁卡上,未立时去接,他抬眼看了邱尊,微微一笑:“邱经理不与令尊商量便擅自决定,可是不好?” 邱尊面容一径如是:“我的父亲比我更知何时松手何时牢握。既是共利而为,也不必顾虑太多。” 秦时要便是要的他这句话,要知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邱立业等人也非善类,他必时要为自己留后路的。闻言,他点头,起身立了起来:“如此,往后就请邱经理多多指教。”他将磁卡收了,把手递到邱尊面前。两厢相握,正再要说些客套敷衍的话,只听得房间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声响。两人俱是脸色一变立即松手往内走来。 就见顾小白从房间里跑出来,邱尊立刻上前,恰恰好接住从房间里丢出的一只鞋子。邱尊蓦然瞪眼往房间里看去。段明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秦时利眼往顾小白身上一看,顾小白便觉几把针扎下来,她心有余悸的往邱尊身后一躲,嘴里叽里咕噜说着:“我实话实说,你教训我的时候会讲,轮到自己怎么就不会讲了?到时候真出了什么岔子,我又不知道怎么办的,你说你该跟谁哭去呢?” 原来是段明月睡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睡得久了,那药丸嗜睡的副作用竟没有发挥出来。不多时她就醒了。顾小白原本看到她醒来是很高兴的,握着段明月的手在边上唧唧喳喳说着担心之类的话。段明月病中见到好友,也很高兴,就没有提及上次顾小白匆匆逃走的事情,更加没有问她秦芬芬的事情。谁晓得顾小白不知怎么的自己就先提起来了。段明月当然要问是谁让她把芬芬带回来。这么一说,就说到欧阳进,因而说到段明月现在的感情归属问题。 这本是一件私人的事情,照理说顾小白不该多问。偏偏小白同志觉得自己从前一时色欲熏心,差点儿错失了邱尊这段好姻缘,想当时段明月是苦口婆心,不惜以绝交来阻止自己。后来的事证明段明月所说果然不错。冷观对她不过是玩玩而已,顾小白现在也有耳闻冷观对林氏的落魄大小姐一往情深,就更加庆幸邱尊还是在原地等着自己,没有因为她的一时糊涂就彻底斩断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前车之鉴,顾小白对段明月舍弃欧阳进,与秦时牵扯不清便完全不能理解,更自以为是的要发挥中国好闺蜜的正能量,帮助段明月及时悬崖勒马。段明月试了几遍要跟她解释,偏偏顾小白是训斥上瘾了,一再一再的打断明月的说词不说,还越来越得劲儿了。段明月本就在病中,这脾气也是一点就着,随手抄了床边的一只杯子就朝顾小白扔了过去。 顾小白还在咕噜咕噜,不以为错,秦时却是眼眸极深,警告的瞪了她一眼。他往邱尊身上看了看。邱尊忙带了顾小白和秦时告辞:“我们刚回来,还得过去见见我的父母。方才的事情就交托给你了,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 他将一张名片拿了出来,放到就近的柜子上,一只胳膊携了顾小白的脖子就往门口走。顾小白还扭着身子有点儿不欲赞同的打算,邱尊俯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脸一白,犹疑的问了句:“不是真的吧?” 邱尊低声道:“出去再说。” 顾小白便乖乖被他夹着脑袋走了。 秦时关门进了房间,段明月半躺在床上,胸口起起伏伏的,一看就是余怒未消。秦时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拿过她一只手翻过来看,那腕子上扎得一片青紫,秦时不免心疼,指腹轻轻抚了抚。他笑了出来。 明月只当他是来安慰的,可好,坐下来没到两分钟倒先笑了!怎么着?是看她一时头疼脑热的失了威风,连顾小白那只瘦猴子都来欺负她了,觉得机不可待时不再来,赶紧“哈哈哈”的嘲笑她么? 段明月仗着此刻脑子正烧着,就是发了脾气,到时候也能推托给“脑子烧坏了不能怪她”的借口,扳过脸来拉长着就冲秦时吼道:“笑笑笑!你牙齿白啊!不许笑!” 那霸道不讲道理的样子,飞扬跋扈的小模样,简直跟以前一模一样。秦时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咳嗽了一声。将嘴角的笑隐了去,嗓音里却不能彻底消除得赶紧,他很是顺从的回“是”。那假模假式,更是让明月气不打一处来。照着他胸口一锤子下去。 秦时未料到她来这一招,想躲的,又怕她侧过来的大半个身子从床上掉下来,无可避免的受了那一拳。正好打在胸口受伤的位置,他眉头蓦的紧皱,剧烈咳了一声。把段明月吓到,忙收手抚在他胸口问:“怎么了?我下手没那么重啊!” 秦时握住了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可能我也有些着凉。” “撒谎。”当她是三岁小孩子。段明月立刻想到他之前的伤,不禁消了火,低声问:“还没好利索呢?怎么也不到医院去看看?” “小事,不必去医院。刚才小白说了什么,让你那么恼火?” 她咬牙哼了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管她说什么,左耳进右耳出,说过忘过。”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劝服 秦时笑而不语,未加追问,明月也不想再说,她往他身上一靠,问:“你刚才跟邱尊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怎么看出来神神秘秘了?你当时不是还睡着?” 明月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正要说,就听到门铃吵得就和被狗踩到了尾巴似的。段明月大大叹了口气:“要不要这么忙,连说两句话的时间也不给我们?” 秦时笑了出来,额头抵在她额头上,安慰:“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们离他们远远儿的,找个好地方待到腻去!” 可想不到他也会说这样的话,明月抿着唇不说话,心里却在偷偷的想,她怎么可能会跟他待腻呢?最好是一直一直霸占着他,天长地久的都不厌烦。 秦时已推开她要起身去开门,明月也跟着要站起来,秦时忙回头按住她的肩膀:“你感冒还未好,留在这里休息。” 段明月哪里会肯?抓着他一只手臂摇了摇:“别再让我躺着啦!我都快要变成僵尸二代了!” 秦时知道她自从经历那事件后的确还未有好好的放松,心里是压抑。便半抱着她劝说:“那你起来走走,别太逞强。” 段明月连忙点头,吸了吸鼻子。当真是越活越回去的模样。秦时摇了摇头。两人一道走出去。开了门,来的人是冷观,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倒像是刚从遥远的地方赶过来,长久未休息的状态。段明月记得他是那样注重装扮的人,甚至是比女人更在意脸上的气色,此刻却全然不见平日的模样,眼圈下面是黑乎乎的,头发乱糟糟竖着,衣领也是一边竖起来一边耷拉。明月抓着秦时的手紧了紧。手掌上被安抚的轻拍了拍,她扭头看秦时,后者眼神镇定,极富有安抚力。明月便没那么紧张。 冷观一进来看到两人手挽手,他嘴角抽了抽,朝段明月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扭头专看向秦时,急匆匆道:“阿鹏受伤了!我刚从那边过来,婧静给你打电话了没有?” 崔鹏本就像个玻璃人似的,因为那次大爆炸威力实在可怕,他能死里逃生已是不易,复建的话便不急在一时。这段时间都是由着他慢慢走,慢慢恢复的,大伙儿都很是关心他的状况。听到秦时眼都紧了,忙问:“出了什么事?” 冷观正要说,秦时放在不远处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明月三两步走过去接了,拿过来放到秦时耳朵边上。秦时对冷观做了个手势,双眉紧皱听着对方的说话。他走到了外面阳台上去。屋子里便只剩下段明月跟冷观。 冷观不似之前的态度,还算和气的问她:“身体还好?” 段明月也有话说话:“还可以,只是感冒而已。” 她说话鼻音很重,一听便听出来了。冷观便点了点头,一时无话。隔了会儿才说:“从前有什么不痛快,我先道个歉。以后你既然是跟着秦时了,也就是我的嫂子。再有不敬,你只管削我。我话先搁在这儿,做个表态。” 他突然这么正式,明月倒一时不知怎么接茬。有些傻的愣在那里。冷观也坦白,直接说道:“要不是因为林窍我也不可能对你改观。说真的,你可以的话,替我劝劝秦时,我知道他对林氏还是想要一网打尽,但如果我真的能说服林窍不再过问林氏的事,也希望他能替我帮帮她。目前为止,也只有他能够帮林窍。” 林窍的案子,段明月也是有耳闻的,她不解道:“不是说案子并不复杂,阿时也愿意出庭替林窍求情么?怎么好像听起来不像是那么回事?” 冷观无奈的叹气:“她听信了林老二的谗言,趟了那趟浑水。” 难怪秦时之前说到林窍就一副“她的事情要当心,并非那么简单”的态度,冷观也是在这两天才知道,林窍从加拿大回来的时候替高邑等带了一批货,这批货是走水路上的岸。林窍牙关紧得很,要不是今天崔鹏跟佟金金吵起来将这件事抖落了出来,恐怕冷观是到死都要被她瞒着。冷观真是恼急了林窍的臭脾气,更免不了的心灰意冷。可今天道狱中看到她那个样子,他又于心不忍。再说事情败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他上次告知林齐民真正死因导致林窍发狠,欲与林老二同归于尽,才将事情往死路上逼了。 冷观正当要跟明月解释,接完电话的秦时进来。他异常敏锐的在冷观与明月之间看了看,未追问,只说:“婧静的电话,阿鹏的伤不严重,手上受了些皮肉伤,让我们不必担心。”说时朝冷观看了眉峰微挑:“婧静还说,让我们不要急着赶过去,尤其是你,她让你安心先处理你的问题。我很好奇,你不是刚从那边过来,怎么听起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冷观脸色一滞,他低了低头,无话可说。秦时其实已经猜到他真正的来处究竟是在哪里。只是,他非要逼他一逼。 秦时将手机往沙发那边一丢,登时气场全开,站到冷观面前肃然威严:“冷观!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你花了多少心思跟时间在林窍身上我都不管,这是你的私事,我不会插手你私人的时间来限制你处理私事!但前提条件是,私人时间!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自从事务所到你手上你接了几桩案子?好,就算现在是特殊事件,我允许你业绩降低,但你是不是就该袖手旁观一心钻在你的私事上?还是你有什么更好的发展计划,是我误会了你,来,我给你机会,解释!” 最后两字蓦的一声喝,段明月忍不住的哆嗦了一记。她真是没见到秦时这么生气的时候。好像浑身上下都散着寒气,让人不敢接近。她犹豫了一下,扭头去看冷观,冷观面色如黄,也没有话说。他的身体倒是挺得很直,眼睛里说不出的坚毅。段明月想到方才他讲起林窍时的神情,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白。就在刚才啊,小白跟她说,幸好遇到的是冷观,就算一时意乱情迷了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她说,冷观还是个君子。到刚才为止,段明月还是觉得顾小白人如其名,小白到不行!要是冷观是君子,怎么可能篡改名姓出生年月来制造假象接近她呢?怎么可能还是插足她和邱尊之间,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呢?可现在,段明月忽然觉得,也许小白是对的。冷观或许称不上什么真正的君子,可至少他对待小白和对待那个叫林窍的女子是用了真心的。否则怎么会轻易放过,又怎么会紧抓不放?这世上的男人对女人的区分永远只有两种,一种是可以玩弄的,一种便是不得不真心以待的。前者可以肆意践踏,最后以一句“不合适”或者是“成年人”轻易摆脱,从此对面不相识,后者却是要么放手看着你幸福,要么绝不放手,由我给你幸福。冷观对待那两个女子无疑是后者的态度。便是冲着这个,也足够让段明月试一试,帮他这一回。 她走到秦时身边,将手挽在他手臂上,秦时低眉看她。段明月便低声说道:“现在不是该先去看看崔鹏么?虽然崔婧静说没什么,可谁知道会不会是报喜不报忧?就算是报喜不报忧,你心里也不会放心吧?” 秦时看着她的眼睛深得厉害,段明月自然不以为自己这样的说词能够劝服得了他,只得偏过脸,躲在他身后下巴搁在他背上点了点,压低声音说:“你可别在我面前这么凶,我这还是病人呢!刚还说要让我好好休息的,又吓出小毛小病来,你还要不要我好了?” 秦时听她嗓子刻意压制下透出的微哑,带着一股撒娇的神气,心里有些受用。但又不能就此转换了脸去。明月见他眉梢稍稍落了下来,便知他有所缓和,连忙又搭了一句:“芬芬不是早就回来了?秦时,我想要去见见她,在家里待着怪闷的。你顺利带我过去吧。” 秦芬芬比他们找回来一天,她担心秦母,一回来就去了疗养院。说好今天早上回来,先去那边的房子一趟,收拾些东西,晚些时候还要去疗养院。有主意是要在那里住几天。明月本就想和芬芬说清楚,误会、矛盾一旦拖了时间久了,原本是小事一件,慢慢的也成了大事。她躺在床上那会儿就想过这个事情,现在不过是正好拿着个做台阶,让两人都有石阶可以下来。 冷观自然看出她的意思,从前的不满此刻不禁更是变了想法,对段明月微一点头,说道:“芬芬回来找过我,我联络说是今天早上十点就回来,现在是九点五十,过去的话正好。” 明月便道:“那你先打个电话给她,看看她到哪儿了。” 自己拖了秦时往房间里走。秦时脸还是很黑,盯着冷观的眼睛简直和要吃人似的。明月暗想,真是不晓得他们三个人是怎么合作到今时今日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拿下小姑 两人进房间,这段明月还没说什么呢,秦时先手脚不老实起来。哎哎,段明月发誓,她真心没有拉着他进房里来要做什么的念头。她二十几年的人生,这方面经历还是空白得很。她可没有兴趣留一个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却在这里交代了二十几年空白试卷的打算。一伸手,掌心对外贴在了秦时的凑过来的嘴唇上。秦时眯眼瞧了瞧,那意思是,这什么意思啊这是?段明月翻了下白眼:“你是忘记吃药了还是压根就没吃药呢?我怎么瞧着哪里不对劲?” 秦时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两声响,将她抵在门板上抱住,下巴搁在她头发顶上:“你以为我是谁?软玉温香在怀,我姓秦,不姓柳。” 段明月嗤他:“你也不怕感冒。” 秦时一听,移开脑袋就要压下来:“不怕,我免疫力好得很。” 明月可不要,别过脸急忙就道:“你看你,你看你,我可不知道你这几年怎么过的?还说什么洁身自好呢!保不准背后做什么好事!反正人前装模作样你最能了!” 这话牵扯到了他的信誉问题,秦时认真起来:“光说你也是不信的,干脆实地考察一番更有说服力。“ 说着就要请她“实地考察”。明月躲不及时的躲,所以说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明目张胆的色胚,还有一种就是装的一本正经,其实比明目张胆还要下流的色胚。譬如眼下这位。现在有才华的朋友取了一特贴切的名:闷骚。秦时就是闷骚的始祖。 一张嘴在她脖子上亲了又亲,果然是说到做到,并要努力实践下去的节奏。明月哪里能就由着他这么乱来,忙叫道:“秦时你够了啊!你再这样,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她咬牙推了他一下,怒目圆瞪。秦时便在她面前站好了,眼里似笑非笑的。明月越加不高兴,白着他说道:“你记得我那么多话,肯定也记得那一句的。你可别乱来,我讨厌那样子。” 秦时便拿手去理她的头发,笑:“当然记得,快去换衣服。逗你呢,瞧那脸气的。” 明月不动,还是瞪着他。 秦时便无奈,不得不投降道:“结婚前绝不越雷池半步,否则,切掉……”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记得了。你出去,我换衣服。” 她打断他一本正经要背全套的念头,举手从他胳膊下钻了出去,门一开,将他推了出去。 秦时站在门口对着门板摇头发笑,一转身,冷观就在他身后。秦时的脸一秒变黑。 冷观脸上也不好看,两人站着,一时无话。 就那么站着,气氛很僵。 还是冷观先走到秦时跟前,神色倒还镇定。秦时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径自往外走,冷观便随在其后。将门带上,两人站在走廊里。冷观拿出支烟来,也递给秦时一支。秦时却只放到了门后扶手上,冷观瞧了,默默将烟点燃,靠到墙边上吐出一口烟圈。“抱歉。”秦时睇着烟雾缭绕里的人,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 也不回他,更不出声。冷观便不再说话,一支接一支烟的抽。直到明月开门出来,那走廊上的人整个一腾云驾雾。明月当时捏了捏鼻子。感冒的关系,她也闻不到什么味道,脸上一热,秦时将手盖了过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明月挣了一下,刚想要解释她闻不到没关系。就听秦时声音低冷的呵斥:“烟掐了!”明月听着他口气不好,想要劝一劝的,不料那冷观当真是把烟掐灭了,还能正儿八经的对着她道:“对不起。”明月诧异极了,这是受什么天大的刺激转性转得和马拉松似的。秦时当即搂了她往电梯口走。明月便被他带着,也没来得及说什么。冷观开的车,把她送到芬芬那儿楼下就和秦时往崔鹏家去了。往公寓里走的时候,她身上口袋里传来震动。 她真是许久用不着手机,从口袋里一拿出来,自己还呆了两秒,才想起来,这是刘剑给她的。她一看号码,有些熟悉,又不太熟悉,先接了,小心的问:“请问哪位?” 那边便静了下去,静得人心里发毛。段明月边走边想,头皮麻麻的,突然停下脚步,她迟疑:“阿时?” 那头便终于出声:“芬芬会下楼找你,别到处乱跑。” 冷声冷气的人可见是不高兴了。明月赶紧要道歉,他却已经把电话挂了,只留下嘟嘟嘟声。 又生气了。撇嘴把手机装回兜里。这次的确是她不对,怎么能连号码都不记一下,太不上心。正在自我反思,后背传来干巴巴的声音:“你来了。”明月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秦芬芬,拍拍胸脯忙回神。她看了她一眼,秦芬芬眼皮都没抬,转身就走,一看就知道是被秦时威吓了才下楼来的。明月有心理准备,走在她后面自己说着话。“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说一声,你大哥会担心的。”芬芬一转一个身,差点儿撞倒后头跟着没准备的段明月。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少在这儿假惺惺”的不善态度。 “我哥担不担心那都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要你管!你管着你自己就行了!”说罢又是一个转身,疾步走得飞快。明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想果然从前对你越好的人一旦翻脸,可是比陌生人还刻薄的厉害。她自己知道本是她自己不好,因此也就忍了,未吭声,仍旧跟了她往前走。 在电梯里站定,明月从电梯镜上看那芬芬闪烁着,要看她又怕被她看到的样子。明月低头不经意的笑了。那么好就被秦芬芬抓住,她不乐意了,扭头兴师问罪。“笑什么笑?你就觉得我那么可笑?是啊,我早该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还在你屁股后面跟着,一厢情愿,你看着想笑到要死了吧!要不是因为大哥,你以为我高兴跟着你被你笑!” 明月可真没这意思,她就看着她那小模样有意思罢了。忍俊不禁?是这个意思?可显然人不是这么想,她“哎”了一声立即要解释。这电梯门一开,秦芬芬扭头就往外一走,半点机会不给段明月,段明月觉得这栗子真吃得她有点儿噎着了。虽说开始是她不对,但她当时也表达抱歉之意,又一再的抛出橄榄枝,还落得这个待遇,是不是也有些太过了? 快一步跨出去,段明月以为她是等不到进屋子里去好好说的了,有什么就在这儿说了吧。 秦芬芬被她拦着,一脸的不高兴,那张小脸上的戾气都要对着段明月直喷出来。段明月手臂一伸,拦在她面前,鼻子痒痒的,她低头拿手揉了揉,眼睛瞪得大大的。段明月抿唇往上哼着笑了一声,反手往秦芬芬脸上一指:“把你那表情收起来,既然是为了你大哥,你也知道你大哥对我是个什么态度。没错,我就是这个调调,改是改不了了,你以后要不想搭理我,最好的办法是让秦时找别的女人去。” 看着秦芬芬越来越臭的面孔,明月心里欢呼一声,继续半昂着头说道:“不过可惜,他等了这十年都没办法进别的女人的温柔乡,往后十年二十年的,也难改了。你比我认识得他久多了,你应该比我清楚。” “好,再来谈谈你所说我不喜欢的话题。” 抬手阻止秦芬芬的发飙,段明月气场一开,芬芬顿觉,真有那么点大哥开腔教训人样子。她一向被秦时教训惯了,居然被一阻止,果真就乖乖站着不动,听那段明月说下去。明月将她那副小模样都收在眼里,本也料到不过是个被压榨久了非要翻翻身松动下筋骨的小丫头,没什么杀伤力的。因此说起话来,更加顺溜。她说:“我也没有不喜欢你。你之前对我所说的小学相识论,我再说一遍,我没什么印象,这是实话。再有一句实话,当初秦时会离开我,是因为你的关系,你自己说过,也要求过我的原谅。但是有一点你忘记了,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离开,我心急之下去火车站追他,我的父母不会发生意外,之后我家也不会遭遇那些人的瓜分瓦解。当然现在我知道事情终究是会发生,不过是早晚的事,但在当时,请原谅,我是那么狭隘又小心眼的人,没办法对所有人所有事都宽宏大量,所以,你明白了?” 秦芬芬后知后觉的点点头,样子还是有点儿懵。明月也没想过要她在立刻就明了自己所说,她抬手去握了秦芬芬发手:“以后,好好相处吧。你们姓秦的,可能甩不掉我这个麻烦精了。”她自己说着发笑,另一只手去揉秦芬芬的头发:“伯母还好吗?我前段时间去见过,她好像不怎么认得人。” 速战速决,这本就是段明月今天制定的作战策略,事情交代清楚,她很快转换了话题。秦芬芬还在云里雾里的状态,被她拉着一边走,一边自发自动交代着情况。小姑的拿下,道路畅通到简直毫无技术含量,除了鼻子仍旧在发痒,感冒菌的错爱真是让人“受之有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前往新加坡 这边段明月以几近蛮横的方式化解了未来小姑之间的矛盾,那边秦时同样以几近蛮横的方式逼迫崔鹏去医院。 崔鹏手臂上被抓伤,后背因撞到桌角现出极大的一片青紫。对于正常的健康的人来说,这点小伤自然微不足道,可崔鹏不同,他的伤还在康复期间,又在做着复建。所有人都认为马虎不得,只有他认为无关痛痒。原因是,他要立刻去找逃走的佟金金。 事情是这样的,崔婧静一大早过来,和崔鹏在书房里谈论段明月等人的事。然后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欧阳进与欧阳东已算是决裂,这佯装的戏是唱不下去了。欧阳东早在三天之前就要求董事局召开董事会议,对段明月的代总裁身份进行评断。欧阳进既然出现,那么对于之前他本人在新加坡记者招待会上的举动,言语,必然要做出一番解释。倘若解释不能够让董事局的那帮老古董满意,不仅仅会牵连到段明月,便是欧阳进本身也极容易丢掉在董事局内的地位,从镇远被踢出去。这些事情商量起来,不免要提到高邑,毕竟高邑才是欧阳东敢放开手脚大做的背后靠山。 婧静以为,既然高邑能想到派个佟金金过来扰乱军心,为什么他们不将计就计,干脆就让佟金金拿虚假的信息去告知高邑等人,撒好网,到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也能绝了后患。不想就是这么一段话,被佟金金听到了。崔鹏当时就追了出去,可他的身体状况如何能拦得住佟金金。婧静又被崔鹏喝令在房里等着,不准插手他们之间的手。不插手,不插手,结果就听到外面乒呤乓啷的一阵响,崔婧静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崔鹏手臂上全是血,无奈挣扎的倒坐在地上。她马上就要打电话让许之南过来接他们去医院的,崔鹏不肯,说是担心佟金金,非要先找到她不可。崔婧静说不听他,不得不打电话给冷观,让他想想办法。打完电话就得知段明月等人回来了,她想着冷观不可能不告知秦时他们这里发生的事,考虑到秦时等人一夜劳累,她特意打电话过去报平安,却没有想到还是把人能招过来了。 招过来也有招过来的好处。就像现在,要是让她一个人处理,崔婧静敢拍胸脯保证,就是到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大哥还不可能坐上车子跟她一道到医院去检查。 想起刚才的一幕就觉得心惊肉跳。秦时一个手刀下去,前一分钟还像个小孩子吵嚷着喊不要去医院的人,后一秒就乖乖躺在秦时的怀里,被他抱着放进了车里。 那将近一米八的个子,看着都沉。崔婧静把一张纸巾递到秦时面前,秦时接了,道了谢。婧静说道:“我跟你道谢才是真的,要不是你们过来,我真不知道该拿我大哥怎么办。” 发动了汽车,婧静边说,边将车开到行车道上去。秦时拿了一瓶水喝了两口,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来喝水吞了:“客气的话不必多说。” 崔婧静见状,忙问:“你还在吃药?” 秦时受了伤,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时间也不短了,没有想到倒是这么严重,要知道秦时本人还是有一些底子在身上的,旁人轻易伤不了他。这一次伤得这么严重,看来倒是个高手了。不想秦时摇头:“没什么大关系,其他毛病。” 崔婧静还想接着再问,秦时又说:“你打个电话给冷观,让他别胡乱的找,先去欧阳东别墅附近看看。同时打电话问一问火车站,机场等地方,没有线索的的话再去酒店等查找。” 婧静便知他是不想要她多问他的伤势,也就识趣的闭嘴,点头,一通一通电话打过去。最后拨通了许之南的电话,让他也出点儿力气。 “之南的父亲前两天心脏病犯了,他这段时间都会在公司里帮忙,暂时不会过来。” 她挂了电话,跟秦时解释。秦时点头,靠在座椅上便不再说话。婧静觉得哪里不妥,却也说不上来,看他手放在腹部,直怀疑是不是他的伤仍旧严重的关系。 到了医院,崔鹏被相识的医生带过去检查,婧静便劝说秦时也去做一做检查。秦时自然不肯,两人在走廊上争执了一会儿。说是争执,也不过是崔婧静一个人在担心着急罢了,秦时回了她一两句就坐在边上休息。好似她不在一旁似的。崔婧静心里不是滋味,末了,也不再多说,在秦时边上坐了。她慢慢的说:“我知道我不是那个能劝得动你的人,可是秦师兄,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你为了她也该自己保重。要是你真有个什么,她身边并不缺有人照顾。” 秦时听了,微微一笑:“这算是激将法?” “实话实说,你不在意,我着急也没什么用。”把手一摊,婧静反而放松下来,她长叹口气,道,“我大哥第一次碰上这样一个人,我以前一直以为他这辈子都会像块木头一样不开窍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还是坏,都不由我们决定。” “我在为他担心,就像他当年为我担心一样。不过,有些事情就算担心也没有用,要发生的,再怎么阻拦也是会发生的。”婧静转头看向秦时,“我听说欧阳东在暗里派人收买镇远的股东,如果让他收购成功,到时他就会成为公司最大股东,即使是董事会都没有办法阻止他,你们就不打算做点儿什么去阻止他?” “就像你说的,会发生的,怎么阻拦都会发生。为什么还有去做无用的事?”秦时哼了一声,“他买得再多,等与高邑合作时,公司重组,还不是废纸一堆?自作聪明。” “公司重组?他是打算自行破产之后再……” “故技重施,这一招金蝉脱壳,他也不是没用过。” 崔婧静从许之南那里大抵了解一些欧阳东当年从国内移居加拿大的内幕,知道他曾将国内的镇远改成所谓的办事处,将企业大规模迁往海外,更在海外上市。而事实却是,国内的镇远才是他所有事业的核心。他就像这世上最会作画的画家,画了一张人人都羡慕的大饼图挂在家门前,让所有人都以为图画的背后有饕餮大餐,可等人真正上当,进了挂着画的大房子才发现,原来真正的饕餮大餐在毫不起眼的马厩边上。不,也许直到进了大房子也仍有许多人被蒙骗其中。这就是欧阳东的高明之处。而如今他不满足于时时危机的镇远集团,他想要更长远富足,稳定的公司。但他能够做的选择实在太少,好比他当年想要成功的急迫,他如今同样缺少等待的耐性,只因他所拥有的时间已不再允许他花费太多用在可能见不到的成功上。于是,他只能铤而走险。赌一把。 “欧阳进到底是他的儿子,我想,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秦时的打算是请君入瓮,看似冷眼旁观,但崔婧静知道,他背后的动作不在少数。等欧阳东收购了大量的股份,他便会出手了吧。到时候即便欧阳东想要垂死挣扎,也只有死路一条了。在他破产重组之前便将镇远一击即垮,崔婧静猜,秦时是打算走这一步,即便他再怎么表面上看似在替镇远做着各种经营筹划,稳定情势,单看他此刻的态度,崔婧静就能够猜到他之后会做的下一步。只不晓得段明月晓不晓得,还是在她猜想到之前,段明月就已经看出来秦时的打算,更决定听从他的主意。又或者,他们如此亲密,早已经做好之后的打算了。 微摇了下头,崔婧静不预备再猜下去,她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秦时扭头看了她一眼,露出感激的微笑:“照顾好你大哥。其他一切都有我。” “看来你已经计划好了。” “在这之前,得先找到佟金金。”秦时站了起来,从上往下看着崔婧静,“有句话你说的不错,既然他们设下了圈套,为什么我们不将计就计?” 婧静惊道:“你想要利用佟金金去对付高邑?” “不,我只是需要她替我带句话给高邑。或者说,请她引荐。” 崔婧静更是惊诧了:“高邑已多年不出新加坡,即便是欧阳东,也是专程前往新加坡找他。难道你也想要去新加坡见他?” 要知道他们跟欧阳东已是那样针锋相对,撕破了脸面的关系,到了新加坡,只怕高邑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崔婧静不禁站起来,肩膀上被秦时一按,她又坐了回去。秦时的面孔因弯腰,有一半是隐在暗处的,他说话很慢,声音却特别清楚。他说:“我必须去一趟,瞿警官还在新加坡,你不记得了?” 瞿警官,那位与大哥共经生死的警察。崔婧静当然记得。她想到这一趟那位瞿警官的徒弟对他们的诸多帮助,忽然想到:“难道小陆会帮你们就是因为你答应他……” “嘘~”秦时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唇边淡勾了,对崔婧静定眼看了看,转身往走廊那头走去。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隐患 有些人,即使是你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口才,也休想说服他。不是因为你说得不好,能力有待加持,而仅仅是因为你不是那个他愿意倾听的人。崔婧静想自己便大概是这样的一个尴尬境地吧。她担心着秦时的安危,然而此时此刻,他耳畔却早已经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了。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过她的位置。想要劝服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由她去跟段明月说,再说服让段明月去劝下秦时,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便立刻否决。不说别的,单眼前这些事情本就是因为段明月的缘故才牵扯起来,秦时为人本就是如何的固执,况涉及她的安危,料想就算是她本人去劝说,恐怕秦时也断然不肯善罢甘休的。 一时的危机和长久的隐患,崔婧静跟着他这么多年,她心里清楚,秦时是不可能拖着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去跟段明月谈情说爱天长地久的。因为那种日子他经历过,所以绝对不会让他的心上人再去经受一次。要说到了解,崔婧静自己也要承认,她了解他远比了解许之南多。而许之南,只是更容易让人透罢了。至少,是愿意让她看透。 最终,崔婧静没有告诉段明月这件事。当崔鹏从医院醒来,黑着脸问秦时在哪里时,秦时本人已经与冷观找到了佟金金的落脚之处。时隔三个小时,就在离秦时母亲疗养院不远的一个村庄里。 疗养院周边风景不错,有时候也会有人过来过来住上个三天两夜度度假,这边小村庄就会有空余的房子可以租给有此雅兴的人。价格不贵,且地方清静,并不好找。冷观自然没有这能耐,以这样快的速度找到佟金金。说起来还多亏许之南。崔婧静打电话给许之南之后,他便从公司请了假到崔鹏家中寻找蛛丝马迹,发现佟金金丢在垃圾桶里的这个民宿的海报,他顺着这个线索查,居然很容易就找到了佟金金。 为免打草惊蛇,许之南告知秦时冷观之后便回了公司,崔婧静仍旧在医院看着崔鹏,由秦时和冷观前去找寻。 这边环境确实不错,青竹碧水,空气清新。秦时来之前收到芬芬的信息,说她跟明月下午会去疗养院,他没透露行踪,只交代她照顾好明月,芬芬又是一条超长信息控诉他的重色轻妹,秦时没回,由了她这一次。 冷观没能将功赎罪,情绪还是不高。或许也可以说,为情所困,所以情绪还是不高。无论如何,他那张本24小时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脸上,持续阴云密布着。秦时不在意,坐在副驾驶表示毫无压力。有压力的是别人。 一路无话,两人都很沉默,打算沉默到天荒地老似的。幸好路不算太远,在中午的时候他们也到了。 房子在村子的最里面,路不好走,他们只得下车来走进去。进村庄只有一条路,路的两边都是灌木丛,冬季皆已枯萎,看起来很萧条。因为连续两天晚上下雨的关系,泥路有些滑,走得不太顺利,深一脚浅一脚的。秦时和冷观两人一身的好鞋好袜,都沾了泥水点点。倒也不影响仪容,也未太计较。 在村里绕了一圈没见到佟金金人。问了许之南所查她入住农舍的妇人,说是一早就起来往前面那座小山丘散步去了。秦时跟冷观二话没说又赶过去。 路上,憋屈一路的冷观终于说起今天的事来。早起他往拘留所看望林窍,恰好碰到了熟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冷观与瞿警官在加拿大时几次三番交手却被他逃脱的林老二手下。冷观自然要问林窍那人是谁,见她做什么,不想林窍板着脸,又回到了从前对他的态度。冷观好话说了一通,不理。又痛心疾首提了她父亲的事。那林窍当即就起身甩脸,让他以后别再去见她。冷观自以为她清楚了林齐民的死因,晓得了林老二的为人,就不该再对他存着心结,两人关系应是缓和了的,岂料她又是翻脸不认人。换了别的男人,谁能忍她这么久,谁能予她这样将人一腔热情都踩在脚底?冷观这次是真动了气,反过来亦羡慕起秦时来。倘若林窍她如段明月事事皆倚仗他,又何来这许多事端?起码她人是在身旁的啊!冷观不甘再热脸贴个百年捂不热的石头,可要让他立刻放手又觉不易,去见秦时也恐他笑话,不得已说了个谎。却让秦时以为他是因了明月故技重施,自然不能不打压打压他的气势。 然而也不仅仅因为这么点事。秦时走着,由他自己说下去。冷观便说到正事,他说道:“我怀疑她跟那些人还有联系,但是……” 秦时知道他的意思,边走边道:“还想说什么?下个月开庭需要我做点儿什么?”语气里不无讥诮。冷观自知秦时是不可能做放虎归山的事情,但真要不管不问?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答应。冷观不得不继续:“她不过是被人蛊惑,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过来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能不能别斩草除根。”秦时突然站住脚,冷观也赶紧停了下来。 秦时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看透却不点破的笑话,的的确确明明白白的是笑话。冷观当那就有点儿冒火,阴郁的冒火,想要发又没法儿发出来。他放在身后的手收握成了拳,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秦时又转过了身去,脚步开始放得很慢:“我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不是没给过你面子,有人一意孤行,我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充好人,当傻子。” 他自然不是傻子,这世上谁都能说自己是傻子,唯独他秦时没有一刻脑子不是清醒的。冷观也不是不清楚,像林窍现在的情况,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倒不如让她撞了南墙再去伸那只援手,可是她碰上的都是些什么人那?要是他也不管了,到时候碰到的不是南墙,恐怕得是抢眼洞洞!这才是冷观始终紧抓不放的原因。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明知是死路还执迷不悟的往前走啊!冷观急了,一下拦在秦时前面。秦时也不急着走,干脆停下来,抬眼认真看他。 那意思,显着是等着冷观下步动作的态度。冷观便干脆说出来了:“既然你能为了阿鹏亲自过来见佟金金,能不能也亲自去见一见林窍,如果你跟她解释,说不定她会相信。” “理由?”秦时不咸不淡,问得轻巧,“我是她什么人,她凭什么连你都不相信却要信我?” “难道你真不知道?她之所以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要见到你!”冷观干脆撕破脸来,手臂狠狠往下一垂,喝了出来,“她要求见你了多少回,不用我来数给你听,秦时,你一面装得好人竭尽所能帮我救她,一面却一再拒绝她要求见面,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心虚,你不敢面对她?就算是我,我都要怀疑林齐民的行踪透露会不会和你有关系,又何况是她?” “喔?这么说来我倒还是好心办了坏事。”秦时轻敲敲一句回过去,嘴角慢慢往上拉,带出讥讽至极的笑弧来。忽然嘴角往下一垂,他眼眸蓦的加深,脸孔变得异常严肃阴沉。 “当时要去新加坡难道不是因为你私人的原因?早在你对林窍动了感情,我便让崔鹏提醒过你,如果做不下去,你可以立刻抽身,是谁说不必?林齐民行踪的泄露岂是因为我让你跟着去了新加坡才造成的悲剧?你仔细想想,林齐民出事之时,你本身究竟在哪里再来跟我对峙!脑子糊涂到连当时当刻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都已记不清楚,被人一味牵着鼻子走,冷观你还对得起你的职业!让开!” 他终于动了怒,抬臂一伸将冷观掠到一旁,大步朝山上去。冷观屏气凝神站在原地,有那一瞬是懵住的。的确,这段是因为林窍,他时常处于焦虑与神智不清的状态,每天回去对着镜子,自己都快要不认得自己。可他能怎么办?下个月开庭倘若还是没有新的证据,倘若林窍真和那些人还有来往,检察单位的人一定不可能毫无察觉,就此放了她过去。冷观是万万不能看着她被重判,看着她万劫不复的。可偏偏当事人不着急,他就算是急得死过去又能怎么样?他忽然烦躁至极,两手耙着头发,在就近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秦时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他要坐,便由着他坐。大步往山上走着,这里的路虽不好,倒还不至于影响他的速度。只短短的一小会儿,秦时已将冷观远远甩在身后。 不是不担心冷观的。只是他对待感情向来潦草。看似好像情场浪子,阅女无数。但凡是女人的事情,没有他处理不了的。前提却是他对那个女人没有半点儿感情的纠葛。先不说别的,就只看他和明月的相处,足以证明冷观在感情上不过是个喜怒皆形于色的孩子。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英雄救美 秦时实在是了解他。他这么久以来难得遇到个一心为之的女人,秦时没有半点儿要为难他的意思。早在决定要下手之时,秦时便已让他退出,借口他得罪明月之事将他往国外赶了一阵子,没想到还是拦不住,即便是他身处他乡,与林窍的关系亦没有断了半分。而那段时间里,林窍是动了脑子在他身上,想要从他们内部打探些什么出来,若不是秦时事前找了许之南对公司系统做了全面维护,恐怕便要着了她的道。自然,这些冷观不知,也不需要他知道,他只需知道现在他秦时对他的那段私人感情完全失去了耐性,再没谁的面子可卖便够了。 突然,秦时停下脚步,他眯眼,看了一排竹林之后那个身影。 佟金金跑到这里来,真是胡跑乱撞。她心里很乱,多少天的忐忑不安和摇摆不定,在听到崔鹏跟崔婧静的对话时,好比一把锤子,对着她企图竖立起来的玻璃幕墙砸了个粉碎。她到底是不能够继续装聋作哑,骗着别人也偏着自己。有些事不得不面对,哪怕再不想,谎言总有揭穿的那一天。金金不晓得自己可以去哪里。回新加坡?不,她不要小叔叔失望,她更不想小叔叔在得知崔鹏没有大碍之后会再下杀手。留在崔鹏身边吗?更不可以!在他们知道她是叛徒之后,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还能拥有一席之地?原本崔鹏就是不喜欢她的,她要走了,对于他来说,大抵不啻于一种解脱。 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金金下意识往边上一闪,却躲不过那人追踪的眼神。锐利,尖刻,无处遁形。这样一双眼睛,只有一个人。 看到她转身,秦时单手将面前遮挡的一支竹子拂到了边上,对她微微一笑:“佟小姐。” 佟金金真是厌烦秦时。厌恶加烦躁。看到他就从生理到心理的不舒服。一开始是因为他总是在崔鹏还未康复的时候找上门,老早就要崔鹏替他工作。佟金金也不是没见过抠门压榨人的老板,像他那样周扒皮的还真是头一回。这是她最初厌烦他的原因。 争吵之后……喔,或许那次该算是她个人对他的开战。或许对于秦时本人来说,他压根就没把她的发火放在眼里。佟金金学他把眼睛眯起来,整个人现出谨慎警防的状态。左脚比脚往后三公分,看起来下一秒便要脱逃一般。秦时转眼扫过她周边地势。雨天之后的山路不好走哪怕这只是个小山丘,依然是险象环生的景况。她右手边是一大片竹林,左手一条砖砌小路,年久失修,早是坑坑洼洼,身前一条小溪流,身后则是他秦时所在地。左右皆不是好走的路,想要跑,是万万跑不起来的。身前越加不好走,身后则是自投罗网。秦时倒不怕她跑,因此往前走去显得悠然自在,看准了笼中猎物,只需要伸伸懒腰,动动手指头把猎物收回来就行了的懒漫姿态。佟金金牙齿咬得嘎拉嘎拉作响。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谨防着他靠近,一边往后边慢慢的退,一边质问。 秦时手往口袋里一放,不再走了,只在一排竹子边站住,微微笑着望她:“有人倒是想要自己来,偏偏来不了,我只好代劳。” 金金听了,显然眼中有光闪过,她很快昂起下巴,对着秦时冷笑道:“你别想骗我。我不是崔鹏,不会受你的蛊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 看起来精明机灵,其实也是个简单直接的人。秦时微微摇头,脸上笑容一分不减:“我还未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要蛊惑你?崔鹏可是对你说了什么好事?” 崔鹏崔鹏,她现在最不想要听的就是“崔鹏”两个字,最不想知道的就是“崔鹏的事”。每说一次,就跟那把刀在心口上刺啦刺啦划拉似的,他还非要漫不经心的一再的提,一再的提。佟金金蹙着眉,开始烦躁。脚下胡乱的蹭着,泥水都踢到她鞋面上去。那一双色彩艳丽,绣工出色的手工绣鞋,配上那条蓝白条纹的窄腿裤显得整个人清新自然,可被她这样胡乱的蹭着,泥水点毫不客气挂拉上去,再好看的裤子鞋子也都糟蹋了。反而越加显得她烦躁不安。秦时往前走两步,她没有察觉。 “不知道他醒还是没醒,医院里的那些医生可不好说话,我么,最多给他一拳,让他舒舒服服睡了进急诊室。医生的指上功夫不错,身手却没有几个利索的,要碰上个不合作的,除了给他几针,也实在没有别的好法子。” 他说到这里,金金已经忍不住跳起来:“你说什么?崔鹏进医院了?怎么可能?我明明很小心的,我都没有用力,他怎么会,怎么会就进了医院……严不严重?医生说什么了没有?” 紧张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已不需要秦时再多说什么。 他脸上表情仍旧是没什么变化,看佟金金急得跳脚的样子,他还是那样悠然自得的模样。不紧不慢的说道:“观察是免不了的。我过来找你时,他还没醒,你想问就打电话给婧静。” 说时,他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拉出号码,他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佟金金不无防备的看着他。秦时便将手机放在手心,摊在她面前:“你在他身边这段时间也应该耳聋目染我们的关系,或许你从小见到的就是出卖与勾心斗角,但你可以相信我们之间,没有这些。” 他将后面四个字说得很慢,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佟金金从那样一双眼睛里看出真诚。很难得,在他眼睛里能见到除了剖析之外的意思。佟金金一直觉得秦时可怕,除了刚开始他让崔鹏复工时产生的“恶毒老板”印象之外,便是他的眼睛。可能也真有做贼心虚的说法,金金被他看着的时候就是觉得特别虚。好像她所做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之所以不说只是因为顾忌崔鹏的关系。说来真是奇怪。佟金金因高邑的宠溺,从小到大撒谎闯祸几乎从来不断。她对撒谎这件事简直得心应手到连自己也能被骗倒的地步。还真是只有这么一个人,被他一看,她就觉得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没了遮掩。不,还有一个人,她的小叔叔高邑,这世上她唯一不敢欺骗的人。 想到小叔叔,佟金金心里就像压了一块铁板似的的难受。当初她在温哥华闯了祸的时候真是无心的。那时候争强好胜,一向自以为是惯了。有谁敢说她什么?别说是当面,就是在背后也没有人敢说她一个“不”字。第一次出国碰到那样同样自以为是的外国金发小子,她的好胜心就被激发出来,非要争个高低不好,谁知道连学校面试都错过了,还连累小叔叔欠了别人的人情。林老二真是个恶心的老家伙,打着帮她的旗号,硬是要小叔叔和他一起开拓什么国内市场。什么国内?新加坡谁不知道她小叔叔,还有必要开拓什么?佟金金不想小叔叔高邑吃亏,硬是跑回了新加坡,擅作主张搅和进了他们的事情。她原意只是想要盯着林老二,她怕小叔叔着了他的道儿,谁都晓得林老二当年和他自己兄弟夺产业,争得他兄长离开加拿大回了故土去发展,小叔叔虽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金金却以为事情是因自己而起,她有义务要替小叔叔保驾护航。没想到,没想到一开始就险些牵扯进了一桩命案。 早知道,早知道……不!即使是早知道这一切她也不会躲避。如果能因此见到崔鹏,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她深吸了口气,伸手去接秦时掌心里的电话。不想秦时把手往后一收,对上她诧异的眼睛,脸上仍旧带着微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婧静的电话,或许,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崔鹏。他可能已经醒了。去医院时,我把他的手机放在了他外衣口袋里。你可以试试看。” 那张带笑的脸真是很让人不爽。佟金金僵着脸,勉强把手收回去。她出来的时候着急,压根忘记拿手机,又哪里来的崔婧静的电话号码?又怎么去给崔鹏打电话?她心里憋闷得厉害,扭头要走。短发甩出漂亮的弧度。阳光迎着短发的发梢,一道弧光跃起。正与她脚下带起的一道水珠相映成辉。 金金来不及尖叫出声,被人往后一带,牢牢掌握在怀里。她心有余悸的直拍胸口,转头一看,自己与秦时的姿势真是让人忍不住大吼,还不如让她摔进那不过巴掌宽的小溪里呢! 极速往后退,那边秦时也已经松手,两方都是躲不及时的模样。佟金金自己躲还觉得没什么,毕竟她对秦时没好感,自己又是心有所属的,可秦时他躲什么?她一个大姑娘被他搂了腰,握了肩膀,是她吃亏他占了便宜好不?他那一脸踩到大便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达成交易 叉腰,佟金金大小姐脸都气红了,正要开腔发飙。却听秦时先说道:“你跟那时的明月很像,冒失,直率,坦白,又不够圆滑。” “明月?什么明月?” 秦时未回答,脸上的笑,眼睛里的光,柔和得金金差点儿花了眼。却也只是一瞬的时间,他还是那个雷打不动的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佟金金忽然想起来崔鹏有时在电话里也会提起来那个“明月”。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拧眉盯着眼前的秦时,暗想他这种臭狗屎一样人人见了都避之不及的个性,也会有女人喜欢。难道那女人是高度近视,眼睛被蛤蜊糊了? “你以为,我跟崔鹏的性格,谁更能包容?” “嗯?”他突然转换话题,转得这么快,佟金金怀疑的盯着他,犹疑的回答,“废话,当然是崔鹏比你好。一看你就是那种别人戳你一刀,你会还人要害的毒手。” 秦时倒也不生气,甚是赞同的点头:“曾经有个人也欺瞒过我,一而再,可最后我也原谅了。崔鹏比我能够容忍,你又凭什么以为他不是早就已在容忍,而非惊觉被骗?” “你,你说什么?”不禁手掌心里出汗,佟金金说话也结巴了。崔鹏怎么可能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她闹着要参与这件事,不顾小叔叔反对先斩后奏之后。对她爱护有加的小叔叔高邑早让人对她所有的身份信息做了修改和隐瞒,崔鹏怎么可能会知道?不可能!她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秦时。 秦时不着急解释,只说:“这世上不可能的事太多,哪一样都不是受人控制的。崔鹏当然知道这些,否则,你以为他会追着你出去,会被你又踢又踹也不肯放手是为了什么?因为你的攻击对他的复建有好处还是他转了性子,喜欢上被人殴打?他躺在医院仍要我们替他找到你,难道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要我走这一趟?佟金金,你该好好想想这几天他跟你说过哪些话。” 他自然对她说过许多,许多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话。可她不敢当真,也不能当真。她在小叔叔与他之间左右摇摆着,她根本没有心思去听他说的任何话。金金吸了口气,有很多想问,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嗓子眼发哑,完全不受控制的心酸难耐。 她颇不习惯的拿手捶了下胸口,仰头深吸了口气,一瞬的缓解,是更加的窒闷难解。 秦时又说:“公司,生意,这些本与你无关,更与感情无关。私人的事情能够梳理出来,我还是以为该归拢收纳分封置之。” 佟金金看着他。 “我想高邑高先生也有意见我一见。” 他真的很能猜测人心,好似看着与他无关的人,他却都能知道那人的心思。风吹着,有一丝丝的凉,空气冰凉得不可思议。佟金金忽然觉得这人可怕,能不动声色将对方扒皮抽骨,要与他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半点儿马虎都来不得。 佟金金眨了眨眼,佯装不懂,半偏了头看着秦时:“笑话,你怎么能我的小叔叔会愿意见你这种小角色?未免也太自大了。” “这么说来,你还真是高邑那个嚣张跋扈的侄女。” 金金一凛,眼睛蓦然睁大。 秦时便笑:“你的保密工作确实做得不错,可惜露了些蛛丝马迹。有时候不能笃定下判断就需要当事人亲自来告诉我们,这也是律师的必备能力之一。” 金金嗤之以鼻:“雕虫小技。” “有用便好。” 他那张,那张脸真是让人想上去揍一拳。佟金金脸上笑痕一闪,眼里露出狡黠的光,她拍拍手:“要不然这样,你让我打一巴掌,我可以考虑带你去见小叔叔。” 对于她的刁难,秦时面容表情纹丝不动:“你也可以选择以这种方式拒绝,到时候哭的并不会是我。” “你!” “我以为,我并不是在和一个嚣张惯了的丫头斗嘴。” 佟金金越加气得脸色发红。他这是在威胁她!可即便他威胁她,她又能怎样样?除非她是不要崔鹏了,否则小叔叔又岂是一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就算他再宠她,连他的亲生女儿琳琳都无法说服他,她这个其实八杆子打不到的外人又萌有什么办法?说到这里,倒还真只能在秦时身上赌一把了。 深吸口气,她忍下气去,半昂了头。必还要做出一副并非只有他所说这一个办法的样子。她考虑着说道:“见也没什么不能见的,只是有一件事你要先答应。” “崔鹏是我多年的朋友,也是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他要有什么差池,先不说你,我的损失必定不可估测,再有一个崔婧静,许之南又何尝能放过我?” 对诧异看他的佟金金微微点头,秦时又道,“我亦不会提及你的事,你只需替我传个话便好。” 佟金金下意识就要问为什么,舌尖舔舔嘴唇,她终究没开口,只点了点头。道:“好,成交。” 她从溪边往前走,秦时在她之后。佟金金快走了几步,发现他还在后头,正要转身朝着他吼两声过过嘴上的瘾也是好的。低眼看到他凝神望着地上的石子儿,才发现他是有意走在后头,将那翻滚往下的石子儿都踢到了一边儿,便不至有滚落下来叫她踩了跌到。佟金金愣了愣,悄悄瞧了那秦时的侧面一眼,心想他倒也不是那样让人厌烦的人。 这边佟金金跟秦时达成了协议,两人一道往回走,便见到了仍旧在那块石头上坐着的冷观。佟金金见是见过他几回。只是她本身因为留在崔鹏身边的原因不单纯,后来摇摆不定之下,便很不愿意与事务所有关的人太过熟悉。就是崔婧静,她也是有话说话,尽量不处得亲密。因此就与那冷观点了点头,径自往前走了。 冷观见到秦时回过来,他一下子站起来,拦在秦时面前急说道:“秦时,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你就非要置林窍于死地不可?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到我的面子上行不行?” 秦时眉头已蹙得极深,正待要开口,冷观截断他又道:“对!你说过已给我面子,但你该了解,这种事情并非说断就能断得了。这么多年兄弟,难不成你非要看到我过你以前那些日子才肯罢休?秦时!” “够了!”秦时一声喝断,他望了望佟金金走远的方向,他眼神暗了暗,凝着冷观的目光异常冷峻,“我会去见林窍。” “真的?”冷观很高兴,欢喜的颜色都在脸上。秦时好气又好笑,摇头推开他,边往前走边道:“如果我不答应你,恐怕到时候对着我耳朵说教的人不单单只有你一个,是不是?” 跟在身后的冷观脚步一滞。他的确是想过打电话给段明月求救。疗养院离这儿不过十分钟路程,走过来也很近。秦时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段明月的话总还有些许作用。不过也只是在心里做了个打算,倒还没有要实行。这被秦时猜到,冷观还是有点儿尴尬的。 他脑中想着,慢慢走在秦时身后:“我们兄弟这么久,我想如果是角色互换,你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秦时没停留,鼻端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冷观心情便轻松许多。从见了林窍到现在,他几乎一直处在一种紧张又焦虑的状态。溺水的人还有救命稻草可以抓,他真是双手抓不到丝毫实物的感觉。虽说并非有秦时这句话就能保林窍无虞,毕竟世事难料,但好比事务所创办之初,他们每每遇到棘手的案子,只要秦时没有说放弃,便总觉得胜利是站在他们这一边。这一刻也是一样。只要秦时说好,冷观便觉可以放下一半的大石。 佟金金走得很快,不多时已到了村庄的入口,秦时跟冷观还在她身后一二十米远的样子小小的村庄突来了一辆小车就好似来了个庞然大物一般,如果突然来了两辆…… 秦时眼底蓦然映入那辆陌生的,看似平淡无奇,但只一眼便觉得不妥的车子,立刻脑中警铃大作。他跨步出去,想要快走几步赶紧将还未警觉危机的佟金金的拦住,就见那商务车的车门一开,从车上下来数名黑衣黑裤的男人,目标直指佟金金。 冷观亦是看到了,他一下就冲出去,意图将毫无防备的佟金金拉住。无奈距离实在太远,眼睁睁看着那几个黑衣人围住佟金金一哄而去。 但听得金金一声尖叫,秦时与冷观加快速度跑过去。横地里竖排竹竿倒下来,像从天而降的利剑,往那些人身上干脆利落的砸下去。冷观一时错愕,脚下动作慢了下来。肩膀上被秦时猛然一拍:“还不快去!” 冷观惊醒过来,来不及去追究那突然降临的“天灾”,手一伸,拉住人群里那个蓝白条纹的身影就往外拽,边拽边道:“快跟我走!”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披着狼皮的老虎 耳朵边听到秦时在说:“你负责她的安全,这里交给我!快走!” 冷观当然想留下来跟秦时共同进退。但一个是秦时的命令,再一个眼前的女人是崔鹏作死作活要找到的人。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带了佟金金往车子里一钻,脚下油门猛踩,嗖一下就将车子从泥水地里冲了出去。 那帮人一见手边的人不见,自然要去开车去追。秦时箭步上前,立时将那车门一关,后背往上靠了,指间绕着那辆商务车的钥匙。 那些人哪里是会和你讲道理的人,一拥而上,这就要将秦时踩到在地,将那车钥匙抢过来。只听得又是哗啦啦的一阵响,数不清的碎壳鸡蛋凭空掷过来,噼里啪啦照着那几个黑衣人就是一顿打。秦时站在他们后头,半点儿没沾着,那几个黑衣人被鸡蛋打得真叫一鸡飞蛋打,也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做的手脚,几乎是脚踩着烂泥呈八爪鱼姿势逃走的。 秦时站在那车门前面,景象壮观。周围都是黄乎乎的蛋液,当然,还有半掉半挂着的鸡蛋壳,就他一个完整的另类。不涂上点儿什么装饰装饰,总觉得浪费了那么多只鸡蛋舍身成仁的伟大情意似的。 “还不出来?” 他眼睛睇着商务车车头正对的一截小土丘后,双手环胸,嘴角紧抿着,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那小土丘后头果然畏畏缩缩冒出来一个脑袋,双手放在脑袋后面,磨磨蹭蹭从小土丘之后挪出来,眼睛不敢看秦时:“大哥,不关我的事,这些都不是我的主意。” 秦时未说话,视线仍旧落在她身后的小土丘上,很快又有一个脑袋冒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只空篮子。很显然,那只篮子里原本放的就是那一只只杀身成仁的鸡蛋。 他蹭蹭蹭大步走过去,手往下一放,还没碰到段明月的一根头发丝,她迅速往秦芬芬身旁一躲,利落说道:“我们这可是为了救你!你说说,要不是我们恰好在这儿,英雄救美的好事儿那儿轮得到你啊?不!是那儿轮得到冷观那小子?真是便宜你们了!明明我们俩才是幕后的巾帼英雄!没办法,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出力的不讨好,讨好的不出力。谁让我们长得不够帅,臂弯不够强壮有力,谁让我们不招女孩子喜欢呢!” “说完了?” 段明月眼皮翻着瞪了他一眼,理也不理秦时,把个篮子往他手里一放,转身就走。 秦芬芬赶紧趴到她大哥耳边小声嘀咕道:“你和那个女的两人搂搂抱抱都被她看到啦!正生着气呢!你自己看着办吧!” 秦时便看了她一眼,秦芬芬立刻摊手表清白:“不是我说你在这儿的,我压根就不知道你会跑到这里来。可别怪我!是院长大叔跟我们说这次买到的鸡蛋有问题,好像是转基因还是假冒伪劣,让我们把鸡蛋拿到后山给竹子做肥料,谁知道那么巧,就看到你抱着一个小姑娘在那儿耍帅!这件事是你不对!虽然我还有点儿生她的气,可是我不会因私人原因而对事情的做出有失公允的看法。哎~大哥,不是我说你,男人十个有九个偷腥,我理解你,可你也不能在人眼皮子底下就做出那种事情来,你让我面子往哪儿搁啊?” 逮着机会可以好好数落自己面如冰山,还三天两头对她进行冷暴力的大哥,秦芬芬哪里还有不尽力吐槽的可能?简直停不下来! 秦时知道事情的大概已是足够,若不是秦芬芬拉着他的袖子一再阻拦,他老早就追着段明月的方向追过去了。等了这半天,秦芬芬还没完,嘴巴张了张,还想继续说下去,秦时耐性告罄,把个篮子往她怀里一塞,喝道:“再说一句我封了你的嘴!” 把个秦芬芬吓得立刻抬头挺胸,怀抱篮子站得笔直,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秦时便立刻往段明月刚才跑过去的方向追了去,不无紧张神色。 秦芬芬见他跑得远了,才刚松懈下来,翘起了嘴巴,嘟嘟囔囔道:“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妹妹。幸好早就原谅段姐姐,否则,还不知道大哥怎么对付我。”说到这里她想到自己早上怎么对段明月的,不禁浑身一个激灵,颇有些汗毛倒竖的感觉。双手搓搓手臂,她脚跟一转,紧着就往疗养院的方向走。 这边段明月其实并没有生气,她如此作为,不过是想躲过秦时的兴师问罪。不要怪她小聪明太多,实在是她也怕极了秦时一本正经起来教训人。段明月还记得她还是他学生的时候,一道填空题做错了而已,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单词选错了就重新选嘛,选对了就可以啊。下次记得同样的题目还是选这一个不就好了。他不,非要你解析这个句子的主谓宾,什么句式,出自哪里,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不过是一个再普通没有的句子,哪儿来的那么多花花肠子去杜撰?她自然不高兴,于是,他给她看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冷脸不说,每天都是同一道题目,不厌其烦的问同样的问题,直到她举手投降。他有足够的本事不战而屈人之兵,段明月见识过,不想再温故而知新。她只需要温故那些让人感觉良好的过往就够了,像这种冷暴力,她无福消受。 闻得脚步声过来,她嘴角往下拉,一只手环住了细细长长的竹子,指尖在那竹节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 她听到秦时小心慢慢的走到她身侧,她能察觉到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揣摩她到底有多生气的视线。忽然就觉得有一些些好笑。从前,这种事可是她常坐的。往往一句话他没有接应,她就会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的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会小心翼翼还得悄悄的打量他侧脸,丈量他到底是不是有在生气。如今竟是倒过来了。明月心里轻轻的一动,哪怕方才是当真有一些些介意的,此刻也完全没了那怀疑的念头。 倒是秦时看她沉默不语,眼神空茫茫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尖,以为她是真在因方才的事情气恼。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他慢慢靠过去:“生气了?” 嘴唇竟要贴到她的耳朵上来,说话的时候那暖融融的气流,那阖动的薄薄唇瓣,让段明月立刻就心跳加速,血液倒流。他真是,真是……段明月竭力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她早已经不是十六七岁青春少艾的年纪,他也早有了细小皱纹在额头,有什么好激动的?有什么好不淡定的?她该心如止水到起码只是被他抱一下还不至于有任何春心荡漾到难以自持的境地啊!可事实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段明月手指都绕紧了竹竿,心里叫嚣着想要转身投身到他怀抱,什么小脾气都丢到九霄云外的冲动。 好在,十年的年纪到底不是白长的,就算她再想,再蠢蠢欲动,手脚还牢牢维持在原先状态。她嗓子眼发紧,逼着自己咽下口唾沫润了润,她恶声恶气道:“生什么气?你是我什么人?轮得到我来生气么?” 好比他清楚她的弱点,她也清楚极了他十年之后的秦时最忌讳她说什么话。哪怕是她一遍一遍和他坦白她这么多年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她对其他男人连眼皮子都不眨,她对唯一的男性朋友欧阳先生只有兄妹之情没有恋人之爱,他也抱持怀疑怀疑再怀疑的态度。所以,可想而知段明月再说这样的话,对他来讲有多少杀伤力。他环着她的手立刻就松了一廓。 “你敢放手试试看!”手掌被一只指尖冒凉的手紧紧抓住,她横眉怒眼的回头瞪了他,凶巴巴的样子也别有一番迷人姿态。秦时立即回应过来,他圈着她的一只手收紧了,叫她不由自主往他怀里跌了过去。段明月毫不客气,熟门熟路的两手一圈,将他腰身抱紧了。 她有些不满意,指尖在他胸口戳了戳:“我该再给你点颜色看看,居然背着我沾别的女人便宜。秦时啊秦时,你真是一只披着狼皮的老虎!” “胡说!” 他显然不满意这个称呼。段明月挑着一边眉毛静待他的下句反驳。秦时嘴角浅浅一勾,对准了她不高兴弯翘的红唇吻了一吻,抵在她唇角边低低笑道:“明明是披着狼皮的猎人。” 明月一嗔,伸手推了他一记。秦时哪里肯放,抓住了她的手在掌心里揉揉搓着:“怎么这么冷?手套呢?” “出来得急,忘记戴了。” 她把手往他大衣口袋里塞,手上刚一触及温暖,她眼睛都眯了起来,爱娇的猫咪似的,眼睫毛眨啊眨的。秦时低头又在她眼皮上落了一吻:“和芬芬没事了?” “当然没事!我怎么可能被姑嫂关系片秒?” 她显然没发现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什么,秦时面部表情越加柔和,凝着她的目光浓得化不开来。段明月还在想芬芬怎么没跟过来,要推开秦时去找一找,秦时却不肯放手,搂着她低声道:“别动,再陪我一会儿!”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不许笑!假的要死 明月立刻抬头,拿手捧了他的脸,一脸担心:“你要去哪里?” 秦时便将她手抓住了,拿下来:“我会去哪里?” “不许笑!假的要死!”段明月扭了一下,将他推开来。秦时低低叹了一声。 “你不说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她当真闹起脾气来,扭头就往回走,秦时快走两步连声喊她的名字。她就是不理,走得飞快,头发都飞舞起来。 秦时追了两步,将她抓住:“路滑,走这么快当心摔了!” “摔了也不关你的事!” “明月!” “放手!” 她脾气犟起来比他也是有过之无不及的,秦时无奈,知道不告诉她是不行的了。不得不退一步:“好,我说。你先答应我冷静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虽还是一脸怒气冲冲,可果然是安静下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秦时摇了摇头,她从某些方面来看,仍旧只是个爱闹脾气的小孩子。 他笑了一下,伸手抚了抚她气鼓鼓的脸蛋,手指尖微温带凉。 这天气还是很冷,没有回暖的迹象,呼吸都凝结成冰了。他将手垂下来,去握她放在身侧的手臂,转而捏住她的一只手,果然是冰凉的。 将拿手揣紧掌心里握着。秦时无奈,只得告诉她:“我会去一趟新加坡。” 手臂上立刻被一股力道紧紧抓住,秦时叹息,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别担心。” “那我该做什么?买束鲜花欢送你去送死?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愤恨甩掉他的掌控,她一分钟都不想见他。 秦时本不愿告诉她,无奈她一向傻得很,却不知道这一回怎么这样敏感。忙快走两步追上去:“你刚刚也看到了,那就是高邑最看重的侄女,我会跟她一起过去,安全的问题你完全不必担心。” 段明月一步也不停,飞快的往前走,脚下泥泞的路被踩出规律轻响来。她鼻子里喘着哼道:“我是看到了!我看到要不是我跟芬芬来得及时,你和那高邑最看重的小侄女早不知道怎么死了!安全?你跟我说安全?” 她咬牙一跺脚,转过身来将秦时拦在当下,唬着脸上上下下死盯着他。一拳打到他胸口的位置,秦时不躲,闷哼一声,半弯了腰。明月心中不忍,可仍旧硬起心肠,气汹汹道:“你身上的伤就没好全过,刚刚要不是我们,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真当自己是九命猫妖还是金刚护体,谁都伤不了,谁死都轮不到你死是不是?秦时!你要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是个凡人,也就是个吃五谷杂粮的凡人,你什么时候能别那么自以为是?你……” 她实在太唠叨,他不得不选这老套至极却百试百灵的办法。她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还在用眼神指责他。秦时暗暗叹气,她没有立即给他一拳让他“死开”,恐怕已算是仁慈。要说服她,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稍稍放开她,在她唇舌得到松懈企图再战一回的时候极快说道:“别浪费这个吻。”抬手掌心盖住了她的眼眸。以满腹柔情,倾尽耐心,真心抱歉告诉她,他其实有多不想离开她,哪怕只有半步。 一吻落幕。段明月明显觉察耳朵的热度。还是会轻易被他勾引。她抬着眼皮看他温柔缱绻的模样,咬了咬牙,命令:“低头!”勾住他的脖子就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秦时揉揉她的头发,打发宠物狗一样想要赢得她的赞同。明月心知自己再怎么反对也没有阻止他的可能,倾过去牢牢将他抱住,不免感伤:“我做了那么多该被千刀万剐的事才有这一刻,你不能让我一下子又跌回那十年里去。这一次,就算有欧阳,我也抗不过去的。” 秦时由她靠在胸前低声喃喃,他答应:“不会。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明月闷在他心口“嗯”着,可手却是抓得更加紧。谁能做永远的保证?她亲眼看到亲人在咫尺之内遇难却束手无策,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可阻止可保证的事。如果他非要赤手空拳去地狱走一趟,她会卸下所有防备,跟着他一起去。秦时送了段明月回疗养院。芬芬在疗养院自己开辟的菜园子急忙,明月一回去也被她拉了过去,秦时便往母亲的房间去坐了一会儿。 继父之事后,她彻底忘记了他这个儿子。连芬芬也时常搞混。经常对着二十多岁的芬芬问她有没有乖乖把今天的药吃完。她记忆里的芬芬停留在最辛苦最艰难的那段岁月。那也好过被彻底遗忘。秦时不晓得多少次一觉醒来发现母亲并没有记起他,而他以为在梦中对着他笑温柔告诉他说,阿时你要照顾好妹妹的那个人不过是个幻像。床边玻璃瓶里的康乃馨枯萎了,蔫儿蔫儿的,新摘的花就放在玻璃瓶边上,是芬芬拿过来后忘记插上的新鲜康乃馨。秦时站起来,把桌前窗帘拉开一些,让阳光可以透进来。他把枯萎的花束拿出来,换上开得姣好的鲜花。复在母亲身边坐下。凝着那张长了皱纹,已满是风霜痕迹,眼神却空洞无物的脸孔,许久。久到他维持那个坐姿不动,稍稍一抬手竟起了恍惚。 秦时再度站起来,抬手替她拈过已然花白的头发,自嗓子眼处发出一声:“妈。”便又是许久的无言。身上手机在震动。他没接。手亦未抬。直到那震动自己停了。他眸子深处逸着愧,低声似自语:“对不起。可我不后悔。再选一次,我也会那么做。”说罢霍然转身,一步未停,直往外走。沈芝宜那枯瘦如寒冬枝杆的手臂搭在轮椅扶手上,忽然动了一动。那嘴唇微微阖动,似说了什么,她空洞的眼睛微微有光,却也只是一闪而过。流星般立即淹没在漫天黑暗之中。 明月答应秦时不跟芬芬说他会去新加坡的事,因而芬芬拉了她去菜园子帮忙,明月十二万分的不愿意留秦时一个人,却不好告诉芬芬是担心秦时自己走掉,她才想要回去守着。好容易找了个借口回沈芝宜的房间去找秦时,门一开,就见到垂着头歪在轮椅上睡着的沈芝宜,哪里还有秦时的影子?她手里握着的一束花顿被丢到地上,明月咬牙:“秦时你这个骗子!” 转身推门追了出去。 芬芬因她说要将新开的康乃馨拿过来,摘了一束给她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早先放了一束新鲜的花在这边的,于是赶紧过来要和段明月说。不想正好撞见明月又急又气的跑出去。她也想要追过去看看,眼皮一抬看到轮椅上的母亲,秦芬芬到底担心。走过去推了推母亲。老太太眼皮动了动,没睁开,口水流到衣领上,继续闭着眼睛睡。芬芬便蹲下来低声道:“妈,你睡过午觉了,不能再睡了,晚点儿我推你出去走走。” 沈芝宜睡得很沉,恍若这世上天翻地覆再也没有可以惊动她的人和事。芬芬替她擦着嘴角的口水,也不着急让她醒来。想着方才大哥来时见到母亲的眼神,芬芬就觉得心疼。大哥与母亲会到今天的地步,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她。要不是继父将她买药的钱都赌光了,要不是继父打了她的主意,大哥不会赶回家,不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来保护她。其实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芬芬虽觉大哥为免太狠心,可要让她选,她只会选择大哥。 是的,那个人再也不可能见到外面的阳光了。他死在了牢里,再也不可能出来。当然这和大哥没什么直接关系。大哥只是让他进了那里,让他去正面面对那些他拖欠和背叛的人,除此之外,没有做过任何多余的事。 秦芬芬握住了沈芝宜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轻轻的,卷进掌心里。她眼中有晶莹的颜色,却绝对不是眼泪。隔了很久,她说:“大哥没有错。妈,你不该怪她。” 说着,她抬头,眼里从未有过的坚决:“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感激大哥。妈,我不恨你,可你怪罪大哥,我不能原谅。” 慢慢的,她又垂下眼皮来,轮椅上的人连今夕何夕都闹不明白,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芬芬站起来,将一条毯子盖在沈芝宜腿上。轻声说道:“可是你现在这样,我还能怎么做?大哥觉得愧对你,就算是为了大哥,我也不能说不原谅。所以,妈,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哪怕是喊哥哥一声也好啊!他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扶了沈芝宜,将她往手边床上挪过去。这几年虽然疗养院的人照顾得不错,她的体重还是直线下降,人越发瘦得皮包骨头。医生每个月做检查都说各方面指标良好,只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于是秦时更认为她还是放不下从前的事,她的糊涂,她的病,都是因为继父的事情,而她如今还不肯醒过来,也是因为继父的事情。秦芬芬对凡事都马虎大咧,得过且过,只有这一件。母亲在怨着大哥,她又何尝不是在怨母亲。当年若不是大哥铤而走险,哪儿还有如今的秦芬芬的?她是愧对大哥的,而她对大哥的愧疚让她不得不对母亲照顾有加。她只是不想大哥在担心她的同时,还要操心旁的事。他们是兄妹,这世上唯一可以相互依靠的兄妹。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一切有我在 明月追到外面,秦时的车子早就已经开走了。她担心得不得了,打电话,秦时根本不听。段明月真是又气又急。气的是他说话不算话,答应他不会擅自行动,结果不告诉她一声自己就先走了,急的是他既是不说便走的,越加显得他这次前往新加坡安全很成问题。疗养院是在郊区,叫车非常不方便,上次是疗养院的少东家,好吧,大约是可以叫少东家的。是他帮忙叫的车,这次人不在疗养院内,院长又因为买到问题鸡蛋,出去找供应商交涉,段明月急得无可无不可,在门前来来回回的走。一跺脚,狠了心,她把手机往口袋里放了,放开步子来就往前走。 当真是凭着一颗孤胆直往前冲。没有多少路脚上就开始有异样。踩下去的时候不再是轻轻松松,有些酸麻。往后来,便是痛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想停下来,不想,也怕。怕这一次错过之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脚又痛,心里怨,她难受得要哭起来。走了这么久一辆车也没看到,更别说是人。段明月蓦的眼睛一热,眼泪就掉出来。一边走一边哭,想着这么多年的不容易,想着她这满心愧疚还是要跟他一起,想到这短短的再见之后一再又一再的争吵。心痛得她要走不下去。拿出手机来编了条短信发出去,她坐在一棵树旁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说来也怪,从疗养院出来,走了大约有一两个小时的路程,连一辆农用车拖拉机都没有见到过,可就在这时节却看到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正是往市区去的方向。段明月拦下来,与司机说明情况。出租车司机人很好说话,一听段明月也是从疗养院里出来,显得很高兴,说他家里的两位老人也在疗养院里住着。因为平时实在是忙,大家都在为生活奔波,就只好将老人送到养老院去。没想到去了一个月不到,两位老人都说住不下去,如今的养老院也和某些部门一般,没有些红包,日子过得简直凄惨。后来打听到这家疗养院,说是也兼着养老院的工作,便将老人送了过来,不想果真是与口碑相同。他们晚辈放心了,隔三岔五的过来看看就好。 明月听他在一旁说着自己的事,愁肠百结。她敷衍了几句,到时候是在听出租车司机说话。到市区的时候天已傍晚。她没有回秦时的公寓,直接找到了事务所。恰好是要下班的时间,事务所里只有一个新晋职员打算关门走人。段明月一时之间竟想不到该到那里去找秦时。他没有回她的电话,更加没有回她的短信。一切好似回到十年之前,她后悔了,想要告诉他,她跟欧阳进是约好了一起骗他的,他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可是她却再也找不到他了。学校了里说他递了休学书,他宿舍里的朋友说他一早已经买了票要回老家。段明月开始疯狂的找他,疯狂的开车去火车站找他,之后,便出了那样的噩梦。这一次,她蹲在事务所门口,看着玻璃门后那偌大的几个字,人很疲惫,不再如当初那样不顾一切的到处去寻他。她坐下来,在事务所门口坐下来,头发披散着,脸颊埋进双膝之间。 兜兜转转了一圈她才明白,如果他说不要的时候,她根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平日里她再怎么飞扬跋扈,好似站在他的肩膀上肆意踩踏,可事实上他要将她摔下来,简直轻而易举。她连一声抗议的权利都没有。他到底是把她当什么了? “坐在这里干什么?地上凉,你的感冒好了?” 听到声音,她条件反射的猛然抬头。看到眼前的人,她慢慢将竖起的双膝平直着放下。 欧阳进如何能说不失望?他接到电话立即赶了过来,却是见到她一瞬间明亮复而慢慢灰暗的眸子,他还能怎么样?陪在她身边坐下,他长长叹了口气。 “对不起。”她轻声开口说了一句。 欧阳进苦笑出声,开了玩笑:“还好,还不是太没有良心。” 段明月红着一双眼睛扭头看他。欧阳进便抬手,掌心按在她发顶上,将她的脑袋带到身前,搂了她过来:“他这做法确实不对。可是明月,如果让你跟着去了机场,你还能让他走吗?虽然他这做法不对,我却不能说不赞同。你们谁也离不开谁了是不是?他这一次是为了你们的将来去赌,别太怪他。” “为什么你会帮他说话?他又骗我!欧阳,他又骗我!我不管他的借口有多好,理由有多充分,他不该食言,一次又一次的骗我!他自己说的,不会擅自离开,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这算什么?他把我当什么了?高兴时捧着含着,不高兴了就随便唬弄的傻瓜吗?够了!我受够了!” 像是突然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出口,他抓着欧阳的手臂又是掐又是打。状态坏得一塌糊涂。欧阳由着她发泄,也不阻止,那疼痛好似全不在他身上似的。等她一腔怒火都发了出来,他揉揉她的长发,异常温和的问:“现在好过点儿了?” “不,我不要原谅他。”她声音低微许多,却仍旧倔强。欧阳进自然知道她言不由衷,她不过是担心过甚,她太害怕失去秦时,便在他突然转身走开的瞬间当机立断斩断她对他难以言说的紧张担忧,她要装得足够坚强,装得足够认真,才能将自己也一点一点骗进自己编织的圈套里去。欧阳进太了解她,他怎么会让她再有机会躲进那四面铜墙的牢笼里去? “回来的当天晚上我有想过要去见我爸。”他不打算让她在她的事情上转牛角尖,欧阳进兀自说起自己的事情。他知道段明月的,她对他有愧,但凡提到他们父子的事情,她没有不搭理的。果然段明月静默下来,不出声,似是在等他说下去。 “想了很久,我还是没去。我知道他住在我替你准备的别墅里,他也该知道我住在哪里,但是我们没有联络。”欧阳进以很缓慢的语态在说着,“在新加坡的时候我们互相演戏,他想要我按照他的步骤去做,我想要让他进到我的圈套里,心照不宣,看谁会先输。真没想到我们父子会有这样的一天。” “欧阳……” “不,和你无关。其实你没有质问我,没有怀疑我,没有怪我,我已经觉得很安慰。特别欣慰。明月,在你心里我的位置不少。从我回来再次见到你我就已经明白了。也许该说,从你答应刘剑入主镇远我就已经明白。因为愧对我,所以你想要竭尽所能的帮助我。虽然我在心里很重要,但我不会是你想要过一辈子的那个人,你以行动告诉我,你不想欠我,你想还清之后去找你想要找的那个人。” 做手势阻止段明月开口,欧阳进继续说道:“你先听我说完。明月,你帮了我很多,够了。现在我回来了,这些不该由你担负的责任,是时候卸下来了。” “欧阳,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为了让你自由,”他抬手将她颊边几丝乱发别到耳后,目光柔和至极,“段明月,你不欠我什么。不必为了我束手束脚。想去找他就去,你只需要答应我,平安回来就好。” 原来他说这些不过是因为已经看出来她如此焦躁,如此愤恨秦时的不告而别。都只是为了想要追随他的脚步而不得。她仍旧是镇远的主事人。欧阳进就算回来了,他未在董事会上露面,欧阳东要求召开的董事会就在明天早上,她不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甩手而去。 段明月胸中翻涌,她坐直了身,凝神望着身侧的欧阳进。像是知道她有什么顾虑,想要说什么,欧阳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怕,这里的一切都有我。你应该和他一起去,如果他能跟高邑谈下来,那么我爸就没有了靠山。林老二远在温哥华,国内的势力他鞭长莫及。再加上秦时,我,还有邱尊,事情便变得容易许多。你去了,让秦时能一鼓作气,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明月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真的欠他太多,多到她亦羞愧的地步。她低头,隔了很久才道:“他不让我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欧阳进拍了拍她的手:“傻丫头,他无非是担心你的安全。如果能确保你们的安全了,他还有什么可反对的?” 明月犹疑的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欧阳进便笑了,说道:“我回来这段时间并非什么事都没做。今天先回去,一切等我安排。” 你他将段明月扶起来,带了她往电梯那里走,仍开玩笑:“可不要只被秦时晃花了眼。要知道,错过我,是你的损失。” 明月从电梯门里看到他眯眼微笑的模样,心中蓦得一动,转而抱住了欧阳进:“欧阳。” 欧阳进没有推开她,他手搭在她肩膀,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跨年的电话 她没有随欧阳去他的公寓,她一个人回了秦时的公寓,欧阳将她送到了楼下,等她上楼之后便回去了。 这房子没有其他人,连宠物都没有一只,特别特别冷清。她一进屋子就将所有的灯都打开,每一个房间,包括阳台上的灯也开了。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的摇摇椅上,捧着一杯热茶,也没有困意,就那么坐着。 暖气很足,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冷,手心里都出汗了。 她站了起来,开始在屋子里转悠。看那厚重的帘子,抚那雕琢精致的隔窗,将水中鱼石的灯打开又关上,趴在沙发上过了一夜。 很晚睡着,梦里恍恍惚惚都是秦时的身影,还有她的父母。她成了一个看客,看着每个人在眼前走过,她想要喊住他们的,可是发出的声音没有一个人听得到。才知道这是梦,是她潜意识里挥之不去的梦。 醒来时天还没有亮,欧阳进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过来。明月不晓得自己可以干什么,该干什么,如果只是坐在那里,心里变得很空,会不断不断的胡思乱想。想那十年里走过的每一条路,也想短短几个月时间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外面有炮竹声炸响的时候,她吓了一跳。拉开阳台的帘子,能够看到远处烟花爆竹的花火。一开始只是一小簇,后来噼里啪啦就炸开了。 这个城市很久没有这么热闹的过年。往年虽然也是到处张灯结彩,但因为禁烟令的颁布,很多年都没有人在过年的时候放焰火和爆竹了。今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开放了时间,说是在除夕到年初三的晚上允许各企业和广场放一放焰火,添一点儿喜气。只做好防火工作便行。段明月忽然想起来,今天,今天晚上好像就是除夕。 她跑进房间里去开电视,电视台一色的晚会类节目。她调到一个频道,正好是在整点报时。眼睛盯着大屏幕上秒针一格一格跳过,听着电视台里轰然欢呼的声音,段明月一下子哭了出来。倒不是因为害怕寂寞而委屈,只是她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过节,即使欧阳进会在隔天过来陪伴,倒数的时刻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她孤孤单单过了这么多年,原以为今年会不一样的,没想到结果却根本没有不同,她还是一个人。那个声称不会再丢下她的人却不知了去向。 忽然觉得很愤恨。为什么即便这样她要跑过去找他?为什么他没有一次说话算话?手里的遥控器成了无辜的出气筒,她捏在手里眼见着要丢出去。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晓得怎么响了起来。明月眯着眼睛看了,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她将遥控器放下,伸手过去拿了起来。看到号码的时候,手指尖都在颤抖。 深吸口气,她按下通话键,将手机小心贴在耳边,只怕是自己的呼吸重了,便要将着一切都打碎了去。她颤着声音,舌尖抵在牙齿缝上,想要开口说话的。喉咙口却哑得厉害,怎么也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来了。她想起来,她的感冒药没有吃。 那边等了一会儿,呼吸声音清晰入耳,能听到他有一些些笑意的说话声。他说:“新年快乐。” 段明月眼泪哗啦哗啦直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她正在感冒,这样子一再的哭,鼻子堵得很厉害。五官都扭曲挤压到一块儿了似的,很难受很难受。她伸手从茶几上抽了纸巾压在眼睛和鼻子下面,又将遥控键上的静音键给按下了。她另一只捂在话筒的位置,不说话。那边便继续道:“对不起,不能陪你一起倒数。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 段明月便立即想要扯高了嗓子骂他。他这样不告而别,她怎么可能还吃得到好饭?他是真当她没心没肺到天塌下来都无所畏惧的地步还是以为她坚强到刀枪棍棒都无法伤害的地步?可是她没有办法说话,她嗓子很哑。段明月站起来,往厨房走。她要喝水,她要喝口水。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 秦时得不到她的回答,很容易就起了疑问:“芬芬呢?芬芬不在你身边?” 他一下飞机就给秦芬芬打了电话,让她照应着点儿明月。他就这么不说一声便走了,秦时晓得段明月的脾气,她一定急得不得了,又是急又是生他的气。他也想要陪她过完这个年,倒数着进入新一年的开始之后再离开。但与其做那样花里胡哨却毫无用处的事情,倒不如速战速决将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都解决,才是真正最好的新年礼物。他和秦芬芬通电话的时候,芬芬明明笃定的告诉他,明月人还在疗养院,更笃定的答应他,一定会替他把人照顾好,等他从新加坡回去的。但电话那端的异常让秦时生疑。只一点,他的母亲往年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入睡,至于明月,他不以为她会是个丢下老人自己待在公共活动室守着电视机一个人倒数的个性。酒店外面很热闹,新加坡的唐人街在每一个属于国人自己的节日亦都热闹非凡。然而秦时的脸色很不好,窗外焰火的光照在窗后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他捏着手机不说话,嘴唇抿得很紧:“你不在疗养院。”是肯定,不是问句。 段明月听出他言语里的不高兴,心里有一丝痛快,便哑着嗓子回他:“为什么我一定要在疗养院?谁规定我要待在那里了?” “明月。” “你敢走就不要再管我。秦时,你个骗子!” 她咬牙切齿,嗓音嘎哑,可见是气到了什么地步。秦时却并不担心这个,而是担心别的事情,他声音沉沉的问:“你什么时候走的?现在人在哪里?” “不要你管!我现在要睡了,我挂电话。”将最后四个字咬得很紧,可手指紧紧抓着电话,她哪里是真的想要挂断的?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说出来自己也觉底气不足,可就是要让他知道,她对他的行为有多不满意。 秦时自然是晓得的,只听他微微叹了口气,在那端低喊她的名字,一连喊了两声。如缠绕在她耳边一般生根发芽。明月只觉心间有一点一点儿的坚冰在融化。她不想要那么轻易原谅他的。可是,如果他非要以这样无奈宠溺的嗓音语调喊她,她又有什么办法? 段明月也无可奈何的叹气,说道:“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赢?难道就不可以依我一次?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一起就好。在你眼里,到底我还是个累赘是不是?” “累赘,”他重复了一遍,“最重要,最不可丢却的累赘。如果丢开了,恐怕我这一辈子都没了意义。” “少给我说这些甜言蜜语,”她不依不饶,“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我不会原谅你,我说真的。” 他沉默,隔了许久,久到段明月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即将坠到谷底。他说:“明月,我们的一生会遇到种种猜测不到的挫折,困难,甚至磨难。你之前经历的,我没有办法替你阻挡,你之后的人生,将由我负责。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之前为你遮风挡雨,然而我也庆幸欧阳进免你这几年的颠沛流离。但没有下次,没有别人,没有以后。我知道你欠着他这份人情难以偿还,就当是保证金,我替你还,我定下你的后半生。从此你不许再有左右摇摆的念头,不许再三心二意。把那个一心一意死心眼的段明月带回我身边来。” “秦时……” “这是你的新年礼物之一,等我回来,我会带回来你的第二件新年礼物。所以,等着我。”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她嗓音依旧哑,显得底气微弱,倒似撒娇。却不再是因为感冒而起的嘎哑,还有泪眼朦胧导致的嗓音沙哑。感冒在如此进攻下都显得薄弱了。她的鼻塞眼热全不再是感冒的关系,而是感动,感怀,心动。 “我知道你让欧阳进帮忙,你想要来找我。可是明月,如果你来,我会分心,我会没有办法一心一意应付高邑。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在我们的家里等着我回去。” “你嫌弃我。”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她不甘心,不满意。难道只有他会担心?难道她就不会担心他的安危了?段明月不明白,既然他知道担心她安全状况,为什么就不能想到她也是会同样为他提心吊胆呢?她胡搅蛮缠起来:“你说得那么好听,其实就是怕我给你惹麻烦!” 她开始以胡搅蛮缠的指控争取他同意她过去。 秦时不吃她这套,话说得异常好听:“我不怕你给我惹麻烦,我怕你不替我惹麻烦。所以乖乖在那儿给我制造一堆麻烦等我来解决。否则,我会以为是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秦时!”她狠他恨得牙痒痒。可他既然会这么说,显而易见是已与欧阳进达成了某种共识,她翻不了天了。想到不久之前欧阳进还安慰着她给她希望,段明月就觉得心中不甘。 “我,我……”她一连说了几遍说不出话来。 “等我。” 他以急攻制住她的愤懑不甘。段明月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握着手机半晌不说话,只会闭着眼睛一再一再的点头。她自然等他,她等他,直到他站在她的面前。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这世界有个人与你同苦 也许很多时候两个人相处,更多的是等待,而不是厮守。她不知道别人是怎样,但在这一刻她知道他们,只会是在等待里一点一点与对方融入自己的生命。 秦时既然在除夕之夜特地电话与她讲那一通真心话。又做了那样的保证。段明月就是再心焦难耐也没奈何的了。且不说他既与欧阳进达成了协定,叫她休想再往那新加坡去寻她。 就是他没和欧阳进有任何协议,但凡他要阻止,她也是翻不了天的。难不成真是不但帮不了他,还去替他添乱么? 可要叫她就此等着,什么也不做,她又怎么办得到?思来想去,她还是打定主意往疗养院去看看。早起换了衣服,簇新的鞋子。是一早起来有人送了来的。也没有说是谁交代的,明月料想着大约是秦时。可想他平日里并非会在服装上花心思的人,待要打电话过去问,又忍了。她既说了不愿给他惹麻烦,便要贯彻到底的,除非他先她,在他回来之前,她不会主动去找他。 郑重其事的将手机放在配套的淡棕色手包里,她开门,打算叫了车过去。岂料门一开,立即有人挡在了眼前。段明月还未看清眼前人的模样,那人把两条手臂往她肩膀上一搭,重重晃了几记。言语里都是急切:“你怎么又也不说一声,我都快急死了!大哥不知道去了哪里,昨晚上打电话过来找你,你又没和我说要回来。我吓得,差点儿穿帮!我就猜到你会回来,可又不知道你号码。大哥脾气怪得很,早前我让他在屋子里装一部电话机就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了!” 她边说边脱鞋往里走,显然的提心吊胆许久,一时放松下来,全身都软成一滩棉花。嘴里碎碎念道:“我本来昨天晚上就要赶回来,我妈又闹脾气,不肯吃药,哄了半天。我连觉都没睡好!”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晓得昨天是什么日子,今天又是什么日子,更不晓得在这样的日子里,秦时去了哪里。明月将门关了,折返回来,在她身旁坐下。 “伯母还好吗?” “吵是不吵了,我乘她睡着了才跑出来的。你怎么好好的说走就走了?我大哥他去哪儿了?”“我……你知道我在感冒的。” 说时,段明月咳嗽了起来。倒没有说为了骗芬芬有意怎样,经昨天一遭,她原本好些了的感冒又严重起来。遂起身去找着药,倒了杯冷水就吞了。芬芬见状忙要阻止,她吞都已吞下去了。芬芬忙叫:“冷水怎么好吃药的啊?胃会不舒服的!” 明月安慰:“难得这一回,我也不是次次都这样。” 说罢两人又坐下说话。外面不知是哪里的炮竹,“砰”一声将两人吓了一跳。尤其是秦芬芬,瞪大了眼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扭头惊讶的望着明月:“今天是……” 明月便点头。她怪叫了一声:“难怪我说怎么一路过来都那么热闹!哎,就这时候,我大哥怎么能不陪着你?他究竟去哪了?” 明月本是想将这件事模糊一点儿带过去的,她这么一再的问,段明月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就转了弯问:“伯母是什么病?我看院长也说她不必非吃那些药的,建议停一阵。好像并不严重。 ”芬芬这个人好就好在不是哪样会追根究底的人,真心对待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会设限制。虽说对于他们兄妹来讲,那是一段黑历史,实在不适合讲给外人听,但在芬芬的观念里,段明月是迟早要成为她嫂子的,家里这些事情透露予她些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因此,虽仍有些犹犹豫豫的,她还是开口说道:“确实没什么病。只能说是心病害的吧。” 她说着,眼睁睁看了段明月,那意思是瞧明月还要不要再问下去的。明月暗忖,她若是不抓着这件看来能够打乱芬芬心境的事情来说,等芬芬回过神来,再由了她来追问自己秦时的事吗?那可不行!她答应了秦时不将他去新加坡的事告知秦芬芬的。便皱眉,露出疑惑来:“心病?和秦时有关?” 这简直是显而易见。老太太从不认得秦时,秦时平日里有空也并不往疗养院去,再看他每次见到老太太时候的模样,便是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芬芬听她这么问,低了头,一向飞扬明悦的面容上也露出愁苦的神情。她手和手握在一块儿,整个人看来防备又拘谨。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两头点了一点,算是做了回答。明月心中知道这件事最好是到此为止了,可好奇心驱使下,她不由自己的问了出来:“是为了什么事?难道是和十年前秦时突然赶回老家有关?”她心“咯噔”一下,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蜷缩着皱了起来。他曾说他的这几年也非她想的那样容易,他曾说他去找过她却没来得及,难道也是与此有关?倘若真是这样……明月深吸口气,她放在身侧的手指节都蜷缩了起来。 “我和你说过,大哥当初是为了我才回去。可是我没有说过,”芬芬似是机极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情她低了下头,在逼自己下决定,“我没说过,我遇上了什么事情。” 明月立刻猜到会是怎样让人难以承受不愿回味的过去。她亦有不愿回望的事,又何必逼迫他人。明月抬手握住她紧张到死握在一起的手:“没关系,你可以不用说。” 芬芬摇头:“都过去了,我现在也好好的。” “我知道,可是……” “段姐姐,在这之前我只问你一句。” 她突然变得很认真,让段明月也不得不凝神屏息。她问:“你对我大哥究竟是什么想法?是就想回味回味年少轻狂然后各奔前程,还是,就是他了?” 闻言,明月皱眉:“一定要回答?” “是。” 明月有些意料之中的笑了一下,似乎是无奈。她撩了下耳畔头发,将手机从身上拿出来放在茶几上。隔了一会儿才开口。她看了秦芬芬,道:“虽然你是他的妹妹,可即便这样,照理说,你也不该来问我这件事。当然,我也可以选择是回答还是不回答。不过,显然你不会就这样放弃,而我,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虽然我确实没有必要回答你。”芬芬的面色显得不那么好看。明月笑笑,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忽然叹了口气:“等你遇到那样一个人,连时间都没有赶走他的时候,那么,你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你……” “芬芬,我不会对我们的将来做任何预测,因为事事太强势,根本由不得我们说不。我也不会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下定论,因为爱这个字说出来已显得敷衍。他会在哪里,我就会去哪里,如此而已。”她的眼睛落在客厅前方的某一个点,看不到焦点。但芬芬却能分明感觉到她自这狭隘空间里看到了某一个人的身上。以前,芬芬从不信心有灵犀的话,可这一刻,芬芬相信,她的心是和大哥在一起的。她松了一口气,反过来抓了段明月的手。 “段姐姐。” 她似是有些哽咽,明月正想宽慰她,不想秦芬芬突然向前抱住了她。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要不是我太软弱,事情不会变成那样!我不该打电话让大哥回去的,可是,可是我不敢……” 她真的哭起来,手紧抓着段明月两边手臂上的袖子。明月没动,没有安慰也没有追问。他们都知道,往事不堪回首,既是决定说起来,便是另一次的蜕变。她无需多说一个字,她只需要倾听就可以。芬芬抽噎了一会儿,推开段明月,眼睛通红。明月将纸巾递过去给她。秦芬芬擦擦眼泪,将鼻子也擦了擦,握了纸巾丢进纸篓里,深深叹了口气。她开腔说道:“我和大哥相差八岁,父亲离开的时候,大哥才十岁,我也就两岁。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很不容易。大哥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到处兼职打零工赚钱。可是还是不够……我在三岁体检的时候被查出先天性心叶发育不全,开始频繁进出医院。” 她又抽了张纸巾,不是用来擦眼泪还是别的,按在眼皮底下不动,歇了一会儿才拿起来,揣在手里开始拧起来。她歇了口气:“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困难,大哥逃课很厉害,都是因为我。可好在他的成绩一直都不错,学校里需要参与各种比赛赢得那些能够提升学校档次的荣誉,就像一场交易,大哥替学校出赛,而学校给他足够的自由。” 明月觉得氧气开始稀薄,房间里变得有些窒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暖气太足了的关系。她站起来,开始去调温度。一个人能够承受多少挫折和磨难而仍旧坚定不移的往前走,她想她还是不清楚的,哪怕她也曾是那里面的一员,但她知道如果这世界上一定有那么一个人,无论如何打不到,无论如何在见到她之前,他不会倒下。秦时,秦时……她手按在开关上,舌尖都是这个名字,绕得她眼也有些花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老狼与光骨头 “后来,当时住在我们隔壁的邻居大婶看我妈那么辛苦,开始张罗着替她找对象。”芬芬顿了一下,她握在手心里的纸巾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可手心里仍旧满是虚汗。段明月坐回到她身边,看了她一眼,从她手心里将纸巾给拿走,丢进了垃圾桶。 芬芬抬头看了看她,段明月便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就这么在这里坐到天黑吗?真是浪费!走!出去转转!” 秦芬芬忙拉住她的手:“段姐姐……” “你既然叫我姐姐就听得我的!” 她不必再说下,她不想要外听下去,究竟是怎样的过去,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追究吧。明月将芬芬拉着快走几步,不顾秦芬芬的阻拦。可这一回,芬芬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跟段明月说了不可。她强站住脚,对着段明月笑:“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说的。”对,她知道明月是怕她辛苦。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在讲那些时,听的人也同样辛苦。算是软弱吧,段明月低垂眼皮看了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她想,她是情愿这辈子都不知道秦时那些过去了,她现在能深刻的了解,当他知道她隐瞒的那些事情时他的愤怒。不是因为她隐瞒他,而是为它不能陪伴在旁,由着她一人面对的痛苦。是对他自己的责备和歉疚。可她还在怪他,她怪他发脾气发得莫名其妙,她怪他小心眼。明月心里越加不舒服,闷得要命。她脸上的颜色也不好,吸了吸鼻子,她老实和秦芬芬说:“你非要讲下去?那好,你留在这里,我要出去。”甩开秦芬芬的手,她走过去将手机拿上,往玄关的方向过去。芬芬赶紧拦住:“段姐姐?”“秦芬芬,我不想听你说那些,我不要听。就算是秦时他来跟我讲我也不要听!我觉得自己过分,我觉得,我觉得我很自私。我已经知道不对了,你不要,不要再来告诉我,我错得有多离谱好不好?”她情绪有点儿崩,一想到她所刻骨的那个人经历的那些,她就控制不住的难受。感冒更加严重,头痛欲裂,耳鸣眼花,她扶住额头脚下定了定,睁眼,芬芬不明所以的望着她。段明月摆手:“对不起,我想出去。”芬芬便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很是无辜。段明月不知从何解释,便不解释了,直往门边走。 欧阳进大约是因为昨天晚上说好了,今天却做不到,便抽了时间过来看一看她。明月才出门,就见到欧阳进从电梯里出来。她经了刚才一遭有些懵,看到欧阳进时眼睛都是直的,不会转弯。欧阳一看就觉不对,快两步到她面前,手里的纸袋勾到左手去,右手去拉她的手臂。一声“怎么了”还没问出来,后面紧跟着秦芬芬冒出来,显而易见是追着明月出来的。欧阳进回来这几天正要找她,这一回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秦芬芬一看到他,立马的转身要走,被欧阳进一下拽住。她急了,瞪着眼睛喊起来:“你干什么你?耍流氓啊!”欧阳进反问:“你躲什么?做了亏心事?”秦芬芬脱口而出:“神经病。”脱了一只手去抓住段明月的手臂找安全感。明月还在不舒服着,便推了欧阳进一下,问:“你来干什么?”欧阳进想也不想,把纸袋子挂到她手指上,道:“赔礼道歉。”明月摇头,对着秦芬芬看了一眼,又望向欧阳进,做了眼色,怕他不当心把秦时的去向说出来了,就暗示道:“我知道你忙,我也忘了昨晚上是除夕,不好到哪里去的。道歉就不必了,我收下这个,你要还有事就忙去吧。”两人多年交情,这样的默契还是有的。欧阳进很容易读懂段明月话里的意思。他点了下头,示意她他懂她的意思。便转过脸来对着一心想要甩开他脱逃的秦芬芬道:“今天正好在这遇上你,我有话要跟你说。芬芬立刻反驳:“我没话跟你说。”一边扭头向段明月求救:“段姐姐,我们还没说完呢!我们先回屋去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段明月眼皮也不眨,跟那欧阳进道:“既然你们还有事,我就不打搅了。开会时间到了你让人过来接我。”扭头对秦芬芬哭丧的脸一笑,安慰道:“放心,他不敢乱来,你就给他个机会。”说罢自己抽身回屋子里去了。秦芬芬对着那关上的门尖叫了一声,见求救无望,反过去照着欧阳进的脸就是一招九阴白骨爪。杀得欧阳进那叫一个措手不及,立时松手要躲,还是免不了挂了三分色彩。秦芬芬见机就跑,还没进电梯,又被欧阳进给抓住了。 她简直要哀嚎了,苦着脸扭头哭给他看:“你想干嘛啊你?” 欧阳进脸颊上火辣辣的,他就着那电梯壁的反光查看脸上的情况,两条指甲印鲜明“动人”。他拿指腹去按了一下,抽气发出“嘶嘶”声。叫一旁的秦芬芬看着心里都发毛。可电梯门已关上,她就是三头六臂也跑不出去。不禁往电梯壁上一靠,她手脚都抖了抖,耍无赖一样:“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要耍流氓!” 欧阳进又好气又好笑,一手叉着腰:“你那只眼睛看到我耍流氓了?我看是你耍流氓才对!” 秦芬芬当然不甘被扣上这么大个歪帽子,立刻要反驳。欧阳进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两条指甲印,她瘪了瘪嘴,不说话。 “我是真有事问你,你跑什么跑?”欧阳进按下数字键,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按在伤口上,也往秦芬芬边上靠着站住。 “你那副尊容,谁见谁不跑?” “我什么尊容了,让你见着就要跑?奇了怪了!”欧阳进扭头对着电梯壁照着看。一边挑眉一边摇头。 秦芬芬一战告捷,见他暂时还算老实,也定下心来,老老实实说道:“一副猥琐男的尊容。” 欧阳进“嘶”了一声,眉毛提得老高,正待要回她。他眼皮往下一压,露出莫名的笑来:“你是因为那天的事所以对我有意见?怎么,不会长这么大没都没跟男人靠那么近过吧?” “瞎说!谁说的?谁?站出来跟我对峙!” 她一急,站直了身,脸也开始发红。欧阳进觉得好玩,越加想要逗她:“还是说,除了你大哥之外,你就没跟哪个男的做过牵手以上的举动。或者连手都没牵过。” “要你管!你不是说有事?快说快说!我忙着呢!” 她一脚从打开的电梯门踏出去,恼得一张脸要滴血似的,脚下不停,欧阳进只好跟上前去,不在那玩笑上纠缠。他问追着她急问:“你还记不记得新加坡回来那天晚上,有人给了你一件斗篷?” “斗篷?”秦芬芬停下脚来,凝神望着他。欧阳进便也站着让她看,他的形色很是严肃,没有一点儿方才耍人玩儿的模样。芬芬皱了下眉头:“你问那个干什么?” 那天天气很冷,她被带出去的时候身上只有一件羊绒外套,冻得直发抖。她眼睛上被蒙着布带,手背绑在身后,又不敢出声,只敢一个劲儿的哆嗦。后来,后来……她抬了下眼皮,好吧,就是眼前这个猥琐人说是他救了她,那么,那件斗篷无可厚非自然也是他的。现在要上门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不过就是一件斗篷,有必要这么追着她要么?还当成一件多么重要的大事模样~芬芬暗暗骂了一句“小气鬼”,抿着唇不说话。 欧阳进道:“如果你还留着那件斗篷,能不能把它给我?” 照理说是该还的,只是秦芬芬一直认为这是她救命恩人的东西,打算留着作纪念的。现在见到了救命恩人的尊容,她心目当中的superman形象华丽丽破灭,还就还了,谁还稀罕不是。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点头:“还!一定还!只是……”她一转一个身,拦住了走在边上的欧阳进,露出抱歉笑容:“我好像把它丢在机场的垃圾箱了,要不然我买一件一模一样的还给你好了。以旧换新,你不吃亏。” 欧阳进登时脸色一变:“扔了?” “扔了。”她飞快回答,斩钉截铁。 欧阳进自然不信,拦住她道:“扔了就找回来。总之,我要见到那件斗篷!” 命令式口气。秦芬芬显然觉得不爽,她除了自家独裁大哥之外,还没受过谁的指派,他算个老几?一捋他挂在她手臂上的手,脖子一抬:“不找!有本事你天天跟着我!” 她不信他就抠门到那地步,为了一件斗篷会不分日夜,不顾场合的追踪她。秦芬芬为自己再度顺利摆了他一道暗自得意,昂着下巴脚步飞快。却不料身后的哼出一声笑,踩着她的影子就跟了过去。她倒是忘了,这世上最不好做的一件事就是……给老狼丢下光骨头。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最后的警告 秦芬芬真想不到欧阳进那么一人模狗样的居然回没脸没皮到她上厕所都要跟着。要不是她严词警告,要不是那女厕所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恐怕他是连女厕也要进的了!万分鄙视恶心厌恶,心理到生理厌恶。不秦芬芬得不妥协,火速回家翻找,将那一件破斗篷还了他一了百了。至于其中再三再四的烦人事儿,真是千万个不说也罢,她只想说,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姓欧阳的人,如果非要给这个“以后”加上一个期限,她希望是一万年。 相较于秦芬芬的愤恨不堪,欧阳进显得轻松许多。他拿到斗篷后立刻拆开了内里,找出缝制在内的一串数字,差刘剑找了人,翻译过来内容地址,立刻就给正在新加坡的秦时发了过去。前后不到三个小时。之后他在办公室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原定于下午三点的董事会被要求提前召开,欧阳东带了一帮人便先行过来。在他休息之时未通知,径自便进了他的办公室。父子俩自回国后第一次见面,欧阳进在惊愕之外无话可说,欧阳东则是瞪着他,万言千语都嫌少,也就干脆不说了。 刘剑本在外联络段明月,见到欧阳东过来,挂了电话跟脚往办公室内走,才到门前,被随欧阳东来的几个保镖给拦住了。他虽想要去,也是不得不止步的了。料想欧阳东也不可能在公司内部乱来,再者董事会就要召开,也就没有强要进去。房里欧阳进从沙发强站起来,倒了杯水放到欧阳东面前。父子二人生分得还不如外人。在欧阳东,这怒气是忍了又忍。若他不是他的儿子,他一早已下手,让他再阻碍不了他的计划。可就是他惦记着父子之情一再给他机会,可他还是一意孤行。欧阳东火气上来,把个茶杯随手挥落在地板上。发出几声闷绝声响。所幸地板上有厚厚地毯,那从紫砂产地带回的茶杯免于碎裂难全的下场,滚了了两圈在欧阳进脚边停下,蔫儿蔫儿的挨着他的裤脚管。欧阳进望了老父亲怒形于色的面孔,没说什么,弯腰去捡。单手将杯子稳当当搁在配套茶壶边上,欧阳进顿觉得怠慢。怠慢了这样一套圆润纯真从茶具,原不该用它来做无谓之事的。他嘴角扯了扯,拉出异常苦涩的痕迹,直起身来站了,恰在那欧阳东的正面。 他看着那张脸,那双眼,无形的压力重重压过来,要他即刻缴械投降。胸口闷得很,肩负似千钧。如何?他要再往前走,前面绝对绝对是悬崖。这是最后的警告,也是最后的仁慈。欧阳进极淡的哼了笑,看了看表,他垂下手,脚步坚定的往门边走。 “你这是下定决心要跟我对着干?” 欧阳进站住,回过来看了自己父亲:“我相信做的已经足够明显。” “你是我的儿子!为了那个小贱人,你真要连自己父母都不理?” “父亲!”欧阳进蓦的起火,他强压着怒气,尽量冷静道:“您是我的父亲,永远都是我的父亲,没有谁能够改变这个事实。哪怕我深恶痛绝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您!您说是我抛弃你们,可究竟是谁先不顾后果把我和我妈逼到悬崖上没有选择?是您!不是我要抛弃你们,而是打从一开始您就丢弃了我。” 欧阳东脸色极度难看,嘴唇紧抿出白色边纹,皱纹深刻,眼里的光似绝地之光,死死盯着欧阳进:“你说什么?我丢弃你?我不把你当我的儿子,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大放厥词?” “所以,依照你的意思,我还应该反过来感谢您的不杀之恩?”欧阳进有些艰难的笑起来,脚跟往后,他往后退了两步,后背贴在门板上,嘲弄般望着眼前的老人。他的头发已花白,面部表情却异常阴沉坚毅。怒气毫不掩饰。或许其中还夹杂着身为父亲的痛心……他有为人父而生的痛心?还是,只有因为他的反骨才生的怒不可遏?欧阳进不知道,他从很早的时候知道他父亲的为人,他一直再自欺欺人,也昧着良心欺骗明月,只因为他以为他懂自己的父亲。他相信他的父亲只是一时糊涂,他不会是真存着那样歹毒心思的人。欧阳进以为他自己知道的,了解的。可现实总喜欢出人意料,甩自以为是的一个大耳光。到他回到新加坡被骗予高琳订婚的时候他就该醒悟了,可他还是一意孤行的宁可用明月的不被喜欢来替他的父母掩饰他们真正的意图。到最后无可隐瞒了,到明月出事,欧阳进才真正醒悟过来,才肯去正视。他的父亲便是那样的人,不择手段,出卖、背叛,只要是于他有利,他会毫不犹豫去做。 “从你派人对明月下手的那天起,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爸,”欧阳进万分认真的喊了他一声,眼里露出悲哀,“你对段叔叔一家所做的事,我没办法不内疚,我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明月,别再为难明月,她是为了我才没有追究你做的那些事,你当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又怎样?关月英也奈何我不得,她还能翻得了身?”欧阳东怒急,双目圆瞪,额伤青筋毕现,眼角纹路条条深刻。他不屑冷哼,将个下巴高高昂起:“你以为她是真因为你才不声不响?她真早为你好早该把手上那些东西给毁了,她不,她留着,她一步一步引着你跟我作对!让你有家归不得,让你我们欧阳家家宅不宁,她安的什么心你看不明白,我一清二楚!想报仇,她还嫩得很!”他声沉字笃,一句一句都在明月身上,欧阳进听着,已是无言以对。不是不想说而是他再说什么也都是毫无意义。在他的父亲眼里,一切都是明月的错,她不该知晓她父母车祸的真相,她不该清楚段氏崩乱的内幕,她更不该还留着她母亲的遗物,她不该……还活着。欧阳进觉血管里的血都是冷的,冰凉透骨。他不想再想,他想要出去透透气。脑子里像有什么在深钻猛凿,他愧疚愈深,自疚愈折磨得心焦难耐。他起步往外面走,他不愿再停留哪怕一分钟。 “你去哪儿?” “会议室。” “你真要跟我作对?” 欧阳东的忍耐已然到了极限边缘。 “公司的事不是你我两人能够决定的,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各位董事会有最好的判断。” “欧阳进!你真要为了那个女人从此以后都跟我不相往来,连你母亲也不再见了?” 欧阳进深吸口气,他转过来,一副平静面容正对他的父亲,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翻江倒海的情绪,这强硬克制下的愤怒、羞耻、难堪、愧疚,到底是以温网凶猛的姿态冲击着他的胸膛。他几乎快要支持不住,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是他的父亲?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会变成如今这样的面目?可欧阳进还是冷静着,至少表面上仍旧镇定如常着。他用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进公司时欧阳东曾对他说的话回他,他说:“在公司,请分清主次关系,如果不是公事,我拒绝再回答。” 说罢开门出去,欧阳东一口气回上来,喉口腥甜。他身体绷得笔直,双拳握拳紧贴在身侧,硬是将那口腥甜逼了回去,看着欧阳进头也不回的离开。 刘剑被拦在外面等了许久,见到欧阳进开门出来,他推开阻拦的保镖,忙迎上前去:“没事吧?”欧阳进没回,只问:“找人去接明月了?”“去了,怕路上有危险,请小陆走了一趟。”欧阳进停下来看了看他:“你把瞿警官的事告诉他了?”刘剑点了下头,神色变得凝重:“说了。小陆还是不错的,只是顾虑太多。经过这一回,我想他已经知道今后自己会走什么样的路。”欧阳进脸上的紧张之气也松弛了许多,他对刘剑说:“虽说究竟怎样还没有结论,恐怕也十之八九,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你多注意秦时在新加坡的安全,他虽伸手不错,可始终双拳难敌四手。”刘剑答应着,两人往会议室走过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员工,因许久不见欧阳进,个个都是面上问好,私底下猜测着。欧阳进问:“散股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段小姐出现。”欧阳进脚下步子慢了一点:“她这一路过来不容易,我本想让她躲开这些,秦时的顾虑却也不无道理。在这里,无论如何还算是有邱尊的势力在,再加上秦时这几年的人脉,尚且有胜算。若是去新加坡,倘若秦时与那高邑谈不拢,真是毫无办法了。”“秦时考虑事情总是算到最坏。”“嗯。”欧阳进停下脚步,他们已站在了会议室门口。 对面站着的人不无意外,欧阳进伸手过去:“欢迎加入。”邱尊抿唇露出聊胜于无的笑痕,将他手握住:“不知道会不会气坏某人。”欧阳进抽手,微微一笑,随即变得严肃:“商场如战场,这个道理是他教的。” 言下之意,战场无父子。邱尊不置可否,先他一步进了会议室。其他几位较大的股东也已列席在位。欧阳进一一喊了“uncle”,都是自小见着的长辈。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奇怪的爆炸声 在这种环境下的长辈,就算是打小就见的长辈也不可全然相信。狐狸是最会掩饰的动物,而人是比狐狸还会掩饰的玩意儿。欧阳进在对面落座,几位元首级的董事便纷纷看向他身旁坐着的邱尊。对,事前并没有人知道邱尊会过来。这一切还是在秦时去新加坡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在外人以为秦时不作为的时候,他们联络上了,而在他们开诚布公的谈过之后,秦时答应帮助他,邱尊便成了他们首要拉拢的对象。 欧阳进拿过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是上好的铁观音。他想起来,明月是最喜好铁观音的。只是后来生病的缘故,他看着她尽量少喝,后来便也渐渐习惯的不喝了。明月还未过来,欧阳进让刘剑出去打电话问问。大家都在准备一会儿开会的素材。欧阳进也在翻看面前的东西。是按照惯例的一些文件资料,其目的不过是要求将现在的管理董事给换下来。提出草案的人自然是欧阳东,无异议的。 邱尊指尖在资料上敲了敲,侧身问欧阳进:“散股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欧阳东趁着他们都在城郊被困得焦头烂额之际,叫人将各处散股往手中收拢。欧阳进在前往新加坡之前就留了文件让刘剑处理,将他手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给了段明月。如此一来,就算他本人被欧阳东禁锢,欧阳东也不过是限制了他的行动,并不能从他这里拿走什么对控制公司有利的东西,只是早在欧阳东把公司转交到他的手上经营的时候,欧阳东大约就想到了有这么一天,他很有远见的将股份一分为三,欧阳进手上看似有最多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但是欧阳东夫妻手上同样握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倘若欧阳东能够在短期内收购到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那么欧阳进就完全没有了胜算。当然,如果欧阳东能够买通几大股东之一,只需要其中之一,他也同样可以钳制欧阳进的举动。而这几位股东也都是精明之人,在新加坡和温哥华的镇远集团的境况他们都看在眼里,即便欧阳东亲自上门,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在他们眼里,恐怕是相信欧阳进比欧阳东多一些的,然而也说不上相信谁,不过是瞧着哪边更有利于他们罢了。所以说人是比狐狸更会掩饰的玩意儿。 欧阳进下巴抬了,指向刘剑所在位置,说道:“刘剑说是处理差不多,应该不会有问题。” 邱尊听了,发出笑声,有些嘲弄般。他说道:“可惜我听到的却不是这样的消息。” 欧阳进皱了眉头,转脸看向他。邱尊说道:“刘剑派去调查的那个人,你现在可以让刘剑再去联络联络,恐怕是再也找不到的吧。” 说罢,邱尊将脸正了,看向从会议室大门走进来的欧阳东。欧阳进心中一凛,他看到门口走近来的欧阳东有意看了他一眼,那眼里的意思非常值得探究。欧阳进当下立即翻出手机来,要打电话给仍旧在门口站着的刘剑。就在他才翻出刘剑的号码时,刘剑挂断了电话,走过来弯腰和欧阳进说道:“秦时让我告诉你一声,只管专心应对这里的事情,新加坡那边一有什么消息,他会立刻打电话过来。” 欧阳进脸上颜色却并没有轻松的痕迹,他凝着刘剑。将刘剑看得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欧阳进问:“散股的事情你让谁去处理的?那个人可靠不可靠?” 这件事应该算是已经盖棺定论的了。刘剑记得自己就在刚才还和他说过这件事。他现在再见,显然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刘剑忙问:“怎么了?” “你打电话过去查查!”欧阳进不欲再说什么,将手机往刘剑手里一送,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刘剑拿了手机出来,赶忙打电话给他委托处理散股的小律师。是他不久之前才收下的半个徒弟。谁料电话无论如何打不通,一连打了几个,再到后来,干脆是直接提示没有这么一个电话号码存在了。刘剑马上反应到那个小律师有问题。他从会议室的玻璃窗往里面看,欧阳进半侧着身坐在椅子上,欧阳东则由身边跟着来的一个年轻人慷慨陈词,眼睛睨着对面沉着脸的欧阳进跟邱尊。 刘剑转身要往外走,在走廊上猛然撞到一个人。他不禁要呵斥,会议室门口如何会有这样冒失的职员?定睛一看,那人却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到过。只是可能长久不见了,一时认不出来。他还在迟疑着,被撞的那个人却是眼睛尖得很,一把抓住他就喊道:“刘律师!” “刘律师!邱尊在不在里面?我急着找他,你赶紧让他出来,出大事了!” 刘剑还反应不过来她到底是谁,在她一说邱尊的名字立刻想起来。她正是段明月的好姐妹,在医院里陪了段明月好几天的顾小白。她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 “哎呀!你发什么呆啊!快点!快点让邱尊出来!明月出事了啊!” 刘剑这心里“咯噔”一下,反身果然要照着顾小白的意思进会议室里去把这件事告诉邱尊跟欧阳进,不过脚跟一旋,他马上冷静下来。段明月早在十分钟之前就应该到的,只是他方才正忙着跟秦时联络,后来又说到散股的事情,一时之间倒是把段明月的事情给忘记了。他往里面看了看,料想欧阳进是正当被欧阳东等人缠着,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段明月来。他现在进去,反而是让欧阳东等人看出了端倪,那会议上的人个个都是老狐狸,一旦有风吹草动,必然会影响他们的投票和决断。因此他决定暂且不进去将段明月出事的事告知两人,尽快在他们投票表决之前将段明月给带过来,能将这一场危机化解便化解。 他拉了顾小白快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在想。破坏欧阳东散股计划失败应该是早就发生的事,欧阳东却派了人过来,以将计就计方式给他们放了一个烟雾弹,让他们以为计划成功了。给了他们放松警惕的甜头,再在关键的时刻把段明月给拖延住,等投票的时候便有足够的理由和资格将欧阳进等人一记拉下席位来。 刘剑只觉额头身上都是汗,虚晃晃往下挂。段明月这个时候还没有过来,欧阳进与邱尊恐怕也有数,不管他进不进去告知,他们也应该已经知道段明月遇到了麻烦。只是没到那个份上,也都在憋着一股气暂且按兵不动罢了。 “你是怎么知道段明月出事的?出发之前小陆告诉我一切都没有问题,就在十五分钟之前我还跟小陆警官通了电话,也被告知是安全无虞。你是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他一边快步疾走,一边问顾小白。 “你还好意思说,阿尊不是说明月由你负责,不会出岔子的吗?现在就出来这么大的岔子,我真是高看你了!”她抱怨着,气息不稳。 刘剑没回她,抬手示意服务台的姑娘跑出去替他按电梯。小白腿短,被他抓着简直是被拖着往前拉一般。她胳膊被拽得发疼,可也不肯喊一个疼字,想到刚才的电话就觉的心惊肉跳。抱怨什么的暂且放在一边,到时候再算账。她咽了下口水,缓和一下情绪,上气不接下气仍旧坚持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她本来是想要去找明月的。昨天晚上是除夕。自从回国,她一直被邱尊带着从这家伯伯家拜访到那家叔叔的公司。人都差点儿没瘫了。根本没有时间跟段明月联系,更加说不上见面了。昨天晚上除夕又是陪着他和他的家人一起晚餐,然后舞会。顾小白不是会跳舞的人,就躲在桌子一边吃东西。哪里知道被公公邱立业看到了。公公看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也猜到她是对这几天的行程心力俱疲了。很好心的给了她几天“假期”,准许她出来逛逛,命令邱尊不准再绑着她去那些累死人又不好玩的场合与节目。老头子下令,邱尊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今天早上他只吩咐她别一个人出门,带上几个人保证安全就自己开了车说是要去工作。顾小白听他说是到镇远开会,就没有再多问。等他前脚一走,她立马就让人备了车往段明月那里赶过去。谁晓得扑了个空。失望之下她只好到附近的商场逛逛。才进商场大门呢,就发现手提包里的手机在震动。她伸手去掏出来,一看是段明月打开的电话,真是兴奋得很,立刻按下接听键就要喊段明月,哪里晓得她嘴巴张着,“明月”两个字还没有喊出来,就被电话那头猛然一声爆炸给吓得惊呆当场。她手机也来不及去捡,想到邱尊就在镇远开会,立刻差了人把车子开到了这边来,想着邱尊一定有办法去救救明月的。谁晓得她连邱尊的面也见不着,还被个家伙当拖把拖着走。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逼停危机 刘剑问:“爆炸声?什么样的爆炸声?之后电话就挂断了,还是仍旧接通着?” 这一点她倒没有注意,听到那么响的爆炸声,她三魂都去了六魄,哪里还有心情接下去听啊?顾小白被拖着丢进电梯里,手提包顺着掉在旁边。她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来,看了看,送到刘剑面前:“还通着!” 刘剑接过电话放在耳边听了听,没有任何声音。这显然不寻常。倘若那声爆炸与他们无关,那么他们就应该是还在赶往这边来的路上,车子行进过程中怎么可能是毫无声响的呢?刘剑将手机拿下来,放在手心里,自己从另外一侧掏出手机来。 顾小白看他那么镇定,一点儿都不紧张的样子,皱了皱眉。她的呼吸平顺下来,脑子也转得灵活起来。她踮着脚尖看刘剑在那手机上按来按去的,问:“你干什么?” 刘剑无暇分心,便没有回答。顾小白立即觉得这个人不靠谱,她好基友的性命危在旦夕呢,他特么的居然还在这里玩手机!简直该死!劈手就要去夺刘剑手心里的手机。幸好刘剑眼疾手快,往旁边一躲,躲过了她的无影爪。他急问:“你干什么?” 顾小白唬了脸:“是我在问你,你在干什么?不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吗?要是明月真的出了什么事,是你负责还是谁负责?” 刘剑只觉现在真是一团糟,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欧阳东那样卑鄙。居然收买了他的徒弟。不,或者说那个上门应聘的,看起来城市可靠的家伙原本就是欧阳东安插过来的。怪不得谁,只能怪他自己太过粗心大意,居然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也不仔细盘查盘查那莫名来路的人。 他没有心思跟顾小白玩这样的幼稚游戏,便仍旧是低了头在那里按手机。顾小白被忽视,心中自然是不痛快的,然而她还是最最担心段明月的安危。那一声爆炸绝对,绝对不是烟火爆竹的响声,她几乎可以断定,那是炸药。绝对是炸药。从前看过各种爆炸场面开始在脑子里来回来回盘旋。她想到观鹏时的崔鹏之前也遇上过这样的事,那么明月铁定也是遇上的了这样的事!几乎是没有商量的了!顾小白想到这里又是着急又是担心,抬手就要去按电梯键上的数字。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到邱尊,只有邱尊最可靠,只有邱尊能帮她。 刘剑一见她要去按键,立马拦住:“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那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遇上了危险,我怎么可能安静?你要玩一边儿玩儿去,别拦着我去救我的朋友!” 顾小白一边说一边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眼睛红通通的,瞪着眼珠子瞅刘剑。刘剑深叹了口气,手心里的电话一动,他忙把另外一只手机的号码按下去,那边很快接通了。他语速极快极清晰的说道:“你好,是许之南吗?我是刘剑,秦时的师兄,对,刚才是我打的电话,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好,好,我立刻过来。” 他把电话挂断,转脸对鼓着一肚子气的顾小白说道:“这个电话还没挂,如果由许之南追踪,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段明月他们的位置。秦时把段明月交给欧阳进照顾,欧阳进要我负责她的安全,如果我办不到,你觉得我明天会怎么样?” 顾小白想也不想:“见不到太阳!” 刘剑点了下头,对于这样的回答不觉半点儿好笑。她说的没有错,秦时的脾气,欧阳进的重视,段明月哪怕是和今天的会议没有半点关系,她若出了什么事,那两个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他。刘剑甚至认为,如果段明月真的有了万一,莫说是欧阳东,只怕是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他们两人都不会放过。 电梯到了,他快不出去。刚才下楼的时候他让跟着欧阳进一齐过来的司机把车子开到了广场的前面,他倒不担心欧阳东会不会安插眼线,会不会察觉到他的动态。他想这件事与欧阳东是百分之百脱不了关系,之所以欧阳东暂且未发声,他也只是还不确定段明月等人是否已经如他计划中所定一般照着他的剧本走下去。而他现在离开,想必欧阳东反而是乐观其成,因为他离开,至少说明欧阳东他的计划有一半是已经成功的。段明月暂时是没有办法到达镇远,更没有办法参加会议的。他欧阳东会用将计就计,也得许别人会用这个计策。 刚才下楼的时候,他已经在电梯里把所有的情况都告知了许之南。秦时在前往新加坡的机场打过电话给他,秦时告诉他,欧阳东不可能会对段明月善罢甘休,尤其是她还兼任着镇远的管理职位,更有欧阳进给予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他告知刘剑他在段明月的车上装了追踪器,更让刘剑有任何异常情况都联络许之南。刘剑方才之所以问手机是否还在通话中,一来是担心段明月跟小陆他们不单单是车子被劫,也有可能是劫持了人之后弃车而走。要知道欧阳东行事也是谨慎的,像之前秦芬芬被带走,简直是悄无声息,就可知道他行动的仔细了。将手机追踪与车子上的追踪器相互对应,确定段明月的确切位置,对他们的寻找也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至于前往许之南处相见……刘剑从后视镜看那辆冲他们上车启动开始就紧跟不丢的车子,眼角微微眯起。他自然不是要去跟许之南见面的。 前面是一条三岔路口,有两辆面包车跟大卡车呼啸着往他们这边撞过来,顾小白尖叫:“你开慢点儿啊!前面有车!啊!” 只见那三辆车成掎角之势往他们的车撞过来,呼啸着尖叫着,完全也没有放缓车速的意思。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顾小白吓得脸色苍白,抱头在座位上缩成一团。刘剑反而加速着将车子朝那三辆车子撞过去,顾小白简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眼睛紧紧闭着,一丁点儿都不敢看了。 耳畔有呼啸着的风声,明明没有开窗,可就是能够感觉到那三辆车子从身侧擦肩而过的险峻之感。喇叭的尖叫锐利得震耳欲聋。顾小白定在当下,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她才有些懵懵的,恍如与世隔绝般慢慢把头从肩膀里抬起来。 先看看窗外,再看看自己,然后才去看身旁开车的刘剑。正当她想开口说话,就听到车后头“乒乒乓乓”一阵响,还有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响声。 顾小白忙回头去看,就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一辆黑色小轿车被那两辆面包车和一辆大卡车给整个儿的拦住,左右冲突不出,只可往后,不可往前。她长大了嘴巴,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刚刚明明就看到那三辆车子是冲着他们撞过来的。 她转过脸来去看刘剑,想要开口问他,刘剑的眼睛盯在照出后头情况的后视镜上,一副意料之内的模样。顾小白恍然大悟,难道那三辆车子是他安排的? 简直跟拍戏一样了! 她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似的。她问刘剑:“那些车子都是你安排的吗?什么时候安排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刘剑打开转向灯,把车子拐进一条偏僻的巷子,他从段明月手里拿过来的手机就搁在车前的柜子上。他往左边的车前镜看着,将车子拐进去:“电梯里。” “喔,原来你那个时候是在安排别人去做这些啊!怎么不早说呢!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干,就在那里玩手机。”顾小白恍然大悟,点着头,对他称赞起来,“看起来你还是很厉害的嘛!居然能找到车技那么好的人来帮忙,我差点儿错怪你了!” 刘剑不说话,脸孔绷得很紧。顾小白现在看他也没有方才那么面目可憎了,知道他的确是在把车开往救援明月的路上,她心里稍微放松一些,便开始一门心思问他:“那你现在知道明月在哪里了吗?我的那只手机是不是能提供些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手指了指搁在柜子上的手机,扭着头问刘剑。刘剑的确是在前往寻找段明月的路上,他暂时还不晓得段明月的确切位置。许之南说需要五分钟时间,让他先往均安路的方向开过去。 “暂时还不清楚。”他简单回答,眼皮子往下一低,查看搁在架子上的,他的手机。许之南告知他将手机地图开着,说查到时会立刻传输过来。 顾小白一听还没有查到,刚刚放下一些些的心立刻又吊挂起来,她伸手去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上面显示仍旧在通话中,她眼圈儿又红了。对着电话那端想要开口说话,又怕会有什么不妥,反而影响到段明月的安危,咬着下唇没敢吭声。她想要问刘剑到底什么时候能知道明月在哪里,头偏过去一些些,忽然听到“嘀嘀嘀”的响声。就在这时,刘剑将他搁在架子上的手机一把抓过去,低头仔细看了一眼。顾小白也凑过去看,还没看清楚,那手机就被刘剑一下丢开,他油门踩下去,车子跟飞出去一般往前猛然一冲,顾小白忙抓住身前安全带,整个后背贴紧了椅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警队里的渣滓 “你,你又怎么了?开这么快!” “你不是想尽快找到段明月?” “啊!找到了么?” “找到了。” 车子在疾驰中片刻不停,顾小白抓紧了身上的安全带咬紧牙关。找到明月了!她要去救她了! 就在顾小白心急如焚,欧阳进等人苦心应付欧阳东纠缠,刘剑驱车疾驰赶往救援的情况下,段明月跟小陆尽管躲在车子的后备箱里,谁都不敢出声。 他们的车子在出门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段里被前方爆破给生生逼停。小陆警官警觉敏锐,立刻让她从旁跳下车去,走水路。他亦从另一侧弃车跳进了护城河的支流。其景况堪称是千钧一发。段明月全没有去想自己究竟识不识水性,凭着一股盲勇,听了小陆就跳进了河里。幸亏小陆看准了她跳车的位置,极快过去将不断下沉的她拉起,救到了边上。段明月捏着手机,一句话也不敢说。手机话筒已彻底失灵,拨通电话的那一刻,正好爆破炸响,她捏着电话就跳入水中,现在仍旧能够运作,算是不易了。 在河边上的草丛里待了一会儿,小陆断定那些人已经走了之后,他们上岸,在那些人离开片刻时间里躲进了丢弃在路旁的,他们车子的后备厢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人就算仍旧会回到这附近来搜查,也必定不会对这辆被遗弃的车子生疑心。只是,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倘若有个万一…… 段明月手脚蜷缩着,浑身都在酸痛,小陆示意她别乱动,别发出声音。从后备箱的钥匙孔内,清晰可见两三个人来来回回在河岸的边上搜查巡视着。 随在他们车后的两名保镖已被捆绑了起来,他们的车子晚一些,未见到爆破那一瞬之间发生的事。后来追上来,敌不过前方早有防备的对手,就此败下阵来。 狭小的空间躲着两个人,确实难受,何况小陆又是个体型不算小的男人。两人蜷缩着,段明月觉时间实在难熬。 她手机的屏幕开始跳动,因为进水的关系,恐怕电池支撑不了多久了。 风很冷,从车厢的每一条缝隙钻进来,冻得人瑟瑟发抖。无孔不入,才知道什么叫无孔不入。身上的衣裳尚且蕴着水,一寸一寸都冻到骨子里。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陆警官,你想到主意了没有?”低哑着嗓子几乎是以气息在交谈,段明月这辈子还没这么憋屈过。不,是没这么窝囊过。她即便曾经历过从云端掉落到地上,也不曾有过这样的遭遇。溺水窒息的威恐还在眼前,立刻又事这样的经历。害怕?害怕的,可更多的是不上不下的憋闷感。 俗话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段明月的个性是这样的,倒倒宁愿是血雨腥风里去闯一遭,也比躲在阴暗角落混上一辈子来得强。她动了动缩在手边的双腿,只觉酸麻得厉害。所幸这车子的后车厢是比较大的,不然如何能躲得下两个人?小陆一门心思在观察着钥匙孔外头的情况,他抽神安慰她:“等等他们找不出什么来就走了,稍安勿躁。” 明月便闭嘴,不得不再再忍耐。小陆紧盯这外面,见那在河岸边上寻了两遍的人走回来,无同伴打手势,似乎是有意要撤退的样子。小陆手指头轻推了下段明月,努努嘴,示意她往外看。明月竭力将头往他这边靠了,眯着眼睛自那锁孔里往外看。 忽见一人万分面熟,她拧眉,侧眼往小陆看了,小陆正也脸色阴沉的看着那人。“他不是……”明月没说出来,小陆的脸色已是最好的答案。没错,那人正是小陆的顶头上司,警察局里小陆那一队的队长。 “他怎么会在这里?”明月低声问出,就听小陆紧张呵道:“别出声!”就见那长脸戴眼镜的男人转过脸来,似察觉到他们的气息,眼睛往下。段明月竟是从锁孔这头望进了他的眼睛里去。她倒抽口气,屏息宁神,僵在当下。莫说是明月,就是小陆也紧绷了周身神经,大气也不敢出。他更比段明月紧张不定,他与吴队合作甚多,彼此都清楚彼此的行事特点。小陆恍然大悟究竟是谁对他的师傅瞿警官下了狠手,然而此时此刻,他除了了解事实之后的气氛难平,血液狂蹿之外,更是生死逼压进阶的紧张窒息。锁孔那端的人一步步向他们走进,十米,九米,八米。段明月眉头皱得极紧,她放在一侧的手握成拳,指甲抵着掌心,又痛又惊心。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下一秒究竟是什么。也许是被发现之后难逃一死,也许只是虚惊一场。段明月侧头看了看小陆年轻的脸庞。这个才转正不久的小警察,倘若他死在这里,也许他的死因会被扣上难以想象的污名。他并非受报警委托而来的,他不过是因为他的师傅瞿警官。他有许多顾忌与不敢,却还是孤身前来。明月佩服感叹之余,觉愧疚。倘若他当真因她在此地受了难,段明月想她就是死了也必定不会安心的。 思及此,明月心下落定,她放在身侧的一只手放松开来,在小陆的指甲盖上碰了一下。小陆侧头看她,明月便以唇语对他说道:“谢谢。”忽然伸手就去推车厢上头的盖子。小陆眼疾手快,抓紧拉住了她一只手,明月虽是一鼓作气想要率先探出身去,叫那人先看着了自己,便好将小陆保全下来,可毕竟未开箱出去,被他这么一拉,不敢有太大动作,立时一股力气梗在当下,要发不得。她从锁孔看那人就在咫尺,再拖延下去,恐怕是两个人都保不住。不禁急了,低呵:“你放手!”小陆看出她的意图,他本是受刘剑,更是受秦时所托来保护她,若是她有什么差池,他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们?更不消说怎么样去面对师傅!小陆低道:“要去也是我去,你在这里!” “你出去有什么用?他们要找的人是我,你出去了,他们必定更要查出我来!反而是白白牺牲了!你听我的,到时等他们一走尽快去镇远把事情说清楚,我相信各大股东定不会将公司交给行为污秽的人管理!况且你既然是眼见了我的去向,你是警察,到时便是要找也有理有据。好了,别争了!” 她说罢便不顾小陆阻拦,将那车盖一掀,整个儿站了起来。便将那徐步往前的人怔住,两眼一眯,透着光的眼镜折射出刺眼的线,将那突然破空而出的段明月牢牢定在原地。 原本在路边河岸搜寻的人一闻得这边动静,似猎犬闻得了狗畜之物,立刻往这边围拢过来。段明月越加将脊背挺得笔直,下巴微微上抬。小陆就在她脚边蜷缩着,段明月趁着那长脸男人往周遭来人觑眼去瞧的时候,眼角往下一压,将那暗示传于小陆。小陆意图起身的举动无奈之下不得不按捺下去。明月一颗心提吊着,面上却盛气不缺。她睨着长脸男人,从车厢里跳出来。黑衣黑裤的人即刻要将她围拢起来,段明月哼笑出声:“这么多男人还怕我一个女人,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替雇你们的人失望?”长脸男便将手一抬,身后的人停下脚步。段明月一步一走,稳而不慌的往那长脸男人走近。“吴队长,”她嘴角抽得厉害,却逼着自己扯着嘴皮笑,“我倒是做了什么犯法的恶事,劳抿这么兴师动众?” 长脸男人皮笑肉不笑,迎着段明月问:“段小姐不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躲在车厢里?” 明月往后看了看,她身上还湿着,瑟瑟抖着以至于说话音调不能任意控制。努力吸口气,她亦皮笑肉不笑,毫不示弱的迎着吴队的眼睛再往前走:“吴队长这话说得奇怪,难道有哪一条法律是不准人躲在自己车子的车厢的?好比有些人警察当着腻烦了,想要跟混混贼寇在一起刺激刺激,我开车开得心烦了,到车厢里去躲一会儿,这也是有的。无非是被人叫一声‘怪癖’伤了些体面。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吴队倒是有意见?” 长脸男蓦的眼睛一利,深知段明月指的便是他。他亦无心再与明月虚与委蛇,撕开面具来就道:“既然段小姐是明白人,那就不要怪我得罪了。” 说罢将手一挥,本等在他身后的人得令,立马一哄而上。明月自己知道躲不开,也不再动,由那上前来的人将她双手都捆住了,绑着她往前一推,她还是嘴角弯着凝视那长脸男:“吴队长不知可还记得瞿警官?他倒是个好警察,可惜,遇到的却是奸佞小人!” 耳畔掌风立起,长脸男一巴掌挥过来,她脸上立即起了五个指痕,耳朵里嗡嗡的发响,她眼见着面前的人恼羞成怒,心中油然而生的厌恶愤怒,趁着左右两侧的人大意,两手拱着一拳打到对面人的脸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死里逃生 受到如此重击,长脸男人自然没有闷声忍受的,当下推开过来拉住段明月的两个人,手握成拳举到半空中,眼见着就要将拳头照准了段明月的脸孔揍下去。只听得半空中一声枪响。明月亦是被吓到,抬眼往那长脸男身后头看去,只见刘剑从车上下来,顾小白亦跟随其后,在他们后头的车上下来好几个警察,个个都手持枪支。顾小白看到段明月,第一时间要跑过去,被刘剑拉住。 顾小白扯着嗓子喊道:“明月你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长脸难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地,他似是要躲,却四处空空无处可躲,情急之下一把勒住段明月的脖子,将她扣到身前,阴狠了面孔:“把枪放下!统统把枪放下!” 刘剑将顾小白推到身后,他向前一步道:“吴队长,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你以为你还跑得掉?” “我跑不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脖子上被狠狠一勒,段明月只恨现在双手被捆缚着,不得施展,否则他又怎么会如此受制于人。 刘剑见状不敢轻举妄动。顾小白急得无可无不可,跳着脚在原地冲段明月喊:“明月!明月你别怕啊!” 段明月闭了闭眼睛,她倒是不怕,她只是抖得厉害。 身后箍着她的人一步一退,刘剑往前一步又被长脸男拿手在段明月脖子上威吓的动作制得只能往后退一步,眼见着他箍着段明月就要往车子里面钻进去。忽然从他身后的车厢里跳出来一个人,手起刀落,一个手刀快准狠的劈上长脸男的脑后,那长脸男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立刻就倒了过去。 段明月身上一轻,心里一块石头也重重的落了地。顾小白立刻跑上前来,扑倒段明月身上将她牢牢抱住了。瓮声瓮气道:“明月明月,你可吓死我了!” 段明月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向对面的小陆点头致谢。小陆微微一点头,算是收到了,他大步向前,走过去与刘剑说话。 段明月等顾小白在她身上腻了一会儿,拍拍她起来:“我们还得去一趟镇远,时间不多了,得赶紧。” 顾小白虽不是很明白,可也没有多问,马上转身要去找刘剑。一辆车子开过来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刘剑从驾驶位上探出头来,对段明月道:“段小姐,我们得赶紧过去。” 段明月点了头,松开顾小白,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顾小白手脚利落,在她开门的空当儿也立马钻进了后座。刘剑看了看她,没有多说什么,油门一踩,就将车子给开了出去。 一路上狂奔疾驰,简直和不要命似的,红灯也是接二连三的闯过去。竟然在十分钟内飚到了镇远集团的大厦底下。三两个人风尘仆仆往电梯口那处赶。突然刘剑拦住顾小白,道:“顾小姐,有件事想要请您帮忙。” 就在段明月等人过五关斩六将的往董事会赶,董事会的这端也是硝烟四起。欧阳东抓着段明月上台以来镇远的经营状况不放,一定要欧阳进拿出能够扭转局势的方案,否则便要欧阳进与段明月一同退出镇远,将他们手里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拿出来。欧阳进自然不会同意,邱尊在万不得已之前是不可能做出与欧阳进同盟的态度,以免得各位董事会以为朗邱集团对镇远集团有什么想法,以为欧阳进在会议之前就与朗邱签订了怎样出卖镇远的协议,反而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因此他只做观望的态度,一句话也不说。,如此便只有欧阳进与欧阳东的人唇枪舌战。各与会董事也都是人精里的人精。事实竟然是他们父子两人的“窝里反”,他们乐得静观其变,乐享其成,更加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便在如此时节,有人开门进来在欧阳东耳朵边上说了句什么。欧阳东原本镇定自若的脸上滑过一丝变色。他抬手示意身旁的人坐下,不必再与欧阳进说什么。他站起来,将与会人员慢慢扫视了一遍。脸上带出一丝似是而非的笑痕,他说:“各位董事都是公司成立以来的元老,镇远往后何去何从还要看各位的意思。我方才所说虽然表面上看是在否定镇远,是要抛弃这个我一手创立起来的企业。但是,我要保证,我绝对不会放弃镇远,绝对不会置各位股东的利益于不顾。镇远近年来的经营状况,各位也都是有目共睹,我之所以想要再次掌控镇远的经营权,也是因为如今状况,非置之死地不得生。我以我的名义发誓,一定会让镇远有一个更好,更长远的发展。” 欧阳进坐着,眼睛死死盯着慷慨陈词的欧阳东。邱尊在旁低声说道:“看来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欧阳进道:“他做这种保证,可见高邑给他的条件不小。” “秦时还在新加坡,今天要是谈不下来,也危险。” 欧阳进便不说话。待欧阳东说完,几位重要的股东都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意思是想要让邱尊站起来说两句,对他做一个力挺。毕竟现在段明月还未过来,他虽然之前是镇远的主事人,然而此时此刻他手上已无股份,之所以能够还坐在这里,靠的是他之前在镇远的地位,加上邱尊在旁,又以段明月代言人的身份而来。欧阳进原本想要等明月过来之后再宣布他们已与朗邱达成协议,到时候朗邱会注资公司,对镇远的长足发展是一个极大的动力。只是现在段明月不在的情况下宣布这件事,便会叫他染上出卖公司的嫌疑。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势必会被欧阳东抓住话柄,更大做文章。可是如果现在不说,欧阳进手上根本就没有可以与欧阳东抗衡的东西。欧阳东方才已说他找到了雄厚的资源可以让镇远稳定长足的发展,这件事真是往前一步是死,往后一步也是死。欧阳进想要让邱尊起身力挺,可实际上心中也是百分之百的明白,在段明月到之前,邱尊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就在他两厢为难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段明月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她大步不停的走到欧阳进身旁,也不坐下,两手撑在桌面上环顾了一圈,后将视线落在对面微诧的欧阳东脸上。 她顺了口气,对着欧阳东笑:“欧阳叔叔,很意外吧?没想到我能从电梯里出来?不好意思,我今天落了水,又没找到干的衣服可以换,实在冷得厉害,就爬楼梯上来了。困在电梯里的是刘剑刘律师和我的朋友,顾小白。” 往紧张的想要站起来邱尊身上一望,她安慰道:“我已经让保安派人过去帮忙。”继而转了头对欧阳东继续说道:“我出现让你很失望?也的确该失望,欧阳叔叔,你怎么会想到去找那么一个蠢才来帮忙?警匪不分家,难道你是这么想的才用了吴队长?” 此话一出,简直不同凡响。在座的几个股东立刻便三三两两凑着议论起来。欧阳东没想到她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就说起这些事情来,立马黑了脸呵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出去!” 段明月脸往下一沉,直起腰站起身来,自鼻端哼了一声。两只眼睛圆睁睁望着欧阳东,不疾不徐说道:“我在胡说八道?是不是需要让警察把吴队长带过来亲自说一说他做的那些事才够说服力?十五分钟前,我差点儿死在护城河边。难道这些也是胡说八道?” 她视线在面色俱已变得凝重的股东脸上一带而过,一字一句说道:“我够不够资格站在这里,能不能在这块地方说话,由不得我说了算,也不由你,欧阳叔叔,说了算。由各位股东说了算。我,段明月是该出去,还是留下!” 生死边缘走一场,她现在像是被什么吊着一口气,没有将她想要做,该做的事情做完之前,她不会垮下。段明月凝着周遭的人,眼神锐利得好似从中能剔透出光芒来,她说道:“镇远的将来到底是由一个正直而有经营头脑的人去带领还是让一个居心叵测,将法律玩弄于鼓掌的人去牵引,相信各位股东自有打算。早在三天之前欧阳进就已经与朗邱集团签订了深度合作的计划,有朗邱集团的支持,镇远何惧发展前途?再者之前与朗邱的项目也进行顺利,预估会对各方带来的收益更是可观,足够让镇远在转型的路上走得更加顺利。报告稍后会拿过来,希望各位股东看过之后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随后会议室的门被再度推开,有秘书将整理好的文件资料分发到各位股东手里。邱尊亦站起来,道:“上面是我们公司对最前期项目做的预估,下面一份则是贵公司自行所做的预估,两份报告一同发于各位探讨。” 欧阳东脸色已接近青紫,实木长桌上忽然落了一声巨响,猛然颤动了两记。众人皆抬头看向声源的来源,欧阳东两只拳头都吹压在桌面上,半躬着身,眼睛里似有利剑,死死盯着段明月。明月将眼睛往边上一瞥,毫不意外看到欧阳进紧皱双眉,凝着他父亲失望至极的眸子。明月死里逃生的一腔怨气忽然就消解下来,她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将后续事宜都交由欧阳进去处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迁怒 会议毫不意外,以欧阳进再度掌控镇远为终。欧阳东在散会后便匆匆离开了大厦。 顾小白被电梯惊魂给吓得不轻,邱尊似有迁怒,不肯让段明月看望顾小白,带着人一阵风似的就走了。欧阳进送段明月回去,路上两人都不肯先说话。明月裹着欧阳进给她的毛毯,缩在窗户边上,暖气开得还挺足,只是她鼻子痒得很是厉害,不那么舒服。 她感冒压根就没好过,鼻塞喉哑,脑袋昏沉,再想到那惊魂的经历。心里懒怠怠的。倒不是不想说,一则是身旁坐着的人不对,她总不好对着欧阳进去说他父亲的坏话,那人再怎么坏,血浓于水是改变不了的;再一个,她也确实病得头昏脑胀的,暂且不想说什么。 倒是欧阳进,这般沉默,他心里十二万分的不舒坦起来。对于父亲会出手他早就已经料到,否则刘剑安排小陆去接她的时候,他也不会没有丝毫疑问,就让由着小陆去接她了。可是他到底心里不舒服,第一是因为自己父亲做出了那样的事,即便有秦时在走之前安排妥当的计划,明知道明月绝对不可能当真有事,他总不能原谅自己父亲做出那样的事;第二便是段明月在会议上的那一番话。欧阳进自然知道她有意思惊魂未定下的脱口而出,也有为他顺利再掌握镇远所做的努力。可是他更加相信,那是她内敛再内敛之后还是没有办法掩饰而显露出来的真心话。她心里有多恨,她有多怨,她便有多克制。就好比她此时此刻的不言语,不是说她就真的只当会议上那一场就是形势所逼的做戏,她就把险些遭欧阳东毒手当做一件再再平常不过的意外。她不说,是因为他,因为他欧阳进。欧阳进越是觉得内疚,越是气恼不已。恼的不是她,是他自己,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只将气恼留予自己一人受了。 他一拳打在方向盘上,恰好按中了喇叭的位置,汽鸣声蓦然响起,将有些昏昏欲睡的段明月吓得一下子惊醒。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扭头眼睁睁望着欧阳进。 欧阳进越加心烦,好像所有事都只有他一人在烦闷愁苦一般,她倒是个没事儿人了。 暖气吹得人心烦意乱,手心里都是汗,额头上都起了薄薄的一层汗。 明月自然是不晓得欧阳进心情的。她尽量不去触及到有关欧阳东的话题,以为就能因此规避了在他们之间其实从来没有消失过的沟壑。快下车时,欧阳进问起她是不是一个人住在秦时的公寓里。明月便说了句要等秦时回来的话。欧阳进被触痛到,未多说什么,看了看即将飘雪的天气,以轻松的语气问明月能不能让他上楼去坐坐。段明月虽不想在秦时未在的情况下让其他人进他为她而造的家,可欧阳进与她实在非不寻常,对她恩德甚多。因此也不好太过强硬的拒绝,只说:“天气不好,别下了雪路上滑,不好回去。还是改天吧。”欧阳进似是猜到一般,靠在车门边直直的望着她:“还是说你心底排斥我进入你们的世界,不愿招待我一杯咖啡?”欧阳往常的个性本就是有些孩子气的胡搅蛮缠,明月也没有怀疑,无奈之下只好折中道:“今天特别,我也不想一个人回家里去,反正大家都没吃饭呢,就到附近的小店里去吃了再说吧。”边说边抽紧了身上的毯子走到欧阳进前面,慢慢的走。 欧阳进在原地站了会儿,瞧她已走出去了一段路。他心中难免不平,却也还是快走两步过去,拉住她胳膊,将她带回车里。这公寓附近是极干净的,不似的公寓小区,哪里会有什么小吃店之类?欧阳进侧过身,再度替她扣上安全带,将油门踩了下去。 明月有些意外,侧头看了看他。欧阳进目不斜视的问她:“想要吃点儿什么?” 段明月差点儿没把“没胃口”三个字脱口而出,咬了咬舌头才道:“随你吧,我是没什么主意的。” 欧阳进便说:“吃东西倒没主意了。” 意有所指得明显,明月到底忍住了没发火。可也终究是不快了。她惦着他因他父亲的缘故,心情必定不好,一忍再忍,他却是得寸进尺。要论起真来,她也没有什么欠他的,说来说去不过是觉得辜负了他一番情意,他这样刁钻不讲道理却是什么道理?便将脸对了窗外,不再多说一个字。 欧阳进自那镜内瞧着她纹丝不动的面孔,心中当真油煎火烤般的煎熬。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无理?但谁经了这样的事还能偱着常理来行事?他固然憋闷的慌,烦躁得慌,屈枉得慌。他父亲说的也并不是一丁点儿都没入到他心里去。他自然是为了公司才与自己父亲彻底决裂,可那源头岂非与段明月没有丁点儿关系?他也不要别的,好歹宽慰他两句,哪怕给他个安慰的拥抱也是好的,她却只当没事儿人一般,心心念念的秦时,秦时。秦时为她出生入死,他又何尝不是抛弃一切?秦时有她倾心十年,他呢?他又有什么?不过是落得个形单影只,亲人痛恨!欧阳进越想越不甘,不愿,没了控制,将油门踩得死紧。那车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风驰电掣一般。 明月本就感冒加重,头晕目眩的很,勉强撑着精神在这里陪他,这么一来,更加头重脚轻到人似要飘忽起来一般。她手抓紧了安全带,嘴唇阖动着要喊他开慢点儿,嗓子眼却不听使唤。正是难受得了不得。也只能受着。到他将车子停下来,眼前俱以昏花,天旋地转的坐也不知是坐着还是虚浮着。欧阳进将那车门一开,要喊她下车,段明月摆手,力气尽无,无论如何不肯再去吃什么的了。欧阳进也不诚心要与她用餐,转过来又坐回了车里。打开车窗,叫那冷凉冷凉的风都透了进来。他将一支烟点上,单手支在窗沿边上一口抽着一口。段明月真当如在地狱鬼府一般,那气味,那寒风,那心气,都没一个好的。扰得她头痛欲裂,眼睛是一点儿明处都没有。 她晃了下脑袋,也不意与他再打哑谜,便实在的问:“你这是在怪我?” 欧阳进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从鼻端哼出一声:“我有什么好怪你的?要怪也不过怪我自己。” 明月抬手扶了扶额头:“你要是现在后悔,尽管可以回去找他。这本也就是你们欧阳家的事,需要顾忌谁呢?也不必在我这里发无聊气。” “是!我是无聊透顶!逼了自己往死胡同里钻!” “欧阳进!” “在你眼里我就是自作自受!他秦时就是救世英雄!” “你无端端扯他干什么?” 段明月头疼得厉害,半点儿不愿与他胡搅蛮缠,她深吸了几口气,尽力让自己缓和下来。忍着粗耐烦说道:“我知道你今天不痛快,我不和你吵。你要是不想吃饭我们就回去,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她越是忍气吞声他越是不肯如她的意,欧阳进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行为言语都幼稚蛮横至极,可他如今能和谁再发火?他能怎样去宣泄焦灼焚炙的心?也只有她了。他执拗道:“回家?回谁的家?你的家毁了,被我爸毁了!我的也毁了,我亲手毁了!怎么样?你是不是很痛快?” “啪”只听得一声脆响,段明月赤红了眼瞪着面前的欧阳进。她嗓子是真哑,说出来的话好似那枯木撕扯的声音。她说:“我是有怪过你父亲,可我从没想过报复。欧阳进,是我错看了你!” 说罢拉开车门便下去。天上落了雪,迎着风撞到她脸上,身上。明月抓握在车门上的手指紧了紧,稳住身体。天太黑,她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将那身上的绒毯扯下来一气丢到了车内人的身上,车门撞得“砰砰”直响。欧阳进说完当刹便立即后悔,可这世上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最是没奈何。待他要去抓段明月的手,指尖还未动,面上就被冷冷一团风夹着新雪给撞得四分五裂。他僵坐在车内,眼也不曾斜,却是一分一毫都没错过她离开的身影。欧阳进抬手重重捶了一记方向盘,静透了的停车场顿响起一声汽鸣。嘶哑无力的悲鸣,长长久久不肯消散 他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将全副心绪都渐渐沉寂下来,想到段明月孤身一人,又是那样一身半干不透的衣裳。他着急起来。看看外面,霓虹渐起,欧阳进开了车便要去寻她。 刚打了转向灯要拐弯,前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趴”一下扑倒在他车头盖上。欧阳进刹车不及,那人往后跌着摔了出去。还未出停车场,灯光微昏暗,欧阳进坐在驾驶座上,引擎声嗡嗡的响着,像一百只苍蝇在他耳边绕来绕去。他这会儿也有些懵了。理该赶紧下去查看的,却不知怎的尽是呆坐着,一点儿都动不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遇到熟人 就在欧阳进不晓得是下去还是怎么着的时候,就见那摔出的一团人影又冒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跑到欧阳进车窗边上,抬手“砰砰砰”就砸起来。欧阳进看了看那张气势汹汹的脸,木愣愣把车窗摇了下来。 秦芬芬探手进去把锁给解开了,拉开车门伸手一把抓住欧阳进的领口,将他拉到了身前。她横眉竖目的瞪着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她喝:“你怎么开车的?想撞死我呢!还躲在车上不下来,几个意思?” 欧阳进看着她张牙舞爪的面孔,没有半分反感,反而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个气焰正盛的秦芬芬给笑懵了。她脸上静默了一秒钟,立刻又凶悍起来:“笑个p啊!说!你要怎么赔?” 欧阳进把掐在他领口的那只手掰开,指了指座位旁边:“请你吃晚饭,边吃边商量你的赔偿问题怎么样?” 秦芬芬本来到这边也是想要吃了晚饭去找段明月,她刚从疗养院赶回来。大哥之前电话里嘱咐她过了除夕晚上尽量过来陪着点儿段明月,秦芬芬是最听她大哥话的人,早早看着母亲吃了药,检查完毕就打了车赶回来,一天劳累,连中午饭都没怎么吃,现在正是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虽然她对欧阳进这人很有意见,可对欧阳进请吃的饭没有分毫意见。因而没有异议,往他身旁的座位上一坐,两手抱胸,示意他赶紧开车,不要废话。 欧阳进被她这么一打岔,原本惦记着段明月的念头就暂且丢到了一边,只管带着秦芬芬吃饭去了。另外一边的段明月自从停车场出去以后便站在路边上发呆。倒不是不认识路,只是也不知是天气关系还是她发烧烧得太过厉害,眼前天地俱是昏黑昏黑的。她想着今天白天天气阴沉沉的,像是有变天的样子。刚才也确实有雪花飘到脸上来了。可也不至于说突然之间天就变得这样黑了。即便是天幕突然降下,周遭变得墨色一样的黑,好歹路上是有灯的,不至于说墨色一片。她抬手在自己眼睛前面晃了晃,模模糊糊看不清自己手指的影子。她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过来了。 难道是视觉出了问题? 十年前那次车祸对她而言是灾难性的,她死里逃生之后便是这不好,那也不好,尤其是一双眼睛,在加拿大花了好些时候医治。这几年时间里虽时有模糊,但总是过些时候便自动的好了,段明月也未与他人说过,前些时候又是这样,频繁是频繁了些,可她总想着之前是那样,这次恐怕也还是那样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没想到竟然是看不见了。 她摸到路边的一条长凳上坐下,冰凉的触觉让她心也倏然凉得彻底。她闭着眼睛,用力闭着,数了几个数之后睁开。不行。再闭上,再睁开。还是不行。心里有个角落一点一点往下沉,她开始慌起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午那样一系列的遭遇,她身上的衣裳都是半湿不干的,手机亦是报废了,哪里有别的办法可想?身上越来越觉冷了,想也知道当真的是夜晚来临,寒冷空气也随着一起过来。枯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段明月站起来,想着慢慢摸索着往前走,许是碰到了好心人也未可知。 当人看得见的时候,好像万物皆在眼前是再理所当然也没有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假使有一天看不见会是怎样的景况。焦灼?不安?惶恐?忐忑?这些情绪她都不陌生。在温哥华的时候她也有一段时间是处在黑暗之中摸索的。虽然方才一瞬间会不知所措,待接受下来,倒没有初次得知时那样情绪激动。她慢慢往前走,耳边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有风声,也有三两人群结伴而过时带起的风声。她的世界里却是非常安静,安静得只听得到她自己的脚步声。段明月想起秦时曾经跟她说,她在温哥华迷失的那一次,是他,牵着她的手回到了住处。她当时没有深究,只当他那样轻描淡写的提过便算了,只因两人当时的情况实在让她不愿意有过多深想。现在想来,他远在新加坡,大洋的彼岸,是不是还会知道她此刻又迷失了方向,独自一人游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边上。 “段小姐?” 迎面有人站住,段明月能够察觉到那人落在她身上诧异莫名的目光。她微微笑了朝着他的方向一点头:“小陆。” 将那吴队扭送到警察局之后小陆便一直待在局里协助调查,原来局里也早就着手在调查吴队长的事情,只是因为证据不足,一直隐而不发。小陆便想到自己的师傅瞿警官受冤被开除出警局的事情。当时以为上头还有大佬撑着,却没有想到吴队长那样大的胆子,为了钱敢造出那样的假象来。小陆逼着吴队长要他说出师傅瞿警官的下落,只是那吴队长也不过是个那人钱财做事的,怎么可能知道瞿警官的下落?折腾到这个点儿,什么招儿都试过了,小陆这才无可奈何的下班,打算到这一带买了东西打包带回去再吃。却没有想到却看到段明月模样有些狼狈的在路边上踉踉跄跄的走。 小陆因了下午的事情,对段明月除感激之外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佩。鲜少有女子会有那样的勇气,明知道会是死路一条还想着保全别人,自己走出去的。小陆抬手在她双目之前晃了晃,眉头攒蹙到了一起,他问:“段小姐,你的眼睛……难道是因为下午……” “是老毛病了。不知道怎么又不好起来。人和机器是差不多的,年纪越往上走,零件坏得就多了,一会儿这儿不好,一会儿那儿不好的。”她摆了摆手,解释着,错过身要往前走一步。不想旁边是一棵光秃秃的香樟,正好挡在她右手边上,她脚尖踢到香樟树的树杆,人往后仰了一仰。小陆立马上前送了一只胳膊过去,借给她扶住了,将她带到空旷的这一边来。 “没有人送你回去?”他往周遭看了看,并不见陪同段明月一起出来的人。他有些奇怪。 段明月反而笑了:“我看起来像是没有保镖不出门的人吗?” 她倒是还能开得起玩笑。小陆对她如此心态还是有些佩服的。便扶了她慢慢往前走,一边说道:“下午出了那样的事你还敢一个人出来,胆子是挺大的。只是安全还是重要啊!否则到时候秦时一回来,看到你要有个什么好歹,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听这话,秦时在外人口中的风评倒也不怎么样。段明月想这小陆与秦时若不是瞿警官的关系,也不会熟到哪里去,可听他现在的口气,好像两个人的私交却是不错的,便问:“秦时是那样的人吗?他不该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 小陆便发出一些些笑声:“以前是吧。我记得师傅说,他在认识秦时之前还从未见过哪一个人那样绷得住脾气的。明明怒发冲冠,越是笑得云淡风起。可一等到该他出手的时候,雷厉风行得你会懊悔到这辈子都不要认识秦时那个人。” “现在难道就不是?”提到秦时,不晓得为什么,心情就好许多,越加的平和起来,“明明气得要死,还要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我都替他累得慌。” 她嘴角微微翘着,脸色除了白一些,倒也没有什么异色。小陆听她嗓音哑得厉害,再看她身上的衣服还是下午那套,知道她必定是感冒了,扶着她的一只手指头不当心碰到她的一根之指尖,烫得不得了。小陆心里想着最好是送她去医院瞧一瞧,但又见她好像是混不在乎的样子,便不好突兀的开口。只能陪着她一边走一边稍稍的说着话。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你,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明月想了想,笑了一下:“原本是想来吃饭的,到了才发现真没胃口。还不如回去呢!” 小陆便说:“我也是过来吃东西,要是不介意,一起吧。” 段明月便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疼得厉害,也不知道吃什么好。喝口水都困难了。” 小陆见说,正是时候,立刻就回道:“这样,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粥店。做的东西又实在又地道,我去买了打包带走,咱一起到医院去看了再说怎么样?” 段明月扶着他的手在他手臂上握了一下,停下脚步。她先是脸孔僵着,纹丝不动,然后漾出一些笑纹来。眼睛望了小陆的方向:“你等说这句话很久。” 小陆也不否认,笑了笑回答:“有病就得去看医生,就和有急事儿一定得着警察是一个道理。” 段明月站着不动,隔了好一会儿才点头:“你说得对,该去看医生。不然……” 她抿了抿嘴没有说下去,小陆也不晓得她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等了会儿她却仍旧只是站着,没有下文,他不好追问,便岔了一句旁的话,带了段明月去找那家实在又地道的粥店去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你是什么东西 小陆对这一代熟门熟路,买粥的过程一点儿都不困难,甚至说得上愉快。可惜的是她看不到粥店门口那只堪比招财猫的胖猫。段明月上了车不到一会儿就睡过去了。睡梦中很不安稳,鼻息不通,加上与欧阳进的争执,在她梦里错乱交杂着,等她一觉醒过来,已经是在医院的候诊大厅里了。小陆去替她挂了号。 这么特殊的日子,还以为不会有多少人的。只是前面一条路上出了车祸,虽情况不很严重,伤者却还是不少的。段明月需要在外面等一等。小陆便将粥拿过来,放好吸管,塞进她手里捂着。还是热的。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环境中,让人心里边也暖了不少。段明月能听到小陆尽量放低声音的喝着罐子里的粥。他走的时候特地跟粥店的人要了吸管,给她的。段明月觉得这个年轻其实是个很细心又很有孝心的人。 耳边有“啪嗒啪嗒”嘈杂又忙乱的脚步声,那场车祸波及的人看来不在少数。段明月也不着急,靠在候诊室的座位上浅浅吸了口粥里的汁水,润润喉咙,与身边的小陆说话。 她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下午的事吗?” 小陆喝粥的动作顿了顿,他回答:“也不全是。我是警察,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搭把手是应该的。还有,秦时他在新加坡,也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我师傅。” 他很老实,有什么说什么。段明月觉得和他说话轻松。她点头:“还是谢谢你。” “不用谢我,”小陆顿了一下,才说,“秦时离开之前来过我那儿。他是去了拘留所才往我那儿去的。他跟我说会尽力替我打听我师傅的消息,条件就是在有关你的安全上,让我尽量保证你的安全。他对你是真的上心。” 段明月把手里的粥往掌心里挪了挪,更贴近掌心的位置,她熨着那热源,点头:“我知道。” “他去新加坡,你不担心?” “担心啊。可是我会等他回来。” 小陆便没什么好说了,他低头将勺子在煮得谷粒开花的粥里搅着,低头一口吞了一勺。咽了下去。 他心里有点儿虚,不晓得为什么,好像在她面前,他有什么从不敢正视的东西不由他同意彻底暴露了出来。小陆侧过脸,斜着眼睛看了看她。她的眼睛还是明亮有光的,能够瞧见她眼底的影子。只是他知道,那些影子就和某些事实一样都是虚幻的,她看不到她眼底映着的那些物什。 小陆又低头,干脆咬着罐子的边缘呼啦呼啦喝下了大半的粥。他是饿了,却又不仅仅是饿了。他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有许多话想说,却没有一句是可以肆无忌惮说出来的。他再侧着眼睛去看她的侧脸。她像是想到了谁,嘴角微微的带着笑,将那粥捧在心口,大约是嗓子不舒服的关系,她没怎么吃,却比他满足得多了。 候诊室里来来回回的有人进来又有人出去,没有人喊到他们,他们就这么并排坐着。 里面开了暖气,其实也还好,却因为大开着门,风自然而然就会钻进来,因而温度显得不伦不类。 外面正下着雪,天气不好,凉的很。风也卷起来,呼呼作响,威风吓吓的,像是狐假虎威想要吓唬谁似的。 手心里是暖的,心尖儿上却有点儿凉,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倒也没有等太长时间,小陆把粥喝完就轮到他们了。明月基本没吃什么,不过捂在手心里攒了点儿热。小陆扶她起来的时候,她脚底下都打飘。看着很是不好。值班医生问了她的病史,便说是旧疾复发,再加上她近来的遭遇。最后是建议他们最好还是将病历卡带过来再说了。稍微配了些药,也没有什么实在的可告诉的。 小陆便送她回去。路上也没说什么,段明月上了楼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还是冷观来才把她给吵醒了。秦时因之前忙于工作,不常回来住,通常是在事务所对付一晚就算了。冷观和崔鹏便不得不配了钥匙,随时回来替他拿身衣服过去好换洗。不过自段明月住进来,他们两人也心中有数,都将钥匙递还给了秦时。要过来,就只有敲门这条路好走了。冷观显得有些着急,段明月一开门,他就急匆匆进去,环顾四周,见房子里冷清清的,立马转身问:“今天的新闻你看了没?”明月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冷观匆匆走过去,将她往边上一推,明月小腿撞到茶几上,疼得她心慌了一下。她听到冷观打开电视机,快速调频道的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昨天的事情,倒的确会有上财经栏目的可能,但也不算是大事情。是个公司总会有认识波动,板块跌涨。明月以为欧阳进,邱尊他们不可能任由吴队长的事泄露出去,即便是警局,也不可能不加粉饰就任由新闻媒体去报道,因此半点儿没往这上面想。依照记忆里的印象,她往电视机前面站了一点儿。 冷观调至那个频道,将遥控器一放,快步立到段明月面前就说:“欧阳进要留着欧阳东在镇远任运营总裁,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月侧耳听了那电视机里女主播抑扬顿挫的播报,的确如此,她拧眉低头不语。冷观却是气到不行,又语速极快的说道:“他这么做,那秦时岂不是白去了新加坡?就是邱尊!朗邱能同意这个结果?他是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傻子在耍!” 欧阳不可能将他父亲驱逐出镇远,这段明月早就料到。不说别的,欧阳东身为镇远的创始人,于公于私都不该将他踢出局去,即便他眼里是不拿镇远当回事儿。退一步讲,就算要将他赶出去,那个人不会也不能是欧阳进。毕竟他是再度接手镇远的经营人。明月原先的设想是,欧阳会让欧阳东顶了副总裁副董事的名号,养着他便算了,这运营总裁,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只是想到他昨晚上的那一通脾气,似乎又不难理解,那个人到底是他的父亲,倘若他要舍弃了他,真叫他落入被隔绝调查的境地,欧阳进是怎么都不忍心的吧。他因与邱尊,秦时都算是合作着,当事时,想要以这个为盾牌替欧阳东挡一挡,也并非那么难理解。毕竟有邱家在城内的人脉势力,再有秦时积累的关系网,即便有人要动欧阳东,因了这些顾忌,也不敢在这一时半刻之间动他。 “有没有跟欧阳联系过究竟怎么回事?” 闻言冷观哼了一声:“他也配!” 段明月冷笑:“他不配,你这么关心。我当是你怎么真心实意的,原来不过是当了件跳脚新闻来讲给我听。” 冷观本是存着好心来告诉她,晓得她昨天经历了那些事,必定没有经历一早起来看新闻的,却不想被这样颠倒黑白的奚落一通。他自然不能忍,将那段明月一推就道:“好!算我多管了闲事!”说罢要走。明月被他推得猝不及防,上身跌过去趴在那茶几上。那茶几不堪重负登时啪嗒一声,似是松动了一边桌角。几上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壶跌出去,在铺了毯子的地板上纷纷散散的滚落出去。冷观忙回过来看,就见段明月吃力不已的站也站不起来。 他惊了一惊,忙伸手去扶她。段明月甩了开去,自己强撑着站起来。冷观瞧她双目无神,双手小心的摸索,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冷观诧异:“你的眼睛……” 段明月未理他,反是板着脸下逐客令:“要没什么事就请吧!” 冷观哪里肯走,拽住她不让她走。他问:“什么时候的事?去医院看过了没有?医生怎么说?”明月只觉好笑,掐住他箍她手臂的手,直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冷笑出声:“你来我这儿不就是想看看秦时有没有消息,再过不久就要开庭,你急得很吧。” 秦时答应他去见林窍,可他见过之后并没有与他说明是怎么样一个情况就去了新加坡,这几天电话也不接,消息全无,冷观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才过来,然而也并只因为这个才过来,她这么直指他居心叵测,冷观怎么能不起气?他手往后收了,站直了身,把个脸孔绷紧了瞧她。探究的望着她。许多话是立即就要吐出来的,然而冷观脑中一转,想到今天早上在警局碰到小陆,那小陆与她说的话,便冷静了下来。 小陆这两天追吴队长追得很紧,明知道没有办法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还是锲而不舍。今天不巧碰到,小陆忙着与同事出去,见到他,只抓了他叮嘱他看在秦时面上,要多多关照段明月。再加上新闻里说的那些,冷观才想到往这边来看看。既是看在秦时的面上,他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一眼,想他与秦时多年交好她如今这样,忍她一时又何妨。便将那气恼收了收,说道:“我是看在秦时的面子上,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功成身退 说着冷观去握她的胳膊,强要将拖她出门去。 他一过来便发难,段明月睡了一觉才觉好些,如今又是闹得整个儿不舒服,自然不肯领他的情,往后边躲边说:“既然你是因为阿时,那更加不必在意我,瞧着我没缺胳膊少腿就行了,请吧!”冷观深吸口气,眼睛牢牢盯着她,他要收回之前的话,女人皆是固执不讲道理的,全没有因人而异的说法。林窍如是,眼前之人更有过之无不及,谁碰上谁倒霉,如今便是他倒霉!他那脾气也上来了,她越是要拒绝,他更加不会如她的意了。 他抓着她的手臂,不让她挣脱,强势便道:“不管你怎么认为,你都要跟我走!”明月便挣扎:“跟你走?我算什么东西?冷观,请你不要自以为是,若是阿时知道你这么对我,你觉得他会感激你?笑话!” “你说是笑话就是笑话,总之,今天这闲事我管定了!”事情不知怎的就发展撑两个人的争锋相对,谁也不愿让对方如愿。一个强求,一个挣扎。段明月视力受损,又再三再四的折腾,早就不堪重负,情急之下猛踢了他一脚就往后逃,冷观吃痛还手,不想就将她推到了与卧室相连的拐角墙面凸出来的那一条墙角线上。他出手没数,段明月又是眼睛看不到的,两项失误之下,她额头竟是撞出一条血痕出来,把那冷观看了也吓到。忙伸手要去拉她。孰料他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力道之猛,将冷观使着劲儿就推撞到旁边隔窗上,把个雕花的隔窗撞得“砰砰”响。冷观头晕耳目,等了一等才看清楚来人。竟是他之前还正说起的欧阳进。 却说这欧阳进怎么会来。原来他昨天晚上与那秦芬芬吃了一顿晚饭,两人胡乱说着话,倒发现对方都不是那样讨厌,反而是很有共同语言。欧阳进想那秦芬芬虽之前因秦时的缘故被他父亲所禁锢,却从没有提过一字半句的不好,还是那样坦荡马虎,每次遇见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便知道秦时是不肯让他这个妹妹涉及太多他们的事的。他也就放松了警惕,将自己与父亲的事稍微简化更改了讲与她听,只是想要找一个倾听者吧,不想却被秦芬芬三两句话说中了心情。因此今天一早他找到闭门不出的欧阳东,做了那样的一个决定。他记挂着明月昨晚负气而去,又想着明月倘若知道他这个决定,必定会胡思乱想,心想着赶紧过来解释一解释。没想到了门前就看到门虚虚的掩着,并没有关上,冷观以为明月马虎,忘了锁门,正要推门进来,就听到里面有闷闷的一声响。像是有人在争执中摔撞了一般,他立即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冷观心疼不已,扶着明月起来,看到她额头上那样长一条血痕,更加怒不可遏。揣着拳就要揪了冷观的领子与他拼命。被段明月牢牢抓住一只手臂。她说:“只是意外,不能当真的!” 冷观反而是愧疚了,扶着一旁的隔窗站起身,探头要去看段明月的伤势,被欧阳进挡着没能成行。便只好喃喃自顾的说道:“是我一时疏忽,你还好?” 段明月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冷律师还有事,就请赶紧过去吧。” 冷观目光在欧阳进身上转了几圈,当着段明月的面,到底没有把那些话都说出来。只是对着欧阳进的眼光着实不善。欧阳进只当他是因为他对段明月的围护,也很是把冷观看了几眼。冷观嘱咐段明月:“你的眼睛还是尽快去看看的好,到时候秦时回来,不知道要怎么操心。” 明月忙应他:“知道了,不饶你费心。” 冷观凑得没趣,握了两只手自己就先走了。欧阳进扶了段明月在那沙发上坐下来,依着她的指示,将那药箱给找了出来,一边替她清洗伤口,一边盯着她的眼睛。段明月忍受着额头上焦灼的触感,心里也火辣辣的疼。她一声不吭,只等那欧阳进将绷带贴上了,才把身体往沙发后椅上一靠,做出松懒的模样,长长吐了口气。 欧阳进问她:“怎么不问我?” 段明月闭着眼睛,由那浓浓的黑暗绕着自己:“问什么?我早跟刘律师说过,你若回来,那些股份就还是你的,公司也是你的。如今物归原主,我也算是功成身退,有什么好问的?” 欧阳进听她话说得这样缓和委婉,好像确实没有一点儿气恼的意思。可是相交这么多年,他还是了解她的,她若是心气平淡得怎么着都不起波澜,那才坏呢!那就是她真把人隔绝在外,从此都不打算来往的意思。欧阳进摇摇头,也不管她是不是要听,自己往下说道:“我本是想借别人的手让他离开镇远。可是,第一,他毕竟是我父亲,要我做得那么绝,那我和他又有什么两样?第二,他对镇远的心还是没有死的,如果我现在将他逐出镇远,反而是帮了别人一把,将他彻底推到对方的阵营里去了。第三……” 他顿了顿,看着段明月无神的眼睛很久才说道:“第三是方才想到的借口,我庆幸没有对他做得太绝,否则你要怎么去温哥华治你的眼睛?” 段明月听了,眉头紧紧皱起来:“谁告诉你我要去加拿大了?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待在这里。” 她抿了下唇:“你们的事情以后都不必跟我说,只要邱尊他们同意你的做法,我没有一句话说。昨天晚上的话也不是气话,我当然不可能不怪欧阳东,但是报仇这种事不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他以后的日子是富贵还是贫贱,我都只睁着两只眼睛看着他,竖着两只耳朵听着他。其他的,我不会多做一件事。等秦时回来,我会和他商量,离开这个地方,远远儿地。不再和从前的人事有任何联系。” 欧阳进听了不免心中灰烬一般,脸孔也白了几分:“你是连我都不要再联系了?” 段明月没立即回答,隔了会儿才睁开眼睛,朝着欧阳进的方向说道:“你昨天讲的那些我想了很久。可能我们之间隔了那么多东西,却是也不该还像从前一样。否则,即便我们彼此心里是坦荡的,总也免不了潜意识里的猜忌,倒不如隔得远一点儿,对我们的情谊倒还有些保障。说不上再不要联系,只是,别再这样轻易的来去吧。” “明月,我昨天是一时冲动,我知道我不该跟你胡乱发脾气。可是你也应该明白我,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你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我只能对着你发火。可那只是宣泄,没有别的意思。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应该了解我。我怎么可能真的怪罪你?这些事情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你能够帮我这么多,我心里对你是感激的。邱尊,秦时,这两人要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无论如何请不动他们来替我筹谋划策,添砖加瓦。明月,你就因为昨晚上的几句气话要跟我断得那样清楚?” 段明月摇头,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她扶了扶额。心想这些都还是未定之事,没必要和他争论,到时候再说也不迟的。便转了话题问:“好好你怎么过来了?就为了昨天的事?还是因为今天早上的新闻?”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自嘲的笑:“这双眼睛坏得真是时候,我没看到今天早上新闻播了些什么,相信比我关心的人多得是,你看刚刚冷观也跑了过来,我就不凑热闹了。你自己清楚该怎么处理的。” 欧阳进明知她对于以后的事已有了决定,要说服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既然她决意不在走还是留的问题上多做纠缠,他也顺势放了一放,解释道:“一来是为昨晚上的事跟你道歉,还有就是我爸任职运营总裁的事情。” 他说:“我也是做了多方面考虑。你知道我爸那个人,如果是个闲职,他必定会转到林老二那边去,干脆躲在加拿大不过来,一段时间的沉寂,往后反而后患无穷。倒不如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去应付。况且运营经理有四位,各司其职,他手上也并没有什么太实质的权利,对公司影响不会太大。” 段明月摆了摆手,头有些疼,特别是眼眶四周,她觉得不太舒服:“不用跟我解释了。我相信你做事有分寸的。” 她脸色微微发红,额头上起了薄寒。欧阳进便不再说下去,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是不是在发烧?” 明月摇头,拿开他的手:“没有,可能暖气开得太足,有点儿闷。” 欧阳进知道她在加拿大时的病史,心中便起了疑惑,起身去扶她:“我带你去医院,别再耽搁了。你的病历我会让谢尔德医生传一份过来。” 说着,也不顾段明月的意愿,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风云再起 明月只觉头脑昏昏,也没有力气挣扎,就由着她将她抱着往外走。正要到门边儿,却碰上了寻上门来的秦芬芬。秦芬芬这只护犊子的老牛,一看到那两人姿态暧昧,立刻心火往上吊,胃里一股一股的翻着酸水,脸孔一秒就横了下来。抓住欧阳进胳膊咬上去,咬牙切齿的开骂:“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昨天晚上看你那么可怜兮兮的陪着你喝了那么多酒,害得我昨天晚上在酒店大堂里窝了一晚上。没想到你居然转个身就来勾搭我大嫂!你还是不是人,跑人家里来强抢良家妇女,难怪你老爹看不上你,要跟你作对!要我是你老爹,我不打断你的狗腿!不对!是狗爪子!” 她一边骂,一边咬着他的手臂不松口,声音糊里糊涂,奇怪的是就有那样穿透人耳膜的能力,字字叫人听得清楚。 欧阳进被她一通骂,一个字都来不及解释,他手上抱着段明月,又不好松手把趴在他手臂上荼毒的人给拍走,真是焦心灼痛的时候,幸好段明月说了一句:“芬芬,我的眼睛出问题了。”才顺利让秦芬芬那张嘴就咬,不问对错的野蛮女给松了口。欧阳进左边手臂上五个牙印子清晰得跟用油墨水涂上似的。秦芬芬做了这样的恶事,竟然眼也不瞧,一听段明月开口,赶紧扭头伸手在段明月眼前晃了晃,果见段明月没反应。她抬头,惊诧的看向欧阳进,问:“我大嫂的眼睛怎么了?” 欧阳进真被她一口一个“大嫂”呕得想吐血,没好气道:“你自己有眼睛不会看。” 秦芬芬便立即转了脖子问段明月:“大嫂!是不是这只畜牲害了你?” 段明月听她言语字句里都是替秦时宣示“主权”,略略有些好笑,心里也轻松一些。顺着秦芬芬的声音望过去,明月摇头:“不是,是以前落下的老毛病。欧阳紧张,非要带我医院,我不想去,就成现在这样了。” 芬芬听说,便拿手去握段明月放在身上的手,想要叫欧阳进老实点儿把人放下来的。不想一摸段明月的手心,却是有些发烫的,她赶紧拿手背去贴了贴明月的额头,说道:“大嫂!你有点儿发烧那!” 其实方才也听出来了,明月的嗓子是沙哑的。秦芬芬顿觉愧疚,大哥打电话过来,她是答应好了要照顾好未来大嫂的。也不追究欧阳进的冒犯了,她摆了摆手,示意欧阳进:“还不赶紧下楼,送我大嫂去医院!” 那语气动作,浑然不把欧阳进当外人,不把自己当外人。欧阳进睇了她一眼,没跟她计较,抱着段明月就出去。秦芬芬进房收拾了些必备东西,也赶紧锁了门跟上去。 她动作倒是很快,下去的时候,欧阳进才将车子开出停车场。她招呼也不打,来开车门一下就跳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好了,朝前一指,让欧阳进赶紧开车。欧阳进自镜子里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到底没说什么,还是将车子给开了出去。 雪还在下,地上有厚厚的一层积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大片。 到了医院,欧阳进想打了电话请城内熟识的一名眼科老大夫过来,芬芬在一旁嚷肚子饿,等那老医生的间隙便跑到楼下小店买了份三明治过来吃。明月因惯例要先做检查,便被医院的工作人员拿轮椅推了去,只剩下欧阳进在原地等着秦芬芬回来。 欧阳进原是想要陪着明月一起去的,可那芬芬却总不好拿着吃的跑过去瞅着明月抽血扎针,他就不得不留下来等了芬芬陪她吃完。买了三明治的人很快回来,与明月说了两句,明月让她和欧阳进留在原处等吃完再说,不必急着过去找她,芬芬欣然同意。 待段明月一被推走,芬芬就将咬了一半的三明治捏在手里,脚步移动,挡到了张望的欧阳进前面。欧阳进闪了两闪,她必是要引起他注意。欧阳进把手往两边一摊,知道她耍这么多心眼肯定有什么鬼主意,干脆实话实说,对她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秦芬芬也不客气,鼻孔朝天警告他:“我不管你跟段姐姐以前是什么关系,以后你最好给我离她远点儿。否则……”她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我看到一次,揍你一次。” 声毕拳落,欧阳进预料未及,腹部立即受了一记猛击。他身往后躬,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弱质女流”。秦芬芬万分得意的吹吹拳上虚灰,将剩下的一半三明治大口嚼进肚内,大摇大摆往段明月所去方向走。欧阳进待她过了拐弯,才扶墙直起身。之前蹙眉忍痛的模样消散殆尽。他嘴角抽动,眼皮上翻。想笑又不欲笑,立了一会儿才往前走。只道这世上女子多矫情扮弱,却没想到他见的个个都反其道而行之。不怕你被吓死,只怕你不知威吓。 两人过去的时候,明月已抽完血,正往外来。芬芬上前去推她,边问旁边的护士:“医生什么时候过来?”欧阳进便道:“先过去等吧,我再打电话催一催。” 明月晓得欧阳进所说的那位老先生其实正在郊外放假的,也是因为他的面子才肯来一趟,就说:“既然说了要来,必定是会来的,不用再打电话过去了。” 三人就往为那老先生准备的办公室过去。欧阳进中途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明月正与芬芬在说话,芬芬问她眼睛的事,明月便也无所隐瞒,将当年如何出事,如何哭得一双眼睛变模糊,然后才检查出来说是需要更换角膜的事都一一和芬芬说了。芬芬一边叹息一边想起那段时候大哥像是在加拿大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不晓得是不是与她有关,但正好看到欧阳进回来,芬芬便没有问出口。只看了欧阳进道:“要来了吗?” 欧阳进显得心不在焉,隔了会儿才听到秦芬芬问了什么,他正要回答,就听到走廊上有匆匆的脚步声过来。那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先是将包放到桌上,便对欧阳进说道:“路上耗费了点儿时间,久等久等。”欧阳进也客气道谢。老医生转过头来看见坐在一旁的段明月,心里知道是她了。没有二话,他问欧阳进:“之前的病历记录可有拿过来?”欧阳进忙将让谢尔德发过来的扫描件给老者看。那老头儿开箱子拿诊具,就此忙碌起来。欧阳进悄悄走到室外,拨通了邱尊的电话。 原来他刚才接的电话是新加坡来的,说是那边发生一起枪杀案,尸检结果查明受害者是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国籍脑子,加上近段时间秦时毫无消息,便是那一起回新加坡的佟金金都没消息,欧阳进实在不能不觉得心惊。那边电话只响了两声便通了,显然那邱尊也正等着他的电话。欧阳进直入正题:“查出来是谁了吗?” 邱尊便说:“不容乐观。崔鹏方面仍旧联系不上佟金金,如果那人真是秦时,也有极大的可能性。” 欧阳进沉默了会儿:“秦时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遭了他们的毒手?他既然打算要过去,肯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打算,我想他是都想过了的。我觉得,这事情蹊跷。董事会下来,他们在国内的形势就算是定了,如果高邑有心参与其中,不至于按捺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要么,他对这件事本就听之任之,不过有心人利用他最不耐烦和人解释的脾气虚张声势,要么,秦时还是说得他有松动的迹象。而前者,我亲身参与其中,我以为,高邑不是个旁人可轻易利用的人。” 高琳在他身旁也有段时间,要是高邑没有与他父亲合作的打算,照着高邑的个性,他怎么可能委屈自己的女儿和一个对她丝毫没兴趣的人订婚演戏?欧阳进越来越想不通。 “也有可能他本意并不在生意这一块。” 邱尊听了,顿了许久,徐徐吐出这么一句话出来。欧阳进立即脸色变化,捏着手机一句话也没有。如果不是因为生意,难道是因为……想到父亲三番两次想要置明月于死地,又开会之前在他办公室说的那一番话,欧阳进心中腾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并不是第一次在他脑海中浮现,却每每蠢动都被他以各式借口压了下去,直到这会儿邱尊说起来,他顿时毛骨悚然,惊觉此可能性的严重。 喉中哽了良久,他极慢极艰难的反问:“不会吧?” 邱尊便再说了一件让他吃惊的事:“我二叔前两天去了趟看守所,你知道见的是谁?” 欧阳进不言,心似吊到了嗓子眼。邱尊接道:“段擎雷,他去见了段擎雷。我才知道,他对多年前段氏为什么一夕之间大厦俱倾始终存在怀疑,不过有些人,碰不得,他虽与段擎天有些交情,可也从没质疑过一声,直到前几天和我爸谈了一宿,似乎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话至此,已经不必再说下去,欧阳进吸着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来办。”不敢再听下去,擅自将电话给切断了。他捏着手机靠在墙上站了会儿,待气息平稳才转身要进去,低头行动间眼帘落入一道拖长在地上的影子,就在他背后,欧阳进猛然一惊,手中话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如何处事 秦芬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欧阳进定睛望着她,一时倒有些懵了,也不晓得她究竟听到了多少,甚是忐忑不安起来。 相比之下,芬芬显得坦荡许多,她见欧阳进任由那手机摔在地上也不去捡,奇怪的瞪了他一会儿,兀自弯腰替他拾了,放在手中翻看。还真是不错的机子,与她手上的老爷货比起来,这可真是高大上了。倒不是说她大哥秦时怎么克扣她。是她自己不肯要秦时破费这种没意思的流行货的。秦芬芬晓得他大哥不缺钱,只是自大学毕业,大哥替她买下了商场内的那间店面之后,秦芬芬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秦时所有的援助,誓言言做出一番成绩不让她大哥笑话。可是生意刚开始,今年才差不多稳定下来上了轨道,她的收益当然是不多的,这些电讯设备,可以用的话,她是不会乱花钱没脑子的。 心内默默的鄙视了一下,她把手机递还给欧阳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数落他:“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你要是钱多,那点儿出来赈灾捐款,援助希望小学都不错,装什么土豪砸手机,炫富呢!”说着将欧阳进的手拉过来,把机子往他手心里一放。背转身道:“走吧,我嫂子找你呢。” 看她言行举止,欧阳料想她并没有听到他与邱尊的对话,心里也落下一块巨石来。从明月三番两次的掩饰中不难看出,她对秦芬芬是隐瞒了秦时往新加坡去那件事的。想来也是,此行如何凶险,秦芬芬是秦时唯一的妹妹,为人又那样冲动不顾后果,他自然是不肯让秦芬芬知道了。欧阳进既是明了她未听见对话,精神也轻松下来,握了手心里的机子,抬眼掩饰得极好,一丁点儿破绽也没有,他问秦芬芬:“诊断结束了?医生怎么说?” 芬芬白了他一眼,推开门,边走边说:“你这么担心就在边上等着听医生说什么啊,跑出去干什么,还一个电话那么长时间。” 粗一听来好似是抱怨,欧阳进动了动眉头,抬了眼皮要去看她的表情,哪里晓得不放心映入从帘子后头出来的短明月眼睛里。明月是什么样的人,早听见芬芬的说话,便瞧出来两人有些问题。欧阳落在她身上尴尬又庆幸的眼睛一定,明月就自觉、好意的把眼睛往旁处。免得他们两个人不痛快。需知道,她再怎么看不见,也不影响她头顶赫赫鲜明的“电灯泡”三个大字,她还是识趣点儿的好。 她避得这样刻意,就是秦芬芬那个神经有麻绳粗得秦芬芬也看出来了。她把下唇洗咬,视线含了怨怪的往欧阳进身上瞧,欧阳进便知道,今天就算时他本对秦芬芬没有什么,此时此刻也没有办法撇清了,干脆吧有关这个事件的嘴巴一闭,转而去问那正在急书的老医生,问:“郝医生,她这眼睛怎么样?情况还可以么?” 那看者便将眼镜从鼻梁上褪下来,觑着欧阳进说道:“我还没看到过加拿大过来的病历,等我分析确定下来再和你谈罢。”又是配了些药,欧阳进再度将秦芬芬跟明月送回了公寓住所,自己则直接开车去见邱尊了。 邱尊与那顾小白打了个哑谜,往公司等欧阳进来见面。孰料顾小白非那样不肯让人省心,他前脚刚进办公室门,后着顾小白的电话就追过来,说是要去看段明月。待邱尊不同意,她又说不去也行,她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要到公司来找他。邱尊是知道段明月在医院的,她要过去,自然是扑空,他这里,他必定时不能保证她不偷听不捣乱。两下都不得选,可他要断然拒绝她看似做了退步的忍让,她一定会做出些让他后悔三生,吐血三升的腌臜事来。无可奈何之下,邱尊只得告诉她段明月人在医院里,她要去只得往医院才能见到段明月。邱尊话未说完,那方电话立刻就挂断了。邱尊就算是十万个想冲出去把她给抓回来按在凳子上大打三十大板,现在的景况也只得忍了。总好过出更大的乱子来。他搁了电话,外面已有脚步声。公司今日放假,整栋大楼里无几个人,邱尊连秘书也一并放了假,因此欧阳进一路上来,也没见到几个人。推门进去,看到邱尊眉头攒蹙着,欧阳进先在他面前坐下了,邱尊眼皮抬了抬,表情恢复到常色。 欧阳进不欲过问他的私事,坐下便直入正题。他问:“邱立家跟段擎雷说了些什么?”听闻他直呼“邱立家”三字,邱尊面有不悦,说道:“他们谈了什么暂且不知,但段擎雷在一个小时前被狱警送进了市立医院,情况不容乐观。” 一个小时前,便是他两人通电话的时候,欧阳进眼锋一利,看向邱尊。邱尊便点了点头:“说是狱中斗殴,被误伤了。” 欧阳进摇头:“段擎雷一直很想出来,在狱中改造积极,虽时有病症,可听来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病,这事有蹊跷。”又何止是蹊跷,简直诡异。段擎雷自打入狱,一向与人相处未有问题。他不是没经过事的人,当年为赢得段氏夫妻的信任,装了那么久的好弟弟,只关月英天生疑心病重,不被他所骗,才逼得他铤而走险。怎么到今日却又装不下去了?早知道,因他与秦时交易在前,秦时为从他口中得出真相在法庭上并没有下重手,他的罪名不算太重,不过关个七八年也就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做这种破罐子破摔的事情?且是在邱立家去过之后。欧阳进问:“你二叔知道段擎雷的事情后有什么反应?” 邱尊望了望他,摇头:“他跟我爸说不会再过问公事,他会搬到与我二婶生前所住的郊外别墅去住。” 这一座城市富人聚集的地方除了市内几处闹中取静的别墅式公寓外,就只有南郊的一块别墅区了。至于北郊,倒恰恰相反,因靠近一片荒芜的未开发地,很多不入流的混混在那儿安了家,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时间长了,也就越加人迹罕至了。欧阳进想起来段明月之前就是被绑到了那个地方去,欧阳进忙问:“北郊?” 邱尊皱眉:“什么意思?”欧阳进便将段明月那段儿说了,邱尊亦不能冷静起来。他虽是知道段明月被绑架的事情,却着实不清楚她是被绑到北郊去的。想邱立家结婚买房子那会儿,北郊还是块待开发的地块,只是未想到之后未被搁置,荒废至那个地步。 “我恐怕你的二叔不会像他嘴上说的那样省事。” 邱尊眉头皱得愈深,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靠在座上抿唇一言不发。欧阳进知自己所猜不错,更加担心,立即就要开门离去的模样。邱尊便问:“你想怎么做?” 欧阳进立定,似是也未有确切的决定,他想了一想,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想我有必要跟我爸再好好谈谈。” 邱尊闻言不禁嗤笑:“幼稚!” 听得邱尊言语,欧阳进脸色一变,若有尴尬。 自己一想,当真是急中乱了方寸,要是他这会儿去找了欧阳东,反倒把他们的疏漏之处都显露给欧阳东知道了。先不说秦时的情况究竟怎样,高邑对于欧阳东、林老二的计划到底还持着怎样的态度,就是现在邱立家跑到了北郊那样的地方去,段擎雷又处于生死边缘,他们的安危仍是问题。再一个,等过完了年,还有一个大的项目要进行,欧阳进因为种种顾虑,还是让欧阳东在公司里待着,如此行为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仍不亚于将他们自己置虎豹的眼皮子底下,要是在现时现刻被欧阳东抓住了某个慌乱的马脚,只怕日后行动难上加难。欧阳进如此一想,倒觉得自己真是慌透了。走过来又在邱尊面前坐下,长长的叹了口气。 邱尊反而比他冷静得多了,他将事情来龙去脉,前后关系都想了一遍。说道:“现在有没有人能够联系得上秦时?崔鹏那里是个线,我会盯着。其他呢?听闻冷观因为林窍的事情与秦时近来不是太好,林窍的案子又将要开庭,他那里想是没有什么好候着。你跟秦时也算老相识,有没有他的联络方式,最好还是尽量找一找。” 邱尊这么说已经是委婉。他哪里不知道欧阳进跟秦时为一个段明月曾经几乎是王看王的境况?就是现在秦时愿意帮助欧阳进也是因为段明月的关系。不过欧阳进已经是想通了段明月究竟不是一件物品,更不是一件宠物,不是谁好争来夺去,也不是谁待她好了,她就理该跟着谁走的。更何况因为他父亲的关系,欧阳进更是把两人的可能彻底放开了。他点头,立刻站起身来:“事到如今也瞒不了,我会试图跟明月提及,看看她那里是不是有秦时的下落。” 说罢就走过去开门要离开。 正文 第两百章:两个没有主意的人 拉门一定,欧阳进提了一口气在胸腹处,眼睛微微张大,不料再度被门前站着的人给吓了一跳。 秦芬芬眼眶泛红,就站在当门口。因为邱尊特意将秘书也遣走的关系,反倒没有人拦着她上来。不,照理说她是连大厦的门都进不来的。邱尊一下立起来,他并不熟悉秦芬芬,大致知道这么一个人罢了。然而在他眼里,女人就只分两种,跟顾小白有关系的与顾小白本人,其他就是无聊的女人。因此他的脸色很是不好看,那特型演员般的棺材铁板脸立刻就摆出来,冷得比寒冬腊月的天气还要冻人几分,他把手在桌面上一拍,绕过桌子走出来。沉着声音就道:“谁放你进来的?” 那气势半点儿不亚于警察局里戴帽子的大哥们。要是换做以前,秦芬芬还不立马就给他一抹脸的大哭特哭,水漫他办公室那!今天却不,她耸动了一下肩膀,眼看着好像要哭了,可那眼眶红通通的,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死活就是不肯掉下来。邱尊的棺材铁板脸在顾小白、段明月面前失效之后,第三次失效。不,应该说,人家压根儿就没瞧着他。秦芬芬一双眼睛就那么牢牢盯在欧阳进身上,未说话,已经是将千言万语都叫欧阳进知道了。欧阳进才明白过来,她根本在医院的时候就都听到了。不过忍着不说,悄悄儿跟着他到了这里来,看着她人畜无害的模样,欧阳进倒想不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待要发火质问,可又想到她对她大哥的关心着急,再加上她此刻的模样,他怎么还能开得了口指责起来。 欧阳进转身对邱尊打了个招呼,拉过秦芬芬,找了一间空置的办公室进去,将门关上,问她:“你什么都听到了?” 芬芬红着眼睛点头,还是不说话。欧阳进叹了口气,安慰她:“你也不要着急,一切都未可知。我们现在也是瞎子摸象,能猜得到一面,猜不到另外一面,你大哥的真实情况,谁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想起刚才邱尊的问话,他拉住秦芬芬的手问道:“这两天你有没有收到过秦时的电话?讯息?哪怕是只言片语?” 秦芬芬瞪着眼睛看他,眼眶逼得通红,连鼻尖儿也是红通通的。皮肤又白,人又瘦小,看起来便显得楚楚可怜。本是假小子一样的女孩子,却也能有这样柔弱的一面。欧阳进顿觉得心中柔软。便将她往身前带了一些,大约是有要替她承受些那艰难困苦的意思。秦芬芬虽很不喜欢他动不动就对人动手动脚,可是现在,此刻,她想到自己大哥远在大洋的彼岸生死未卜,又觉得确实需要有个肩膀可以让她依靠一下。她脚步往前一送,就抓着他领口的两块,眼泪哗啦一下掉了出来,狠狠抽噎了几声。将眼泪都在欧阳进衣服上蹭干净了,才再度抬起头来,将他推开一点儿。欧阳进本倒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看着小姑娘可怜,大约就像是一般年长人摸小姑娘发顶般想要给她一份鼓励什么的,肩膀被重重的一撞,他就定在那里,看着她一连串动作做得浑然天成,自然又利落。张口结舌的要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待他找回舌头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秦芬芬又开口了。 她因哭了两声,嗓音没有平日的清脆朗利,带了很微笑的沙哑。她说:“三天前大哥打过电话给我,那个时候他刚从疗养院走了没多久。好像是下午走的,后来段姐姐也回来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事务所有事才回来的,我也以为段姐姐是和他在一起的。后来我去看段姐姐没见到大哥,我还以为他是出差了的,谁知道,谁知道……” 她说了没几声又想要开始哭,欧阳进叹气,未自己后知后觉,没发现她这么能哭有些懊恼。赶忙从旁边,也不知道是那位仁兄放在桌上的抽纸递到秦芬芬面前。顺带将她拐回原来的话题,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先说你是什么时候接到电话,秦时又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些什么,你有没有从电话里发现异常,这些,来给我说一说。” 他尽量让自己说得清晰明确,以免面前这个情绪激动的丫头又走了死胡同,到最后便变成他在这儿陪着她哭了。 秦芬芬听了,抽过几张纸来,狠狠擤了鼻涕。眼睛里还含着眼泪,倒还算配合,一抽一抽的顺着欧阳进的话说:“就是那天晚上,段姐姐跟我大哥一起从疗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下午的时候我跟段姐姐还在疗养院附近的竹林小村庄看到他和一群黑衣人打架,他和一个看起来瘦不拉几几的女人有说有笑,段姐姐还生气了的。后来回疗养院的时候两个人就和好了。之后他们回去,不久我就接到大哥的电话,他让我多照顾这点儿我妈,再让我有空多去陪段姐姐说说话。我还以为他们俩因为那搓衣板的事儿还闹着别扭呢,我隔天就回去了。” 欧阳进想她所说的搓衣板大约就是在崔鹏那里住了不少时间的佟金金,秦时走之前他们有过交流,知道秦时这趟回新加坡是有佟金金当引荐人的。他视线在秦芬芬身上几乎不察的瞄了一瞄,心想她倒好意思说别人搓衣板的。咳嗽一声,回到正轨上来,他点出:“那个女人是跟崔鹏爆炸袭击有关,她是某个大人物的亲近人,你大哥那天可能就是为了取得她信任才跟那些黑衣人打起来。我相信他跟那个女的没有任何关系。” “你说我就信啊?虽然我大哥这个人的痴心没什么好怀疑的,但是男人见了女人都知道个‘色’字,就算没感情也能有想法,这很正常。” 前一秒还为她大哥的安危担心得哭红了鼻子,后一秒就在严重质疑她大哥的忠诚度。欧阳进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秦时的亲妹妹。他下意识要去摸鼻子,还是忍住了。不愿与她在“男人的好色与忠诚度”这个命题上费太多口舌,于是接着说道:“你大哥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们暂且不考虑。我只是跟你解释那个女人是谁,再接着,说说你回来之后秦时有没有与你联系过,或者说,与明月有没有联系过?” “段姐姐?”秦芬芬咬唇想了会儿,她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我那天回来的晚上不是陪你喝酒去了嘛?段姐姐有没有接到我大哥的电话,我还真的不清楚。不过,我想他们再次相遇之后那么重要的一个节日,我大哥虽然平时闷不吭声,做事什么的也不冷不热,可是这样重大的节日,那么重要的人,他应该不会没表示。” 欧阳进不敢苟同,倘若他真打电话给了明月,明月断不会一点儿消息都不透露给秦芬芬。就如秦芬芬所说,那样重要的一个节日,他打给了其中一个重要的人,即使没有办法再打给另外一个重要的人,那也该是托段明月与芬芬说一声的。可是明月没有丝毫表示,这不免让欧阳进怀疑。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和明月谈一谈。便想要去开门。秦芬芬发现他的举动,似是能够知道他想做什么似的,她立马跑过去挡在了他面前,很是警备的防他:“你要到哪里去?” 欧阳进实话实说:“与其到时候真的出了事,让明月一下子承受太大的打击恢复不过来,倒不如现在就和她说清楚,也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即便到时候真的是出了什么神,她也不至于反应不过来,精神世界再度被彻底击垮。他未将后半句话说出来,抖了抖衣服下摆,推开秦芬芬开门。芬芬抓住了他的手不让:“那不行!段姐姐现在还病着呢!我出来都是跟小白姐说好了,偷跑过来的!要是她知道了,不肯好好听医生的话治疗怎么办?” 欧阳进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愣了一下。明月本就不肯治她的眼睛,全是因为他找了这座城市里的医生过来,她才肯让人看的。然而,她的所有病历记录都在温哥华,到底是要回温哥华去才能确切治疗,如今在这边也就是保守着治疗,不至于出现太坏的情况罢了。但是明月的意思是很明显的了,她自然不是不愿意将眼睛治好的,只是她要等到秦时回来,等着他一起过去才肯走的了。 欧阳进能够体会她的心思,之前她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的主治医生谢尔德,如今,她想要眼睛再度恢复之后可以见到的人是秦时。 他深深叹了口气,把手放下,垂了眼睛问秦芬芬:“那你想怎么办?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秦芬芬闻言便静默着,把手垂在身侧不动,她哪里有什么好办法?她是最没有主见的人,一旦遇到这种情况,简直都要不知所措了。她皱着脸,一双眼睛红红的望着欧阳进,没有主意,楚楚可怜的模样。 正文 第两百零一章:另一个开始 欧阳进以前是最烦这样的人,不该说他最烦其他女人对着他一副欲说还休,扁着嘴要他自己猜,要他一力承担的女人。他想要的之后段明月,段明月对着他委屈,段明月对着他欲说还休,段明月扁着嘴要他自己猜。可是他从来也没有等到过,段明月只会跟他说,欧阳,我没事儿。欧阳,你去忙你的。欧阳,你不要老是担心我。于是,欧阳进只能自己去猜她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的背后究竟是在想些什么,需要些什么,害怕些什么。他还得躲得远远的,假装一切的一切都是不经意里的巧合。让她不会有歉疚感,让他自己也显得总是因为心有灵犀才能够那样及时顺利的帮到她的忙。可是现在,欧阳进对着另外一个女人,另外一个不是段明月的女人,另外一个甚至可以说还不是太熟的女人,并不觉得烦躁。反感。还很有些“嗯,这件事果然应该我去想法子,我去帮她搞定”的念头。 他晃了晃脑袋。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是秦时的妹妹,她叫秦芬芬,她是个麻烦精。他往后退了一点儿,与她保持些距离。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样的苗头。每当他对某个女人感兴趣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会觉得那个女人他可以暂时忍受。欧阳进以为眼下也不例外。例外的只是他虽对段明月已是收了心,不再去痴心妄想,但也没有要去胡乱啃草解决现阶段空白感情生活的打算。于是他说:“没有好的办法,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 将秦芬芬往边上一推,脚步飞快,依照他此刻的理解,自己这是有点儿狼狈脱逃的意思。 可是秦芬芬不觉得啊!秦芬芬就是看着他像是一头撒了欢的野狼,一听说她大哥可能有点儿什么就飞快的跑到她未来大嫂身边,想要抢走人良家妇女的大色狼!秦芬芬完全不清楚他们几个男人之间的谋划纠葛,她就知道大哥不在家,她要替大哥把大嫂给看好了。历史上大嫂和西门庆的故事不算少,她未来大嫂虽然不是那武松家的嫂嫂,可是那欧阳进显然就是个“不安于室的西门庆”!秦芬芬撒丫子起跑,立刻就冲上去一把抓住了欧阳进的胳膊,扯着他就嚷:“你跑什么跑?你想干什么?打我大嫂的主意?你想都别想!有我秦芬芬在,你要敢动我大嫂一根手指头,我就切了你那什么!” 下巴昂得高高的,气焰嚣张!欧阳进被她那一连串的威吓唬得都有点云里雾里,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是碰到火星人了还是爱斯基摩人?说的是人话? 就在欧阳进不耐烦的想要扯开她八爪鱼一样缠住他手臂的爪子,邱尊从另外一边走出来。他刚才下楼去查看了,究竟为什么秦芬芬会畅通无阻的进入公司内部,原来不是别人,又是他的那个闯祸精——顾小白,做的好事。他给她方便用的进门卡,她居然想也不想就给了别人!邱尊脸色不好看,邱尊在发内火的时候脸色都不会好看。他此刻的想法更多是去医院把人给抓回来好好教训一顿,但是在此之前他需要把“罪证”先给拿回来。朗邱有几个部门是专门搞研发的,公司内部的许多资料也是机密,怎么能让那么重要的东西留在外人手上太久? 他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秦芬芬从欧阳进身上扯下来,也不知道“小心轻放”,一把就给丢到了边上。要不是欧阳进快手侧过身去扶了一把,那秦芬芬就要现场表演一番什么叫“五体投地”了。 她胳膊被抓得生疼,还隔着好几层衣服呢!可见那人是怎样的手劲儿了!秦芬芬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么一遭,懵的同时,心火就上来了。跳起来正面对上了邱尊就要扯开嗓子吼起来。不过在见到邱尊那张好像随时都能从脸上,眼里飞出刀子来把人千刀万剐的一张面孔之后,秦芬芬脚后跟往后缩,撞到欧阳进身上,抓了他一只手臂就往他身后一躲,声音小得不能再小:“这是哪里来的保安?特种部队退伍的吗?怎么这么凶?” 欧阳进闻言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要知道邱尊虽谈不上什么传统美男子,长相也是非常坚毅周正的,不过可能是因为打小儿被当做接班人培养,而当初他是随着邱立家一路走上来的,邱立家自从妻子过世后便不苟言笑,待人接物都冷然非常,邱尊便也顺应了他的这种习惯。往后便改不过来了。凶说不上,威严吧。 欧阳进看了看对面的邱尊,瞧出他的不悦,威严的颜色加了不悦,可见的确是有够难看的脸色了。欧阳进安抚的在秦芬芬手背上拍了拍,知道她方才尽是担心着秦时,眼里也只瞧了他一个人,完全没有见到办公室里的邱尊,便温和介绍道:“这位是朗邱的总经理邱尊先生,你大哥秦时和他也有来往,他是你小白姐的先生。” 因段明月的关系,欧阳进还稍微知道这个邱尊一些,晓得他虽不苟言笑,待人接物严厉冷然,却对顾小白很是温柔体贴,但凡是顾小白身边的朋友同事,见了面也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只因他会替糊涂马虎的顾小白将那与她一同出行的同事朋友等都照顾得非常妥帖周到。很是卖顾小白的面子。因此欧阳进特意跟芬芬说“你小白姐”四个字,其实是讲给邱尊听的。 邱尊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不过他此刻火气正盛,又因着急去将那顾小白带回来,便也未有特意克制,掌心向上往秦芬芬面前一摊,喝道:“拿出来!” 芬芬听他嗓音粗声粗气,有些沙哑哑的,真是吓人,胆子先就抖了两抖。脑袋里嗡嗡的,哪里还能去想他是问她要什么呢?她心里只在想着,虽然她大哥对她有时候也是凶巴巴的,可是她大哥不曾用过这样要吃人的口气跟她说过话啊!她怕得厉害,又生了反骨,越加往欧阳进身后,想着欧阳进反正不怕他,她仗着欧阳进也不要理他。 眼皮子往边上一瞥,不吭声。不吭声的人最大! 邱尊自然不能伸手去把人给揪出来,他利眼瞪着缩在欧阳进身后的秦芬芬,心中满是恼火不解,怎么顾小白身边的这些人没一个正常守矩,会看人脸色,知道进退的!个个都能让人心火直冒。 欧阳进看着空气中火花四溅,不能再挡着当透明玻璃,赶紧回过头来跟秦芬芬交涉,问她是不是顾小白给她什么东西了。芬芬先是不肯答应,后来禁不住邱尊的霹雳扫射眼,再加上欧阳进好说歹说,终于是不情不愿的把顾小白给她的那张通行卡给拿出来,放到欧阳进的掌心里。欧阳进便赶紧放到邱尊那与空气“交流”了有一会儿的手心里去。继续当和事老道:“我们这就要去医院,顾小白应该还在那里,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邱尊哪里理他?那到卡之后掉转身就脚步嚯嚯的往电梯那头走去了。完全没有理会当下还站着的两个人。欧阳进与他不是第一回接触,且之前在生意场上也是有了解过这个人的,所以不仅不意外,反而觉得很意料之内。倒是秦芬芬,第一次见到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待他身影一消失,她赶紧跳出来抱怨开了:“啊!这什么人哪这!难怪小白姐说待在家里跟坐牢一样,出个门也那么多人监视,上厕所便便都不痛快,便秘都要被逼出来了!” 她一张嘴,毫无遮拦的,照着顾小白的吐槽,有什么就往外倒什么,原句原话,一点儿不觉得需要修改修改,避讳避讳什么的。把一旁的欧阳进听得脸色倒是变了几变。心想不能再跟她在这儿继续待下去,还不晓得她要说出什么来呢!就往前走了两句,往下楼的方向过去。秦芬芬说着说着,身边的“听众”兀自“跑路”了,她赶紧追过去,嘴里念叨着,忽然一拍脑袋,忙问:“你还要去跟段姐姐说啊!你怎么就一点儿没有同情心呢!拆散人家你心里过意得去,晚上睡得好觉吗?喂!欧阳进!我跟你说话呢!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又没有狗在背后追你!” 她叽里呱啦的边追边喊,欧阳进看着地上越来越近的身影,脚下往前一滑,竟然也跑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的追着,也不走电梯,就在那楼梯上跑跑跳跳,一直到了地下停车场。欧阳进已将车子发动了起来,他有意不等那秦芬芬,担心她路上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没想到就在他犹豫的片刻,身旁的车门一开,一道风刮进来。秦芬芬爽脆的声音立刻冲到他耳膜里:“想躲开我?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他心神忽然一恍,不知是谁在他胸口拍了拍,有口闷气在刹那之间就消散了去,他身子一轻,顿觉得心神俱松。 正文 第两百零二章:八卦精神 他转过头,秦芬芬俏皮的朝他做了个鬼脸,突然伸手就把他的车钥匙给拔了。欧阳进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脸上的微笑自觉也是恍惚。这感觉不太妙却也不太坏,他拍了拍额头,对抢了他钥匙的小贼说道:“如果你是要阻止我去医院,恭喜你成功了。在此之前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邱尊也往医院去找顾小白算账去了。” 他有意把邱尊去往医院混淆成是专门找顾小白算账,果然见秦芬芬懵了一下,立刻把钥匙给他还了回去,指着车窗前催促道:“开车!开车!赶紧开车!” 糊弄一个脑子不太灵活的姑娘显然不太君子,可欧阳进自认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君子,且旁边这位心急火燎的姑娘也利用他对她“不好使的脑子”的信任诓骗进他不止一回,鉴于礼尚往来的传统习俗,欧阳进以为,他此举未有不妥,侧眼瞥了眼一心只在前方路况的人,他油门往下又踩了些。 他们在邱尊后头不远,对方车子一开进停车场,他们的车子也开进去了。只是用还查一脚,等他们停好车的时候,邱尊已从地下车库的电梯往那医院大楼去了。秦芬芬急得不得了,未等欧阳进将车停好就跳了下去,差点儿摔了一跤,踉跄了一下,立刻又追上前去,可电梯吃吃不下来,急得她尽是抓耳挠腮。欧阳进被她的疯狂劲儿给唬得同样急躁起来,赶紧将车停了,拔了钥匙就走过去。将那按钮往下摁了,站在她身边不动。秦芬芬一看,才知道电梯不下来的缘故原来是她忘了摁按键了。 蓦然松口气,她转过脸来上上下下看了看欧阳进。一根手指头冲着他点过去,断没有女子的斯文,欧阳进头往后一偏,将伸手拍掉她不雅举动的冲动忍了下来,挺挺腰杆,抬眼看那电梯下来,说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担心明月,操的什么心。” 虽言语里不客气,不过他口气很轻飘,像是不欲她听到似的。秦芬芬昂了昂脖子,暂且认为他是怕了她的,也就放下心来,踏着那“叮”声进到电梯里。他们往段明月所在的那一层去。走廊上很安静,护工人员走路都轻飘飘的,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微毛骨悚然的感觉。秦芬芬往欧阳进身边靠了靠,欧阳进低头看她,她鼓着眼珠子瞪了他一下。 欧阳进从胸口压处口气,伤得胸口疼。手臂往后放了点儿,并没有将她撂到一边。他咳嗽一声,示意她往前看。 芬芬瞧见对面的人,先把脖子一缩,嘴唇动了动立刻想要解释,不过脑子一转,想到段明月眼睛看不到。她吐吐舌头,又抓住了欧阳进的手臂。明月被顾小白抓着,后者正沮丧着脸嘟嘟囔囔的,邱尊就在他们身侧,一副雷打不动的表情。芬芬暗想那人速度真快,不过比他们早到几分钟就把人都给撵到走廊上来了,一边有些蠢蠢欲动的戳着欧阳进腰骨后头。那意思是要欧阳进上去教训教训邱尊。欧阳进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手勾到背后,一把抓住她不安分得五根手指头,他微微笑着跟对面的人打招呼:“邱经理,怎么来就走?” 明月方才就觉出有人在面前站着,听到声音,她朝声源的方向看过去,走了两步:“欧阳?” 欧阳进便也往前走,芬芬识趣的放手,改跟在他屁股后头。 欧阳进上前扶住她,顾小白站在另一边,八卦精神疯长。她好奇得不得了,问那秦芬芬:“你刚去先他干什么了?看起来你们俩关系挺好啊!”虽说现在明月跟那秦时是一对,可在顾小白眼里还是把欧阳进当成她加明月的私人财产。一看秦芬芬贴他贴得那么紧忍不住就问起来,心里那焦躁和敌意毫不掩饰。连一旁的段明月都感觉出来了,忙不迭拿手肘硌了她一下。 顾小白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意思,放开手去叉腰端详起两人来。那架势很有正房捉奸的阵势。邱尊耐性告磬,三两步走过去,单手架起某人来就往电梯里送。顾小白始料未及,双脚腾空在半空中蹬不及的蹬,嘴里嚷嚷开来。”救命!救命!明月救救我!”最后一字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门跟邱尊毫不留情的大掌之间。秦芬芬心有余悸的连连摇头,走过去在段明月另外一边站了,感叹不已道:“小白姐怎么找这样的凶巴巴啊?简直是家庭暴力!” 咬着舌头事后动嘴出气,她扭过头来看段明月,声音低下去几个分贝。“段姐姐你怎么出来了?那个老头儿呢?”她嘴里的老头正是欧阳进找来的老医者,早前便回去了。段明月也不是什么需要住院的病,本来也是准备和顾小白他们一起走的,不过,显然邱尊早知道他们两个回来,所以连让顾小白拖延的时间都不给,干脆利落的答应着就让小白扶她出来了。 段明月笑了一下,道:“牛医生已经回去了,药也配好了,小白替我放在包里。” 她将手臂弯上挂着的一只粉白色小包对秦芬芬晾了一下,往前走。秦芬芬看着那包努努嘴,样子太过粉嫩可爱,跟段明月形象实在不怎么搭。她伸手去接过来,极其自然的就往欧阳进脖子上一挂,将欧阳进推到边上,自己挤过去搀扶了段明月往前走,边走边笑着讨好说:“段姐姐啊,你慢点儿走,跟着我走。这里也有台阶的呢!” 欧阳进反而被丢在后面,无奈拿起脖子上的粉嫩小包看了看,摇头叹气。他哪里不知道秦芬芬的打算,她不过就是怕他在段明月面前说起秦时的事情么?可是她又哪里知道,秦时此次本就抱着风险出行,明月即使面上再不表露出来,这么多天没有消息,她自己恐怕心中也是有数的。也罢也罢,他们彼此为对方考虑,也是因太过担心对方。便等他有时间与明月单独相处的时候再问吧。 然而,他到底是错估了秦芬芬的防备力。唯恐他跟段明月说起秦时有可能遭遇不测的可能性。她真是连段明月上厕所的间隙都不放过!欧阳进在明月那儿待了整一个下午,将近晚上,被秦芬芬硬是以天晚不留客的理由赶了出去。欧阳进在马路上来来回回开了好几趟,又是懊恼,又是好笑。直到明月打电话给他。 原来明月从他逗留不肯离去就已经看出端倪。只是碍于芬芬总是阻拦他们两人交谈,明月也就没有在芬芬面前问出来。要知道欧阳进其人,虽说不上是怎样骄傲自大的人,却也是很有自己原则的一个人。之前他想要上楼进房子里坐坐,明月因为秦时不在,无论如何不同意,他便生了不小的一场气,如今他不但是不将那回的事放在心上,死皮赖脸跟芬芬斗嘴,硬是上了楼,还在芬芬各种暗示明示的驱逐下留到不可再留的地步才走,明月哪里会不晓得他的意思?明月待他接通电话,默了会儿。她问:“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告诉我?” 欧阳进便回答:“是。” 明月又静了一会儿,电话那端似乎能听到分秒“咔嚓咔嚓”的声音,欧阳进明白这是他的幻听,是他的心理原因,只是,谁能说那声音并非从对过传来?明月的心跳,恐怕便是他听到的模样情景吧。 她问:“有关他的?” 欧阳进点头,好似她能看到一般,抿了抿唇道:“是他。” 电话那端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明月再度开口,声音变得略略有些哑。她本就因为感冒,嗓子一直没有好过,只是现在更能听到某种压抑之后的沙哑。欧阳进知道这又是他的自以为是,可是,他相信,这绝对不是毫无根据的自以为是。她说:“除夕那天晚上他打过电话给我,可是一直到今天,他都没有任何消息。冷观早上过来的时候其实也是想要跟我打听他的,他过去那边,就是为了几桩案子的事情,如果冷观需要到我这里来打听,那么可以肯定,他连崔鹏都没有联络。工作上的事情他从来不跟我多说,他跟他们更比与我联系得紧密。他不希望我牵扯进去,虽然好似万事都因我而起,可是他不希望我再牵扯进去,他就不会跟我多说一个字。但是与他工作那样紧密的人却要到我这里打听他的消息,我就知道了……我知道情况不乐观。” “明月你不要多想,我们也只是猜测,谁都没有把握说一定。” “你不要安慰我,你会来告诉我,就是要我做好心理准备了,是不是?” 欧阳进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他只能老实相告:“新加坡闹市区发生了一起枪杀案,遇害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国籍男子。不过,因为面部毁坏严重,所以暂时还没有确切定论,究竟是谁。” 那端呼吸都似乎停滞了。欧阳进车子停在路边,手搭在方向盘上,很想立刻到她身边安慰她。可也知道,她不想要他,从来都不需要。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牛鼻子老道 隔了不少时间,就在欧阳进担心越来越甚,下决心要调转车头回去见她,电话那端终于有了动静。段明月道:“我知道了。” 便像是要将电话挂断的意思。欧阳进忙说道:“明月你顾着自己的身体,别想太多,我一定帮你查清楚。” 那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低低应了一声。段明月异常平静的说道:“我不会做什么,我不会添乱。你放心。” 她将“放心”咬得很紧,说完便将电话挂了。耳朵边没了声音,欧阳进一时心里晃晃悠悠的,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安心。他意图打电话给秦芬芬,让她多照看着点儿段明月,可手机捏在手机才要行动,却想起来他虽看似与秦芬芬也是有些交际的了,可当真是没有她的号码。 将车子再度启动起来,他思来想去不放心,还是打算转回去看看明月。白刚丢在一边的手机却又响起来。欧阳进一看,还是段明月。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拿了起来。电话那头的段明月问他:“今天芬芬说替小白去公司找邱尊说点儿事,是不是就问你阿时的消息?” 欧阳进想到秦芬芬极力要他对段明月隐瞒的初衷,不禁叹了一声:“是。” 明月声音越加低微:“你告诉她了?” “她听到了我跟邱尊的对话,想隐瞒也没有办法。” 明月静默了一阵:“她不让你告诉我。”这句是陈述,不是问句。 欧阳进一边感叹一边可惜:“她怕你担心,紧赶慢赶想拦着邱尊在你面前提起,没想到邱尊没说,你已经猜到了。” 他说:“我早知道瞒不了你。” 明月“嗯”了一声,请求道:“既然她不想让我知道,就不让我知道吧。免得再三再四的操心。她要照顾秦伯母已很辛苦。” 欧阳进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装作你什么都不知道?” 明月应了一声:“我答应了阿时,不把他去新加坡的事情告诉芬芬。现在已经是食言了,总不能破罐子破摔。好歹,我年长她几岁,不能总让她为我担心的。” 欧阳进见她说话、思维一径都是为别人着想,冷静得不像样子,反而是越加担心她本人。秦芬芬虽说也替她的兄长担心,但秦芬芬的个性,比段明月又能自我开解得多。欧阳进小心的问她:“你真的没事?” “能有什么事?他说要去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欧阳,我这一辈子,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从来没有做最好打算的机会。” “明月……”他不禁内疚。 段明月打断他:“什么都别说了,我累了,这就要睡了。” 手机挂断,那端传来茫然的“嘟嘟”声。欧阳进将车子停在路边做了好久,天尽黑了才将车子开入行车道。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都在忙着回家,家里有最关心他们的人在等待,而他,没有家可以回,她,想等的人迟迟不归。 段明月挂断了电话就躺倒在卧室的软毛沙发上,沙发上有秦芬芬带过来的一只毛绒玩具。也不知道是熊还是狗,只摸得到是极大的一只,有两只不大的耳朵,绒毛非常舒服,抱在怀里便不想撒手。段明月靠在它,眼睛干干的。牛医生说她的眼睛是角膜再度损伤,可大可小。依照她目前的情况,最好还是去原来做角膜手术的医院检查治疗为好。牛医生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无非是开了些抗生素眼药水之类让她用着,避免再度恶化。她被告诫不能太过紧张,不能用手去揉眼睛,不能哭。可是怎么办?她现在很想哭。 “段姐姐?” 卧室的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芬芬踮着脚尖跑进来。明月将脸在毛绒玩具上蹭了蹭,转过来,微微笑往她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怎么了?” “你今天晚上想吃点儿什么?我看过厨房和冰箱,满是很满……” 她咬着手指不好意思说下去,她的厨艺实在惨不忍睹,上次自己将那一大锅粥吃掉拉了一晚上的肚子,她可不想再度尝试自己的手艺。 明月听着她犹豫的声调就猜到她的意思。明月自己虽懒于下厨,不过简单的几道菜还是可以做的,总不至于当厨房杀手,养不活自己。只是她现在的状况,和秦芬芬也没多大差别。不会做和不能做区别不大。她想了想,问:“你打算叫外卖?” 秦芬芬有些兴奋:“可以吗?可以吗?” 不等段明月回答,又立刻万分沮丧的垂下脑袋来,自问自答道:“还是算了,大哥交代过,不能让陌生人上门的。就算是外卖都不可以。再说这里,他连阿姨都不请,什么都是自己来,更加不可能叫外卖了。到时候他回来要知道了,还不掐死我!” “芬芬!” 明月忽然大声的喊她名字。正兀自说着话的秦芬芬被吓了一跳,忙忙回过神来看向段明月,不看还好,一看倒着实被段明月突然煞白的脸吓到。她伸手去摸段明月的脸,担心溢于言表:“段姐姐你怎么了?” 段明月伸手去抓她的手,自己都觉手抖得厉害,掌心里都是冷汗。秦芬芬越加着急,抬着手背去碰她的额头,只怕她是又起了什么病症。然而,只有段明月自己知道,她根本就没什么,不过是听到那个“死”字,便惊恐万分得好比条件反射,整个人都如坐针毡。非将秦芬芬的话喝断不可。 她摇摇头,自己去摸了摸鬓角的乱发,手心里发汗,发上也是汗湿的。房间里的温度并没有开到叫人难以忍受的温度,适宜得很,可她就是觉坐着不舒服。她开口说话,嗓子也紧得很,她说:“为,为什么不让阿姨进来大嫂?” 芬芬虽觉得她不对劲,可又瞧不出什么。便暂且放一放,陪着她说话:“因为这里是只有家人才能进出的家啊!冷观,崔鹏,我,还有你。朋友也可以!” 她想了想,附带着加上了一句。明月也不知还可以说什么,便附合的点头。 秦芬芬又说:“外卖不能上门,也是因为大哥怕你们前段时间上报的事情再度被翻出来。他和报社那些人交涉了才很久才压下去的。也亏了大哥跟城内报社巨头有些交情,不然还真难办。” 明月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秦时原本是打算用那件事来逼她的,谁晓得后面出来欧阳东那么一出。她能想见他得知消息之后跳脚的样子。鼻子酸酸痒痒的,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可当着秦芬芬的面,却什么都不能做,只得做出平静无波的样子来。芬芬却以为她不知道,洋洋洒洒的描述解释起来。段明月再没有办法忍受这些,寻了个机会就问她:“我们不吃晚饭了么?再晚一点儿,恐怕外面餐馆都要打烊了。” 秦芬芬才觉得肚子抗议得几乎快要和她闹分手,她摸摸瘪掉的肚子,苦了一张脸:“可是我们都不会开车,怎么出去吃呢?早知道就不急着赶欧阳进走了,让他跑个腿也好。” 她想到被赶走之人的好处,一时尽是懊恼。明月其实并没有什么食欲,又恐她担心,便和她说:“你可以要了外卖,让他放在下面保安那里,我们再下去拿就好。” 秦芬芬一听,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走一趟电梯总比走上一大段的路去找的士车,然后再满大街找吃的要好得多。立刻跳起来,去找电话号码订餐去了。 耳朵边一时清净,明月全身的力气都放松下来,人就和瘫了一般懒懒靠在沙发面上。她脑子兜兜转转许多东西,却没有一件是抓得住线头子,能够拎起来筛一筛的。她痛恨此刻的一双眼睛,让她陷在黑暗里,哪里都去不了。她痛恨秦时的自私,将她按在身后,不让她与他并肩,以至于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焦虑得想要死去。她亦痛恨自己的软弱,有什么是可以阻拦她去寻找他,陪伴他的一颗心?许多年前,她在看不见一切的时候,他仍旧悄悄的留在她身边,替她找到迷失的路,而如今,他迷失了回来的路,为什么她却不可以去找到他,将他带回原该走的那条路? 她一行想着,一行眼睛里热热的发痒。她知道自己不能够哭的,她的眼睛不能够再受丁点儿摧残的,可她哪里忍得住?如果今生是再也不能见的话,那她还要这双眼睛干什么?看这世间的花开花落,世态炎凉,朝辞暮沉么?她自认为是看得够多了,不看也罢。于是便一翻一个身,趴到在那毛绒玩具上,抑着嗓子狠狠的痛哭了一场。 秦芬芬上来的时候看到她的一双红眼睛,直以为是那带回来的眼药水出了什么问题。嘴里一边骂着什么牛医生,就是一骗人的牛鼻子老道,一边问段明月要欧阳进的电话号码,非要打电话过去质问质问欧阳进不可。段明月哪里会肯?找了个借口说是自己不小心拿手揉的,就将秦芬芬唬弄了过去。只是秦芬芬仍旧觉得那个姓牛的老医生不靠谱,硬是趁着空当儿,偷偷拿了段明月的手机,将那欧阳进的电话号码找到了,要那欧阳进出来和她一见。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父子对话 欧阳进并非日日无事,只需纠缠于儿女情长,自然没有功夫跟她费这些口舌的。只是那秦芬芬也是个脾气固执的,他越是不见她,她越是想要见一见,便天天到镇远所在的大厦楼下去等。又不能被段明月知道,于是,每天便像是在做什么大行动的特务组织机构,倒没有多少心思去关心秦时的安危了。倒不是说她对秦时没有真心,他们兄妹二人风雨多年,磨难苦痛都是一块儿过来,感情自然是不必说的。虽然秦时平日里对她严苛,但在秦芬芬眼里,她的这个大哥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也恰恰是因为这样,她自然就认定秦时是没有人能够敌得过的superman,她一时听到欧阳进说他会有危险,立即就担心,可过了段时间,也没有什么样的消息传过来,她潜意识认定秦时能够闯过一切光卡的念头又占据了全部意识,也就不会那样紧张担心到寝食难安了。 而真正寝食难安的只有段明月一个人。欧阳进告知她之后,怕她会对此事思虑过剩,便不再告诉她没有确定的消息。想着时间会冲淡她心中的忐忑惶恐,再到有确切消息之后与她说也是好的。而崔鹏等人,一个是林窍案件开庭在即,冷观四处奔走,忙得脚不点地,崔鹏也极力在联络佟金金,越加不会与段明月有太多联系了。明月心里急着,在崔鹏他们那里也时刻关注着,却丝毫没有消息,她越来越焦虑,整夜整夜的失眠,在秦芬芬勉强还要装得物是人一般,很快就支持不住。 那天秦芬芬见她还在睡,便又跑出去要找欧阳进,谁晓得人走到公寓下面,却发现钥匙没带,赶忙又跑回去,就见到忘记关上的门后,段明月摔晕在地上。 她大约也是想要出去,也不晓得怎么的,晕了过去。秦芬芬急得不行,直接打了救护电话,欧阳进因她几天的骚扰,看到她的号码也不接,于是便只有秦芬芬一个人陪着段明月到了医院。也找到之前的那位牛医生,秦芬芬才觉焦头烂额,慌张得不行。 还好,那样巧。就在她在走廊上来来回回踩地板的时候,陪自己婆婆到医院拿药的顾小白瞧见了她,两个人一见面,秦芬芬差点儿哭起来。顾小白的婆婆本就是温和善良的老人家,很好说话,一听秦芬芬说了段明月的情况,便让顾小白留下来陪着,更要司机留下等顾小白差遣,自己打车回去了。 顾小白跟秦芬芬两个人女人就在急诊室外面的长凳上手握着手,泪眼相看泪眼。很是凄楚可怜。 走廊上风还是有点儿大,两个人的鼻子都冻得红通通,可谁也顾不上擦一擦。也不肯先说话,好像谁想说话就打破了宁静,就会叫段明月情况更糟似的。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到底是顾小白缄默不住。她揉了揉红透的鼻子,用力吸了两记,开口问秦芬芬道:“好好的怎么就昏过去了?她一向壮得跟头牛似的,以前我在她那里过夜,两手提了纯净水就走,比男人还厉害!” 秦芬芬哪里好意思说她这几天就忙着逮欧阳进那王八羔子,把个眼瞎染病的段明月留在家里自生自灭?抓耳挠腮装腔作势的想了想,摇头。所幸顾小白是个头脑简单的,也没往别处怀疑,立刻想到她之前的遭遇,自己就先下了定论。往那秦芬芬肩膀上一拍,说道:“依我看还是跟她前几次的伤有关系,那眼睛不也是的吗?别啰嗦了,赶紧把欧阳进给找过来吧。”这话正和芬芬的意思,有顾小白撑腰,她腰杆子也挺直了。立马站起来要去打电话,走两步一想,不对,那欧阳进被她扰得烦了,压根就不听她的电话啊!于是,她找了借口,说怕段明月一会儿检查完出来会饿,她先去给买吃的去,让顾小白联系。 顾小白不是那么多心眼的人,她脑子里正想着要问问那欧阳进,怎么也不照顾好人,把人都照顾得二度进医院了,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摆摆手让秦芬芬做她自己的事去。自己找上欧阳进去。全然是不记得这如今的欧阳进与那段明月实在没有太多非常的关系,论亲疏,曾有婚约,如今两人谈得顺畅了,也就不了了之。顶多不过是亲梅竹马的朋友。顾小白可不管,她认定了欧阳进,便必定是要找欧阳进算账的,电话一接过去,立马的嗓门亮出来就吼开了。那边欧阳进再度回归,内外数不清的事情要打理,她打电话过来时,他正从一个新开的工地上下来,还在跟身旁的现场负责人了解情况,下一秒耳朵就被震得暂时性失聪。他赶紧把话筒往远处拉转头示意身旁的人等会儿再说。走到一边,他问:“哪位?” 顾小白可是卯上劲,粗着嗓子便喝:“连你姑奶奶我都不认识了!欧阳进你逍遥得很啊!”那气势汹汹的,欧阳进自话筒中有些变声的音色里辨认出是顾小白,忙反应过来。略略带了和睦的音调,问:“不知道小白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只当她是打过来找邱尊,因两人早前碰了头,却再没有想到顾小白是因为段明月来找他算账的。他本也打算说服明月尽早回温哥华治疗,无奈近些天实在忙得焦头烂额,就是秦时的消息,也一并都交托给了邱尊,劳烦他多劳心。因此听到明月突然昏倒,还送了医院,可当真是惊心诧然得厉害,脸色也有些微变动。 他招来负责人,交待了几句,立刻就要赶到医院里去。不想此次出行,欧阳东也是一同过来查看。他刚挂了电话要走,后头就被人拉住。欧阳进往后一看,不禁懊恼,自责怎么忘记了此趟并非他自己出来。原来欧阳进是不愿与欧阳东过来,只是这个工程一是并不大,再一个欧阳进也有趁此机会探探秦时新加坡情况的念头。可是现在却成了问题,他心里转了好几个弯,一连想了好几件事。他面上带了些笑,自然是不可能告知欧阳东明月的情况,他手抬,指了指现场东大门,道:“东边围墙倾斜得有点儿厉害,我们过去看看。” 欧阳东若有所思的朝他看了一看,没有点穿。两人前后脚到了围墙边上。欧阳进问起现场负责人,说是因为前两天雨雪天气,再加上造成的地下沉降显著所显露出来的表面现象,并不是太严重的情况。欧阳进便要求必须稳妥,断不可引起周围居民的混乱。说毕,又叮嘱了几句。欧阳东始终没有提出意见。欧阳进心里也知道瞒不了。待事情告一段落,父子两人头一次单独坐车回去。欧阳进开车,欧阳东就坐在后面车厢里。欧阳进看了看他到底沧桑衰老的面孔,说道:“明月有点不舒服,我要过去看看她。” 欧阳东边冷哼了一声:“不是说她对公司没有任何企图?怎么,你一天不到他面前去报道,就坐不住了?不舒服,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手段。” 他对明月成见实在是深,欧阳进也知道无论如何转变不了了,也不欲与他争辩,只说:“我跟她是绝对绝对不可能了。也算是称了你的心,只希望你能放她一条生路,毕竟是我们欠了她的多。” 闻言,欧阳东当即怒起,他是不晓得欧阳进早已知道他曾经对段家做了些什么,只当欧阳进指责他从前对段明月态度不好的问题。便瞪了眼睛从那后视镜里直望了欧阳进喝道:“放你娘的狗屁!我白白养了她这么大,她连我欧阳家的门都懒得进,我还欠了她的?你这是哪里来的歪理?简直笑话!” 欧阳进被当头这么一遭,舌尖上一滚就要把话说出来,忍了忍,到底没有讲,他耐烦着性子跟自己父亲周旋:“她不进欧阳家的门,也不是没有原因。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暂且不提。如今她身体不好,我就算是普通朋友去看一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更何况……”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欧阳东却介意得很。他怒瞪着眼睛逼道:“何况什么?何况你对她鬼迷心窍,真是要死在她手上才肯善罢甘休!” “想我欧阳东一世英名,却生养了你这样一个废物!孬种!”他破口大骂起来。 欧阳进开车子的手指都有些发抖。他不是不想发怒,只是在开车的间隙发怒,显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更可况他此刻要是动了气,只怕他的父亲越加不会让他离开。这两天他忙得很,有因为刚刚再度接手镇远的关系,也有他的父亲种种刁难。欧阳进心里是有数的,他父亲的刁难,一来是要他知道这家公司是个烫手山芋,他若是没有本事,随时会被从中夺走,是警告,也是示威。再一个就是隔离他跟明月他们的距离。他的父亲那么讨厌明月自然是有原因,夺了段家的产业,见到明月便好似惊醒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还有,明月身上所联系着的几个人背后的能力,势力。欧阳进不禁无奈又失望,他想要给父亲一次机会,一次破镜重圆的机会,一次改过重来的机会,然而他的父亲却并不想如他所想那样,回归家庭,觉悟错误。他只想要实现他的计划,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谁都有软弱的时候 便想到未发生这许多事情之前,在他以为他的父亲就单单是他欧阳进的父亲,与其他人的父亲没有任何不同之前,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想到他如今远在新加坡的母亲,再想到明月,想到段叔叔与关阿姨。所有情绪一齐涌上心来,他将车子在路边一停,转过身来就对着欧阳东说起来。 他说:“爸!我喊你一声爸爸,并不代表你做的所有事,说的所有话我都认可。你之前究竟怎么对明月,我不是不知道,我也已经说过,是不是你非要在我面前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依然可以理直气壮的指责任何人?” 欧阳东皱紧了眉头,有些愣住。他忽然有些晃神,他说他不是没有跟他说过,说过什么?欧阳东努力想了想,却没有任何头绪。他有点儿慌。这情况并不是第一次,事实上这个星期有很多次他都忘记早上起来他究竟是在哪里。新加坡还是温哥华,或者,是在这座城市内部。他会记不清楚他跟儿子的关系,他会搞不明白他们是不是已经决裂。他手边上所有的事情都有专业的经理人在替他处理,外表看起来,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循序进行,只有欧阳东自己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欧阳进仍在说,情绪越来越激动,他说:“我不可能会认同你的做法,更不可能会对明月不闻不问。如果你看不下去,那么,我们两个人就只能留一个了。” 他拉开门出去,将车子留给了欧阳东,头也不回的走了。 欧阳东坐在暖气融融的车厢内,忽然也会有悲哀。他看着玻璃窗上因为开门的片刻而导致的气雾,朦胧的一层,正好挡住欧阳进离开的身影。欧阳东不知道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坚持究竟是什么。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替自己的儿子留下更多财富。他是有自己的私心,他承认,可归根结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难道不是为了儿子不必像他一样总处在忙碌担心之中?他的商业王国终于没有建成,他便想要积累更多的财富,想着儿子将来不必如他一样,为了钱而走上险路。可现在,他又得到了些什么? 欧阳东往后靠坐在椅背上,总无法攻克的面部终于也透露出疲惫无奈来。如果是在一个月之前,他断不会这样的想法,连一丁点儿都不会有。他只需要依照自己的计划往前走,无论是谁都不能够阻止他。如是而已,只是今天,他没有办法不想,他今天早上起得很早,经理人替他接待了从温哥华过来的,他的家庭医生,他的家庭医生告诉他,他正在往所有老年人会走的那条路上走去。他的脑子在急剧衰退,在过不久,也许他会连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这个答案对于欧阳东这样叱咤了一生的人来说无异于致命的打击,他也想过不服输,想过与之抗争。他甚至将他雇佣了几十年的家庭医生给开除了。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躲避。这个病已经来了,并且明白果断的以实际行动告诉他,他躲不了也逃不掉,他很快会成为一个连决策书都看不明白的老人,更罔论将现如今的所有想法付诸于现实。欧阳东只能想到他的儿子,想到依靠他唯一的子嗣。可是…… 他抬手覆盖在眼睛上,嘴微微张着,面孔向上靠坐在椅子上。他赢不了,赢不了了。 欧阳进全然没有想到他一向以为无坚不摧的父亲已经开始从内至外的衰老,他的心里除了愤怒跟不堪之外,便只有一个段明月。走到路边打了车,他才刚坐下,顾小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欧阳进告之已经在路上,便挂断了电话。 一路过来,他都很小心。与欧阳东单独上车的时候他就时时观察,唯恐欧阳东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安插了人跟踪他。每次出行,欧阳东身边都缺不了层层的保镖,今天他却让那些人都先回去,自己要求与欧阳进开车回公司,这实在不能不让欧阳进警惕。要知道他们如今的关系,父子那一层反而是最浅薄的。欧阳进知道他想要夺得镇远主导权的心从未死绝过,更知道他与高邑必定还有联系。否则秦时的消息怎么可能会传不过来?高邑那边消息的封锁自然也有可能,但是他们也并非没有人在新加坡跟进,无论如何,蛛丝马迹总还是可以找到的。如此说来便只有一个原因,他在他们这边布防设镇之外,高邑那边高墙围堵,两相夹击之下。许之南的设备与邱尊的人员再怎么安排得当,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然而今天倒的确是奇怪,欧阳进不敢说自己的反侦察能力有多好,也不至于到毫无察觉的地步。为防万一,他一路上换了好几辆出租车,愣是没有发现一丁点儿可疑的车辆,可疑的人。到后来,他只能联络小陆,让他调出区段监控查看有没有可疑的情况,他再确定好是不是就可以上楼去见段明月了。 欧阳东因病的关系,对原定计划的实施,对林老二等人提出的敛财计划已开始动摇,身体的虚弱导致他意志的削弱。他到底只有欧阳进一个儿子,如果落到儿子再不认他的下场,他就是有再多的钱财也无用。这些原绝不可能有的念头,在一夕之间,都助长了起来。再加上他在新加坡的夫人每每打电话过来也总是长于短叹,更是让他心念动摇。对欧阳进没有看得那样紧也是自然的。只欧阳进不晓得,还以为欧阳东有别的念头,心中一边揣测一边担心着去见了顾小白等。 他上去的时候段明月已经被送到病房,医生的意思也没有大碍,不过是低血糖,营养不良之类。但顾小白以为既然喊了欧阳进过来,好好说上两句是必须的了。因此抓住他先是一通臭骂,后又痛心疾首的表示她将段明月交给他照顾,他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之类的话。说得欧阳进本心里有愧,被她这么一说,也不去管她话里有多少的谬论,先一一低头认下来悔过先。倒把一旁真正照顾段明月的秦芬芬搞得很不好意思,连忙抢过去替欧阳进说了两句,算是把这一茬给揭过了。 秦芬芬借口给明月打开水,将欧阳进拉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顾小白的电话你就接,我的电话你就不接。” 很严重的质问。只是欧阳进在想着别的事情,没有留心她说的什么,走了好一会儿,秦芬芬发现他并没有回答,将脚一跺,拦在他面前,将他给挡住了。欧阳进差点儿撞到她鼻尖上,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满脸怒气冲冲的,不晓得哪里又得罪了她。正要问,秦芬芬先开口指控:“欧阳进,你是不是就看着我好欺负,专门欺负我了?” 欧阳进真是一头的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来了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哪里又得罪大小姐她了啊!正要问,她手指头一指,戳到他鼻梁骨上又指控:“我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你还要欺负我,你有没有良心了?你忘了那天晚上没人理你,是谁陪你喝酒来着?你是喝过就忘,一点儿人性都没有的啊!”说着说着,张嘴闭着眼睛,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哇”一声大哭起来的架势。倒把欧阳进给吓到了,赶忙解释:“我刚刚在想事情,确实没有听到你说什么,有什么怠慢你了你说啊,可千万别哭。” 这里是医院的走廊,她要“哇啦”一声嚎起来,他还要不要四肢健全的走了?光是围观的目光就能把他戳成筛子吧?欧阳进头疼得很,左右看了看两边,所幸才开年不久,急诊室那边人多了点儿,像这边通医护人员办公室的走廊人还是没多少的。 欧阳进忙拉了她到边上去,问:“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是确实没听到,你再说一遍,我一定好好听,好好回答。” 认错态度良好,秦芬芬闭嘴,睁着眼睛上下左右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吐口气,把水瓶晃了晃,说道:“没事儿了,我逗你玩儿呢。” 登时让欧阳进胸口便憋闷了一股闷气,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秦芬芬走了两步看他没有跟上来,回去过要喊他。就见他一张脸阴沉沉的吓人。她被唬了一跳,犹犹豫豫的说:“你干什么?我就说了句玩笑话,你不会,不会要打我吧?” 说着把脖子缩了缩,脚下步子还往后退了两步。欧阳进本来还真是有气憋在胸口的,一来是因为明月的事,他着实担心,再一个就是他的父亲,他无论如何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眼见秦芬芬那见了他像见了鬼似的模样,又觉得不该,不该对一个不是太稔熟的人表露这些负面情绪来。便将神色都收了一收,走过去接了她手里的水壶,走在她前头。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劝说 秦芬芬赶紧跟上去,不敢再造次,仔细斟酌了一下才问欧阳进道:“你刚刚在想什么?想段姐姐的病么?” 欧阳进脚步停了下来,只一瞬,又接着往前走:“是啊,她这情况经不起拖,再说,她留在这里,只会更加担心。” 芬芬明白他说的是她大哥的事情,也静默了一会儿,一声不吭的跟在他后头走。隔了好一阵,两人到了水房,欧阳进将水瓶打满了。她开口说道:“你说,我大哥真的会死么?”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汪了许多明亮的颜色,然而却并不是五彩斑斓的明亮,而是冀望与渴求。她希望他说一些话来帮助她树立信心,她其实也有那么多的不确定。可是她竭力告诉自己要相信那编织起来的一个无坚不摧的神话,久而久之,她好像真的将之认为是事实。她看起来轻松愉快,她看起来毫无心事。可欧阳进知道不是的,她并非表现的那样天真。这一点与明月何其相似?以前的明月也是以强势、蛮横、霸道武装着自己,在所有人面前都坚强得似铜墙铁壁,即使在他面前也诸多防备。可是她再见了那一个人,她的防备便一点一点被抽离了。欧阳进腾出一只手来,也不知怎么的,将手心盖在了她的发顶上,没有给予她,她所希望的美好幻想,也未打击她相信的神话。他只用温暖,告诉她,他一直在陪着他们一起的。告诉她,其实他也有那么多的忐忑与不安。 “欧阳进,我觉得我好像没那么讨厌你了。” 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睛直直望到他的眼底深处,说出来的话这样简单,却让欧阳进会心一笑。他点头:“我也是。” 秦芬芬第一次没有对他这样不客气的言论张牙舞爪,她走到他边上,很认真的说道:“想办法送段姐姐出国吧,我会陪她一起过去。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大哥回来,我大哥一定会回来的。” 欧阳进忽然就说不出话来,看着她肯定、坚毅的眼睛,只有点头应道:“好,我来办。” 他们一前一后的往回走着,这一路上都再没有一句话可说,可偏偏觉得,千言万语都已经说过。有时候一句话太多,有时候千万句话却都觉少,只看心有没有相通。 顾小白早在门前等他们,看到他们回来,忙走过去压低了声音说:“明月醒了。” 这边秦芬芬还没有高兴起来,顾小白又说道:“她还说,她听到秦时的声音了。” 三个人顿时都沉默下来,尤其是秦芬芬的脸色,特别的难看。 欧阳进瞥到秦芬芬的脸孔,抬手拍了拍两位女士,笑道:“看来明月这一觉睡得有点儿长,让我进去和她说说话。”说罢,率先开门进去。顾小白和秦芬芬跟在后面,步子蹭得有些艰难。房内很暖和,和走廊上有明显的差别,小白和芬芬一进去便打了个哆嗦。病房里暖气有点儿太热,闷得很,透不过气来。 顾小白把门用力扇了几下风,这才随欧阳进等进去。 欧阳进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先问她:“明月,你觉得怎么样?”段明月挺诧异,往边上瞧了瞧,顾小白见状便进来,在她边上坐下,说:“欧阳先生他知道你进了医院,过来看看你。”芬芬也说:“我什么都不懂,见你那样子,只能请他们过来想想办法。”都不说段明月刚刚跟顾小白听到有人说话的事情。明月有些怪他们:“欧阳该是很忙的,找他来干什么?还有小白,你怎么也来了?”顾小白连忙解释:“我可不是特地过来的,正巧路过。” 又怕明月不信,把自己配婆婆来拿药的事情说了。欧阳进见她神色憔悴,精神当真是越发不好,心里更有了计较。 他示意顾小白和芬芬暂且出去,待门关上,他问明月:“小白刚才说你听到了点儿什么声音。” 明月静了一下,低头脸色苍白的笑了笑,更显得憔悴不堪,她说:“刚刚,小白她是吓坏了吧?我也不想吓他的,我只是以为他回来了。没想到……” 欧阳进道:“小白倒没有怎么样,你把芬芬吓得倒是不轻。”明月不解,欧阳进不得不解释:“她一直很担心她大哥的安危,唯恐影响到你才不肯表露。你刚才说听到秦时与你说话,她立刻就想到了不好的地方去。明月,呢是不是……”欧阳进斟酌这词句,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忧思过虑?”他说得已很婉转,可对于段明月来说并不难理解。她静默的坐着,迟迟不说话。欧阳进虽知不该在她面前提及往事,可还是不得不说:“如果你觉得太累太辛苦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明月笑了,“回哪里去?温哥华吗?你确定我可以回去?” 她不是白痴,她知道秦时此趟去新加坡另外的目的。表面看,他是因为高邑助长了欧阳东等人的气焰,导致林老二,欧阳东肆无忌惮。可事实上,他是想与她一起去走那段她曾独自走过的路,他对她单独走过那段生活始终耿耿于怀,他想要陪她再走一遍。可是温哥华是谁的地盘?他们想要过去之后确保无虞,谈何容易?所以他才去的,他才想说服了高邑,可以有了一定的安全保证在过去。明月慢慢蜷缩起身子,她屈起膝盖,双手报了,将脸搁到了膝盖之间。也不说话,她半侧着脸,正对着欧阳进的方向。她说:“我不走,我不离开。我本来就是属于这里的,你要让我到哪里去?” 欧阳进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可是明月,你的病……” “我知道,我会连累你们,但是,好歹让我在医院里等好不好?我就在这里,你们也不必担心,这样好不好?” 她态度这样低微,她何曾与他这样低声下气过?欧阳进还有什么可说呢?他理该答应了她的,然而欧阳进清楚她病情一旦反复起来的后果。他又怎么可以答应?欧阳进再劝道:“我会替你时时刻刻注意着,那边我也会打点好,你先过去让谢尔德检查,他说没问题,我立即让人把你带回来。明月,你说不想我们担心,总要有不让我们担心的理由。否则,你要我如何安心放你在这里?” “不单单是我,还有小白,芬芬,你知道你今天昏倒,把他们吓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刚刚……” 段明月始终闭着眼睛不吭声。倔强的以沉默反抗。欧阳进知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开门出来。顾小白一头撞在他身上,忙推着秦芬芬往后缩。两人已把欧阳进与段明月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顾小白先问:“你们刚才说的病是指明月的眼睛?我怎么觉得还有点儿别的什么事儿啊?” 段明月与她说过自己的经历,至于在温哥华养病那段往事却没有巨细靡遗,欧阳进此时也不愿多提,只说:“让她静一静吧。”便往前走。顾小白“哎”了一声,到底是和你担心段明月,因而没有去追他,反事推门往病房里来。明月还是如方才的姿势坐着,听到有人进来也一动不动。顾小白走到她床边,慢吞吞的坐下。她看着段明月的样子,默默的叹了一声。想到两人过往,从不悲秋伤怀的顾小白也感慨起来:“我们为什么都要变呢?还和以前一样多好?明月,我看着你这样,真想念你以前瞪着眼珠子骂我的样子。我那时候见了你躲怕啊!真怕你一脚踹过来就把我踹飞了。”她说着说着觉得好笑,挑眉手舞足蹈起来,可一低眼见段明月还是不理睬她,顾小白上扯的嘴角无趣的放下来,伸了三根手指头去勾段明月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头,搭了一下抬眼看她,搭一下又看看她。 小白如此小心翼翼,段明月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担心与忐忑。可是要她此刻说出些什么话来安慰小白,明月自己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勉强也说不出来。因而极淡的笑了,手指回应般在小白的指头上搭了一下,又蜷缩起来,都收拢进了手掌心里。顾小白见被拒绝,有些灰心失望,正要站起来走。明月却说:“小白,我从来都没有变的。反而以前,是假装得太过了。我本就是没什么担当,也没有什么主意的人。很多时候我也想躲在别人身后,想有人替我解决那一桩桩麻烦事儿。可是那时候我没有肩膀可以依靠。欧阳,我一直只当他是朋友,他能那样帮我,我已经觉得亏欠他很多,又怎么可能再事事去央求他?小白,你比我好太多,虽然是自小一个人成长,但总算没有经历从云端跌到地底的痛。小白,我其实更想见着你一直都好。所以以前那样严苛的待你,显得,显得多管闲事过了头。” 顾小白忙忙摇头要接她的话,一着急,指甲掐到段明月,她不禁整个人跳起来。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顾小白也有三寸不烂之舌 “不是的!明月!不是这样!我一直一直都很感激你,我自己也知道当时迷恋冷观是不对的,可我就是拗不过那个劲儿。要不是你那天跟我说再也不要和我来往,我不会想要反思,不会对冷观的态度有怀疑也不会再跟邱尊在一起。邱尊虽然很多臭脾气,但是你说得对,也就他对我好,是真对我好,我做错事也不怪我,连我自己都觉得惭愧。” 她一迭声说着,口齿伶俐,和往常吞吞吐吐的样子简直不能比,明月觉得宽慰。她抬手示意进胡小白停下来,掌心向下,在床沿边墙拍了拍,顾小白扁边嘴,坐了下来。明月道:“我懂你的意思,可是小白,我还是觉得抱歉,我以前对你太凶了点儿。” 顾小白表示,她就喜欢她对他凶,不凶浑身不舒服。尤其是这么温柔的说话,顾小白简直是要不舒服死了。她撒娇耍赖的蹭再段明月身上,伸手去抱住了她的腰身。顾小白深深叹气:“明月,你瘦得厉害了,以前我可是要用点儿力气才能两只手合起来抱住的。” 明月笑了,抬手在她屁股上打了几下,正了脸色道:“那次明明是你吃得太多肚子撑圆了抱不过来,你还好意思说!”那回是邱尊第一次被顾小白当成正式男友带到明月面前,一顿饭下来,邱尊是两眼只对准狂吃海喝的顾小白,还觉得各种情人眼出西施,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他就是觉得顾小白那吃相,真!性!情!而断明月则一心在替顾小白把关,就只顾小白一人吃了整桌的上海菜,还直嚷糖醋排骨量太少啊太少。回去抱着段明月问她看法,转过头就说段明月胖了。因为她,明月那天回来时候肚子还是瘪的,她个一肚子油水的,还反过来骂人了,被段明月按在地上一顿好揍。 想起往事总是觉得高兴。明月也觉轻松许多,她拍着顾小白,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挨在一块儿。隔了好一会儿,顾小白问:“欧阳进和芬芬两个人跑到外面去偷偷说什么悄悄话了?怎么还不回来?” 明月想了想,道:“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商量让我去温哥华的事情,还有,还有……” “秦时么?” 顾小白伏起身来,眼睛望着段明月的下巴,说道:“明月,其实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不是欧阳进,为什么要是秦时。我觉得,秦时也没有那么好了。他把你一个人丢下的事情还少么?” 明月不说,冷观那个大嘴巴是不可能扛得住的。他们两人虽然当不成情人,却还是不错的朋友。平日里往来不多,可是顾小白是个很喜欢用网络通讯工具的人,冷观也有此爱好,两人就时常在网络上你来我往,也互通了不少消息。因而顾小白晓得几件秦时与段明月之前的事情。明月听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只讲:“我们之间的事情太复杂,不是三言两句讲得明白的。” 顾小白听了就不吭声,腮帮子鼓着。她是被邱尊宠溺惯了的人,哪里会明白秦时那样脾气的人所做出来的那些个事情?她只知道邱尊就是再生气,也不可能会对着她说一句重话,更何况别的。 明月叹气,手摸在她脸颊上来回摩擦,摇头道:“你啊,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 顾小白昂了昂下巴:“日子过得好又怎么了?本来男人就应该让女人过好日子,否则我要他干什么?总是三天两头的让我生气,我要一个不高兴,跟他说拜拜也可以!” 她又开始说孩子气的话。明月便一边叹气一边数落她:“你怎么结了婚也还是这副样子?到时候真的还要做这样任性的少奶奶,去帮着邱尊招呼客人吗?” 说到招呼客人更让人不痛快,顾小白一骨碌爬了起来,对着段明月就指控道:“你还说这个!他明明说好不要跟那些人陌生来有多少往来的,结果,先是回来了忽悠我去见这个叔叔,那个伯伯。说是过年过节,不能没有礼貌,他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好,我去!谁让我又没什么亲人,不知道他这里面安排了什么阴谋,被骗也怪我自己蠢。结果前两天就跟我说,他的叔叔伯伯都见过我了,觉得还挺不错,可以准备婚礼,好好操办操办!明月!明月!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么?敢情他之前是拿我去通关呢!还要拿我出去当花瓶,给他摆着跟那么多陌生的人拍照演戏!我才不要!” 明月听着,知道是邱尊推翻之前旅行结婚的意思,还是要一场盛大的婚礼。明月以为,这一是家里的意思,更可能是生意上的考虑,邱尊身为邱家唯一的继承人,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再一个,邱尊可能也是觉得再怎么样,他还是要给她一个婚礼才想得更正式。才能名正言顺的告诉所有人,他的太太是哪一位。 她安慰她:“这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到时候你就往那里一站,他们需要你往哪里去,你就往哪里去。也不需要多做什么。我相信邱尊会打点好一切。” “他当然会!他把我当傻子使呢!拜叔叔,拜伯伯,一家一家的去被人‘面试’这么多回,他居然连一声都没跟我坑过!害我还觉得他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怎么亲戚多得像跑马拉松似的,谁知道人家根本就是居心叵测!连那什么犄角旮旯的亲戚都出来了!其实都不是本家啊有没有?真是气死我了!” 顾小白在地板上狠狠跺脚,真是气得肺都要炸掉的样子,明月却知道,她有点儿借着这个故意发挥,想要转移点儿她负面情绪的主意。明月自己本来就晓得自己不该一直沉浸在那样惶恐不安的状态里,眼前既然小白有这份心意,她也不能装得太不尽心尽力。因此也陪了她说道:“这有什么好气的?他本来也是要去拜访的吧,你不过是他想要让被人知道自己太太是谁才带了过去了。再说,那时候你刚刚回来,他要不时时刻刻带着你,你还不立马就跑到我这里来?” 明月摇头,唇边勾了点儿笑道:“顾小白,我可了解你。” 顾小白有点儿被拆穿的尴尬,她讪讪的在床边上再度坐下了,接着段明月的话也说:“虽然我比不上你了解我,可是明月,我对你还算是熟悉得对不对?” 明月脸色放下来,大约知道她要说正题了。 果然,顾小白说道:“你说邱尊对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人都总是时时刻刻担心着,那欧阳进那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人呢?你不去温哥华检查,他做什么事都会心不在焉的,明月你有忍心吗?就算你肯那样对欧阳进,那秦时呢?你不是一直很担心秦时?如果他要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你猜猜看,他又会怎么样呢?明月,你不该让这么多人担心你的。” “小白,”段明月笑了一下,没能成功,她摇了下头,道,“你果然是跟着邱尊学了很多,连这说服人的本事都一套一套又一套了。我还真以为你只是想要跟我追忆往事,原来往事不过是个幌子,你要代替欧阳来说服我去温哥华才是真的。” 顾小白听她这么说着急起来,她脚往地板上一跺,急道:“我怎么会是代替欧阳进来说服你的啊?我是关心你了才这么说的啊!你跟欧阳进和秦时的事情,我自己都管不了我自己的,我也不管你了,可是你这眼睛一定要去看。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简直是让人都看不下去了,又瘦又苍白,人不人鬼不鬼,再加上个睁眼瞎,难道你为了等个秦时就要把自己往死路上折腾么?再说了,你要等个人回来而已嘛,在哪里不是等?他还能跑了不成?他要跑了,我让邱尊无给你抓回来好不好?你去温哥华好不好?” 顾小白是真的挺着急,她抓紧了明月的手,只差给段明月跪下了。明月又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情,可是得不到秦时的确切下落,这心里就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那个坎。就好像一个诅咒似的,她害怕她再和十年前一样走了,他们就又要分开很久。这一次也许不再是十年,也许是永远。她不想,她真的是一个人过够了。 见段明月还是不肯软化的样子,顾小白干脆把她的手一甩,道:“行!你不就是要个人回来?好!我去新加坡!我去新加坡帮你把人找回来!你给我乖乖去温哥华!” 说着,不管段明月的阻拦,大步朝门走,抬手一拉,把门拉开了就要跑出去。不料门的那一面也有个人急匆匆的推门进来,这一前一后完全没有预料,两颗脑袋就撞到了一起。只听得两声“嗳哟”,从门后进来的秦芬芬跟要从门前出去的顾小白两两相撞,互相抓着对方就往地上倒过去。幸好欧阳进来得及时,两只手一个人一边,将两个人都给带住了,往旁边沙发椅子上一丢,秦芬芬和顾小白都跌到了沙发椅子上去。反而欧阳进因为借力给他们的关系,肩胛骨“咔哒”一声,脱臼了。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猫腻 他愁眉皱脸跌坐在地板上,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顾小白一时傻了眼呆坐在那儿,还是秦芬芬,立马跳起来要去扶他,哪里知道这脱臼最不经动,一动反而更痛。明月听着声音,大约猜到发生什么事情,立刻道:“去找医生过来!” 事实证明,欧阳进就是脱臼,来了个骨科大夫,三下五除二,“咔哒咔哒”两声,顾小白和秦芬芬回过头去一看,欧阳进又是四肢发达……那什么也发达的一枝独秀了。 秦芬芬担心得有点儿过去,人都已经好了,她还围在欧阳进边上问长问短。顾小白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段明月,深深觉得秦芬芬这情况需要好好念叨念叨。虽然是前任,可人家欧阳进还是对明月很念旧情的。尤其是顾小白现在有点儿重心偏向欧阳进,想要两个人和好如初的傻念头,因此脚步往前一跨,就想要跑过去抓住秦芬芬丢到一边。可段明月是失明之后其他感官更胜以往,顾小白稍微动了一下,她就察觉到,伸手就去抓住了顾小白的手臂,先着问秦芬芬:“芬芬,你刚刚着急进来,是想告诉我什么事?” 秦芬芬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急匆匆跑过来的原因。立刻丢开欧阳进跑到段明月身边道:“段姐姐!段姐姐!我跟你说……” 大约是太过激动,她一句话分成了两段,深吸了口气才能继续往下说,她说:“刚才!就在我跟欧阳进站走廊上说话的时候,欧阳进他接到了崔鹏的电话,说佟金金要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是段明月,顾小白的嘴巴都“O”了,她脖子往前一伸,凑到秦芬芬眼皮子底下,抓住她一只胳膊忙问:“谁?佟金金?佟金金是哪位大神?” 芬芬还以为她知道,才显得这么激动。待她后面的问题一出来,忍不住眼皮翻了翻,将顾小白掰到一边,凑到了段明月跟前说道:“崔鹏他收到佟金金的短信,让他派人去机场接她。就明天下午!你说,她要回来了,是不是我大哥也就快了?” 明月不敢置信,佟金金与秦时一同前往新加坡,倘若佟金金安然无恙,且能自由回到国内,可见高邑是被他们说服了的。可是,她心里忐忑得很,完全不敢确定,只能睁着眼睛犹疑的寻找着欧阳进的方向,想要他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欧阳进便对着她微微一点头,认真道:“是真的。刚才崔律师来的电话,已经确定了。” 于是几个人都高兴起来,刚才的愁云惨淡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尤其是秦芬芬,难得那样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顾小白也是由衷的替段明月高兴,跑过去和秦芬芬两人一人一边,抓着段明月的手。 房间里的暖气在呼呼的吹,热得人心里酣畅淋漓的,正如春夏。 芬芬高兴得脸颊都起了一层粉色,她抓紧段明月的手,嗓音也因此发紧。她说:“段姐姐,你听到了?我大哥他要回来了!”明月虽也很高兴,可这心里总像揣着什么似的,不安心。顾小白就问:“怎么了明月,你不高兴?”“高兴,当然高兴。”明月低着头却把眉头蹙了蹙:“可总觉得哪里不对。”欧阳进就道:“你是担心佟金金不能安全到达?” “倒不是因为这个,”明月忧心道,“佟金金和高邑虽没有血缘关系,可因为他兄长的关系,高邑也是不会怎样对她,至于旁人……”她不肯说下去,是怕芬芬担心,也是怕自己说了出来一语成箴。欧阳进往秦芬芬看了看,芬芬先还是脸一白的,立刻,她尝试进下,将段明月的手揣在手心里揉着,说道:“我知道你不放心的啊!所以,刚刚我特地打了电话过去的,崔鹏也担心哥哥,佟金金一有消息过来,他立刻就问了。”吞咽下口水,芬芬接道:“段姐姐,呢放心,我大哥没事!只是还有些后续的事要处理,等他办完就回来了。”明月替你了自然高兴,她起了意,让芬芬拨通崔鹏的电话,她要亲自问一问。欧阳进一听,忙将芬芬拉了站起来,示意她去外面拨号码。自己走到明月跟前说:“这真是突然而来的好消息,虽不能立刻见面,也不用日夜提心吊胆了。”一直在旁看着听着的顾小白终于忍不住插嘴:“怎么这么突然?一点儿征兆都没有。”欧阳进立刻道:“管他有没有征兆,既然是好事,只需账单全收就好。” 明月眼睛看不见,心里却不糊涂,她问:“既然没有大问题,高邑也并未为难,他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就是佟金金要回来了,他还是没跟我联络。我一直带着手机,等着他打给我。”欧阳进望了顾小白一眼,知道是不能叫段明月信服的了。只好说:“他在那边必定也是困难重重,未成功之前又怎么肯联系你?至于为什么没和金金一起回来。你先听了崔鹏的电话,要还是不放心,明天让佟金金下了飞机往你这儿来一趟,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正说着,芬芬拿着手机进来,放到段明月的手心里说道:“崔鹏哥的电话,他先前人在事务所,刚和静婧姐回去。” 明月摸索着将电话搁到耳畔。 她和崔鹏实际并没有什么来往,前段时间有些电话上的往来,也都是芬芬替她打过去的。无非是因为秦时的事。也不寒暄,因实在着急明月便直问了。那边崔鹏大约是料到她也要打过去的,声音带着放松之后的笑意。和明月开玩笑道,他都敢光明正大的去事务所了,明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把明月说得心里一团迷雾也不禁消散了。崔鹏虽腿脚仍旧不便,却早是可以简单行走的了,之所以对外还做出那样不能自理的样子,也是出于保护的缘故,毕竟他们面对的都不是好对付的人,这明月也是知道的。她挂断电话终于长吁口气,还给秦芬芬的时候脸上也带了放松的微笑。欧阳进与那秦芬芬也像是松了口气,顾小白半偏着头看着他们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当着明月的面又不好多问。便直到跟了两人回去,她在医院地下车场将两人喊住,小跑着跑到两人跟前,眼神警惕,眉间蹙起。 芬芬以为她是纠结欧阳进要送自己回去的关系,赶紧要解释,顾小白手一抬,从芬芬面前直接走过去,往那欧阳进面前一站。颇有点儿来势汹汹的意思。欧阳进眉峰挑了挑。顾小白哼了一声,眼睛在他和秦芬芬之间来回扫,阴阳怪气道:“你们俩在明月面前眉来眼去,当我不知道呢?欧阳进,你跟明月是没什么了,可也不能当着她面和别人串谋了去骗她啊!你说,你们两个密谋什么呢?”她瞪眼瞧着欧阳进,又扭头瞪芬芬。芬芬有些心虚的走到欧阳进边上,向他看了,不敢说话。 “小白。” 欧阳进微微笑开口刚想解释,被顾小白先打断。她睇着欧阳进那张笑脸,毫不客气揭穿道:“你要想跟我打哈哈就免了,我蠢是蠢了点儿,可那假模假式的笑还看得出来。老实说吧,你们瞒了明月什么?” “我们……” “你那么聪明,我们瞒了什么还看不出来?” 赶在秦芬芬之前把话接下来,欧阳进抢先将秦芬芬的一双手往身前带了,顺势把她的半个人也揽进了怀里。芬芬身体一僵,立刻想要反抗,欧阳进便笑眯眯贴在她耳朵问:“芬芬,你不是说暂时不想让明月知道我们的事?” 他将“我们的事”这四个咬得很轻,但听在芬芬耳朵里却重如千钧。她咬了咬牙,将反抗压回去,低头不说话,尽由欧阳进发挥。欧阳进边说边摇头叹息:“其实明月的眼睛要是不出问题,或者秦时能在明天和佟金金一同回来,我们也不必隐瞒,说来说去,是芬芬怕勾得明月伤心啊。” 他说得似真似假,也不像是非要叫顾小白相信似的。反而让小白不敢确定。芬芬又表态。顾小白仍旧犹疑,欧阳进不等她反应过来,带了秦芬芬上车,扬长而去。顾小白还想追,身后司机把车开了过来喊她。顾小白跺了跺脚,到底没去追。 可她终究不放心。倒不是在乎秦芬芬是不是真的和欧阳进在一起了,就像欧阳进所说,这事儿就是明月都不管不问,她再不满,也不能说什么。顾小白是替明月担心,她心心念念着秦时,顾小白就担心那两个人不仅知道秦时的下落,且,恐怕与他们所说有偏差,就是那个崔鹏,谁说不会被他们收买什么的。顾小白和崔鹏相处是相处过,也些微了解崔鹏对秦时的总称,可是,她还是唯恐崔鹏为了帮他们掩饰什么……顾小白真是想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怎么今天老在想不好的事情,还愈演愈烈,照理,她应该替明月高兴的。 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她心里烦躁得很,连邱尊回来陪她出去吃饭都提不起精神,早早回家睡了一觉。到夜半的时候,邱尊仍旧没有回家,她看了看时间,十一点……顾小白躺倒在床上。想着今天晚上待在医院的段明月,又开始担心秦芬芬是不是会回去医院陪她过夜。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一个是石头,一个是木头 脑子里转来转去就无论如何睡不着了,顾小白干脆爬起来。才趿上鞋就听到外面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她披上衣服开门出去一看。看便到邱尊喝得有些多,正站在客厅吧台边上倒水喝。听到顾小白出来的声音,他一手端着玻璃杯,一手拎着玻璃水瓶,眼皮往上翻着看她。顾小白皱了皱眉头,他很少有喝到这样有些失态的样子。从来都是他灌别人的多。 走过去,拿过水瓶替他倒了满满一杯水放到他手里。顾小白在他旁边的高脚椅上坐下来。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横放在吧台上,端端看着邱尊的样子。不禁想笑。 “哎,邱尊,”她吊在脚趾尖尖上的拖鞋晃了两晃,掉到地上,伸了一只光裸裸的脚在旁边人的小腿上踢了一下,整个儿一女流氓调戏无辜禁欲男的模样,“你还记得坐在你边上的漂亮姐姐叫什么名字不?” 邱尊一把抓住她作怪的脚尖,嘴角上挑着斜眼看她。顾小白还真没见过他这样子。不禁也脸红心跳起来。她这个已婚妇女居然还能被自己的结婚对象勾引,这像话么?顾小白哆嗦了几下,把掉了一地的节操稍稍捡一捡。赶紧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邱尊,免得他一寸一寸往上摸,摸出点儿什么控制不住的事情来。 “阿尊啊!你今天是和谁喝酒去了,居然有人能把你灌成这个样子,不简单啊!” 她假装心疼的摸摸他的脑袋,又挠挠他的脖子,语调里却都是幸灾乐祸。邱尊其实也没有喝得太醉,头有些晕罢了。听到顾小白这样奚落的声音,他喉咙里咳出两声憋着的笑,手臂上一用力,将她从对面的长脚椅上抱过来,安放在自己腿上。他也不放手,头埋在她颈项那里低低的笑出声来:“怎么,想见见?” “不见!她想也不想就拒绝。” 邱尊知道她必定是这个回答,也不强求,手在她发顶上胡乱的揉。将一嘴巴的酒气都喷洒在她头发上头。顾小白嫌弃的不断在扭头扭身子,邱尊按着不让她乱动,嘴里低低的说:“别乱动,就这么坐一会儿。” 听起来像是劳累。顾小白想他这几天早出晚归,害她都只能天天跟着婆婆。虽说她的婆婆不难相处,简直是好说话,可是顾小白是个浑身细胞都叫嚣着跃动的家伙,让她陪着老人家插画,看佛经,逛那些个艺术馆什么什么的,简直是要她老命了。这几天下来,比她当初挤公交抢地铁的还累。她累,没想到他也这么累。顾小白忍不住挨着他长长的叹气。 邱尊问:“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有啊,”顾小白顺杆儿爬,“想到再过两个月还要跟你在人前演那么一出戏,就觉得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邱尊没办法,手掌心按在她脖子后头安慰道:“到时候我陪着你,你只要跟在我后面出来露个脸,其他的事情都别管,还不行?” “我得跟着你见那么多人,嘴巴得向上四十五度保持不准动是真的啊!怎么可能不累?想想要对着那么多陌生人假笑一天,我脸上的肌肉都要抽筋了!邱尊,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不来这一套的!”责怪的在他背上用力捶,邱尊也不阻止,由着她发了一通脾气。 她捶得手酸了,又怪他:“硬得跟块石头似的,都懒得揍你。” 邱尊讨饶:“是是是,我是石头,你是木头。” “你才木头!你全家都木头!” 顾小白脸孔板起来,把邱尊一推,从他身上跳下来。邱尊头发有点儿乱,脸色憔悴。顾小白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凶过头了,又站在他面前不走,扁着嘴不说话。邱尊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意思,摇摇头,拉住了她一只手放在两只手掌心里揉搓。 顾小白也由着他抓着自己的说,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邱尊,你今天是不是回家里看爸妈去了?二叔也回来了吧?” 他会喝酒喝到这个地步,别人是不可能的了,只有他们家的人。而她的公公邱立业是个看似和蔼,其实对人严苛的人。尤其是对自己的儿子邱尊,是绝对不可能由着邱尊喝到这个地步的。想来想去,就只有和他有许多年可以算得上是师徒情谊的二叔邱立家了。 邱尊没有否认,又替自己倒了杯水徐徐喝下。胃部的烧灼感才稍稍平息一点儿,脑子也没有那么混沌。他单手支在酒吧台上,眼睛盯着还剩下半瓶水的玻璃水瓶。 “你们今天说什么了?是不是谈到工作上的事情了?” 她几乎不问他工作的事情,就是在新加坡的时候他因为工作,三番两次放她鸽子,可她突然逃跑,又自己回去之后,邱尊没有问及,她也就不再因为他工作搞失踪的事情有意见了。开始变得非常通情达理。其实邱尊是知道她在为自己的行为抱歉。即使他没有说什么,可她自己也觉得不好,她会觉得抱歉。于是那些小性子会自发自动的去收拢,去消减。这是邱尊为什么会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在外人看来,她总是莽莽撞撞,做什么事情都不靠谱,没有脑子。这次错过了,下次接着错。其实不是,她做错了,她一直都记在心里,她会小心翼翼处理别的事情,竭尽全力不出差错。至于最后为什么还是在同一件事情上出问题,只能说,她的脑子实在不能兼顾太多同时进行的东西,她会无暇兼顾。倘若一件一件交给她,邱尊相信她必定会是个出色的帮手。 一只掌心里还包裹着她的一只手,邱尊低眼瞧了瞧两人交握的两只手,眼皮子一抬,不答反问:“你今天陪妈去医院了?” “去了,还遇到秦芬芬跟明月了。明月情况不太好。说是在家里好好的突然就昏过去了,被送到医院去的时候,心跳还是什么,很慢。妈让我留在那里看看有什么好帮忙的,我就没跟妈一起回来。”她没有夸张,那个给明月检查的医生,是这么说的。 邱尊便摇摇头,道:“你以后要想去看她,就去吧。我不拦着你了。” 顾小白奇怪的皱眉头:“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她是我朋友。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要是我真的想去?” 皱了下鼻子,顾小白把手抽回去,自己说道:“我前段时间不去,是因为,我有点儿介意。我还是觉得欧阳进比秦时适合明月得多,至少他的人现在在这儿,可是那个秦时总是突然不见。而且,自从他出现之后,明月就没一天是好的。不是这儿不好,就是那里伤到了。” “我真不知道她是看上他什么了。早知道,我不该把秦时介绍给她的,阿尊,我觉得是我害了明月。”她脸垮着,一抬头,那表情像是要哭。 邱尊忙抬手在她两边脸颊摸了摸,安慰她:“她的事情跟你没关系。秦时那人想要见一个人,你以为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就能拦得住的?说白了,你就是他隆重登场的一个跳脚板。” 言下之意,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顾小白听出来了。她满腔的抱歉一下子给逼成了不甘,黑眼珠往上,瞪着眼睛望他:“你什么意思啊你?喝酒把脑子喝坏了,会说人话不呢还?” 那凶巴巴的痞样儿,邱尊不禁笑了笑,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臭丫头。” “你才臭呢!一股子酒味儿!好意思说我!”她把手臂一展,挥动了两下,扇出些风来,伸长了脖子要和他确认,“闻到没?闻到没?我今天可是用了你上次带回来的那瓶沐浴露!” 邱尊一个劲儿点头:“闻到了。沐浴露在哪儿?你带我过去也洗洗。” “呸!要洗自己洗去,我去沙发上坐会儿,给你弄杯解酒茶。一会儿出来,我们好好谈谈。我今天晚上这么着都睡不着,正经事儿问你呢!快点儿!” 抬手在邱尊手臂上一拍,顾小白不和他废话,往厨房那里走过去。厨房里有白天阿姨做好的各式自助式食物,包括解酒茶,也是做好的茶包。邱尊不必担心她那个会烧掉厨房的厨艺能有用武之地。头脸也果然混沌,他脱了外套去浴室。 出来的时候,小白开了电视机,外面披着的衣服一半挂在沙发边上,身上又裹了条羊绒毯子。头发披散着,也不开灯。背影看着有点儿诡异的效果。邱尊走过去,将灯开起来。 刹那的灯光让人很不适应,顾小白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来。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邱尊就坐在她面前的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顾小白也从沙发上滑下来,和邱尊面对面做了。她没有一点儿平日的样子,变得感慨,抬手摸了摸邱尊的脸,说:“要是明月一睁眼也见能到她想要见的那个人多好!阿尊,你今天和二叔是不是谈到秦时了?你告诉我,他究竟怎么样了?”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师兄和师妹 邱尊便不回答,讳莫如深。顾小白,更加着急。半跪着,拉着他的手道:“今天欧阳进跟秦芬芬和明月说秦时没事,说他很快就会回来,可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明月看不见,但我看见了秦芬芬脸上那些个表情。她演得很不自然。很有问题。” 将“很有问题”几个字咬得清楚,顾小白追问:“你在知道的对不对?二叔他不轻易回来,他要回来,肯定是公司有事。我知道秦时和公司,和欧阳进的镇远集团都有合作。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要老是让我猜,我很不安心。” 她这么说,邱尊抬眼看了看她,便回道:“你为什么不安心?秦时是你什么人?他出没出事,和你没有关系。” “邱尊!”顾小白有点儿生气,“你前段时间那样对明月,我都看在眼里。你不要我跟她在一块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安全,我自私就自私了,我听你的,不经常去见她。可是现在你还要跟我说这种话,你要逼我生气吗?” 她把手一摔,往后退了些,后背靠在沙发的边沿上,双手环胸,瞪眼瞧着对面的邱尊。 “你不告诉我行,我自己去问别人。反正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人眼里就都只有钱,没有人情的,哪天觉得我是拖累了,把我甩掉也说不一定。亏明月那时候还一个劲儿跟我夸你,真看不出来你哪儿好了,这么过河拆桥,也不怕良心不安。”她嘟嘟囔囔的边说边要爬起来,无限鄙视邱尊的为人,从头到脚都没有一处优点了。 邱尊憋着气,想着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可被这样冤枉,又是被自己最最看重的人冤枉,那闷气可想而知。她还特意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有暗地里拿他和那个冷观比较的意思。邱尊哪里能让她就这样走开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一拽。顾小白就脚跟歪着,又给跌坐到了他的面前。她腮帮子鼓鼓的,眼看着就要发火。邱尊把电视机一关,将那扰人的主播声音给隔绝掉。口中吁出一口气。他说:“你真是要气死我。” 顾小白不甘示弱:“是你要气死我!谁让你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当傻瓜耍的?” “我拿你当傻瓜?你那张嘴,要跟你说了,你敢保证不在段明月面前透露一个字?” “半个字也不透露!”她赶紧发誓。邱尊暗暗白眼,哪里肯相信她?还是摇头不肯说出来。顾小白就真生气了,甩开他的手,还是要走。 他不放,两个人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那儿拔河似的僵持着不动。 气温有点儿高,手心里都出了汗,谁也不肯先放手了妥协去。眼睛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甘示弱。 有暖气的风吹过来,汗毛都被抚顺了,可还是不肯先说话。 邱尊凝神看了她两秒,没说话,突然扭头要站起来。顾小白见势不对,扑过去一把量人给抱住了,嘴里嚷嚷:“你不给我说,我就不给你走,你看着办!”邱尊呈屈膝半跪状态,背对着她,脸上稍有悦色。他问:“真不放手?”“不放!死也不放!”“很好。”他突然一个过肩摔,把她从背后拉过来掼到地毯上,力气使得刚刚好。顾小白正在头晕脑胀之际,顶上一片阴影压下来。邱大爷耐性告磬,她的抗争到此结束。 顾小白失尽浑身解数也没能从邱尊的嘴里抠出一个字来,她当然不肯罢休。秉着不打听到内幕消息没脸去见好基友段明月的原则,她卯足了劲儿要把秦时的消息挖出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冷观,被邱尊“撂倒”后的第二天早上,她就预备找坑观好好问一问。没想到邱大爷早把她那点心思从里到外给体察了一遍,隔天早上起,她就处在找手机,手机没有,打座机,座机断线,要出门,保卫阻拦,出了门各路陌生“神仙”“适时”打搅,等她到冷观所在事务所,冷观早不在了。如是几天,她终于在某个天黑之前堵到了正从法院回去的冷观。顾小白简直欣喜若狂,跑上前去就想抱着冷观哭啊,可找死她了。 寒暄的话不多说,顾小白扭头瞪了身后跟着的两个,在前几天直接天一黑就把她扛回家去的两个保镖,对冷观说:“我们不要在这里说,我们上车说去!” 说着昂头拉了冷观往他们事务所停车的地方走。冷观与顾小白有那样的渊源往事,邱尊见到他不放冷箭就是好的了,绝没有可能两个人还互通有无什么的。因而这冷观全不知道小白找他什么事,莫名其妙的被她拖上了车,瞧着小白还把中控锁给锁了,直觉哪里有点儿不对。他看了看车两旁紧跟着过来,一边一个的彪形大汉,很有心理压力的问顾小白:“小白,我们不能找个适合谈话的地方说话,非得这样?” 他把眼睛往两边一扫,示意顾小白瞧瞧这阵势,和黑社会找人”谈谈有得一拼。顾小白眼皮都不抬,抬手抓了冷观一只手便哼:“理他们!” 冷观被窗外两人的眼光一杀,额头冒汗倒不至于,总觉得明后日要小心应对,免得某人突然杀出来小心眼报复是必须了。摇头叹气,他问顾小白:“找我什么事?” 顾小白赶紧道:“你有秦时消息不?听说他快回来了,是不是真的?”这问题倒把冷观问了一怔,怪道:“阿时在新加坡受了伤,怎么可能马上回来?” “受伤?受什么伤?佟金金不说人好好的么?开什么玩笑!”顾小白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揪着冷观外套袖子不放,紧张得不行:“我就说他们有事瞒着明月!不行!我得赶紧告诉明月去!” 手一松,她开门立刻要走。冷观反将她拉住。把门再度关上,将意图出手抢出顾小白的保镖隔绝在外,他立问顾小白:“你要去跟谁说?段明月早就去了温哥华,今天早上的班机,秦时特意等她去了温哥华才叫崔鹏把事情原委告诉我,以为我明日上庭所用。你这是要坏事!”顾小白傻眼了,听见前半句就僵在了哪里:”明月走了?” 她还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呢,她怎么就走了? 冷观又说:“她要不走我能告诉你?还不把事搅和了!” 顾小白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她今天运气好才见到了冷观,根本就是邱尊明知道她得到消息也来不及去跟段明月说才放她和冷观见面,免得她闹腾的。顾小白想着被他骗来骗去绕了这么多圈圈,一下子悲从中来,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了。 立刻把车旁两个人给惊动了,抬手就开始砸车门,车玻璃,一副要爆破了整辆车子,把冷观揪出去就地正法的驾驶。冷换登时急了,揍他可以,揍他的车不行!开门就要下去说道说道。顾小白眯缝着泪眼一看不对,赶紧拉住冷观,横着手臂挡在眼皮子底下:“别出去别出去,我来!” 她示意冷观摇下车窗,探头出去:“退出去三米米!不对!五米!” 见那两个人不动,顾小白唬了脸:“你们再不走,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让邱尊急死!到时候他怪人我可不管!” 那两个人眼神互视,识时务者为俊杰,果然往后退了好几步。 冷观笑起来:“小丫头片子,现在神气了啊!” 顾小白手背朝上揉着眼睛,声音里还闷闷的:“神气个屁,走哪儿都两尊大山!烦都烦死了!” 红着眼睛,她说:“秦时那什么,你多和我说说,严重不严重呢?为什么他要瞒着明月,他不知道明月多着急!” 顾小白一迭串的字句冒出来,冷观忙抬手示意她冷静。他说道:“这里面当然有原因,你要我一时半会儿顺也说不明白。这样,你先回去,我相信邱尊也会愿意和你说。” “他会愿意才怪!你知道他这几天怎么阻止我见你来着?”顾小白皱着鼻子往那两个保镖看,一点儿不给邱尊面子,“就一无赖!” 听她如此贬低邱尊,冷观暗中好笑,不过为顾小白好。他还是劝她:“我敢肯定他今天晚上不敢不回答你。回去吧,事情也快结束了,我还得去趟警局。” 顾小白委屈:“你也这么敷衍我。” “不是敷衍,有些事情,还是要他跟你说的好。两个人之间一旦有间隙,以后都很难化解。”他颇有感触的叹气。 顾小白也听闻一些有关他的风声,可始终没有当面与他确认,这会儿,她心念动了。犹豫了一下,问:“师兄,你很喜欢那个,那个谁?” 冷观看她,顾小白眼神闪躲了一下:“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 冷观笑了,当她小妹妹般揉她的头发:“我知道,没关系。她的确做过不少错事,可能改就好了,不是吗?” 顾小白凝神想了一下,忽然很坚定的抬头握住了冷观的手,一鼓作气道:“她会没事的,冷师兄!”冷观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望着她肯定点头。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永远状况外的顾小白 顾小白回去,从邱尊那里得知欧阳进和秦芬芬之所以在段明月面前做戏,全是为了让段明月能够听从他们的劝告,到温哥华去治病。也是这个时候顾小白才知道,段明月因为这段时间太过担心秦时的事情,有轻微抑郁症的症状。她早前是有抑郁症病史的,倘若再复发起来,是可大可小的事情。顾小白自己反思了一下,自己那张嘴也的确是管不住的状态,虽然还是有点儿怨怪邱尊,也未有因此做什么过激的事情。时间便这样不紧不慢的滑过去。她有时候也会去崔鹏那里去走走,跟佟金金打听打听秦时的消息,不过却没有打电话给段明月过,她还不敢打电话,她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秦时仍旧留在新加坡,听说伤得挺重,顾小白可不想他们所有人的努力都因为自己功亏于溃。 她不怎么关注邱尊工作上的事,更加不会去关注欧阳进公司的进展。只是有时候看电视会扫到相关新闻。欧阳进的父亲欧阳东因为从公司楼梯上摔下来,已经送到了国外的医院去就医,那天好像原也是为了躲避,记者,他从公司的安全电梯下去,据说是眼前一花,就摔了下去。顾小白以为,那叫恶人有恶报,谁让他之前对明月不好来着。欧阳进因此全全掌控镇远集团,之前闹出来的公司重组之类的传闻,也因为他跟几个大企业,包括朗邱在内的合作而渐渐消散。顾小白以为,这里面有明月不少功劳,手痒着要打电话过去和她瞎哈拉的,犹豫来犹豫去还是忍住了。 这天她打算出门,婆婆与公公前两天把公司交给了邱尊,自己跑去环游世界去了,她男人忙得连回家睡觉的时间都快所剩无几,哪里还有别的时间陪她,顾小白只能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好则好在,邱尊现在不像以前时时刻刻派了n个人盯着她,顾小白打了电话和他报备一声,打算到商场里去逛逛。她对秦芬芬跟欧阳进搅和在一起还是很不满意,可不妨碍她过去时刻关注两人的进展。 车子还没拐到门前那条平坦的大路上,有一辆车子横着拦在她面前,车上下来一人。顾小白睁大眼睛瞧了瞧,正是她要去关注的对象。顾小白心里打鼓道,难道秦芬芬变聪明了,知道自己要跑去看他们的花边新闻,所以特地驾车上门来警告她不成?小白抱着怀里的包开始在肚子里打草稿,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忽悠秦芬芬。 司机把车停下来,秦芬芬敲了敲她这边的玻璃窗。顾小白抬眼望了望她,隔了会儿才动手把玻璃窗摇下来。 秦芬芬弯着腰就说:“小白,我事儿跟你说,开下门。” 顾小白想说,有什么就这么说也行,进来什么啊进来。不过想了一想,看在段明月的面子上,他还是示意司机把锁解了,让秦芬芬上车来说话。司机把车听到路边,下车到边上候着。这时候顾小白才看到对面车上的人,好像是个穿警服的。 “你出门还带警察啊?也太拉风了!” “秦芬芬闻言,往自己方才来的车子上看了一眼,解释说:“那是警局的陆警官。他刚到商场找我,跟我说了我大哥的情况,我才到这边来找你的。” 顾小白奇怪:“你大哥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找我干嘛啊?要找也找我们邱老板嘛!” 她默默的对了下手指,抬眼望着秦芬芬:“难道是要我吹枕边风?我告诉你喔,这种事情我做不来的,你还是省省吧。”她试过多少次说服邱尊让她去温哥华陪段明月,哪次不是以她被他以“压倒式”的胜利宣告KO结束的?她才不要再给邱尊那个大尾巴狼借口呢! 秦芬芬诧异:“找邱先生干什么?是邱先生让我过来找你的啊!” 顾小白糊涂了:“他让你找我?你们俩认识?”她警惕的盯着左手边的秦芬芬上下眼开始看,那眼神毫不掩饰是以怀疑的目光在探究对方。秦芬芬被她盯得身上起了一层毛毛,忙说:“是这样子的。我大哥让小陆警官跟邱先生说了,请你到温哥华去照顾我段姐姐,段姐姐她,情况好像不是太好。” “什么?什么叫情况不好?是眼睛的问题还是她的情绪?”顾小白一听段明月有异常,马上跳起脚来,扭过身盯着秦芬芬就和要把人给从里到外给捉摸一遍似的。秦芬芬缩了缩肩膀,她总觉得近来越有种不敢接近顾小白的错觉,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总顾小白不满意一般。此时暂且不问这些,秦芬芬说道:“其实那天上飞机的时候她就一直有在怀疑,可是欧阳大哥说得很好,再加上佟金金小姐的帮忙,让段姐姐相信大哥会在不久回国,可是,这几天她打电话过来,想要让我跟大哥说别担心她的病情,给她去个电话,我却总是找借口推辞,她就起了疑心。她在温哥华的主治医生说她不肯动手术把眼睛里的血块给去除。” “那我去有什么用?你就让秦时打个电话给她好了,不是说秦时就是身上受了点儿伤,人是清醒的嘛。又不是不能说话,矫情什么。”顾小白不以为然,听到段明月不是什么大问题,便又放松下来。 “不是的,大哥他当然很想段姐姐,可是,”秦芬芬垂下眼皮,默默掉了两滴泪,抬了红通通的眼睛望着顾小白,哽咽着说道,“大哥他胸骨断了好几根,又影响到声带,要是打电话给段姐姐,一准儿会露馅儿的。他拼了命的要让段姐姐去温哥华治疗,怎么可能功亏一篑?” 顾小白给她两只红眼睛看得心理压力巨大,她吞了下口水,问:“怎么回事儿?不是说秦时在新加坡跟高邑他大哥相见恨晚,高邑不敢对他怎么样。就连高邑放弃对温哥华林老二的支持,甚至反过来帮助警方对付林老二,他都有份了的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高邑见我大哥借由他兄长的面子去见他,对他的脸面也是有影响的,而林老二知道我大哥是去坏他计划的,你想他怎么可能不动手?那高邑是有意要教训教训我大哥,林老二是下了狠心要我大哥的命,之前在国内的时候他又身上有伤没彻底治愈,所以,所以……”秦芬芬说到这里忍不住的泪如雨下。她没有跑到新加坡去见兄长,一是怕给兄长添了乱,再一个,她要是有个风吹草动,段明月那里本就在疑心,稍微一查,就要露了馅儿。他们本来就竭力瞒着段明月,唯恐她忧思过剩,影响已经有些苗头的病情的。她要这么一来,岂不是让大哥和段明月都没办法好好养病了? 秦芬芬心里憋得厉害,被顾小白这么一勾起来,干脆就哭起来。顾小白给她哭得心里也揪得厉害,心想不过是伤势严重了点儿,有必要这么哭哭啼啼的?她想是这么想,可也没口无遮拦的说出来。到底自己本来就想要去温哥华的,听到这里,顾小白问:“那你们要我过去干什么?也帮你们说谎啊?那我可干不来!” 秦芬芬忙解释:“不是不是,欧阳大哥的意思是,你的个性总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许由你去跟段姐姐处几天,再慢慢把这些事情和她说说,会好一点儿。” “馊主意!”顾小白非常不满意欧阳进对她的评价,直接回绝,“我去归去,要我帮着你们美化实情,我可办不到!又不是唱戏说相声的,也太看得起我了!” “可你敢说,你不觉得这些都是小事?” “这……”顾小白被她问得噎住,隔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逼出来几个字,“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好么?” “那是你没见到我大哥的情况。他整个人都在床上躺着,动也不能动,还要担心这边……”秦芬芬说着又要哭。顾小白赶紧把纸巾拿过来抽了好几张递给她,有点儿受不了的打断她:“好了好了,我去还不行嘛!别哭了别哭了!” 翻翻白眼,顾小白后背往座椅上一靠,说道:“我说那个秦时也真是的,说他太自私把,他又是为了怕明月担心才不透露个情况回来;可说他细心吧,他又非让明月急得胡思乱想才肯往这边儿带点儿他的情况,还遮遮掩掩的。我真是搞不懂你们想要干什么。” 秦芬芬见她松口,忙拿纸巾胡乱擦了擦脸,说道:“小陆警官说了,我大哥把瞿警官找出来之后就会回来了。很快的!到时候,到时候他会亲自到温哥华找段姐姐道歉!” 顾小白嗤笑:“道歉个屁!把人折腾成那样儿道歉有屁用!” 秦芬芬便不说话了,隔了好一会儿才替自己大哥申辩道:“我相信大哥有他自己的难处,他一定不是故意不和我们联系的。” “行了啊!别说了!我这就要回家收拾行李跑温哥华去!”顾小白把车门一开,忽然露出一个大笑脸,“终于可以离开邱尊的魔爪出去逛逛了!终于可以和明月二人世界了!啊!真好!” 顿把身后几人统统雷倒!秦芬芬默默回想冷观跟欧阳进说的话,他说,顾小白才是那个永远处于状况外却能不经意解决一切他们凡人解决不了麻烦的神人。揉了揉眼睛,芬芬想说,顾小白果真是神人!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再见 事情继续往下发展,顾小白果然去了温哥华,而秦芬芬则仍旧留在国内跟着欧阳进跑东跑西。对,别怀疑,她的所有借口就是因为她不想去温哥华,她想要跟着某人跑动跑西。至于秦时,三个星期之后他从新加坡会回到了国内,果然是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上去非常非常的飘逸。他在新加坡的遭遇没有人知道,从他当时传过来的只言片语,以及同他一道前往新加坡的佟金金嘴里依稀可以了解的是,他在新加坡很不容易。虽然顺利见到高邑的兄长,进而打消了高邑一开始就有让他能进得了新加坡却出不去新加坡的打算,但是他要说服高邑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里面还有许多的关窍和艰难,只是两位当事人不说,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 至于秦时坚持要找到的瞿警官,因为被林老二动用人力关在了新加坡的一处隐蔽仓库里很久,已与当初那个敏捷锐利的瞿警官不能相比。小陆感激秦时的同时,抱着瞿警官哭了很久。转头回去把关在局子里的前任队长又狠狠的揍了一顿。别说警察打人什么的,小陆揍完人之后就把他之前很看重的那顶帽子给留在了办公桌上,接手瞿警官的侦探室,开始了单干的生涯。欧阳东被确诊为老年痴呆,他的记忆力越来越下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够顺利的写出。欧阳进请了最好最专业的团队为他医治,也将自己的母亲一并送到了他身边照顾他。好似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是有一个人却始终处于被遗忘的角落。 段明月,她的抑郁症到底还是没能控制得住。不管顾小白怎么厉害,怎么大大咧咧不把除了明月以外的事情当一回事儿,可她还是没能帮助段明月跨过旧病复发的坎儿。她的眼睛仍旧处于保守治疗的状态。当时在顾小白答应她,等她做完手术就说实话的情况下,段明月接受了医生的建议,打算将积压住了眼部神经的血块以手术进行清除。可是检查之后才发现,她的眼角膜已处在十分脆弱的状态,根本就不能承受再一次的激光穿透。之前以为失明完全是因为眼角膜受损的定论在前往温哥华后被推翻,最后又被再次肯定。段明月的眼睛不仅仅是因为血块积压导致的失明,也是因为角膜的损伤。医生只能继续用药,希望利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可以是她顺利康复。 至于抑郁症,虽说并不是很严重,但吃药是避免不了的了。尤其是段明月在得知秦时于新加坡其实是受了伤之后才不肯与她联系的情况下,她想得越加复杂,病情也就越来越严重。医生恐怕回往不可回寰的情况下发展,因而要顾小白尽快联系国内,希望心病在有心药的情况下,她可以慢慢慢慢的复原。顾小白便开始不断不断的联络国内,甚至是一天24小时轮流骚扰起邱尊、欧阳进、秦芬芬、、冷观、崔鹏等等人的状态。 这天她又要打电话过去,医生告诉她有人从国内过来,要先见一见她。顾小白想了想,只能是邱尊没有别人了,丢下电话就跑了出去。 外面已经在下雪了,邱尊就站在医院阶梯下面,风衣倜傥,美好得无话可说。顾小白在原地看着看着,居然呆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飞扑着就跑过去。一下将邱尊抱住。她抱着他傻笑,往他怀里不停不停的拱。 他抱着她,也在笑,手臂紧紧的箍着她。 风很冷啊,可心里觉得很暖,暖意融融的。 “这么高兴?”“废话!小别胜新婚懂不懂!”顾小白高兴得上下其手在邱尊身上乱摸,真是不够雅观。邱尊倒是不觉有碍观瞻,貌似还很乐在其中。来往的几个金发碧眼的护工人员见状也不禁挤眉弄眼。邱尊由着她闹了一会儿,将她从身上扒拉下来,揉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稍有微笑的说道:“怎么把我的台词都抢去了,让我说什么?”顾小白昂着脖子,一本正经的回他:“你就说,‘恭迎皇后娘娘’!”邱尊果然展眉笑起来:“胡闹!”顾小白耷拉下脸来,苦哈哈道:“我又听不懂英文,哪儿都不能去,天天在这里看宫斗剧,看得人都要傻了!明月她又……”说到这里她低着头,方才那份欢喜雀跃都低落下来。邱尊搔搔她头发:“谁让你不让人跟着过来?也要给你点儿教训。”她当时听了秦芬芬的话,几乎是秒速就往温哥华闪,死活不肯让邱尊派人跟着,邱立还不趁此机会训她?顾小白皱了脸,满是不乐意的甩开他的手臂:“才不听你教训,以后还是不要他们跟!”说罢把邱尊留在身后,自己上了阶梯往里边走。 邱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往身后看了看,也随顾小白上去。欧阳进替段明月找的私人医院不错,原在圈内便是有些名声的。邱尊一边跟着顾小白走,一边问:“段明月今天怎么样?”顾小白听了,停下来,转身对着邱尊站好。 她很担心的望着他,问:“你说她会怎么样?我都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了,总怕她会多想。她人变得很沉默,和我以前认识根本就是两个人。阿尊,我真好担心她。” 邱尊走过去,手臂搭到她肩膀上将她往身前带了带:“不会有事的,有人绝不会允许她出事。” 他说着,顾小白便听着,突然觉身后有些异常。掰住邱尊的手臂犹犹疑疑的往后看去。便看到楼梯口站了一个人,因黄昏的光太过柔和模糊,她看不太清楚,只大约瞧出来身量挺高的一个男人,她觉得有点儿眼熟,仍未反应过来。便抓住了邱尊的一只袖子问:“谁啊?神神秘秘的。”邱尊也不说,只将她脑袋往肩膀下一压,搂了她拐弯往下楼的另一个出口边走边道:“好多天不见,我有些话要仔细盘问盘问你。”顾小白被他捂着脖子不能抬头,一边挣扎着想看看那边究竟是谁,一边胡乱回他:“什么盘问?我这么老实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放开,放开让我看看那谁嘛……” 楼梯口的人慢慢走了出来,他看着走廊那头的病房出神,好一会儿才移动了步子往那儿走过去。一步一步,带着难以言说的急迫和压抑。 这家虽说是医院,但照顾到病人的情绪,整个风格都是很温馨化的,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他终于走到门前,轻轻转动门柄,开门进去。 房间里冷清清的,有安抚人心的花香,而段明月就坐在靠窗的轮椅上,一动不动,微微出神的望着窗外。他在她身前蹲了下来,微微笑着喊她的名字:“明月。” 她眼神凝滞,听到这一声呼喊有些微的动容,眼珠儿慢慢转动,缓慢的,像是默片里的慢镜头。她终于看清楚眼下的这张脸,忽然有一股酸楚自气腔里涌上来,一直堵到她嗓子眼处。许多天惶惶无依的魂魄就像突然找到了安定的理由,纷纷然然回到她的身躯里,不再喧闹,不再离散。 虽然面前的人瘦得厉害,眼眶都凹陷进去,脸颊左侧有明显的刀痕,可他眼睛里流动的光彩没有改变,他眼睛里她的样子也没有改变。段明月小心翼翼的抬手抚摩他左侧的脸颊,眼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她问:“所以才不肯见我的吗?” 并不足够明确,他却知道她在问什么。 秦时认真点头,声音轻到只怕稍稍大声一些就将她吓到。他笑了,露出一丝苦涩,他说:“我也会自卑。明月,我希望在你眼里,我仍旧那个漂亮的男人。”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指尖在他的脸颊上一寸一寸抚摩。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还有那新添置的刀疤。她笑了起来,恍恍惚惚,似在梦中绽开的笑颜。她说:“你就是我的漂亮男人啊,秦时,秦老师,我是你的秦时明月,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秦时心中便似被狠狠的一把力气给揪住,半起身将她用力拥进怀里。在赶过来的一路上,他始终在彷徨,也曾犹豫,只是到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沉淀下来。她是他的明月,他究竟在担心什么?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再把他们分开。他不该怀疑,他只需要相信,相信她永远在原来的位置等着自己。 病房门外,顾小白红了眼睛,转身投入邱尊的怀里不停的揉着眼睛鼻子。邱尊一手搂着她,一手悄悄将门关上,低声问:“现在放心了?” 顾小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不停的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回应邱尊的问题,还是在给自己肯定的答复。她只知道,她现在情绪很乱,很激动,她想要好好的大哭一场。抓住邱尊胸口的衣料,她终于按耐不住,整个脸埋进他昂贵的西服上头,放开嗓子毫不犹豫的哭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允诺相携 段明月的病本就是因为秦时的缘故,如今他回到身边,再加上治疗,自然问题是不大的。顾小白瞧她好了许多,就跟邱尊回国去了。 秦时脸上的伤痕其实并不太过分,只是从前面如冠玉的,突然添了痕迹总不能叫人接受。不过明月的眼睛仍旧在治疗中,视觉传达处处是模糊不清,除非是贴得近了观察才瞧得明晰,所以她倒不觉怎样。秦时既见她是不在乎的,他又有什么好介意?两人便在温哥华住下来。因明月总不喜欢医院,秦时便暂租了一处红顶白墙的住处,带一个极大的院子,每日请那医生登门来访,一应费用也不再由欧阳进出,他一力揽过。这件事还起了些波澜,欧阳进自认该负责明月到底,绝不接受秦时的安排,秦时又是一意孤行,逼得欧阳进抛下工作特地费到了温哥华与之理论。两人倒也有趣,虽争得天翻地覆,众人皆知,却都在段明月面前瞒得滴水不漏。就是那秦芬芬也一同跑来,也不过是以拆穿她与欧阳进正在发展情侣关系,舍不得分开为借口,自那段明月面前遮掩过去了。过后依然争执不住。后以芬芬与欧阳进闹翻,后者马不停蹄追回国去讨饶告一段落。钱的问题悬而未决,秦时这边告知谢尔德,一切费用由他解决,欧阳进警告谢尔德,敢收秦时的钱就要绝交,于是谢尔德只好折中,要两人谁也不必先急,只到段明月不必再就医时缴清费用。这才算暂时安静下来。 明月经过保守治疗,眼部神经的血块减消许多,眼前可见并不清晰的轮廓。从那秦时回来之日起有的起色,往后便一天一天有好转。这日谢尔德与秦时沟通,说已可以进行角膜修复手术,询问秦时的意见。并不是一个大的手术,危险性也不高。秦时仍旧很担心,回去后总有些寝食难安的表现,明月皆体察于心。 例行散步,两人在外面走了一会儿相携回去。晚一些的时候,明月让帮忙的阿姨早点儿回去了,将秦时带到院子里。秦时望那满园子未开的牡丹,不解她的意思。明月就问:“这话都是你让人种下的?” 秦时一直未告诉她这件事,在她住进来之前就与房东商量了,把院子里修整后种了许多牡丹,剑兰,海棠等花草,明月开始的确以为是房东原来就种了的,不过前几天偶然听帮忙的阿姨说起才晓得。秦时便蹲下身,握了她的手问:“不喜欢?” 明月摇头:“喜欢,很喜欢。可是阿时,养花也是要时时担心花草长得好坏,平白无故也是添了一桩心事,还不如不养的。” 秦时见她说得奇怪,也不挑明,顺着她将自己原意告知道:“等你看到的那一刻,所有一切都值得。” 明月点头,又问:“所以你是因为我?” 秦时便低头吻了吻她的手心:“只为你。” 明月又说:“除了这一件事呢?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替我想着呢?”明月不等他回答,将秦时的手反过来一捉,上半身微微倾向他:“都是为我,自我们遇见以来都是为我是不是?”她长长吐了口气,说道:“你离开我的一段时间,我到温哥华的这段时间,好像时空倒流一般。虽然我看不见,可我却能更清楚的去感受,去想念。我从我们的开始想起,到我们分开,再见,又分开。然后,我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困惑我很久很久的事 秦时听说,好奇道:“什么事?” 明月就道:“有段时间你对我的态度特别反复,好像很讨厌我,可明明又做些让我觉得你还是忘不掉我的事。” 秦时握着她的手一紧。段明月微微笑起来,鼻尖抵到他的鼻尖上亲昵摩擦,她说:“秦老师,你给我出了一道考题,答案呼之欲出,可是我太蠢,总不明白你在我好似要回答出来最后却还是叫你失望时的暴怒。你一次次得到那样的结果,其实心里都要懊悔死教到我这样一个愚不可及的学生了吧?” 秦时的心亦跳得快起来,握着她的手心里有微微的汗。他沙哑了声音:“什么考题?什么答案?你说出来让老师检查,对了还是错了。不准耍小聪明!” 他故意严厉,可他都没发觉他的声音都紧张忐忑的颤抖了。明月轻轻笑出来,从他手心里滑出手来,捧了他的脸忍不住眼眶湿润:“傻瓜。” 寻着他的唇,轻轻落下一吻。 “你等我那句允诺等多久了?” 她眼睛眨着,有晶莹的颜色。他亦动容:“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每一分每一秒。” 柔柔抱住他,她说:“秦时,我郑重告诉你,这辈子你都休想甩掉我这个疯婆子,我会永远,永远赖着你。所以,别担心。” 最后一句说得那样轻,如若不是她贴着他的耳廓,咬着他的耳朵开口,他必定听不真切。可这又是怎样千钧难估的一句话?她原来明白他的忐忑,他的担心。她不仅仅是明白,更感同身受。秦时紧紧的抱住了她,将面孔埋进她的颈中,无比珍重道:“好,我听到了。好。” 便再也无法说出别的字眼来。贫乏,不单单是语言的贫乏,便是连表达的方式也只拥抱一种,他竟没了告诉她他此刻心情的方法,除了拥着她说好,在没有别的法子,再没有别的法子。 手术进行得顺利,国内形势也好转,一切都顺风顺水起来。段明月与秦时在温哥华待了大半年时间,入夏的时候终于回到国内。那天说起来很巧,他们出门的时候房东过来道别,他将房子卖给了秦时,走的时候说起温哥华最大的黑势力被瓦解,他在路上看到了好几辆逮捕罪犯的警车。段明月没说话,秦时便问房东有没有见到人,房东就说,姓林的谁不知道,不过没想到真还能抓得到他。秦时便附和着他说了两句,不再多讲。 林老二自高邑不再与他合作后,好似墙倒众人推。他本在温哥华得罪了许多人,为抢夺林齐民的产业又得罪了国内不少势力,各方都紧盯着他。邱尊带头,欧阳进亦相同,又有冷观为林窍被判刑急怒攻心,自然就没了他的逃身之处。无论他东躲西藏到什么时候,总是逃不了被关押入局的结局。送了房东离开,他们也收拾行李去机场,在机场的电视大屏幕上,段明月跟秦时见到了林老二。他戴着头套,在众多警卫的防守下送入法庭。明月挽着秦时臂膀,广播里告知登机的时间快到了,他们往登机口走过去。 “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在梦的最后,我才见到那个所谓的坏人。” 秦时问:“还是不甘心?” “不会,”她摇头,将登机牌递过去,“我想我的爸妈也不会希望我追究下去。人活着,总是要妥协的。这就好比一场交易,如果能得到我更想要的,有些东西该放弃,还是要放弃的。” 秦时说:“你成熟了很多。” 段明月便笑颜如花的靠在他身上:“因为我找到最想要的了。” “确定不是所托非人?”他指指自己那张已算不上完美的脸。 她不顾旁人的目光,拉住他,踮起脚,勾着他的脖子在那疤痕上深深一吻:“这个,最最喜欢!” 秦时脸上的疤痕到底没有除去。虽不如以前俊逸,却更添了一股成熟的味道。段明月常常抱怨,他如今走出去,只怕是抢的女生更加多了。秦时认为她简直多虑,他是中年人的年纪,性格又不讨人喜欢。对于与陌生人的相处,洁癖的个性简直发挥到极致,还真是难有其他女人会喜欢他。段明月又问他,为什么对别人那么挑剔,对她却能够容忍。要知道在他刚到温哥华的时候,她不愿意再住在医院,他又不愿意其他人在他们的房子里共住,一应日常生活都只能他来照顾她。汤碗茶杯碰到他身上那是家常便饭,打破碗碟更是经常。可他从来没有一句“sayno”的。秦时只道他也不知,明月却总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说。想想看,连要她一句“不再离开”都要用那么多“花招”来逼她自己领悟,自己说出口的人,其实能有多外向呢?所幸他还是个律师,倘若做了别的职业,还不知道要怎样闷骚的。 这些话都只好放在自己心里,明月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到时候他要耍点儿什么“阴谋诡计”的,她完全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飞机起飞,他在她身旁睡了,段明月拧着眉毛侧头看他。她昨晚上睡得太久,一点儿都没有困意,现在清醒得很。她要了杯橙汁,喝了两口枕着手臂看他。眉毛、眼睛、鼻子、一边看一边笑,到后来忍不住动起手来了。其实并未睡着的秦时当那时抓住了她那只作怪的手,正要教训她。走廊有曼妙女子走过,看到秦时,往后退了几步站住,惊讶又惊喜的低喊出声:“秦时?”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此生有“时”最幸 秦时脸上的疤痕到底没有除去。虽不如以前俊逸,却更添了一股成熟的味道。段明月常常抱怨,他如今走出去,只怕是抢的女生更加多了。秦时认为她简直多虑,他是中年人的年纪,性格又不讨人喜欢。对于与陌生人的相处,洁癖的个性简直发挥到极致,还真是难有其他女人会喜欢他。段明月又问他,为什么对别人那么挑剔,对她却能够容忍。要知道在他刚到温哥华的时候,她不愿意再住在医院,他又不愿意其他人在他们的房子里共住,一应日常生活都只能他来照顾她。汤碗茶杯碰到他身上那是家常便饭,打破碗碟更是经常。可他从来没有一句“sayno”的。秦时只道他也不知,明月却总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说。想想看,连要她一句“不再离开”都要用那么多“花招”来逼她自己领悟,自己说出口的人,其实能有多外向呢?所幸他还是个律师,倘若做了别的职业,还不知道要怎样闷骚的。 这些话都只好放在自己心里,明月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到时候他要耍点儿什么“阴谋诡计”的,她完全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飞机起飞,他在她身旁睡了,段明月拧着眉毛侧头看他。她昨晚上睡得太久,一点儿都没有困意,现在清醒得很。她要了杯橙汁,喝了两口枕着手臂看他。眉毛、眼睛、鼻子、一边看一边笑,到后来忍不住动起手来了。其实并未睡着的秦时当那时抓住了她那只作怪的手,正要教训她。走廊有曼妙女子走过,看到秦时,往后退了几步站住,惊讶又惊喜的低喊出声:“秦时?” 段明月顺势看过去,是一个身材曼妙,面容姣好的眉毛女子。她并不认识。秦时转脸看到那个女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向段明月介绍她,明月感受出来,他对她有些隐瞒。 秦时和她寒暄起来。从那个女人的言语之间两人从前是有交集,女人与秦时说话显得十分热络。明月便有些吃味。 秦时未第一时间向段明月介绍自然有他的考虑,可是他也很快察觉到明月的不快,于是寒暄了两句,和那女人介绍:“段明月,我太太。” 他握着明月戴戒指的手与那女子看了看,又对段明月说:“这是高琳。” 明月耐着心火勉强和那女人打了招呼,又趁势再度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同时的,那个女人也在打量她。段明月越加觉得不舒服。等她走了之后就不高兴说话,自己靠在一边。 秦时问她也懒懒的。甚至是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拿了下来,握在手心里揣着。秦时看在眼里。他探手过去,有意问:“尺寸不合适?” 段明月当然不会回答说“是”。她白了他一眼:“我记得我们还没有登记。” 戒指是欧阳进在欧阳东住的别墅保险箱里找到的,秦时让芬芬第一时间寄到了温哥华。然后,他将钻石与戒指结合,做成了钻石戒指与段明月求婚。意思便是他与明月此生永不忘记段氏夫妇的意思。明月很感动,当时就同意了。可是因为明月的坚持,他们并没有在温哥华登记。这次回国的目的也有注册的原因在里面。谁知道在飞机上遇到这么一茬。段明月便闹起别扭来。秦时问什么她都不回答。以至于秦时不得不妥协,坦白。 他叹了口气,道:“我和高琳没什么。” “我当然你和她没什么,”她哼了一声,“可是她对你有没有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明月,你这话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握了她的一只手想要解释,没想到这一句触及到段明月的神经,几乎让她从座位上跳起来,她瞪着他的面孔打断了他的说话:“什么叫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的意思是她那样直勾勾的看你,是我眼睛瞎了,看不出来你们之间有什么过往?秦时,你以为我的眼睛还没有复原?” 她火气来得快,也气得不轻。秦时自觉用错了词句,马上道:“是,是我措辞不当,你先听我解释。” “解释,”段明月揣着戒指环保双臂,“我没拦着你。” “原本我是答应了不会告知他人她的一些事情,不过既然你无可避免将会是我的妻子,那我也不算是食言。”秦时说道,“她叫高琳,她也姓高,你没有发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世界上姓高的人多了去了!也许来个姓低的我会觉得新鲜。”她完全被怒火轰得失去理智,离基本的判断思考都不愿去动用。 秦时还算好脾气,循循善诱:“再好好想想,我是在新加坡的时候认识她的,她帮了我不少的忙。” “看!还说你们没什么!她还是你的帮手!”段明月抓到点就要回击过去,然而这一句话说下来,她确实觉得哪里不对。她住嘴,狐疑的望着秦时望了望。秦时便看着她点头。段明月不禁讶异道:“不会吧!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就是在这里。”秦时叹了口气,低头在她手背上吻了吻,说道,“我与佟金金虽然事先去见了她的继父,得到了基本的保护伞,可是高邑又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就说服的人?你应该知道欧阳进与高琳之前是有婚约的,欧阳东与高邑一直努力撮合他们两人。一来是因为合作的原因,再一个,高琳本身对欧阳进也是很有好感。只是欧阳进两度在订婚宴上逃跑,换做是一般的女人,恐怕这辈子都不愿再见到他,更罔论‘原谅’两字。可是高琳非常大度,她没有怪过欧阳进,甚至在最后,是她出面说服了高邑。” 段明月有些不可思议:“她出面说服高邑?不是说高邑一直都不太喜欢他那个女儿的?” 明月虽然没有见过高琳,可是也曾听闻过。只因为高琳一新追求音乐上的造诣,对高邑的事业半点儿不插手,高邑本身便有些重男轻女,谁晓得女儿对他的事业又是那样爱搭不理,以至于他不止一次在媒体面前表露出要找外姓继承人的意图。也是因为如此,欧阳东才是上赶着要把欧阳进介绍给高琳,想让他们两人通过结婚的方式对各自的事业都起到促进作用。如果欧阳进接手了高邑的事业,到时候高邑有了继承人,高琳又能继续她的音乐事业,也算是一举两得。只是没想到高琳对欧阳进一见倾心,欧阳进却始终对她没有好感。反而一而再的给她难堪。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欧阳进的所作所为有因为她的缘故,段明月立即便觉得心虚起来,她往方才高琳走的地方看。看了会儿,她问秦时:“那她现在咱么样?” “高邑已开始渐渐放手,她在接手家族企业。” 简单的一句话,将高琳的无奈和往后不得不走的路给彻底说了清楚。段明月便沉沉的叹口气,道:“她原来是想要通过帮助你,让你去帮她经营公司的吧?” 难怪她刚刚看秦时的眼光那样奇怪,透露着猛兽看到“猎物”的贪婪。段明月只当她是对秦时有“别种心思”呢!现在知道是乌龙,她心情也舒放起来。 秦时勾了下她的小鼻子:“还吃不吃醋了?” “我哪有吃醋!我就是戒指戴着不习惯,拿下来松动松动。”她极快找到借口,动着手指,将那戒指自己戴了上去。 秦时握着她戴好戒指的左手,肃下脸来:“答应我一件事。 段明月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他要说什么,马上一手指天开始发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轻易的把戒指摘下来!” 秦时眉头皱了皱。显然不满意她这么没有诚意的允诺。段明月立刻施展最近在网上与顾小白、秦芬芬聊天时学来的绝招,抱着秦时一只胳膊摇啊摇的就开始做撒娇状。不想秦时眉头皱得更厉害,他盯着她的发顶,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以后,离那两个远点儿。坐直了” 将她头给往左边一推,抽手,自己闭着眼睛又睡起来。段明月傻眼,呆呆望着他动作,好一会儿才愤愤暗骂他几句不解风情,自己侧身背对着他,睡自己的觉去了。 到机场的时候,秦芬芬和顾小白两位已拉开彩旗,拉拉队似的就在出机口等着,一见到他们立刻吆喝着喊起来。段明月顿觉得无颜面对路人。侧眼瞧秦时,他戴了一副大黑框遮去大半个脸,全没有她的难以承受。 段明月一人顶着那么多路人的目光,总算是一行人顺利到达他们替她和秦时办的接风酒宴的酒店里。正直欧阳进通过公司董事会考核,正是担任行政总裁的职责,邱尊的二叔在经历这么多年折磨之后也迎来人生的第二春,酒宴热闹非常,尤其是有秦芬芬与顾小白两人在,简直是闹得疯狂。后又缠着段明月说知心话,秦时抢不过自己亲妹,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月被他们拉去一起睡,邱尊、欧阳进与秦时三人被赶到一个房间去挤。整整折磨了三位有为之士一晚上。到隔天,秦时是天还没亮,就买通了客房服务,与另外两人各自领着自己家的女人回家睡去了。 段明月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是在秦时家的床上,正还在发懵。眼前蓦然一暗。一旁窗户的帘幕被拉了下来。天花板顶上闪烁出现无数的明星,之后,明星渐渐隐去,是一轮皎洁的月环。她正懵懂惊喜,秦时悄悄来到她身旁,低声说:“这是我准备很久想要给你的礼物,今年你生日的时候没来得及送给你,现在,补给你。以后每年你的生日,我答应你,都会给你这世上最明亮的星子,最皎洁的月光。我要你永远开心,快乐。” 段明月眼中尽是眼泪,手指摩擦到指节上的指环。她还有什么可说的?能够得到这一切,简直是上帝恩赐,从今往后她再没有别的期盼,只想今日,明日,日日有他,余生足矣。 她不敢再将那句话藏在心里,转过身去抱住了身旁的人,满怀激动的告诉他:“有你,我今生最幸。” 人的一生,总会遇上那么一个人,经历再多的等待,承受再痛的分离,你还是忘不掉他。时间告诉你,谁是风沙磨砺之后永留心底不去的那个人。而在他再度回来之前,一切,不过都是为往后更加隽永的生活所经受的历练。感谢上帝,在她放弃之前给她希望,感谢上帝,在她忘记之前带他回来,千言万语,只有一句,此生有“时”最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