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豪门假千金[民国]》 20200429 唐芙来找宋圆的时候，她正在和同班同学聊天，商量着一起去看电影。 才说到一半唐芙就冲进宋圆的教室，左右张望后看见她，跺脚大喊，“表妹！你快去看看吧！表哥和人打起来了！” “啊？！”听见熟悉的声音，应声回头看清是唐芙的宋圆听了，惊了一下就赶紧往外跑。 几个和宋圆交好的同学见了，彼此张望一下赶紧就跟上她。 等宋圆跟着唐芙到了地方，远远的就看见围了不少人。有叫好怂恿的，也有急得直跺脚，喊着“别打了！”的。混乱的热闹。 宋圆跑近后和唐芙一起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才挤到最前面。一眼就看见在和另一男生打架的，不是她哥哥宋行舟又是谁？！ “哎呀表哥！别打了！”唐芙看着和人扭打在一块儿的宋行舟，急得跳脚。但喊了也没用，宋行舟根本就不理会她，所以唐芙急得不行，只好扭头看向宋圆着急开口，“宋圆你快劝劝你哥！” 劝？这种情况要怎么劝啊。 宋圆看着宋行舟那股子狠厉劲儿，只感到傻眼。 对于唐芙的话，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只无奈的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神还没收回，便看见方幽也站在一边，皱着眉显得有些焦急，又略带不耐。 但看见这位方大小姐在一边，宋圆心里便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正当这时，原本将对方摁着打的宋行舟听见“宋圆”两字，手上一顿人跟着就扭头看了过来。 等和宋圆四目相对后，宋行舟立刻就冲她皱眉，正要呵斥一声“你跑这儿来做什么？！”，才张嘴一直被他压着打的男生便找到机会，一拳就朝宋行舟脸上狠揍了过来。 在众人惊呼中揍得宋行舟偏过脸去。 “表哥！”唐芙见状，声音顿时比刚才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宋行舟轻啧了一声，正要重新扭过头朝对方扑过去时，那人已经抬起脚趁机就要踹倒宋行舟。 ——宋行舟身后几步远就是十几节的阶梯啊！这要是不慎踩空…… 所以在唐芙倒抽口气惊恐看着时候，宋圆已经先一步冲过去，从后狠拽住那男生的肩膀将他往后拽。 一面拽一面喊，“哥！哥哥！别打了别打了！” 男生没想到宋圆会突然冲过来拉拽自己，金鸡独立的他立刻失了平衡，赶紧放下准备去踹宋行舟的脚，这才总算站稳。 扭头就要挣脱宋圆。 要不是宋圆拉得紧，估计这个时候早就被对方轻易挣脱。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随着男生的挣扎，没站稳被拖行了一下。 宋行舟没想到宋圆居然会扑上来帮忙，站稳后皱了眉头就冲她吼，“你来捣什么乱！”说完移眼瞪向那男生，威胁着说，“蔡卿文！你敢伤了她试试？！” 说完就要上前把宋圆先拉开。 而唐芙也在一边跳脚，嚷嚷着“哎呀宋圆！你拉错人了！” 听得宋圆想翻白眼。 什么拉错人了。拉的就是这个蔡卿文。 难道唐芙连什么叫拉偏架都不懂吗？！ 傻乎乎的。 不过吐槽归吐槽，宋圆嘴上却依旧在嚷嚷“哥哥别打了别打了！” 一面喊着一面偷偷冲宋行舟使眼色。 不过这副模样宋行舟还没看懂前，反倒是蔡卿文突然一扭头便看见她这模样。顿时两人齐齐一愣，大眼瞪小眼。 “好哇，原来你们是算计好的！”蔡卿文反应快，立刻明白过来后立刻冷笑了一声，在宋行舟说话之前猛的一挣扎。 宋圆立刻抓不稳便脱手跌倒在地，膝盖和手掌也跟着被擦破。 惊得围观的女生们忍不住尖叫。 宋行舟见宋圆被甩到地上，这还得了？扑上去又和对方打在一块儿。 宋圆看了看擦出血痕的手和膝盖，也不指望站在一边只会喊着“别打了别打了”的唐芙出手扶自己一把，抽着气自己撑了地面爬起来。 倒是引起这次打架的方幽见了，往前走了两步面带关切的看向宋圆问，“你还好吧？” 刚站直的宋圆听了她的话，只来得及点点头，还未开口说“还好”，便被另一阵惊呼给重新引回注意，扭头朝宋行舟等人看去。 才扭过头宋圆和方幽便齐齐睁大了眼。 没了宋圆这个拖后腿的，蔡卿文根本就不是宋行舟的对手。 被狠揍了几拳后，宋行舟还不解气，想起刚刚要不是宋圆跳出来拦着，说不定自己已经被蔡卿文踢去滚楼梯了。 少年总有几分意气，所以现在他想都没想抬脚就狠踹蔡卿文，戾气十足的说了一声“去你的！” 目的就是想让他滚下楼梯。 但宋行舟却忘记了这个时候，自己妹妹和方幽都站在那儿。 刚一踹完一抬眼看到宋圆，一愣后就凶恶的冲宋圆喊，“小桂圆闪开！” 眼里一狠就要冲过来，伸出手想拉住宋圆。 可惜这哪儿来得及啊。 蔡卿文踉跄着急步后退，竟撞上宋圆和方幽两人。 方幽还好，她反应更快些。在蔡卿文撞过来的时候已经努力往一旁闪了开些。 反观宋圆，比起这些十八、九岁的学长学姐，才十四岁的她原本就矮了一大截。 加上站的位置实在不好，被蔡卿文撞了个结实。 宋行舟冲过来的时候，方幽见了脸上闪过一点感动，刚伸了手想回应。却愕然的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是来拉自己，而是冲着宋圆去的。 可惜事情发生得太快，蔡卿文和宋圆一起滚下了楼梯。 最后蔡卿文还压在宋圆的脚踝上，立刻让宋圆脸色一白。 “小桂圆！”宋行舟见了赶紧冲下楼梯，将蔡卿文踹开后去扶宋圆。 至于方幽，她倒是没受多大的影响，被蔡卿文撞了一下后跌坐在地，倒没什么大概。 即便如此，她看着宋行舟的脸色却并不怎么好。 只是少年人性情不定，也让人猜不出来到底是在不高兴什么。 ------ 宋圆运气好，只是扭伤了脚踝没骨裂。但即便这样也把学校吓得够呛。 宋家的孩子在学校受伤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所以学校火急火燎的将宋圆送到医院，确定她没事了又亲自将她和宋行舟送回宋公馆。校长更是亲自和大太太道歉，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 当然了，蔡卿文那边也由教导主任将人送回去府里去了。 蔡家惹不起。这宋家，更是惹不起啊…… 明明今天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闺女，这一回来身上就带了伤。做母亲的怎么会不心疼呢？ 所以月琴在宋圆房间坐着，手足无措的在一边看着，等家里下人搀扶着宋圆到床上躺下后，这才坐在一边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亲闺女，秀眉微皱，柔声开口，“疼吗？” “嘿嘿嘿……不疼。”宋圆冲亲姨娘笑，宽慰她，“娘你就放心吧。” 不过这安慰明显没用，月琴听了她的话，含嗔带怨的轻瞪了女儿一眼，想伸手碰，又担心她疼。顿了顿又说，“怎么会不疼，你自小最怕疼了。你看你这手、膝盖，尤其是这脚踝，都肿成什么样子了。” “嗯……”宋圆顺着亲姨娘的视线看向自己垫了个软枕的右脚，想了想后看向月琴，偏头装乖笑，“顶多这两天肿成小猪蹄？” 话音未落就又被月琴轻瞪了一眼，“你这孩子真是……” “哎呀好啦好啦，娘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嘛。”宋圆笑得特别可爱，行动不便的蹭过去，将头往坐在床沿边的亲娘肩膀上一靠，就冲她眨巴眼睛。 “是我自己反应太慢了，没来得及躲开。不怪哥哥的。” 这话出口月琴又轻叹了口气，顿了顿后半垂了眼帘，神色沉静语气平和的说，“我们做妹妹的，哪里敢怪大少爷呢。” 宋圆听了这话就觉头疼。 不过也庆幸现在她爹宋穆楠不在，不然听了这话。又要误以为大太太或者哥哥给亲娘气受了。 有时候……还真觉自己这庶出小姐的身份，在面对大太太和哥哥时，挺尴尬的。 所以还是一夫一妻好呀…… 不过为人子女的，也不好说父母的不是。 处于这世道，也确实无从说起。 所以宋圆只好在心里暗叹口气后，赶紧撒娇着将月秀这话题拉开。 这辈子的亲娘什么都挺好，就是有时候……这悲秋伤春，有些敏感的性格，让人头疼。 说实话宋圆更喜欢大太太秦年雅，或者二姨太李采春的性格。 前者雍容大度，后者爽利泼辣。 偏偏宋家最受宠的，却是她亲娘月琴。 这……难道拧巴着来的，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水到渠成，和和美美反而变成了平淡寡味吗？ 心里吐槽归吐槽，但宋圆嘴上却不停。三五下就把亲姨娘给哄好了。 唇边重新含笑，显得楚楚动人的月琴，娇嗔的轻瞪了宋圆一眼。一面拖长了音说了句“你呀~”，一面伸手轻轻的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宋圆则故意顺着她那微乎其微的力道，“哎呀”了一声顺势偏头。一副“被妈妈戳偏头”的模样，又逗笑了月琴。 这才顿了顿，正色提醒女儿，“这脚肿这么厉害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也别急着去学校了。以后……再遇见这些事自己躲远点知道吗？你一个女孩子，万一伤了脸可怎么办。” “知道了~知道了~娘你就放心吧。”宋圆连连应声，“这次真是意外。” “你呀……”月琴听了，又摇摇头。 正当她还想再说点什么时，一声音便从门外传来，打算了月琴未出口的话。 “哎，就怕你这小丫头嘴上说着知道了，其实下次还会往上凑呀~” 来人语带笑意，加上自身习惯，咬字时有股子婉转的韵味。 明明是最寻常的家常话，也好听得很。 未见其人，光听这音就忍不住心生向往，想要一见真人。 来的是宋公馆的二姨太，李采春。 20200430 宋圆和月琴应声扭头，李采春恰好显面。 宋公馆的二姨太李采春，生得极其貌美，那丹凤眼随意一撇便勾人夺魄。 她至屏风后拐出来前，宋圆有短暂的瞄见投影在屏风上的婀娜剪影，单单是那抹浅浅的影子，宋圆都觉得带着一股子香气。 等她转出来后，婀娜的身子中有自带一股子风流的爽利劲儿，再看眉眼轻含的韵味，更觉李采春举手投足都充满魅力。 当年李采春在嫁给宋穆楠前，是极有名气的花旦，一曲《贵妃醉酒》名震上海滩。 说起来宋老爷宋穆楠会和李采春认识，也属机缘巧合。 宋穆楠年轻时作风洋派，虽也欣赏得了戏曲，但却谈不上有多喜欢。加上那时他心思根本不在这儿，所以对李采春也仅限于闻其名不见其人。 刚好当时电影和歌舞厅是稀罕玩意儿，年轻人追求刺激，稍年长者也感新鲜。所以整个上海滩最时髦的几个词大约就是“摩登”“密斯特”、“咖啡”等等。 至于大戏院嘛……好像就冷清了许多。 比不过摩登的电影，也没有带着兔子耳朵跳舞的腰货女郎刺激，更别说大家都争相效仿其穿着的歌舞皇后了。加上那时又逢上海某著名大戏院重建，说是要改成电影一类的。这“戏曲已没落”的话，便人人都在学了。 李采春却不是轻易服气的主。在当时直接表示，要让整个上海滩的人都看看，京剧是不是比不过这些新玩意儿。她要让上海滩所有的人，都来听一听自己的曲儿！ 这话出口，可在当时变成了大新闻。吸引了不少豪门名流，带着兴致也愿意一观。 对于这些达官贵人来说，无论是歌舞皇后还是什么戏曲大家，说白了也不过是逗趣的新鲜玩意儿而已。看看也没关系，要是觉得喜欢，捧一捧，甚至捧回家都行。 而宋穆楠，便是被抱着这种想法的友人，拉去看热闹散心的。 那时的宋老爷宋穆然，刚被老太爷、老太太逼着，和大太太秦年雅结婚没多久。正因一些往事和家里郁闷着呢，所以干脆就去了。 这一去，便结识了李采春。 不出一年，这位艳冠群芳的没人，便成了宋穆楠的二姨太。 一直到三姨太，也就是宋圆的亲娘月琴嫁进宋公馆前。李采春都是最受宠的那个。 可说来也奇怪。明明宋穆楠这么多年对大太太秦年雅一直很相敬如宾，平日也多待在李采春房里，但她却一直无所出。 反而是大太太，在宋穆然结识李采春时早就怀孕，并在她进门前，就生下了宋行舟。 所以那几年就算李采春很受宠，大太太也从来没乱过。 从容大气的做好她的宋家大太太，并精心照顾公婆和年幼的儿子。 往事暂且按下。 月琴见进来的是李采春，原本坐在床沿圆凳上的她便要起身，“二姐来了。” “二姨娘。”宋圆坐靠在床上也跟着出声招呼。 倒是李采春，见月琴欲起身，便用拿在手上的香扇冲她做了个手势，示意月琴坐下。有些懒洋洋又笑吟吟的开口，“噯，不用起来。麻烦。”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床前。这时跟在李采春身后进来的丫鬟，已快步将带来的点心盒放在桌上，并搬了圆凳到床边。刚好这时李采春已走到床边，微扭头看了一眼时，丫鬟已将圆凳放在她身后。 服侍得极为贴心，所以唐芙最爱到宋公馆来玩。每次来都用很羡慕的语气和宋圆说起宋公馆的下人们，是如何如何周到贴心。 有段时间还打过宋圆丫鬟薇薇的主意。 等李采春坐稳后，便看向月琴和宋圆笑，手扣着香扇，用扇柄轻点了宋圆几下扭头看向月琴说笑，“我还以为这几年这丫头长大了，变乖了。没想到还和小时候一样调皮。这下好了，伤到脚了吧？” 宋圆听了，在月琴的缓缓摇头中冲李采春“嘿嘿”笑。 李采春看她这副娇憨可爱的模样，也不再往下说，瞥了眼她的脚后问月琴，“唷？包得挺严重的。大夫看过了吗？怎么说？” “看过了，说就是扭伤了而已，养几天就好了。”月琴回答。 “那可得好好养，不然要弄不好，以后得经常扭伤腿。”李采春听了点点头，提醒月琴和宋圆。 “听见没？”月琴看向宋圆，有些嗔意，“你二姨娘也这么说了，这几天你就好好躺着知道了吗？” “知道啦。”宋圆无奈得很，微拖了音应声。 李采春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宋圆心里不以为然，便又笑着往下说，“我怎么说也是戏班子出生，这小时候练跌打可没少练。所以你就老实听话吧。” 宋圆点点头后好奇她说的另一件事，“二姨娘，跌打也要练吗？”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当然了。”李采春性格骄傲，一点不像其他嫁入豪门的名伶歌姬，似乎做了豪门姨太，便对自己从前嗤之以鼻，羞于启齿。 她不。甚至从来不避讳自己戏班子出身的事，说起这些时也非常坦然。 虽背地里有个别长舌的富家太太，豪门贵妇会带着鄙视说三道四，却没半个人敢当着她的面提起。 先无论李采春那爽利泼辣的性子，单单“宋家”两字，就不是谁敢轻易招惹的。 李采春顿了顿后继续往下说，语带调侃，“这跌打还是一门功夫呢。嗐，你这个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姑娘，知道这个也没用，总之养好伤吧。喏，我给带了些糯米糕来。” “谢谢二姨娘。”宋圆听了立刻就笑得眼睛弯弯，小姑娘眉眼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是可爱的圆杏眼。眨巴着看你时，心都能给你瞧化了。 直到现在李采春都觉得自己会喜欢宋圆，是她十岁那年用这小眼神，把自己给瞅心软的。 所以现在见宋圆这副模样便哼笑了一声，一面站起身一面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才扭头看向月琴，冲她们母女两人说，“行了，既然没事我先走了，张太太前两天约了打牌，不好不去。回头再来看丫头。” “好。二姐慢走。”月琴点头。 宋圆也跟着喊“二姨娘慢走。” 李采春随性的挥挥手后，便把玩着香扇出了宋圆的房间。 其实自己虽这么多年无所出，但以前也不怎么喜欢宋圆这个丫头。从小被宋穆楠娇宠得没分寸，骄纵得很。 但自从她十岁那年，因和宋行舟争执两人双双落水后。这孩子好像就开窍长大了一样，性格竟变得乖巧讨喜，惹人喜欢了起来。 不仅仅是她这样觉得，就大太太秦年雅也一样。 现在再看宋行舟和宋圆两兄妹这么亲，真是很难想想四年前，两人一直水火不容呢？ 李采春想到这里失笑摇头，只觉大约这就是小孩心性吧？ 至于她和张太太约好打牌，其实根本就没那么着急。但现在离开不过是担心等会儿大太太来看宋圆的时候，自己又夹在她和月琴中间闹心。 不如找个借口避开算了。 李采春想到这里，暗吁了口气，微微出神。 当年和宋穆楠相遇时，她也曾以为自己是找到了个好归属。 尤其是自己进了宋公馆后，即便大太太生了宋家唯一的男丁，也不曾刁难自己。而宋穆楠也依旧宠自己，什么都有求必应不曾反对过。 那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但时间久了也总生出几分疑惑来。 从前李采春也是炙手可热的名伶，鲜花珠宝等也都收过。所以总觉得……宋穆楠的有求必应中，有种说不出的冷漠感。 只是这感觉隔着薄纱水雾，看不见摸不着。时间久了李采春便认为是自己多心了。 大约是……以前苦惯了，反而不能适应这样的好吧？ 直到几年后宋穆楠要娶月琴的消息传回宋公馆。她才第一次看见大太太的失态。 也因此惊觉，也许有些事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等日后月琴进了宋家，看着宋穆楠对她的无微不至。李采春才明白以前这几年的“宠爱”，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无所谓”而已。 真正喜欢在乎时，哪怕是最寻常的东西，都透着一股子暖劲儿。 而李采春的“有求必应”，却是冰冷的。 李采春见过不少人，也是摸爬滚打出来的。自诩对于感情看得透彻，也不奢望觅得真爱。 但很多道理明白归明白，旁观时也足够冷静自持。可当亲身面对时，也难免心绪波动。 尤其是你以为对谁都一样的那个人，却开始对另外一个人上心的时候，心里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怨怼呢？ 原来他是有感情的，他的脸上也有很明显的喜怒哀乐。 只是让宋穆楠付出感情和真心的对象，不是自己而已。 李采春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重新“看透”，也在这段时间里，零零碎碎的打听了一些事。这才明白了老爷、大太太和月琴，三人之间的纠葛。 当年宋穆楠还年轻时，曾亲自负责押送一批货物。回上海时走到半路，便遇见了商业对手安排的土匪，就是为了拦阻他们，让他不能顺利回上海交货。 到时候不仅能让宋穆楠赔一大笔钱，还能趁机让自己的货顺利卖出去。要是时间允许，还能做做文章，让宋家的信誉大大受损。 没有防备的宋穆楠那次吃了大亏。要不是逃跑的时候，不慎落到草坑里估计命都没了。 虽然逃过一劫，但宋穆楠却摔断了腿根本爬不上草坑。后来是月琴经过这才得救。 月琴将宋穆楠带回去细心照顾了一段时间后，这才让他顺利回到上海，并绊倒了对手。 当然跟着宋穆楠去上海的还有月琴，因为那段时间的照顾，让宋穆楠对月琴一见钟情。等将商业对手处理完后，宋穆楠随即向家里表示对月琴非君不娶，并闹着要和秦家退婚。 那时的大太太秦年雅，便是宋穆楠的未婚妻。 两家万万没想到，明明婚事临近却突然出现了个月琴。 不仅如此，一直爱慕宋穆楠的表小姐也在中间参合使坏，巴不得宋秦两家谈崩。这样说不定自己就有机会嫁给表哥宋穆楠了。 一时间两家关系紧张到了极点，眼看着要闹崩时，被宋穆楠接到上海，暂时安排在别院的月琴却认识了白家药厂的少爷白顺成。 两人还偷偷私奔了！ 那白顺成也是有未婚妻的人，这一私奔立刻便让那位未婚妻平白无故变成了整个上海滩的笑话。甚至因此伤心了好几年，这才顺利嫁人。 而这件事也是宋穆楠万万没想到的。 原来月琴根本就没喜欢过自己，心灰意冷下便听从家里安排，和秦年雅结婚。 也因此两人这么多年了，依旧相敬如宾。 四年后宋穆楠出门办事，竟意外救了月琴。她和白顺成遇见了土匪，虽然救下了月琴，但白顺成却已经死了。 偏三年前白家因不孝儿子私奔这件事颜面尽失，药厂经营不善，又思虑过度，两老早就过世。 至于白家药厂也早就移主换了姓氏。 宋穆楠替月琴收殓了白家少爷的尸体，将月琴接回宋家。 没多久便娶了月琴成为宋公馆的三姨太。 甚至结婚时因其规格是按平妻的礼来的，还让其他人在背地里没少笑话大太太秦年雅。 也因为这样，那时已经四、五岁的宋行舟才看月琴不顺眼，甚至有次推了怀孕的月琴一把，让她提前动了胎气，八个月的时候便生下宋圆。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宋圆从小就和宋行舟不对付，甚至十岁时推宋行舟，两人双双落水吧。 李采春至回忆中回神，浅笑摇头，似早就对某些事已经释怀。 把玩着香扇，继续朝前走去。 姿态优雅婀娜，魅力十足。 20200501 大太太秦年雅来看宋圆的时候，她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所以便也没吵醒她，让丫头放下带来的吃食便离开。 所以等宋圆知道宋行舟被他们爹宋穆楠打了一顿不说，还被罚跪祠堂没有晚饭吃的时候，已是下午三、四点。 没有晚饭吃的哥哥真是可怜。 所以宋圆让丫鬟薇薇帮着下床收拾妥当后，便带上大太太和二姨太送来的糕点。偷偷摸摸的去找宋行舟。 “哥！” 翘着二郎腿坐在祠堂蒲团上的宋行舟听了，应声扭头便见宋圆正扒拉在窗户边，露出上半张脸，正笑眯眯的冲自己招手。 鬼精鬼精的可爱模样，却让宋行舟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并利落的跳起来朝窗边走去。 一面走一面没好气的说，“你怎么来了。” “嘿嘿嘿，我不来，你还真想饿一晚上的肚子啊？”宋圆说得理直气壮，左右看看后确定薇薇已经在一边守好，暂时没人后便想翻窗进来。 不过右脚扭伤了现在正包得严实呢，行动不便得很。所以宋圆特别理所当然的开口，“哥，快帮我一把。” 宋行舟皱着眉头轻啧了一声，一脸的不耐烦不说，还嘀咕了一句“麻烦。” 可惜这副凶巴巴的不耐烦模样，这几年宋圆早就把他给吃透了。“哎呀”了一声后一点不客气的催促上海滩有名的小霸王“快点儿。” 宋行舟便伸了双手，微微弯腰隔着窗户，半拎半举的将宋圆拎进屋里。 期间还闻到药膏的味道。所以等宋圆站好好后，他便借出一只手让她扶着，直到宋圆蹦跶着在椅子上坐稳后，这才皱眉开口，“都受伤了你还乱跑什么。” “来给你送吃的呀。”宋圆笑嘻嘻的指指跟着她一起，被宋行舟拎进来的食盒，一面打开一面补充，“还给你带了跌打药。” 顿了顿还重新抬头看向宋行舟，眨眨眼后问，“哥哥，有没有很感动有我这样的好妹妹？” 这话出口宋行舟立刻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期间还拖长了音“你……？”了一声。之后才又轻哼后伸手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处，慢吞吞开口，“你哪里好了。” 明明是个装乖小怪兽。 至于宋行舟指的地方，在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有一条约莫两厘米的伤疤，虽已过了几年却依旧显得有些狰狞，可以想想当年那个伤口的严重程度。 要不是偏了点位置，说不定宋行舟人都没了。 这个伤得追叙到四年前。 那时宋圆才十岁，一出生就因为亲姨娘月琴的关系，被宋穆楠视为掌上明珠。即便是宋行舟有时候也比不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行舟推了月琴一把，引得她早产生下宋圆。总之两人从小就不对付。 宋公馆两个小霸王是谁也不服谁，不仅能为一点小事吵起来，甚至没事也能互怼一通。 那次也是一样，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总之又吵了起来。但气狠了的宋圆，在宋行舟离开时竟恶向胆边生，冲过去就撞向宋行舟。 结果便是两人在大冬天齐齐落水。 宋圆大病一场，高烧了两天才逐渐退烧。而宋行舟更惨，掉进水里的时候额头不慎磕在石头上，人差点就没了。 估计就是那次让宋圆知道自己做过分了，所以退烧后没两天，就偷偷从病床上溜去看宋行舟。 扒拉在门框边，眼巴巴的瞅着病房里的宋行舟。一副可怜巴巴又委屈的模样。 宋行舟那时也才十五六岁，少年心性，气性去得快走得也快。 加上这么多年，他哪里见过宋圆这个模样啊。不仅“哥哥长”、“哥哥短”，走哪儿都跟前跟后的像个小尾巴。 等时间久了，宋行舟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认了宋圆这个妹妹。 ……哼。长得可爱就是占便宜。 大概真是应了宋行舟的吐槽，之后不仅仅是自己，就连他自己亲妈秦年雅，还有二姨太李采春也慢慢的接纳了宋圆。 只是可怜了杜妈，事情发生时她也在场，却没及时阻止，所以等宋圆两人被送到医院救治后，第二天便被大太太秦年雅惩罚。 要不是老爷宋穆楠拦着，秦年雅差点将她赶出宋公馆。 杜妈可和其他下人不同。她是大太太秦年雅的奶娘，当年跟着秦年雅从秦家陪嫁到宋公馆，算是宋、秦两家的老人了。 所以大太太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连宋穆楠都吓了一跳。 毕竟从月琴进宋公馆开始，宋穆楠便总提防着秦年雅，总担心她会对月琴和宋圆不利。 但现在看秦年雅对杜妈的惩罚，以及宋圆伤好后，居然肯主动亲近秦年雅等人，这才对秦年雅放下戒心。 也许……这十余年的时间，是他自己想多了吧？ 一直芥蒂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秦年雅。 宋穆楠想通这点后，感到松口气的同时，又略感惆怅。 虽然……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惆怅从何而来。 总之自从四年前兄妹两人落水后，宋圆和宋行舟的关系反而便好了。 现在更是亲得和亲兄妹无疑。 不然宋行舟和人打架的时候，宋圆也不会跑上去帮忙。 所以现在宋行舟一指那道疤，宋圆就忍不住伸手扣了扣脸颊，冲他“嘿嘿”讨好笑，并赶紧将糯米糕往他面前推了推，殷勤的说，“哥哥你饿了吧？快吃快吃。” 宋行舟当然明宋圆为什么这么殷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哼笑了一声后，便也顺着宋圆的意思拿了一块糯米糕，咬了一口后抬了下下巴，示意她也吃。 宋圆拿了一块和宋行舟面对面坐着，一面啃糯米糕一面微微走神。 当初要没有那次落水，她也不会“恢复”记忆，想起自己其实是穿越来的。 等退烧后，浑浑噩噩的思绪才慢慢清晰起来，脑子里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更是快速闪过。一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宋圆立刻又吓了一身汗。 天呐……虽说她这辈子的亲妈，从来没和大太太对着干过。一直很安分守己。 可就算再安分，亲爹一直想着她们母两便是错啊！ 这还不算，自己居然还敢仗着自己亲娘受宠，从小娇惯了敢和唯一的嫡出哥哥叫板。 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嫌弃自己现在过得太好，为自己艰苦的未来，努力作死的行为啊！ 宋圆用脚都能想到十几年后，等亲爹老去，哥哥接管宋家生意后，自己和亲娘会是个什么光景了。 至于宋穆楠百年之后的事，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为了避免未来的自己变成两叶黄的小白菜，宋圆决定趁着现在年纪小，还有机会。赶紧掰回在大家心中的娇蛮印象。 并牢牢抱住未来大佬哥哥的腿才行！ 说不定以后大佬哥哥能看在自己这么乖的份上，不太刁难她和亲娘。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中间花了不少时间，但宋圆总算仗着自己现在年纪小，即便厚脸皮一点也是可可爱爱的小可爱，倒还真把宋行舟这个哥哥给哄回来了。 宋圆倒也不否认自己当初，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抱着目的，冲着宋行舟他们故意讨好的。 但时间久了却也是这真心对他们好了。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 想到这儿，并不纠结什么“假戏真做”这类问题的宋圆吞下口中的食物，看向宋行舟开口，“哥哥，你今天又是为什么和人蔡卿文打架啊？” 宋行舟听了，只瞥了她一眼后便移开，满不在乎的开口，“想打就打了，谁叫他嘴|贱。” 嘴|贱？ 宋圆一听就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再想起来前两天她的小伙伴王松松，之前还和她八卦过方家的货听说在海上出了事，原本十天前就该到的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又一想方、蔡两家原本在生意上就是竞争关系。 说不定……是那个蔡卿文就是对着方幽各种阴阳怪气，所以她哥哥才…… 恍然想明白宋行舟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后，宋圆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顺便吐槽，“哥哥你真是的，早知道我就不上去帮你了，” 宋行舟对方家大小姐方幽有好感这件事，在博洋可算是人尽皆知。 能让上海滩的小霸王宋大少爷喜欢的女生，肯定不是普通女生。 当然方幽也确实不是。 方幽不仅样貌出众还富有才情。她除了拉得一手好小提琴，还是学校诗词协会的副会长。写的诗歌曾经在《申报》发表过。 不仅如此还能歌善舞，会英、法、德三国语言。 从十四岁开始，就不乏爱慕者。 这个年代，十七、八岁就结婚成家的不在少数。可今年十九岁的方大小姐却连男朋友都没交一个。 除了眼光极高外，方幽也曾当众说过，她早就有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而且在她的心里，哪怕她所有的追求者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的骑士一根小指头。 所以其他人就不要白费心思了，除了那个人外，她谁都不会喜欢，也不会嫁。 虽说这番话说得狂妄，将所有追求她的人都贬到尘埃里了。但方幽依旧是博洋高中最明艳动人的带刺红玫瑰，让所有人追求者求而不得，更加辗转反侧的存在。 甚至多了个“上海玫瑰”的雅号。 至于宋行舟为什么会对方幽有好感呢？ 细说起来这事也挺无聊狗血的。 宋行舟有个“猪朋狗友”叫顾勋的。 和他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有一次顾勋和他打赌，说宋行舟就算再厉害再被称为“小霸王”，也肯定追不上方幽。 少年总有几分意气用事，当下宋行舟就半开玩笑半不服气的和好朋友定了个“三月赌约”。 结果嘛……“上海玫瑰”没折下来，反将自己给陷了进去。 从此以后宋行舟便成了方幽众多追求者之一。 当然，也是最出挑的追求者。 面对妹妹的吐槽，这下换宋行舟脸上表情有些讪讪了。 低头看看盘子里还剩最后一块糯米糕，便将盘子往她的方向移了移。顿了顿后又开口补充，“等明天我给你买豌豆糕回来。” “我想吃吴小哥家里做的冰糖葫芦！”宋圆举手提要求，顿了顿补充，“还有懋大的荷叶小包鸭！”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给你买总行了吧。”宋行舟很无奈，微拖长了音应声。 而宋圆则得意的“嘿嘿”笑，低头看了看盘子里的糯米糕，拿起来分成两半，和宋行舟一人一半。 宋行舟见了笑了笑，接过后继续和宋圆面对面坐着啃。气氛倒是融洽。 宋圆吃完糯米糕，拍掉手上点心屑的时候又似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宋行舟又开口，“哥哥，其实你那个时候应该先想着拉着方幽的。” “……什么？”宋行舟被宋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愣了一下，顿了顿才明白她说的是蔡卿文撞到她和方幽时，自己先跑过来试图抓住她，而不是距离自己更近的方幽。 立刻继续皱着眉，没好气的吐槽，“说什么呢。我当然是先顾着你啊。” 这话听得宋圆很开心，一面“嘿嘿”笑着，一面下意识的想前后甩一甩脚来表达自己的好心情。 谁知道这刚动就牵扯到右脚，笑眯眯的小模样立刻变沉龇牙咧嘴。 看得宋行舟在一边很无奈，缓缓摇头一面说完刚刚的话，“毕竟……你笨手笨脚的。” “哥哥，我这是在帮你你还说我笨。”宋圆没好气的白宋行舟一眼。 这样方幽是不会喜欢你才有鬼。 这话出口听得宋行舟又皱了眉头，显得相当困惑，“为什么？” “因为任何一个女生，都希望喜欢自己的那个人，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啊。”宋圆说，顿了顿后默默斜眼宋行舟，“谁不希望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啊。你都没将人家放在心上，还怎么指望人家喜欢你？” “我放心上了啊！”宋圆话音刚落，今年十九岁的宋大少爷就特别理直气壮的开口。 “……”你放的那门子心上啊？！ 宋圆瞪着他，顿了顿后才又问，“那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救人家？” “因为你更笨。”宋行舟很认真的回答妹妹的问题。 “……” ……我看你才又笨又直。 不过很显然宋行舟根本没看懂宋圆眼神表达的意思，继续理直气壮的开口，“你是我妹。我先护住你有什么问题？” 哎哟……我的直男哥哥唷…… 宋圆又开心又想叹气。半响后才用包含同情的目光瞅着宋行舟。 “哥哥你完了，你这样下去是娶不到老婆的。” 然后你就会变成一只万年单身狗。 宋行舟听了宋圆的话，气笑了。伸手就捏她的脸颊，“我要是娶不到老婆，那你也别嫁了。你这个圆滚滚。” “谁是圆滚滚啦！”好烦，每次都乱叫人家名字。 被捏了脸颊的宋圆：气。 20200502 宋圆腿伤好得七七八八重新去学校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但虽然时间过去了好几天却不表示，宋家少爷和蔡卿文打架，连累她滚下去的八卦，能这么快平复。 总之她到学校的那天，比起平时至少多了一成人的侧目。 至于窃窃私语嘛……宋圆不知道。 毕竟都是她走远后的事了。 她杵着手杖，就算想杀众人一个回马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又走了几步快到教室的时候，平日里和她关系最好的王松松便第一个跑了过来。 等近了后先将宋圆上下打量了一遍后，用很可惜好遗憾的口吻开口，“你怎么全须全尾的？我还说这机会千载难逢，打算给你拍一张照片呢。怎么没有石膏？” 说不定他还能在石膏上写写画画，等拆除的时候还能当个纪念品。 宋圆听了立刻举起手杖，冲王松松皮笑肉不笑，“我现在就能满足你这个愿望。” 打断你的腿，然后让你回家躺着，自己拍个够。 这话出口立刻惹得王松松连连摆手，“得得得，你凶你最大。” 顿了顿后又嘟囔了一句，“亏你有那么可爱的乳名。” 王松松以前就和宋圆关系好，所以两个人在一起玩儿的时候，多少有听过宋行舟这样叫她。 小桂圆，……越想越觉得可爱。 “你再说？！”宋圆听了立刻再次举起手杖，凶巴巴的瞪着王松松。 你这个小伙伴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不说了。”王松松摆手，又上前一步，伸了右手递到宋圆面前，让她有手杖支撑的同时，还能扶着自己走。 一面和她闲聊，语气兴奋，“嗳？过两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会又是你那个电影公司吧？”宋圆一听他这样说就猜了个八、九分，“我现在行动不便，不去。” “哎呀……去嘛，把你家的薇薇叫上，我再另一边搀着你？”王松松为了拉宋圆去看自己的“新玩具”，也是相当卖力，“不行到时候我再给你准备个双拐？” 宋圆？ 宋圆听了又冲松松眯眼，装出阴恻恻的声音，“我看你今天是真的想被打。” 说完就要重新举起手杖吓唬小伙伴。 就在两人正闹腾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惹得宋圆和王松松齐齐扭头看去。 等看清来人后，两人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圆是无奈，而王松松则半点面子不给的翻了个白眼。 是赵美倩。 她身上穿了一件汉服交领设计的蓝色碎花旗袍，带着四五个小姑娘走进宋圆两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还是怎的，宋圆看赵美倩穿这么一件衣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伦不类。 这时候中西结合的连衣裙可是潮流，也惹得不少人试图搞什么复兴汉服，这就有了赵美倩身上这种旗袍。 可明明分开看都很好看的样式，硬凑在一起却显得很违和，更别提好看两字了。 偏现在还有不少人对于这种“四不像”表示拥戴。 而赵美倩便是其中这一。 等宋圆看向自己后，赵美倩这才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重新抬眼看向宋圆，眉毛微挑后开口，“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以为有多严重，看宋小姐现在这样子……好像也没什么事嘛。” 顿了顿后赵美倩又补充说，“宋小姐脚伤好得挺快的，是去同仁堂求的药吗？哪位大夫看的？跟我也说说？” 她语气里的讥讽过于明显，就连王松松都在一边皱了眉头，张口想说点什么又被宋圆拦着。气闷的他只觉得赵美倩更加讨人厌。 偏偏赵美倩的话还没说完，叹了口气后好遗憾的开口，“可惜那天我不在。后俩回来了听她们说……还以为你腿断掉了呢。” 这话就更过分了。王松松眉头皱得更紧，看着她满脸不耐烦，“赵美倩，你又来捣什么乱。” 赵美倩听了满脸不服，张嘴就顶了回去，“我能捣什么乱？” 她顿了顿后上下打量了王松松一遍，双手抱肩有些阴阳怪气的说，“倒是你王松松，你每次都替宋圆说话。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王松松听了哼笑，半点面子不给。 “你这话真是莫名其妙，我帮我朋友说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再说了，就算我是因为喜欢宋圆又怎么了？喜欢她总比喜欢你好吧？” 这话出口立刻把赵美倩气得够呛，双手一放就瞪着他，气急败坏的“你！”了一声。 同样被气的还有宋圆。 “？？？” 不是王怂怂，你几个意思？？ 什么叫“喜欢她总比喜欢你好”？？她有那么差劲吗？ 宋圆扭头瞪着小伙伴。 至于王松松嘛，则抽空回了宋圆一个“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够朋友？”的眼神。 独自骄傲。 “……）”宋圆。 “……哼，我懒得理你。”赵美倩轻哼了一声，忍了气丢了这么一句话后又瞥了宋圆一眼，阴阳怪气的补充，“宋小姐，希望你下次滚下楼梯的时候，也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说完冲同伴说了句“我们走”后便转身离开。 留下宋圆和王松松两人站在原处，无语目送。 半响后王松松才皱着眉头又吐槽了一句“莫名其妙”，之后扭头看着宋圆满脸不解，“你们女生都这么莫名其妙吗？” 话音刚落便惹得宋圆冲他翻了个白眼，“这明明是性格问题，干嘛要划到男女性别上？” “哎……我就是随口抱怨一下。”王松松讪笑，顿了顿后又替宋圆生气，“我说你也是，干嘛老让着她。直接凶给她看嘛。”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宋圆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一手杵手杖，一手借力王松松，便继续往教室里走，“算了算了，别理她。” 王松松见宋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很无所谓的耸耸肩后话题一转，又说回刚刚被赵美倩突然前来，打断的内容，“反正过两天的事，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啊，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不去。”宋圆半点面子不给。 拒绝王松松强行达成共识的行为。 “哎呀别呀……”王松松搀扶着宋圆，一面继续劝说。 半响后。 “那……给你准备个轮椅总行了吧？”王松松想了想，很认真的补充，“我亲自给您推？” 王家大少爷亲自为效劳，厉害了吧？ “王怂怂！”宋圆举起手杖，觉得今天必须教训一下小伙伴儿。 ------ 等上课的时候，宋圆还在为刚刚赵美倩的事微微走神。 对于王松松对自己的吐槽，她也不是不明白。 而且宋圆也并不是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 虽说现在性格变得比以前懂事多了，但依旧是宋大少爷，这个小霸王的妹妹啊。 至于赵美倩嘛…… 那就得提到她的妈妈孙氏，以及宋圆的亲姨娘月琴了。 当年带着她亲娘私奔的白家少爷，他的未婚妻便是孙氏。 就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后，孙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千金名媛的笑柄，一度羞于见人闭门不出。 甚至名声也因此受到极大的影响。 虽然那些人在遇见孙氏时，表面上会宽慰她，说什么说这并不是她的错之类的话， 可背后的嘲笑和讥讽，却从来没少过。 更有不留口德的人说，孙氏居然连个乡村丫头都争不过。白家少爷白顺成宁愿选什么劳子月琴都不选她，说明这孙氏该是多么无趣寡淡的一人啊！ 这样的流言蜚语，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两年，直到孙家给女儿重新选了一门婚事，并嫁到北平这才逐渐没人再议论。 可几年前，孙氏随夫家，带着女儿重回上海，从前的那些“知情人”便又重新拿了这些事出来嚼舌根。 也因此赵美倩还没见过宋圆的时候，就因为她的亲姨娘月琴，异常讨厌宋圆。 要不是宋圆的妈妈，自己的妈妈也不会被这样说。 所以就是这种似带了原罪的感觉，让宋圆对赵美倩多了些容忍吧。 毕竟……她心底其实也并不觉得自己亲姨娘，当初和白家少爷做出的事是正确的。 私奔已经很过分了。居然还连累了无辜者。 但对象是自己的长辈，更是亲妈。所以宋圆就当是替自己的妈妈多单着点儿了。 但孙氏这事也让宋圆禁不住感慨。 是非八卦这种事啊……并不会因为你出生富贵或贫穷，就降低或增。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在讨论的时候，是俗气一些，还是用华丽的辞藻包装了那些尖酸流言而已。 宋圆想到这里在心里微微摇头后，收回心神，重新回到课堂上。 20200503 最后宋圆还是被王松松拖去看他的电影公司。 王松松是王家独苗，从小就喜欢拿着相机到处拍。 什么残破的墙角跟，枯树上冒出的嫩叶等等。 宋圆也是因为这样，和王松松机缘巧合的认识的。 这年头的相机可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王家只有这么一个独苗，吃穿用度自然全是最好的，相机也不例外。 那时候最好的相机不外乎就以美国和德国为主，尤其是手工制作的德国机械单反相机，更是昂贵。 不仅如此胶卷也是个烧钱的东西。王松松一天可能就能用掉五六个胶卷。 不过这些对于王家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但在王家眼里看不上的钱，却不代表在外人眼里也看不上。所以有次王松松有次又在到处拍摄的时候，就因为跟出来的下人一个没注意，差点就给抢了。 还好那时宋圆拉着宋行舟出来吃东西，碰巧路过帮了忙。 所以每次说起这件事，王松松都会半开玩笑的说，宋圆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两是患难见真情。 总之从那时起王松松就很喜欢这些东西，不过这对王家来说，可以是爱好，却不能当做未来的梦想和目标。 不然便是不务正业了。 偏偏王松松的梦想，就是当个导演。 这事王老爷当然是不会同意的，但王松松也不是轻易妥协的人。刚好去年是王老太太大寿，王松松便拉着宋圆一起，租了个仓库后给老太太拍了个小短片，在老人家生辰那天放给众人看。 竟惹得满堂喝彩。 讨得王老太太欢心不说，也让王老爷在众人面前颇有面子。 毕竟……玩儿得不好那叫不务正业，可要是将爱好发展到名利双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句话还是宋圆说给王松松听，并让他有了拍摄小短片的想法的。 没想到还真成了。 等王老太太大寿过去没多久，老人家就直接出钱要给自己的乖孙孙买个电影公司玩玩。 这种事怎么能让老太太出手呢？王老爷这个孝子第一个反对。 但儿子前几天确实给自己长了脸，让王老爷突然觉得……其实他想做个导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还因此为王家开辟了新的商机？ 顶多就当是多了家分公司吧。 刚好那时确实有家电影公司面临破产，连带着公司里一两百号人跟着失业。而王老爷便趁着这个机会替儿子买了这么一个“大玩具”丢给他。 反正是个小电影公司，即便亏钱……王家也亏得起。 王松松得到这个“新玩具”真是高兴坏了，立刻送了百分之十的股份给宋圆。还拍着胸脯说，从今往后亏欠他自己担着，但赚钱了就分宋圆百分之十的公司红利。 毕竟要不是宋圆这个好朋友一直在这件事上支持自己，还给他出注意，王松松也不会得到这家电影公司。 但王松松虽这样说，却不代表宋圆肯收。后来还是宋穆楠听说了这件事，笑着表示这不算什么，便花了些替宋圆买下了那百分之十的股份，这才算完。 之后王松松每次都想拉宋圆来电影公司，美其名曰“你也是公司股东，得来看看才行”，但实际上却是想向自己的好朋友展示一下自己的新玩具。 可惜宋圆也忙。除了上课外平时还得学习德语。完了还要练钢琴、画油画。 也不是每天都能到处玩儿的。 以前宋圆不知道，只以为所谓富家千金的日常也是吃吃喝喝到处玩儿才对。总之怎么惬意怎么来。 直到她现在以宋圆的身份，自己成为富家千金了，这才明白富家千金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尤其是顶级豪门的富家千金更是不好当。 宋圆并不清楚其他时代的名媛们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却清楚当下的豪门是家里孩子是什么态度。 说白了便是“你可以纨绔，但不能是草包。” 所以苏溪即便是庶出小姐，但因为亲爹宋穆楠对亲姨娘的爱。所以连带着她接受的也是正室大小姐的教育方式。 十几年下来，不仅得精通英、德、法，除此以外还弹得一手好钢琴。甚至之前北方某处遭了灾荒，她还和方幽同台演出过，借此帮忙凑齐捐款。 刚好那时宋行舟和顾勋打赌追求方幽，还借着这个机会让宋圆帮自己，介绍方幽认识。 不过很可惜这个曲线救国并不成功。 前事按下。 这边王家的车刚在电影公司大门前停下，宋圆和他相续下车才站好，便见经理和总导演殷切的快步迎了出来。 “哎呀少爷，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来迎您一下啊。” “不用那么麻烦。”王松松虽说也才十五岁，可少爷架势却拿捏得很好，一面抬手冲宋圆做了个手势后，这才又笑着冲经理两人说，“我带宋小姐来认认门，免得她连自己有股份的公司门往哪儿开都不清楚。” 这带着调侃的话一出口，立刻就惹得宋圆扭头瞪了小伙伴一眼。 至于经理和总导演嘛，则是满脸的惊喜，颇为受宠若惊的看向宋圆，笑容满脸的冲她打招呼，连声喊着“宋小姐您好。” 别说上海，就算是放眼全国宋家也是排得上号的。殷切一点也并不丢人。 又寒暄了一阵后王松松才婉拒经理两人，带着宋圆往里走。 一面走时还一面和宋圆凑近了窃窃私语，“那个经理以前就是这家电影公司的老板。我爸说他是个人才，就连着他和所有的人都留了下来。” 宋圆听了一脸明白的慢慢点头，顿了顿后看向王松松，语气调侃的说，“也就是说，全公司就你这个老板是突然冒出来的？” 话音刚落便被王松松好不客气的拖下水，兼打脸。 ——“你也是突然冒出来的呀，宋小姐。” 啧。有时候小伙伴真讨厌。 宋圆嗤之以鼻，翻了个白眼给王松松看后，继续跟着他往里走。 王松松的电影公司在跑马厅，也就是黄埔区。 这儿可是上流社会举行赛马等运动的地方，同样的赌马赛场也在这儿。 所以不仅是达官贵人会去的地，也是想要一步登天的赌徒，每天来下注看马赛的地方。 相当热闹。 一般花两角钱坐黄包车便能到跑马厅，或者走一小节路，赶“铛铛车”也行。 “铛铛车”就是有轨电车，因为司机开车的时候，每到站台处便用脚踩了牵扯铃铛的脚踏板，发出“铛铛”的声音提醒乘客上、下车，以此得名。 不过选“铛铛车”下车后，还得走一小段路才能到，倒没黄包车方便。 王松松的电影公司刚好就距离赌马赛场不远，公司周围其热闹可想而知。 同样的，这里房子的造价也称得上寸土寸金。但即便这样王老爷在给儿子买下这家电影公司时，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仅如此，还将公司后左右两边的仓库一并买了下来，用于平时内景拍摄和存放各种道具。 至于公司本身嘛……除了公司职员的办公室外，剩余的都是会议室、休息室等。甚至有一层是专门装修的高档休息室，只提供给那些炙手可热的女明星。 所以王松松越过公司，拉着宋圆便到了公司后的仓库。刚一进去没走两步便见里面正在拍摄。 一妙龄女郎正依坐圆凳上，看着镜头巧笑嫣然，而她身后则挂了一张大大的油彩画，画的是一片人工湖泊，角度似有人从凉亭里看出去一般。 宋圆和王松松一进来，原本专心拍摄的导演被眼眼尖的助理附耳低语了两句，立刻扭头朝两人的方向看来。等看清真的是王松松后，脸上一惊“哎哟”了一声便站了起来。 赶紧迎近，笑容满面，“少爷您来啦。” 除了他外，其余人也赶紧停下手上工作，纷纷冲王松松打招呼。那原本巧笑依然的妙龄女明星也早就站起身，冲王松松笑得甜甜的。 虽然画了浓妆但依旧能看出，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而已。 宋圆见惯了在读书上学的同龄人，虽然心里明白在这个时代，十七八岁也是常有的事。但因为平时生活的圈子不同，现在见了这少女，反而有些惊讶。 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嗯，你们忙吧？我们就随意四处看看。”王松松答得随性，冲导演这样说了后便扭头看向宋圆。 一扭头便见她看着那小明星一副好奇的模样，眼神来回了两下后立刻就开口问宋圆，“怎么？好奇啊？要不我把她叫过来你细细打量一番？” 说完就扭头要叫人过来。 那语气那态度，显得无比自然。好像他叫的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某个能让同伴开心的小动物而已。不仅仅是王松松，就连导演也点头哈腰的扭头，准备附和王松松。 宋圆见了赶紧阻止王松松，连声说着“不用不用。” 等两人重新回头后又笑着补充，“耽误你们工作进度那多不好啊，你们继续忙吧？我可以去看其他的。” “这样啊，那行吧。”王松松听了点点头，打发了导演后带着宋圆朝另一边走去。 一面走一面兴致勃勃的继续开口，“哎宋圆，你过来看这个，特别有意思。” “什么？”宋圆听他这么说，便也跟着王松松走了过去。 至于导演，站在原处没动，直到目送两人走远后这才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拍手督促众人重新集中精力，“好了好了！赶紧的，继续拍摄！” 他刚开始并不知道站在王松松身边的是谁，只确定肯定是哪一家的千金小姐。直到刚才听见王松松叫她“宋圆”，才暗地里咂舌确定是哪家的。 之前就听说这家公司股份宋家小姐也有份，但那时他只以为是传闻。今天一看……原来是真的。 再看王松松和宋家小姐关系这么好，说不定以后……还真有可能变成一家人？ 正当导演胡思乱想在心里八卦着时，原本依坐在圆凳边的小明星忍不住开口，“导演，我……还过去吗？” 刚才王松松和宋圆的话她可是听见了的，也做好了只要那边一招手，她就快步走过去的准备，甚至怎么笑，怎么和王少爷他们打招呼都在心里想好了。可现在…… “过去？”导演听了小明星的话，立刻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哼笑了一声继续说，“你啊……就别想这种好事了，老老实实的拍好你的照片儿吧！” 说完有些不耐烦的挥手，一面催促，“想要讨好人也得看看人王少爷身边站了谁，然后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不是？” 这话说得不客气，惹得周围不少人吃吃发笑时，也让小明星禁不住面红耳赤。 怎么说她也只有十七八岁，即便比还在读书的同龄人世故了一些，可比起导演他们这些老油条，还是面薄。 正觉难堪想捏紧旗袍边时，又在手握紧前赶紧松开。 生怕一不小心捏出了褶皱，影响拍照效果，还让导演不高兴。 就连唇都不敢咬一下。怕咬掉了口红得另外补妆。 不过少女的这点窘迫导演根本不看在眼里，拍着手连声催促着众人，“赶紧的赶紧的，别耽误时间了。” 小明星听了导演的话，有些不甘的朝宋圆两人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这才重新移坐圆凳，缓了表情后又是巧笑嫣然的模样了。 只是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20200504 另一边，王松松带着宋圆晃悠了一圈，准备离开这个拍摄仓库，去旁边的仓库看看时，却见宋圆出去前，又朝刚刚的拍摄地看了一眼。便带了点儿促狭又开口。 “刚刚我要招人过来，近了让你细看你不乐意，现在倒是不住扭头看。要不……”王松松顿了脚步，又冲宋圆说，“我现在去叫人过来？” “哎呀不用了。”宋圆拖了他就走，“人家这不是在工作嘛，别耽误时间了。” “这点时间算什么。”王松松倒也不和宋圆较劲，她一拉便也跟着走了。只是一面走嘴上却没停，一定要和小伙伴儿争上两句才开心，“反正他们现在拍的得等下个月才送到印刷厂去，而且这些还得选一选，选出最好的十二个才行。也不在乎那么点时间。” “咦？”宋圆听了他的话疑惑，“不止十二个人吗？” “当然。”王松松虽说才十四五岁，但却不是真的只当个挂名老板。这一段时间知道的东西可不少。 他顿了顿后继续和宋圆科普，“一般会选二十多个吧，每人会拍六到十张照片。等选出一批最合适的这才送到印刷厂去，而且还会标上番号，要是突然请到了大明星来，那就把最末尾的那个暂时剔除。” 宋圆慢慢点头，“那剩余的照片等下次再用？” “对，要是其他广告商看上了，也会用在其他广告上。”王松松补充，“而且就算是最后有剩余的照片也没事，要是哪个原本默默无闻的明星突然红了，那这些照片又有了更多的用处。” “原来是这样。”宋圆恍然，“我以前一直以为这月份牌女郎，就是简单的找十二个人来拍照就完了。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些东西。” 月份牌也就是月历本。每张月历上出现的美女，便被称呼为月份牌女郎。 刚开始这月份牌女郎的出现，是一家糖厂为了销量能更好，所以打出了“买一包糖免费赠送月份牌”的广告。 却没想到不仅给自己的糖厂打响了名气，还让月份牌女郎也跟着风靡华夏，引得众多商家也纷纷效仿。 久而久之，便有了月份牌女郎。 如果是财大气粗的公司洋行，自然是请著名女星来拍摄。至于资金没那么雄厚的，就请小一些的明星，或者百乐门里长得好看的腰货女郎。 当然除此以外，还有请画师画的。 总之真人、年画美女等各式各样。保管让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宋圆家里的月份牌上可没什么妖娆的妙龄女郎，均是请有名的大家绘制的花卉绿植，处处彰显品位格调。 所以刚刚看见真的，便好奇多看了几眼。 现在听王松松这样一说，才明白这些照片不仅仅是用在挂历上，还包含了商品广告一类。 也算是让宋圆增加了新知识。 不过除了这个新知识外，还让她又多认识了一点自己的小伙伴。 便顿了顿后重新看向王松松，带着“不简单啊小伙伴儿”的与有荣焉感，略带调侃的开口，“没想到啊怂怂同学，你很有商业头脑哦。” 这话夸得王松松有些不好意思，“嗐”了一声后微微正色又对宋圆说，“说实话我刚开始还真不知道，你猜是谁跟我说的？” “谁啊？”宋圆好奇。 “你哥啊。”王松松回答。 “啊？！”这个答案倒是让宋圆惊讶了，“我哥？我哥怎么知道这些。” 她家哥哥不就是上海滩小霸王，爱好打架经常懒洋洋谁都不服，而且还是个超级直男吗？ 怎么被王松松这样一说，突然觉得自家哥哥有点儿商业奇才的感觉？ 大概是宋圆脸上表情过于直白，落在王松松眼里，竟然一下子便看懂了。 笑着冲宋圆说，“我说宋小姐，你也太小看行舟哥了吧？”顿了顿后又说，“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勋哥会甘愿在行舟哥身后，跟前跟后的？” 顾勋的爸爸是外|交|部的，大部分时间在北平工作，偶尔回上海必定会携带顾夫人和宋家小聚。 每次小聚都会遗憾自己常年不在上海，对儿子的毒打实在不太到位。让他这个为人父的感到很是痛心。 并不忘对宋穆楠表示，自己不在的时候，要是行舟闯祸了穆楠兄在殴打自己儿子的时候，也请帮忙顺便把自己的儿子也给揍了。 反正这祸，十有八、九两人都脱不了干系。 没有办法，顾勋那位当市长秘书的舅舅实在太忙了，估计也空不出手来打。 下次回上海的时候，一定会记得给穆楠兄带北平特产的。 以此可见，宋行舟和顾勋的关系该有多好。 称其为基友完全不为过。 所以当王松松这样说时，宋圆非常理所当然，带了一点点疑惑试探开口，“因为我哥打人超痛？” 勋哥敢和我哥叫板，立刻就被一顿暴打？ 对于这个答案，王松松听了只想翻白眼。 而另一边，正捧了一大束玫瑰花，帅气依靠在敞篷车边的宋行舟，突然打了个喷嚏。 “哦？”坐在车里的顾勋听了，立刻扭头看向他，笑嘻嘻的戏谑开口，“有人骂你。” 这个肯定句让宋行舟丢了个白眼给顾勋，没好气，“怎么可能。” 但这话出口后立刻让顾勋微挑了眉峰，“怎么不可能。而且我想背后偷偷骂你的人肯定不少。” 宋行舟轻哼，将锅扣在之前和他打架的蔡卿文头上，“肯定是姓蔡的。” 顿了顿后将话题拉回来，重新左右张望，一面对顾勋说，“嗳，你别光顾着和我打诨，赶紧的，看见方幽出来没？” 顾勋听了他的话，这才懒洋洋的朝左右看去，不过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一面看一面开口吐槽宋行舟，“我看你根本就不喜欢方幽。就是觉得有趣而已。” “胡说。”宋行舟听了立刻反驳顾勋，“我不是喜欢我带这么一大束花站这儿做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想驯服你买的那匹马时，也是天天冒着被踢的危险往上凑。”顾勋半点不客气的吐槽宋行舟。 不仅自己往上凑，还拖着他往上凑。 顾勋真不觉得宋行舟现在的行为，和以前那次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的。 顾勋坐在驾驶座，瞥了宋行舟一眼后，继续在心里补充吐槽。 以前拿的是马喜欢吃的苹果和方糖。现在嘛……拿的是女生都喜欢的玫瑰。 除此以外他还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不过顾勋刚耸完肩，便瞥见方幽从电影院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和身边的同伴闲聊，有说有笑。 今天方幽和别人约好了一起看电影，知情的便将这事偷偷告诉了宋行舟。所以这才有宋行舟带着一大束玫瑰和顾勋在这儿等的一幕。 “哎，人出来了。”顾勋看清是方幽后，懒洋洋的冲宋行舟说了一声后，伸手轻按了下喇叭。 立刻惹得众人扭头看来。 这其中便包括方幽几人。 先不提这辆拉风的敞篷小轿车，单说宋行舟和顾勋两人，就让人惊艳。 他两实在是样貌出众，又从小受最好的家庭熏陶。身上那气质，那样貌，哪哪儿都是顶尖的。 此时各有千秋的两人站在一起，竟让少女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看谁比较好。 即便是方幽，眼里也忍不住闪过惊艳。 “方幽，是宋少呢。”站在方幽身边的女伴脸颊微红，眼睛亮亮的看着宋行舟和顾勋，一面开口一面伸手挽了方幽的手臂。 希望借此亲昵的动作，让宋少和顾少稍微分一点点眼神到自己身上。 除了她以外，另外两个女伴也是同样的小心思。 打心底羡慕方幽的同时，也对于周遭陌生人投来的羡慕眼光感到与有荣焉。 就连站姿似乎都抬头挺胸，显得骄傲了许多。 宋行舟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在众多羡慕的眼神中朝方幽走来，并将花往她面前一递，“送你的。” 方幽见了，低头看看这一大束玫瑰花，却没马上接过来。 这反应让和她同行的女伴有些疑惑，便一面压抑着兴奋一面小声的提醒她，连声喊着“方幽？方幽？” 看向方幽的同时，还时不时得瞄宋行舟几眼。不过眼刚移过去，就又赶紧移开。生怕自己的心跳声被其他人听见了。 宋行舟见方幽还不接过自己的玫瑰花，微挑了下眉峰后便朝身后看了一眼。 仅一眼便让坐在顾勋明白。他带着一股子“好吧好吧”的无奈，懒洋洋的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下来，走到宋行舟身边站定后，双手插兜看着方幽的三个女伴，优雅颔首后微笑开口，“三位，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送你们回家？顺便……” 顾勋顿了顿，桃花眼朝宋行舟的方向轻瞥后又重新转回，慢吞吞的说完下半句话，“顺便给他们一点点独处的时间？” 这么好看的贵公子不仅冲自己笑，还说要亲自送自己回家，怎么可能不答应。 三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脸颊红红的看着顾勋，连连点头立刻就要跟着他走。 方幽见了微微愕然，好似不相信自己的女同学就这样抛下自己一样，不由看向她们微睁大了眼，“你们？！” 女伴们则捂着嘴看向彼此，笑得有些暧昧的轻轻推了方幽一把，似乎在说“哎呀你就别害羞了”一样，不等方幽回答又看向宋行舟，小声说了句“加油呀宋少”。 这便笑嘻嘻的跟在顾勋身后，在他的带领下朝敞篷小轿车的方向走去。 小轿车也！还是那么摩登的敞篷。 自己被这样的小车送回家，够让左右邻居见了，羡慕好一阵了。 一想到那场景，三个女生就异常高兴。至于方幽嘛……则被彻底忘在了身后。 方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三个女同学，就这样头也不回的丢下自己，嘻嘻哈哈的上了顾勋的车利落走掉。气得在原地忍不住跺了下脚。 之后才看向还站在自己面前的宋行舟，娇中带嗔的瞪他，“都是你！” 宋行舟听了利落的点头，爽快承认，“是啊。都是我。” 公子哥特有的骄矜中却又带了点儿痞气风流，让宋行舟惹眼得很。 方幽虽说追求者众多，但从来没遇到一个像宋行舟这样的。 其余的人只会对她讨好谄媚，小心翼翼的生怕惹自己不高兴。要是她皱一下眉头，就诚惶诚恐的，好像只要自己开口，他们立刻就会消失在她眼前，绝对不会在她不高兴的时候还在眼前晃悠。 但宋行舟不一样。家世比起方家更加显赫，人也是受许多女生欢迎的。甚至他的好看都是那种更浓烈，甚至带些视觉攻击性的霸道， 张扬的闯进来，用一种倨傲但又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说实话方幽在知道宋行舟追求自己时，没有一瞬间的心动那是骗人的。 但她心里原本有个喜欢的人，再加上顾勋和他打赌的约定，也透过其他渠道让方幽听说了。这样的前提下，又恼又羞的方幽又怎么可能答应宋行舟？ 所以即便是现在，方幽在平复心跳后立刻看向宋行舟，有些没好气的开口说，“宋少，您就别玩儿了。” 顿了顿后有些赌气的丢下一句“我回去了！”，转身便走。 宋行舟见她这副态度倒也不怎么生气，甚至挑了下眉峰，一副有意思的架势，双手背在身后拿着玫瑰花，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 等跟了十几步后，走在前面的方幽微微侧首，发觉宋行舟还跟在自己身后后，立刻停下脚步猛的转身。 但刚转身就差点撞进宋行舟的怀里，这变故吓了她一跳，连忙就要往后退。可偏偏后退时踩到一小坑，方幽惊叫了一声就要往一边斜倒。 旁边便是马路，这跌下去摔倒都是小事。怕就怕这时有汽车经过。 所以在方幽都闭上眼不敢直面时，一只手从后揽住她的腰。用力一托将方幽托稳的同时，还带着她转了个圈，这才终于站稳。 方幽愣住，抬头看着宋行舟，忍不住就有些失神。 倒是宋行舟见她站稳后低头冲她笑，“哇，好险。” 这话出口让方幽立刻回神，连忙推开宋行舟，从他怀里退出来。不仅如此还连退了几步，似乎要借着这个动作和宋行舟拉开距离一样。 被推开的宋行舟往后退了一小步，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带了点儿好整以暇的味道看着方幽。 眉眼有些轻佻，但却着实惹人。 至少现在方幽落在他这似笑非笑的眼里。一下子就红了脸。 完全不知道该拿宋行舟怎么办，偏又气得不行，只好又跺脚说，“你……你别再跟着我了！” 这副气恼的模样，与其说是生气却更像娇嗔。 所以宋行舟见了也不说话，只是唇角含笑静默不语的将手上的那一大束玫瑰花往方幽面前一递，等少女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后，这才又慢吞吞的开口。 “喏。花。” 方幽不上他的当，手都不抬继续看着宋行舟又开口说，“是不是我收了花你就不跟着我了？” 话音未落宋行舟点头，一脸坦诚。 “……真的？”不知怎的，方幽有些不信。 “真的。”宋行舟又点头，“我说话算话。” ……行吧。 方幽虽说依旧有些迟疑，但还是慢慢伸了手去接那一大束玫瑰花。一面接的时候还时不时的看向宋行舟，好像在这个过程中生怕他又说点儿什么似的。 这副警惕的模样，倒是让宋行舟一下子联想起他家的小桂圆。 有些可爱。 大概是因为想到宋圆，所以宋行舟眼里的笑更多了些，甚至褪去了些许轻浮，显得真诚。 这突然的变化让一直注意他的方幽也看得清楚，微怔了一下后睫毛微垂，遮住眼里神色的同时，睫毛轻颤像蝴蝶薄翅，似感心悸。 但等方幽将玫瑰接过来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微赌了气重新看向宋行舟说，“现在总可以了吧？” “嗯。”宋行舟点点头，顿了顿后一脸坦然的说完下半句话，“现在我不用跟着你，可以陪着你回家了。” 没收花。叫跟着你回家。 收了花。叫陪着你回家。 嗯。没毛病。 宋行舟这话出口立刻让方幽睁大了眼，似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可以这么不要脸，跺脚狠狠的说了声“你！” 但除了这句，其余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最可恶的是，宋行舟还施施然的往前走了两步，见方幽站在原地没动，还扭头看向她，一脸疑惑偏态度特别理直气壮的说，“咦？走呀，我陪你回家。”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气得方幽快走两步，又重新将玫瑰花塞回宋行舟怀里。等他被迫接过后又瞪了他一眼说，“我懒得理你！” 说完哼了一声就往前冲。 宋行舟看看又塞回自己手上的玫瑰花，又看了看气冲冲走到前面的方幽，半点不生气的哼笑了一声后，长腿一迈便追上方幽。 和之前一样在她身后慢悠悠的跟着，一面长叹了口气慢条斯理的开口，“算了算了，不能陪你回家那就跟着你回家吧。” 他这个人挺好说话的。 方幽听了，明明生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好不容易稳了脸上表情，这才顺利又重重哼了一声给宋行舟听。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半条街。 偏两人均是样貌出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千金公子模样，加上宋行舟还拿了那么一大束玫瑰花。引人侧目的同时也让不人禁不住联想一些故事情节。 尤其是迎面而来的妙龄少女们，看见后更是捂着嘴笑，看着方幽的方向和同伴小声说笑着什么。 这样的人多了就让方幽有些不好意思，便在街口又停下脚步，重新转身瞪向宋行舟，娇嗔，“你不会真的想跟我回家吧？！” “当然。”宋行舟笑，耸耸肩后说，“反正我就跟着你。” “你……！”方幽气。但怒气才升到一半便又泄气，那模样看上去竟带了点儿“随便你吧”的意思。 正当她微咬了下下唇，朝宋行舟的玫瑰花看了一眼，欲开口说点儿什么时，却听街对面传来争执的声音，引得她和宋行舟都齐齐扭头看去。 似乎是有人被讨钱的闲汉给缠住了。 刚开始方幽还看不清是谁，倒是宋行舟眼尖，等瞄到王松松后立刻想起今天自己出门时，有听说宋圆跟着王家少爷出去了。 一想到这点宋行舟立刻沉了脸色，就连眼神都变得阴沉了些。又仔细看了几眼后果然在王松松身后发现了宋圆。 “……找死啊。”宋行舟气笑了，这话从牙齿间磨出来都带了点儿血腥味。 让方幽听了禁不住一惊。 不过她刚看过去，宋行舟也跟着扭头看向她，将手上的玫瑰花往她面前一递后说，“你自己回去吧。我突然有事。” 方幽错愕后恼怒，“你刚才……”但这句话说到一半方幽就咬住了下唇，将剩余的话憋了回去，一扭头也起了大小姐脾气，“我不要！” “哎……麻烦。”宋行舟现在没空和方幽拉扯，在她这句话一说完后，半点犹豫都没有的立刻转身，大步朝街对面跑去。 期间越过垃圾桶时，直接将那一大束玫瑰花往里一抛，丢得半点犹豫都没。 方幽站在原处，盯着宋行舟的背影，以及被他毫不犹豫丢掉的玫瑰花。下唇都咬得微微泛白了。 半响后她才又重重一哼，一刻都不想多待，伸手招了黄包车就走。 20200505 虽然宋圆还在震惊“我哥居然不单单是个小霸王？！”这件事。但小伙伴儿王松松已经拉着她往另一边的仓库走了。 才到门口，两人便被里面传来的骂声引去注意力。 “怎么搞的？！难道不知道今天要配音吗？！居然出这样的纰漏！”骂人的是配音导演，正瞪着眼前的女生，皱紧了眉头。 至于女生畏缩的站在他面前，一个劲儿的弯腰道歉却看都不看一眼，甚至非常不耐烦的冲她挥挥手后，似在叫她走远点。然后左右张望提声高喊，“助理？配音助理！” “嗳嗳嗳！来了来了!”配音助理听见喊声，赶紧从一边钻出来，一面高举着手应声，一面朝导演跑去。到了跟前后看了那女生一眼后立刻冲配音导演点头哈腰，“导演，什么事？” “什么事？！”配音导演气得不行，一直握在手上的剧本卷成桶，半点不客气就朝低头站在那儿的女生指去，差一点就戳人家脸上了。 “你是耳聋吗？！我叫你找个配音来，你就给我找这么个东西？！”越说越气，配音导演恨不得将剧本丢助理的头上。 但助理却一头雾水，就算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得不苦哈哈的继续冲导演笑，“导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她……她来的时候我听过，声音是真好，很符合你的要求啊。” 助理一面说的时候还朝身旁的女生看了一眼，顿了顿又说，“现在是哪儿不符合您的要求啦？” 这才隔了一晚上，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助理在心里偷偷嘀咕。 导演听了助理的话更气，继续指着那女生冲助理吼，“你让她自己说！自己说！” 难道……真有什么问题吗？ 导演这话出口，就连原本以为他只是无理取闹的助理心里也犯嘀咕，和站在不远处的宋圆和王松松一样，扭头朝女生看去。 “徐翠翠，你到底是怎么了？” 被叫徐翠翠的女生约莫二十出头，听助理叫到自己后这才羞愧抬头，脸上满是内疚，张了张嘴后这才勉强出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一出声不仅是助理，就连宋圆两人也明白为什么配音导演那么生气了。 徐翠翠的声音已经沙哑到，连说话都有些吃力的地步。 助理听了立刻睁大了眼瞪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后才“嗐！”了一声，颇为气急败坏，“你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对不起，我……我也没想到。”徐翠翠站在那儿很是无措，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好不住的冲导演和助理鞠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但她这副样子就算再可怜，落在导演眼里也依旧只得了个不耐烦，他跟撵苍蝇似的冲徐翠翠挥手，看都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对不起有什么用，走走走！赶紧走！站在这儿碍我的眼。” 徐翠翠听了脸上表情有些受伤，抬头想再说什么，但最后嘴唇只蠕动了几下后抿唇收声。接着垂头丧气的朝门口走。 很是可怜，看得宋圆心里有些不忍。 至于导演则看都不看一眼，眉毛一竖便冲助理吼，“你赶紧的给我再找个能配音的来！不然明天你也别来了！” 助理听了连连点头，一转身这才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宋圆和王松松两人，满脸诧异的喊，“少爷？” 配音导演听了也赶紧回头，等看清是王松松后立刻迎了上来，至于刚刚的满脸怒气也变成了喜笑颜开，“少爷您怎么来这儿了？” “今天休息，过来看看。”王松松简单解释后顿了顿又说，“这怎么回事？” 说到这事导演便禁不住有一脸愁容，叹了口气又说，“还不是为了新电影的配音，这可怎么弄啊少爷，今天晚上就得上映了，现在弄成这样……” 原来是这样。 王松松点点头，详细问知道现在却的只是一主要配角的配音后，一扭头便看向宋圆，在她还一脸疑惑的时候，已经笑着开口，“宋圆，你也听见了。不如你帮忙应应急？” “我？！”宋圆怎么也没想到王松松会将注意打到自己身上，满脸诧异的看向另外两人，却发现导演和助理均连连点头，一副“这真是个好主意”的模样。 吓得宋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从来没做过这个。而且今天新上，万一给你弄砸了怎么办。” “没事，就是应应急而已。”王松松笑着说，一脸的无所谓。顿了顿后又说，“顶多就是这几天用你的配音，等应急完了重新再找人配就行。” 他说到这里时看向录音导演，似乎在等他的附和。 录音导演？ 现在老板都发话了，他会有意见吗？ 当然是半点意见都没的。王松松一看向自己立刻笑着连连点头，“对对对，少爷这个方法好，不如……宋小姐就当帮帮忙？” “这个……”宋圆还是有些犹豫，看向小伙伴儿说，“那到时候影响你电影播放质量，可和我没关系啊。” “放心吧。”王松松笑，“亏了算我的，赚了我们平分。” “那……”宋圆见王松松都这样说了，似乎也不好再推辞，答应前突然想到什么，便冲三人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需要有个人来带带我。” 顿了顿朝徐翠翠的方向一指，又开口，“我看这位小姐就挺好的，就让我跟着她现学现卖一下吧？” “我？”徐翠翠有些无措，见四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赶紧哑着嗓子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我不行的。” 不过她这话刚说完不等宋圆再说什么，反倒是那助理上前两步，拉了她到一边小声，“人宋小姐是在给你机会，你赶紧的应了。” 顿了顿后又带了点儿哀求的意味继续说，“我说大姐，你别连累我也没了饭碗啊！家里还指着我这份薪水呢，你就行行好吧。” “可是我……”徐翠翠还想说什么。但话才说道一般便被助理打断，“哎呀”了一声，重新拉着她快步走回来，一面走一面扭头冲她说，“别可是了，就这样决定了。” 语落后已重新站在宋圆三人面前，冲她点头哈腰后笑着说，“宋小姐，徐翠翠答应了。” 说完用手肘戳了戳徐翠翠，让她赶紧出声。 被赶鸭子上架的徐翠翠一脸为难，看了看助理后这才看向宋圆和王松松，冲两人局促的鞠躬后重新站直这才又哑着嗓子开口，“那……我就试试吧？” “嗯。”宋圆点头后冲她笑，“要麻烦徐小姐啦。” 一声“徐小姐”，又让徐翠翠连连摆手，直说不敢。 事不宜迟，既然说定了宋圆就在配音导演的殷勤带路下，和徐翠翠一起去看剧本，简单熟悉台词后便开始配音。 宋圆是王松松亲自带来的朋友，更是宋家的小姐。当然享受的是最好的待遇。 不仅有舒服的躺椅，旁边还放了一小桌。而且还有水果和点心。 简直能和大明星的待遇相比了。徐翠翠哪儿享受过这样的优待，局促的坐在那儿，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说，就连坐都不敢坐实了。 微垂着眼乖顺的坐在那儿，只敢盯着自己的手，以及铺在小圆桌上的镂空刺绣桌布看。 那模样好像打算将这镂空刺绣所用的针法，在心里细细描绘吃透似的。 “哎呀真是抱歉，拍摄地有点儿乱。没法儿提供更好的茶点。”配音导演亲自将茶端上来，一面放一面冲宋圆和王松松笑着说，“只能委屈宋小姐和少爷先将就一下了。” 宋圆听了立刻带了几分调侃看向王松松说，“王松松同学，你这个老板怎么当的？” 王松松听了，伸手拈了块点心，一面吃一面漫不经心的说，“嗐，我年纪小没经验，宋大小姐您就先将就一下吧。” 两人的玩笑话停在配音导演耳里，却苦了脸，赶紧看向王松松苦哈哈的说，“哎呀……哎呀少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话才解释到一半，便在王松松随意的挥手中消声，“明白明白。我这是和宋圆开玩笑呢，你别介意。” “那就好、那就好。”导演哈哈笑，一副松口气的模样。 “不好意思啊导演，我就是和他开玩笑开习惯了。”宋圆见导演这副紧张的样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便主动冲他道歉。 惹得配音导演又是一阵摆手，连声说着“没事没事”后，这才又看看宋圆和王松松，顿了顿开口，“那……少爷、宋小姐你们先看着？有事叫我？” 王松松点了点头，而宋圆也笑着应了一声，“好。麻烦你了。” 等导演离开后宋圆这才看向徐翠翠，一扭头这才发现人家一直低头老实坐在那儿呢。 想了想后便主动将茶往她面前推了推说，“徐小姐，你喝点儿茶吧。”顿了顿又笑着说，“你声音都这样了，得多喝点热水。” “啊，不用不用。”徐翠翠抬头看向宋圆，连连摆手后开口，“谢谢宋小姐了。” “小事。”宋圆说，顿了顿话锋一转将手上的台词本递过去，和徐翠翠一起看，一面又说，“时间紧迫，我们就抓紧点儿时间吧？要是效果不好还能多录几次。” 徐翠翠听了，拘谨的小声应了后，和宋圆细细说道起来。 至于王松松嘛，便一直在一边喝茶吃点心。 等宋圆配音结束一抬头，就看见王松松已经无聊到单手支撑着额角，将杂志铺在桌面上懒洋洋的看着，一面嗑瓜子儿了。 直到听见配音导演对宋圆的各种夸耀这才抬头看过来，瞬间恢复神采跳起身，快步朝这边走来。左右看看后问宋圆，“完了吗？是不是已经配完了？” 宋圆冲他翻了个白眼，一副“你说呢？“的神情。 倒是配音导演面对王松松的问题，笑呵呵的直点头，很是惊喜。 “完了完了。哎呀……宋小姐配得太好了，我觉得以后也不用再另外找人重新配音了。” 这彩虹屁吹得宋圆都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有导演您说的那么好。多亏徐小姐费心了。” 说到后面宋圆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徐翠翠，冲她笑。 惹得徐翠翠又是一阵无措。 “好了好了。”王松松相当高兴，拍手后看向宋圆，迫不及待的问，“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明明宋圆不想来的时候是他硬要拉人家来看，但现在待的时间久了，又开始觉得无聊，巴不得赶紧离开的也是他。 “当然当然。当然可以走了。”配音导演连忙应和。 正打算和其他人一起将宋圆两人送出门时，却听宋圆出声，齐齐朝她看去。 “等等。”宋圆在众人都看向自己后，笑眯眯的冲王松松伸了手，半开玩笑的问，“我的工钱您还没给呢王少爷。” 王松松听了“噗嗤”一笑，赶紧一面点头一面应声，看向配音导演说，“对对对，工钱。导演，工钱。” “哦哦哦！”配音导演连忙附和，催促着助理去拿了钱过来。 等宋圆拿到钱后，立刻分了大部分递给徐翠翠，“徐小姐，今天多亏您了。我们三七分，你七我三。” 这话出口立刻让徐翠翠连连摆手，她受宠若惊根本不敢接这钱，“不不不，宋小姐，我什么都没做，实在不配拿这些钱的。” “怎么不配了。”宋圆笑着将钱塞到徐翠翠手上，一面继续说，“你都把吃饭的手艺教给我了，当然配拿。” 顿了顿后微微偏头瞅着徐翠翠，有些无辜有些狡黠，“或者……您要是觉得少，二八也可以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圆的话急得徐翠翠连话都快说不清了，赶紧摇头。 宋圆见她这模样赶紧开口解释，“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和徐小姐你开玩笑的。” 说完顿了顿，稍微正色冲徐翠翠笑。这才让徐翠翠稍微心安了一些。 王松松见了这时也跟着开口，替小伙伴儿说话，“拿着吧。” “是啊拿着吧。”这时就连配音导演也笑得一脸和善了。 徐翠翠见状，这才咬着下唇将钱收下，无比感激的看了宋圆一眼后，小声说了句“谢谢……” 现在的她是真的很需要钱。 “不客气，这是你的劳动所得，是应得的。”宋圆笑着回答，顿了顿后又扭头看向王松松，继续往下说，“我觉得徐小姐的配音就挺好的，不如刚刚那个角色的配音，过几天也别找其他人了，等徐小姐的嗓子好了，就直接请她来吧？” 王松松听了笑，扭头看向导演，“听到了吧？” “是是是。”导演连连点头，顿了顿后又补充说，“其实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这话徐翠翠听了是真的异常高兴了，大声说了好几声“谢谢”，连连鞠躬后这才离开。 至于宋圆和王松松，又待了一小会儿后，这才和众人告别离开。 王松松跟在宋圆身边，一面走一面扭头看她。看一看的就“嘿嘿”笑。惹得宋圆又冲自己的小伙伴儿丢了个相当凶的瞪眼。 “看什么看？” “你这个人……”王松松一面笑一面微微摇头，继续吐槽宋圆，“虽然面上凶巴巴的，但是人倒是心软。” “？？？我不仅凶，就连拳头都像我哥那么硬。”宋圆一面说着，一面眯眼慢慢握拳给王松松看。一副小恶霸的模样。 “哇……好凶好凶。”王松松你笑着配合，“我怕了怕了。” “怕了就好。”宋圆笑，一扭头相当骄傲的冲王松松说，“走！请你吃东西！” 她今天赚钱了！ “吃什么？”王松松笑着说，“就那么点儿钱，连让我们两喝杯咖啡都不行。” “喝什么咖啡。俗气。”宋圆就差冲王松松翘兰花指了。 顿了顿挑眉补充，“请你吃臭豆腐。” 怎么样？是不是很够朋友？ 王松松？ 王家独苗苗沉默一秒钟后掉走就要走。 “……再见。” “哎呀……跑什么跑！”宋圆笑眯眯的抓住小伙伴儿的后衣领。 被抓住命运后颈的王少爷，……觉得自己简直交友不慎。 20200506 宋圆和王松松两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又衣着光鲜。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这模样原本就已惹人侧目，但当两人之前拉扯着往有轨电车的方向走时。王家的司机先一步按了下喇叭，让电车司机听见了，应声扭头看来。 等看清小车牌照后，原本缓缓行驶的电车便停了下来。 这一停让原本追赶电车的一些人满脸惊讶，好像在说“怎么停了？”一样。毕竟这电车，一般是不停的。只是到站的时候速度变缓，拉响铃铛提醒乘客“已经到站”而已。 当然同样疑惑的，还有才来上海不久的外乡人。见这“铛铛车”突然不走了，立刻满脸疑惑的“咦？”了好几声，左右看看后见没人动，问同伴同伴也摇头。便扭头看向电车车头的方向，冲司机喊，“嗳？！车把式！这个怎么不走嘞？” 他声音洪亮带了些乡土气，憨厚淳朴。一听就知道是外乡人来上海讨生活的。 大约是因为这样，即便他声音洪亮到连还没上车的人都听见了，但电车司机却连头都没动一下，更别说应声了。 “哎？这车把式是耳朵不好吗？”外乡人疑惑，抓了抓后脑勺后就打算走过去拍司机肩膀。 不过才动便坐在他斜对面，一身西装在那儿看报纸的男人，便头也不抬的开口，“这大概是拾电器又出小毛病了吧。估计司机又得拿长杆子去修一下了。” 说完这话后那人又顿了顿，这才施舍一般的掀了眼皮子，看了外乡人一眼后重新垂眼，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这可是常识，没见过吗？” “哎你这个人……”外乡人听了立刻不乐意了，马上就想站起来和他理论。但还没站直这次却被同伴扯了衣袖，连声说着“算了算了。”把他重新拉回座位上。又凑过去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们确实不知道不是？” “可他也不能这样说话不是？”外乡人扭头看向同伴，指着看报纸的男人又说，“这就是在欺负人嘛。” “哎呀……算了算了。”同伴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劝着他，让他别那么意气。 外乡人哼了一声后，这才勉强压了火气，双手|交握胸前，扭头看向别处。独自生气去了。 这些城里人，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他在心里嘀咕着。 至于那看报纸的男人，见外乡人被同伴拉住了，这才放松身体，闭上差点就要开始喊着“你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啦？”的嘴，为了彰显自己从来没怕过，还将手上的报纸抖了一下。 盛气得很。 不过等了一会儿后却没等到电车司机下车，这让包括他在内的乘客都一脸茫然。 正疑惑今天怎么不一样时，宋圆已经拉着王松松上了电车。 想着小伙伴儿脚伤才好没多久，不敢过分挣扎，又实在不甘心试图挣扎的王家少爷苦哈哈的跟在她身后。 一面上车一面说，“宋圆，我不想吃这种东西。” 宋圆？ 宋圆一面找零钱，还不忘一面扭头笑眯眯的看向他，利落反驳，“不，你想。” “我不想。”王松松觉得自己真苦。 “你肯定想。” “我……嗐。”王松松说到后面，话说一半便偃旗息鼓，直接放弃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见宋圆正在找零钱，便疑惑开口问，“你干嘛？” “给车钱啊？”宋圆回得理所当然。 倒是王松松听了轻笑了一声，拉着她就往一边的空位走，弄得宋圆“哎？”了一声。 一面走一面朝售票员看去，发现人家也在笑。一转念便恍然明白。 果然两人刚落座王松松便扭头冲宋圆说，“你坐不要钱。” “这样啊？那我等会儿多请你吃块臭豆腐吧。”宋圆笑嘻嘻的冲王松松说，一面说还一面用肩膀撞一撞他的。 至于王松松嘛，只想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嗯。反正这电车的速度不快，干脆等会儿找个时机跳车逃跑算了。 就在王松松想着“锦囊妙计”时，外乡人也一脸惊奇的在一旁看着两人，不仅自己看，还用手肘戳一戳同伴，用充满惊奇的口吻和他八卦，“哎？！这就是大城市的少爷小姐啊？这……跟金童玉女似的。” 他声音虽然已经压低了一些，但坐在对面的西装男还是听见了。收回同样惊奇的视线后，瞥了外乡人一眼轻哼了一声又说了句“大惊小怪。” 外乡人听了，“嘿……”了一声扭头朝他看去，不耐烦的扬了下下巴说，“怎么哪儿都有你的事？” 说完这句后顿了顿，像是想起其他的又冲西装男一抬下巴问道，“哎。你不是说车把式要下去弄那个什么石头吗？怎么还不见他下去？” 西装男听了，朝宋圆和王松松的方向快速瞥了一眼后强做镇定，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尴尬。清了清嗓子就当没听见外乡人的问题，一抖报纸就打算重新看报，不再搭理他。 可惜外乡人却不是这么轻易算了的性子。 见西装男不搭理自己，便又冲他“喂？”了几声。 正打算重新起身去把他的报纸抢下时，便听车头前传来铃铛声，随即是电车重新启动，缓缓前行。 “咦？这车又好了吗？”外乡人见状，也没多想什么，一面说这话的时候，一面重新坐回去，看着同伴“嘿嘿”傻笑。 但明明无心的话听在西装男身上，却觉带了些讽刺的味道。耳根子一红车也不坐了，将报纸一合往腋下一夹，便站起身准备下车。临了还瞪了外乡人一眼。 弄得外乡人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扭头看向同伴问，“他干嘛瞪我？” 让西装男听了这个回答更是气倒。 走到门口时恰好经过宋圆两人，西装男顺势看去，等看清王松松后脸上立刻一惊，但也随即明白刚刚电车是为什么停下了。 不由的又朝宋圆好奇的看了一眼后，这才跳下电车。 等他快步上了人行道，朝已经驶往前往的电车看去时，也连带着看见了缓缓跟在电车后的黑色小轿车。 默默摸了摸鼻子，这才一面往前走一面小声嘀咕。 “……还真是王家的少爷啊……” 王家是上海滩最大的黄包车车行公司，不仅在这儿，甚至在天津、北平都有分行。 除此以外王家还有一条有轨电车，刚好就是现在宋圆和王松松坐的。 这一段可是人流量聚集的跑马地。每天人来人往的相当热闹，当然除了本地人外，还有不断从各地赶来讨生活的外乡人。 别看王家这条有轨电车一共也就七八个站点，但每月的利润可是相当大的。 要说这上海还有哪条车道能比，大概……也就只有宋家名下，位于南京路上的那条了。 所以向来到站不停，只敲铃铛的电车，刚刚才会难得停了下来。 开玩笑，这可是自己家的少爷。 自然了，少爷和他朋友坐自己家的车，又怎么可能收钱呢？ 闲话按下。 宋圆也没怎么做过这“铛铛车”，所以和王松松两人也颇感新奇，两人并肩坐着看着外面，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宋圆惊觉到地方了，催促王松松下车时，王松松才又重新苦了一张脸，忍不住唉声叹气，“我说宋圆。宋大小姐。我们换个吃的吧，要不……我们去跑马场赌马？” 话音刚落便被宋圆白了一眼，一面拖着王松松准备下车，一面没好气的吐槽他，“拖我去赌钱，我看你是想被我哥打死。快点快点。你就不要挣扎了。” ……得。今天是难逃此劫了。 王松松任由宋圆拉着自己下车，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但不仅他两没注意，就连车上其他人也留意。刚才王松松那句“宋圆、宋大小姐”一出口，竟惊醒了一个一直盖着报纸，似乎在睡觉的闲汉。 甚至连准备探向别人口袋的手也跟着顿住，收回手后立刻坐直，拿掉手上的报纸，朝宋圆和王松松下车的方向看去。 那是个大约五十岁出头的老头。 干瘦干瘦的，三角眼、鹰钩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尤其是他盯着宋圆看了半响后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抽|大|烟熏黑的烂牙，更添了几分坏蛋的味道。 眼见着宋圆和王松松要走远了，赶紧起身吓了车。 扒拉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双手抄兜，垮了肩膀远远的跟在两人身后。 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20200507 宋圆听见有人叫“宋小姐？”的时候，下意识便停了脚步扭头朝声音处看去。 刚回头，章五那张脸便凑了过来。 这一下太突然，把宋圆吓了一跳。虽然王松松发现后马上便挡在了宋圆身前，但那张脸还是残留在宋圆的记忆里了。 那人脸上长满了不知名的小疙瘩。有些地方都已经红肿得厉害，皮肤被撑得发光。好像现在用手轻轻一按，那里面的白脓便会喷射出来。 人原本挺高的，却不知怎的瘦得厉害。脸上的肉都往下坠，耷拉着显得非常老态。 整个人脏兮兮的，尤其是刚刚凑过来冲宋圆笑的时候，露出了一口已经烂得发黑的烂牙。冲宋圆“嘿嘿”笑时，除了已经发出酸臭味的体味，更严重的是夹着烟臭味的口臭。 ……太让人难过了。 “你做什么的？！赶紧走开！”王松松挡在宋圆面前，也被这人熏得不行，皱眉忍着不适冲章五呵斥。 可惜章五却跟看不见王松松似的，左右扭着头看向宋圆，一面舔着脸笑着说，“就就是宋家的小姐吧？哎，宋小姐，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可是知道你不少事的啊。今天也算巧遇，我刚好身上没钱了。不如……你赏点儿呗？” 章五口气中明显话里有话。但那副嬉皮笑脸上来就要钱，不给不走的混子模样，与其说讨厌，反而让人厌恶更多一些。 “我不认识你。”宋圆皱眉看着章五，只觉这人很烦。顿了顿后朝左右看了看，但这时因为章五的纠缠，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停驻，在外围围了个圈，朝他们指指点点。 所以宋圆并没如预期那般，看见巡警之类的人，只得先扭头和章五说话，拖延点时间希望巡警早点发现。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呀。”章五嬉皮笑脸，顿了顿又冲宋圆说，“但是我却认识你，而且啊……还非常清楚你的来历。” 章五话里有话，好像宋圆身上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而且只有他知道似的。 他顿了顿后又冲宋圆伸手，一掂一掂的动作轻佻，“宋小姐，你给点儿钱。我就帮你继续保守你的秘密怎么样？” “真是越说越莫名其妙了你，赶紧滚蛋！别等着我叫巡警来！” 不等宋圆开口，倒是王松松又一次出声打断，往旁边一指便瞪着章五呵斥。 那模样还真有几分能镇住人的架势，就连刚开始一直忽略他，只一股脑冲着宋圆去的章五，也不由在这时扭头看向王松松。 浑浊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又见王松松这么护着宋圆后，章五便露出个自以为是的笑，“哎呦，这位……不会是宋小姐您的未婚夫吧？那您得多给我一份钱了，少了可不行，毕竟你有今天还多亏了我你知不知道？” 章五说到这儿，扭头又看向王松松笑嘻嘻的说，“不如这钱少爷出？” 宋圆见这人居然冲着王松松去了，眉毛一皱心里也很不高兴，微沉了声说，“哪有你这样讨钱的，这已经是当街抢劫能让巡警抓你了知不知道？赶紧走。” “听见没？别再在这里胡说八道。赶紧滚蛋！”宋圆语落，王松松立刻附和。 章五见两人居然拒绝自己，立刻目露凶光指着宋圆冷笑，“好好好，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你现在过得这么好，居然连点小钱都不打算给，那你也别怪我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把你的真实身份给当众说了！” “到时候……”章五冷哼了一声补充，“别说你现在的荣华富贵没有了，指不定以后怎么惨呢！” “……”什么莫名其妙的啊…… 宋圆满脸疑惑的看着章五，只觉得自己今天是没看黄历就出门，倒了大霉了。 但这边章五已经转身冲周围围观的人一举双手，做了个让人注意自己的动作后，便开始大声嚷嚷，“在场的大伙儿你们今天有福了啊！我今天就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所有人！”他说到这儿手一伸就指向宋圆，又接着往下说，“这个所谓的宋家小姐，她其实……” 话未说完吗，终于从人堆里挤进来的王家司机，总算赶到并一把揪住了章五的肩头衣服就外拉。 “哪里来的小赤佬！，赶紧的给我滚蛋！” “干什么干什么！”章五原本就是个混子，他和司机拉扯着，嘴上却没停止嚷嚷。 一面嚷嚷还一面跳脚，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向宋圆的表情极其挑衅，“那个什么劳子的宋小姐！我告诉你！你是什么货色我一清二楚，你以为你个麻雀蛋……啊！！” 章五还没说完便被人从旁边一脚踹来，直接将他踹倒在地上。 要不是正和他纠缠的王家司机眼疾手快，眼角瞄到来人后先一步松了手，不然说不定现在自己也要被章五带倒。 变故来得突然，包括宋圆和王松松，都和其他人一样视线被章五引走片刻。 等眼睁睁的看着他摔了个狗吃屎后，这才纷纷回神，眼神回移看向来人。 ——不是宋行舟又是谁？ “哥哥？”宋圆有些惊喜，诧异宋行舟怎么在这儿。 不过脸上的笑还未全部扬起，便被宋行舟那张铁青的脸给弄得愣了一下。 不得不说宋行舟的好看，是带了侵略性的好看。平时性格便张扬霸道，让人不敢轻易招惹。此刻真生了气更是浑身上下有股子“生人勿进”的冷怒。 就连王松松见了都忍不住心里微微发憷。 正在气头上的宋行舟冷眼章五，在他正叫唤着准备从地上爬起来时，又大步走了过去，抬脚就指着章五的脸踢。 这股子狠劲儿让旁边看的人都禁不住惊呼了一声后，连忙后退了几步。脸上神情也跟着露出不忍直视的痛楚。好像被宋行舟提的人是自己一样。 甚至有些胆小的女生，已经赶紧用手捂住了脸。 宋行舟踢得可恨了，第一脚下去的时候就踢中了章五的脸颊，之后两脚更是将他的鼻子踢歪掉。 满口满鼻的血，以及明显已经断掉的鼻梁，很是可怖。不仅如此，因为章五常年吸大烟的关系，那一口烂牙原本就已经松弛，所以现在被宋行舟一踢，便掉了好几颗下来。 混合了血迹和口水，吓人又恶心。 王松松这时才回过神来，赶紧叫了司机一起上去拖宋行舟，不让他再打下去。就怕到时候出了人命。 “行舟哥！行舟哥可以了！行舟哥！” 可惜宋行舟充耳不闻，被王松松两人至章五面前拉开后，还想挣扎开再打。 王松松只好大喊了一声，“行舟哥！你吓着宋圆了！” 这句话出口这才让宋行舟回神，扭头朝宋圆看去。发现妹妹就一直站在一边，睁大了眼看着自己。 宋行舟微微喘息，低头看了看章五，这才微微动了动肩膀开口，“行了，别抓着我了。我不打了。” 王松松听了这话，这才和司机放开宋行舟。 等两人一松手，宋行舟便朝宋圆走去，看了看她后伸手想像平时一样摸摸她的头，抬手才发现自己手背虎口除不知怎么的，飞溅了几滴很小的血迹，轻啧了一声后重新放下手，看向宋圆问。 “吓着了？” 宋圆点点头，“有点。” “胆小。”宋行舟听了笑了下，换了只手呼噜了一把她的头。 惹得宋圆伸手将发弄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她现在眼神确实不敢怎么朝章五看去，只觉得吓人。顿了顿后似缓和刚刚一瞬间的害怕一样，看着宋行舟正色说，“哥哥，下次你手别那么重啊，我害怕。” 这人便是这样的，人长大了胆子却越来越小。至少宋圆觉得自己就是。 这句话出口后惹得宋行舟先是愣了下，这才又伸手呼噜了她的头发一把，笑吟吟的“嗯”了一声。 此刻的宋行舟又是平时那个笑得有些吊儿郎当的纨绔小霸王，哪里有刚才的冷酷血腥。 王松松在一旁见了暗松口气，庆幸宋圆在，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宋圆摇晃一下头，将宋行舟的手给摇晃开后，这才低头看向地面又开口“冲宋行舟说，“哥哥，你鞋脏了。” 宋行舟听了她的话，也跟着低头朝脚上看去。立刻看见鞋面上的血迹和口水。皱眉“啧”了一声后说，“等会儿去买一双新的。” 等宋圆刚点头，刚才一直不见人影的巡警总算赶到了。 一面吆喝着一面扒开人群，等看见里面不仅有王家的少爷，就连宋家的两位都在时，汗都差点流下来。 之后的事也简单。 询问了一圈确定是章五挑衅在前，便不用宋、王开口，点头哈腰的便拖了章五准备把他往医院送。 等治完伤，再把他丢牢房里去“冷静”几天。 当然了，既然打了人，该赔的医疗费宋行舟一分不少的塞到章五的口袋里，不仅如此还分别给了巡警几张，算是谢谢他们帮忙跑腿把人送医院了。 巡警大喜，笑得合不拢嘴的连连冲宋行舟三人道谢，之后便拖死狗一样将章五拖走。 虽说章五那副模样看上去是挺惨的，但等周围的路人见宋行舟塞给他那么多钱后。原本对他的同情便变成了羡慕。 这些钱，除了医疗费外都足够一家六口好吃好喝一年了！ 宋圆一直在一旁看着，自然将这些尽收眼底。想说点儿什么却又觉得，站在她现在的立场，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这个年代，用“地位”来说话的氛围及其浓烈。 讲究公正，反而显得可笑了。 等巡警离开后，人群也在司机吆喝着说“散了吧散了吧”，逐渐散去。 而王盼盼在确定宋行舟两兄妹不用自己送回去后，这才先一步离开。 嗯，也算借此逃过一劫。不用吃什么臭豆腐了。 王家独苗苗松松少爷，感到很庆幸。 ---- “哎呀。” 另一边，已经跟在宋行舟身边走出一小段路的宋圆突然出声，并停了下来。 “怎么？”宋行舟听了，也停下脚步看向宋圆。想想后开口，“不想走路我们叫黄包车。” 正要抬手便被宋圆按下，“不是不是，我是突然想到……我还没请王松松吃臭豆腐呢。” “这有什么。”宋行舟听了眼里带了揶揄，立刻诚恳的给出主意，“你等会儿买了，明天带到学校去给他好了。” 保管够臭。 “好主意啊哥哥。”宋圆一拍手，觉得哥哥说得对，开开心心的挽着宋行舟继续往前走，“等你买了鞋我们就去买。” “行。” ------ “……？！” 已经先走一步，自以为逃过一劫的王松松，突然打了个冷颤。 20200508 永乐百货原本就距离不远，所以宋圆跟在宋行舟身边，一面说着她和王松松去他电影公司的事，才开头遍已到了地方。 这年头在商场当销售员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除了面容姣好身姿婀娜，会识字外，最重要的还要能对上海滩的名流们如数家珍。 不然万一有一天某位千金来了，你却连人家的名字都叫不对，这可得多尴尬。 永乐百货可是上海最大最好的百货公司，要是职员不能让来这里的客人宾至如归，那不是给这金字招牌抹黑吗？ 所以永乐百货的柜台小姐们，多是能说会道的妙人。甚至这其中有些人借着这个机会，还认识了一些富商大亨，一跃成为十几姨太，或者被金屋藏娇的也不在少数。 这“麻雀变凤凰”的戏码谁不爱？又谁不心生向往，希望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女主角的？ 也许在宋圆原本的时代，柜台小姐、售货员这些工作听上去不那么“高大上”。但在这个时候却是非常摩登的工作。 就连宋圆班长的不少同学，私下说起以后时，都会将“柜台小姐”作为首选。之后才是公司文书一类。至于陪人跳舞的腰货女郎嘛……那是实在没有办法，走投无路后的选择。 而且柜台小姐不仅月钱高，每天还能见到、经手那么多摩登的东西。以后要是混得好了，还能凭着自己是内部人员，提前拿到一些优惠券。 多好啊！ 要是运气好，一步登天搬进小洋房，那更是让一家人都改变命运了。 怎么算都是个求之不得的好工作。 也因为这样，大家在公司要求熟背各位名流的时候，自己也下足了功夫。 毕竟好运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嘛。 所以当宋圆和宋行舟刚跨进永乐百货的大门，“宋家的少爷小姐来了”便迅速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听闻这件事的经理亲自迎了出来，满脸笑容的将两人请到贵宾区坐下。询问清楚来意后立刻扭头叫人安排，并送上茶点水果等等，保证让宋圆两人宾至如归。 真正的贵客到了永乐，连路都不用走，更不需要担心会因为懒得逛错过当前新品。 他们只需要和友人往休息区一坐，便能一面喝茶闲聊，一面轻松的将好东西全买下来了。 因为所有的柜台小姐会分站两排，双手托着托盘，将最新的新品逐一捧到客人面前。 客人只需要点点头，柜台小姐们便会将东西拿下去细细包装好。等客人出门的时候放上车，或者直接送到府上。 加上能成为柜台小姐的女生们多是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年纪，超过二十五的都很少。 这个年纪原本就满脸的胶原蛋白，简单描眉抹唇便很好看。现在这群好看的姑娘，穿着漂亮的倒大袖旗袍，逐一从自己面前走过，看散去就像是戏台子上，选妃侍寝的皇帝。 所以这阵仗在千金名媛口中，也被戏称为“点妃”。 宋圆从小也是这样过来的，等恢复前世的记忆时自己都已经十岁，虽也曾暗地里对比从前，感到过咂舌。但也已经习惯了这种买东西的方式。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要是现在让她想重新那样，买什么东西要排队，估计反而会不习惯吧。 ——哪怕那样才是正常的。 “你真这样说的？”宋行舟收回视线看向宋圆，脸上表情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好笑。 那是一种……带了调侃的笑意。 至于柜台小姐的失落，宋大少爷是一点儿没发现。确定宋行舟不会再看一眼后，便微微鞠躬后，捧着摆放了皮鞋的托盘离开，给排在自己身后的人让出路来。 “？”正在吃冰淇淋的宋圆手上动作一顿，疑惑抬头看向哥哥问，“有什么不对吗？” 她刚才正和宋行舟说到自己重来没见过月份牌女郎，王松松和导演原本想将那人叫近了让自己看，却被她以“不要打扰人家工作”为理由婉拒了。 刚说完宋行舟便这样看着自己。 可……她似乎没做错吧？ 宋圆又认真回想了一下，实在没找到自己到底哪里失礼后，这才又重新瞅着宋行舟，等着他替自己解惑。 宋行舟见她这副表情看着自己，一面笑一面摇头，临了还叹口气，“都说你是颗傻桂圆儿了还不信。” “……”打你哦！ 宋圆瞪眼臭哥哥。 宋行舟见她这副模样，随意的耸耸肩后继续往下说，“你以为你是好心不耽误人工作，但指不定人家心里觉得，你这是挡了她财路了呢。” “啊？这怎么说？”宋圆明显没明白，秀气的眉毛一皱，连带着那双像黑葡萄的圆圆眼也透出了一股子无辜来。 让被她这样看着的人，打心里生出一种“被全身心依赖、信任”的情绪。 就像……小奶狗的黑圆眼一般，惹人心升怜爱。 宋行舟认为自己当然会原谅宋圆，甚至现在和她这么亲，和这双眼脱不了干系。 所以此刻面对这双干净的眼，原本想对她说清楚这中间弯弯绕绕的宋行舟，张了张嘴后又重新合上了。 耸耸肩后表示，“……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见宋圆还想追问，宋行舟先一步开口阻断她的话头，人往沙发后背一靠，二郎腿一翘便是一副纨绔大少爷的模样。 “累了，小桂圆儿，你帮我我随便挑一双。” 那懒洋洋的口吻，加上微抬了一下的手，像骄矜的君王在吩咐自己的小内侍一样自然。 宋圆听了又瞪了臭哥哥一眼，但还是一扭头将注意力放在一双送上来的鞋上。 至于宋行舟嘛，则一副大爷模样的坐在那儿，开始慢悠悠的喝茶吃糕点。顶多时不时提供一下脚，任由宋圆指挥着柜台小姐，替自己各种换鞋。 除了时不时和宋圆斗两句嘴，却看都不看那些面色含春的“售货员”一眼。 大概……刚刚他的好妹妹，就是不小心挡了人家这样的“财路”吧。 宋行舟一面喝茶一面暗地里吐槽，甚至不忘抬眼看宋圆一眼。 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刚才那个小赤佬嚷嚷的那些话。 他知道小桂圆儿的秘密？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宋行舟微垂了眼帘，睫毛遮挡了眼中神色。心里暗思。 另一边，宋公馆。 杜妈进门前确定周遭没人后，这才进去直奔大太太秦年雅面前。 “太太，那个小姑娘我打听到了。” 这话出口立刻让原本坐在圆凳上，单手持书的秦年雅抬了头。 上海滩众人都说宋老爷好福气，二姨太是当年艳绝上海滩的名伶李采春，心尖儿宠的三姨太月琴也是楚楚动人的江南美女。 而正室秦年雅也是当年上海滩有名的大美人。 她的美美得大气、婉约。没有李采春的夺目，也无月琴的惹人怜爱。 甚至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如果当这三人坐在一起时，也许刚开始你的注意力会被李采春吸引，再留意到月琴。 但最后当你离开时，你的心里，大概只会记得秦年雅。 要不是宋、秦两家早就定亲，不然秦家的大门门槛，都得被登门求亲的人磨平。 即便现在秦年雅已成为宋太太二十年有余，也依旧让当年不少对她心生爱慕的人，颇为感慨和不值。 毕竟那时的秦年雅，可是不少人心中的女神。偏偏这宋穆楠，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放着他们心心念念的秦年雅不喜欢，居然闹着要娶个什么采药女。 简直就是眼瞎！ ……当然最后那采药女和白家药厂的少爷私奔，宋、秦两家虽有波折，但最终还是顺利结为亲家，也算圆满。 但圆满的是宋、秦两家，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所以不少老人回忆起二十年前，宋秦两家的婚礼时，直到现在还能清楚的记起，那时的各家少爷公子，酸得就跟在黄浦江里倒了无数陈年老醋一样。 以此可窥得当年秦年雅的几分风采。 都说岁月从不败美人，秦年雅便是如此。她犹如一颗被时光擦拭得越发具有光晕的珍珠，除了增添了一点点眼角纹外，却依旧美得大气，美得让人见了再浮躁的心都会静下来。 不过向来让具有安抚人心的秦年雅，却难得的脸上带了点儿着急。她放下手上的书忙看向杜妈，急切的问，“那孩子……过得好吗？” 杜妈听了微微摇头，“似乎不是很好。我让人别靠太近，说姑娘瘦瘦小小的，也不知是吃得不好，还是当初没足月便出生，这么多年一直没调好。” 都说十月怀胎，但实际上从怀孕到最后生产一共也就九个多月。 当初月琴距离临产期还差约莫半月的时候，被年仅五岁的宋行舟推了一把导致早产。 即便只差十几天，但和足月出生的孩子，还是有所区别的。 尤其是这么多年又没有被好好娇养，自然长得不好。 “这……”秦年雅听杜妈这样说，眉头微皱满脸自责。微抿了唇后又重新回神，示意杜妈将她查到的事先说明白。 杜妈见状便也将原本想说的话先吞了回去，细细说起那姑娘的事。 小姑娘叫李婉宜。 当初出门化斋的尼姑快到庵门才发现她的存在，一时间也没了章法。思量后想起山下村庄有户人家没有儿女，便打算试试运气。 要是那户人家不要，便只能送到育婴堂去了。 好在那户人家见了婴孩后很是喜欢，也不嫌弃他是个丫头便欢喜的收养了。甚至名字都是请村里的先生取的。 那户人家只是普通的人家，虽然不缺李婉宜一口吃的，但却供不起他读书。 再说了，对于大字不识一颗的乡下人来说，女娃子嘛，会针线活等家务事就好，反正以后十四五岁的时候也是要嫁人的。 倒是尼姑庵的尼姑，觉得李婉宜会被她们捡到也算有缘，便带着她读书认字。这才让李婉宜不至于一个字不认识。 要是日子就这样倒也挺好，但两年前李婉宜的养父养母相续去世。 两位老人才下葬，李婉宜还没从悲伤里走出来，同宗的堂伯父便以“她不是堂哥的亲生孩子”为由，不仅霸占了李婉宜养父母留给她的瓦房和田地，还将她赶出了村子。 才十二岁的孩子哪里有什么生存技能，只得哭着去了尼姑庵。 庵里的师太见李婉宜着实可怜，便收留了她。甚至还挤出些钱来让她到附近小镇上学，这样以后也能有个营生。 只是没爹没娘，穿得也不太好的孩子，在学校也不会过得太好就是了。 总之这些年，李婉宜确实吃了不少苦。 “大概……就是这些了。”杜妈一面说，一面小心的看向秦年雅，似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似的。 秦年雅怔忡了一会儿，半响后才轻叹了口气。就连向来平和的眉宇此时也染上几分轻愁。 半响后才微微摇头，一面说，“这事……也怪我。但既然现在人找到了也好。” 她顿了顿后很是犹豫，半响后才又开口对杜妈说，“你那笔钱去庵里，就说是香油钱，另外再资助那学校一笔，过几天我们去那所学校看看，到时候……就对外说是我合了眼缘，打算资助她并带回来吧。” 原本杜妈一直在点头，直到听见清雅年说要把李婉宜带回宋公馆后，这才露出几分犹豫，踌躇后开口，“太太，您就当是我多虑。到时吧姑娘接进来后，您打算让她住在哪里？” 秦年雅一愣，但便明白过来杜妈的意思。 而杜妈的话还未说完，“到时候三姨太要是对姑娘一见如故，甚至……到时候小姐又该怎么办？” 杜妈口中的小姐，指的便是宋圆。 都说母女天性，就算现在的李婉宜有些瘦小，皮肤也偏黑。但要是细细辨认，依旧能从五官上看出她和月琴有五六分的神似的。 杜妈的意思，秦年雅又怎么会不明白。所以在听杜妈说完后，她沉默了片刻后禁不住又轻叹了口气，这才又开口，“家里多个人还得找时间和老爷说一声的。总之……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就容我再想想吧。” 杜妈听了点点头不再言语。 倒是秦年雅转念响起另一件事，便又重新看向杜妈问，“另外小圆的事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杜妈微微摇头，满心满眼都感到内疚，“这事我找亲家母打听过了，但……当初知道小姐大概的，只有她找的远房亲戚。偏偏这事后她那个亲戚，就因为欠了赌债连夜走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也就是说，宋圆的事，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秦年雅听了又轻叹口气，声音温和的说，“慢慢再查吧。” “是。”杜妈点头。 “另外杜妈你有空回去的时候，再找机会问问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哪怕一点儿都行。”秦年雅提醒杜妈，等她点头后又笑着说，“随便到时候给小圆带点些零嘴。她挺喜欢你们家果脯店的零嘴的。” “哎，我知道的。”杜妈应声。 两人说起宋圆，刚刚沉重的心情这才稍微松快了些。 杜妈刚嘴上应着，可心里却很清楚。有些事要是能想起，早就想到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但太太都这么说了，那就照做吧。当初……要不是她…… 杜妈一想到这件事，便禁不住看向秦年雅，内疚的喊了声“小姐……”，脸上满是后悔，“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 她才说到这儿便被秦年雅打断，伸手握了她的手又说，“快别说这些了杜妈，你也是为了我才……” 秦年雅禁不住又叹了口气，“怪只怪我知道得太晚，要是当时便知道，一定不会同意你的做法的。” 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奶娘，因为不满她受委屈，竟然想出这样的方法替自己报复。要不是四年前宋圆落水，被她察觉了不对，说不定这个秘密还不知要隐藏到什么时候。 秦年雅想到这里，抬头看着杜妈，声音轻柔但坚定，“你是我的奶娘，看我长大，又陪着我到宋家。其实在我心里其实早就当你是亲人、长辈了，所以……” 秦年雅微抿了唇说的坚定，“这分罪过，我们就一起承担吧。” 20200509 第二天宋圆刚去学校，才上两节课，隔壁班的表姐唐芙便跑了过来。满俩的焦急又带了点儿八卦的味道。 “圆圆，我听说你昨天和王松松出去，被坏人给缠上了啊？没事吧？”唐芙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打量宋圆。 “没事呀表姐，我很好。”宋圆一面说着，还站直了微抬双手，转了个圈给对方看。完事后停下来重新看向唐芙，笑着道谢，“谢谢表姐。” “这种事有什么好道谢的。”唐芙略带娇嗔的轻瞪了宋圆一眼，哼了一声继续和宋圆八卦，“倒是那个赵美倩，从刚才开始就在教室里说你当时多惨多惨。……哼，小人得志的嘴脸。” 惨？ 真要说惨的话，那惨的也是那个被哥哥打得不成样子的人吧？ 宋圆在心中偷偷腹诽，并朝王松松看去，和心有灵犀的小伙伴儿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大概是这一眼，让唐芙想起了王松松还在旁边，立刻又“哼”了一声叉腰瞪着他，一脸指控，“王松松你怎么回事啊？都没好好保护好圆圆！” 王松松？ 王松松面对唐芙的指责，只默默的冲她翻了个白眼，连话都懒得说。 这个唐芙，也不知怎么回事。见自己和宋圆玩儿得好，就自以为是的喜欢把他两给凑一块儿。真是烦死人了。 要不是她是是宋圆的表姐，他看在宋圆的面子上给留面子，不然王松松早就想和唐芙翻脸了。 唐芙倒是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说了一句，王松松竟然冲自己翻白眼，立刻也提了气“嘿……”了一声就要和王松松吵。 宋圆见状赶紧岔开话题，“没事没事，还好哥哥赶到了。”顿了顿补充，“把那人打得可惨了，连牙都掉了好几颗。” 王松松在一边一面听一面点头附和，脸上带着心有戚戚焉的模样。 唐芙听了宋圆的话，连忙朝王松松看去。一眼看清他脸上表情便知道宋圆说的是真的。 她心里是喜欢宋行舟不假，可同时也很怕宋行舟动手的样子。这时唐芙一下子就回想起前段时间，宋行舟和蔡卿文打架时的那种狠劲儿，立刻心里有些发毛。 那种又怕又爱的滋味……大概也只有她自己明白了。 想到这儿的唐芙强扯了笑又说，“是、是吗？那我这样就放心了。” 王松松见唐芙这个模样，相当坏心眼的看着她又问，“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行舟哥会这么巧，就在那个地方出现？” 虽然昨天最后他先走了一步，但却不代表三人没有在那儿闲聊两句呀。 所以王松松可是很清楚宋行舟是为什么出现在那儿的。 宋圆听王松松这样一说，立刻就偷偷伸了脚，去踩他的鞋背，让他少说两句。 这一脚没怎么收力道，立刻让往王松松同学脸上的坏心眼儿，因这脚突然吃痛扭曲了一下。 但这点痛算啥？王松松小心眼儿且坚定的坚守原则，一定要让唐芙不舒服。 果然唐芙一听和宋行舟有关，立刻顺着王松松的话问，“为什么？” 宋圆见了又想打圆场，但才起了个头，“其实是……”三字才出口，便被王松松抢话，快速打断。 ——“听说是方幽和班上女同学一起去看电影，行舟哥带了一大束的玫瑰花去送给她。”王松松说到这儿后，像是才想到似的又补充，“哦，勋哥也去了，而且为了给行舟哥创造二人世界，勋哥还特意将方幽的女同学全送回去了。” 嘿。嘿嘿。嘿嘿嘿。怎么样？有没有很生气呀~ 小心眼儿的王松松一说完，立刻用带了戏谑的眼神瞅着唐芙，一副已经做好准备，欣赏她无脑发怒的模样了。 果然唐芙听了王松松的话后没有让他失望，脸上立刻升起一阵怒气。 正想竖了眉毛像平时背地里骂方幽一样，骂她一声“贱人”，但一转眼便发现宋圆还在跟前，便硬生生的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给硬压了回去。 忍着气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轻蔑哼了一声后反驳王松松，“那又怎么样？最后行舟表哥还不是看见圆圆有危险。丢下她来救圆圆了吗？” 顿了顿又“哼”了一声补充，“这说明什么？说明行舟表哥根本就没将她方幽放在心上！” “……？” 宋圆？ 宋圆听到这儿简直满脸懵。 她无语的看着唐芙脸上的酌定，只感到无语。 ……不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这种“我和你亲人一起掉水里，你不先救我就是不够爱我！”的论调？ 再说了，约会这种小事和看见家人有危险比较起来，说破天也是后者更严重吧？ 怎么就变成了“证明你爱不爱我，有多爱我”的筹码？ 想想也是好笑。 正当宋圆默默的在心里吐槽时，小一秒便被唐芙的下一句话给引去了注意力。 ——“再说了，这位方幽以后还是不是“上海玫瑰”……还说不准呢。”唐芙说着到这儿时，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快意。 好像她被方幽压了好多年，现在终于轮到她扬眉吐气痛打落水狗了。 这语调立刻让宋圆好奇起来，她看着唐芙开口，“表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方幽心里喜欢宋行舟，自然对宋圆爱屋及乌。平时也多对她有各种照顾，说实在的，还真有点将自己当做宋圆未来嫂子自居的味道。 现在见宋圆问，哪里有不回答的道理。 左右看看后立刻微微凑近宋圆，小声八卦，“我听说今天方幽没来学校，好像说是家里出事了。” “出事？”宋圆疑惑，静待下文。 “就是……”唐芙还要往下说，不过话未说完便被王松松打断。 “我说唐芙唐小姐，这马上要上课了，你不赶紧回去吗？”王松松表情淡淡的，好像就是一句很普通的提醒一样。 但宋圆和他关系铁，见他这么说立刻就回过点儿味来，便也扭头看向唐芙，跟着劝，“是啊表姐，我都忘记时间了。你快回去吧，等会儿迟到了就不好了。” 原本听了王松松的话有些不服气的唐芙，见宋圆也这样说便缓了脸色，冲王松松“哼”了一声后又扭头看向宋圆，语气微缓的开口，“好吧，等下节课要是我有时间，再来找你。” 她话音刚落，王松松立刻半点面子都不给的吐槽她，“你可别来了。” 这话立刻又让唐芙气哼哼的瞪了王松松一眼，“我来找圆圆又不是找你！” 王松松听了还想开口说什么，但没出口脚便又被自己的小伙伴儿无情的踩了一脚。他瞥了宋圆一眼后，这才讪讪的闭了嘴，微微耸肩做了“……算了。”的动作。 要是放平时说不定他还不怎么和唐芙计较。但……偏偏今天一大早，王松松刚进教室没多久，宋圆就来了。 来就来了吧，她还神神秘秘的偷偷塞给自己一包由油纸层层包裹的东西。 ……就算宋圆包了至少七八张油纸，但依旧让王松松明白里面是什么东西！ 太过分了，原本以为昨天早走就能逃过一劫。万万没想到啊……宋圆居然给他带到学校来了！ 王家独苗苗觉得自己这个小伙伴儿简直有毒！ 所以咯？因为一块臭豆腐有些小暴躁的王少爷，不敢冲小伙伴儿发气，总能冲别人发吧？ 唐芙就是那个撞到枪口上的倒霉鬼。 想到这里王松松禁不住又在一边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至于宋圆嘛…… 看都不看自己的小伙伴儿一眼，只冲唐芙笑眯眯的说，“嗯，表姐，我等着你啊。” 说完又催促了几句，这才让唐芙离开他们班的教室。 唐芙和宋圆虽然不在一个班，但因为是亲戚关系，加上她经常来找宋圆，所以在外人眼里两人关系还不错。 至于唐芙为什么对宋圆那么好嘛……呵呵，她那点儿对宋行舟的小心思，还是挺明显的。 甚至王松松还和宋圆私底下吐槽过两句。 不过宋圆倒觉得没什么，少女情怀总是诗嘛，谁小时候没对长得好看或者成绩好看的男生产生过好感啊？再说了，她哥哥确实长得又好看又有魅力不是？ 别看在旁人眼里宋行舟就是“上海滩小霸王”，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实际上宋行舟该学、该会的东西，一样不比旁人差，甚至还更优秀。 毕竟，真正有底蕴的世家豪门，即便出了个纨绔，也也是有品位、有文化、有底蕴的纨绔。 所以等唐芙一离开教室，宋圆立刻扭头看向小伙伴儿，秀气的眉头微皱，“你也是，干嘛故意跟她说这些。” “因为她烦人。”王松松顶嘴，顿了顿低下头，看看自己还被宋圆踩着的脚，重新抬头看向她幽幽开口，“……我这可是新鞋。” 宋圆听了也丢个白眼给他，没好气的说，“谁叫你刚刚也挺烦人的。” 王松松？ 王家独苗苗听了直哼哼。 ……你就算踩我的新鞋，我也要哔哔！ 宋圆见他这模样，正想又吐槽什么时，却想起刚刚王松松打断唐芙的话，微正色后重新看向他问，“刚刚表姐说的方幽家的事，很严重吗？” 王松松听了看了看宋圆，想了想后才说，“说不定还真像你那个讨厌的表姐说的那样，方家这次……大概过不去了。” 昨天他和宋圆道别，刚回到家便恰好听见他爸在打电话，话里意思，便是有意吸收方家名下的部分产业。 宋圆听了有些惊讶，但比起方幽家的事，她现在倒有些担心宋行舟。 ……不知道哥哥现在知道这件事了没。 20200510 宋行舟当然知道这件事了啊！ 不仅知道了，还在听说这件事的下一秒，就和顾勋两人第一时间便翻墙出了校门，直奔方家。 路上催着顾勋把车再开快点，并嫌弃他的缓慢。 “早知道就不让你来开车了。”宋行舟忍不住扭头对顾勋说，眉头微皱的张望街景，在心里估算着从这里到方府，还需要多少时间。 顾勋听了他的话禁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开口，“我就是怕你开太快，才说我来开车的。” 顿了顿后瞥了宋行舟一眼后又重新看向前方，一面开车一面说，“再说了，现在赶过去估计也见不着人了。而且……” 他后半句“反正你也没真的喜欢过方幽”还没出口，宋行舟就像是猜到顾勋会说什么似的，先一步扭过头来瞪他。 一脸“你再说？！”的表情。 顾勋见了，耸耸肩后继续神态轻松的开车。 等又过了几分钟后，漂亮帅气的敞篷车便抵达方府门口。 宋行舟看着在方家进进出出的人，看他们不断的将方家的东西搬出来装上车，和顾勋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立刻就往里走。 刚进去便见前段时间才和自己打过架，还害得宋圆扭伤了脚的蔡卿文，正趾高气扬的指挥着下人，“赶紧将这些统统搬走。” 他倒是惬意，让人将方家的沙发搬出来，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只需要耍耍嘴皮子就完了。 不仅如此，在他旁边还摆了小圆桌，上面瓜果茶点一应俱全。 要是不看周围这搬家的场面，说不定还以为蔡卿文在有限的喝下午茶呢。 蔡卿文刚说完这句话，蔡家的下人们便赶紧应声。一管事模样的人站在蔡卿文身后侧，一扭头便见宋行舟和顾勋走了进来。脸上微惊后赶紧弯腰冲蔡卿文耳语。 听了这话后，原本端了英式茶杯准备往嘴边送的蔡卿文，手便顿在那儿。一撇眼便看见宋行舟两人。得意一笑后一面将茶杯放下，一面慢条斯理又带了点儿阴阳怪气的口吻开口。 “哟？你怎么才来啊宋大少爷？”蔡卿文慢吞吞的站起身，双手插兜扭头朝方家三层楼的别墅看了一眼后，又重新扭过头来看向他说，“可惜呀……方家的人早跑了。现在……人去楼空咯~” 蔡卿文拖长了音说话，语气态度无一不讨人厌。 其实宋行舟和顾勋一到这儿看到这个情景，也猜到方幽他们一家早走了。但会在这里看见蔡卿文，倒是惊讶了一下。 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大概。 “你们家收购的方幽家？”虽是问句，但宋行舟却已了然。 顶多只是要个蔡卿文的当面点头而已。 蔡卿文也干脆，利落的点了下头回答，“没错。”顿了顿又得意的看了眼宋行舟说，“从现在开始，方家名下的大半产业，就姓蔡了！” 宋行舟半点不将他的得意放在眼里，都不接这话茬，张嘴就问方幽的下落。 “方幽呢？你把他们赶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会知道。”蔡卿文见宋行舟居然不生气，颇感无聊的随意挥挥手后，又重新坐回沙发上，重新翘了二郎腿才又慢吞吞的开口说，“大概……昨天晚上就连夜离开上海了吧？” 顿了顿后蔡卿文伸手拍拍放在手边的小提琴盒，又抬眼重新看向宋行舟。 有些挑衅，又有些得意。 轻佻的拍着琴盒，冲宋行舟微挑眉峰，“瞧瞧，他们家离开得多着急啊。方幽居然连她最喜欢的小提琴都忘记带走了。” 宋行舟听了，顺着蔡卿文的话看向那琴盒。 他当然认识那个琴盒，不仅他认识，其他人也同样认识。 方幽的琴盒是专门找名家，全部用鳄鱼皮订做的，价格昂贵，颜色低调轻奢。她第一次背出来的时候就让其他千金名媛们纷纷侧首，表示赞叹。 宋行舟记得，就连他家小桂圆儿都说过一句好看。 也因为宋圆提过，所以宋行舟也有留意到。现在见了自然也能一眼认出确实是方幽的琴盒。 蔡卿文见他看见了，便又看着这琴盒“啧啧“出声，状似自言自语的又说，“哎，可惜了，方家所有的东西都要被送去拍卖。这琴盒还有里面的小提琴也不例外。” 顿了顿后他抬头看向宋行舟又说，“如何呀宋大少？你要是对这琴盒和提琴感兴趣，要是求求我，说个‘请’，说不定我可以考虑一下优先卖给你？” 请？ 劳资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是“请”。 宋行舟听了蔡卿文说的话都笑了，薄唇一掀露出一点儿洁白的牙齿。换身冷怒的同时，连牙齿都带着一种森白。 这副模样不仅让站在一边的蔡家管事面露惊骇，就连蔡卿文见了，也立刻觉得前段时间才被宋行舟狠揍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起来。 前一秒还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的他，下一秒立刻跳了起来，声厉内荏的指着宋行舟嚷嚷，“干什么干什么？！宋行舟我告诉你！今天我蔡家的人也在这儿，你想干什么？！” “别说就这么些人了。就算今天你老子在这儿，我也敢当着面揍你。”宋行舟盯着蔡卿文恶狠狠的说。 一副小霸王的模样就要几步迈过去。 还好这次顾勋也在，所以赶紧拉住他不让宋行舟冲动。一面拉一面低声劝，“算了算了，你和他置气做什么。” 顿了顿又补充说，“我来我来，你别理他！” 顾勋的话宋行舟还是听一点的。所以虽然觉得蔡卿文讨打，但还是站住了脚，指着蔡卿文点了点，好像在说“算你运气好”一样。 暂时摁住宋行舟的顾勋看向蔡卿文，也不绕弯子，直接了当的开口说，“我说蔡卿文，我向你买总行吧？先不说我们是同学，父辈也算时不时有交情，别把事弄得太难看。” 顾勋说这话时，宋行舟就在一边双手抱肩，微抿薄唇盯着蔡卿文。虽一言不发，但身上的那鼓子冷怒却依旧明显。 他盯着蔡卿文，好像只要对方一个“不”字出口，立刻就冲上去把不识相的暴揍一顿。 ……顺便给他家小桂圆儿出气。 所以哪怕宋行舟现在站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那浑身的隐怒却一直没下去，让旁人见了还是忍不住感到心惊。 即便现在他已经将主导权交给了顾勋，但在旁人眼里却没法儿无视他的存在。 时不时的看上一眼，防止着这位大少爷被哪一句话给点着了后，毫无预兆的冲过来踹人。 就连蔡卿文在听了顾勋的话后，也禁不住先朝宋行舟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他没动后这才重新看向顾勋。 正冷笑了一声，打算说“就算出再多的钱，我砸了也不会卖给你们”时，好在才蔡家的管家赶到了。 ——“要是宋少、顾少喜欢，送给两位也没问题。” 这话一出口立刻让宋行舟三人扭头朝来人看去。 蔡卿文更是有些着急的喊了声“叔！” 不过不等他再说什么，便被管家的一个瞪眼给瞪住。 被瞪了一眼的蔡卿文虽然满脸不服气，但还是老实的闭上嘴，气冲冲的重新往沙发上一坐。扭头看向一边，默默的生着他的少爷脾气。 蔡卿文这个反应，倒是让宋行舟和顾勋有些惊奇。 蔡家别说比肩宋、顾两家了，就算是和王松松家比，那也还差几口气。 但即便这样蔡卿文在学校都敢和宋行舟叫板、打架，可见其性子也是相当心高气傲谁也不服的。 现在居然被他们家的管家瞪了一眼，……就收声了？？ ……真是稀奇。 宋行舟心里腹诽着，扭头看向顾勋，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但两人不知道的是，蔡老爷年轻时也相当荒唐。蔡卿文小时候一点都不好过，是管家护着才平顺长大。 所以在蔡卿文这儿，管家叔说话比蔡老头管用不知多少倍。 “真是失礼了。”急忙赶来的管家，冲宋行舟和顾勋鞠躬，一面笑吟吟的说，“不过是一把琴而已，宋少喜欢那就拿去。小陈。” 一直站在一旁的管事听了，应了一声后赶紧将琴盒拎了过来，捧到宋行舟面前。 “宋少、顾少，要是还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随便拿就是了。”管家笑，顿了顿又说，“两位少爷和我们家少爷是同学，这……怎么说也是有同窗之谊的，偶尔互有斗嘴也正常，不过都是小事，还希望大家都不要往心里去。” 管家说到这儿时，蔡卿文就在一旁轻哼了一声。 但比起刚刚的嚣张，现在倒是收敛了许多。明显是很尊重这位刚刚赶到的管家。 那架势，完全就是当长辈看待了。 “拿？”宋行舟冷笑一声后，拿出钱夹子也不打开，从管事手里拿过琴盒后，顺势将自己的钱包往他手上一塞，这才看向管家又说，“这点钱我宋家还出得起。” 说完转身就走，一面走一面头也不回的扬声说，“不够来宋公馆，我给你们开张支|票。” 20200511 “……我呸！谁稀罕你这几个臭钱！” 原本就气得不行的蔡卿文，听了这话终于从沙发上又蹦了起来。大步朝管事走去，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钱包，举起来就要朝宋行舟的方向狠狠扔过去。 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管家呵斥住，“少爷！” 蔡卿文听了微缩了下脖子，朝他叔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又重新扭头看向宋顾两人。 此时宋行舟和顾勋已经拉开车门，坐上敞篷小车准备离开了。就算他再想将钱包丢到宋行舟头上，也已经来不及了。 蔡卿文气得不行。转身就把宋行舟的钱包砸向小圆桌，直接将茶杯砸到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 等稍微出了口气后，蔡卿文才扭头看向管家，很是不满，“叔，你干嘛对他们那么客气。” 气死人了。 管家看着宋行舟和顾勋坐在车上说了几句话才开车离开后，这才扭头看向蔡卿文，微微摇头后说，“少爷，您忘记顾少爷的舅舅是谁了吗？” 蔡卿文听了没好气的回答，“当然没忘。但那又怎么样？” 顾勋的舅舅是市长秘书，职权范围刚好和蔡家对口。只要人愿意，说句话便能让蔡家难受一阵子。 偏偏顾家又和宋家交好。 所以前段时间蔡卿文和宋行舟打架，不小心伤了宋圆，蔡老爷子这才会火急火燎的亲自登门道歉。 哪怕明明伤得最厉害的，其实是蔡卿文。 管家看着蔡卿文这副直着脖子硬刚，半点不服气的模样。一面叹气一面摇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少年脾气就是麻烦，做事意气又不管后果。 正当管家心里犯愁时，蔡卿文也趁机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大概是心里知道自己错了，但抹不下脸来说软话，便找了另外一个话题开口，“叔，姓方的一家躲出去了。要不我把这个风声给放出去？” 你宋行舟不是喜欢方幽嘛？伤不了你本人，但如果能拐着弯儿的给他添点堵，蔡卿文也高兴！ 但他这话一出口立刻让管家感到头疼，赶紧出声阻止，“我的少爷，你可消停点吧。昨晚老爷可是已经答应方老爷了，你别弄些事出来让老爷难做啊。“ 方家的货之前在海上出了事，供货链一断，资金链也就跟着断了。 方老爷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卖掉了自己名下的产业，但依旧拖欠了不少小富商的钱。 所以他只能选择还了大头的，至于那些零散的……也没办法了。 这个时代实在是个遍地都充满了机遇的年代，尤其是上海、天津、北平三地，更是如此。 也许今天你还名不见经传，但第二天你便会名震上海滩。 “新晋大亨”、“一夜暴富”这些词甚至每个月都能在报纸上，或者谁的嘴上看见、听见。 同样的，“破产”也是时常出现的一个词。 毕竟那些突然暴富的普通人，在拿到一大笔钱后根本不会想到规划未来四字。 只会想着从今往后，他要吃最好的，住最好的。就连老婆也要换成年轻漂亮的。 无节制的挥霍，这才是这类人的常态。 这种时刻，自然也少不了“听闻喜讯，前来借钱”的亲朋好友了。 但比起只想分一杯羹的他们来说，突然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要将暴富者最后一点骨髓都吸干的骗子，更显得可恶很多。 当然也有谨慎，给子女留下丰厚家产的人。但比起突然暴富，又迅速破产的人来说，前者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一样的存在。 所以比起能“振奋人心”的突然暴富来说，“破产”就才没意思了。 就连报纸都已经不屑再登这些“陈年烂芝麻”。 报道这些，还不如报道昨天晚上百乐门又多了几位白俄美人来得有噱头。 要是再加上两张照片，保管当天的报纸迅速卖完！ 这年头，“真相”、“正直”、“诚信”等等词语，反而像个贬义词。 这就是方老爷还了大头，却不管其他人的原因。 他先将蔡家等大头的钱给还了，那么即便他们知道自己要携妻女逃走，那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 不然，就凭现在已经破产的方老爷，怎么可能在谁也不知道的前提下，连夜逃跑，消失得这么顺利呢？ 所谓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是对小富商们来说是这样，但对于蔡家这样的来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如昨天连夜和方老爷谈好条件，并签了合同的蔡老爷，便肯定知道。 但如果现在蔡卿文把“方老爷在哪儿”这件事捅出去，让他被其他讨债的人找到了。那蔡老爷便在同行眼中落下了“不仁义”的名称。 除非蔡老爷以后不想在商圈混了。 所以“诚信”这个词，是在实力相当的前提下才能互相具备的美德。 当平衡消失时，诚信也就跟着消失了。 同样的，如果现在坑了不少小富商跑路的方老爷，他日有一天重新东山再次，再次以大亨的身份回到上海滩时，在蔡老爷等人的眼中，方老爷依旧是“即便破产也要还清所有债务”的绅士。 是大大的“诚信商人”。 至于那些被坑的小商人们，并不会有人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除非这其中有谁，站在了和蔡老板等人同样的位置上。 到那时，才是另一种光景。 也许拥有另一种说辞。 闲话按下。 总之蔡卿文现在一听管家说自己老子的名声、诚信等，便冷冷的哼笑了一声后说，“他答应了我可没答应。” “少爷。”管家听蔡卿文这样回答，不由微微沉了声。 蔡卿文最服的便是管家，甚至在他心里管家更像个父亲的形象。 所以现在管家一沉声，蔡卿文立刻便服了软。 “行吧行吧，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不说就不说呗，叔你别气。”蔡卿文平时虽顽劣，但面对管家是真的恭敬。 所以见他现在这副嬉皮笑脸服软的模样，管家也只能叹气，叹完后便撵他走，“少爷你赶紧的回去上课吧，这儿交给我就好。” “行。”蔡卿文应得爽快。 说白了他今天不去学校，一大早就在这儿守着。就是想看宋行舟气急败坏来找方幽，却不见人的模样。 现在看到了，再待在这儿也没意思。所以管家这么一说，自己便也顺他的意思离开。 自小看到大的孩子在想什么，身为长辈的自然是清楚。 所以管家忍住不又摇头叹气，一副“少爷您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哦……”的为难模样。 另一边。 宋行舟看着不断向后掠去的街景，半响后才扭头看向顾勋，皱眉问，“你说方幽会去哪儿呢？” 顾勋听了，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后又重新目视前方。想了想后回答，“这样，我回去找我舅舅问一下。到时候给你消息，至于后座的你先拿回去。” 顾勋说的是方幽的小提琴。 话音刚落宋行舟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说，“我拿这个回去干嘛？小桂圆儿练的是钢琴，又不是小提琴。” 顿了顿后宋大少爷微扬了下巴，傲娇开口，“再说了，我没钱给她买新的吗？” 要拿这把别人用过的给她？ 顾勋听了宋行舟的话，要不是现在开车一直保持翻白眼容易出事，不然他一定继续翻着白眼儿不下来。 等宋行舟没话说了，他才又没好气的开口，“等我查到方幽的下落，叫你拿去给方幽的！” 说完这话后又朝宋行舟看了一眼，发现是对方居然用“那又怎样？”的表情回望自己，顾勋就觉得自己刚刚的话简直是白说了，没好气的继续补充，“这把琴是方幽最喜欢的！” “哦~~~”宋大少爷恍然。 明白。 哦？哦个屁！ 顾勋无奈，一面继续开车，一面没忍住又开口，“我再次肯定你宋大少爷，根本就没喜欢过人家方幽。” “胡说。”宋行舟反驳。 顾勋？ 顾勋这次都懒得回答他了。只是又翻了个白眼儿作为回应，然后猛的一踩油门，车便突然提速。和宋行舟闹了下恶作剧，同样的吓得路人慌张了一下。 “开这么快做什么！” 顾勋回他个假笑，“咦？刚刚宋大少爷不是叫我开快点儿吗？” “……？？？？？” 不是，这不是半小时前的事了吗？！ 你的弧度是不是太长了点？ 宋大少爷瞪着少爷脾气也不小的顾勋。 顾勋？ 顾勋哼都懒得哼一声，更别提搭理宋少爷了。 喜欢？ 他看啊，不就是好胜心作祟嘛！ 顾勋一面腹诽，一面默默的又翻了个白眼。 至于宋大少爷才不知道朋友在腹诽什么，只看了看周围的街景后，很理所当然的说，“哎，你在前面路口停吧，我自己回去。” 顾勋愣了下问，“你不回学校了？” 宋大少爷很随意的挥挥手，一副“上学是不可能上学的”的模样。 ……行吧。 顾勋见他这模样便也随意的耸耸肩。 视线回转看了下周围街景后，发现这儿接近小东门，便明白宋行舟为什么要让自己在这儿停车了。笑着说，“又给你们家宋圆买零食啊？” 宋行舟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单手撑着额角，一面看着街景一面漫不经心的说，“她喜欢吃吴小哥家的冰糖葫芦。” 刚好糯米糕也在附近能买到。 顾勋听了，轻笑了一声后摇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摇摇头后，略叹气开口，“你们兄妹这关系变得还真快。” 弄得他都快产生错觉，以为两人从小就相亲相爱了呢。 但实际上，顾勋和宋行舟可是从小就玩儿在一块的。 所以对于宋行舟在说起十岁前的宋圆时，那深恶痛绝的表情，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宋行舟自然知道顾勋是在吐槽什么，便扭头笑骂了一句，“开你的车吧。” 20200512 另一边，位于小东门的一家果脯店内，吴小哥从后院掀了挡布进了店铺，一抬眼便看见妻子正坐在靠门的位置，低头正专心纳鞋底。 吴小哥见了，偷偷一笑后便立刻放轻了脚步，朝妻子走过去。 等到她身后后才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趁她惊吓了一下扭头看向身后时，赶紧跳到另一边。 妻子见身后没人，立刻反应过来朝另一边扭头。 才转过去还未出声，手上拈了颗糖的吴小哥便已等在那儿了。 见妻子看过来，眼明手快的将糖果塞进她微启的嘴里。笑问，“好吃吗？” 入口的糖果酸甜软糯，还有山楂特有的香味儿。让吴钱氏一下子就尝出来是自己店里，卖得最好的糖葫芦。 吴钱氏轻轻打了下吴小哥，轻瞪了他一下后小声说，“这东西紧俏着呢，干嘛老喂给我吃。” “怕什么。”吴小哥呵呵笑，“我是老板，给老板娘吃有问题吗？” 这话说完了惹得吴钱氏又娇嗔的轻瞪了他一眼，然后红着脸嘟囔了一句“懒得听你说。” 吴小哥听了真想开口说“你懒得听没关系，我乐意跟你说”时，一四五十岁的妇人，已抱着小孙孙走了过来。 还未走近便微扬了声问，“小吴哥啊，你们家的糖葫芦做好了吗？我家孙孙闹了一天了，就是要吃你们家的。” “好了好了。”吴小哥和吴钱氏听了连声应和，顿了顿后又笑着说，“阿姨你来得刚好是时候，你稍坐，我去后院拿出来。” 说完吴小哥便转身往后院走，而吴钱氏则搬了小板凳儿，请街坊阿姨坐会儿。 至于在一旁不远处玩弹珠的小孩儿听了，也立刻跳起来，欢呼着说“糖葫芦做好咯！”，一面朝果脯店的方向冲。 一个个的高兴得不得了，嘻嘻哈哈的聚集在果脯店旁边，准备买一颗大家一起分着吃。 抱着小孙孙出来的阿姨见了，又扭头看向吴钱氏笑着和她闲聊，“小吴媳妇，你们这家果脯店的生意啊，可比隔壁街的好多了。” 吴钱氏听了腼腆一笑，不卑不亢的回答说，“都是街坊帮衬。” “啊哟，哪里是我们帮衬呀。”阿姨挥挥手，笑呵呵的，“是你们做生意实诚嘞，味道又正，当然我们乐意来买的呀。”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又说，“开头一两次嘛，可以是帮衬，可这时间久了，不就是靠你们自己的本事了吗？” 谁不喜欢听好话呢？自然吴钱氏也不例外。抿着嘴止不住笑。眼睛弯弯的很是好看。 正说到这儿时吴小哥已经双手提着糖盘从后院走了出来了，吴钱氏见状，赶紧去帮他把挡帘给掀上去。 而吴小哥则笑吟吟的回答阿姨的话，“阿姨说得在理。等会儿我给您多拿两颗糖葫芦。” “啊哟，那我以后一定要多来讲讲好话的呀。”阿姨笑眯眯的，可开心了。 “街坊邻居的，来就是了。”吴小哥将糖盘放在柜台上后，这才抬头看向阿姨又说，“这样她也能有人说说话儿。” 吴小哥嘴里的“她”，指的就是妻子。 所以话出口后，正帮忙的吴钱氏也抬头向丈夫看来，两人相视一笑很是甜蜜。 看得阿姨在一旁笑着连声“啊哟啊哟~”的起哄，顿了顿后才又笑着说，“你们两个可以了啊。我只是来给小孙孙买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不想看着你两还要酸酸甜甜的啊！” 这话说得吴钱氏又红了脸，娇嗔的瞪了丈夫一眼后微低了头，借着将糖葫芦放进橱窗里的动作，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害羞。 而吴小哥嘛，则在阿姨的笑声中，憨憨的笑着，一面抓后脑勺。 20200513 “来阿姨,您的糖葫芦。”吴小哥将两串糖葫芦装进油纸袋里，利落的在封口处折了两下封好后递给街坊。 “哎呀……真是的，你还真多给了我两颗啊。你这样弄得我多不好意思的。”阿姨笑呵呵的说。 “阿姨您就拿着吧。”吴钱氏将一串糖葫芦递给那三个打弹珠的小孩儿后,直起身看向阿姨,笑着说。 “那……我就真收了？”阿姨犹豫了下左右看看,等吴小哥小两口点头后，这才笑吟吟的接过纸袋子，并教着自己的小孙孙冲叔叔阿姨说谢谢。 又聊了几句后阿姨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重新扭过身来看向五小哥两人，“对了小吴呀,有个事我要跟你们说嘞。” 说完她左右看了看后，凑近了两人压低了声,神神秘秘的开口，“刚刚跟你们说的那边那家果脯店,你们可得留心嘞，我听说他们最近一直在研究你们家的糖葫芦。可不能让他们学了去了，得藏好了知道吗？” 比起吴钱氏脸上的诧异，反倒是吴小哥一脸镇定，笑着点头说“知道了阿姨”后，将人送走,便继续忙碌手上的事。 好像一点不在意刚刚街坊说的话。 倒是吴钱氏等阿姨走后,几次抬头看了丈夫好几眼，见他真的没反应后，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真的不在意刚刚阿姨说的话呀？” “什么？”吴小哥扭头，想了想后才明白过来妻子说的是什么事。 恍然一笑后继续将剩余的糖葫芦放橱柜里,一面漫不经心的说，“怕什么，他们家又不是第一天打听我们家的糖葫芦了，可这么几年下来还不是没结果嘛，所以别担心了。” ……也是。 吴钱氏听丈夫这样一说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便默默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看着丈夫微微调整橱窗里的糖葫芦，最外层的那层糖衣，隔着玻璃在阳光下像红宝石一样好看，让人见了自觉满口生津。便顿了顿后禁不住微带赞叹的又开口，“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吃方面也比我们有想法。” 吴钱氏顿了顿后又看向丈夫笑，“要不是宋小姐告诉我们这么个好方子，估计我们还没现在的好生意呢。” 吴小哥听了也连连点头，觉得妻子说得在理。 吴家果脯店这糖葫芦，虽说被称为“糖葫芦”，外形也一模一样，但却不是外面插在草棍子上叫卖的糖葫芦。 细说起来这事也是个趣事。 那时宋圆约莫十一、二岁，原本以前一直和宋行舟关系不好的她，却在和宋行舟双双落水后，变成了他的小尾巴。 时常哥哥去哪儿，她就跟着去哪儿。 虽说宋行舟有时候也觉得多这么一条小尾巴挺烦的，但止不住每次凶她，宋圆就用自己那双可爱的圆圆眼瞅着自己。也不用多说什么，就这样默默瞅着就能看得宋大少爷抓着头发，妥协大喊“行行行！我怕你了你跟！” 但是吧……少年的心思。有时候也和少女一样难猜。 那次宋圆跟着宋行舟出门，刚开始好好的。谁知道半路上宋行舟就嫌麻烦了，竟然和顾勋一起故意甩掉宋圆，两人偷偷跑掉。 而迷路后七拐八拐的宋圆，便这么巧的，被吴小哥他们给捡到了。 说起来也是宋圆运气好。 吴小哥是杜妈的小儿子，当初和吴钱氏结婚的时候，宋大太太秦年雅可是添置不少好东西给他们。 毕竟杜妈是秦年雅的奶妈嘛，自然和寻常下人不同了。 就连现在这间果脯店，有三分之一的钱都是秦年雅出的。 所以那个时候，杜妈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小儿媳妇去宋公馆见大太太，向她道谢时，两人曾经远远的见过宋圆。 虽说很奇怪为什么她一个人居然跑到了小东门，但还是赶紧将她带回果脯店里，然后立刻给宋公馆打了电话叫人来接。 那时吴小哥他们的女儿才两岁，真是爱哭闹的时候。吴钱氏当姑娘的时候就听过宋圆小姐脾气大，很不好惹。 所以特别担心宋圆一个不高兴便使脸色。 但万万没想到，人宋小姐不仅帮着哄小孩，还和周围好奇看着自己的同龄人也很好好说话，哪里有半点刁蛮的样子。 大约是等得无聊，刚好那时吴小哥在用山楂做果丹皮，宋圆就跑去一旁看。 吴钱氏得看着店铺，所以也不知道两人在后院说了什么。反正等宋家的人来接时，宋圆和吴小哥已经说了大办了。 一个说一个听，这“糖葫芦”便这样捣鼓了出来。 以前他们家的果脯店生意只能说过得去，但自从多了这么个招牌后，生意便逐渐好了起来。 慢慢的赚多了，便有更多盈利进更多的新式零食。品种多了起来，自然是越来越好。以前只能赚街坊小孩儿们的钱，现在住在附近的摩登小姐们，也更喜欢在他们这儿来买水果糖。 糖果品种多不说，甚至有国外的硬糖。请朋友到家里打牌的时候，端一小盘出来也特别有面子不是？ 所以吴家果脯店有今天，还真得多谢人家宋小姐才是。 吴钱氏想到这后，扭头便对吴小哥说，“我给咱娘做的新鞋还差些就做好了，不如到时候我给她送鞋的时候，也给小姐再带些糖葫芦去吧？” 吴小哥听了点点头，“行。” 但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得过几天再去。前天娘不是回来过一趟吗？她有提到说，要和大太太去天津，得过今天才回来。” “所以你这几天不用着急，慢慢做。估计等你鞋做好，刚好能赶上娘和大太太她们回宋公馆。” 这话让吴钱氏满脸好奇，“咱娘要陪着大夫人出门吗？我怎么没听娘说起这个事儿？” 吴钱氏口中的“咱娘”指的是杜妈，而“娘”便是指自己的亲妈钱氏。 “嗯。”吴小哥点点头后又和妻子说，权当闲聊了，“大夫人心善，听人说天津那边某个乡下处，有间学校似乎经营得不是很好。老师们都发不起工资，校长实在撑不下去想解散时，便收到了大太太的捐款。这不，现在校长诚邀大太太她们过去呢。” “……原来是这样。”吴钱氏听了点点头，重新低头又纳了几针后像是又想起什么，重新抬头看向丈夫笑着说，“咱娘也是，都这么忙了，前天回来的时候还去找娘说了话。” “听小豆子说……”吴钱氏将线咬断后又说，“咱娘还带了一盒蟹壳黄给娘，可把小豆子高兴坏了。” 吴钱氏口中的“小豆子”是她哥哥的儿子。八、九岁的年纪，正是闹腾的时候。两家离得近所以吴钱氏回娘家就跟串门似的，时不时回去便能听见自己亲娘钱氏吐槽自己的孙子，简直是个喂不饱的小怪兽。 明明才吃了两大碗饭，哒哒哒出门和小伙伴儿玩了不到一小时，回来就会说自己又饿了。 还时不时的跑到小姑姑和小姑父这里来“打秋风”，很是可乐。、 所以吴小哥听了妻子的话，也跟着笑。 确定橱窗里的东西都整理好后，这才直起身看向吴钱氏说，“两位娘这关系好又不是一两天了。你忘记啦？有段时间我娘一回来，连家都不先回，第一时间就往你娘那儿跑吗？” 吴小哥说的这事吴钱氏当然记得，那时候她还在家里当姑娘。杜妈一来就进自己娘那屋，门一关就不知道说什么有趣的事，也不让自己听，可让她好奇了。 所以现在听丈夫说起这事，她也跟着默默点头。 但刚点到一半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抬头瞪吴小哥，娇嗔开口，“什么你娘我娘的，是‘咱娘’！” 吴小哥愣了下赶紧点头，“对对对！咱娘、咱娘。” 说到这儿他看着吴钱氏嘿嘿笑，“哎呀”了一声继续和妻子打趣，“多亏两位娘关系从以前就这么好，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顺利把你娶回家呀。” 顿了顿后吴小哥吧唧了下嘴，一面点头一面自我肯定中，“咱娘真是有远见。” 这话让吴钱氏听了，没忍住又轻啐了他一声，娇嗔的瞪了丈夫一眼后小声说了句“没正经。” 正当吴小哥又想笑着冲妻子说点儿什么时，刚刚还提到的小侄子小豆子，便已经远远的跑来了。 还没跑进便听小男孩儿嚷嚷，“姑！姑父！你们快回去看看吧！有个人正堵在我们家门口耍酒疯呢！” “啊？！”吴钱氏听了，和吴小哥互看一眼，招呼了一声邻居帮忙看着，两人赶紧往吴钱氏娘家跑去。 ------ 另一边，拎着酒瓶的章五正在踹钱家的门，前两天被宋行舟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还没消散，甚至被踢断的鼻子上还敷着纱布。 这醉醺醺的样子，可不就像是喝醉酒乱耍酒疯嘛。 他已经吵闹了一阵气了，周围已经因为他聚拢了不少人，正围在一边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 有仗义的街坊想要出头，却在刚迈出去一步时被同伴察觉，赶紧将他拉回来，皱着眉“哎呀”了一声，“你这是干嘛呢？” “帮忙啊。人孙姐人一直不错，现在被人找上门欺负了，总要帮忙说两句吧？”街坊回答得理所当然。 语落后又要往前迈，但又被同伴拉了回来，“哎呀你不要去了，就你这老胳膊老腿的，万一被那个人给推倒了，一把老骨头估计都能给你推散了！” 街坊听了气得甩开同伴的手，瞪着他说，“那难道就眼看着街坊邻居被欺负不说话啊？！” “你这个老头怎么脾气这么暴？怪不得下棋老爱掀棋盘。”同伴也有些生气，但多年棋友，交情也不一般，抱怨完了又说，“我刚才已经叫小豆子赶紧去找他姑和姑父回来了！你就别着急上火了！” “哼。这还差不多。”街坊嘟嘟囔囔像个老小孩儿似的，又看了同伴一眼后补充，“还有啊，掀棋盘的明明是你。” “是我是我，是我行了吧。”同伴翻着白眼自己把锅往自己头上扣。 见棋友终于消停了这才在心里暗自哼哼。 等着吧，等会儿下棋看谁掀桌。 至于章五，还在那儿恶狠狠的拍门。 他敷在鼻梁上的纱布看上去脏兮兮的不说，还隐约带了些血。似乎一出医院就没再还过一样。又黑又脏，一点都不干净。 不仅是纱布，其实他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要是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章五裤腿、后背衣服上，还带着好几个鞋印。 这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被人踹倒在地上，满地打滚过一样。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前两天宋行舟那一顿打得狠，但赔的钱也多，足够章五舒舒服的养好伤还有剩余。要是会过日子的人家，拿着这些钱都足够一家人一年半载的花销了。 可他倒好，看见那么多钱后眼睛都亮了，那模样看上去，好像连被踢断的鼻子好像都没那么疼了似的。 医生才帮他处理好鼻子，缝了两针，章五便随意的挥挥手说不用治了。拿着钱先跑去附近的大|烟|馆，挑了最好的膏舒舒服服的享受了一通。 之后便去了赌场，直到浑身上下的钱都输干净了，这才出来。 没想到这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章五一出赌场便撞见了从前的债主。 刚开始还希望隔了十几年人家不认识他了，没想到章五过于让人讨厌。哪怕隔了十几年，也依旧让对方认了出来。 立刻被其手下暴打了一顿。 一面打的时候还一面表示，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老婆孩子已经帮你还完了钱，但这顿打却怎么都免不了。 因为章五实在不是个男人，居然丢下老婆孩子跑了。而债全让无辜母子背负。简直不是东西。 所以这顿打，除了是利息外，就当是替他老婆孩子打的吧！ 所以章五现在才这副狼狈的样子。 但也经那人提醒，让章五想起孙妈。 也就是吴钱氏的亲娘。 章五也是个欺软怕硬，只敢挑软柿子的。 原本他刚回到上海时还想去宋公馆闹一通，最好能多讹点钱，让自己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可前两天等他在路上遇见宋圆，并见识了宋行舟的凶狠后，就一点不敢往那方面想了。 那小子打起人来，那是真往死里打啊。 但……宋公馆他不敢去，却不代表不敢来找当年替月琴姨太接生的产婆，孙妈啊！ 一想到这里章五又狠狠的踹门，并大声嚷嚷，“我告诉你姓孙的！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当着众人的面，把你当初让我干的事都给抖落出来！” 他说到这儿“哼”了一声后，拎着酒瓶子又灌了口劣酒后冷笑说，“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在街坊邻居中抬得了头！” 章五这话一出口，孙妈的声音便隔着门板传了过来，呵斥他说，“章五！就算你跑了十几年，但你以前撒谎成性，老一辈的人谁不知道！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走！要不是我儿媳妇儿……我立刻开门打死你个臭虫。快点走啊，不然等巡警来了想走都走不掉！” 孙妈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一点儿不认输。隔着门又看不见脸，根本不知道她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都不怕。 不过这话却立刻将章五的脾气给惹起来了。他冷笑了一声后又狠狠踹了下门，立刻让里面传来一声慌张的惊叫声。 虽已压制住了音量，但还是让站得进的章五听见了。 那声音和孙妈的不同，显得更年轻一些。但听刚刚孙妈的意思，要不是因为家里有这么个人，孙妈也不会一直和章五隔着门板叫嚣。 所以这个认知立刻让章五得意一笑，一面点头一面开口说，“好好好，你这个老|娼|妇不怕丢脸，我就看看你的儿子、女儿，还有媳妇儿们怕不怕丢人！我现在就把你以前叫我干的事情当着动人的面抖落出来！” 话音刚落孙妈的声音立刻又传了出来。 “章五！你真的想找死吗？！”这话严厉且声高，甚至让孙妈的声音在一瞬间破音。更增添了几分威慑力。 一下子还真吓了章五一跳，但同时也让周边原本就指指点点的众人，更来了兴致。 听孙妈这反应……不会章五真捏了她什么把柄在手上吧？ 围在周围的人开始探头探脑，那模样就像是聚集在一起，等着主人抛撒鸡饲的鸡。除了指指点点外，脸上还多了欲探究人隐私的狂热来。 至于她们想要探寻的八卦，会不会让当事人感到被冒犯或难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所以围观人里，平时就嘴碎的三姑六婆这时立刻来了精神。甚至有那一两个平时就和孙妈有过节，或眼红他们家的妇人，便一面嗑着瓜子儿一面扬声，隔着门板冲孙妈喊。 “哎我说栓子他娘，要是真有什么事，不如你们开门面对面说个清楚。这人要是没道理，到时候我们这些做街坊的也能帮你把人骂走不是？”那妇女说到这儿将粘在嘴皮子上的瓜子片“呸”掉又说，“你这样……看上去就是很心虚呀。” 她这话出口，平时喜欢聚在一起嚼舌根的中年女人便跟着连连点头，一副有道理的模样，并纷纷出声附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孙妈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的“呸！”了一声后，隔着门板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想干嘛！想看热闹回去让你儿子披麻戴孝演给你自己看去！少在我面前舞！” 这话出口气得那人连瓜子儿也不嗑了，“嘿……”了一声后双手放下就要和孙妈吵。不过还没出声便被刚刚想上前帮忙的老街坊给瞪住了。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不帮忙就算了还来捣这个乱？！”顿了顿后看向几人后又说，“人家不开门不知道原因啊，栓子媳妇现在大了肚子，要是出点儿事是你家负责还是你家？！” 他一面厉声出口，一面伸手指着那几个。 手指着谁，谁赶紧侧身躲开。脸上讪讪的说，“我们……也不就是随便说说，给个建议嘛……” “随便说说？建议？”老街坊冷笑一声后跳起来冲她们“呸！”了一声，然后继续骂。“你当在放屁啊随便，还建议，不会提就闭嘴，就你们几个舌头长是不是？要不要我等着你们几个的男人下工回来了说到说到？！” 这番话骂得三姑六婆讪讪，心虚的嘟囔着“……不说话就不说话，何必骂人呢……”，然后躲到一边去也不走，就离得远远的继续看热闹。 等这几个三姑六婆走远几步后重新站在一起，牙尖嘴利时不时的看向这边说着什么时，其中一妇人突然“咦？”了一声。 立刻惹得另外几个停下交谈，重新扭头看向她，“他婶儿，怎么了？” “……没事没事。”被叫她婶儿的妇人听了笑着摇头，又重新加入了八卦的行列。 不过说话时，还是朝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那个货郎看了好几眼。 ……奇怪，明明没见过，但怎么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呢？ 她婶儿疑惑。 原本盯着章五的货郎似是察觉到了这边的眼神，微微偏头朝这个方向微撇了一下后，便一面弯腰一面将带在头上的竹斗笠微微往下压了一些，遮住上半张脸，让人看得不太清容貌。 货郎重新挑起自己的货，看样子是这热闹没什么好看的。打算离开继续做生意。 她婶儿大概看明白了货郎的意思，便立刻失去兴趣，重新将视线收回到姐妹中来了。 而货郎见她没在看自己，便往一旁挪了几步，避开她婶儿的视线后重新站定，眼透过帽檐的阴影中，继续冷冷的盯着借酒装疯的章五。 这一边，老街坊见了她婶儿她们几个长舌妇终于走远，暂时消停后这才又“哼！”了一声，重新扭过头来看向章五，皱着眉头对他说，“哎！你这个人赶紧走啊！不然等巡警来了有你好看的！” “巡警？”章五冷笑一声，又灌了口酒后手一挥，又开始大声嚷嚷，“我要是怕巡警来！我章五名字就倒着写！你叫啊！你倒是把人给我叫来啊！” 说完他指着老街坊，拎着酒瓶子踉跄的下了钱家大门的台阶。虽然醉醺醺的走路都有些不稳，但住在这里的都是只想好好生活，安分守己的普通人家。要是能不惹事，自然是不将事往自己身上裹的。 加上家里的劳壮力都出去干活儿了，早的下午才能回来，晚的更是要等到深夜。所以站在这儿的多是老弱妇孺，见章五这副二皮脸的样子，当然惊呼了一声赶紧往后退两步躲开了。 万一被打伤了，他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没钱赔的。到时候不仅要自认倒霉，还给家里增添负担。 穷人不是没有骨气，很多时候，是因为过于窘迫的生活，以及囊中羞涩让他们不能也不敢拥有骨气。 所以见章五踉跄的朝人群冲过来时，众人的反应均是发出惊异声连连向后退。 生怕和他起正面冲突。 那个货郎见了，下颚紧绷了一下，犹豫了一息后正欲迈步上前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吴小哥他们回来了！”便让他重新顿了脚步。 同时也让众人松了口气，赶紧看向吴小哥和吴钱氏两人，一面让出路来一面七嘴八舌的嚷嚷，“哎呀，吴小哥你们回来了就好了，就是这个人，他在你们家门前闹了好一会儿了。” 吴小哥听了也不顾上和街坊邻居道谢，快步便朝章五走过去。 章五其实就是个坏得流黑水的怂包，他刚刚敢这么闹腾也不过是看准了没人会轻易和自己动手，现在见吴小哥直径朝自己冲过来了，整个人立刻就有些心慌，指着吴小哥声厉内荏的说，“你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现在，可算是你长辈！” 他一面说，一面手在吴钱氏和吴小哥之间来回。 长……辈？ 这话出口不仅吴小哥愣了下，就连跟在吴小哥两人身后走来的宋行舟也挑了下眉峰。 看这样子，自己前两天揍的人和吴钱氏有点儿关系。 同样想到这层的还有吴小哥，因为他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号亲戚，便扭头朝吴钱氏看去。眼带询问。 吴钱氏站在几步远的距离，冲丈夫微微点头，算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下原本想上来就给对方一点儿教训的吴小哥，这下倒是为难了。 章五一看吴小哥这表情就知道他不好动手，脸上表情立刻又变得得意了起来，轻蔑的看了吴小哥一眼说，“还算你有点儿后辈的样女子，这里没你什么事！长辈说话你这个小的滚远点儿！” 吴小哥听了眉头一皱，还没开口说什么，倒是透过门缝看见外面情景的孙妈见女婿这个模样，立刻扬声冲他喊，“小吴！别跟他客气，把他赶紧的轰走！” “哎你这个老婆子。”章五听了扭头瞪向钱家大门，好像打算隔着门板，将孙妈给瞪个窟窿一样。顿了顿后一面看向四周，一面冷笑点头，“好好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我今天就要把你当年为宋家大太太干的好事给当众说出来！” 话音刚落，宋行舟嗤笑了一声后看向左右，一扭头便看见身后侧的货郎，见他挑的货里有一对儿陶瓷娃娃，掏了一张票子就递给货郎。 一面弯腰拿陶瓷娃娃一面开口，“这个我买了。” 货郎一愣，还未回答前宋行舟已拿起陶瓷娃娃，在手上上下抛了抛后手用力一抡！ 直接就将陶瓷娃娃朝章五的方向砸去。 可惜失了点儿准头，竟然擦着章五的头皮飞了出去。 瓷器娃娃落在地上，顿时砸得粉碎。 这一动静不仅吓得周遭的人惊叫连连，章五更是吓得双脚一软。 等他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看清来人竟然是宋行舟后，更是差点软到地上去了。 浑身上下被宋行舟打的伤口，现在立刻隐隐作痛，尤其是被他踢断的鼻梁，更是一阵阵的跳痛，连带着牵扯了脑门儿上的神经，跟着抽痛。 “你你你……”章五太憷宋行舟了，指着他不住的往后退，连句完整的狠话都放不出来。 这时吴小哥和吴钱氏也看清了宋行舟，惊异的喊了声“大少爷？！”，似乎很惊讶他怎么会在这儿一样。 宋行舟听了看向吴小哥两人，笑了笑说“我来给小桂圆儿买点儿零嘴”，说完又移眼到章五身上，手上抛着另一个陶瓷娃娃，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说，“你放心，我这次能扔准。” 让你扔准了还得了？！ 章五吓得不行，盯着宋行舟手上的陶瓷娃娃连连后退。而这时一直关着门怕章五伤了大媳妇儿的孙妈，这个时候居然一把拉开了房门，举着扫帚冲了出来，扑头盖脸的朝章五打去，一面打一面骂。 “丧门星！赶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不让见一次打一次，赶紧滚！” 孙妈这下来得突然，章五根本没料到她会冲出来。吓一跳的同时脚后跟绊倒，立刻摔成仰天蛤|蟆，就连手上的酒瓶也脱手，咕噜噜的滚到一边。 章五想捡，但孙妈的扫帚劈天盖地的打下来，根本不给他空闲。 实在没办法了，便在众人的哄笑和嘘声中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只是离开前，还不忘声厉内荏的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孙妈，威胁说“你等着，这事我不会这么就算了的！” 话音刚落，宋行舟另一只陶瓷娃娃已经砸了过来，砸到墙上顿时破碎，陶瓷碎片差点就溅到章五的脸上，吓得他这次一个屁都不敢放，赶紧抱头鼠窜跑远了。 这一幕站在一旁的货郎全看了个仔细，他见章五已经跑远不见踪影，这才闷不吭声的挑起货物，在众人兴奋的交谈中悄然离开。 好像只是没热闹看，所以离开一样自然。 等孙妈出来，带着吴小哥和吴钱氏谢过帮自己说话的街坊，并在众人散去后，这才看向宋行舟，“大少爷，多亏你出手，不然那个人还不知道得纠缠多久。” 孙妈顿了顿朝钱家大门内看了一眼说，“万一吓着我大媳妇可就不好了。” 她家的大儿媳妇刚刚怀孕不久，头三月正是不稳的时候，加上这胎异常的艰难。所以孙妈刚刚才不敢开门。 万一伤到儿媳妇了可怎么办？ 老大现在又不在家，到时候出点什么事，自己都不好向他交代。 “是啊！”去叫人的小豆子兴奋得不得了，仰头看着宋行舟说，“大少爷您刚才好厉害！” 说完还做了个投掷的动作，觉得可解气了。 “小事。”宋行舟摸了摸小豆子的头后，重新看向孙妈，不作声色的开口说，“孙妈，我看刚才那人不会那么轻易就善罢甘休的，要不我回去后叫两个人过来帮你守着点儿？” 顿了顿后又状似闲聊说，“看这样子还是亲戚？怎么闹得现在这样，有什么误会要是能解开，那还是当面解开比较好。” “不用了。” 这声拒绝过于快速，几乎是抢着宋行舟的话音刚落时便急忙开口。惹得几人有些诧异的看向孙妈。 尤其是吴钱氏，更是满脸疑惑的喊了一声“娘？” 这是自己的亲娘，吴钱氏自然了解孙妈是什么样的人。 除非是惹急了，其实孙妈平时是个很平和的人，鲜少和人急眼起冲突。但刚刚的拒绝，却显得过于……奇怪了些。 孙妈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些，面对宋行舟微挑了眉峰的注视，满强笑着解释，“哎呀看我太着急，居然失礼了。对不起啊大少爷。” 顿了顿后又开口说，“刚才那人说好听点是亲戚，但细算下来其实八竿子打不着，就是闲人一个。等会儿巡警来了我会请他们帮忙留意的，就不劳烦大少爷了。” “而且我看他刚刚那个样子，以后肯定也不敢来了。” “可是……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以后表叔再来，伤着大嫂了怎么办？”吴钱氏还是有些担心的，顿了顿后皱着眉又说，“要不……” 但后面想让孙妈答应宋行舟派人来的话还未出口，吴钱氏便被自己的亲娘瞪了一眼。心里微惊后便重新低下头，不再说什么了。 瞪完自己小女儿的孙妈又解释说，“难道为了点儿小事就要麻烦人家大少爷吗？真要那样，干脆别出门别下床，就一辈子在一个地方呆着，这样不是更好？”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吴钱氏有些委屈，觉得亲娘误会了自己的本意。 不过还未解释便又被孙妈打断话头，“好了别说了，这事我有分寸的。”顿了顿后扭头看向宋行舟，微缓了脸上神色冲他笑着补充，“大少爷也放心吧。” 宋行舟听了孙妈的话，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后才露出笑点了点头，“那就好，不过有什么需要的时候不用不好意思开口，到时候让吴小哥来宋公馆说一声就行了。” 他一面说，一面朝吴小哥看去。 几人听了又连忙出声冲宋行舟道谢。 “小事而已。”宋行舟笑应，顿了顿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孙妈又说，“对了孙妈，我刚才听那人嚷嚷什么，我们宋公馆，还提到我妈？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孙妈心里一口气又提了上来。她没想到宋行舟居然听到了这些话，忙抬头朝他看去。 只见宋行舟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都一派的轻松，笑吟吟的模样好像只是随意说起刚刚听到的话而已。 让孙妈摸不准宋行舟到底是随意说说，还是…… 但现在也没多少时间让她想清楚这个，孙妈正忙着露出笑脸冲宋行舟解释，“哎，那人就是为了多讹几个钱，胡乱说的。我和杜妈不是亲家吗？所以觉得这样说能得的好处更多吧。” “不过大少爷您放心，以后他一定不敢再乱说话了。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原来是这样。”宋行舟点点头，又看了孙妈一眼后转头就换了个个语调，看着吴小哥开口，“行吧，总之以后有事说话就行，吴小哥，今天店里有做糖葫芦吗？” “有有有，而且是刚做好的。”吴小哥笑着应声，正准备又往下说什么时，却想起孙妈这边还有事，便收声重新扭头看向丈母娘的方向，眼带询问。 孙妈自然明白吴小哥的意思，她现在巴不得赶紧送走宋行舟呢，便笑着冲吴小哥说，“我这里没事，小吴你先去忙大少爷的事吧。” “哎。”吴小哥点点头，这才重新看向宋行舟，“大少爷，我们走吧。” “那……大少爷你们先过去，我和娘看着这边，没事了再回店里。”吴钱氏冲宋行舟和吴小哥说。 宋行舟听了她的话，这才扭头朝钱家大门看去。大门后站了个微微显怀的女人，见宋行舟突然望过去还惊了一下，下意识就想躲。 但下一秒便想到对方不是其他人而是宋家的少爷，便又重新站好微微欠身。 秀气腼腆，和现在穿倒大袖旗袍，号称独立、摩登的女生完全是两种概念。 别说，有些豪门世家也有这样的千金名媛，还像从前养在深闺的古代小姐似的，依旧以《女诫》、《内训》为主要读物。 所以宋行舟看见孙妈大儿媳妇儿这样的，倒也不怎么觉得意外。冲对方微微颔首后就扭过头重新看向孙妈等人，笑着说，“那我就走了。” “好。大少爷您慢走。”孙妈笑吟吟的说。 宋行舟转身前，又朝孙妈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后，这才和吴小哥一起离开。但心中的那点疑惑却越来越深。 连续两次都让他听见那人嚷嚷着秘密。孙妈……又一直支吾。看样子……所谓的秘密是真的了？ 那……到底是什么呢？ 宋行舟带着疑惑和吴小哥回到果脯店。等吴小哥替他装好各种零食准备交给宋行舟时，一抬眼便发现他背在身后的琴盒，笑着和他闲话家常，“大少爷，这是给小姐买的吗？” 宋行舟回神，微微向后瞥了眼后这才回答说，“不是，这是……” 话说一半突然想起什么的宋行舟声音戛然而止。 他想起来了。 刚才孙妈说那人知道她和杜妈是亲家，所以才胡乱说希望借此来多讹点钱。但为什么孙妈没说自己曾经还替三姨太月琴接生过呢？ 是孙妈忘记了。 还是那人不知道？ 【别怪我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把你的真实身份给当众说了！】 【那个什么劳子的宋小姐！我告诉你！你是什么货色我一清二楚！】 ――他知道。 宋行舟眼眸微抬，在心里得出结论。 所以孙妈只字不提自己替月琴接生过，唯一的理由便是不希望自己往小桂圆身上想。 这个秘密，和小桂圆儿有关。 宋行舟电光火闪间，想明白了这点。 那……到底是什么秘密，会合小桂圆儿有关系呢？ 宋行舟微皱了眉头，脸色微凝。 “……欠！”宋圆打了个秀气的喷嚏，伸手揉揉鼻子的时候，疑惑的左右看了看。 肯定有人偷偷骂她。 刚这样想后宋圆扭头便看到自己的小伙伴儿，王松松同学。 一下子恍然，“肯定是你在心里偷偷骂我了！” “……？？？？” 王松松一脸莫名，半响后哭笑不得的无奈开口，“我至于为了一块臭豆腐在心里偷偷骂你吗？” 啊哈~~~~你承认了！ 宋圆叉腰，用“果然是你”的小眼神儿，默默斜眼小伙伴。 ……谴责！ “？？？？！” “不是，真的不是我啊！”王松松觉得自己巨冤。 宋圆点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后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说，“放心，我相信你。” “……真的？”王松松听了这话，怎么突然就不信了呢？ “嗯。”宋圆再次认真点头，顿了顿后继续慢吞吞的说，“所以我决定明天再给你带两块臭豆腐。” 怎么样？是不是突然好开心？嘻嘻嘻…… 王松松？ 王松松只觉得宋圆有毒。 20200514 “太太,你看。” 杜妈往前半步，至后靠近秦年雅后对她小声说。 秦年雅听了她的话，借着端茶喝水的动作顺势看去。来回看了几眼后便看见站在某一方队靠后位置,几近要被周围同学淹没掉的李婉宜。 很瘦,头发偏黄,皮肤也有些黑。 一看小姑娘就经常在太阳下劳作，所以才晒得黑黑的。 不过个子倒是比宋圆高出半个头，再细细辨认……秦年雅便发现李婉宜的五官和月琴有几分相似。 但月琴天生有股子灵气，虽曾经也是终日在外采草药，但皮肤也依旧白皙。秦年雅还记得当年，宋穆楠带着月琴到上海滩,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脑子里一下子就冒出清秀佳人几字。 小家碧玉的模样,着实很惹人怜爱。 以前秦年雅不知宋圆不是月琴亲生时，还觉得虽然母女两人长得不是很像,可那股子灵气却是像了十成十的。 等知道两人不是后，才察觉月琴身上的是让人心生怜爱的怜惜，而宋圆则是一种江南水乡的灵透，带了些娇憨的可爱。 其实两人，真是一点都不像。 秦年雅在心中感叹。 微回神后重新看向李婉宜，她虽五官上和月琴有几分相似,但却没月琴身上的那股子令人心生怜爱,忍不住就想呵护她、保护她的气柔弱。 也没有月琴当年怎么也晒不黑，显得水灵白皙的皮肤。 此刻李婉宜梳了一条辫子站在那儿，微微含胸驼背的样子,没有半点精神气。 尤其是这个时候，那个站在李婉宜身旁,一个穿戴比她好了太多，几乎有两个李婉宜那么胖的女生，正用脚偷偷的踢她。 刚开始的时候秦年雅并没留意到这点，直到那女生下脚太狠，踹得原本老实站在队伍里的李婉宜，不由自主的往旁边踉跄了一小步，秦年雅这才看见。至于不远处的老师，居然一副没看见的模样。 秦年雅见状，顿时皱了下眉头。 “那小孩儿怎么回事啊。”同样看见的还有杜妈，她看着被同学欺负，却不敢吭声，只能忍着的李婉宜，心里立刻感到有些心疼。 不过此时秦年雅正在学校的观礼台上，作为贵宾坐在那儿。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下不说，这事也不好当着学校的面揭露。只得低声安抚了杜妈，两人一直忍到观礼结束。 秦家也是名门望族，秦年雅自小接受的教育自然也是最好的。加上她嫁给宋穆楠后，更是宋家的主母太太，如何在场面上和人打交道，甚至如何不着痕迹的引导别人，以达到自己的预期，那都是自小就会的东西。 所以几乎没费多少功夫，李婉宜便被带到了秦年雅面前。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站在那儿，两只手的食指交握着，紧张地都快拧成麻绳了。 秦年雅见她这样，便冲她露出善意的笑，希望以此缓解李婉宜的紧张。 连出口的话都比刚才更柔了几分，“你不用紧张。就是觉得和你挺有眼缘的，心里一动便将你叫过来了。真是抱歉。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婉宜。”李婉宜声音小小的回答，刚说完便想起之前老师有提醒过她们，回答太太问题的时候，要面带微笑还要看着人家的眼睛。 忙抬起头来看向秦年雅。 但刚接触到秦年雅的视线，李婉宜就像是被惊到一般，连忙躲闪开重新低下头。 怯怯的像个小可怜。 这一下子倒是有些月琴的影子在里面。秦年雅见李婉宜这个模样，心中一下子闪过这个想法，并扭头看向杜妈。和她交换了一个同样意思的眼神。 校长站在一边一直看着，以为秦年雅因为李婉宜的反应不高兴了，赶紧满脸堆笑，开口解释，“真是抱歉宋太太，我们这里的学生……没怎么见过世面，所以……” “没事。”秦年雅看向校长，笑着微微摇头后重新看向李婉宜。想了想后慢慢弯腰试着和她平视，声音和缓温柔，“婉宜是吗？这个名字很好听。” 这个回答是李婉宜没想到的，她刚刚一躲闪开秦年雅的眼睛后，立刻就感到了后悔。加上校长的话让她在心里懊恼得很。 却没想到秦年雅不仅没有责备她，还……夸自己的名字好听？！ 她重新抬头看向秦年雅，眼神清澈如水，让人一眼便能看见她眼底的诧异。 站在李婉宜面前的秦年雅自然也不例外。面对李婉宜的再次回视，她只是冲小姑娘露了个更加释放善意的微笑。 这一来二去倒也真让里李婉宜情绪缓和了下来，虽然因为性格腼腆声音还是有些小，但至少回答比刚才流利多了。 秦年雅见时机成熟，便问她家里还有几口人。 这个问题一出口，立刻就让原本脸上已经带了点儿笑意的李婉宜愣了下，随即慢慢的收了笑，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那模样，就像是时常被欺负的小狗，突然开心了没几秒钟，就因为对它好的人的离开，重新耷拉了耳朵一样。 让人看了心疼。 秦年雅也不例外，尤其是她还知道内情，但这个话题却是不得不问的，所以她开口“这……”了一声后，看向一直站在一边的校长。 眼带询问。 校长见状，再看看耷拉着头的李婉宜，轻叹了口气后替她回答秦年雅，“哎，李婉宜同学的父母……几年前就去世了。她……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校长见秦年雅似乎有兴趣，便将这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 而那些都是前几天杜妈已经打探清楚，转告秦年雅的。 直到校长笑着看向李婉宜，说起另一件事。 “这孩子心眼好，前段时间我和庵里的主持聊起她时，主持还提起，李婉宜同学想以后有本事了，就在山下找个落脚的地方，种种花草。最好是选个距离她养父母不远的位置，这样时不时的还能去祭拜。” 这倒是秦年雅不知道的，所以她和杜妈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重新看向李婉宜，柔声开口问，“你堂伯父这样对你，抢了你父母的房子和田地，你……不生气吗？” 李婉宜听了，抬头先看了看校长，见他笑吟吟的不像生气打算阻止自己的样子，这才看向秦年雅微微摇头，秀气的小声开口，“我……确实不是我爹娘亲生的，那些东西……也确实不属于我。但是……要是以后我有钱了，堂伯父他们要愿意卖，那我也愿意花钱买的！” 李婉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亮亮的。但顿了顿后又微微垂眸，但了点儿小失落又说，“要是不愿意……那允许我能住在离我爹娘近一点的地方也行。” 秦年雅听了这番话，实在觉得李婉宜是个心善的小姑娘。便看着她柔声说，“那……你愿意去上海，接受更好的教育以后成为更好的人吗？说不定以后不仅能买回你养父母的房子，还能帮到庵主她们。” 这话出口不仅李婉宜一脸惊异，就连站在一边的校长也立刻明白后，有些震惊的看向秦年雅。 “这……这样好吗宋太太？虽然我私心里是很乐意的，但……您真的……”校长话说一半未尽，有些担心秦年雅只是一时同情心泛滥的脱口而出。 如果是这样，万一以后秦年雅反悔，那李婉宜便太可怜了。 秦年雅也看出了校长的顾虑，冲他笑了笑后说，“校长，我明白您的顾虑。但是您放心，我并不是一时兴起。” 顿了顿后她又开口说，“不如这样吧，这件事也不是你我能单方面决定的，除了婉宜本人的意愿，我觉得还得问问庵里的师父，您看这样合适吗？” 校长听了连连点头，“合适、合适！那……我现在就叫让去请庵主过来？” “嗯。”秦年雅微微颔首，笑，“那就麻烦校长了。” “悖这是好事。哪儿算得上麻烦呢。”校长笑着回答，看看秦年雅和杜妈后说，“那宋太太你们先坐，我去去就回。” 秦年雅应声，等校长离开后这才看向李婉宜，微微一笑后伸手握住她的，一入手便被上面的硌人给惊了一下。 李婉宜见了，立刻就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秦年雅轻轻按住，说了句“好孩子，我看看。”，这才又乖顺的任由秦年雅翻开她的手掌心。 李婉宜的手长得很好看，修长匀称。可指腹上却都是颜色沉淀的薄茧，就连掌心纹路也极深，甚至掌心还有些脱皮。变得一点都不好看。 秦年雅看着这双手，轻叹了口气后抬头看向李婉宜，怜惜的摸摸她的鬓角处后，这才又轻声开口，“婉宜，跟我回上海好吗？以后你可以不用做这些粗活儿，只需要好好学习就可以了。” “等你学到了本事，便能实现你说的那些愿望了。” 李婉宜眼睛一亮，看着秦年雅重复了一句，“上、上海？” 顿了顿后又补充，“是有很多好看的、好吃的那个上海吗？之前我有个同学去过，她买了一双鞋，可好看了。” 这话秦年雅听得有些心酸，顿了顿后才又“嗯”了一声冲李婉宜笑，“对，就是那个上海。以后，我也会给你买新鞋、新衣服的。” 李婉宜的眼睛，随着秦年雅说的这些越发明亮，就连那张原本被晒黑的脸，也显得明亮了许多。但下一秒她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的看着秦年雅，好像不确定这话该说还是不该说。 倒是秦年雅用眼神鼓励了几次后，才小声的，有些怯怯的看着她问，“那……是不是我去上海了，以前欺负我的那些人……就不会再欺负我了？” 秦年雅一愣，没想到李婉宜会说这个。但下一秒便和杜妈一起想起刚刚她们看见的那一幕。 李婉宜站在队伍中时，可是被那个胖女孩踢了好多脚的。 所以想明白原因的秦年雅立刻点头，又摸摸李婉宜的头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对。以后，不会再有人敢随便欺负你。” 李婉宜听了这话，静静的看着秦年雅半响，唇瓣微抿了抿后认真点头，“我跟您走。” “我要跟您走！” ------- 很快尼姑庵的庵主便赶来了，李婉宜身世可怜，和庵里也算有缘，所以才收留了她。 但随着李婉宜逐渐长大，她的去留却让庵主为难。 毕竟是个小姑娘，总不能因为人在尼姑庵，等她长大了就出家当尼姑吧？ 但她们庵里又除非必要，素来都是自给自足，尽量远避俗世的。现在因为李婉宜的关系多了这些交集，已是极限。要是她再大点，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更是凡事诸多。 所以现在秦年雅的出现，对尼姑庵的众人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解了她们一直以来的难题。 加上李婉宜自己也乐意跟着走，那就更加再好不过了。她们并不需要李婉宜未来有什么回报，只要李婉宜自己过得平顺，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记得帮别人一把，那就是大公德了。 所以李婉宜的事，在各方都没问题的前提下，处理得很顺利。 今天晚上秦年雅便能带着李婉宜，登上回上海的火车。 现在只需要等着尼姑庵的师父，将李婉宜的东西装好就行。此时一行人，暂时留在学校里。 李婉宜见秦年雅正细细问着庵主自己的一些事，比如喜欢吃什么，不喜欢什么等等问题，心里感动得很。乖顺的又在一边坐了一会儿后，实在忍不住了才悄悄出去，前往洗手间。 等她从单间出来洗手时，又想起刚刚秦年雅对自己展露的关切，不由的便开心的自己个人儿在那儿笑。 正独自开心的时候，同班的胖女生便走了进来。见李婉宜独自高兴的样子立刻尖酸刻薄的“唉哟~~~”了一声，也不急着进单间了，反而双手抱肩站在李婉宜身边，一脸讥讽的看着她又说。 “你不会以为自己被上海来的富贵太太看上了，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吧？” 李婉宜不说话，只是默默的低了头。唇瓣微抿，连脸上难得展露的开心都重新收了起来。 可惜她这个样子并没让胖女生收敛，而且变本加厉的伸手孽了李婉宜的耳朵，来回拉扯的同时，用指甲掐她。 一面使劲儿一面咬牙切齿的说，“我告诉你，你不过是被当做小猫小狗了而已！等人家宋太太腻了，马上就把你给丢了！到时候你只能睡在大街上，和野狗抢吃的。哈哈哈哈！” 胖女生笑声难听，又捏着李婉宜的耳朵，狠狠使劲儿来回拉扯了几次，见李婉宜不敢反抗，只敢任由自己欺负的窝囊模样后。轻哼了一声这才松开手。 而此时李婉宜的耳朵，已经被胖女生恰得通红破皮。仔细看还隐隐带血。 “……窝囊废。”胖女生洗了洗手，便将水珠子甩到李婉宜脸上后，这才趾高气扬的进了单间，关上门解决自己的私事。 李婉宜站在原处。咬了唇低头盯着洗手台半响后，突然转身拿起放在一旁打扫用的木盆，默默接了半盆水后。端着盆子走到胖女生在的单间。咬牙一死劲儿，水便从单间门上方，泼了进去。 几乎是同时，胖女生难听且刺耳的尖叫声便从里面传了出来。 李婉宜马不停蹄的将手上的空木盆也丢了进去，闷响后是胖女生的大哭声。李婉宜听了头也不回的连忙跑了出去。 她奔跑在走廊上，脸上的小惊慌慢慢的便被兴奋和开心代替。 最后李婉宜一面跑一面笑了起来，向来在学校缩着脖子，弓腰驼背恨不能藏起自己的她，第一次在学校里仰起头笑。 她要去上海了。 她要去上海了！ 李婉宜开心又兴奋的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不能自己。 ------ 和校长和庵主等人道别后，秦年雅和杜妈，带着李婉宜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虽说天津距离上海不远，但这时已是晚上近十点。等她们到了上海也已过午夜。这次出门只有秦年雅和杜妈两人，所以等杜妈把东西收拾好，火车已开出天津十几分钟了。 “小姐。”杜妈走回秦年雅身边，想说点什么。 但刚开口，秦年雅便伸了食指凑近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等杜妈止声后才低头看向趴枕在自己膝盖上，已经谁睡着的李婉宜。 秦年雅做了个手势，便和杜妈一起轻轻的将李婉宜抱上床。两人一起抱李婉宜时，才惊觉她很轻很瘦，惹得两人不由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均感到心疼。 等李婉宜侧卧在床榻上后，秦年雅又帮她轻轻的掖了被子，甚至细心的将李婉宜的场辫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在枕头边，这样小姑娘万一转身的时候也不会不小心压着，觉得不舒服。 等做完这些后，秦年雅这才起身，和杜妈做了个手势后一起出了包厢，在门外走廊上小声交谈。 “小姐，我们就这样把她带回去了，……真的好吗？”杜妈皱着眉。 比起担心自己，她反而更加担心秦年雅。 这么多年了，秦年雅和宋穆楠之间的相敬如宾，她早看得清楚。也不再想从前一样还抱着幻想，觉得姑爷终有一天会看到小姐的好，回心转意好好待她之类的了。 但这虽说不再幻想，但这几年宋穆楠和秦年雅的关系确实有好转。 如果现在因为将李婉宜带回去，而导致两人再次交恶，那…… 秦年雅自然知道杜妈在担心什么，轻叹了口气后幽幽开口，“好好的孩子，却变成现在这样，杜妈你看她之前望我的眼神，那么的可怜。” 顿了顿后又说，“杜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这么多年以前想不透的，看不开的，也早就想透、看开了。所以……这件事，你不用劝我了。” “如果是该来的。”秦年雅说到这儿，笑了笑又说，“那就让它来吧。” 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的。 杜妈听秦年雅这样说也不再言语，沉默片刻后满是悔意的开口，“……这都怪我自作主张……” 但她话还未说完，秦年雅便伸手握住了杜妈的，不让她再自责下去。 她看着杜妈，眼神坚定的冲她笑，声音温和且坦然，“我都说了这事错不全在你了。你就不要再一个劲儿的自责了。” 杜妈听了感动的看着秦年雅，又喊了声“小姐……” 等情绪微微平复后，杜妈才开口，“大太太，那我们回去后……是直接接婉宜小姐回宋公馆吗？” 杜妈喊秦年雅“大太太”，便表示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秦年雅听了她的话想了想后微微摇头，“这事先不着急。暂时……安排在别庄里吧？到时候我找了时机和老爷说了，再看看怎么弄。” “好。”杜妈点头。 “那我们也回去休息吧。”秦年雅笑着说。 之后两人重回到房间，秦年雅第一时间便是去看李婉宜，见小姑娘已经翻了个身睡后，便笑着微微摇头，并伸手将黏在她脸颊边的碎发给勾到耳后后，这才重新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这时杜妈已端了温牛奶过来，也朝李婉宜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压低了声音和秦年雅闲聊，“这个时候少爷他们也睡了吧？” 秦年雅放下杯子，一面笑一面摇头，等拭了唇角后这才笑着开口，“他睡没睡不知道，但是小圆肯定睡了。” 说到这儿秦年雅便想起宋圆的小模样，不由自主的便露出笑来。 而杜妈听了也一脸笑意。 压低声音的两人，并不知道背对她们的李婉宜重新睁开了眼，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点儿睡意。 她静静的又听了一会儿后，这才重新闭上眼。好像从头到尾自己都在熟睡一样。 而此时。宋公馆内，不仅宋行舟没睡，就连宋圆也难得的没睡。 她不仅没睡，还抓着宋行舟的袖子，不让他偷偷溜出宋公馆。 这个样子让宋行舟再次后悔，自己到底是哪里想不开，要将方幽的小提琴交给宋圆保管。 现在好了，自己只是来找宋圆拿琴盒，就被缠住了。 “哥哥你去哪儿？”宋圆抱着小提琴琴盒，像个小树懒一样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宋行舟。大有你不说我就不放手的架势。 宋行舟见她这样简直没脾气。实在没办法，一脸“我怕你了”的表情开口。 原来今天晚上方老爷要带着家眷去海外投奔亲戚，方幽自然也随行。 这是顾勋缠着他舅舅好半天，这才打听到的消息。 原来方老爷要趁夜逃债的事，不仅蔡卿文的爹，顾勋的舅舅知道，就连宋穆楠也清楚。 但因为在方老板逃走这件事上，大家都有好处，自然便有默契的齐齐家中不知了。 甚至宋行舟相信，就连王松松家也提前知道这事。 “老头子知道却一个字都没提，说明就是不想我参合进去。所以我才只有现在偷偷的溜出去送方幽，现在你明白了吧？”宋行舟说完后，低头看着宋圆，顿了顿后没好气补充，“明白了就赶紧从地上起来。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宋圆？ 宋圆认真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重新抬头看向宋行舟，说得理直气壮，“那我也要去。” “？？？？！” 宋行舟瞪着宋圆，半响后压着声吐槽，“你去干嘛？！再说了我是翻墙出去，你以为能走大门呢？！” “没事。有哥哥你在，会帮我的。”宋圆拍着胸脯，说得理所当然。 而宋行舟却觉得头疼得很，没好气吐槽，“你是小尾巴吗？这个都要跟？” “是呀，我是哥哥的小尾巴。”宋圆听了笑嘻嘻的回答。 说完还不忘偏头瞅着宋行舟，装可爱给他看。 看得宋行舟又忍不住吐槽，“……你就会装可爱！” “……嘿嘿嘿……”宋圆不说话，她笑给哥哥看。 “我说大小姐，你去干什么啊。”小霸王觉得自己都没脾气了。干脆蹲下来继续和树懒妹妹苦口婆心讲道理。 “你跟着我出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不会，我相信哥哥你会保护我的。” “……万一被老头子发现了呢？”宋行舟拿宋穆楠恐吓宋圆，“到时候把你打一顿，还罚你跪祠堂。” “不会的。”宋圆看着宋行舟，回答得特别认真，“有哥哥你在，一般被打的只有你，爸爸舍不得打我的。哥哥忘记爸爸最疼我了吗？” 毕竟她这么可爱。 说完宋圆骄傲的挺起胸膛。 “……？？？！” 宋行舟？ 宋行舟气得不想说话，只能伸了食指指着宋圆，默默瞪眼。 半响后才咬牙切齿的磨出一句话，“你还挺骄傲是吧？” “那是。”宋圆继续抱着琴盒，仰着脸骄傲回答。 顿了顿后默默斜眼宋行舟，开始“嘿嘿嘿”使坏，“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 有本事哥哥你把她和小提琴一起扛走呀~~ “？？？？” “而且我还要跟爸爸告状。”宋圆慢吞吞的补充，顿了顿继续说，“说你不学好，偷偷半夜翻墙出去。” “？？？？！”宋行舟瞪眼。 半响后猛的泄气低头，“我错了，你是个会装可爱的小魔鬼。” “哥哥，不要浪费时间了，快做决定吧。”宋圆继续瞅着宋行舟，顿了顿补充，“毕竟，地上是挺凉的。” 小魔鬼可可爱爱的瞅着大魔头哥哥，继续冲他笑嘻嘻。 大魔头？ 大魔头瞪了宋圆半响后，泄气的垂下头，并向她竖起大拇指。 ……你赢了。 --------- “……怎么还没出来。”顾勋坐在车里，抬了手腕看了看表后，又抬头看向围墙，喃喃自语。 这时顾勋正开了他的敞篷小轿车，停在宋公馆一处围墙外等着宋行舟。 刚说完便听见[emailprotected]@的声音传来，再抬头看便见刚刚才念叨的人，已经利落的翻出墙，并帅气跳了下来。 这让顾勋立刻松了口气，赶紧催促还站在围墙下的宋行舟上车，“快点儿快点儿，我还得在舅舅宴会结束前溜回去呢。” “等等。”宋行舟开口。在顾勋疑惑的视线中，面对围墙抬头张手，做出欲接的动作说，“跳吧，我接着你。” ……跳？ 谁要跟……嗯嗯嗯嗯？？？？！ 顾勋的疑惑，在顺着宋行舟抬头，看见突然出现在墙头，像个短腿猫艰难趴在那儿的宋圆后解开，瞬间眼睛睁大到快要掉出来了。 随即脸上表情跟梦游到一半还没醒似的看着宋圆，缓缓摇头后扭头看向宋行舟，用肯定句下结论。 “……你完了。” 你半夜三更翻墙出来就算了，你还敢带宋圆出来？！ 兄弟你没了。 顾勋一脸怜悯的看着宋行舟，但下一秒后便慢慢想通另一件事。 ――宋行舟完了，那……和他在一起的自己不也…… ……靠！ 突然想通自己也要没了的顾大少爷，怒瞪宋行舟。 坑爹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坑兄弟？！ 宋行舟你没心！ 正当顾勋瞪着宋行舟一脸谴责时，扒拉在墙头的宋圆听了顾勋的话，赶紧拍着墙头保证大家都和自己一样没事，“不会不会，有我呢。” 不过她这保证在顾勋眼里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毕竟没有作用还让他更觉头疼的抹了把脸，一副“死期近在眼前”的模样，有气无力的吐槽，“就是有你才完了。” 他看这次要是被发现，说不定宋叔真的会连他一起打！ 想到自己即将挨打，顾勋便忍不住又扭头瞪眼宋行舟，“你害我！” 指控。 “不会不会！我保护你们。”宋圆一面口头保证，一面艰难的翻过墙头。扒拉在上面为难的看着下方的宋行舟，有些犹豫。 嘿呀……好多年没做过这种事，现在居然有些怕。 大概是看出了宋圆的犹豫和害怕，在下面张开双手准备接住妹妹的宋行舟见了，安慰她说，“别怕，虽然你现在有点儿胖，但是还压不死我，跳吧，我保证接住你。” “……”谁胖啦？！ 宋圆气。扒拉在墙头瞪着宋行舟。 顾勋在一旁听了眼睛一亮，做最后的挣扎，“不敢跳也没关系。小圆你就在家里等我们好了。” “不，我要跟你们去。”宋圆扒拉在墙头，满脸不服输，“我能跳。” 顿了顿后又看看高度，吞咽了一口口水后看向宋行舟，又叮嘱他，“哥哥你接住了啊。” “快点儿吧，我手都快举麻了。”宋行舟保持着张开双手的姿势站在那儿说。 虽然嘴上不忘吐槽，但眼却没离开宋圆一秒。 紧紧的盯着她，似乎生怕她出一点事一样。 至于顾勋则在旁边跟着着急，一个劲儿的说着“行舟你接住了啊，接不住我们两兄弟就真的同年同月同日没了。” 这话说得宋行舟想翻白眼，瞥了他一眼后没好气的开口，“你就闭嘴吧，都让小桂圆儿分心了。” 分心？ 呵呵，我看你两兄妹都是没心的主。 顾大少爷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呵呵”了两声。 只觉大难临头的他看着宋圆终于从墙上跳下来，被宋行舟顺利接住后，只觉三魂六魄已离自己大半。 “……这个时候后悔还来得及吗？”顾大少爷有气无力的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宋行舟和宋圆已经坐上小车，而宋行舟更是一副“哥两好”的模样扣住顾勋的脖子，冲他呲牙一笑，显得恶劣又邪气。一看就是个准备祸祸小姑娘的坏男人。 “你我兄弟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 “……” ……呸！谁和你是兄弟？！ 宋行舟你个王八蛋！你害我！ 顾大少爷觉得自己可能要和宋行舟一起没了。 ……_(:з」∠)_ 20200515 秦年雅一行人回到上海时,已过午夜。但三人却没直径回宋公馆，而是先让车夫将他们送到了一座四合院。 这儿是秦年雅的产业，当年秦年雅出嫁时,秦家作为嫁妆之一送给自己女儿的。 以前这里是秦家避暑的地方,很是热闹。后来随着秦父、秦母相续离世,秦年雅唯一的大哥也搬到北平后，这里便闲置下来了。 不过四合院里还是留了几位秦家老人，时常打扫修葺，不仅没有荒废，反而秦年雅随时想回来小住都是没问题的。 所以秦年雅将李婉宜送到这儿，虽让秦家下人有些诧异,但也不至于没法安顿。 反倒是李婉宜，从自己居然能住这么好的房子中回神,在知道秦年雅要离开时候怯怯的伸手拉了她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您……您不和我住在一起吗？” 秦年雅见状，低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后，笑着回答，“以后我们会住在一起的，现在先委屈你，自己暂时住在这里,好吗？” 李婉宜听了慢慢的垂下头,似乎有些失落。 不过静默了一会儿后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副乖顺的模样，惹得秦年雅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发后,似想到什么，只犹豫了一下又再开口,“以后……你就叫我年雅阿姨吧。” 李婉宜猛的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秦年雅，唇边抿了点儿笑意后冲她小声的喊了声“年雅阿姨” 秦年雅听了“哎”了一声，之后又指了指秦家下人对她说，“这段时间他们照顾你，我一有空也会来看你的。等我处理好手上的事，以后你就能和我们一起住了，现在先别担心好吗？” “嗯。”李婉宜又乖巧的点点头。 这时时间太晚了，所以秦年雅又叮嘱了几句后便和李婉宜告别，和杜妈一起返回宋公馆。 李婉宜一直站在大门处目送秦年雅，直到她和杜妈的黄包车拐过拐角不见后，这才在秦家下人的提醒下，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跟在对方的身后进了秦家别院。 秦家别院距离宋公馆约有二十几分钟的路程，等秦年雅和杜妈回到宋公馆时，迎出来的管家还愣了一下。 但只停顿了一下后便立刻反应过来，继续朝秦年雅的方向走，一面开口，“太太回来啦，厨房有宵夜，给太太送到偏厅吗？” “嗯。”秦年雅将披肩交给丫鬟，点点头后一面往里走时，一面看了管家一眼后，便酌定开口，“老爷还没回来吗？” “是。”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答，“今晚有宴会，老爷带着二姨太去了。” 秦年雅听了又点了点头后，像是想到什么随意问道，“那少爷和小姐呢？” “都睡下了。” “都？”秦年雅听到管家的回答，停下脚步扭头重新看向他。同样有些诧异的，还有跟在她身后的杜妈。 小圆睡下了她信，但她儿子睡下了？！ ――怎么可能。 听到这话的秦年雅，脑子里只闪过这四个字。 “是啊。”管家见秦年雅一脸不信，又笑着说，“今天少爷睡得早。” 秦年雅？ 秦年雅眉头一皱，总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 另一边，宴会上。宋穆楠正带着李采春和一对夫妻结束交谈，才一转身便见顾勋的舅舅，周恺哲端着香槟朝他走了过来。 原本挽着宋穆楠的李采春见了，扭头冲丈夫说了句“我去那边和陈太他妈聊天”，便在宋穆楠的颔首中准备离开。 不过和周恺哲擦身而过时，两人均笑吟吟的冲对方礼貌颔首，颇有风度。 等李采春走出几步后，周恺哲这才非常绅士的直起身，并走到宋穆楠面前和他说笑，“穆楠兄今天倒是没带嫂子出席？” “她去天津了。”宋穆楠语气淡淡的回答，并端着手上的香槟，和人群中的谁微微颔首，回了个笑脸后示意了下香槟。喝了一口后才又继续和周恺哲说，“好像是给一个学校捐了些钱，对方邀请她去参加活动，估计今天晚上能回来。” 周恺哲听了，颇为感慨的继续说，“秦学姐果然还和以前一样。” 当年宋穆楠、秦年雅，包括顾勋的爸爸，顾卿汉，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周恺哲虽比他们小两岁，但因为姐姐和姐夫顾卿汉的关系，所以也是很好的朋友。 不仅仅是他，就连白顺成也和宋穆楠他们是朋友。 想起那时……大家正是风华正茂，鲜衣怒马的时候。大家时常聚在一起，热闹又愉快。 周恺哲这怀念的口吻，也让宋穆楠想起了从前。 那时的秦年雅虽已是他的未婚妻，但依旧是众多男生心中的女神。甚至秦年雅不仅仅是在男生心中地位很高，就连不少女生也对她很是喜欢。 但一想到这儿，宋穆楠便想起了那时，同样和他们交好的白家少爷白顺成。 他们几人是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即便后来毕业各自继承家业，为事业奔波也没淡了感情。依旧时不时的小聚。 但没想到的是后来却因为月琴的出现，改变了这些。 那时宋穆楠年轻气盛，从小到大一直都顺风顺水，就连继承家业后也没遇到过什么对手。也因此大意，不小伤心被生意上的对家利用了这点，让他吃了个大亏。 要不是被月琴救了，说不定他宋穆楠早就死了。 但也因为这一救，让自己结识了月琴，并一见倾心。 但也因为这样，宋穆楠才会将月琴带回上海，而又通过自己，让她和白顺成两人认识。 最后两人甚至还…… 后面的事宋穆楠不想再想，回神后看向周恺哲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淡淡的口吻，一看就不是很想再聊下去。 所以宋穆楠顿了顿后又另起了话题，反问周恺哲，“倒是难得见你参加这种宴会。” 周恺哲可是市长秘书，每天打交道的人可不少，所以现在宋穆楠岔开话题的举动，他连半点痕迹都没露，便不做痕迹的顺着宋穆楠的话往下说，“这不是给以前的老朋友……创造一些条件嘛。” 周恺哲说得隐晦，但宋穆楠却立刻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今天晚上是方老爷偷偷离开上海的日子，搭乘的船还是蔡家的。 所以宋穆楠听了周恺哲的话后笑了笑，然后在心里估摸了下时间，看向周恺哲又开口，“你不提我都差点忘记这一茬了。算一算时间……差不多要起航了吧？” 宋穆楠微微沉吟后问。 周恺哲听了抬了手腕看了下表，微微挑眉后冲宋穆楠举杯，“祝方老爷一帆风顺？” 宋穆楠听了他的话，便也笑着和周恺哲碰杯。 等香槟入喉后，周恺哲才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好玩儿的事似的，笑着和宋穆楠说说笑，“穆楠兄你是不知道，阿勋今天回来就一个劲儿的跟我打听方家的事。” 顿了顿后，周恺哲哼笑了一声后微微摇头，“这小子，什么心思我这个做舅舅的难道还不知道？” 宋穆楠“哦？”了一声后笑问，“那你跟他说了吗？” “穆楠兄觉得呢？”周恺哲不答反问。 话出口后两人互看一眼后又一起笑了起来，一起举杯再次轻碰了一下。 之后又闲聊了几句后，周恺哲便和宋穆楠暂别。毕竟虽说是宴会，但说白了这中间也是能凭着交谈，交换一些讯息或者多结识几个商业伙伴的。 所以等宋穆楠转了一圈回来后已是十几分钟的事。 正和某位靠蛋场起家的富商结束交谈，一扭头恰好周恺哲走到一边，正和谁低声耳语。 原本宋穆楠只是随意的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但正当他要收回视线时却发现周恺哲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原本打算收回的眼便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停顿几秒后确定周恺哲神情不复刚才轻松，心中便带了几分疑惑朝和他交谈的人看去。 那人……宋穆楠依稀记得是顾家的下人，比起周恺哲，脸上是藏不住的着急。 出什么事了？ 宋穆楠见状，心中刚升起这个想法时，周恺哲已和家中下人家交谈，和他简单说了几句什么后便挥手让对方离开。 随即扭头朝这边张望，似在找人。 但等周恺哲和宋穆楠四目相对，并立刻快步朝他走来时，宋穆楠便立刻明白周恺哲要找的人是自己。 果然，等周恺哲走到他面前后，立刻伸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压低了声音说，“穆楠兄，借一步说话。” 宋穆楠依言，等和周恺哲一起走到一边后这才开口，“出什么事了？” 大概是在好友面前无需隐藏情绪，刚刚还神色从容的周恺哲，现在脸色立刻就臭了下来。微压低了声音和宋穆楠说，“阿勋那个臭小子，打探到了方家今晚出海的消息，居然溜出去了。” 宋穆楠一听，眉头都不用皱就明白周恺哲找自己借一步说话的原因。 语气酌定的开口说，“我家的臭小子也去了？” 他一说完周恺哲的脸上便又多了几分古怪，看了看宋穆楠很是欲言又止，顿了顿才又看向他开口，“穆楠兄，你答应我别太生气。” “？”宋穆楠疑惑。 “好像……”周恺哲顿了顿，说得有些艰难，“两个臭小子把小圆也带去了。” “……” 周恺哲话音刚落，宋穆楠的脸立刻黑了下来，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模样。 宋穆楠是谁？他跺跺脚上海滩都得震三下的大佬，别说现在只是和周恺哲一起走到较为安静的角落了，即便是更加僻静的地方。只要有他在，那个位置也会变成众人侧目的焦点。 所以现在宋穆楠脸突然一沉，立刻让不少偷偷注意他的人，跟着心里一咯噔。 难道……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和自己投资的生意有没有关系啊？！ ……等会儿，刚才宋老板分别和哪些人说过话？ 就在宴会众人都开始绞尽脑汁回想着刚刚哪些行当的老板，和宋穆楠说过话，生怕自己的生意药丸的时候。诸位富豪世家们一定想不到，宋穆楠其实是因为家里的兔崽子居然敢带着小桂圆儿翻墙，这才沉了脸。 好在周恺哲立刻察觉了周围的气氛变化，苦哈哈的冲宋穆楠苦笑着说，“我说穆楠兄，你可别生气。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明天的报纸头条啊。” 万一不小心连带着影响上海经济怎么办？！ 大佬您快笑一笑啊！ “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宋穆楠笑得阴沉，那模样落在周恺哲眼里更让他头疼。 ――还不如刚才的不笑呢。 而宋穆楠的话还未说完，依旧笑得咬牙切齿的说，“我现在就回去打断那个小王八蛋的狗腿。” 半夜三更居然敢带妹妹偷溜出去，这是不把他这个老子放在眼里呀！ 宋穆楠大佬突然觉得，家里的棍子还是太细了点儿。 ――“……欠！” 坐在驾驶座的顾勋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一面伸手揉了揉鼻子，一面看向外面的码头，在心里偷偷嘀咕。 现在无论是谁念叨自己，……都不是什么好时间啊…… 才想到这儿，坐在后座的宋行舟便皱了眉头看向顾勋，压低声音抱怨，“你小声点儿。” 顾勋听了，扭头看向坐在后座的宋行舟，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后，这才移眼到他的左肩位置，压低声音说，“……睡着啦？” 只见宋圆披着宋行舟脱下来的外套，正枕在他的肩膀处睡得香甜。 她跟着宋行舟从家里翻出来，才上车没多久就开始打呵欠。等车还没开到码头，小妮子便已经睡着了。 没办法，宋圆可是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晚上十二点没睡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很晚了，更何况现在都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宋行舟听了顾勋的话，默默点头后又伸手将披在宋圆身上的外套，又拉了拉。保证她不会不小心着凉。 等做完这个举动后视线又落在宋圆脸上，惹得宋行舟伸手就轻轻戳了下她的脸颊。 算是报复。 顾勋见他戳宋圆的脸，也有些手痒的伸了手，打算轻轻戳一下。但手才伸到一半便被宋行舟发现，要不是顾勋收手收得快，就要被自己无情的兄弟给狠狠拍手背了。 “……啧，我就戳一下。”快速收回手的顾勋，相当不服气。 宋行舟连理都懒得理他，面无表情的收回打空的手后，又细心的给宋圆拉了下外套，确定重新裹紧后才重新看向顾勋，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小孩子就是要多睡觉，不然长不高。” 顾勋？ 顾勋听了默默的伸出手指着宋行舟，特别想给他表演个“气得手发抖”给宋行舟看。 半响后才从牙齿缝挤出声音说，“你以前偷摸着来找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又不是我家小桂圆儿。”宋行舟回答得特别利落，气得顾勋差点后仰给他看。 宋行舟你莫得良心！ 两个少年压着声音“吵闹”了一阵后，终于在顾勋率先瞄到出现在码头上的几个身影中暂时打住。 “嗳，你等的人来了。”顾勋看向某处，用下巴指了指后对宋行舟说。 之后在宋行舟小心翼翼将宋圆放在后座上，拿了琴盒下车时，顾勋用车前灯闪烁了几下，让对方注意到这边。 所以等宋行舟拿着琴盒往前走了一小节路后，方幽已经站在那儿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宋行舟背光朝自己走来，随着逐渐接近轮廓也从模糊到清晰。直到最后站定在自己面前。 方幽看着宋行舟，眼神闪烁，内心激荡。 倒是宋行舟看了看方幽后，又越过她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轮船，想了想后重新看向方幽，开口问，“叔叔阿姨先上船了？” “……嗯。”方幽收敛了内心的心悸后，微微颔首。 顿了顿后才又重新抬头看向宋行舟，不仅是语气中，就连脸上的神情也不由自主的带了点儿期盼，“你来是……？” “哦。知道你要走了，来告别。”宋行舟耸耸肩，笑得又好看又洒脱，“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么晚的时间。” 方幽听了他的回答，也跟着笑了笑。心里有些失落，似乎现在宋行舟说的话，不是她想听的一样。 “那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宋行舟倒是没察觉方幽的小失落，好像他真的就只是来送行的。 “爸爸打算带我们去德国，那边有我们的亲戚。” 宋行舟一听便恍然“哦”了一声，点点头后问，“就是你之前说，你喜欢的那个人？” 方幽倒是没想到宋行舟说得这么坦然，在他这话出口后反倒是方幽惊了一下。抬头看向宋行舟，见他脸上真的只是单纯的交谈没有半点其他情绪后，这才慢慢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就连她自己都有些弄不清，自己此刻的怅然若失是为什么。 难道……自己其实…… 方幽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某个念头一惊，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更加鼓噪的心跳声。 而就在这时，宋行舟在听了方幽的回答后，点点头说了句“挺好的”，便将一直拎在手上的东西递给她，“呐，这个给你。” 刚刚注意力一直在宋行舟身上的方幽，直到现在才看清他手上拎着什么。刚刚才明白的心思，在这一刻更是心跳得不行。 “我的琴？！”方幽一脸惊喜的从宋行舟手上接过琴盒，双手抱在怀里，忍不住脸颊贴近它微微闭眼，半响后才满脸感动的看向宋行舟，眼里满是少女快要溢出来的情意。 “你……你帮我去拿回来的？”方幽抱着琴盒，看着宋行舟。 “enmmm……算是吧。”宋行舟想了想后点头，顿了顿后越过方幽看向她身后的轮船，便又重新看向她说，“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走吧，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 说完又说了一句“那我走啦”，便利落的转身离开，一面走一面冲身后的方幽潇洒的挥挥手。 颇有股子“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味道来。 方幽没想到宋行舟居然走得这么干净利落，咬着下唇看着他半响后，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他，“……你等等！” 宋行舟听了顿住，侧身回看方幽，微微挑眉似在无声询问。 十九、二十的宋行舟，正界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眉宇似带了点儿沉静的味道，但浑身的气场却依旧张扬。 此刻他一回头，俊美的侧颜便在黑暗和车灯中勾勒出漂亮且极其深刻的轮廓，危险又具有魅力。 方幽定定的看着他，半响后才在宋行舟再次带了询问的眼神中微微回神，忆起自己只顾着看他，却忘记了说话似的。 所以立刻低了下头，清了清嗓子后又重新抬头看向宋行舟，“你、你就只是来给我送这个？” 她示意了一下手上的琴盒，好像在暗示什么，又像是单纯的询问人而已。 倒是宋行舟回答得利落，点点头后说，“是啊，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一把小提琴吗？” 他记得他们家小桂圆儿是这样说的。 方幽并不知道宋行舟的腹诽，只是单纯的因为对方知道这是自己最喜欢的琴，而感到心里一甜。 不由便抿了抿唇，在嘴角含了朵笑花。 又静默了几息后，方幽似鼓起勇气一般深吸了口气，冲宋行舟张开了双手，脸上带着些许羞涩，又有故作的坦然。 她微抬了下巴看向宋行舟说，“我现在要走了，你……不和我拥抱一下吗？” 宋行舟倒是没想到方幽叫住自己会说这个，不过脸上却也没什么“突然得到女神垂青”后的惊喜。表情和从前一般没什么变化。 只是静静的看了方幽几秒后，这才随性的挥挥手开口，“不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等以后你再回上海的时候吧。” “现在嘛……暂时先欠着吧。” “你！”方幽万万没想到宋行舟会是这样的回答，觉得丢了面子的同时还感生气，放下双手后气得跺脚。 倒是宋行舟有些莫名，似不太明白这方幽又在气什么。 方幽见他这样，突然就感到泄气。放下双手后自嘲说，“……是我太笨了。” 她深吸了口气后重新看向宋行舟，又是平时的模样开口说，“你走吧。我……也要走了。” “好。再见。”宋行舟点点头，冲方幽微微颔首后这才又重新举步。 方幽却站在原处未动，一直看着宋行舟的背影，见他脚步平稳轻松，突然就没忍住看着宋行舟的脱口又而出，“宋行舟！你知道我为什么我没有答应你的追求吗？！” 宋行舟再次回头看向方幽。 不等他开口问为什么，方幽便盯着他又说，“因为我很清楚，你并没有喜欢过我。你……只是单纯的想赢而已。” 她说完这句话后站在那儿，眼神闪烁，分不清是光影还是泪意。 倒是宋行舟在听了方幽的话后，认真的想了想正要开口说什么。方幽却像是害怕听到他的回答似的，先一步出声再次打断了他。 “不过现在你的答案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在意了。”方幽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有些急有些赶。 之后顿了顿后，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宋行舟，像平时的方大小姐一般微扬了下巴，扬起一个自信又好看的笑冲宋行舟又开口说，“……我走了，再见。” 说完不等宋行舟回答，方幽转身离开。 脚步越走越快，似想快一点离开这个地方似的。宋行舟就这样侧身站在原处，扭头看着方幽逐渐融入黑暗中，不过走到中途方幽似举了下手，那动作看上去……想是在擦拭眼泪。 不过视线昏暗，宋行舟也不能确定是不是。 他耸耸肩后，重新举步朝敞篷车的方向走去。 约莫半小时后，宋行舟便和顾勋又重新回到宋公馆，顾勋将火熄灭后扭头看向宋行舟，单手撑着额角和他闲聊。 “……看样子这方幽看得还挺透。” 倒是宋行舟一下子没明白，撇了好友一眼问，“什么？” 惹得顾勋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提醒，“说你只是想赢这点啊。” 宋行舟听了回他一个“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的眼神，随意的挥挥手后，颇为懒洋洋的开口的，“人都走了还讨论这个做什么。” ……行吧，你宋大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顾勋耸耸肩，放弃和宋行舟说这个。 见现在也确实太晚了，便竖了大拇指朝车后座指了指说，“哎，到宋公馆了，快把你的宝贝妹妹给叫醒。” 难道你还想背着宋圆爬墙不成？ 宋行舟听了点点头，正要扭头叫醒在后座睡得很熟的宋圆时，一道突如其来的灯光突然大亮，照得宋行舟和顾勋两人齐齐侧首，闭眼避开灯光。 不等顾勋睁眼，他驾驶座的玻璃便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等顾勋睁眼扭头看去，便和笑吟吟冲他两笑的周恺哲对上眼。 “两位少爷回来啦？”周恺哲一点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彬彬有礼的模样，和平时没有一点分别。 但顾勋在看清是周恺哲后，却立刻满脸苦哈哈，“舅、舅舅……” 一喊完人立刻扭头瞪眼宋行舟。 ――被你害死了！ 宋行舟？ 宋行舟握拳捶捶自己的肩窝，又一本正经的伸了食指指顾勋，然后严肃的点点头。 一副“好兄弟！”的架势。 看得顾勋现在就想先扑过去和宋行舟打一架。 狗曰的宋行舟，你没心！ 周恺哲才不管两个臭小子在交换什么眼神呢，又敲了下车窗玻璃说，“下车吧。” 一句话三个字听得顾勋头大，扭头看向周恺哲又痛苦万分的喊了声“舅舅……”，顿了顿后认真看着他说，“我心甘情愿被你打。” 所以舅舅你给个机会吧…… 周恺哲？ 周恺哲见侄子一直磨磨蹭蹭，也失去了耐心懒得再和他废话。替顾勋拉开车门后伸手就拎着他的后脖颈，直接从车里给他拎了出来。 临了还不忘笑眯眯的看着他说，“想被我打啊？”，等顾勋连连点头后凉凉吐出两字，“晚了。” 说完便拎着顾勋进了宋公馆，而宋行舟则背着宋圆跟在后面。 宋圆嘛……在宋行舟背上也依旧睡得香甜，什么都不知道。 等几人一进客厅，宋行舟和顾勋便发现，不仅宋穆楠和秦年雅在，就连二姨李采春，以及三姨太月琴也在。 见宋圆在宋行舟背上后，原本满脸着急坐在那儿的月琴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几步上前就想伸手摇晃宋圆。 已到嘴边的“小圆你怎么了？！”，在宋行舟微侧身，背着宋圆避开她的手后戛然而止。不由有些错愕的看向宋行舟，一脸莫名。 那副含泪欲泣的楚楚，在宋行舟这里却只觉厌烦。他皱着眉头撇开眼后，这才硬着声音开口，“……小桂圆儿只是睡着了。” 这话出口后月琴才轻捂了心口，一副松口气的模样。 李采春见状，先朝宋穆楠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脸色不好赶紧起身，几步走到月琴面前，一面笑着打圆场，一面开口说，“小圆都睡着了，月琴，我们把她带回房，让她好好睡吧。” 月琴听了，先朝宋穆楠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这才“嗯”了一声和李采春一起，将宋圆抱了下去。 秦年雅见了，也跟着起身，看向宋穆楠等人说，“我也去看看吧。” 说完朝儿子看了一眼后，微微摇头叹气这才跟上李采春她们。 等秦年雅等人都离开后，宋行舟这才看向宋穆楠，有些无所谓的喊了声“爸。”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惹得宋穆楠冷哼了一声。 要是可以，他都不太想搭理自己这儿子。 而顾勋见了，也在宋行舟之后苦哈哈的跟着喊人，“宋叔……” 宋穆楠听了，淡淡的“嗯”了一声，之后指了指一旁的小茶几，又开口说，“你爸也在。” “？？？？！” 谁？！ 谁在？？？！ 顾勋一脸懵，顺着宋穆楠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边的小茶几上放着电话筒。 顾勋见了，试探的看着电话筒喊了声“……爸？” 下一秒便听话筒里传来一声轻咳，顿时让顾勋瞪大了双眼。 最过分的是，现在人在北平的顾卿汉，他还理都不理自己儿子，反而扭头就和宋穆楠说话。 【我说穆楠兄啊……你可以当做我不在嘛。】 你看看，现在让我儿子知道我已经做好准备听他被打，这很不好嘛…… 恪１暇梗他是个好父亲。 顾勋？ 顾大少爷一脸懵逼。 ……不是爸爸您怎么回事？！我不是亲生的对不对？？！ 这边顾勋还在震惊中时，宋穆楠已经扭头看向自己家的兔崽子宋行舟了。 父子两人互看半响后，宋穆楠才沉声开口，“等会儿你们两个挨打的时候忍着点儿，不要吵醒你妹妹了。” “？？？！”顾勋。 ……得，看样子他和宋行舟都不是亲生的。 这年头儿子是已经不值钱了吗？ 顾大少爷心中凄凉，嘴里满是苦意的想着。 而宋圆嘛……睡得很沉的她，完全不知道宋行舟和顾勋，被她爸爸打得整个宋公馆鸡飞狗跳。 第二天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卧室床上后，宋圆还挺纳闷的抓抓头发。 难道她昨天真的顺利保护了哥哥吗？ 她真是个好妹妹！ 宋圆：骄傲！ \\(￣幔)/ 第 19 章 不仅没有被保护到,甚至还因为带宋圆出去的宋行舟，遭受了一顿异常深刻的“爱的教育”。 而且还非常“够兄弟”的拉着顾勋一起受，算是完成了“有难同当”这一任务。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顾大少爷表示相当不满,甚至还想和宋行舟这个莫得心的人来个割袍断义。 恪９然是交友不慎。 他太惨了。 就在顾少爷正为生活不易,默默叹气的时候，被狠揍了一顿的宋行舟，则干脆借着这个机会不去上学。 不仅不上学，还趴在床上需要人照顾的模样。 至于照顾人嘛……自然是害自己被打的宋圆来担任咯。 所以敲门声响起时，原本懒洋洋躺在一边看出的宋行舟立刻跳起来，帅气利落的滚上床趴着,将书随意的往后一扔后，这才懒洋洋的说了声“进。” 下一秒他卧室的房门便打开,宋圆那张灵秀可爱的脸探了进来，笑嘻嘻的冲宋行舟笑,“哥！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宋圆手上还勾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微微晃悠着向宋行舟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 配上脸上的笑，整个人都可可爱爱的。 趴在床上的宋行舟见了，将枕头拉过来抱着，将下巴枕在上面后，这才懒洋洋的轻哼了一声,“你今天去南京路了？” 怪不得比平时回来得要晚点儿。 “是呀。”宋圆进门,将糕点放桌上一面将点心盒拆开，一面继续和宋行舟闲聊，“我还排队了呢。” 这话倒是让宋行舟听了扭头看向她,微微皱眉，“他们让你排队？” 让宋家的小姐排队？这家店生意是不想做了吗？ 宋圆自然也听出了宋行舟语气里的不满,只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后，便双手不停的继续拆点心盒。一面开口解释，“我放学才去的嘛。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店的生意好，我去的时候人家都排到店外了。” 她说到这儿暂时止住，将点心装到小盘子里后送到宋行舟手里，等他接了这才转身又拖了圆凳放在床边坐下，单手托颊看着自家哥哥，笑眯眯的继续往下说，“哥哥你是没看见，人家的客人都排了半条街。” 宋圆可是宋家的小姐，出入哪里都有人提前打点。时间久了对于排队这种事，竟有种新奇感。 所以现在和宋行舟说起这事也没半点抱怨，反而显得兴致勃勃的。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新奇的事，和小伙伴儿分享心情一样。 宋行舟见她没生气便也不再不满排队这事，暂时放下后垂眸看向碟子，朝号称“最受欢迎，每天只卖一百份”的点心看了一眼后，重新抬眼看向宋圆又问，“那你怎么买到这个的？” 这点心紧俏得很。稍微排队排得靠后点都不一定买得到，更何况宋圆是放学后才去的。 “我原本也买不到正排队打算买其他的，不过老板看见我了，连忙拿了这个出来给我，说是我运气好，有位预定的客人刚刚打了电话说不要了，他就拿给我了。”宋圆笑眯眯，一副超开心的样子，“哥哥我是不是运气很好？” 宋行舟听了哪里不懂是怎么一回事？还算那家老板有眼力劲儿，认出了他家小桂圆儿不说，还特意拿了一盒别人订的糕点出来给她。不然…… 宋行舟想到这儿心里又哼笑了一声，明白其中门道后又看向宋圆，半真半假的玩笑说，“嗯，你运气一向不错。说不定明天你也不用预约，往人家店门店一站，老板还能拿出一盒‘恰好取消’的点心让你买。” 宋圆又不笨，只是刚刚单纯的没往那方面想而已。 现在听宋行舟这样一说，立刻就明白过来，“哎呀”了一声。 想通后宋圆不由微微皱眉，有些替店家担心，“那哥哥，我拿走了人家的预定，那店家那边……” “放心吧。”宋行舟倒是一脸不以为意，“你真以为他们只有一百份啊？都会有十几盒的预算，预防像今天你这种意外情况的。” 宋行舟一面说着，一面伸手虚点了宋圆几下。随意的动作里带了几分宠溺的味儿。 “哦，那就好。”宋圆听了松口气，之后又冲宋行舟笑，“不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去他们家店了。” 虽然苏圆过了十几年千金小姐的生活，但刻在骨子里的良善却是没变的。 尤其是早就塑造成形的三观，也不会因此轻易磨灭、改变。 至于宋行舟，才听她这样说后，便将原本要出口的后半句吞回去。不做痕迹的话题一转，冲她挑了下眉峰后用略带戏谑又开口，“你现在这么乖，真让我很难将十岁前的你联想到一起。” 宋行舟一面说一面缓缓摇头，语气颇为感慨。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长大后的宋圆会比自己更让人头疼，成为上海滩的“小魔头”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乖。 啧啧啧，难道这就是“女大十八变”吗？ 嗯。他现在相信了。 至于宋圆，在听宋行舟说起自己的“从前”，不由感到汗颜。很不好意思的伸手扣了扣脸颊后，笑得有些小心虚，“我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嘛……” ……恪Ｕ庋一想……自己其实也挺具有熊孩子的潜质的。 宋行舟见她这个模样，只哼笑了一声后倒也没再进一步戏谑她，只清清喉咙后理直气壮地说，“口渴了。” 现在很乖很乖的妹妹听了，赶紧“哦哦哦”的起身，给“被打得很惨，只能趴在床上”的哥哥端茶送水。 宋行舟趴在枕头上，扭头看着宋圆为自己忙前忙后，突然觉得这顿打好像也没什么。 谁让他妹妹这么乖呢？ 值得！ 就在宋大少爷满心满眼都是“知道错了，但是下次还敢”的时候，一俊雅青年已快步到了南京路的点心点。 推开门后便冲柜台店员微微一笑，显得特别有利斯文。 “店家，我姓卓，之前有打电话提前订了一盒点心。” 柜台店员一听先是一愣后恍然，“是是是，卓善卓先生是吧？我记得您，您等等，我帮你拿一下。” 说完店员便转身准备给卓善拿预留的点心，却发现原本放点心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她“咦？！”了一声后又翻找了一遍，却依旧没影。柜台店员重新站起身看向卓善，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 “怎么了？”卓善见她这表情询问了一句后，又抬了手腕看了看表，轻声催促说，“店家，劳烦您快点儿，我还得赶去码头。” “对不起卓先生，您的点心……您的点心不见了。” 这个回答让卓善眉头微皱了一下，颇为不悦，“怎么会不见呢？” “这……” 正当店员不知怎么回答卓善时，听见动静的老板从后厨掀了布帘走了出来。 一面走一面问“怎么回事？”等站定后看看店员又看看卓善，冲他微微欠身后笑着说，“先生，是我们店员有哪里没做好吗？” “老板，这位先生预订了一份四季糕点，我明明给他预留了，可……现在却发现不见了。”店员不等卓善回答，已抢先一步对老板说。 话音刚落老板脸上便出现恍然和懊恼，“哎呀”了一声后拍了拍额头，满脸歉意的看向卓善说，“真是对不起卓先生，我……哎。你怎么没贴预留条啊！” 后面那句话，是老板对柜台店员说的。 语气里的埋怨过于明显，让她颇为委屈，“我……我贴了呀。” 说到这儿时眼角突然瞄到地上某处，“啊！”了一声后蹲下去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地上的预留条捡起来，上面还写着卓善的名字，和预取时间。 柜台店员将预留条拿给老板看，朝卓善和老板左右张望后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哎呀你真是的。”老板气得瞪了她一眼，忙冲卓善道歉，“卓先生对不起，是我们店里的店员办事没办好，这样吧，这个……您看看店里还有没有您喜欢的糕点？半价卖给您如何？” 卓善虽有些不高兴，但时间确实来不及了，又看了下时间后点头，礼貌开口，“那就麻烦老板快点吧，我赶时间。” “好好好，您稍等、稍等。”老板冲卓善笑后，扭头催促店员，“快点儿，拿两盒最好的糕点给客人包上。” “是……”柜台店员有些委屈，但还是点头赶紧照办。 等糕点包好后老板亲自将点心送到卓善手中，又是一阵赔礼道歉后目送卓善急冲冲的出了店门，招了辆黄包车离开后，这才收了刚才的表情，神色轻松的朝后厨踱步。 进去之前朝她看了一眼说，“下次注意了啊。” “我知道了。”店员心里有些郁闷，点头应声。等老板走后便拿了抹布用力擦拭柜台，一副气闷的模样。 没一会儿另一店员便从后厨出来，掀开布帘的时候还朝后厨看了几眼，好像在看有没有人留意到自己一样。 之后才凑到柜台店员身边，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后压低声音开口，“哎？被老板骂了？” 柜台店员听了，焉焉儿的点点头。 同伴见她这模样，“嗨”了一声说，“不是你的错，别往心里去。老板就是故意的。” 嗯？？？！ 柜台店员听了猛的扭头看向来人，满脸不解。 同伴见她这表情，赶紧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又朝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说，“我刚才看见了。老板故意将那张预留条给抽出来丢地上的。” “为什么？！”柜台店员满脸不解。 “因为刚刚宋家的小姐来了啊。”同伴撇了下嘴，说得理所当然。 “一边是第一次到店里订点心的客人，另一边是赫赫有名的宋家小姐。这选哪边不是很一目了然的事嘛。”同伴顿了顿又说，“所以啊……其实老板很清楚错不在你。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是他自己做的。” 同伴耸耸肩。 “怎么这样……”柜台店员委屈又不解。 “就是这样啊。”同伴见她这个表情，拍拍她肩膀让她放轻松，“老板不过是选择了更大的顾客，谁叫人是宋家的小姐不是？行了行了，别想了。你帮老板背一下黑锅，说不定还能让老板记你一份情呢，是好事、好事！”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便随着新的客人上门而被打断。 柜台店员重新扬了笑招待刚来的客人，可心里却已对这位没见过，却连累自己被骂的“宋家小姐”感到一点儿别扭了。 这就是宋行舟刚刚没开口对宋圆说明的后半句话。 有时候即便你不想得罪谁也没用。 因为总有旁人试图讨好你，而这个举动也许会伤害到无故人的利益。当无辜者知道旁人是因为你，自己才蒙受损失时，很难不对你心有芥蒂。 宋行舟便是想到这层后，不打算再开口对他家小桂圆儿说。 那是店家的决定，凭什么要说出来让他家小桂圆儿烦恼呢？ 正当宋行舟漫不经心想到这儿时，宋圆正一面将茶杯放回桌上，一面吐槽他，“哥哥，你不会是打算直接躺到学校活动吧？” 这段时间学校大小庆典、活动可不少。过几天便是校内运动会，之后便是和友校的校园庆。可说是相当热闹。 宋行舟听了她的话，认真想了想后还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顺着宋圆往下说，“这个主意好像不错。” 宋圆没想到他居然点头点得这么利索，冲他皱了下鼻子后哼哼，“要是让爸爸听见，你看你又要被打一顿了。” 公然逃课。该打！ “凭什么？”宋行舟听了宋圆的话，一面伸长了手去够刚刚被自己丢到一边的书，一面开口，“我被打了就是动不了，要休息啊？” 至于什么时候好嘛……看他心情。 “哥哥你又胡说。”宋圆轻啐他一声后又说，“我看阿勋哥今天就能动，你就是想偷懒。” 肯定句作为结束语。 宋行舟拿到书后斜眼宋圆，说得理直气壮，“他当然能动了，再怎么说阿勋姓顾又不姓宋。” 毕竟别人的儿子，自家老头子下手还是有些轻重的。 ……也是。 宋圆想了想觉得宋行舟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顿了顿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瞄了他几眼后嘿嘿笑，“都怪我，要是没睡着就好了。” 说不定还能帮帮忙，拦一下爸爸。 这样哥哥也不会被打得那么惨。 “知道就好。”宋行舟半点不客气，对于宋圆的内疚更是照单全收。将手上的书抖了抖后立刻冲她扬了下下巴说，“去，帮我跟杜妈说，我想吃她做的糟钵头。” “那估计你得再等等了。” “怎么？”宋行舟听了抬头看向宋圆，又问，“杜妈今天不在？” 宋圆点点头，“我回来的时候听薇薇说，杜妈今天回去了，也不知道今天还回来不。” 薇薇是宋圆的丫头。 “这样啊……”宋行舟听了微微沉吟，不知怎的便又想起那个曾经被自己教训了一顿的二流子。 这才跟着妈从天津回来，马上又回家……很难让人不多做联想。 但……这中间到底有没有关联呢？ 正当宋行舟心中暗思，没有答案时，杜妈正在自己小儿媳妇的娘家，和孙妈私下说话。 当年宋圆的事，是她让孙妈做的。所以现在将李婉宜接回上海的事，也得让孙妈知晓才行。 但让杜妈没想到的是，章五居然又出现了。 “真是祸害遗千年。”杜妈听了孙妈的话后，叹了口气说。 “谁说不是呢。”孙妈暂停了绣花儿的手，重新抬头看向杜妈也禁不住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我们都以为他早就吸大烟，吸得不知道死在哪个臭水沟没人收了呢。现在可好，临了临了的，人家又突然冒出来了。” 说完孙妈又摇了摇头。 这章五和孙妈说起来也确实是远房亲戚，但是八竿子打不着，更别说血脉了。从年轻的时候开始章五就是游手好闲，原以为给他找个贤惠能干的老婆能让他收收心，但却没想到这不过是章五爹娘的一厢情愿而已。 哪怕章氏确实贤惠，又给章五孕育了一双儿女，但也并没让章五“浪子回头”，甚至他更加的变本加厉。以前只是赌，之后更是连大烟都抽上了。 章五当年替孙妈做了那件事后，连家都没回。拿了钱就去了赌场，后来更是欠了屁股的债自己跑了。留下章氏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辛苦过活，还得替章五还钱。 要不是这么多年孙妈时常接济，说不定章五的妻女早饿死了。 眼看着这两年终于把章五欠的赌债还完，即将苦尽甘来要过上几天舒坦日子时，章五又回来了。 “也不知道章五有没有找到他们娘三。”孙妈一想到章五这个祸害还活着回上海，就觉得头疼。 一转念又想起这么多年章氏带着孩子过得提心吊胆，时刻担心章五突然回来，所以连续搬了好几次家，心生怜悯的同时，也希望章五找不到他们。 “最好是找不到。”杜妈听了愤愤的说。 顿了顿后因为孙妈的话想起另一件事，一面起身一面和她说，“那我也得将这件事赶紧跟太太说，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你就别太担心了。我看章五还没那个胆子敢上宋公馆挠。”孙妈安慰她，顿了顿补充，“我刚不还跟你说嘛？他找上门的时候，刚好少爷来给小姐买零嘴，把他打得可惨了。” “章五性格如何，我还是知道些的。他不敢去宋公馆。” 杜妈听了孙妈的话后，动作微缓后重新看向她说，“你不是说他抽大烟吗？” “是啊。”孙妈点头，疑惑的看向杜妈。 脸带询问。 杜妈哼笑了一声，“这抽大烟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即便是心底再善良的人沾了那东西，也会变得龌龊不堪。更何况他？” 孙妈听了觉得自己亲家说得很是在理，便缓缓的点了点头，一面思索一面开口，“说得也是。” 那更不能让章五知道章氏他们现在住哪儿了。 不行，她得找个机会偷偷去一趟章氏家里才行。而且还不能让章五发现了。 就在孙妈默默深思时，杜妈却想起另一件事，重新看向她后，脸上带着深深的愧疚。叹了口气后这才又开口，“都怪我当年糊涂，自作主张。要不是这样……现在太太又何必为了我这事忧心，而且……我还拉你下水。真是……” 杜妈说到这儿实在感到心里难过，便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五十几岁的妇人坐在那儿，耷拉着头显得可怜又老态。 孙妈见了赶紧将手上的针线活放下，伸手拉住杜妈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这才开口，语气娇嗔，“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见外不是？我们都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不是？” 杜妈听了满脸感激的看向孙妈，嘴唇长了长后这才开口，“谢谢你啦。” 当年她做的事，现在回想一下确实过分。甚至还害了小姐。 不仅如此，也为难了自己的好友，跟着背负了这罪孽。 可是现在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错已酿下，现在除了承担后果外也只能尽量弥补了。 对于杜妈的谢，孙妈也只是笑了笑，见杜妈情绪不再那么沮丧，这才又开口啐了她一句“说什么呢。” 杜妈见了便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免得再说下去显得拧巴。话题一转又才开口，“总之章五的事我会盯着点儿的，你现在大儿媳妇儿怀了孩子，一定得当心。要是有什么事千万不要想着自己扛着，记得叫你儿子来宋公馆找我知道吗？不行就去叫小哥，让他来顶着。” 孙妈听了笑着点头，“你放心吧，我才不会担心麻烦你，一个人扛着呢。” 但话说到这儿不由又想起宋圆，惹得孙妈轻叹口气后看向杜妈问，“现在那位找回来了，那小姐的……？” 说到宋圆杜妈也跟着收了笑，缓缓摇头，“还在找，但小姐和婉宜小姐情况不太一样，没什么方向。” 当初是杜妈将李婉宜偷偷放进尼姑的小竹篓里的，所以还算有迹可循。 可宋圆却是章五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孩子，所以除了章五，大概没第二个人知道宋圆的来历了。 所以想到这点的孙妈，想了会儿后重新抬头看向杜妈，试探开口，“不如……我找机会问问章五？说不定他清楚小姐的事。” “别。”孙妈话音刚落便被杜妈阻止，她皱了眉头表情严肃的看着好朋友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去找章五。被那人盯上，即便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他这个无底洞的。” 杜妈说的道理孙妈怎么不懂，只是刚才一时没想那么多，顺势脱口而出而已。 她现在大儿媳妇又怀着孩子，前几天被章五闹了一下原本就有些不舒服，要是后面被缠上，指不定还会让章五闹出什么事来。 到时候不仅对不起自己的儿媳，更是对不起儿子。 所以现在杜妈一说，孙妈便轻轻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嗯。总之你就别管了。” 杜妈和孙妈又说了会儿话后这才离开。 但她不知道的事，她一出门便被躲在一边许久的章五看了个正着。 不过直到杜妈转过拐角不见，章五这才从一边角落走出来。看着杜妈离开的方向哼笑了一声后，偏头朝墙角跟啐了口唾沫。 要不是他现在搞到了钱，他才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杜妈离开呢。 至于这钱家嘛……章五一面想着，一面扭头看向孙妈禁闭的房子，又冷哼了一声。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他有的是机会来找他们要钱。 想到这点后章五驼着背吊儿郎当的哼着曲子，朝另一个方向离开，准备去找乐子了。 就在他离开不久后，一货郎便挑着货经过，在刚才章五站的位置停下，也朝孙妈的房子看了一眼。之后微微扭头，看向杜妈离开的方向，最后才又回望章五离开的方向。 年轻的货郎微微抬头，露出一点儿被斗笠遮挡的眼睛。 眼里神色冰冷，似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