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青鸾记》 楔子 三月暮春，绿草幽幽，苍穹如碧。 小小的少年靠着一匹瘦弱的老马，沉默地看着几个少年嬉笑着离去。少年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布衣，被打得青紫一片的脸却出奇的清俊，那双眼睛也是出奇的沉静。并没有太多被欺负的愤恨不甘，有的只是淡淡的隐忍和对眼前一切的厌倦。 “或许，我该离开这里。”少年摸着背后的老马自言自语，像是在和身后一直陪伴自己的伙伴商量一般。 “父亲...并不需要我。或许，我应该离开这里。” 他只是阿母和父亲私通所生下的私生子罢了，还有另外两个兄弟和三个姐姐。阿母无力抚养，才打发他来到父亲家里。但是父亲却有着原配妻子和自己的儿女。于是他被父亲的妻子打发来牧羊，总算是有口饭吃能够活下来。 他知道，那个他要叫阿父的男人是想要维护他的。但是面对强势的妻子和膝下的儿女他也只能沉默。 毕竟...比起他们一家，他才是那个外来的人。 但是...难道就这样了吗？ 少年抬头望着如洗的苍穹，满目茫然。 老马低低地嘶鸣了一声，温顺地蹭着他的脸。 抬起手轻压住眉梢，少年放眼眺望，远处是无边的草地，一直到太阳西沉的方向。 “我听说，一直往北就是匈奴的地方。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少年道。 “阿青哥哥！”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草地上响起，少年坐起身看过去，穿着浅蓝布衣的女孩儿穿过安静地啃着嫩草的羊群朝着这边奔来。羊群被她如风一般奔来的身影吓到，纷纷朝四周散开。 刚走近跟前，少女就脸色大变，“他们又欺负你？！我去找他们算账！” “阿鸾。”叫阿青的少年叫住了他，声音里带着不赞同的意味。 少女皱起了浅浅的秀眉，却还是回过头来跪坐在他身边不悦地嘟哝，“他们太坏了。” 阿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他们并不是坏，他们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阿青是好人。”少女道。 她家住在附近，自然与日日在此放牧的少年认识。 她也知道阿青的身世，阿母说，那并不是谁的错，至少不是阿青的错。日日相处，看着阿青沉默的放羊，沉默地看着自己兄弟吃饱喝足他却只能艰难度日，但是阿青的眼里却没有一丝怨怼和嫉妒。 她知道，阿青是个好人。 阿青还救过她的命啊。 “阿青哥哥，我阿母要我带给你的。你吃。”两个包得严严实实的馒头送到阿青跟前，还冒着淡淡的热气。阿鸾欢喜地道：“阿母说你只能吃冷冰冰的干粮。还热着呢，阿母今天包的野菜馅儿，还加了肉呢。” 阿青知道，阿鸾家中并不富裕，这两个肉馒头必定是她自己偷偷省下来带给他的。温润的眼中流动着淡淡的温暖，将手里温热的馒头递回去一个，“一起吃，替我谢谢云阿婶。” “好！”阿鸾脆声应道，粉嫩的小脸上笑容明媚。 “我想离开这里。”阿青一边吃着一边开口道。 “嗯？”阿鸾眨了眨眼睛，吃着东西的动作慢下来了，“你...是要去找你阿母吗？” 阿青点头。 “但是，不是好远的吗？”阿青的阿母是平阳侯家的人，但是平阳侯却住在京城，只有偶尔才会回来封地。 阿青想了想，“也不算远，我想回去看看阿母和阿姐他们。” 阿鸾坐正了身子，低眉思索了良久方才重重点头道：“那就去吧！郑阿母肯定比你阿父疼你。” 阿青没去提醒她自己阿母并不姓郑，只是抬手揉揉她的头顶，“我走了，你自己要小心。” 阿鸾笑道：“我才没有阿青哥哥那么笨，我还有阿父阿母阿兄，谁敢欺负我。” 阿青有些惆怅，“也许等我回来，阿鸾已经出嫁了。” 阿鸾小脸飞红，恨恨地瞪他，“原来你也会调侃人，不理你了！”说着便起身跑了，少年有些懊恼，他要走了却还惹阿鸾生气。在父亲家这些年，阿鸾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下次见面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正出神，跑出去好远的小姑娘又奔了回来。 阿青正想要道歉却被小姑娘扑了个满怀，“阿青哥哥，你要保重。要是...要是你阿母家不好，就回来罢。”说完，也不再看阿青，转身飞奔而去，片刻后就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浅蓝色背影。 阿青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沉默了一会，低头看着胸前的衣襟，灰色的粗布染上了一片水渍，却仿佛浸入了他的心口，滚烫。 告别了阿青，阿鸾找了个地方悄悄痛哭了一场。一起玩了许多年的小伙伴，阿青虽然不是她的亲兄弟，却比家中的阿兄与她更加亲近。 阿青性格温和，沉默，许多不能跟兄长讲的话，都可以跟阿青讲。阿青自己被家里的兄弟欺负了浑不在意，但是别的小伙伴如果欺负她，他却会替她报仇。 送走了阿青，她知道，或许永远也不会再见。 长安...好像是很远的地方，远的像是...一辈子都到不了。 但是阿青留在平阳，也许只能一辈子被异母的兄长欺负，在郑家放牧。虽然阿青从来都是平和而安静的，但是她知道他并不快乐。他沉静的眼中，总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茫然。 阿兄和他一样的年纪，虽然粗枝大叶但是眼睛却总是亮晶晶的充满了生气勃勃的味道。 也许回到长安，有阿母和兄姐照顾，阿青就会变得和阿兄一样快乐呢。 夕阳西沉，阿鸾才收拾好了情绪带着采好的野菜往家的方向走去。虽然好朋友要离开了，但是她还有阿父阿母和兄长，她们虽然不富裕一家人在一起却比阿青幸福了许多。 想到这里，阿鸾嫩粉的小脸上再次染上了甜甜的笑意。 “阿鸾！阿鸾！”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汉子急匆匆地跑过来，焦急地叫道。 阿鸾心中一颤，不知为什么脸上有些泛白，“云...二叔，怎么了？” 汉子叫道：“阿鸾，快回去！你阿父...你阿父被马踩了！” 手中的菜篮无声地落地，阿鸾顾不得篮子忍着眼泪飞快地奔向云二叔。 “二叔...怎么、怎么回事？我阿父......” 汉子叹了口气，“造孽啊，方才一群人从村外打马路过，你阿父...你阿父......” 阿鸾推开汉子，跌跌撞撞地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道路的尽头，带着清脆铃声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云二叔赶上来连忙将阿鸾往路边拉去，几匹骏马从跟前狂奔而过。 领头的马背上坐着一个俊美不凡的红衣少年。少年眉眼俊逸，红衣张扬，鲜衣怒马，却带着淡淡的倨傲和目空一切的神色，一种浑然不同与寻常百姓的高高在上。 从云鸾跟前掠过的瞬间，少年侧首看了她一眼，挑了下眉，几匹马已经一掠而过飞驰而去，只留下一路烟尘。 “阿鸾，快走！” “是，是...阿父！”阿鸾慌乱地点点头，不再想跟前过去的人和马，扭身朝着村子奔跑，心口仿佛擂鼓一般咚咚直响。 云家就在村口，还没走近自家的房屋，就听到里面传来阿母凄厉的哭声，“当家的！当家的......” 阿鸾心中一冷，如坠冰窟：阿父...... －－－－－－题外话－－－－－－ 嗷嗷嗷嗷~终于把魔爪伸向我的男神了~第一次认真尝试历史类古言文，尽量不写歪了。愿亲爱的们和我一样喜欢男神和阿鸾么么哒· 1、金屋诺（1） 汉.建元三年秋 长安未央宫，椒房殿 明艳动人的陈皇后美丽的容颜此时扭曲得有了一丝狰狞，满殿的宫女跪了一地。 双手覆地，额头紧贴着手背半点也不敢抬起头来面对皇后的怒气。跟前的地上，是摔了一地的茶盏茶壶与瓜果漆盘。 别人可以不作声，但是云鸾却不可以。 “皇后息怒。”云鸾声音清脆恭敬地道。 陈皇后冷哼一声，看着云鸾挑眉冷笑，“息怒？刘彻就算了，连外祖母都向着那贱人！”云鸾无奈，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做出更加恭敬的姿态，“太皇太后是娘娘的亲外祖母，总是希望娘娘和陛下都好的。”但是同样的，太皇太后却也是陛下的亲祖母啊。 陈皇后愣了愣，打量了云鸾一会儿才有些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道：“罢了，你起来吧。你是外祖母身边的人，我自然要给你几分面子。比起那些轻薄贱人，你倒是个好的。” 云鸾垂眸，“这是奴婢的本分。” 陈皇后叹了口气，张扬美艳的眉眼有几分淡淡的愁苦。靠着软榻上的引枕道：“若是这世间的人都明白什么叫本分才好呢。你回去吧，回外祖母，就说我知道了。” 云鸾恭敬地道：“娘娘，那......” 陈皇后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卫子夫那个贱人有了身子么？回去告诉刘彻，本皇后...知、道、了！”三个字，听在云鸾的耳中却有咬牙切齿的味道。云鸾暗暗叹了口气，所幸谁也没指望陈皇后会有什么好态度。好歹...没当场闹着要处死那位卫美人吧？ 说到此处，皇后的语气又有些古怪起来，“你是外祖母身边的人，倒会向着刘彻说话，外祖母竟然也能容你？难不成，你也存了那想要一步登天的心思？” “如此，奴婢告退。”云鸾心中苦笑，她若是存了那心思，只怕早被太皇太后打死了。 “去吧。”陈皇后也觉得这话问得没趣，意兴阑珊地挥手道。 云鸾再次屈身行礼，才恭敬地退出了椒房殿。出门前不由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陈皇后斜靠着桌边，往日飞扬跋扈的容颜上却只剩下了淡淡的忧郁和悲苦。 心中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宣室殿中的宫女极少愿意往椒房殿办差，只因陈皇后性情太过莫测。天子登基不过三载，后宫嫔妃宫女，死在陈皇后手下的不在少数。其中，宣室殿的宫女因为侍候天子跟前，更是遇上皇后心情不佳就少不得一顿苦头。 偏偏她们这位天子...... 三年前先帝驾崩，太子登基为帝改元建元，如今已经是建元三年秋。天子尚不及弱冠，朝中政事有太皇太后主持，身为天子竟插手不得。 去年太后更是将支持天子的郎中令王臧下狱，使其自杀。又罢免了丞相窦婴太尉田蚡二人，使得天子在朝堂上孤立无援。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太皇太后一出手，天子的一番辛苦筹谋满腔意气尽皆付诸流水。 天子一怒之下，整日带着随从或游猎或嬉戏，身边各色男女更是不知凡几。 陈皇后是窦太主爱女，深得窦太主和太皇太后宠爱。天子从前为胶东王，后封为太子时窦太主也是出了大力的。相传天子曾许下金屋藏娇之诺，奈何陈皇后虽然生得美艳，奈何性情骄纵，天子同样年少骄纵却被太皇太后处处压制，未尝不是迁怒于陈皇后。陈皇后的性子自然也不会服软，明明是夫妻，如今倒是比仇敌还不如了。 一年前天子驾临阳信公主府，却带回了一名卫姓歌女。当时皇后便大发雷霆，只是那歌女没过多久就被天子抛到了脑后也就罢了。谁知道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又想起来了，如今卫氏有孕，天子下令册封为美人。只怕是...还有的闹呢。 其实，皇后也是个可怜人。云鸾想起临出椒房殿时，看到皇后黯然的神色心中默默道。 思索间，人已经到了宣室殿。门外中常侍常海正站在殿外等着她，云鸾上前见礼，“常大人。” 常海笑道：“云女官，不必多礼。从椒房殿回来？皇后娘娘那边……” 云鸾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两人也是相对无言叹息。他两人也算是相识已久，常海是从太子时期就跟着天子的，品级更是比云鸾高上许多，不过云鸾是太皇太后身边得用的女官，常海对她也十分客气。 两人都是聪明人，对彼此也都十分满意。 “陛下？” 常海无声地指了指里面，淡笑不语。 云鸾了然，也不着急进去，陪着常海在外面等着。 常海一边侧首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女，心中也颇有些惊奇。 云鸾入宫也不过才三载，却以令人惊奇的速度成为了太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就连当今天子也对她客气几分。须知天子性情桀骜，素受制于太皇太后，十分厌烦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而且如今这位主子，最是风流不羁，年少风流贪花好色，长得好了连男女都是不拘的，身份什么的就更是浮云了。 每每气得陈皇后在宫中不知道砸了多少东西。但是偏偏，这么一个美人儿在跟前，天子竟像是从没动过什么心思。虽然云鸾是太皇太后的人，但是如果天子要的话，太皇太后也不会为了一个侍候不过几年的宫女跟天子过不去。 说不准...太皇太后如今正乐得天子沉迷声色呢。 云鸾并不知道常海在想什么，恭敬地垂首立在殿门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人。”殿中，传来少年天子略带慵懒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常海笑道：“进去吧，陛下叫了呢。” “诺。” 2、金屋诺（2） 宣室殿里 刘彻懒洋洋地坐在御案后面，并没有穿着正式的冕服，而是一身轻便的绛色锦袍。 刘彻年方十九，生得却是高大英挺，登基三年也颇有了几分帝王威仪。此时他一只手撑着身后的垫子，一只手搭着膝头，宽大的衣襟半开，慵懒而强大，犹如一只慵懒的猛虎。看得殿中不少宫女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陛下长乐无极。”云鸾跪地，恭敬地道。 刘彻剑眉一挑，笑道：“云鸾啊，你来此...有劳皇祖母了，皇后那里怎么说？”上午他从长乐宫回来，下午太皇太后就派身边的女官来未央宫，自然不是来看他的。 云鸾道：“奴婢已将太皇太后的意思转告皇后娘娘，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懿旨，卫氏有孕，功在社稷，加封为美人。” 刘彻英武的剑眉舒展，脸上的笑容也不似方才冷淡，点头道：“改日朕携卫美人去拜谢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表态确实令刘彻松了口气，虽然卫氏腹中是男是女尚未可知，但却是他的第一个子嗣，自然是无比看重的。 登基三年，天子膝下无所出，对于刘彻来说并非没有压力。奈何皇后善妒，又一直没有身孕，外面也有不少流言蜚语，令在政事上本就不得志的刘彻越加烦闷。 云鸾浅笑道：“太皇太后亦盼着早日抱上曾孙，自然欢喜无比。奴婢尚需去卫美人宫中传旨，奴婢告退。” 刘彻正要点头，一个红衣人影从后面走了出来。来人生得俊美不凡，一身红衣仿佛艳光照人。细长凤眼往云鸾身上一扫，懒懒笑道：“原来是云女官。” 云鸾垂眸，微笑道：“见过上大夫。” 红衣男子正是上大夫韩嫣，字王孙。弓高侯庶孙，天子为胶东王时便是伴读，两人一起长大自然感情甚笃。韩嫣文采风流，善骑射，可谓文武双全。天子登基之后，受封为上大夫，深受天子看重。 韩嫣点点头，靠着刘彻下首坐了下来，挑眉看着云鸾，“云女官怎么有空往未央宫来？” 刘彻笑道：“云鸾是奉太皇太后之命来探望皇后的。” 韩嫣了然，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刘彻道：“臣倒是忘了，正该恭喜陛下呢。” 刘彻大笑，“王孙此言真心？” “自然。”韩嫣笑道，“皇后娘娘没发脾气罢？云女官若是受了这无妄之灾，只怕也是被陛下所累。” 云鸾垂首，只当没看到韩嫣领口露出的痕迹，恭敬地道：“皇后娘娘并非随意迁怒之人。” 韩嫣轻哼一声，显然对云鸾的话不以为然。 刘彻道：“王孙，云鸾尚有公事，你当真喜欢她不如朕请太皇太后将她送来宣室殿。” 韩嫣冷笑，“是陛下喜欢吧？臣可不敢耽误云女官的正事。” 云鸾松了口气，连忙识趣地告退出去。 常海将云鸾送回门，身后还传来韩嫣与刘彻争执的声音。两人青梅竹马，情分非比寻常。刘彻自然不会以天子之威与之相处，偶尔拌嘴说笑也不为过。只是若是传了出去...韩嫣的性子，到底还是太过张扬了。 传过旨意之后，云鸾便返回了长乐宫向太皇太后复命。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位据说圣眷正浓的卫美人，云鸾只在心中为陈皇后叹息。乌发如云，秀丽婉约，温柔沉静还有一口柔美动人的嗓音，皇帝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依稀可见。 可惜陈皇后...... “太皇太后圣寿无疆。” 窦太后端坐在长信殿中，一头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满是皱纹的容颜已经难以看到年轻时候的美丽，眉宇间却有几分女子少有的坚毅。这位历经四朝，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成为如今大汉王朝最顶峰的太皇太后的女子，即便是双眼已盲却依然把持着朝廷的权势，令年轻的天子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是一个聪明睿智，却又令人畏惧的女子。但是毫无疑问，她是一个强者。 这个天下，没有任何人敢小觑这位静坐在长信殿中，仿佛已经垂垂老矣的女人。 窦太后点头，“平身罢，阿娇和皇帝怎么说？” 云鸾沉吟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 窦太后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道：“阿娇自小娇生惯养，这脾气啊...那卫美人如何？” “卫美人温柔娴静，想是个安分的人。”云鸾道。 窦太后叹气道：“阿娇若有你两分明白，老身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云鸾连道不敢，“皇后娘娘天之骄女自有天家懿范，岂是奴婢能比的？” “天家懿范？嘿嘿...”窦太后冷笑，“可惜，这未央宫里最容不下的便是女子的傲气。哪个皇帝喜欢比自己还高傲的皇后？可叹阿娇...罢了，是老身和嫖儿将她宠坏了。” 云鸾低头不敢言语，过了片刻，窦太后又问道：“皇帝那里...那个韩嫣也在？” “是。”云鸾道。 窦太后沉默半晌，冷笑一声道：“这刘家的人啊...罢了，你下去吧。” “诺，奴婢告退。”云鸾恭敬地叩首告退，没有去关心窦太后没说完的话，在这宫中好奇心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3、金屋诺（3） 半个月后，云鸾再次回到了未央宫。原因却是：陈皇后和窦长公主让人将卫美人的弟弟，在建章营当差的卫青给绑了意图杀死泄愤。虽然最后卫青被友人救了，但是天子却为此而大发雷霆。 听到这个消息，云鸾心中很是无语：那卫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建章侍卫，就算真给你杀了与卫美人又有多大的损失？卫美人家里还有一个兄长和两个弟弟呢。不过是更加让陛下愤怒和疼惜卫美人罢了？ 说是想要报复卫美人泄愤，云鸾却觉得怎么看都像是想要挑战天子的权威，难怪天子暴怒了。 刚赶到椒房殿，就听到里面传来天子愤怒的怒吼声，云鸾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幸好事情一败露陈皇后就派人去长乐宫求救，否则以长乐未央两宫的距离，等她赶到说不准都吵完了。不过...若是吵完了她也就不用掺和进去了吧？ “刘彻！你居然为了一个贱奴骂我？”天子大怒，陈皇后也不甘示弱。 砰的一声，桌子被踢翻的声音传来，刘彻怒道：“窦太主的手是否太长了？连建章营的将士也敢杀，是不是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 陈皇后轻哼，因为心虚声音更大了两分，“那又怎么样？要不是有我母亲，你......” “长乐宫女官云鸾，求见陛下皇后娘娘。”一听不好，云鸾连忙上前两步打断了皇后要冲口而出的话。可惜，话虽未说完刘彻却已经明白了陈皇后的意思，脸色更加阴鸷起来。吓得陈皇后脸色微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中也暗暗庆幸。 刘彻深吸了一口，才看向门口的云鸾，语气森冷，“云女官来得好快！” 云鸾心中苦笑，面上却恭敬无比，微微躬身行礼，“陛下长乐无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陛下和娘娘过去一趟。” 刘彻冷哼一声，一拂袖朝门外走去，“正好，朕也要去叩见皇祖母和母后！”说罢，也不再看陈皇后一眼，拂袖而去。 陈皇后望着刘彻离去的背影，恨恨地红了眼睛。云鸾轻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太皇太后还等着呢。” 陈皇后含恨道：“我去做什么？外祖母现在也向着他，他......” 云鸾轻声道：“太皇太后也是为了皇后娘娘，毕竟......”陈皇后脸色微变，挥手掀翻了桌上的漆盘，道：“我知道！不就是孩子么！那个贱人，就算怀了孩子又怎么样？还不是......” “娘娘慎言。”云鸾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陈皇后红着眼睛咬牙道：“走吧，我倒要看看，刘彻想要怎么样！” 看着陈皇后先一步踏出了殿门，云鸾只得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跟着陈皇后回到长乐宫，刘彻已经坐在长信殿中陪着窦太后和王太后说话了。王太后与刘彻一左一右坐在太皇太后下首，正说着什么逗得太皇太后展颜。只是看到从门口进来的人之后，立刻就收起了笑脸冷眼相对。看在陈皇后眼中自然又是一阵气闷，她素来高傲惯了，哪里忍得了刘彻为了两个身份卑贱的人如此待她。 “外祖母，母亲！”陈皇后上前两步跪倒了殿中，眼睛看向的却是坐在王太后下首的雍容女子。大长公主已经年近五十，容貌严厉，眉眼间带着几分盛气凌人之感。陈皇后做的事情自然跟她脱不了关系，比起女儿她倒是更聪明几分，先刘彻一步就到长信宫来了。 窦太后却难得的没有理会陈皇后，而是对跪在陈皇后身后的云鸾道：“扶皇后坐下，哭哭闹闹成什么样子？” “诺。”云鸾应声，起身上前扶起了陈皇后到刘彻下首坐下。 刘彻侧首冷冷地撇了陈皇后一眼，唇边勾起一个嘲弄的笑意。陈皇后心中大怒，忍不住就想要起身发作。却被云鸾紧紧按住了手臂，云鸾温声道：“皇后娘娘，请坐下说话吧。” 陈皇后怒瞪了云鸾一眼，到底还是忍了下来。这一幕，被云鸾身体挡住了的刘彻和王太后自然没看见，但是坐在对面的窦太主却看得清清楚楚。看向云鸾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若有所思。云鸾也不在意，见皇后没事，方才回到窦太后身后。 刘彻冷声道：“皇祖母，孙儿也不想问别的，就想问问，什么时候我大汉的皇后手已经长到能伸到朕的建章营了？” 陈皇后冷笑一声，“什么建章营？不就是几个低贱的玩物，如韩嫣之辈不过佞幸之流......” “放肆！”刘彻大怒拍案而起，“建章营是我大汉军士，皇后最好给朕记清楚了！” “我......” “够了！”窦太后一拍桌案，冷声道：“阿娇，你身为皇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不明白么？你跟皇帝整日吵闹老身不管，建章营不是你该管的事。” “外祖母......”陈皇后委屈地道。窦太后双目微闭，淡淡道：“有功夫整日里闹腾，早日为陛下诞下大汉的血脉才是正事。你身为皇后，该有皇后的气度。” 陈皇后默然，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难道是她不想生孩子吗？为了能有个孩子，她和母亲想了多少法子，见过多少医者？吃了多少药？ 卫子夫怎么就那么好命！ “母后...”窦太主见状，连忙开口道。 窦太后淡淡道：“你也闭嘴，没有你乱出主意，阿娇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还不给太后和皇帝赔个不是，你这些日子就不要进宫来了。” “母后！”窦太主脸色大变，有些焦急地道，“那姓卫的小子......”窦太主虽然不算聪明，但是身为皇家女，斩草除根的道理却是明白的。既然已经动了手，那就要做到底，否则留到将来必成后患！ 窦太后道：“皇帝说了，建章卫是大汉军士。不由女眷插手。” 见母亲态度坚定，窦太主也明白事无可为，只得不甘地住了口。 窦太后这才看向坐在一边的王太后问道：“太后，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王太后垂眸，神色恭谦地道：“一切听凭母后处置。” 窦太后满意地点头，望向另一边的刘彻。 虽然明知道窦太后看不见，但是当她转过来时，刘彻依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力。咬了咬牙，刘彻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起身道：“既然皇祖母如此说，自然是听皇祖母的。孙儿还有事，先回未央宫了。” 窦太后叹了口气，虽然刘彻语气恭谦，却依然无法掩饰其中的不满。 或许，刘彻也不想掩饰。 “去吧。” “孙儿告退。” 刘彻起身，对着陈皇后冷笑了一下拂袖出门去了。 刚到门外，就听到刘彻朗声道：“传朕旨意，擢升卫青为建章监，侍中！去上林苑！” 4、金屋诺（4） 大殿里一片寂静，好半天才听到陈皇后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外祖母！你看看他...他竟然、竟然...” 窦太后疲惫地扶着额头，道：“好了，阿娇。卫氏有了身子，她兄弟受了这样的罪也要安抚。一个侍中罢了。”陈皇后却无法理解窦太后的话，不以为然地道：“一个骑奴罢了！死了就死了，也就是刘彻这般当成一回事儿，真是......” “阿娇，住口！”旁边的窦太主见王太后神色不对，连忙喝道。 陈阿娇看了母亲一样，咬着唇角低下了头。 王太后仿佛没听见陈阿娇的话一般，对窦太后恭敬地道：“大长公主难得入宫，儿媳就不打扰母后叙话了。我去未央宫看看子夫，那孩子怕是吓坏了。”窦太后声音和缓地道：“去吧，太后将前些日子进贡来的药材拿去给她吧。” “儿媳代子夫谢过母后。”王太后谢恩之后，起身走了出去。 王太后一走，窦太主和陈阿娇显得更加自在了几分。窦太主有些不满地道：“母后，王娡是什么意思？”王太后那句话，显然也是透着对阿娇的不满。虽然如今她是公主，王娡是太后，但是窦太主却着实没有将这个太后放在眼里过。 窦太后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们也安分一些吧。” 陈阿娇走到窦太后身边坐下，靠着她的胳膊撒娇，“外祖母，刘彻他为了个贱人如此待我，你怎么还向着他说话？” 窦太后身后抚摸着陈阿娇美丽的容颜，叹息，“外祖母老了，还能护着你们几天啊。阿娇，他是皇帝，你是皇后。便是你不看君臣礼仪，他也是你的丈夫啊。”陈阿娇轻哼一声，道：“要不是有母亲，如今谁是君谁是臣还说不......” “阿娇！”窦太后脸色一变，厉声道。 窦太后从未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呵斥她，陈阿娇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窦太后冷声道：“这些浑话以后不许再说！老身看你性子还是太过急躁，回去将经书抄上几遍。”旁边窦太主还想替女儿求情，却被窦太后打断，“阿娇都是被你惯坏了，不许替她求情！” 窦太主看着母亲冷硬的神色，也只得吞下了想说的话，拉着女儿朝窦太后叩头告退了。 窦太主和陈皇后离开之后，窦太后独自一人在殿中静坐了许久。她不说话，侍候的宫人们自然也不敢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窦太后方才道：“都下去，云鸾留下。” “诺。” 看着宫人们依次告退，云鸾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云鸾，到老身跟前来。”窦太后道。 云鸾应了一声，起身移到了窦太后跟前跪坐下来。窦太后苍老得满是皱纹的手摸索着在云鸾脸上移动着，令云鸾不由屏住了呼吸。良久，窦太后慢慢收回了手，道：“都说云鸾长得好，老身瞧着年轻时候也颇有不如。” “太皇太后谬赞，云鸾不敢。” 窦太后笑道：“这有什么？自高祖起到陛下，这宫中不知来过多少绝色佳人。云鸾本也是良家出身，这样的颜色，怎么却做了女官？”云鸾垂眸，恭敬地道：“奴婢颜色寻常，才艺平平，不敢污了天子眼睛。” 窦太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云鸾是个聪明人。” 云鸾心更往下沉，这位太皇太后眼瞎心不瞎，从来没有人敢小瞧了她。云鸾区区一个宫女，更加不敢。只是她不过是个司言，太皇太后一个手指头也能摁死她，她又能如何？ 只听窦太后淡淡道：“进宫三年，就能做到司言可见是个聪明的。这些日子皇后和皇帝那里也多亏你转圜了。皇帝总是抱怨未央宫中宫人都是木头呆鸡，你便去宣室殿服侍吧。” “太皇太后？！”云鸾心惊。果然还是这些日子...... 窦太后道：“皇后性子太过躁动了，你过去也能替老身看着一些。让皇后少惹怒皇帝一些也就是了。” “奴婢鲁钝，只怕......”云鸾道。 窦太后笑道：“老身这辈子少有看错过人，你是个聪明的，想来...也不会辜负老身的期望？” “......”少时，云鸾终于还是俯身一拜，“奴婢叩谢太皇太后提携，太皇太后圣寿无疆。” 窦太后满意地点头道：“如此便好，传老身的旨意，擢升长信殿司言云鸾为未央宫尚仪，赐二十金。” “云鸾叩谢太皇太后恩典。”云鸾俯首下拜，心中苦笑：天子素恨太皇太后压制，如今太皇太后又是提拔又是赐金，去了未央宫还有好日子过？ 带着太皇太后的懿旨到了未央宫，云鸾并没有如想象中受到刁难。因为...天子跑到上林苑去了，并不在未央宫中。 她是太皇太后的人，虽然宣室殿的侍者宫人并不会排挤她，却也不见亲近。倒是皇后椒房殿的詹事过来说了几句，语气有几分不善之意。 云鸾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太皇太后是女中豪杰，但是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却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太皇太后费尽心思在保全女儿和外孙女，窦太主和陈皇后却仗着太皇太后的权势肆意妄为，作威作福，甚至妄想左右皇帝的想法。 殊不知...便是如今权势赫然令天子也不得不臣服的太皇太后，也是起于微时，小心翼翼了大半生才有了今天的风光的。 窦太后将云鸾送到宣室殿来的目的云鸾也明白几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窦太后不必担心她反噬，因为即便她起了什么心思想要她的命也只是反掌即可。而她初到宣室殿必定被天子所不容，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依靠太皇太后。而她越是依靠太皇太后，就会离天子越来越远。 当真是不愧历经四朝依然不倒的太皇太后啊。陈皇后若有太皇太后三分的智谋，她也没有今日的无妄之灾了。 也罢...长信殿本就不是久留之地。 5、入未央（1） 三日后，天子身边的侍者来说天子召见。云鸾这才知道天子已经从上林苑回到了未央宫，略作整理之后，连忙前往宣室殿拜见。 “叩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云鸾恭声拜道。 刘彻斜靠着御案，打量了云鸾半晌才嗤笑了一声，道：“皇祖母果然疼朕，连这样的绝色也舍得送过来。”云鸾也不敢抬头，只是道：“奴婢粗陋，不敢当陛下夸赞。”刘彻挑眉，饶有兴致地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云鸾只得抬起头来，这才看到殿中竟然还坐着不少人。只是除了一个韩嫣，别的却是一个不识的。 韩嫣打量着云鸾，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刘彻道：“云鸾做个尚仪岂不是可惜了？不如做朕的美人如何？” 云鸾垂眸，“奴婢粗陋，能侍奉陛下做些粗浅差事已是邀天之幸，不敢污了陛下清贵。” 刘彻微微眯眼，淡淡道：“太皇太后果真会调教人，云鸾比起宣室殿这些木头倒是能言会道。” 宣室殿中因为天子的薄怒，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坐在一边人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天子喜好美色，即便是宫女女官被拉上榻承欢一夜之后又抛到脑后的大有人在。唯一的差别，也只是云鸾是太皇太后赐的人罢了。但是这点小事却也没什么，除了太皇太后脸上有些不好看，谁还敢说什么？ 韩嫣盯着云鸾打量了一会儿，才笑道：“陛下若是看中云女官，早早问太皇太后要便是了，何必等到太皇太后将人送来才巴巴地想要封个美人？臣倒是不知，陛下竟然会不好意思？” 刘彻一怔，复又挑眉笑道：“王孙说笑了，朕不过跟云女官开个玩笑罢了。云女官是皇祖母亲自提拔的，想必十分得用。皇祖母疼惜晚辈，朕岂能不知？”韩嫣笑道:“陛下这玩笑，可将云女官吓到了。” 刘彻看过去，果然看到云鸾脸色有些发白顿时兴味大起。 他喜好长得美丽的女子，对云鸾也不陌生。虽然初时也曾为她的容貌惊艳，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一来云鸾是太皇太后的女官，二来则是云鸾并不符合他的喜好。刘彻喜欢娇小柔弱，温婉动人能歌善舞的女子，云鸾美则美矣，却行事端方沉稳，容貌美丽却大气，有陈阿娇之艳，也有阳信皇姐的端庄大气。 看到云鸾就让他忍不住想起陈阿娇，是以刘彻除了叹一句不愧是皇祖母身边的人以外，倒是没什么想法的。这样的女子，哪怕就是纳入宫中他也定不会宠幸多久。既然如此又何必惹皇祖母不快？ 当然，王孙的面子也要给几分的。 不过...云鸾此时的拒绝，到底是真的想要拒绝他呢，还是因为对皇祖母忠心耿耿呢？ 刘彻觉得不用着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云鸾起来吧，朕开个玩笑罢了。既然皇祖母升你为尚仪，以后便在宣室殿侍候吧。嗯...常海，赐云尚仪二十金吧。” “诺。” “谢陛下赏赐。”云鸾长长松了口气，皇帝喜好美色之名东西两宫皆知。云鸾自认没有那个长留君恩的本事，更没有太皇太后步步为营从最低等的家人子到如今一国太皇太后的能耐，更不想被太皇太后给弄死。 虽然宫女想要出宫也要三十岁以后，但是总有个盼头。不过...她也未必活得到那个时候，现在倒也不必多想了。 刘彻点点头道：“先退下吧。” “诺，奴婢告退。”云鸾连忙告退出去。 看着云鸾离去，刘彻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去，扫了一眼坐在一边装木头的人道：“太皇太后派这么个人来是什么意思？” 韩嫣嗤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陛下刚刚给了皇后那么大一个难堪，太皇太后怎能不担心？怎能不派个人过来看着？”刘彻冷笑，“这未央宫，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还少么？” “陛下......”坐在下首的青年有些担心地道。 刘彻一挥手道：“无妨，朕怎么想的皇祖母想必不清楚，皇祖母的想法朕也明白。更何况...吃里扒外的东西，朕要来干什么？全部杖死了便是！” 语气中的森森杀意，让殿中侍候的侍者宫女们不由胆寒，纷纷俯首半点也不敢抬起。 “公孙贺，卫青的伤怎么样了？”刘彻问道。 青年连忙道：“回陛下，伤得虽重却未及要害，修养一些日子应当无碍。” 刘彻满意地点头道：“很好，等他伤愈了依然回建章宫。建章宫那批小子，要尽快给朕训出来。大汉许多年不打仗，一个个都变成酒囊饭袋了。”公孙贺略有犹豫，“陛下，卫青尚未及弱冠，建章卫只怕不服。” 刘彻不以为然，“职位朕给了，能不能驯服那些人是他自己的事。朕看卫青只论骑射就比那些饭桶强得多。” 公孙贺无奈，他也是那些饭桶之一。不过...皇帝陛下竟然当真是看重卫青的骑射功夫而不是看在卫美人的面子上给了这个建章监之职，倒是有点意外啊。 “诺，臣遵旨。” 6、入未央（2） 从长乐宫到未央宫，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多的改变。 云鸾依然规规矩矩地除了每天在御前当值，处理属于尚仪应该处理的事务以外，大多数时候依然平静悠闲。除了刚开始几天明显感觉到有人时时刻刻在盯着她，或许是看她并没有往长乐宫通风报信，也没有做什么逾越之事，这些审视的目光也渐渐消失了。 太皇太后似乎对她的表现也并无不满，自从她到了未央宫之后便仿佛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一般。云鸾自然也乐得逍遥自在。 跟在天子身边，云鸾方才更深刻的了解到这位少年天子的脾气性情，也更明白帝后为什么会不和。 两个天之骄子，谁也不肯服输，怎么能不闹矛盾？天子登基，本是满腔热血要大展身手的时候，却被太皇太后压制的动弹不得只能在后宫寻欢作乐。太皇太后信奉黄老，天子却更喜儒术，年初天子新政被太皇太后一巴掌拍得七零八落，一直支持天子的赵绾王臧等人也被下狱不久之后便自尽而死。皇帝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跟皇后的关系更是一落千丈。 如今天子不管政事，整日不是在后宫作乐，便是幸上林苑骑马射猎，或是外出游玩。太皇太后并不管天子如此不务正业，或者说太皇太后乐得天子如此。但是只从天子让人在建章宫训练建章宫卫便知道，这个少年天子绝不是甘于庸碌的人。 太皇太后？天子？ 太皇太后再厉害，又还能活多久呢？ 天子如今被压制，却正是风华正茂之时。这场博弈，终究还是天子稳占上风。太皇太后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不愿过分的压制天子，只要刘彻不干涉政务搞什么新政儒术，他做什么太皇太后一概不管。 “云尚仪？”一个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鸾回头看到公孙贺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太仆大人。”云鸾上前见礼。公孙弘连忙道：“云尚仪免礼，不知陛下可在？” 云鸾道：“陛下驾临漪兰殿探望卫美人去了，公孙大人求见陛下还需稍等。” 听云鸾说到卫美人，跟在公孙弘身边的少年神色微动，却没有说话。 云鸾怔了怔，这少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身形修长挺拔，相貌疏朗清隽，眉宇间却自有一股英气。一双沉静清澈的眼眸犹如寒星，并不凌厉却给人一种匣中宝剑隐而不露的锋芒。 公孙贺见她如此，不由笑道：“云尚仪还未见过吧？这位便是陛下新封的建章监，卫侍中。” 原来他便是...卫青么？是了，卫美人的弟弟，平阳侯府的...家人。那位因有孕而备受天子宠爱，令皇后嫉妒的几乎失去了理智的卫美人的弟弟，确实应当长得这样一副俊美容貌。 “见过卫侍中。” 卫青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微微侧身避开她的行礼道：“云尚仪，不必多礼。” 两人都不再言语，不知怎么的公孙贺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连忙笑道：“云尚仪，既然陛下不在我带卫青去认认路。”云鸾点点头道：“公孙大人请自便。”公孙贺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问道：“呃...韩大夫不在吧？” 云鸾一怔，反应过来不由笑道：“大人多想了，韩大夫今天并未进宫。”云鸾倒是有几分理解公孙贺的顾忌，卫青是卫美人的弟弟，卫美人又有了身孕，陛下第一个子嗣无论男女意义都是非凡。天子对卫美人圣眷正浓，偏偏韩嫣和天子又有那么几分不清不楚的关系，若是遇上了尴尬却是难免的。 公孙贺也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云鸾轻声道：“不过这话，大人可莫要让韩大夫听到了。”韩嫣性格张扬，除了天子谁的帐都不买。他未必会吃卫美人的醋，但是你若是说到了他跟前，就不怪他要发怒了。 “这是自然。”公孙贺笑道。 “什么事不要让我听到啊？”韩嫣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三人回头正好看到韩嫣远远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三人。云鸾笑道：“回韩大夫，公孙大人正说骑射功夫一流呢。” “骑射？”韩嫣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云鸾。 云鸾抿唇一笑，“金丸，奴婢只恨不能得几颗。”上大夫深得天子宠爱，喜弹弓，以金为丸。长安城中常有童谣：苦饥寒，逐金丸。 公孙贺拼命向云鸾使眼色，云鸾眨了眨眼睛淡笑不语。总比说怕韩嫣吃醋好吧？谁让她们要在背后议论人家还被人撞见了呢。 韩嫣倒是不生气，淡淡道：“还当是什么呢，喏，给你玩吧。”说着韩嫣扯下腰间的一个锦囊扔给了云鸾，里面果然装着半袋子的金弹丸。云鸾笑容可掬地道：“奴婢谢过上大夫。” 韩嫣轻哼一声，看到站在一边的卫青微微眯眼道：“卫侍中？” 卫青上前见礼，“见过上大夫。” 韩嫣打量了他一番，挥挥手道：“卫侍中是卫美人爱弟，用不着这么多礼。云尚仪，陛下可在？” 云鸾无奈，“陛下不在。” 韩嫣轻哼一声扭身便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公孙贺大吃一惊，“他...他怎么往永巷去了？”那是天子嫔妃居住之地，外男不得擅入。云鸾倒是不以为意，“大人不必担心，韩大夫有分寸，他只是去花园中走走或是天禄阁罢了，不会入永巷的。” 公孙贺一想也对，韩嫣再骄纵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更何况...韩嫣与天子什么关系？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操心？ 云鸾笑道：“看来陛下要晚些回来了，太仆大人，卫侍中，请。” “多谢云尚仪。”公孙贺也不客气，朗声笑道。虽然云鸾是太皇太后派来的人，不过她很安分，天子既然没有表现出厌恶她的意思还让她在跟前当值，天子身边的人自然也就对她客气许多了。 如公孙贺等人觉得云鸾沉稳谦逊，安分守己，偶尔与她说笑几句。 7、入未央（3） 云鸾领着公孙贺和卫青到宣室殿偏殿坐下来，又令人奉上了茶水。这里本就是刘彻身边的人平常议事处理事务的地方，公孙贺和卫军一为太仆，一为侍中，又都是天子的心腹，云鸾引他们来此也不为逾越。 眼看着刘彻一时半刻也回不来，云鸾便也坐下来与两人叙话。应该说是云鸾和公孙贺叙话，卫青只是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并不多言。 见云鸾时不时打量卫青，公孙贺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云尚仪可是瞧着卫青不似陛下身边的人性格？说起来也是，分明是个练家子，只是这脾气样貌倒像是个儒生。卫青啊，你这脾气回了上林苑，那群小子怎么能服你？” 卫青抬眼，淡淡笑道：“驯服手下，靠的是本事，不是脾气。” 公孙贺摇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人善被人欺，那些小子又惯是会看人下菜的，见你这样的......” “我知道公孙大哥是为我好，放心。我心中有数。”卫青笑道。 公孙贺道：“陛下眼光素来好，既然他看重你，想必也不用我操心。”云鸾看看卫青笑道：“常听陛下赞卫侍中骑射无双，军中之事我虽不解，不过卫侍中说得也不错，终究还是要靠本事的吧？” 卫青看向云鸾，沉静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极淡的笑意。端起手中茶盏朝云鸾微微一举，道：“云尚仪谬赞。” 云鸾抿唇淡笑，微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惆怅和怀念。 她知道卫青认出了她来。 短短不过五六时间，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曾经在平阳郡受尽异母兄长打骂虐待的牧羊少年已经成为眼前这个俊雅英挺的天子新贵。而曾经无忧无虑，与朋友分别都要当成最伤心的事情躲起来痛哭一场的少女也已经成了未央宫中谨慎端凝的女官。 唯一没变的，大约只有他眼中淡淡的温和，如和风细雨一般令人安心。 云鸾正要说什么，正殿传来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桌案翻倒的声音，三人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到了正殿，果然看到刘彻正在发脾气。正殿侍候的宫人跪了一地，连常海也不例外。 个个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叩见陛下。” 刘彻回头扫了三人一眼，道：“你们倒是自在！” 三人不敢说话，宣室殿里一时寂静无声。刘彻也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到底还是忍下了脾气，不耐烦地一挥手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 侍者们悄无声息地将被刘彻踢翻地桌案扶正打理干净，刘彻已经一脸平静地坐了下来，仿佛方才的怒火冲天都是众人的幻觉一般。 刘彻挥袖道：“都坐下说话吧。” “谢陛下。” 三人齐声谢过，在刘彻下首跪坐下来。 刘彻看看三人，目光落到卫青身上道：“卫青，伤好了？” 卫青拱手，“谢陛下关心，臣已经无碍。” 刘彻点点头道：“那就好，以后建章营那些人就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你明白。不要让朕失望。” 卫青叩首，“诺。” 刘彻又道：“你身上有了侍中之职，以后进宫也方便。闲了就去看看你姐姐，你...这是未央宫尚仪云鸾，有她带着你出入后宫也方便。云鸾？” “诺。”云鸾恭敬应道。 “谢陛下。” 刘彻挥手示意两人免礼，挑眉笑看着云鸾道：“云鸾啊，你是太皇太后派来未央宫的，想必也是太皇太后担心未来的重孙。你又居尚仪之职，皇后脾气暴躁，卫美人那里...” 云鸾哪里还能不明白天子的意思，连忙道：“卫美人身怀龙嗣，身份贵重。奴婢必定尽心服侍，断不敢有半点怠慢。” 刘彻轻哼，“朕要的不是尽心，是万无一失！你明白？” 皇帝都说了，不明白也得明白。 许是明白自己强人所难，刘彻还是道：“皇后那个脾气，倒是能听进去你说话。所以，云尚仪务必莫要让朕失望才好。” 云鸾心中苦笑，皇后以前或许还能听进去她说两句话。现在知道她在宣室殿了，不想撕了她都算是好的了。 “诺。” 刘彻满意地点头，“云尚仪果然是个聪明人，如此极好。等到卫美人诞下皇儿，朕自有重赏。” “谢陛下。”云鸾心中暗道，我只求将来你大权在握别要我的命就好了。 见刘彻心情好转，公孙贺方才壮着胆子问道：“不知陛下方才为何动怒？可是有什么......” 不是他自己想要往上撞，而是这位天子脾气莫测，绝不是发一通火就能过去的人。与其等他憋了一腔怒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还不如趁他现在心情好先问清楚。 刘彻英武的容颜顿时有几分冷硬，冷哼一声道：“朕现在除了后宫和游玩还能有什么事？去叫韩嫣来，咱们去上林苑！” 果然还是为了这个，公孙贺心中暗叹道。 三人齐声应了起身去准备，云鸾也准备出门让人去找韩嫣，只听背后刘彻懒懒道：“云鸾还没去过上林苑吧？这次就一起去吧。” 云鸾慢慢转身，恭敬而略带期待，“谢陛下。” 天子果然将她当成太皇太后的探子在用啊，可惜...她却并不想真正变成太皇太后和天子之间博弈的棋子啊。 可惜，在这大汉的皇宫里，她说了不算。 收起心中略微无奈地苦笑，云鸾一抬头就撞入了一双温和沉静的眼眸中。卫青略带担忧地望着她，云鸾连忙将心事抛到了脑后，对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8、共骑 上林苑原本是秦时的旧宫苑，规模宏大，地跨五县，纵横数百里，只是宫苑多半已经毁坏。年初的时候天子又下令让人圈地重建，如今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规模宏大的宫苑，除了几处新修缮供天子驾临暂住的离宫以外，这里最大的好处是为天子提供一个骑马射猎玩乐散心的场所。 最重要的是有一支特殊的兵马驻扎于此。 天子凭空给了卫青一个建章监之职，自然不会只是为了气一气陈皇后而已。 登基三载天子急于掌权而不得，年初便起了心建立一支真正的天子亲卫，能入其中的不是世代功勋子弟便是天子心腹。这些人每日在上林苑策马纵横，训练骑射甚至研习兵书，外人却只当天子年少玩乐并不在意。 而卫青，便是负责训练和统领这些人的。由此，也可见天子对卫青的看重与信任。云鸾倒是真有些相信，天子对窦太主和陈皇后发那么大的脾气不仅仅是因为卫美人了。 云鸾平生第一次打猎，她虽然会骑马，但是却只限于能骑在马背上走。上林苑地跨数百里，其间高山河流，树林山涧无数，云鸾这样一个骑马走平地都有些困难的女子哪里能受得了？云鸾不得不怀疑，天子果然还是记恨她是太皇太后的人，故意想要折腾她。毕竟这群山密林之中，一不小心坠个马，死个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刘彻自然不知道云鸾这些心思，他与韩嫣一马当先已经追着一只野鹿而去了。其他人自然连忙跟上，云鸾看看匆匆而去的人们，只得苦笑着催动那马儿追了上去。山路颠簸，马儿一个朝上，云鸾身子一晃就朝着旁边地上栽了下去。 “小心！” 一道黑影如疾风般而至，云鸾只觉得腰上一紧已经被人提了起来。再回过神时，已经落到了另一匹马背上。被人一手环着腰坐在马背上，身后的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极淡却清新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暖意，如春日的阳光。 她...竟然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云鸾一惊，连忙回头望进了一双沉静的眼。 不过那双眼中此时却带着淡淡的怒意，沉声道：“不会骑马，怎么不说？” 云鸾愣了愣，轻声道：“卫侍中。” 卫青看着她吓得发白却依然力持镇定的容颜，淡淡一笑道：“不会骑马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云尚仪对陛下直言便是。” 云鸾笑了笑，道：“我也学过两天，只是不精罢了。”何况天子正看她不顺眼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句话过后，两人便再无言语，一时有些尴尬。卫青沉吟了片刻道：“在下带云尚仪一程罢。” 一阵马蹄声蹬蹬的传来，一个穿着儒衫的青年人远远的策马而来，“卫大人，你在干什么...咦？莫不是卫大人正在与佳人花前月下，在下打扰了？” 卫青抬头看向来人，有些无奈地笑道：“东方先生莫要胡言，云尚仪御马之术不精，险些跌下马背。” 来人摸摸下巴，笑得意味深长，“哦？原来是英雄救美。” “......” “东方大人。”云鸾坐直了身子，朝着对面的男子点头道。 男子挑眉，“咦，云女官认识在下？没想到，在下的名声连宫中女官都知道了么？” 云鸾笑道：“东方大人才名卓著，云鸾甚至佩服。” “哈哈，能让云女官这样的绝色佳人佩服，我东方朔不虚此生啊。”男子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卫青微微蹙眉，道：“陛下只怕走远了，我先找个人送你回去？” 云鸾摇摇头，“算了，没有陛下恩准岂能擅自返回？只是要有劳卫大人带我一程。” 卫青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就走吧。”他们毕竟是随侍天子射猎的，不能擅自乱走。而且这山林之中一时半刻也未必能找到人护送云鸾。卫青看了东方朔一眼，淡笑道：“东方大人，我们先行一步？” 东方朔笑道：“一起一起。” 卫青淡笑不语，一提缰绳马儿顿时如箭一般射了出去，连带着云鸾的马都跟着一起跑了。转眼间将东方朔甩在了身后，东方朔愣了愣只能望着绝尘而去的两马两人，半晌无话。 云鸾靠在卫青怀中，冷风从身边拂过，一时间身体有些僵硬。 这些年无论是宫里宫外，她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几乎从不轻易与人接近。如今骤然被揽入一个男子怀中，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全然忘记了自己往常的端凝自若，仿佛依然还是当年那个依偎在少年怀中哭泣的少女。 “别怕。”卫青在而耳边轻声道。 云鸾不由得颤了颤，点头道：“有劳卫大人了。” 一时间有些安静，只听见马儿在山林中奔走的脚步声。山林颠簸，也让云鸾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卫青。秋日微凉的风中，身后传来淡淡的暖意。 许久，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地叹息。 “阿鸾。” 云鸾怔住，却终究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卫青的声音在风中传来，“这几年…你可是出了什么事？”不然才区区几年，一个单纯伶俐的孩子怎么会成为长乐宫中得太皇太后重用的女官？云家那样的人家，虽然不富裕却也极为疼爱女儿，又怎么舍得让唯一的女儿入宫？ 云鸾垂眸，轻咬着唇角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卫大人…认错人了。” 卫青一愣，只听云鸾继续道：“卫大人是卫美人爱弟，天子新贵。云鸾只是宫中区区一介女官。先前…想必也并未见过卫大人，卫大人想是将我错认成什么人了。” 卫青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声。一提缰绳座下马儿顿时更快了几分朝着山林深处而去。 9、遇刺（1）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什么，卫青虽然不知道云鸾这些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也没有再逼问什么。他本就不是喜欢勉强别人的性子，云鸾如今出现在这里自然有她自己的经历。她不愿说，卫青也不愿强迫于她。 马儿在山林间飞快地往前背驰着，卫青突然勒住了缰绳。马儿突然被勒住了，略有些焦躁地在原地踏着步。云鸾也因为这突如其来地动作怔了一下，“卫大人？” 卫青清俊温的眉眼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锐利的锋芒，犹如开刃的刀锋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避其锋芒。 “前面不对劲，阿…云尚仪，陛下……” 云鸾心中也是一惊，她自然明白了卫青是什么意思。在这上林苑中，难不成还有人敢刺杀陛下不成？！也来不及多想，云鸾道：“卫大人，快走。陛下要紧！”如果天子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只怕一个都活不了。 卫青道：“不成，前面危险。你牵着你的马往回走。东方大人在后面应当很快就能跟过来，让他带你一起回去。”说着，卫青便要俯身将云鸾放下地去。云鸾虽然担心，却也知道如果真的有刺客自己只怕也帮不上忙。只得点了点头道：“好，你放我下去！” 卫青叮嘱道：“自己小心，见到东方大人则罢，若是看到旁人就先躲起来。” 云鸾在地上站定，点头道：“不用担心，我有一些自保之力。”她若真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怎么可能从遥远的平阳一路到京城来，又怎么能在短短三四年间就成为太皇太后身边得用的人? 卫青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对云鸾点点头一提缰绳马儿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目送卫青离去，云鸾并没有如卫青所言往回走。而是将马儿系在了林中的一颗树下，漫步朝着卫青离开的方向而去。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云鸾回头便看到东方朔跌跌撞撞地骑着马儿朝她奔了过来。东方朔虽然骑术不弱，但是在这种山林中行走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易事。这番跟上来也颇有些狼狈。 看到云鸾，东方朔连忙勒住了马蹄，挑眉笑道：“云女官，你怎会在此？难不成卫大人将你扔下了？这可当真是没有半点君子风度啊。” 云鸾抿唇一笑，看着东方朔悠悠道：“东方大人，卫大人说…前面不太对劲，让我在这里等你他先过去瞧瞧。” “不对劲？”东方朔扬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看向云鸾。 这上林苑中能有什么不对劲的？遇到野兽？还是说…刺客？！ 东方朔很快便恢复了原本从容的神色，朝云鸾扬了一下腰间的佩剑笑道：“云女官不用怕，虽然卫青跑了，但是还有我在啊。”云鸾笑道：“听闻东方大人剑术卓绝，若能见识也是云鸾的福分。” 东方朔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个能不看还是不看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渐渐地沿途发现了打斗过的痕迹。 转过一处山坳，打斗声越发清晰起来。 远远地，便看到韩嫣护着刘彻站在一边观战。 刘彻手中也提着一把剑，剑锋染血显然方才也是经历过一番血战。 “陛下。”云鸾和东方朔二人连忙上前行礼。此时刘彻也顾不得他们，只是随意一挥手道：“你们怎会在此？”也不等他们回答便道：“一边站着别碍事，朕倒要看看什么人如此狂妄敢刺杀朕！”言语间隐隐有杀气冲天。 云鸾和东方朔对视一眼，齐声称是。 他们来得有些晚了，天子狩猎带出来的自然都是身手矫健的护卫。此时被天子随行护卫们困在其中的刺客已经犹如困兽，刘彻提剑站在一边脸色铁青。韩嫣同样提着剑站在他身边护卫着，他平时虽然看着骄纵狂傲，此时神色肃然却也自有一番凌厉之意。 卫青挺身挡住了扑上来想要作拼死一击的三名刺客。他虽然尚未及冠，身手却已经极为凌厉。手中长剑青光湛湛，纵横间竟已有所向披靡之姿。 刘彻站在一边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卫青骁勇，正可统领期门骁卫。”刘彻满意地道。 见刘彻神色不再阴沉，韩嫣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道：“陛下眼光自然是不错，不过卫侍中的年纪只怕难以服众。” 闻言刘彻脸色又是一沉，冷声一声道：“朕看中的是本事，年纪大小有何干系？那些老家伙倒是一大把年纪，还不是年年让匈奴人打得找不着北！” 韩嫣也有些不悦，冷声道：“陛下是看重卫侍中的本事，还是卫美人的肚子？” “王孙。”刘彻眼眸微黯，淡淡地看了韩嫣一眼，“你的话太多了。” “……” 云鸾将目光从解决了三名刺客提剑朝这边走来的卫青身上移开，落到了韩嫣身上很快又移开了。天子方才的话，表面上是对那些老将能力的不满，实则却是在发泄太皇太后对他的压制罢了。 韩嫣这个时候在天子面前提卫青的年纪，可不是犯了天子的忌讳么？ 刘彻却不再理会韩嫣难看的脸色，看着提剑漫步而来，因为杀气未消整个人比起平时的温和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的卫青满意地笑道：“卫青，好些日子没见你动手。倒是进步不少。” 卫青恭敬地拱手道：“陛下谬赞。” 刘彻道：“很好，回去之后给朕好好调教那群……” “陛下，小心！”刘彻话尚未说完，卫青脸色突然一变厉声道。 一声尖锐的羽箭破空声传来，站在刘彻身边的韩嫣连忙提剑想要拨开长剑，却不想脚下一滑身体难以控制地往前倒去。 云鸾顾不得多想，一咬牙侧身挡在了刘彻前面。 羽箭射中她的左肩，顿时只觉痛得钻心刻骨。 云鸾闷哼一声，唇边泛起一抹无奈地苦笑跟着被剧烈的疼痛卷入了黑暗之中。 “云女官？！” “云鸾！” 10、遇刺（2） 火辣辣的疼痛一直缠绕不去，云鸾在黑暗中努力的挣扎着。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是在做什么，但是那疼痛却仿佛一直都伴随着她从未离去。 好疼！ 云鸾在黑暗中努力向前迈步，她不能留在这里，她必须出去…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前方终于看到了一个光点，云鸾咬着牙拖着疲惫而痛苦的身体艰难地往前迈步。一个个人影从她脑海中闪过，支撑着她往前走去。一定要出去，她还要、还要… “云女官…云鸾?” “阿鸾？” 脸色苍白却满头大汗的女子猛然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就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了。只是身上的伤让她才刚刚抬起身来就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你怎么样了？” 云鸾抬眼，看到坐在床边的青年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卫…卫大人？”云鸾有些惊讶，“你怎会在此？” 卫青伸手压着她的肩头不让她起身，一边道：“醒了就好，你都昏睡了五个时辰了。”云鸾这才想起来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陛、陛下……” “陛下没事，不用担心。”卫青道，“陛下遇刺是大事，不过你救了陛下不用担心。陛下命你在上林苑养伤，等伤好了再回未央宫，到时候定有嘉奖。”云鸾沉默地点了点头，留在上林苑自然是比回未央宫要好得多。毕竟她一个小小的侍女被迫挤在太皇太后，陛下和皇后之间，实在是太过艰难了。无论是哪一位，都是随便一根手指就能碾压她的主儿。 云鸾笑了笑道：“那就要劳烦卫大人了，陛下…已经回去了么？” 卫青看着她，有些无奈，“没有，陛下要暂留在上林苑。” “……”云鸾突然有了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如今的上林苑除了一座供天子休憩的离宫并没有什么别的宫殿景致，只能算是一座刚刚开始兴建的猎场而已。天子在太皇太后面前受了气，三天两头跑出来也并不稀奇，但是遇刺了还不回宫就有些严重了。最重要的是…云鸾轻叹了口气，只盼着这风波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才好。 卫青有些担忧地看着云鸾出神的模样，微微叹息了一声。 “阿鸾，不必多想。” 云鸾抬头看着他担忧的目光，不由笑了笑，“让卫大人担心了。” 卫青摇摇头不再说话。 “卫大人，云女官醒了么？”门外传来东方朔爽朗的声音。卫青站起身来对快步进门的东方朔点了点头，“东方大人，云女官刚醒。”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东方朔看起来很是高兴，对卫青道：“陛下找你，云女官这里我来照看就行了。”卫青看了看云鸾，点点头道：“云女官已经许多没有进食了，我让人将饭菜和药送来。” “有劳卫大人。” 目送卫青出去，东方朔嘟哝道：“饭菜和药一起送来，谁还有胃口啊？这卫青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解风情了。” 云鸾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饭菜和药又怎么跟不解风气扯到一处了。不过她也不并不在意，对东方朔道：“多谢东方大人特意来探我。”她是太皇太后的人，天子身边的人看天子的态度对她多少都有几分防备之心的。除了卫青只怕也只有这位不拘小节的东方大人能不管不顾来探望她了。 东方朔摆摆手，走到床边打量着云鸾。 云鸾并不习惯被人如此居高临下的俯视，当下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东方朔笑道：“云鸾啊，你胆子不小啊。有了这救驾之功，何愁不能从此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云鸾有些无奈地苦笑，“东方大人，陛下若是在我们跟前出了事…奴婢可是难逃一死。”东方朔这些官员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区区一个侍女就站在陛下身边若是眼睁睁看着陛下受伤，不死才怪。 东方朔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那电光石火间云鸾竟然能想那么多的事情。再看看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女，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个年纪，想得也太多了一些。” 云鸾心中暗道：“若是想得少了，我早就死得连渣都没有了。” 东方朔摆摆手，道：“罢了，这会儿大家都忙着呢，我这个闲人就在这里陪着你这个救了陛下的大功臣了。毕竟…要不是云女官的牺牲，我只怕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东方大人客气了。”云鸾道。看了一眼门外，云鸾忍不住问道，“刺客的事情…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东方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难不成云鸾还记恨不成？敢刺杀陛下的人…统共也不过就那么一些罢了。陛下登基三年依然无法掌权且膝下无子，这两年更是与太皇太后和窦太主之间……总会有人多想的。” 云鸾摇摇头道：“未免太着急了一些。”太皇太后或许不愿意放权给天子，但是却绝没有想要旁人取天子而代之的念头。 至少目前没有。 东方朔耸耸肩，“谁知道呢。” 云鸾也无话可说，东方朔看着云鸾正色道：“云鸾，你若没有那个心思，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求陛下恩准你出宫去吧。这宫里…不是那么好待的。”云鸾一愣，苍白的脸色也不由多了几分笑意，“多谢东方大人，我心里有数。” 东方朔看看她，知道自己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劝。 “陛下驾到！”门外，传来寺人有些尖锐的声音。房里的两人都吓了一跳，东方朔连忙起身整理衣冠，云鸾也撑着床想要起身。刘彻已经带着人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云鸾脸色稍霁挥手道：“这些虚礼就免了。云鸾，你怎么样了？” 云鸾松了口气，恭声道：“多谢陛下，云鸾一切安好。” 刘彻满意地点了点头，挑眉道：“云鸾，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奖励？” 云鸾一怔，立刻察觉到四周朝自己射来的目光。连忙垂眸凝神，道：“为陛下效命是云鸾分内之事……”只听旁边传来天子一声轻哼，云鸾顿了顿道：“奴婢不善骑射，求陛下允云鸾学习骑术。”免得哪天真被天子以这个缺点给摔死。 房间里一片宁静，好一会儿才听到天子的笑声传来。 “太皇太后的人果然有意思，好！朕允了。卫青，回头找人教云女官骑射，记着…务必给朕好好教！朕还等着云女官随行射猎呢。” “诺。”卫青低声应道。 11、东方朔 天子在上林苑遇刺自然是一件大事，太皇太后和太后都纷纷遣人来上林苑探视，但是天子却依然没有一点要回宫的意思。显然是依然对之前陈皇后的作为以及太皇太后的态度耿耿于怀。 这些事情自然轮不到云鸾操心，她身上的伤不轻一时半会儿别说是当差就是起身出门都难。这两天上林苑的气氛也不太好，云鸾躲在房间里养伤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卫青如今是天子心腹，每日的大小琐事不断，却也坚持每天来探视云鸾一次。除此之外，也只有中常侍常海奉命来给她送过一次赏赐。即便是有了救驾之功，在宣室殿她依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人缘。 倒是东方朔每日没事便往云鸾的住处跑，跟她说一些上林苑里的闲言碎语打发时间。云鸾有时候都不敢相信，传说中才华横溢的东方大人，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喜好听传这些流言蜚语的人。 “昨儿太后有让人来请陛下回宫了。”东方朔跪坐在一边，撑着下颚悠然地道。 云鸾也不意外，道：“陛下不肯？” 东方朔笑道：“这还用猜么？看来…陛下这是真的要跟太皇太后和皇后翻脸了。”明面上仿佛陛下是拒绝了太后，但实际上是为了什么这宫里宫外还有谁不明白呢。云鸾笑道：“未必，陛下总会回去的。” 东方朔闻言，兴致勃勃的笑脸也垮下了几分。他们都是陛下提拔的人，自然也知道陛下如今的处境。在朝堂上，陛下是无论如何也拗不过太皇太后的。 东方朔叹气道：“太皇太后…也着实厉害了一些。还有皇后那里，如果卫美人生下皇子……”倒不是他们对太皇太后和皇后有什么成见，而是当年吕后的事情着实是让人印象深刻。太皇太后固然非吕后那样的脾气性格，但是陛下也不是先惠帝啊。 云鸾抬眼打量着他，“你说这些…就不怕我禀告太皇太后？” 东方朔笑脸顿时一僵，连忙赔笑道：“云鸾…阿鸾姑娘，咱们好歹有些交情，这个……” 见他一副求饶的模样，云鸾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道：“东方大人好歹也装得像一些。” 东方朔见她笑了，也收起了做戏的模样叹气道：“我知道，云鸾不是这样的人。” 云鸾不置可否，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两日…好像没听东方大人说起上大夫？”云鸾道。 东方朔微敛了笑容，盯着云鸾半晌也不说话。云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东方大人？” “云鸾啊。”东方朔靠近了她一些，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上大夫的模样风流俊俏，云鸾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但是…这上大夫你可不能想，与其想他，不如考虑考虑我啊。”说到后面，倒是有些调笑的意味了。 云鸾半晌无语。 “云鸾?云鸾？你该不会真看上上大夫了吧？”东方朔望着云鸾道。 云鸾扶额，无奈地道：“东方大人多虑了，我只是…东方大人不是总爱说韩大夫么，这两天一句都没提，我有些好奇罢了。”东方朔仔细盯着云鸾，似在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上大夫…那个，跟咱们不一样，你可别犯糊涂。” 云鸾望着东方朔，虽然他的话说得平淡但云鸾依然从中听出了几分不以为然。 韩嫣和天子那几分不明不白的关系并没有瞒着外人，对于东方朔这样的士人来说，自然是不怎么看得上的。东方朔与韩嫣的关系也颇为冷淡，天子爱惜他才华倒也并不在意他对韩嫣的怠慢。只是不知道为何，韩嫣那骄纵的性子竟然也能忍他。 云鸾轻叹了一声道：“真的没有。” 东方朔这才放下心来道：“这两天若是遇到上大夫，且绕着些走。” “怎么？” 东方朔懒洋洋地道：“还能怎么着，跟陛下闹别扭了呗。” 云鸾一怔，“还是因为之前……” 东方朔点点头道：“上大夫像是对陛下新近要建的期门骁卫很有兴趣，不过陛下已经钦点了卫大人。” “那卫大人……” 东方朔撇了下嘴唇道：“上大夫那性子，哪里是能在军中混的人？卫大人虽然…出身低了些，但骑射功夫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天子显然是要重用的。如今卫美人又有了身孕，天子对卫家连番赏赐，倒也不用替他担心。” 云鸾有些好奇，“东方大人似乎很看好卫大人？我以为你们这样的人…应当不喜欢那样的出身。” 士人素来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出身低微的人。卫美人是什么出身大家都知道，卫青这样的人再有本事在旁人眼中只怕也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 从来都是最令士人不屑的存在。 东方朔傲然道：“本官岂是那些俗人？我看卫青那小子…虽然年纪轻轻只怕也不是池中之物。如今是他依仗卫美人，说不得将来便是……”便是卫美人要依仗这个弟弟了。 “多谢东方大人谬赞。”一个清朗的男声从外面传来，卫青穿着一身戎装，手按腰间佩剑站在门口，脸上半点也没有被人背后闲言的不悦。 东方朔一惊，连忙看向门外，“卫大人，你这也略有些吓人了！” 卫青有些无奈地低笑了一声，“东方大人，此处毕竟是离宫。虽少有人来，还是谨言慎行一些得好。” 被卫青一提醒，云鸾心中也是一惊。她这样的女官住处，自然不能指望还有人守着门了。若是有人悄然而来将他们的对话听去了，说不得又是一场祸事。 “多谢卫大人提醒。”云鸾正色道。 见她如此，卫青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道：“不用担心，我一路过来未见有人。” 云鸾有些不好意思，“卫大人此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卫青道：“皇后来了，宣云女官觐见。” “……” 12、无妄之灾 皇后召见这种事自然不用卫青亲自来通传，云鸾自然明白他是担心自己才亲自走一趟。看着旁边东方朔也是满脸担忧的模样，云鸾不由莞尔一笑，对两人道：“皇后召见是幸事，你们怎么这副模样？” 东方朔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好歹也是太皇太后的人，皇后应该也不至于……” 卫青摇摇头示意东方朔不要胡说八道，侧首对云鸾道：“陛下出去了…不用担心。”云鸾心中一暖，却不愿让卫青为自己出头。如今皇后因为卫美人的事情正憋了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若是让卫青撞到了风口上…… “有劳卫大人了，咱们走吧。” 东方朔跟在后面，左右看看两人，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皇后此时正满脸怒气地坐在大殿中，身边的侍从正低声劝慰着，但那张美艳的容颜上依然难掩愤怒。 若不是母亲和外祖母劝她，她根本就不会走这一趟。如今好不容易才决心来跟刘彻认个错，谁知道刘彻前脚听说她要来，后脚就带着美人出门游玩去了。这让本就满腹郁气还扑了个空的陈皇后如何能不怒？ “娘娘息怒啊。”侍者看着皇后阴沉的脸色，胆战心惊地劝着。 皇后一挥袖，扫落了一地的点心茶果，“陛下又跟韩嫣出去了？！” 跪在一边的离宫侍者连忙道：“没…启禀娘娘，上大夫今晨回家去了。” “那是谁？！”若论陈皇后最厌恶的人，卫氏大约还要靠后一些。 侍者颤声道：“回娘娘，是前日南宫侯府送无妄之灾来的舞姬。”如今盛宠而有孕的卫美人出自平阳公主府，同为天子皇姐的南宫公主自然也可以给天子进献美人。 陈皇后闻言，险些气得当场昏厥过去。 “刘彻！刘彻……”刘彻竟然宁愿带着一个低贱的舞姬出门嬉戏也不愿意见她！听着皇后直呼天子姓名，满殿的侍者吓得跪伏在地，却是谁也不敢劝这位脾气暴躁的皇后。 “未央宫尚仪云鸾求见皇后殿下。”门外，传来云鸾的声音。 陈皇后神色神色一变，冷笑一声轻哼道：“进来。” 云鸾独自一人走进大殿，看着满地的狼藉和跪倒的侍者心中了然。恭敬地朝着座上的陈皇后一拜，“云鸾叩见皇后，皇后长乐无极。” 大殿上半晌没有声音，云鸾也不敢随意起身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只是她肩上的伤并不允许她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姿势，即便是已经入秋，云鸾的额边也渐渐冒出了一层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轻缓的脚步声。皇后那华丽的裙摆映入云鸾的眼帘。 “云鸾。”陈皇后站到了云鸾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身打量着她。 “娘娘。”云鸾轻声应道。 皇后冷笑一声，伸手抬起云鸾的下巴。这是个很别扭地姿势，云鸾只觉得肩上的伤更痛了。 “你说…外祖母将你送到陛下身边，可是让你顺心如意了？”皇后冷冷地道。 云鸾闭了闭眼，躬身道：“为太皇太后和陛下尽忠，是云鸾的本分。”皇后冷哼，随手推开了她。云鸾被推倒在了地上，正好撞上了伤口痛得闷哼了一声，“本分？本宫看你跟那些贱人一样，也是存着攀高枝的心思吧？看到卫氏如今风光得意，你也心动了是不是？” “娘娘。”云鸾满头冷汗，唇色也变得苍白。面对着皇后的怒气，她只能抬起头来不闪不避地与之对视。此时的退避绝不能让皇后息怒，相反会让皇后认为她是做贼心虚。云鸾喘了口气，尽力让声音平和一些，“娘娘，奴婢身份卑微，断不敢痴心妄想。云鸾…只想安稳地等到将来…出宫。” “哦？”皇后挑眉道：“若是本宫现在放你出宫，你可愿意？” 云鸾垂眸，沉默了片刻恭敬地一拜，“云鸾，叩谢娘娘恩典。” 皇后自然不可能真的放她出宫，云鸾毕竟不是椒房殿的侍女，而是太皇太后赐给天子有着正式品级的女官。当下觉得无趣，皇后转身坐了回去。 云鸾跪坐在大殿中，微闭着眼眸忍受着一阵阵的眩晕。皇后靠在桌边，一手撑着额头出神，仿佛完全忘记了云鸾这个人的存在。 “你说…陛下为何如此待我？” 一个幽幽地声音传入耳中，已经昏昏欲睡的云鸾一个激灵连忙睁开眼睛。见皇后坐在桌案后，定定地望着自己。云鸾勉力一笑，道：“娘娘和陛下都年纪尚轻，平日难免会有些不和睦之处。陛下心中…自然还是有娘娘的。娘娘……” 皇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时间神色有些恍惚。很快却又变得越发幽怨起来，“陛下心中只有那些贱人！” “……”皇后比天子年长几岁，性子却和天子一般无二的心高气傲。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 “外祖母说你不是那些轻薄贱人，我暂且信你。但是你要记得，你若是敢骗我……” 云鸾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的皇后，只觉得那有些尖锐的声音仿佛都渐渐离她远去了。眼前只能看到那张抹了鲜艳口脂的菱唇在翕合着。 “臣卫青，求见皇后。”殿外，清朗的声音将云鸾从昏沉中拉了回来。 皇后闻言脸色一变，“卫、青！” 这个名字她自然是熟悉的，就在几天前她还因为这个人跟刘彻闹过一场，还被外祖母训斥了一顿。 “卫侍中好大的威风，连觐见皇后都不必通传了？”皇后面带嘲讽，冷声道。 卫青站在门口，神色从容平静。微微拱手，沉声道：“启禀皇后，厨下已备好膳食，请皇后进膳。” 皇后一大早出宫赶到上林苑扑了个空不说，又发了一通脾气这会儿着实是有些饿了，只是看着卫青的脸色依然有些难看。她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跪在一边的云鸾又看了看卫青，见卫青依然微垂眼眸一副恭谨模样，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看向云鸾。这才轻哼了一声，冷笑道：“倒是有劳卫大人了，陛下既然说卫大人是我大汉军士，倒是不必忙这些琐事。听闻卫大人骑射无双，不如有劳卫大人亲自去猎两匹狼来，天冷了，正好给外祖母做个毡子。” 卫青应道：“诺，卫青领命。” 见卫青这般做派，皇后更觉无趣，冷笑一声拂袖出门去了。 －－－－－－题外话－－－－－－ 查了一下，西汉时候皇后好像是称呼殿下而不是娘娘，不过总感觉有点别扭。暂时还是先用娘娘吧，以后要是觉得不合适再改掉。 13、无情 皇后刚一出门，跪在地上的云鸾只觉得身子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就往地上倒去。不过她并没有倒在冰冷的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微温的怀抱中。 云鸾定了定神，努力睁开眼睛对卫青笑了笑，“多谢卫大人。”以卫美人如今与皇后之间的关系，聪明人都知道要避着皇后走。卫青自己送上门来，自然是为了替她解围。而陈皇后果然也不负所望，给卫青找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上林苑虽然是猎场，但毕竟是天子狩猎嬉戏的地方，周围的猛兽早就被守卫或驱赶或猎杀了。更何况，狼素来都是成群出现，皇后让卫青一个人去猎狼，用心自然不会多好。 而且，卫青还不能拒绝。皇后既赞了卫大人“骑射无双”又说了猎来的狼皮是要献给太皇太后的。 卫青如何能拒绝？ “别多想，没事了，好好歇息吧。”卫青俯身抱起云鸾往外走去。云鸾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着实是有些撑不住了。卫青还没走出几步，她就再一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等到云鸾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 接连睡了两天，再次醒来云鸾倒是觉得伤势又好了许多。 刚醒来喝了两口水，天子身边的小黄门就来传旨天子召见。云鸾只得匆匆整理了仪容前去觐见。 云鸾过去的时候，刘彻正搂着一个纤细窈窕的少女在花园里听曲。秋日的离宫花苑并没有什么景致，但是翩然起舞的美人柔媚悦耳的歌喉却足以取悦年轻的帝王。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 “哦？云鸾来了啊。”看到云鸾过来，刘彻一挥手止住了缠绵的曲调，挑眉道：“云尚仪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云鸾俯身叩拜，“多谢陛下记挂。” 刘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云鸾，笑道：“云尚仪，你好了…朕的卫侍中可不太好了啊。”闻言，云鸾心中不由得一紧，她自然还记得昏过去之前陈皇后的命令。只是刚醒来还没来得及找人探问就被天子召见，此时听刘彻提起云鸾不由得提起心来。 被刘彻搂在怀中的美人儿也在打量着云鸾，见状仿佛好奇地在刘彻耳边娇声问道：“陛下，这位便是有救驾之功的云尚仪？” 刘彻有意吊着云鸾，也不理会她，低头对美人笑道：“哦，阿袅也听说过云尚仪？” 美人笑道：“云尚仪救了陛下，妾自然感激不尽如何能不知？” “还是阿袅说话中听。”刘彻享受着美人的奉承，愉悦地眯起了眼睛。扫了一眼站在一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云鸾，刘彻眼底的兴味更浓。 “云鸾啊，听说卫青是为了你才得罪了皇后的？”刘彻笑吟吟地问道。 云鸾道：“陛下说笑了，皇后娘娘只是心情不太好罢了。”皇后心情不好，怪谁呢？ “啧。”刘彻有些不满地道：“又无趣又无情，真是糟蹋了这么一张脸。可怜了卫青这会儿还在山里生死不知…这若是有个万一，朕回去如何跟子夫交代啊。” “……”云鸾默默地看了一眼依偎在天子怀中的美人儿。再一次对天子的多情又无情有了个清晰的认识。心中轻叹了口气，云鸾还是开口道：“陛下教训得是，卫大人…当真独自一人入山了？” 刘彻脸上带着几分不怎么有诚意的歉意笑道，“不是朕不护着卫青，这个…皇后的面子总还是要给几分的你说是么？不过…卫青都去了两天了，还没回来。如果有他的亲友愿意入山去寻他，就算皇后知道了想必也不会跟朕闹的。” 云鸾暗暗深吸了一口，朝着刘彻深深一揖，“陛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请允云鸾告退。” 刘彻也不生气，挑眉道：“去吧。你还伤着呢，又不能当差在朕跟前杵着也没什么用。” 看着云鸾转身匆匆而去，刘彻漫不经心地笑了两声。依偎在他怀中的美人儿不由得抖了抖，忍不住娇声问道：“陛下，云尚仪这样的美人儿…陛下竟当真不心动？” 刘彻勾起美人的下颚，笑道：“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哪里比得上阿袅柔若无骨，婉约动人？” 美人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毕竟那样的美人儿，若是得了天子的喜欢可谓是一个劲敌。 只是不等她庆幸完，就被一股大力从天子怀中推了出去。 美人有些狼狈地倒在地上，美丽的脸上难掩惊愕。 却见方才还搂着她柔情款款的天子，此时已经坐正了身体，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道：“朕不喜想得太多的人，美人再美，想得太多了就无趣了。”那美人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怯怯地望着天子想要说什么。却见刘彻一摆手，眼眸中毫无留恋之色，“下去。” “诺。”美人连忙起身，狼狈退去。 “陛下。”公孙贺带着一个黑衣青年匆匆而来，看到狼狈而去的美人微微挑眉，并不觉得意外。 “刺客的事情，可有什么眉目了？”刘彻看向两人问道。 那黑衣青年恭敬地朝天子一揖，道：“启禀陛下，前日的事…似与胶西王有关。” “刘端！”刘彻冷声道。 黑衣青年点头，道：“前些日子，似有传言胶西王暗中遣人入了长安。只是…臣等未曾查到那些人的下落。” 刘彻冷笑一声，道：“朕知道他们想做什么！继续查！一个个都当朕是软弱可欺之辈了！” “诺。”两人连忙应道。 14、寻人 云鸾并不是天真冲动的傻子，即便是她此时无比担心卫青的安危。既然陛下默许了可以带人入山寻卫青，云鸾自然也不会独自一人贸然进山去。 且不说以她的能力就算进山去了也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就只是如今身上的伤只怕也足以令她还没有找到卫青就先自己栽倒在路上了。 所以，当公孙贺从花苑中出来，就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云鸾。 “云尚仪？”公孙贺有些惊讶地迎了上去，比起天子身边其他的人，公孙贺一向对云鸾的态度不错， “云尚仪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云鸾含笑摇了摇头，目光却看向跟在公孙贺身边的黑衣青年。那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相貌清癯却隐隐透出几分冷厉之色，让人觉得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公孙贺也连忙引荐，“这位是张汤张大人。张大人，这是未央宫云尚仪。” 云鸾微微见礼，“见过御史大人。”身为天子身边的女官，云鸾自然是熟记每一个天子跟前的近臣的身份的。 张汤连忙避过，“云尚仪客气。”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说，张汤很是识趣地告退了。目送张汤离去，公孙贺方才笑道：“云尚仪，你这是有什么急事么？”若不是急事，云鸾也不会等在这里拦人了。云鸾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道：“公孙大人可知道卫大人怎么样了？” 闻言，公孙贺也微微皱起了眉头道：“卫青入山已经两天了，我暗中派人进山去寻找，眼下还没有回音。不过云尚仪不用担心，卫青武艺不俗，想必不会有什么事的。”云鸾找公孙贺帮忙自然也不是随便乱求人的，如今天子看重卫家，有意为卫美人的长姐与公孙贺指婚。 此事若是成了，公孙贺便是卫青的姐夫了。所以这事找公孙贺再合适不过了。 云鸾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知公孙大人能否借我一些人手？” 公孙贺一惊道：“你要亲自去寻人？你的伤……” 云鸾苦笑，“卫大人毕竟是为助我才开罪了皇后。况且…陛下也默许了。” 公孙贺心中暗道，默许这个事情，用在陛下身上可不太好。陛下现在默许了，回头他不认你也没法子。不过公孙贺想想陛下应当也不至于去坑卫美人的弟弟吧？当下略一思索道：“我如今公务在身不便陪云尚仪同行……” 云鸾摇头道：“公孙大人借我一些人手便是。”天子刚刚遇刺，事情多着呢，哪里能让公孙贺陪她进山找人？ 公孙贺思索了一下道：“这样，上林苑的骁卫中，骑郎公孙敖跟卫大人关系极好，我请他陪云尚仪走一趟？” 云鸾也顾不得公孙敖是何人，既然公孙贺说关系不错那想必就是真的不错了。当下松了口气点头道：“多谢太仆大人。” “云尚仪不必客气。”公孙贺笑道，看云鸾的眼神倒是更多了几分真诚。 不多时，公孙贺便点齐了人马带到了云鸾跟前。 公孙敖是个刚刚及冠的青年，比起卫青的温和俊雅，显得有几分虎背熊腰颇为健壮英挺。听公孙贺说了当下一口应了下来。他和卫青交情极好，先前卫青被窦太主所擒便是他带人救回来的。这次公孙敖并不知道卫青做什么去了，这会儿听公孙贺说了哪里还坐得住？ 云鸾也想起了公孙敖的身份，当下谢过了公孙贺与公孙敖，也不多话便跟着公孙敖一行人入山寻人去了。 公孙贺送走了云鸾还没转身，就有天子身边的人传话天子召见。公孙贺当下也无暇多想，连忙转身觐见天子去了。 “云尚仪真的跟着人进山去了？”刘彻有些懒洋洋地坐在大殿上，看到公孙贺进来立刻兴致勃勃地问道。 公孙贺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拱手道：“回陛下，云尚仪刚走。” 刘彻嗤笑一声，道：“云尚仪未免太小看卫青了。” 公孙贺一怔，有些不解，“陛下是说…卫大人不会有事？那…臣让人去追他们回来？” 刘彻摆摆手道：“要去便去吧追什么？” 公孙贺无语，很多时候他也不知道这位陛下心中是怎么想的。 刘彻指了指一边示意他坐下说话，公孙贺谢过在刘彻下手跪坐下来。刘彻微微眯眼道：“你说…太皇太后派云尚仪来未央宫，是想要做什么呢？” 公孙贺心中一紧，连忙道：“太皇太后…许是担心陛下和皇后的关系，希望云尚仪能居中缓和几分。” 刘彻嗤笑一声，“朕与皇后的关系，靠一个女官缓和么？更何况…太皇太后派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儿来，朕怎么看着都像是要用美人计啊。” “……”公孙贺觉得，这一点大约是天子想多太多了。太皇太后得多想不开，才给自己的外孙女弄这么一个劲敌啊？而且看云鸾平时的表现，似乎丝毫没有想要借机晋身的意思。 刘彻道：“你说…如果太皇太后的棋子倒戈了，朕的皇祖母会怎么想？” 公孙贺轻咳一声，低头道：“臣怎敢揣度太皇太后的意思。”突然，公孙贺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道：“陛下，云尚仪和卫大人……”他怎么觉得，陛下仿佛是有点想要做媒的意思？ 刘彻斜了他一眼，“怎么？朕的侍中配不上云尚仪？说起来，卫青过两年也该及冠了。这婚事…回头子夫想必也该操心了。” “陛下，云尚仪是宫中女官。” 刘彻不以为意，“女官怎么了？” 公孙贺默然，确实…以云鸾如今的品级只要有天子恩典匹配卫青并没有什么问题。大汉朝素来不讲究女子出身，太皇太后当年也只是吕后赐给孝文皇帝的宫人而已，王太后当年更是寻常农家妇人。这样算起来，云鸾的身份已经不算低了。 但是…如果太皇太后知道了，只怕云鸾活不到与卫青成亲的那一天啊。 所以陛下这到底是真心想要保媒还是只是想要借机除掉云鸾这个太皇太后安插在宣室殿的眼线呢？ －－－－－－题外话－－－－－－ 附注：张汤，西汉名臣。历史上应该是建元六年以后才出现在天子近前的。这里提前出场。 ps：本文更新时间不定，很大可能会隔天更新。请大家见面。(づ￣3￣)づ 15、刺客踪影 云鸾身上有伤，一路进山走得很是艰难。所幸公孙敖一行人都是身手矫健而且对上林苑地形十分熟悉的人。一路上倒也循着不少有人经过留下的痕迹追了上去。 公孙敖对云鸾一个弱女子竟然愿意亲自入山去寻找卫青很是钦佩，他并不知道卫青这次纯粹是替云鸾遭了这无妄之灾。 “云尚仪，卫青身手不凡，打个猎罢了难不倒他。云尚仪不必太过担心。”夜色中，公孙敖和云鸾坐在林间的篝火边，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公孙敖忍不住安慰道。 云鸾对他笑了笑道：“公孙大人说得是，只是我没见过什么世面，难免有些…让大人见笑了。”公孙敖摇摇头，他虽然是个莽夫却也知晓这位云女官原本是太皇太后身边得用的人，又被派来天子跟前伺侯，自然不会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 不过他本就是一届武夫，倒也不关注这些内廷的争斗。只是见云鸾愿意不顾身上的伤亲自来寻卫青，就觉得这位云女官十分有义气，对她的看法十分不错。 “这上林苑中，想要找几匹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卫青只怕是往深山里去了，所以才回来的晚了。”如果天子驻留的地方能随便见到狼群，那才是怪事了。 云鸾点点头道：“公孙大人说得是。” 公孙敖和云鸾本就不熟也没什么可聊的，倒是有些兴致勃勃地说起卫青的事情。 公孙敖和卫青是在卫青刚入上林苑的时候认识的。卫青的身份上林苑中的骁卫多半都是知道的，自然不怎么能看得上靠着裙带关系进来的少年。况且卫美人入宫不久就失宠了，开头卫青的日子很是艰难。 不过卫青能被天子塞进上林苑而不是随便弄个官职混日子，自然是有他能被人看重的地方的。不过一个多月功夫，卫青独自一人挑飞了几个跳得最厉害的骁卫，之后又在每月的骑射比试中力压一干人等。 这些出身高贵的骁卫们虽然看不起卫青的出身，却也不得不服他的本事。毕竟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男人的本事就该在校场上展现。渐渐的，倒是没什么人故意再来找卫青的麻烦了。 “云尚仪是没看见，卫青在校场上一鸣惊人，可是将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下巴都吓掉了一地。”说起这个，公孙敖还忍不住笑得打跌。 云鸾托着下巴坐在火堆边，笑道：“卫大人温文尔雅，第一眼看着还以为是个儒生。不过那日陛下遇刺，倒是见识了卫大人的身手。当真是十分了得。” 公孙敖笑道：“可不是，那小子看着一副好欺负的温吞模样，其实厉害着呢。”言语中半点没有天子看重卫青的不满和嫉恨，反倒是满满的得意。云鸾心知这人果真是个豪爽义气的性子，否则也不会以区区骑郎的身份就敢与窦太主做对。 “早先听闻公孙大人救了卫大人，大人义气云鸾佩服。”云鸾轻声道。 公孙敖哈哈一笑，连道不敢当。 两人正说话间，不远处一个骁卫匆匆而来，“大人。” 公孙敖连忙起身，问道：“可是前方有什么不妥？” 那骁卫看了云鸾一眼，道：“前方发现一些痕迹，仿佛是有人打斗过的痕迹。”这荒山野林的又是上林苑的范围所在，怎么会有打斗的痕迹？ “是野兽？”公孙敖问道。 骁卫神色有些凝重，摇头道：“人，周围发现了一些人血。应当是傍晚左右留下的，没过两三个时辰。”公孙敖低头蹙眉，云鸾心中却是微微一动，低声道：“公孙大人…前几天的刺客……” 公孙敖眼神一凝，沉声道：“派个人回去禀告，云尚仪，你也先回去吧，我们跟上去看看。”云鸾摇了摇头道：“我们统共也没带几个人，派一个人回去禀告便罢了，还是不要再分散了。”云鸾独自一人肯定是回不去的，跟着报信的一起必然拖延速度。 “公孙大人放心，我心里有数。若是遇到危险，我定会躲好不会拖累大人的。”云鸾道。 公孙敖也着实有些担心，听云鸾这么说当下也不再多想转身去叫人准备启程。 一行人跟着沿途的痕迹一路追上去，直到天色将要大亮的时候方才寻到了踪迹。无论是云鸾还是公孙敖都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这些人竟然胆大包天，在山中建了一处营地。远远地望过去，也能看到那山凹中至少有二三十人走动。 只是，依然没有看到卫青的踪迹。 “大人，人太多了我们只怕不是敌手。”看着跃跃欲试的公孙敖，云鸾低声提醒道。 公孙敖仿佛被人泼了一瓢冷水，倒是瞬间清醒了许多。点头道：“云尚仪说得是，咱们在此处等着。咱们沿途做了记号，想必很快就会有……”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公孙敖不由低咒了一声该死，“他们被人发现了，云尚仪，快走！” 云鸾也知道自己是个拖后腿的，当下点头道：“好，公孙大人，你自己小心。切记…不要硬碰硬！”公孙敖哪里还有功夫听她啰嗦，当下胡乱点了下头，塞给了云鸾一把短匕便起身朝着那边奔去。 云鸾握着手中的短匕，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她只是做个女官罢了，为何还要遇到这些倒霉的事情？当下也不敢多想，收起短匕起身拔腿朝着山林里奔去。 云鸾飞快地穿梭在山林中，她方向感极好便是在这山林中也不担心迷路。只是肩膀上的伤有些隐隐作痛，山林中一片寂静，仿佛只有她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蓦地，云鸾停下了脚步。 一个人影站在了她跟前不远处，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布衣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和之前他们在那山凹里看到的人模样并没有什么差别。 云鸾定了定神，扫了一眼四周的山林，再看看眼前的黑衣男子手中的剑放弃了转身逃跑的念头。 心中轻叹口气，一只手紧握着公孙敖给她的短匕。 16、相认 “我…我只是迷路了……”话没说完，就看到对方脸上嘲讽的笑容。这个谎话并不高明，云鸾自然也知道。云鸾并不在意，继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望…壮士放我一条生路。” 黑衣男子看着她，“怪只怪，你命不好。” 云鸾看着朝自己逼近的黑衣男子，叹了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放弃了抵抗。 黑衣男子对此并不意外，一个孤身女子遇到这样的情形除了认命还能如何？让他意外的是这女子竟然认命的如此平静，并没有痛哭哀求。若是寻常时候遇到，他倒不介意饶她一命，只是如今…只能怪她命不好了。 男子走到云鸾跟前，抽出剑便朝着眼前的女子挥了过去。 铛地一声轻响，男子一愣。 剑并没有刺中跟前的女子，原来在他剑刺出的瞬间云鸾袖底也刺出了一把短匕挡住了他的剑。云鸾反应极快，趁着男子愣神的瞬间短匕已经朝着男子腹部刺去。 男子回过神来两人便可见交手数个回合，云鸾握着匕首后退了七八步一只手按住了肩头的伤处脸色苍白。男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破了一条口子的衣襟，眼中闪烁着恼怒的神色。 没想到自己竟然险些栽在了一个女子手中，男子勃然大怒冷哼一声提着剑朝着云鸾扑了过来。云鸾连忙侧身避开，勉力抵挡了片刻却凭着身上多了两道伤痕的代价将短匕刺进了男子的腹部。 男子睁大了眼睛瞪着眼前气喘吁吁显得格外狼狈的女子，但对方即便是再如何狼狈输的人也是他。 只听云鸾颤声道：“我…不会多少功夫，但是、我会杀人的。” 男子面目狰狞地瞪着她，伸手就想要去掐她的脖子。云鸾连忙后退，脚下一个不稳便往地上跌去。那男子凭借最后的力气扑向云鸾，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倒在地上的女子，显然是要与她同归于尽。 云鸾咬牙，奋力翻身朝着一边滚去。 只听噗通一声，云鸾回头便看到那人已经趴在了她身边的地上，背上还插着一把剑。依然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云鸾，仿佛是要向她索命。 “阿鸾？你还好么？”一个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 云鸾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过去，便看到卫青正从不远处快步朝着自己奔来。 云鸾不由得松了口气，不只怎么地竟流下了泪来。 “没事了，没事了……”卫青快步走过来扶起她，看着默默流泪的云鸾有些局促地安稳道。 云鸾连忙抹了眼泪，在卫青的搀扶下撑着有些发软的双腿站起身来，“卫…卫大人。” 卫青轻叹了口气道：“阿鸾，当真是我认错人了么？你还是不肯认我？” 云鸾沉默了片刻，方才抬起头来望着他。卫青在山里待了两三天，看起来虽然还算不得狼狈比起平时衣冠楚楚的模样却也差了不少。衣摆上甚至还沾染了不少不知道是什么的血迹，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却依然充满了关怀和暖意。云鸾只觉得一向冰冷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暖意，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阿青哥哥。” 卫青眉目稍展，脸上更多了几分暖意。 “阿青哥哥，你还记得我我很高兴。但是…我……” 卫青看着她微蹙地眉头，立刻就明白了，“你不愿说便罢了，我…不会告诉别人以前的事情的。但是阿鸾，你需得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云鸾淡淡一笑抬头道：“我不会、伤害陛下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卫青有些无奈地道，“你跟谁学过功夫？” 虽然他来晚了一步，但是能将一个刺客逼到这个地步绝不是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够做到的，云鸾必定是学过一些功夫的。这也让卫青越发的担忧起来，当年那个被父兄宠溺着的天真少女为什么要去学功夫有为什么要进入这人心莫测的皇宫？ 云鸾低声道：“我入宫前，遇到一位游侠，随他学了两个月他便走了。我也没学到什么。” “已经很不错了。”卫青道，“阿鸾想学，以后我可以教你，陛下不是要我教你骑射么？” 云鸾闻言也不由得展颜一笑，目光扫到躺在一边的尸体才恍然醒悟过来，他们现在不是站在上林苑的花苑里，而是在隐藏着危机的山林中。 “不好！公孙敖大人他们……”云鸾脸色微变，连忙将事情说了一遍。 卫青听完微微蹙眉思索了片刻，看了看云鸾便果断地道：“我们走！” 云鸾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卫青道：“有人问，就说这人是我所杀。”虽然确实算是他所杀，但云鸾也是功不可没。只是…对一个天子近身的女官来说，有能力杀伤刺客并不是什么好而且应该具备的技艺。云鸾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已经派人回去报信了，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的。我们先去看看公孙敖他们如何了。你跟着我，以免再遇到方才那样的事。”两人穿梭在山林中，卫青一边道。 云鸾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我知道。”卫青笑道。只看阿鸾与先前那刺客的对峙结果，就不会轻易拖累人。只是……“你的伤还没好，跑进来做什么？” 云鸾道：“我有些担心，陛下那里……” 卫青失笑，摇摇头道：“陛下知道我不会有事。只是上林苑附近并没有狼，我走得远了一些。可惜还是没有遇到。” 云鸾倒是松了口气道：“没有遇到就好，只是皇后那边该如何善了？” 卫青并不在意，道：“狼群并不算难寻，回头再来一次便是了。” 前面隐约传来了打斗声，卫青与云鸾对视了一眼。卫青伸手拉住云鸾往前面走去，云鸾低头看了看他握住自己的手也没有出声，两人飞快地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17、公主 &nbsp&nbsp&nbsp&nbsp公孙敖带着人在那群来历不明的人围攻之下边战边退，一路往来路退去。不是他们无能，而是那些人的数量比他原本预料的还要多不少，且个个心狠手辣。不过公孙敖倒也能够理解，若是他们或者离开此地，这些人的行踪必然会暴露。他们隐藏在此地定然是有所图谋的，至于图谋什么？除了时常驾临上林苑喜好游猎的天子，还能有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公孙敖盯着对面的中年男子厉声问道，“隐藏在上林苑中究竟意欲何为？” &nbsp&nbsp&nbsp&nbsp那中年男子冷笑一声道：“去地下再问吧！” &nbsp&nbsp&nbsp&nbsp公孙敖心中一紧，这些人几乎有己方的三倍多，若是力敌只怕是没有胜算。如今……正在思索着脱身之法，突然山林中传来了一阵短促的哨声。在场所有人都变了颜色，只是一半是喜一半是忧。他们自然都能听出来，这是军中常用的用来传递消息的哨声。 &nbsp&nbsp&nbsp&nbsp此时山林中传来这种哨声，显然是有人在召集兵马聚拢，或是在寻人。听到哨声的兵马自然会朝着听到声音的方向靠拢。 &nbsp&nbsp&nbsp&nbsp是有人在找这些人？！ &nbsp&nbsp&nbsp&nbsp对面的黑衣人眼神阴郁地看了公孙敖等人一眼，脸上带着几分不甘之色。但到底不敢耽搁，一旦被汉军给围困住了，他们想跑也跑不了了。 &nbsp&nbsp&nbsp&nbsp“撤！”一群黑衣人飞快地撤入了山林深处，公孙敖等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公孙敖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去汇合。” &nbsp&nbsp&nbsp&nbsp两路人马分别朝着两个方向飞快地撤离了。 &nbsp&nbsp&nbsp&nbsp等到公孙敖一行人寻到卫青和云鸾的时候顿时傻眼了，“只…只有你们两个？” &nbsp&nbsp&nbsp&nbsp卫青有些无奈地道：“公孙兄还希望有谁？” &nbsp&nbsp&nbsp&nbsp公孙敖无言，他以为陛下已经派了援军来了啊。等到两边汇合正好再杀回去将那些黑衣人一网打尽。 &nbsp&nbsp&nbsp&nbsp不过也是，这一点时间好像也不够走一个来回。 &nbsp&nbsp&nbsp&nbsp“那现在怎么办？”顾不得问两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公孙敖问道。如果他们就这么走了，那些刺客肯定就跟着逃走了，想要再抓到只怕不易。但若是不走，他们这点人手只怕也不够。 &nbsp&nbsp&nbsp&nbsp卫青道：“确实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走了。公孙兄，你带着人和云女官一起回去。” &nbsp&nbsp&nbsp&nbsp“那你怎么办？”公孙敖反问道。 &nbsp&nbsp&nbsp&nbsp卫青道：“我跟着他们。” &nbsp&nbsp&nbsp&nbsp公孙敖道：“云女官带着伤入山就是为了寻你，现在我们抛下你走了那跟没进山有什么区别？”卫青笑道：“自然是有的，将你们的干粮和清水分我。我先前的干粮弄丢了，要跟着人也不能打猎生火。况且…你们若是不来，如何将消息传回去？” &nbsp&nbsp&nbsp&nbsp“不成，我留下你回去！”公孙敖道。 &nbsp&nbsp&nbsp&nbsp卫青笑了笑并不说话，显然并不同意公孙敖的意见。 &nbsp&nbsp&nbsp&nbsp公孙敖扭头去看云鸾，“云女官，你怎么说？” &nbsp&nbsp&nbsp&nbsp云鸾道：“我自知是个累赘，若是卫大人和公孙大人没有意见，公孙大人不妨带人留下帮卫大人，有两个人陪我回去便是了。” &nbsp&nbsp&nbsp&nbsp卫青摇头道：“跟踪人太多了反而露了痕迹。” &nbsp&nbsp&nbsp&nbsp“那就我跟你留下！”公孙敖道，“其他人送云女官回去！” &nbsp&nbsp&nbsp&nbsp见公孙敖死死瞪着自己一副你不同意也得同意的模样，卫青无奈失笑，“那就有劳公孙兄陪我留下了。” &nbsp&nbsp&nbsp&nbsp云鸾不愿做人累赘，带着人回到了上林苑。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天子派去的援兵，由公孙贺亲自率领。见到他们云鸾原本还有些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刚回到上林苑，便有人来告知云鸾天子刚刚带着人启程回宫了，要云鸾也立刻回去。 &nbsp&nbsp&nbsp&nbsp云鸾无奈，连歇息都来不及只能再一次启程往未央宫赶去。等到云鸾赶回未央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nbsp&nbsp&nbsp&nbsp“云尚仪。”中常侍常海见云鸾过来，很是和善地与她见礼。 &nbsp&nbsp&nbsp&nbsp“常大人。”云鸾也连忙还礼，“不知陛下此时可有闲暇？” &nbsp&nbsp&nbsp&nbsp常海道：“阳信长公主和南宫公主在里面，不过陛下吩咐了，云尚仪若是回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nbsp&nbsp&nbsp&nbsp“多谢常大人。”云鸾谢过，依然请常海入内通禀了一声这才走进了宣室殿。 &nbsp&nbsp&nbsp&nbsp宣室殿中刘彻端坐在正殿上，他下首左右各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见云鸾进来，原本还在说笑的三人都停了下来齐齐看向云鸾。云鸾对这两位并不陌生，穿着一身靛蓝锦衣华贵雍容的便是天子的长姐阳信长公主，而另一位穿着朱红衣衫眉目娟秀的便是天子的二姐南宫公主。云鸾在长乐宫侍奉太皇太后的时候也见过两位公主几次，自然不算陌生。 &nbsp&nbsp&nbsp&nbsp“云鸾叩见陛下，叩见两位公主。”云鸾走入殿中，恭敬地行礼。 &nbsp&nbsp&nbsp&nbsp刘彻偏着头打量了云鸾半晌，忽而笑道：“云鸾回来了呐，这两天可是辛苦了。” &nbsp&nbsp&nbsp&nbsp“陛下言重了，都是奴婢分内之事。”云鸾道。 &nbsp&nbsp&nbsp&nbsp刘彻轻哼一声，“若不是有你入山这一遭，说不定朕还难以发现那些刺客的行踪呢。自然应当记一功，云鸾不必过谦。” &nbsp&nbsp&nbsp&nbsp云鸾垂眸道：“都是陛下洪福齐天。” &nbsp&nbsp&nbsp&nbsp刘彻轻笑，侧首对旁边的阳信公主道：“皇姐，你瞧是不是？朕就说皇祖母身边的人会说话。” &nbsp&nbsp&nbsp&nbsp阳信公主打量着云鸾，笑道：“皇祖母疼爱陛下，陛下可莫要吓唬云尚仪。” &nbsp&nbsp&nbsp&nbsp刘彻道：“朕怎么会做这种无聊的事？云鸾，你来说说这两天你们入山……” &nbsp&nbsp&nbsp&nbsp“启禀陛下。”刘彻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常海再一次出现，恭敬地道：“太皇太后宣云尚仪过去说话。” &nbsp&nbsp&nbsp&nbsp闻言，大殿中的气氛骤然一冷。刘彻看着云鸾的目光也冷淡了起来，云鸾同时感觉到另外两股视线投注到了自己身上，是南宫公主和阳信公主。 &nbsp&nbsp&nbsp&nbsp面对三位贵人的视线，云鸾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刘彻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道：“罢了，这才几日皇祖母就想念云尚仪了。云尚仪就去陪皇祖母说说话吧，就当是替朕尽孝了。退下吧。” &nbsp&nbsp&nbsp&nbsp云鸾松了口气，也顾不得想后面的事情。恭敬地拜道，“云鸾告退。” sript>/sript> 18、再入长信 &nbsp&nbsp&nbsp&nbsp“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nbsp&nbsp&nbsp&nbsp窦太后端坐在长信殿上，她分明双目早已经失明，但每一个跪在她跟前的人都会有一种被她看穿了的感觉。云鸾也不例外，在她的记忆中这位太皇太后似乎总是这样端坐在长信殿中，即便已经是高龄背脊却永远挺得笔直。 &nbsp&nbsp&nbsp&nbsp“云鸾来了啊。”太皇太后笑道，抬手对云鸾招了招道：“果然，让老身瞧瞧。” &nbsp&nbsp&nbsp&nbsp云鸾起身上前，在窦太后跟前跪坐下来。苍老的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抚上她年轻美丽的面容，这一次窦太后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nbsp&nbsp&nbsp&nbsp良久，才听到窦太后道：“听说，阿娇前几天去找你麻烦了？” &nbsp&nbsp&nbsp&nbsp云鸾连忙道不敢，“是奴婢行事不妥，有劳娘娘教诲。” &nbsp&nbsp&nbsp&nbsp窦太后笑了一声，摇摇头道：“阿娇那个性子，以后只怕还有的苦头吃啊。”云鸾看着眼前的窦太后有些犹豫，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她只是一个宫女罢了，不该她管的事情不必多管。 &nbsp&nbsp&nbsp&nbsp窦太后却仿佛眼神清明，道：“云鸾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nbsp&nbsp&nbsp&nbsp云鸾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太皇太后既然知道皇后娘娘的性子…何不多加约束？陛下终究是……”窦太后笑声中罕见的多了几分无奈，“都是老身将嫖儿惯坏了，连带着阿娇也…如今我一介老朽，又能约束她们到几时？” &nbsp&nbsp&nbsp&nbsp云鸾想起窦太主在外面飞扬跋扈的模样，再想想陈皇后素日里的模样，可不是一脉相承的亲生母女么？ &nbsp&nbsp&nbsp&nbsp窦太后叹了口气道：“罢了，听说…陛下前几天在上林苑遇刺，刺客的身份已经有了眉目了？”云鸾心中一惊，太皇太后虽然端坐长信殿中消息却依然灵通无比。只是，这话却玩玩不能从她口中说出来，否则天子岂能容她？ &nbsp&nbsp&nbsp&nbsp“奴婢不知，奴婢先前受了些伤，未曾在陛下跟前侍候。”云鸾低声道。 &nbsp&nbsp&nbsp&nbsp长信殿中一片宁静，云鸾只觉得压力骤然变大了许多，就连喘息仿佛都有些困难起来。但是…她绝不能改口，否则便是太皇太后放过她，天子也不会放过她的。太皇太后在上林苑有眼线，焉知长信殿里就没有未央宫的眼线？ &nbsp&nbsp&nbsp&nbsp云鸾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即便是深秋也不由得出了一层薄汗。 &nbsp&nbsp&nbsp&nbsp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窦太后轻笑一声，“云鸾是个聪明人。” &nbsp&nbsp&nbsp&nbsp云鸾心中苦笑，她若是个聪明人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nbsp&nbsp&nbsp&nbsp窦太后悠悠道：“陛下是老身的亲孙儿，到了这个年纪老身还能折腾自己的孙儿不成？老身记得…云鸾是先帝驾崩那年入宫的？家乡在哪儿啊？” &nbsp&nbsp&nbsp&nbsp云鸾心中微颤，面上却依然镇定，“回太皇太后，云鸾正是先帝后元三年入宫的。原籍…平阳。” &nbsp&nbsp&nbsp&nbsp窦太后点点头，笑道：“原本，你是想去东宫的吧？” &nbsp&nbsp&nbsp&nbsp云鸾垂眸道：“奴婢当时年少不懂事，自负容貌尚可方生了几分妄念…” &nbsp&nbsp&nbsp&nbsp窦太后摇了摇头，道：“老身不想追究这些，只要你不危害到陛下的安危，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的事。做成了那是你的本事做不成那是你的命，老身只要你做一件事。” &nbsp&nbsp&nbsp&nbsp“……”云鸾知道，她不能不答应，“是，太皇太后。” &nbsp&nbsp&nbsp&nbsp太皇太后满意地点头道：“好，老身就说云鸾是个聪明孩子。你若是…老身只怕也容不得你。不过，陛下到底也不是他祖父和父亲，你去吧。” &nbsp&nbsp&nbsp&nbsp云鸾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请太皇太后吩咐。” &nbsp&nbsp&nbsp&nbsp从长乐宫回到未央宫，云鸾带着太皇太后赐下的东西去了卫美人住的漪兰殿。 &nbsp&nbsp&nbsp&nbsp卫美人生了一副温柔婉约的好容貌，一头青丝柔顺秀泽，双眸中总是带着点点温婉的水光，让人想起夜空的皎月。比起陈皇后那样如艳阳一般仿佛能灼伤人眼睛的艳丽，她无疑会让人觉得舒服许多。更不用说她天生了一副好歌喉，也正是因此才会让天子一眼便从平阳公主府的众多歌姬舞姬中看中带回了宫来。 &nbsp&nbsp&nbsp&nbsp云鸾觉得卫美人身上总有一种逆来顺受，随遇而安的感觉。 &nbsp&nbsp&nbsp&nbsp“云鸾见过卫美人。” &nbsp&nbsp&nbsp&nbsp卫美人笑道：“云女官不必多礼，不知云女官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nbsp&nbsp&nbsp&nbsp云鸾道：“方才蒙太皇太后召见，太皇太后惦记重孙，命奴婢送一些药材补品给卫美人。”卫美人神色微变，云鸾自然看在眼里，轻声道：“美人，太皇太后既是皇后娘娘的外祖母，也是陛下的亲祖母。太皇太后也盼着陛下膝下能早日添几位皇子皇女的。” &nbsp&nbsp&nbsp&nbsp卫美人一怔，云鸾对她笑了笑道：“这些都是太皇太后亲自从私库中挑选出来的，都是对孕妇极有好处的。” &nbsp&nbsp&nbsp&nbsp卫美人并非愚钝之人，立刻明白过来。连忙朝着长乐宫的方向盈盈一拜道：“多谢太皇太后恩赐。”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太皇太后说这话便是有意保下她的孩儿了。 &nbsp&nbsp&nbsp&nbsp如果说这宫中，谁有能力万无一失地保她腹中孩子平安，也只有太皇太后了。 &nbsp&nbsp&nbsp&nbsp只要她愿意。 &nbsp&nbsp&nbsp&nbsp见她明白了，云鸾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nbsp&nbsp&nbsp&nbsp卫美人果然是个聪明人。 &nbsp&nbsp&nbsp&nbsp“皇后娘娘到！”殿外，传来宫人有些尖锐的声音。卫美人脸色顿时一变，连忙站起身来。殿外，陈皇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一看那美丽的容颜上怒气勃发的模样就知道来者不善。 &nbsp&nbsp&nbsp&nbsp“恭迎皇后。” &nbsp&nbsp&nbsp&nbsp陈皇后扫了一眼卫子夫，目光落在云鸾身上冷笑道：“云女官也在这里，真是巧了。” &nbsp&nbsp&nbsp&nbsp云鸾垂眸道：“奴婢奉太皇太后旨意，来给卫美人送些东西。” &nbsp&nbsp&nbsp&nbsp陈皇后道：“不用你提醒我外祖母的意思，我只是来看看卫美人，不会对她做什么的。毕竟…她现在可是怀着陛下的骨肉，金贵着呢。是不是？” &nbsp&nbsp&nbsp&nbsp卫美人连忙道：“有劳皇后娘娘亲自垂询，妾一切安好。” &nbsp&nbsp&nbsp&nbsp陈皇后微微挑眉，有些得意地看向云鸾，道：“你瞧，还是卫美人知情识趣，难怪陛下喜欢呢。卫美人，不如你也教教我，如何讨得陛下欢欣啊。” &nbsp&nbsp&nbsp&nbsp云鸾在心中叹气，身为皇后说出这种话实在是有失体统。 &nbsp&nbsp&nbsp&nbsp卫美人怎么敢应？正有些尴尬间外面响起一个清朗带笑的女声，“谁要讨陛下欢欣呐？” &nbsp&nbsp&nbsp&nbsp——阳信长公主。 sript;/sript 19、阳信公主 “平阳公主怎么来了？”陈皇后看着漫步走进来的雍容女子，眼中有几分怒气。 阳信长公主是天子长姐，下嫁平阳侯曹寿，故而又称平阳公主。陈皇后与阳信公主的关系并不算和睦，因为阳信公主时常会送一些美人给天子，包括如今正得宠的这位卫美人原本便是平阳公主府的歌姬。 这段时间，陈皇后因为卫氏姐弟接连受挫，这会儿见到阳信公主哪里能高兴得起来。 “我来瞧瞧卫美人，皇后怎么也在此？”阳信公主笑道，目光落在云鸾身上，“真是巧了，云尚仪也在。” 云鸾恭敬地道：“回长公主，云鸾奉太皇太后之命，送些东西过来给卫美人。”阳信公主看了一眼旁边宫女捧着的东西笑道，“都是好东西，还是皇祖母疼子夫。”卫美人轻声道：“太皇太后慈爱，是子夫的福分。” 阳信公主含笑拍拍卫美人的手笑道：“子夫且好生养着，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子才是最要紧的。我看你独自一人在宫中难免寂寞，回头跟陛下说一声，让你家里人也进宫来看看你。”卫美人大喜，“谢过公主。” “谢什么？你是我府中出来的，我自然要为你着想的。”阳信公主笑道。 “贱人！贱人！”出了漪兰殿，陈皇后忍不住骂道，也不知道是在骂卫美人还是骂阳信公主了。云鸾也无可奈何，只得轻声道：“娘娘，云鸾告退。” 陈皇后盯着云鸾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外祖母为何让你送东西来漪兰殿？” 云鸾垂眸道：“太皇太后召见，许是看奴婢正好要回未央宫，就顺道送过来了。”陈皇后轻哼了一声，声音突然缓和了几分，“既然外祖母如此看重云尚仪，云尚仪有空不妨来椒房殿坐坐。” 云鸾屈膝行礼，“奴婢谢娘娘厚爱。” 陈皇后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云鸾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云尚仪这是怎么了？”身后传来阳信公主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云鸾连忙转身，“见过公主。” 阳信公主挥挥手，“不必多礼，皇后性子急躁，让云尚仪为难了吧？”云鸾笑道：“皇后娘娘雍容尊贵，岂有为难奴婢之理？”阳信公主摆摆手，道：“阿娇什么样子我也知道，不必如此。我要出宫云尚仪要回宣室殿，不如陪我走一段？” “公主请。” 阳信公主身为长公主位高权重，为人却并不似窦太主骄纵跋扈。一路行来询问的都是天子日常起居，俨然是个关心弟弟的好长姐。云鸾神态恭敬，只捡了一些不要紧的一一答了。直到宣室殿附近的路口方才停下脚步，“宣室殿到了，我就不耽误云尚仪了。云尚仪若随陛下出宫，不妨到平阳侯府来坐坐。” “多谢公主。”云鸾道。 阳信公主又打量了云鸾一番，突然笑道：“皇祖母竟舍得将这么出众的人儿给陛下，我还当宫中又要多一位美人了。不想竟是我弄错了？” 云鸾无奈，“奴婢资质寻常，如何入得陛下青眼。” 阳信公主摇摇头，轻叹了一声道：“如此也好，去吧。” “送公主。” 回到宣室殿，立刻被人引去见刘彻了。大殿中寂静无声，刘彻正端坐在殿上看着桌上的简书。云鸾自然不敢打扰，只得在一边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彻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云鸾，“云尚仪回来了啊。” “陛下。”云鸾屈膝跪地，恭声道。 刘彻轻哼一声，微微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云鸾，“如今就连朕要跟云尚仪说话，也得排队了啊。” 云鸾心中无奈口中却只能道：“陛下恕罪。” 刘彻斜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吧。说说…皇祖母叫你去做什么了？” 云鸾实话实说，“回陛下，太皇太后关心陛下安危，以及…问了前日皇后娘娘驾临上林苑之事。之后太皇太后赐了一些东西给卫美人，命奴婢送了过去。” “只有这些？”刘彻道。 云鸾点头，“不敢欺瞒陛下。” 刘彻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很快便换了个话题，“行了，说说看这两天你们在山里的事情吧。” 云鸾思索了一下，这些倒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自然是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她亲手杀了一个刺客的事情。她相信在这件事情上卫青不会出卖她的。 果然，刘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两天云鸾受苦了，若不是因为云鸾，只怕还发现不了那些刺客。皇祖父果真给了朕一个福星。” 云鸾低头，恭敬地道：“是陛下洪福齐天，奴婢愧不敢当。” “来人，云尚仪有功，赐三十金，布帛两匹。”刘彻道。 云鸾再次拜谢，“云鸾谢陛下赏赐。” 刘彻挥挥手道：“对了，王孙生了病。明天你出宫去瞧瞧他，给他送些东西过去。” 云鸾一怔，忍不住抬头看向刘彻。刘彻并未在意她的变化，正低头看桌上的简书，一边皱眉道：“听说是受了风寒，带个侍医一起去。” 云鸾这才想起，从上林苑回来似乎一直都没有见过韩嫣。当下应道：“是，陛下。” “你退下吧。”刘彻道。 “奴婢告退。”云鸾起身退了出去，正好与从外面进来的常海擦肩而过。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她又要做什么？”刘彻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皇后娘娘……”云鸾走了出去，殿内的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殿门，想起了漪兰殿里那位美丽温柔的卫美人还有椒房殿中黯然伤神的陈皇后。不由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太皇太后说她是个聪明人，其实不是她聪明，而是看得多了不敢不聪明。 但是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真的能如同太皇太后那般看得清楚呢？至少陈皇后不是，卫美人大约也不是。就算是太皇太后自己，谁又能说没有过那样的时候呢？否则，又从哪里来的那样的感慨？ 外人看巍巍宫城，多少绝色女子渴望投身其中，一朝平步青云连带着整个家族鸡犬升天。然而，谁又能明白真正置身其中的人的苦楚？ 20、霍去病！ 出了宫云鸾才知道，韩嫣不是病了而是跟天子闹脾气了。因为她带着刘彻赏赐给韩嫣的礼物上门的时候，直接吃了个闭门羹。韩嫣是韩王信的曾孙，弓高侯韩颓当的孙儿。但是如今韩家当家做主的是其伯父襄城侯韩缨，弓高侯爵位也由其堂兄韩则承袭。韩嫣被天子封为上大夫之后，就带着弟弟韩说自立了府邸。如今韩府他做主，他不让进自然也没人敢放云鸾进去。 云鸾无奈，天子和上大夫之间耍性子闹脾气，为什么要连累她这个下人？ 最后也只得将天子赐下的礼物交托给韩家的管事，又请他转告了天子安抚慰问的话，方才转身告辞了。 “云女官？” 云鸾回头，就看到身后街边的酒肆里正趴在窗口含笑望着自己的东方朔。东方朔今日不似那日在上林苑齐整，穿着一件布衣，头发也只用一支木簪挽着，站起身来腰间露出一个剑柄。手里捏着一只木觞，正笑吟吟地对她招手，形象极为不羁。 “东方大人。”云鸾走过去，隔着窗户与他见礼。 东方朔笑道：“云尚仪怎么出宫来了，不如进来一起喝一觞？” 云鸾摇头道：“多谢东方大人，云鸾不善饮酒，何况还要回宫复命呢。” 东方朔不以为然，笑道：“我可不信你这么急着回去，宫里的人出来不都爱在外面逛逛么？” 这倒是，宫中的人鲜少有机会出来。能出来办差如果时间不赶的话，自然都会在外面逛逛了。或者有些有品级的家又在京城的还能回家看看，云鸾品级虽然够奈何她却没有家，因此从前偶尔出宫也几乎从不逗留。 云鸾想了想，便转身走进了酒肆在东方朔对面坐了下来。酒肆里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坐在其中即便是不喝酒鼻息间也有一股弥漫不散的酒香。 “东方大人怎么独自一人在此饮酒？” 东方朔扬眉，“有何不对？” 云鸾低眉一笑，“我虽然在宫中，也曾听说过的东方大人红颜知己遍长安，这会儿孤身一人在此饮酒，难免奇怪。” 东方朔懒洋洋地靠着窗口，仿佛没长骨头一般。笑睨了云鸾一眼道：“云尚仪不懂…这热闹有热闹的趣味，孤独有孤独的趣味。” 云鸾点点头，她是个俗人确实不懂。 东方朔靠近了云鸾一些，小声问道：“云尚仪出宫是为了韩大夫吧？” 云鸾有些惊讶地看着东方朔，东方朔笑眯眯地道：“吃了闭门羹？” “……” 东方朔悠然道：“云尚仪往后，还是离韩大夫远一些得好。” 云鸾不语，东方朔道：“那两位…不管离谁太近了，都要倒大霉，放着不管过几天就好。” 云鸾叹了口气，注视着眼前笑容古怪的东方朔，“东方大人，你面对陛下的时候，也是这个态度？” 东方朔眨了眨眼睛，“面对陛下，我自然就不这么说了嘛。我知道云尚仪是好人，不会在陛下跟前告发我啊。” “这可不好说。”云鸾道。 东方朔幽幽道：“我以为我们至少有了一起骑马打猎的情谊，虽然当时云尚仪你跟着卫大人丢下我跑了。” “……”云鸾正要说话，目光扫到外面脸色突然一变将头低了下去。东方朔一愣，朝外面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云鸾起身道：“东方大人，我要回宫了。” 东方朔见她神色凝重，也跟着站起身来，道：“你看到什么了？” 云鸾凝眉道：“我好像看到一个人，是胶西王身边的亲信。去年胶西王入宫觐见太皇太后的时候我见过。” 闻言东方朔神色也是一凝，对云鸾道：“我送你回宫。”联想到前些天天子遇刺的事情以及上林苑内隐匿大批身份不明的人，东方朔也不得不郑重了。云鸾也不推辞，点头道：“有劳大人了。” 东方朔付了钱，两人便一道出了酒肆往皇宫的方向而去。云鸾是乘坐马车出宫的，只是她原本想在外面走走顺便买些东西就让马车在别处等着她，哪里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两人刚穿过两条街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云鸾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方才看到的那人的身影，东方朔上前一步，道：“宫中差使奉召办事，还不让开。” 对方却并没有让开，而是对视了一眼抽出兵器就向两人扑了过来。东方朔一把将云鸾推到一边，拔出腰间的佩剑就迎了上去。一群人在街边打了起来，原本人就不多的地方更是立刻作鸟兽散。 云鸾靠在墙边，一个人见她落单立刻提着一截棍子朝她砸了过来。云鸾连忙避开，对方却毫不放弃继续第二棍第三砸了过来，显然是想要她的命。云鸾终于退步可退，双手抓住了挥过来的木棍，一脚踢在了对方的胯下。 看了一眼想要过来救自己的东方朔，高声道：“不要管我！”同时抽过棍子一棍砸在了痛得弯下腰去的人背上。 东方朔有些意外地抽了下嘴角，没想到这位云尚仪下手竟然还挺狠的，半点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温柔。 东方朔退到了云鸾身边，两人背靠着背站着东方朔低声道：“找机会跑。”他们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七八个人的对手。 云鸾点点头，目光警惕地看着围过来的人，“实在打不过你就跑吧，他们是来找我的。” 东方朔不以为然，“你觉得他们现在会放过我吗？” 云鸾有些愧疚，这次真是她连累了东方朔。 对面的人并不想给他们太多的时间休息，马上又扑了过来。两人提起手里的兵器要挡，一把剑突然插入了双方之间，往上一挑将双方的兵器都震得向上扬去。对方趁机插入双方人马之间，一把将云鸾和东方朔一起推了出去，“走。” 两人也顾不得许多，东方朔拉起云鸾一手提剑就往外面跑去。对方自然想追，却被一人一剑拦住了去路。 “卫…卫大人？”云鸾这才看清楚，救了他们的不是旁人，正是卫青。 东方朔倒是放松了下来，也不跑了。 “卫青来了，咱们就不用担心了。”他的剑术还不错，但若是跟卫青较量的话却还远远不够。 云鸾也是见识过卫青的身手的，喘过了气方才问道：“东方大人…麻烦去找人来帮忙。”卫青就算对付得了这些人，这七八个人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抓起来带走。 “不用啦，舅舅已经叫人啦。”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两人都愣了愣这才发现街角上还坐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那孩子长得白皙俊俏，稍显消瘦却十分乖巧漂亮。一双大眼睛正亮晶晶地望着前方街头仗剑纵横的卫青，骄傲地道：“那些废物，怎么是我舅舅的对手？” 东方朔和云鸾对视了一眼，东方朔走过去蹲下伸手要捏小孩的脸蛋，“小孩儿，卫青是你舅舅？你是谁？” 那孩子伸出下手毫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傲然道：“我是霍去病，我以后长大了也会跟我舅舅一样厉害的！” “脾气还挺大。”明明是个才两三岁的小团子，脾气倒是挺烈的。卫青那样温和的人外甥竟然会是这个性子？ 那孩子也不理东方朔，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云鸾，伸出了小手，“姐姐，抱。” “……” －－－－－－题外话－－－－－－ 啦啦啦，久等啦，好久没更新了。以后会尽量保持每周两更~(づ￣3￣)づ 21、舅母 负责长安城禁卫的北军军卫很快赶到，将那几个人都扣押了起来。卫青接过禁军察验过的令牌转身走向云鸾三人。“卫大人。”云鸾抱着霍去病，对卫青点头道。 霍去病虽然还不满三岁，长得也有些消瘦却着实不轻。而且他性子好动，即便是在别人怀里也恨不得能蹦上天，云鸾抱着他多少还是有几分吃力。卫青微微蹙眉，“去病，下来。”霍去病立刻回身伸出小手搂住云鸾的脖子，“我不，我喜欢云鸾姐姐抱。” 卫青有些头疼，他自己也很年轻并不太知道该如何教育小孩子，只得道：“你太重了，云鸾、姨母抱不动你。” “姐姐！”霍去病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舅舅，直接忽略了说他重的事情。卫青轻叹了口气，伸出手道：“我来抱吧。” “云鸾姐姐……”被卫青抱了过去，霍去病眼巴巴地望着云鸾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模样。云鸾也不由露出了几分笑意，这孩子小小的一团长得白净可爱不说，这样的性子也只有这般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才能有的了。 卫青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脑袋，道：“叫姨母。” “姐姐！”霍去病不高兴地道。 云鸾也笑道：“无妨。” 旁边东方朔挑眉道：“怎么就无妨了？卫大人，我看你这外甥得好好管教。这么小就会占姑娘家便宜了，长大了还得了？”卫青轻轻拍了下霍去病的小屁股，笑道：“多谢东方大人提点。” 霍去病也知道东方朔在说自己坏话，枕着卫青的肩头对他扮了个鬼脸。 “云…尚仪怎么在宫外？你们怎么招惹那些人了？”卫青问道。 云鸾道：“奉陛下之命出宫探望韩大夫的。那些人……”看了一眼正要被押走的人，云鸾神色有些凝重低声道：“可能是胶西王的人。” 卫青一愣，东方朔摆摆手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云尚仪看到了什么，这些人应当是冲着云尚仪来的。” 云鸾将自己的怀疑和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卫青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了，将霍去病塞进了东方朔手里朝着那些正要押着人离开的军卫而去。东方朔手里突然被塞了个小娃娃，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低头与怀中的小娃娃大眼瞪小眼。 霍去病确定抱着自己的这个讨厌鬼没什么意思之后，便哼了一声扭头去看云鸾，“云鸾姐姐，你是不是要当我舅妈？” 云鸾一呆，有些无措地望着眼前的霍去病，“呃…当然没有，我跟卫大人……”不熟？好像也不能这么说。但是……霍去病有些失望，撇着小嘴道：“不是啊，为什么不是？云鸾姐姐不喜欢我舅舅吗？” “……” “舅舅刚才救了云鸾姐姐唉，不是说那个…救命之恩，当、当以身相许吗？” 东方朔有些好笑地捏捏霍去病的小脸，道：“你这小鬼还知道什么叫以身相许？” 霍去病哼哼了两声，扭头就要张嘴咬东方朔捏自己的手。东方朔连忙收手，叹气道，“这小子跟他舅舅一点都不像！”半点亏也不肯吃。 有东方朔解围，云鸾这才松了口气。不想霍去病并不健忘，坐在东方朔怀中一副小大人似的哀叹，“云鸾姐姐，你真的不肯当我舅母吗？外祖母一直张罗着要给舅舅娶个好妻子呢，云鸾姐姐你不要，可就要便宜别人了。” 云鸾怔愣了片刻，有些无奈地叹气。伸手揉揉他的小脑袋道，“云鸾姐姐是宫中的女官，跟…卫大人不是那样的关系，也不是能做去病舅母的人。” 霍去病并不知道女官是什么，但他知道宫中是哪里。 “我三姨母也在宫中，去病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东方朔好奇地道：“小霍公子为何取名叫去病？” 霍去病看了他一眼，道：“舅舅说我生来身体就不好，外祖母就给我取名叫去病，希望我身体康健。” “好名字。” “在说什么？”卫青再次回来，眉宇间却依然微微皱起。从东方朔手里接过霍去病道：“待我将去病送回去之后，我亲自送云尚仪回宫。” 云鸾道：“已经很麻烦为大人了，不必了吧？” 卫青摇摇头，“城里也不安全，况且我也需入宫禀告陛下。” 想起方才那群围攻他们的人，云鸾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得道，“麻烦为大人了。” 东方朔左右看看两人，笑道：“既然有卫大人保护，想必也没我什么事儿。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云鸾点头笑道：“有劳东方大人了，大人小心一些。” 东方朔扶着腰间长剑，大袖一挥朝两人摆摆手便大笑着扬长而去。 街头只留下卫青和云鸾二人以及被抱在怀里的霍去病面面相觑。 卫青道：“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劳烦阿鸾陪我走一趟？” 云鸾有些拘谨地道：“卫大人言重了，是我麻烦你了。” 卫青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阿鸾。” 云鸾沉默了良久，方才轻声道：“阿青哥哥，你如今是天子新贵，跟我走得近了不好。” 卫青摇头道：“就算陛下知道你我是旧识，也不会如何的。” 云鸾坚定地摇头，道：“不…我有我自己的理由，阿青哥哥……阿鸾不会害你的。” 卫青望着头剑眉微蹙，“阿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卫青心中就有些不太好的感觉，他也知道在宫中看似身份不低颇受太皇太后和陛下看重，但实际上云鸾在宫中的处境并不好过。 云鸾垂眸，轻咬着唇角道：“阿青哥哥，我绝不会对陛下不利的。” “我是担心你。”卫青轻叹了口气道。 云鸾笑了笑，似混不在意道：“我很好啊，阿青哥哥，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阿鸾了。你觉得…从前那样傻乎乎的小丫头能走到如今的未央宫尚仪的位置么？” “罢了。”卫青摇摇头，道：“阿鸾，你要好好的。不管怎么样，想想云阿叔阿婶，还有你的兄弟家人。” 云鸾微垂的眼眸颤了颤，她连忙侧过脸去飞快地抹去了眼角的一抹湿润。 “到了，阿鸾一起进去喝杯茶吧。”站在卫家大门口，卫青对云鸾道。 自从卫美人得宠，卫青入了建章营，阳信公主就送了卫家这座宅子。不大，但卫家人也不多住起来倒也绰绰有余。 云鸾迟疑了一下，对上卫青和煦的眼睛，还是点了点头。 霍去病在他舅舅怀中踢了踢腿，“舅舅，放我下来。” 卫青将人放下来，霍去病才刚站稳就迈着小腿往里面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叫着，“外祖母！外祖母！舅舅带客人回来啦！” “……” －－－－－－题外话－－－－－－ 萌萌哒霍少~ 22、卫媪 卫氏今年四十有八，但常年劳作已经让她两鬓霜白满脸皱纹，只能从眉宇间依稀看出几分青年时候的美貌了。她本是平阳侯府的婢女，丈夫也是平阳侯府的仆人，夫妻俩生下了三子一女，丈夫去世之后，她又与旁人生了三子。过多的生育和常年劳作，让她早早的苍老了。人们渐渐忘记了她少年时的本名，只称她一声卫媪。 如果不是三女子夫得到天子的宠信，那么卫氏这一生早已经能够看到了尽头。 但是三女子夫被阳信公主进献给了天子，得到了宠信。长子和次子也得到了陛下的赐封得以脱离家奴的身份成为官员。阳信公主是惯会做人的，自然不会再轻贱于卫家，亲自送了一所宅子安置卫家上下，卫氏从此也不再需要做那些侍候人的活计，成了卫家的老太太。 但卫氏并不因为而觉得兴奋得意，小女儿入宫不久便被天子冷落，最近突然因为有孕而再度受宠次子却险些受到连累而殒命，如今仿佛一切都否极泰来，但是对这个在平阳侯府待了一辈子，看惯了起起落落的老妇人来说，一切依然显得那么不真实，那么让人不安。子夫入了深宫再不可能出来了，她只盼着剩下的几个儿女能够好好的成家立业一生顺遂。 只可惜，人生并不能事事尽如人意。 上天给了卫家女子出众的美貌，却没能给她们平顺的人生。长女卫君孺今年已经二十有一，因是平阳侯府的舞姬一直未曾婚配。二女卫少儿，早几年与人生下一子，到如今婚事也还没有个着落。四个儿子就更不必说，卫步卫广年纪尚小，长子长君和次子卫青却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卫氏心中如何能不急？ “外祖父，舅舅带客人回来啦！” 听到外孙的声音，卫氏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去病，舅舅带谁来了？” 霍去病如一头小牛犊一般撞到了卫氏的腿上，伸出两只小短手搂住外祖母的双腿，“外祖母你看，云鸾姐姐可漂亮了！” 姐姐？ 卫氏抬眼便看到卫青与一名青衣少女并肩走了进来。那少女生得无比美貌，却跟卫氏在平阳侯府见过的那些绝色女子全然不同。虽然衣着朴素，却依然让卫氏觉得对方气韵高华，端庄娴雅。平阳侯府养着的舞姬歌姬们纵然如何美貌动人，也是以色艺侍人，多半从小就被调教的温柔可人，巧笑倩兮。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纵然是奴婢，却也不是寻常人敢得罪的，若真是那等妖妖娆娆的角色，只怕在太皇太后跟前也活不过三天。 “阿母。”卫青见母亲迎出来，连忙上前见礼。 卫氏看看云鸾，有些迟疑，“阿青，这位……” “这是陛下跟前女官，未央宫尚仪云鸾。”卫青道。 云鸾微微躬身见礼，“云鸾见过老夫人。” 卫氏连忙让开，口中称不敢。 她做了一辈子的下人，虽然如今女儿贵为宫中美人，两个儿子也各有官职，却依然习惯了对权势的敬畏。她并不知道未央宫尚仪是多大的官儿，但是陛下跟前的人，敬着一些总是好的。 云鸾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看向卫青。 卫青对她淡然一笑，对卫氏道：“阿母，我与云女官有要事进宫一趟。” 卫氏点头，“有正事就快去，去病有我看着。” 闻言卫青倒是微微蹙眉，“二姐还没回来？”阿母身体并不好，去病虽然小却着实有些调皮，整天照料这个一个小孩子也着实有些吃力。卫氏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卫青道：“等我从宫中回来，便去找二姐。” 卫氏推着他道：“快去换衣裳，莫让云女官久等了。” 卫青只得去了，留下卫氏与云鸾面面相觑。所幸还有个霍去病在，霍去病离开了卫氏的身边过来抱着云鸾的腿，扯着她的衣摆，“阿鸾姐姐！阿鸾姐姐……” 卫氏有些担心，“去病，不可对云女官无礼。” “去病赤子之心，夫人不必如此。”云鸾笑了笑，俯身捏捏霍去病的小脸，点点他的鼻子，“不可调皮，外祖母累了经不起你折腾。”她自然看得出来卫氏身体并不好，分明尚未满五十看起来却比年过五十的窦太主大了十岁都不止。 霍去病眨了眨眼睛，扭头看了看卫氏，又看了看云鸾，道：“舅舅和阿鸾姐姐陪去病玩儿么？” 云鸾笑道：“你舅舅平常不陪你玩儿么？” 霍去病嫌弃地道：“舅舅好忙，总是不回家。” “舅舅为陛下效命，自然很忙。” 霍去病不解，“什么是为陛下效命？” 云鸾道：“去病长大了就懂啦。” 霍去病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大人都用这话骗小孩子。” 云鸾忍不住笑出声来，卫氏也有些无奈，“让云女官见笑了，不如入内喝一盏茶水？” 云鸾摇头道：“不敢劳烦夫人，我还要赶回宫中向陛下复命。” “云女官来这一趟，老妇人招待不周……”卫氏有些不安，她面对气质强一些的人总会有些不安。 云鸾道：“卫大人与我有救命之恩，夫人如此才是让我汗颜无地了。” 两人说话间，卫青已经更衣出来了。 方才卫青带着霍去病出门玩耍，只穿了一身寻常布衣，头发也是用随意的挽着。这会儿换上了一身玄色衣袍，头戴发冠，腰悬宝剑，比起方才的温和可亲更多了几分英武锐气。眉目俊美，一双眼眸看似温文尔雅却不乏男儿英气。倒是不亏如今宠冠后宫的卫美人的亲弟弟。 相较之下，素有美男子之称的韩嫣却流于精致华美，少了几分大汉朝的男儿气概。 “阿鸾，久等了。” 云鸾摇摇头，表示无妨。 又与卫青一道向卫氏告别，才一起转身走出了卫家。 目送两人离去，卫氏不由轻叹了口气。 霍去病拉拉她的衣袖，连声叫道：“外祖母，外祖母！” 卫氏连忙低头看他，霍去病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道：“外祖母，去病要阿鸾姐姐当舅母。” 卫氏吓了一跳，连忙道：“去病不可胡言，那云姑娘是陛下跟前的女官。” 霍去病不以为然，“去病喜欢阿鸾姐姐！陛下不是去病的姨父么？去病去求陛下！” 卫氏无奈苦笑，“这话莫要在外面说。”子夫虽然侍奉陛下，但她们这些人哪里敢称是陛下的亲家？陛下的亲家也唯有窦太主一家罢了。 霍去病小声道：“但是舅舅也喜欢阿鸾姐姐啊。” 卫氏抱着小外甥半晌无话，方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阿青方才仿佛称呼那云女官为阿鸾？ 莫不是…… 卫氏心中瞬间悲喜交加，最后也只剩下一声轻叹。 无论是怎样？又哪里是她能做主的？ “去病，此事不可与旁人说。” “哦。” “你阿母也不可。”卫氏叮嘱道。 霍去病眼睛转了转，“好呀，去病听外祖母的。” －－－－－－题外话－－－－－－ 关于汉朝的服饰，没系统学习过汉朝的历史和服饰礼仪方面的知识。有说汉朝尚黑色，很多关于汉朝的电视剧中服饰也多是黑色或者相近的颜色。也有说汉朝朝服采用五时色，即春用青，夏用朱，季夏用黄，秋用白，冬用黑。能力有限确实无法确定到底该采用哪一种。所以还是只能按照我的感觉来写啦，考据党请慎看勿喷。 23、卫美人 宣室殿“此话当真？”刘彻坐在殿中，一双狭长双目紧紧地盯着跪在跟前的云鸾挑眉问道。 云鸾躬身道：“不敢欺瞒陛下。” 刘彻侧首看向旁边的卫青，卫青拱手道：“云尚仪所言无误，还有东方大人可以佐证，请陛下明鉴。” 刘彻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重重一击跟前的桌案，咬牙道：“刘端！” 大殿中一片寂静，天子不开口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话。只听刘彻腾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卫青，给朕抓住那些人，交给张汤！常海，叫田蚡来见朕！” “诺。” 从宣室殿出来，云鸾奉旨陪同卫青入后宫探望卫美人。正好迎面遇上两名被宫女簇拥而来的美人，远远地见到卫青和云鸾两人，原本嬉笑的美人立刻收住了笑容只是好奇地看向两人。知道是天子后宫，卫青和云鸾自然退到了一边退避。 等到一行人过去，云鸾方才道：“那两位是前些日子南宫公主送来的美人。” 卫青点点头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卫美人不仅是个美丽的女子，也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身为平阳侯府的歌女，她自然有一把好嗓子。饶是云鸾这样的女子听着她轻言慢语的婉约声调也忍不住暗暗叹服，只是云鸾总也忍不住想起，椒房殿里陈皇后明艳动人却或是气急败坏或是黯然神伤的容颜。 看了一眼坐在桌边温柔地问候着家人的卫美人，云鸾又忍不住想，她怀着身孕在皇后的虎视眈眈下在宫中艰难求生的时候，陛下却日日召幸美人，她又作何感想呢？ 卫美人眉目微垂，眉宇间没有半点身为如今最受天子宠信的骄纵。有的只是淡淡的平和，还有那温柔的眉宇间那一抹坚毅。 或许她并不会如果，比起皇后卫美人明显更懂天子，也早早地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这后宫的法则，并不会产生任何不切实际的奢望。 这位卫美人，也并不像她的外表那么柔弱。 “有劳云女官辛苦几趟了。”跟弟弟说完了话，卫子夫看向云鸾轻声谢道。 云鸾摇头，“美人言重了，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如何敢说辛苦？” 卫美人嫣然一笑，“我听阿青说了，前些日子阿青入山多时，是云尚仪力求陛下派人入山寻他。如何能不谢？阿青难得来探我，我欲留他一道用膳，还望云尚仪莫要嫌弃，一起用一些？” 云鸾连忙道：“不敢，美人与卫侍中尽管叙旧便是，我在外间等着就是了。” 见云鸾见此，卫美人只得让宫女引云鸾去外间用饭。 见云鸾退了出去，卫美人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弟弟，原本温柔美丽的笑容倒似乎多了几分戏谑。 “二姐。”卫青有些无奈，轻叹了一声。 “阿青。”卫美人笑道，“我瞧你对云尚仪很是不同呀。难得这样好看的美人儿，真不愧是太皇太后调教出来的，配得上我的阿青。” “二姐！”卫青沉声道，“休要胡说。” 卫美人把玩着手中一支花儿，轻声道：“前日陛下还跟我说，云尚仪与你很是相配呢，我正想找机会见见她，不想今天人就来了。” 卫青叹了口气，“陛下是不放心她。”云鸾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人，天子即便如今还年轻，疑心不弱。 卫美人笑道：“如此美人儿，你可知陛下为何不动心？”宫中谁不知道，当今天子好色如命，也只有陈皇后那样的天之娇女还傻傻地指望着独占圣宠了。 卫青不答，卫美人轻笑一声，“你不觉得，她很像陈皇后和阳信长公主么？” 卫青微微扬眉，眉宇间有几分疑惑。 他确实没有看出云鸾哪儿像陈皇后或者阳信公主了。 卫美人摇摇头，“长相暂且不说，咱们陛下呀…最烦的便是端庄大气，眉目肃然的女子了。云尚仪虽然年纪还小，那模样…倒是比皇后娘娘还要沉稳十分。” 天子人生短短十来年，经历过的女子太皇太后、栗姬、窦太主、陈皇后乃至于长姐阳信公主无一不是明艳动人，或才智出众，或盛气凌人，或娇纵跋扈的样子。 再往前看早年的吕后与戚夫人，太皇太后和慎夫人，如今的王太后与栗夫人，后宫之争何等惨烈？只看如今天子后宫中受宠的女子是什么模样就明白了，天子不需要女人聪慧多才，不需要女人坚韧沉稳，甚至可以不需要女人绝色容颜。 椒房殿的陈皇后何尝不是艳压群芳？ 天子只需要女人柔弱，顺从，无害。 “二姐，你……”卫青望着巧笑倩兮的卫美人，一时语塞。他想问，你在宫中过得好么？ 卫美人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阿青…咱们生而为奴何曾有过自由自在的时候？我便是不入宫，过得几年若不是被侯府主人家收为姬妾也要被随意匹配与人的。如今能侍奉陛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要大哥和你，还有大姐三妹，两个小弟都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这些日子，皇后可有为难你？”卫青关心地问道。 卫美人摇头道：“没有。皇后娘娘…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因为我连累了阿青，二姐实在是……” “二姐别说这话。”卫青道，“若不是二姐，我们一家如今依然还在平阳侯府。” 卫青知道别人是如何议论他，议论卫家的。但是他并不在意，因为这本就是事实。无论是他还是兄长都是因为二姐得到陛下的宠信才能脱离奴仆之身，进而官职加身的。 “只愿我能早日为陛下建功立业，也好让二姐有些依靠。”卫青沉声道。 卫美人轻笑两声，伸手捏了一把卫青清俊容颜，“呀，阿青是在心疼二姐么？好呀，二姐等着阿青建功立业。” 卫青有些无奈，这个二姐私底下总喜欢当他是小孩子逗弄。年少时倒也罢了，如今他虽然尚未及冠却也是个大人了。 “不过，阿青还是好好想想二姐方才的话。你别嫌弃云尚仪是宫女，咱们家出身低微不比云尚仪高贵，云尚仪是太皇太后身侧有品级的女官，足以堪配了。” 卫青俊容掠过一抹暗红，“我如何会有此意？只怕云尚仪看不上我。” “我弟弟这般俊俏，云尚仪如何会看不中？”卫美人笑道。 卫青有些狼狈，“此事以后再谈。” 卫美人轻哼一声，“以后我只怕你来不及了，陛下身边青年才俊何其多？还能指着你一个不成？” “……”卫青黯然，二姐为何不能如在外人面前那般柔弱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