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没有求生欲》 炮灰女配 她被绑架了。 月光透过仓库缝隙照进来,有人推开门,粗噶的声音说:“去看看她醒没醒。” 话音刚落,一个男人抓起她头发,疼得黛宁闷哼一声。 “老大,醒了。” 黛宁不得不睁开眼睛,她嘴被贴上胶带,没法说话。被称作老大的男人,阴恻恻看她半晌,说:“纪大小姐,对不住,有人要你命,黄泉路上,你别找我们。” 黛宁呜呜挣扎。 一个男人搓着手,嘿嘿笑道:“老规矩,反正她都要死了。老大,可以不可以让我们……老子还没上过大小姐呢。” 老大挥挥手:“动作快点,别节外生枝。” 几个男人围过来,开始脱衣服。黛宁挣脱不开,惊恐地瞪大眼。 “可惜脸被毁了,听说纪大小姐曾经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妞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那几位同时吩咐我们把她解决了。” 黛宁瞳孔紧缩。 “少废话,小心你小子狗命。你行不行,不行我先来。啧,这妞皮肤可真白。” 黛宁已经绝望了,她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不管是谁,在经历了被未婚夫、小叔叔、亲弟弟讨厌以后,还毁了容被绑架,如今面临这种死局,都心如死灰。 被硫酸毁掉的脸,看上去有几分狰狞。那几个人并不觉得倒胃口,这位大小姐好歹是金尊玉贵的身份,又有一副好身材,他们争先恐后压了过来。 黛宁瞳孔灰败。 下一刻,这些人突然不动了,一个声音在黛宁脑海里催促:“愣着做什么,跑啊!” 黛宁这才发现,她的手腕被松开,嘴上的胶带也没了。 她站起来,狠狠踹一脚身前被定住不动的男人,跑出仓库。 月光惨白,这里是郊外,路两旁树影婆娑,黛宁没什么力气,她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往前跑。 有人反应过来,喊道:“那女人跑了!” “还不快追!” 黛宁好不容易跑到大路,一辆疾驰的车将她撞飞出去,黛宁最后看见的,是一阵耀眼的白光,身上碎裂似的痛。 大路安静,女孩破败的身体悄无声息躺在路上。 有人下车,低声问:“死了吗?” “是的。” “走吧,结束了。” ~ “我穿行三界,从未见过气运像你这么糟糕的人。” 白色空间内,一个少女蜷缩在光晕里,抱紧自己,闻言没有吭声。 “你想报仇吗?你得知道,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被那群禽兽糟蹋死了。” 那个声音絮絮叨叨诱惑她,黛宁依旧不说话。她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她至今都觉得不真实。 只有那种痛,让人记得清晰。 再睁开眼,黛宁就到了这个不知名空间,小青团子在她身边长吁短叹。 “太霉了,太惨了,负气运的人,我第一次见,救都救不回来。你说说话,你到底想不想报仇?” 黛宁盖住眼睛:“不想。” 空中那团青色一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所有人都想逆袭人生,这个人类女孩灵魂明明变成黑色,可她竟然不想报仇。 青团恨铁不成钢:“你本来是纪家大小姐,有钱有颜,可是最后人人厌恶你,你经历了毁容,绑架,差点被轮X,最后死在车祸中!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得这般境地吗?” 黛宁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几年前,她千娇万宠,可是转眼,人生就变得这样糟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对了,是从她私生女妹妹纪恬来到自己家以后。 自己处处针对纪恬,可弟弟喜欢纪恬,她未婚夫喜欢纪恬,连冷冰冰的小叔叔也喜爱纪恬,到了最后,连爷爷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因为你的世界,本来就是一本男频书。书中有三个男主,通过不同方式走上巅峰。书里没有女主,你是炮灰女配,你那个妹妹纪恬,穿进书里,渐渐有了女主气运。她一穿越过来,收服你叛逆的双胞胎弟弟,你弟弟从此成为她忠犬。你阴鸷的未婚夫喜爱她,你小叔叔为她要死要活。” 青团子飞到她的脸颊上:“你身边的男人,个个是天之骄子,因为他们的爱,女主吸收了他们的气运,顺风顺水,在你那个世界呼风唤雨,男人们为博她一笑,一掷千金,你死了却连棺椁都没有,没人记得你。” 女孩纯黑色的灵魂发出幽暗的光芒,青团子咽了口唾沫,十分垂涎。 它再接再厉:“黛宁,你不想把原本属于你的东西抢回来吗?” 女孩沉默许久,低声笑起来。 她笑声带着几分刻毒,偏偏清脆悦耳,极为动听:“纪恬抢了他们气运,他们失去气运,就不会有好下场。我不会回去,你别说了。” 青团急得不行。 “那不一定,纪恬每个人只夺一点点,他们照样能好好的。再说了,你不管你弟弟吗?” “我不要他了。” 黛宁捂住眼睛,遮盖眼中情绪,她的灵魂没有伤疤,也不疼,这样挺好的。 过去一年像是噩梦一般,所有人都喜欢把她和纪恬对比。 大小姐张扬跋扈,二小姐温柔体贴; 大小姐心肠歹毒,二小姐可爱善良。 连同胞弟弟,都只认纪恬是他妹妹,不认她这个胞姐。她做什么都是错,她伤了纪恬一根头发,就有人毁了她的脸。 短短一年,她什么都没了。 一切的一切,原来就因为,在这个男频文里,人家变成女主,自己只是个炮灰女配。 青团无计可施,最后叹息开口。 “原剧情里,你死了以后,你爷爷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追寻真相,最后死在医院,死因脑溢血。” 女孩呼吸一滞。 青团看见,她墨黑的灵魂里,一抹白色浅浅亮起。 她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沙哑着嗓子问:“谁做的?”黛宁不相信这是巧合。 青团不告诉她,只问道:“你愿意回去逆袭了吗?” 黛宁坐起来,抿住唇:“把我送回去。” 青团欣喜她同意,欢快地游在她的周围:“与我签订合约,我用所有的力量送你回去,逆袭完成以后,我要你灵魂。” 黛宁就知道没好事,她心中生气,原来幸运E的女配,遇上个金手指都对她有所图。 人家的是金手指,她遇见的是毒瘤。 黛宁说:“可以。” “毒瘤”青团讲:“那我们开始啦。” 一张合约飘在黛宁面前,黛宁看它一眼,签了字。 青团欢天喜地收了合约。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走。你要记得,我们回去,要遵循天地法则,你妹妹穿书过来,已经身负微弱的女主气运,你不能杀了任何剧情关键人物,否则会被抹杀,但你可以消磨她的气运。” 让原本爱她的男主们,全部爱你。这个外来者女主,自然会因为失去气运供养而消弭。 青团抱着黑色的灵魂穿行。 时空罡风把它小身板吹得摇摇晃晃,它不解地想,为什么一个坏女配,不愿因报仇回去,反而愿意为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奉献出灵魂,对抗大气运男主和女主,重新走一次糟糕的人生呢? ~ “宁宁,依爷爷说,你没必要去那么偏远的的地方散心。你想玩,让小张他们带你出海,或者去北国看雪。” 老人急得跺拐杖,期望小孙女回心转意。 埋头收行李的黛宁抬起头,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爷爷,没事的,你要是不放心,多派几个人保护我,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十七岁的少女声音又软又甜,老爷子本就最疼爱她,她抱住老爷子胳膊撒娇,就算是一颗石头,也软了心肠。 前几天她才失去父母,生怕她情绪不好,见她无恙,情绪稳定,老爷子不忍拒绝她的请求。 “那你答应爷爷,尽快回来,有事要马上说。这几天恰好高温,你过两天再走。” 少女点头应了。 青团在她脑海里跳脚:“你有没有搞错,女主已经穿书过来好几天了,再不走你要等赵屿爱上她吗?” 黛宁说:“不急,恰好我要准备些东西。” 青团带她回到六年前,父母刚死,叛逆期的黛宁和弟弟大吵一架之后。按理这时候她和桀骜的弟弟搞好关系最重要,可是一来黛宁对纪墨珏最为心寒,短时间不想见他,二来女主第一个接触的人是赵屿,估计已经开始攻略赵屿。 黛宁掐指一算,赵屿这个凤凰男,这年充其量也就十八岁,六年后他心如磐石,歹毒狠辣,独独对女主心软,显然这段时间的攻略起了效果。 黛宁说不急就是不急。 她打量着镜子里的非主流少女,突然有几分理解,为什么大家都不太喜欢她,她曾经的审美的确不太好。 女孩一头黄发,戴着硕大的圆耳环。妆容夸张庸俗,裤子还是破洞牛仔。 在青团催促声中,她慢悠悠做了一个美容,她皮肤底子很好,白皙如牛奶。 黛宁想了想,把黄色的头发染回深褐色,又让人把直发弄回原来的模样。 她头发天然卷,自然垂下来,像是漂亮的水藻,黛宁用蓝色蝴蝶结丝带捆在发间做装饰。 她让人把破洞牛仔裤都扔了,换上漂亮的天蓝色裙子。 黛宁懒懒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猫眼,冲佣人们挥挥手:“钱叔,和我去买东西。” 佣人们看着黛宁,纷纷呆滞。 眼前女孩桃腮粉嫩,柔嫩得想让人掐一掐,偏她打扮还青春有活力,委实可爱漂亮到勾人,不论她性格如何,这张脸确实像被天使吻过。 这竟然是那个非主流大小姐?! 太、太可爱了叭! 经过一番折腾,青团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世界是男频文,女孩子们就是男人功成名就后的嘉奖,没有丑女人。但是好看成这样的纪黛宁……真是,犯规啊! 青团现在一点儿都不急了,看黛宁指挥人疯狂囤积可口的食物和体面衣服。 “对,赵屿家现在特别穷,多买一点,让他吃饱穿暖。” 黛宁笑而不语。 她没告诉青团,她不打算攻略赵屿。 她特别厌恶那个外表沉稳阴鸷的男人。 谁说消磨女主气运就非要让男主爱上自己? 让男主讨厌女主不就行了吗? 穷小子 过几天,黛宁准备出发。 她让两辆载着物资的大卡车先行,自己和爷爷告别。 纪老爷子摸摸孙女儿柔软卷卷的发,很是舍不得:“这就对了,我们家宁宁这么好看,别学那些坏学生,这样很可爱。” 小女娃幼时,简直萌死人不偿命,对比起干瘦的同胞弟弟纪墨珏,好看得不得了,以至于这么多年,老爷子依旧对黛宁最好。 黛宁心中有几分酸涩,她想多陪陪爷爷,不管剧情多强大,爷爷是唯一没有讨厌和放弃自己的人。 可时间不等人,要摆脱爷爷惨死的命运,她不得不离开。 黛宁挥挥手,嗓音甜蜜:“我很快就回来啦!” 老爷子站门口,看孙女的车远去。 黛宁坐在车里嚼泡泡糖,开车的钱叔突然说:“大小姐,您好朋友在招手。” 时间过太久,黛宁想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想起来“好朋友”是谁。 她十七岁的时候,的确有个好朋友,一个小康家庭的女孩子,微胖但嘴甜,叫做陈小莉,黛宁对别人不好,对陈小莉是没话说。 可这人实打实是个白眼狼,几年后到处诋毁自己名声,说自己多么刻薄歹毒,好像还和女主成了好朋友,也不知道下场如何。 黛宁眼中一丝玩味。 “停车吧。”看看陈小莉要做什么。 车子已经开出一小段,陈小莉见黛宁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好自己气喘吁吁追上来。 她拉开车门,和以往一样抱怨道:“黛宁,不是约好昨天一起看……” 话音一落,陈小莉僵住,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女孩。 面前洋娃娃一般精致漂亮的女孩弯起眼睛:“看什么?” 陈小莉心乱如麻,不敢相信这是纪黛宁!她、她怎么变得这么漂亮! 她压下酸溜溜的心思,更加不满:“看展览会啊!” 原本黛宁约好和她看展览会,结果黛宁没去,平时这些活动都是纪家大小姐付钱,黛宁不去,陈小莉舍不得钱,自然也没去。 黛宁支着下巴:“哦,忘了。” 陈小莉下意识想发火,可是看着眼前这双透亮的眼睛,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有种预感,仿佛翻脸,自己和黛宁的“友谊”就完蛋了。 “你要去哪里?” 黛宁瞅着她,觉得挺有趣儿,道:“杏花村度假。” 陈小莉心思一动,尽管不知道杏花村是什么地方,但是大小姐去的地方,怎么都是好地方。 她眼珠子一转:“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我陪你去吧,还可以照顾你。” 黛宁差点儿笑了。 “你要来照顾我?”有了后几年阅历,才发现陈小莉浅薄的心思根本不够看,什么都写脸上。 “是啊。” 黛宁说:“好呀,可是你爸妈不会担心吗?” 陈小莉:“我打个电话回去。” 黛宁不阻止,她看着陈小莉爬上车,兴冲冲的模样。陈父陈母也爱贪便宜,陈小莉前前后后从黛宁身上得了几十万好处,他们巴不得女儿和大小姐交好,还夸陈小莉聪明。 黛宁憋住笑:“出发吧。” ~ 车子开了一天半,途中找宾馆休息了一晚。 随着越来越偏,几人换乘三轮继续前行,陈小莉终于觉得不对劲。 “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 黛宁摸出一包瓜子磕,她这个人小气,分给钱叔小张他们,却不分给陈小莉:“杏花村呐。” 陈小莉坐立不安,但是极力忍住。她安慰自己,大小姐不可能自找苦吃,一定有个世外桃源等着她们。 直到下午,一场雨突如其来,地上湿滑泥泞,而她们要进山了。 陈小莉有点儿怕,可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好处都不要就回去吧! 几个人坐在三轮上,只有黛宁有软垫。 钱叔率先下车:“大小姐等等,我马上回来。” 黛宁哼着歌儿,心情不错,小腿凌空晃晃。雨水落在她嫩生生的小腿上,年轻小伙子小张说:“大小姐别这样,会着凉。” 黛宁应一声,摸摸小张头,把腿拿回来,小张脸一下子爆红。 陈小莉很焦虑,四处看,可是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像那种偏僻的大山。她摸出手机一看,信号都没有! “我们要进山?” “是啊。” 陈小莉怀疑得很,这地方怎么进去?走路都得打滑! 没一会儿钱叔回来,还找来了两个提前等候的山里人,他们抬着一把做工精致的小椅子,顶上有蓬,可遮阳,可挡雨。 “大小姐坐。” 陈小莉眼睁睁看着黛宁坐上椅子,忍不住问道:“我呢?” 黛宁噗嗤一笑,她长得甜,嗓音也脆如铃:“你走路哦。” 钱叔说:“抱歉,我们只准备了大小姐的,陈小姐也可以选择回去。” 说实话,钱叔一直不喜欢陈小莉,这个女孩年纪轻轻,心思倒是不少,大小姐看着跋扈,但在陈小莉面前没少吃亏。 小张叫张永丰,为人老实忠厚,身材肌肉鼓鼓。 他跳下来,拎起大小姐的备用鞋子,也没觉得让陈小莉走路有什么不对。他也走路呢,再说了,只有大小姐这样漂亮娇滴滴的人,才一看就走不得路。 陈小莉咬牙,委屈得不得了,跟在他们身后。 走了一个多小时,陈小莉裤子上全是泥点子。她后悔极了,很想回去,可是一看来时的路,峭壁嶙峋,山路百转千回,她十分绝望,只能继续咬牙前行。 反观小椅子上的黛宁,吃着零食,张永丰还时不时讲话逗她开心。 她高兴就往张永丰嘴里塞一颗奶糖,明明在陈小莉眼中,逗狗一样的情形,偏张永丰浑然不觉,耳根一直红着。 陈小莉绝望地看着前面望不到尽头的路。 这哪里是什么世外桃源,简直穷山恶水,国家原来还有这么穷这么糟糕的地方吗? ~ 书中的杏花村的确糟糕又落后,糟糕到什么地步呢?假设买媳妇都没钱那种。 也因此,村里谁家适龄的闺女,和另一家适龄的儿子结合,就是延续后代的唯一路径。 村里人世代种地,但因为地势偏僻,连六零年国家的乡下生活都比不上。 作为一本男频文,或许是为了逆袭升级的爽感设定,这样落后的地方,没有国家补贴,仿佛与世隔绝,就靠未来的男主拯救。 直到几天前,村里来了好几个穿着衬衫的男人,他们衣服那么白、那么整洁,抬了无数个密封箱子进村长家商量什么。 村里人探头探脑,猜测有大事即将发生。 正值农忙时节,没想到村长家水稻都不再收割,一家人跑去收拾新盖的平房,那些漂亮的箱子,全部被抬进平房里。 村长家是第一个盖平房的,其他人家都是瓦房,平房还没来得及住,现在似乎要让出去。 村民好奇极了,逮住村长家二姑娘。 “二妞,你爹干啥呢?你家房子那么好,谁要住进来?” 二妞吸溜着鼻涕:“俺爹说有个大小姐要来家里住,俺哥和姐待会儿都要去给大小姐搬东西。” 二妞儿脸颊晒得黑红,道:“爹说大小姐家很有钱,咱们要在水泥地上铺毯子,俺看过她的毯子,摸起来好舒服。” 可那么好的东西,竟然是给大小姐踩的。 杏花村就这么几十户人家,八卦当天就传开。有个金贵的城里大小姐要来他们村子!据说每个帮她搬东西的人,至少能得到两百块钱! 两百啊! 他们杏花村卖一百斤米,都不到两百块,不管真的假的,下午男女老少都争着去给大小姐搬东西。 村民路过杜寡妇门口,好心喊一句:“你家恬妞儿也可以去,搬得多还可以加钱。” 杜月香摇摇头:“恬恬体弱,算了。” 在房间里缝衣服的纪恬,忍不住皱起眉。她穿越进这本书里,已经小半个月,本绝望这个村庄贫穷落后,谁曾想在这个破地方,竟然会有几年后了不得的大人物—— 十八岁的赵屿。 在这本书的后期,谁见了赵屿,都得恭敬称一声赵爷。 纪恬向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她觉得穿进未来大佬身边是天意,当即斗志满满。抱上赵屿大腿,还愁未来没有好日子过吗?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纪恬,纪家私生女,毕竟现在她随母姓,叫做杜恬。 杜恬放下手中衣服,忍不住思考,书里赵屿年少时,来了个这么金贵的大小姐吗?和未来赵屿的发家史有没有关系? 毕竟男频文,对崛起前期的事情交代不甚清楚,杜恬冷静下来,打算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特意换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浅粉色连衣裙。 杜恬早就发现,自己和村里姑娘不一样,她长相清秀水灵,母亲也十分文雅,只不过母女两个都文雅,在农村不太好过。 她路过田埂,一眼看见一个身影在田里收割水稻。 少年裤腿高高卷起,他赤着脚,额上全是汗。刚刚下过一场雨,这会儿烈阳高照。 少年肌肤被晒成小麦色,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十分结实。他年轻勤快,动作也利落,走过的地方,水稻成堆拢起。 所有人都去帮大小姐搬东西了,可他没去。 杜恬心里松一口气,柔声喊道:“赵屿哥。” 少年抬头。 他眉眼清隽,脸颊上被水稻割出一道浅浅的新伤,神色疲惫。少年擦了擦汗:“恬妞儿,什么事?” 杜恬道:“叫我杜恬就好。” 她实在不习惯杏花村的人喊这么土的称呼,男孩喊XX娃,女孩喊X妞。 杜恬见他没有去搬东西的打算,把带的水瓶递过去。 “没什么,给你送点水,你喝吧。” “谢谢。”赵屿没有拒绝,他确实渴坏了。大山像一座无声的牢笼,把他关在里面,他家五口人,爹是个瘫子,娘积劳成疾,小弟今年十二岁,在村里上初中,回家要照顾爹娘和小妹,至于小妹,今年才六岁。 一家重担压在少年身上,他即便聪明有理想,可是这样脆弱的家,他一走,其他人不知道能不能活半个月。 赵屿割了一上午水稻,总算喝上水。 杜恬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干脆坐在田埂上:“我陪你说说话吧。” 赵屿垂下眼睛,不置可否。继续卖力干活,他自然也听说了帮大小姐搬东西能拿钱的事,可两百块钱不是长久之计,别人家除了搬东西的人,还有其他壮劳力,他家只有他,不如把水稻收了,晒干谷子,等家里有了存粮,他再出去找工作也放心些。 杜恬说什么,他没听进去。 对于肚子饿的人来说,好看的姑娘不如一个香喷喷的馒头。下午会更热,现在得抓紧时间干活。 赵屿不说话,吵嚷声远远传来,身边收水稻的人纷纷直起腰,看着大路那边。 “好热闹,那个就是大城市里的小姑娘吧!” 杜恬愣了愣,赵屿也抬起头看过去。 狗哥 那应该是赵屿见过最狼狈的城里姑娘。 远远看去,女孩头发湿哒哒的,裤腿上全是泥点子,身上泥水遍布,应该是摔了。她嘴唇被晒得干裂,脸色也十分难看。 身边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笑起来。 “箱子都那么气派,大小姐咋就这个样子哟。” 杜恬抿嘴,忍住了笑,心里委实松口气。 陈小莉走了三个小时山路,还摔了一跤,简直绝望到没脾气。好不容易进了村子,众人看猴儿一般的眼神,让她恼火又难堪。 村长家二妞儿咬着指头,问她:“你就是纪大小姐吗?” 陈小莉挥开她:“滚开,我不是。”纪黛宁那个娇气作精,在后头让张永丰给她换鞋子呢。 听她讲不是,二妞儿耸耸肩,抻长脖子继续眼巴巴往后看。 很快,她看到了爹和哥嘴里念叨了两天的大小姐。 二妞儿瞪大眼睛,张着嘴巴。 少女穿着一身妃色裙子,海藻卷发垂落,裙子长度到小腿,她那双鞋不知道怎么做的,质地透亮,里面嵌着扇贝装饰,鞋底竟然凝固成蓝色湖水模样。 女孩子脚小巧玲珑,足尖樱粉,见这么多人看她,她偏头眨眼一笑。 二妞儿红了脸,躲在哥身后。 她小声道:“哥,她好漂亮。” 二妞儿哥哥李壮脖子都是红的,他本来以为电视机里女明星够好看了,没想到天外有天。 黛宁撑着下巴,照旧坐在椅子上。 这回抬椅子的不再是村民,而是爷爷的保镖。 她是娇气的纪黛宁,不管重来几回都是,破落的小村子没有水泥路,她不会委屈自己。 张永丰在给村里的孩子们发糖。 黛宁似有所觉,抬眸往田边一望,看见数双惊艳的眼。 她看见这一年村姑打扮的“纪恬”,还有十八岁的赵屿。黛宁有种摸出手机把他们落魄样拍下来的冲动,好在她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她看“纪恬”几眼,又把目光落在赵屿身上。 “他们叫什么?”她问村长。 村长眯眼一看:“女娃子是杜寡妇家的恬妞儿,男娃是老赵家的狗娃,大名叫……” 李壮闻言,连忙道:“爹,赵屿。” “哦哦对,赵屿。” 噗! 恬妞儿!狗娃!狗娃? 尽管早有准备,山里人觉得贱名好养活,可是黛宁依旧没想到那个数年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赵屿,这一年如此接地气。 黛宁心里爆笑,忍住没再看“狗娃”,指挥张永丰他们给自己搬东西。 田里的赵屿直起腰,后知后觉明白,这位才是让村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小姐。 少女美丽精致,只远远高高在上看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赵屿看着她漂亮的衣裙,又低眸看看自己沾满湿泥的小腿。 肚子叫了两声催促他,赵屿收回目光,继续干活。 田埂边的杜恬,手悄悄握紧裙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不太舒服。 ~ 黛宁早就知道穷山僻壤条件差,可是没想到这么差。 参观完村子里“最好的”房子,她小脸皱巴巴的,一点儿也不开心。 杏花村的村长叫李爱国,家里有村里唯一的两层平房,是年前修好给大儿子李壮将来娶媳妇用的。 乡下人舍不得住的“好”房子,在黛宁看来,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连纪家别墅的卫生间都比不上。 哪怕水泥地板上铺好毯子,窗帘和大床也换了,黛宁动动鼻子,嫌弃道:“什么味儿,好臭。” 张永丰无奈道:“大小姐,农村人养猪……” 黛宁推开窗户,果然看见村长家后院儿栅栏里几头大猪和数十只小猪仔拱来拱去。 哪怕前世惨死,黛宁也没在现实见过活猪。 它们是村长家的“宝贝”,黛宁处于风口,那股味儿飘过来,比毒蛇猛兽还要让人难忍。 她一双猫眼蹬圆,半晌说不出话。 钱叔有点儿想笑,他说:“大小姐,你就不该来这样的地方,村长家条件是最好的,如果你后悔,我们回去吧。” “不行,不回去。”黛宁关上窗,“晚点我问问,看哪家不养猪。” 钱叔拿这个小魔女没办法,他点头:“大小姐饿不饿,我去让人做饭。” “快去快去。”黛宁倒在自己带来的床上,用枕头捂住自己耳朵,生无可恋。 外面猪叫声凄切。 她一定要换个房子! 中午吃饭时,路过李爱国家的人全部探头探脑。 “村长,你家吃啥呢?这么香。” 李爱国捧着红苕干饭,坐门槛儿上,也往里看,那股香味儿勾人,李爱国吸溜一下口水:“纪小姐他们在吃饭,我不知道。” 李家人看来,纪小姐这派头,说是皇帝出行也不为过。 她带了一个管家、两个厨子、四个保镖,起初还有八个搬运工,现在搬运工走了。城里的厨子做饭可真香!也不知道大小姐吃的什么好东西,李爱国想着,再看碗里的干饭索然无味。 二妞儿馋得不行,一直张望,可她胆子不大,不敢过去。 张永丰出来道:“小朋友一起过来吃吧。” 二妞儿回头看她娘,她娘连连摆手道:“算了,二妞儿不懂事,万一冲撞了纪小姐……” 张永丰露出一口大白牙:“没关系,大小姐有事问。” 李二妞跟着张永丰进来,坐在桌子上,她目光一下被桌上的菜吸引。小小的李二妞根本没法移开眼,她家过年都没有这么多菜! 不说远处的十来道肉菜和果盘,摆在小女孩面前的菜,叫做桂花蛋,颜色金黄,香气带着甜糯,用鸡蛋、淀粉、白糖加水搅匀炒成。 黛宁说:“别看着,吃!” 李二妞再也忍不住,用筷子夹一个放嘴里。她嘴巴胀鼓鼓的,表情很奇妙,然后转变为惊喜。 黛宁看得一乐。 她等小女娃吃得差不多,然后问她:“小妹妹,你们村哪家人不养猪?” 钱叔没想到大小姐还惦记这件事,颇哭笑不得。 李二妞眼中茫然片刻,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她道:“大家都养猪。” 顿了顿,她想起什么似的。 “狗哥哥家里不养猪,他家猪前两年卖了给他爹看病,现在猪圈空着呢,平哥哥要上学,他家没人砍猪草。” 黛宁撑着下巴,觉得耳熟:“你狗哥哥叫……” 李二妞嘴角沾着米粒,含糊说:“狗哥哥叫赵屿。” 黛宁:…… 她看看一屋子人,想到如果不监视男女主,他们有进展自己也不知道。她毕竟是来坏人姻缘,还是看着点儿好。 为了远离村子里的猪,黛宁忍痛道:“钱叔,我要去赵家住。” 钱叔好头疼。 ~ 赵屿把镰刀放下,又在院子冲干净脚底板的泥,这才走进屋子。 堂屋里,六岁的小女娃赵安安在摆碗筷。 她虽然六岁了,可是瘦小,像只小猴子,一点儿也没有小女娃的圆润粉嫩,平时家里的鸡都是她在喂。 赵屿摸摸妹妹脑袋:“安安,爹娘吃了没?” 赵安安说:“大哥你回来啦,我们在等你,二哥在喂爹娘。” 她人虽小,却十分懂事。 “大哥你快坐,我去喊二哥。” 赵屿道:“我去。” 他走进爹娘屋子,空气中一股药味儿,还有难闻的霉味。旧被子下,有一双中年夫妇,男人躺着,口眼歪斜,女人有气无力靠坐在床头。 贫穷和疾病,让他们看起来老态龙钟。 床边一个少年在耐心给他们喂饭。 赵屿说:“小平,我来吧。” 赵平今年十二岁,见哥哥回来了,他很高兴:“哥,不用,我喂完了。” 说罢他亮起碗给赵屿看,果然空的。 赵母问长子:“累不累?” 赵屿弯起唇:“不累,娘。” 赵母十分愧疚,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全部变成赵屿身上的担子,把才长成的男人肩膀压弯。 她忍住眼泪和心疼,道:“你和弟弟妹妹去吃饭吧。” 赵屿应了声,拿过一旁的碗,和赵平一起出去。 兄妹三人坐在饭桌上。 桌上只有三碗干饭和一碟榨菜。 沉默吃饭间,赵平突然道:“哥,我听说村里有人给大小姐搬东西,得了一千八呢!” 赵屿筷子顿住,抬眸看他。 赵平说:“我十二岁了,有力气,我也想去试试。” 赵屿摇头,语气平静:“不许。” 赵平涨红了脸,到底不敢反驳他哥,没吭声。赵屿看一眼小妹:“安安,看着你二哥,不许他去。” 赵安安点头。 饭后赵屿又下田去,他一个人得保证五个人的口粮,唯一庆幸的是今年收成不错。 赵安安在院子里喂鸡。 赵平看看小妹,兀自往外走。 赵安安脆生生道:“二哥!” 赵平说:“安安你小声点!别让哥知道了,我就是去看看。” 他拉过小妹,诱哄道:“你想不想哥不那么累?” 赵安安点头。 “二哥去帮大小姐搬东西,不会出事,放心吧。等二哥赚到钱,大哥就不会那么累了,他手上一条血口,你看着难过吗?” 赵安安犹豫起来。 “就这样,你看好爹娘。”赵平一溜烟跑了。 ~ 下午八卦传开,人人都知道大小姐出手大方。 这下没去的后悔得不行,听说大小姐还有行李在山外,都抢着要去。 黛宁嗑着瓜子儿,站在二楼看。 人群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胳膊腿瘦小,人也矮,挑着黛宁的东西,艰难穿梭在人群。 黛宁认识他。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赵屿的弟弟,叫赵平。现在的赵平又黑又瘦,像个难民,远不及几年后跟着赵屿那般风光。 她不喜欢赵家人,所以看着也不觉得可怜。 十二岁的赵平走得摇摇晃晃,黛宁看得眼晕,没曾想下一刻,赵平摔倒在地。 箱子里噼里啪啦一阵响。 赵平愣了片刻,脸色唰一下惨白。 他知道搬的东西越重,钱越多。少年贪多,但箱子里全是瓷碗,一摔就碎。 这一个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 村长有点无措,看向黛宁,生怕大小姐发火。 钱叔皱眉,小声道:“大小姐,你看……”钱叔心软,心想这只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自己还没说什么,小孩脸就吓得惨白。瓷碗也不值几个钱,不如算了。 黛宁眼睛一眨:“让他赔。” 她漂亮得过分,说话却像个不留情的小魔女:“谁让他不小心。” 她本来就不是来攻略赵屿的,折磨折磨赵屿一家怎么了! “钱叔,算好账,一分都不能少。” 脸色惨白的赵平,此刻已经快急哭。他不该不听哥的话过来搬东西,现在钱没挣到,还闯了大祸。 刘伯跑得气喘吁吁,喊田里干活的赵屿:“快过去!你弟闯祸了!” 赵屿闻言,连忙走上田埂,鞋子都顾不得穿,往村长家走。 别学她 在路上,赵屿听刘伯讲了事情经过。 到村长家,发现看热闹的人不少,瘦弱的赵平身子发抖,看见赵屿那一刻,眼泪直接涌了出来。 “哥,我不是故意的。” 赵屿沉默着,用粗糙的手掌给小弟擦了泪。 “哭什么,哥在。” 赵屿自然知道打坏了人家的东西要赔这个道理,十八岁的少年赤着脚,还算平静地抬头,正好对上少女目光。 黛宁在楼上托着下巴看他。 她很好看,眼角眉梢无一不精致。见他抬头看自己,她露了一个坏坏的笑。 刚好,钱叔算好了账。黛宁下巴微抬,戳戳钱叔:“告诉他们,我的碗值多少。” 钱叔走下去,心中极为同情。 “你是赵平哥哥吧,他打碎的碗,价值三万四千六百元。” 此言一出,不止场上的赵家兄弟,连外围看热闹的村民,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家的瓷碗,顶多一块钱一个,山外头就有卖。 三万多,村长家都拿不出这个钱! 赵平听到这个“天价”数字,眼圈红了彻底,险些晕过去。 赵屿也沉了眸光,他站在赵平身前,摇摇头:“抱歉,我家很穷,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 钱叔为难地回头看一眼黛宁。 黛宁下楼,她歪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钱叔好头疼。 平时大小姐一个包也不只这么点钱,也不知道这家姓赵的哪里得罪了她。 陈小莉目光不赞同:“黛宁,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非要揪着人家不放!” 黛宁觉得这姑娘三观好奇葩,打碎了东西赔偿不是天经地义的么,穷还有理啦! 她娇声道:“看不下去,你替他还呀。” 陈小莉涨红脸,一瞬间安静如鸡。她、她哪来三万块啊。 “这不就得了。”黛宁粉嘟嘟的脸颊转向赵屿,“我有个主意,让你抵债。” 赵屿皱眉:“你说。” 少女道:“我们去你家住,你家负责照顾我们,就当还钱。” 赵屿立刻道:“不行。” 他拒绝得斩钉截铁,见少女满脸不高兴,他沉声解释道:“我家五口人,能住人的房间只有四个。” 爹娘一个,他和弟弟小妹各一个,哪里空得出多的房间给大小姐。 黛宁说:“那钱叔他们可以不去,我去你家住。” 赵屿抿唇。 黛宁才不和他讲道理,她说:“还钱还是照顾我,你选。” 村长焦急对钱叔道:“赵家很穷的,你们家纪小姐住不惯。老赵头是个瘫子,他婆娘也得了病。” 钱叔闻言满心忧虑,刚想阻止大小姐。 赵屿说:“我回去收拾一下。” 黛宁很高兴,问他:“你家有猪吗?” “没有。” 她满意了:“那你快点哦。” 赵屿看她一眼,带弟弟回家。 —— 赵平一路抽泣,他长到十二岁,从来没有这么伤心的时候。 赵屿没再说他,事情已经成这样,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今天水稻没法收,得回去给城里大小姐腾个房间。 赵安安坐在院子里,见两个哥哥提前回来,非常惊讶。 赵屿洗完脚换上鞋,审视自己家房子。 他家很穷,还是瓦房,外面的水泥墙偶有青苔,屋子里光线也不好。 那位娇滴滴的姑娘看不上村长家的房子,更别提他家这个破屋。 他眉头无法舒展,赵平自知有错。 “哥,把我的房间给纪小姐吧。” 赵屿摇头。 家里四间房,爹娘的最大,但是常年药味儿,还堆了杂物。 赵平的房间墙角漏水,自己那间窗户有问题,夜间漏风。 至于赵安安的,她房间小得可怜,像个猫窝。 赵屿卷起袖子,进自己屋。 他是个勤快人,屋子平时也干净,如果大小姐今天就要住进来,收拾自己的房间最容易,他和小弟挤挤住。 赵安安趴在门边,看大哥收拾房子。 赵屿对赵平说:“去给爹娘说一声。” 赵平见大哥稳重,心中渐渐不那么慌,他应一声,给爹娘说家里要来人。 赵屿找来薄木板,把窗户补了补。 他怕大小姐挑刺,没钉牢,留了明亮光线,又用厚重布料临时做出窗帘。 赵平犯了错,此时很乖觉,他把家里的鸡赶进鸡圈,又把院子里的鸡屎清理得干干净净。 赵安安问:“二哥,咋了?” 赵平闷声道:“我把纪小姐的碗摔破了,哥答应让她来家里住。” 赵安安没有见过“大小姐”,但她听隔壁大牛哥哥说过。 大小姐像个仙女,家里的钱可以堆成山。 赵安安出生以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很不安。 三兄妹各怀心事,把房子拾掇了一遍。 说真的,赵平觉得,他家过年都没这么干净,哥哥把院子里的杂草都铲了。 傍晚赵平做饭,面临一个问题。 他们家晚上吃稀饭,加上地窖里的红薯,能吃个七分饱,炒菜是不可能炒菜的,如果不是农忙,哥哥下山一趟,还可以买肉吃,可这两天农忙,赵屿累得不行,也没时间下山,一家人已经好几天没吃过肉。 “我要做大小姐的吗?” 赵屿洗了把脸,顺带把井水提上来。他说:“做上吧。” 赵平说:“我们家没有肉,要不……”他看看哥哥,家里养了鸡,鸡好养,平时捉虫子,或者菜叶子也能喂。 两只母鸡每天能有两个蛋,平时都是早上用一滴油给爹娘蒸着吃,或者直接做成水煮蛋,偶尔喂两口妹妹,这次大小姐来…… 赵屿擦手:“不用,别做鸡蛋,也别杀你和安安养大的鸡,留着给爹娘。” 赵安安怯生生地看着两个哥哥。 赵屿抱起她,低声说:“没事,她来我们家要是欺负你,你给哥说。” 赵安安抱紧赵屿脖子,点点头。 赵屿没打算招待黛宁好吃的,倒不是他吝啬,也不是说他多恨黛宁。他想得透彻,一套碗三万多的大小姐,不至于看得上他家这两只鸡和几个蛋。 —— 傍晚黛宁换一双普通凉鞋,等赵屿来接她。 钱叔说得嘴巴干:“村长答应我,把他家会吓到你的猪都杀了,大小姐,你就待这里好不好?” 黛宁笑眯眯道:“你别担心嘛,赵屿不是说了他会照顾我。” 钱叔觉得自己急得要少活几年。 尽管从村长口中了解,那少年十分独立,人品也很好,可是他哪里放心把这个金疙瘩往陌生人家里放。 赵屿快过来了。 黛宁说:“我走啦,快把我的行李拿上。” 她说完,一个人蹦蹦跳跳出去。 钱叔唉声叹气,张永丰只听黛宁的,听大小姐说拿行李,他连忙把一个大包裹和一个浅蓝色行李箱拎上。 包裹半人高,是大小姐垫地板的毯子,还有窗帘枕头。内有夹层,保证干干净净。 行李箱内是衣服和日用品。 村长李爱国问:“大小姐,俺家大妞还需要给你洗今天换下来的衣裳吗?”他好怕自家大妞粗糙的手把大小姐衣裳给洗坏了,他家赔不起啊! 黛宁摆摆手,说:“不用,打包上,让赵屿洗。” 村长松了口气,他竟然莫名有几分送走大神的轻松感。钱虽然赚少了,可是人平安啊。 赵屿踏着黄昏走过来。 他身后炊烟袅袅,每家人都在做饭。黛宁远远打量他,他身高大概一米八三,看上去没有后来成熟,皮肤更黑些。只有气质,那种沉稳感,让人觉得眼熟。 她讨厌这个人,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本男频文里,赵屿是主角之一。他出身贫寒,家境糟糕,他一直自学,从大山中走出去,后来依靠出色的商业头脑和踏实稳重的性格,被一户豪门看上,答应入赘。 人人以为他好拿捏,没想到他踩着豪门资源,一路平步青云,最后成了一大传奇。 如果黛宁只是个读者,忽略赵屿是凤凰男的事实,她都要为这男人辉煌一生叫好。 可惜,她是书中豪门家的傻闺女,被人利用资源被人甩还被人糟践那个。更甚者,为了得到她家,赵屿极有可能是害死她爷爷的凶手。 思及此,她鼓了鼓脸颊,怎么看赵屿都不顺眼。 赵屿第一眼就看出她情绪不好,他是个聪明人,不作声。 黛宁说:“张永丰,行李给他拿。” 张永丰连忙应了,把包裹给赵屿。 赵屿默默接过来,他常年劳作,不缺力气,背着一个巨大包裹,也不觉得吃力。 四个保镖抬着她的床,显然要随行,赵屿没说什么,在前面领路。 黛宁回头瞪张永丰:“你跟着我做什么,回去!” 张永丰挠挠头:“哦。” 黛宁说:“不许让别人动我东西,不然我要生气,尤其是陈小莉。” 她奶凶奶凶的,看得张永丰傻笑。 最近老实不少的陈小莉在一旁,听见这话,险些气炸。她本来以为黛宁一走,自己好日子就来了,没想到纪黛宁这么斤斤计较! 张永丰忙不迭点头,像守卫的大忠犬。 黛宁很满意,这才示意赵屿继续走。 赵屿扛着黛宁的行李,在一旁等着,短短时间,他基本了解黛宁是什么性格。 跋扈、坏脾气、小气还娇气。 村子就这么大,好在有大路,并不远,他们到达时赵平才把饭做好。 按理说应该先喂爹娘,可是今天家里来了位娇客,赵平看向哥哥。 赵屿放下黛宁的行李,低声道:“照旧。” 赵平闻言跑进厨房,赶紧给爹娘盛饭。他心有余悸,害怕和黛宁相处,此刻在赵平眼里,纪家大小姐碰坏了哪里都得赔巨款。 赵屿一回头,发现不妙,院子里的大小姐揪住了他小妹。 黛宁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干巴巴瘦兮兮的黑丫头:“你叫什么呀?” 黑丫头惊艳又害羞地看着她:“赵、赵安安。” 黛宁像是被雷劈了。 这货竟然是小时候的赵安安!她记得那丫头没这么丑啊,六年后十二岁的赵安安看上去挺水灵的。 说真的,赵家人全死那儿她都不心软,除了赵安安。 几年后一家子心思都不浅,唯有赵安安真以为黛宁会是她嫂嫂。赵安安性格内向善良,看谁都是好人。 黛宁戳戳赵安安脸:“你好丑哦。” 赵安安有几分委屈,她也知道自己不好看。 赵屿忍住脾气,把赵安安拉过来:“纪小姐,你去看看房间吧。” 黛宁骄矜点头,去看保镖放床。 赵屿问赵安安:“她欺负你了吗?” 赵安安摇头。 “大哥。”她抿住小嘴儿,带着几分羡慕和失落小声说,“大小姐真的好好看。” 赵屿看一眼前面活泼的少女背影,有心想反驳,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哪怕一切不美好的品质都可以套用在她身上,但容貌方面,她真的让人说不出任何贬低的词语。 他最后道:“别学她。” 黛宁充满期待地跑进房子,没过半分钟,又退出来。 少女一双圆圆的猫眼火气十足。 赵屿竟然有种早有预料的感觉。他就知道,长着一张天使脸的魔女,又得搞事情了。 吃独食 “你竟然给我住这种地方!”黛宁这次真不是挑刺,房间又小又潮湿,窗户一层单花布。虽然夏天住进去不冷,可这是鬼屋吗? 赵屿毫不意外,他让赵安安先进屋。 “纪小姐,”少年淡声道,“我家只有这种屋,现在也没办法推倒重修,你不满意这间,可以看看别的。” 见赵屿神情不作伪,黛宁知道他说的恐怕是实话,她没心情再参观其他屋子,表情恹恹。 赵屿看见,少女踮脚看一眼村长家,又回头看看他家,一脸艰难地下定决心,进屋去看人收拾东西。 他没想到黛宁会选择留下来。 几个保镖动作很快,已经把黛宁的东西摆放好,地毯铺上,窗帘也换掉。 黛宁说:“你们走吧。” 保镖们离开,赵平刚好把爹娘的饭喂完。 赵屿洗了手,道:“喊纪小姐来吃饭。” 赵平不敢去,让小妹去喊。 没一会儿,赵安安跟着黛宁进来。 赵屿没有等她,他端起稀饭,默不吭声吃,眼睛却忍不住暗暗观察这个作精,看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黛宁不想说话,她看看颜色发黑的木桌木凳,完全没有坐下去的想法。 青团也不想说话,它带着黛宁穿过时间通道,能量所剩无几,这几天看着黛宁折腾,明白这个女配真的超级娇惯,并且不听话。 它已经不指望黛宁攻略下男主,只期望黛宁不要惹得男主想捅死她就好。 赵安安坐上板凳,小声说:“纪小姐吃饭。” 黛宁看一眼桌上几碗稀饭,她猜到男主恐怕不太欢迎自己,不然待客怎么着也得有个菜。 她面带不屑之色:“算了,看你们家这么穷,我也不吃你们大米,晚点赵安安去喊钱叔给我送饭。” 赵安安听了,点头:“哦。” 赵屿反感黛宁指挥小妹像指挥下人的态度,他呼哧呼哧把稀饭吃完,给赵安安说:“大哥去,你待在家里。” 黛宁也不管谁去,她有饭吃就好,更不怕赵屿害她。好歹是几个男主之一,赵屿还不至于做这么没品的事。 作为凤凰男基本品质,护家里的犊子,赵屿还是很合格的。 赵屿交代好赵平看着爹娘小妹,出门去了。 给钱叔讲了来意,钱叔早有准备,他就晓得大小姐去人家屋里也不会安生。 事实上,怕大小姐出事,几个保镖暗中守着。 钱叔拿出两个食盒,递给赵屿。 “麻烦小兄弟照顾我们家小姐了。” 赵屿漆黑的眸垂下,没有说话,拿起食盒走回去。 手中的食盒分好几层,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赵屿没有探究的想法。 他一来一回,天色暗下来。 赵平和赵安安等在门口,赵屿问:“纪小姐呢?” 赵安安道:“屋里。” 赵屿说:“我去送饭,赵平带着安安洗脸洗脚,去睡觉。” 赵平好奇地看一眼哥哥手中食盒,点头应了。 赵屿上前去敲门,好一会儿房间里才探出小脑袋。 “我的饭呢?” 赵屿递给她,他透过门边,看见自己原本简陋的屋子完全变了个样。 不说地上柔软的毯子,那张奢侈的大床把房间占得满满当当,床上还有一堆玩偶。窗帘变成雅致的小碎花。 女孩赤脚踩在地毯上,把他关在门外。 赵屿面无表情,转身去赵平屋里。 本来以为今天折腾一天,总算安生了,没想到刚刚躺在床上,空气中传来一阵诱人的香味儿。 赵平睁大眼睛,香!太香了!这辈子也没闻过这么香的食物! 他猛然咽一口口水,小声道:“哥,纪小姐吃啥呢?” 赵屿也睡不好。 他虽然比村里所有人都稳重,然而幼年开始的劳苦生活,还有腹中七分饱的不适感,让他也沉浸在那股香气里。 他在田里待了一天,比弟妹都累。 想起那两个精致的食盒,他用被子盖住弟弟,闷声道:“睡觉。” 屋子另一角,赵安安躺在她的被窝,被黛宁的饭菜香得两眼发直。 她出生没多久爹娘身子坏了,由两个粗糙的哥哥带大,小丫头日子比哥哥们还过得糟糕。 如果不是很听大哥的话,她这会儿已经循着香气去敲大小姐的门了。 农村的房子不隔音,也阻隔不了气味,赵爹赵母闻到这股香气,十分不安。 大儿子这是把什么了不得的人领回来了啊? 不说赵家,隔壁的杜恬也从床上坐起来。 她看一眼赵屿家,有几分不解。 没穿书前,她家境一般,可是也吃过几次好的,隐约辨认出几道名菜。以赵屿如今的身份,家里有米粮就不错,哪能吃得起这种好东西。 杜恬穿书过来,在小山村过了半个多月苦日子,此刻也有点儿馋。 她忽略那股香气,下床问她娘。 “赵屿哥家发生什么事了吗?”杜恬下午挖野菜去了,好歹有女主命,她生活技能点满,也有一手好厨艺。 杜月香道:“纪大小姐去他家住了。” 比起杜恬,这个女人更加心思不宁。一听说大小姐姓纪,杜月香就有个可怕的猜想。杜月香有心事,显得魂不守舍。 杜恬皱眉,看一眼隔壁,下定决心明天去探查一番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赵屿的心她一定要得到,才有可能摆脱目前的窘境,过上好日子。 任何人都不可以破坏她的计划。 —— 黛宁一晚上没睡好。 她奇奇怪怪的东西带了一堆,愣是没带最基本的蚊香。她本来就是个幸运E,山蚊子围着鲜嫩可口的大小姐转了一宿,气得黛宁想把这个破房子给砸了。 凌晨五点半,她听见隔壁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有人已经起床,黛宁一溜烟爬起来。 赵屿惯于起很早。 他作为长子,每天要做得事情很多,五点多醒过来,首先要把水缸里的水打满,然后去伺候爹娘上厕所。如果有要洗的衣服,赵屿最好也得在这时候把衣服洗干净,夏季炎热,白天晾晒一整天,黄昏就可以收。 他才打了一桶水上来,身边出现一个身影。 赵屿没回头也知道这是谁。 她很香,步子也轻,村里谁也不可能用得起香水。 赵屿猜到大小姐起这么早,估计又有不如意的地方。 他回头,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大小姐蹲下来,一脸不满地伸出胳膊。 赵屿低眸,看见她嫩生生的胳膊上,数个显眼的红印子。这么几个蚊子咬出来的包要是落在别人身上,估计不痛不痒,可黛宁皮肤白嫩,像无垢的雪地,这几个红印子就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赵屿皱眉。 黛宁说:“你快给我点蚊香。” “我家没有这种东西。”皮糙肉厚惯了,谁害怕蚊子叮?再说了,蚊子也没对当地人这么狠。 赵屿见她没什么精神,就一晚,大小姐变得有点儿可怜,天将亮,几缕天光垂下来,眼前这双圆圆的眼睛竟有几分惹人怜爱。 赵屿叹口气:“我让赵平给你找点草药熏,放心,和蚊香一样有效果。” 她嘟起嘴,觉得胳膊痒,不住挠。 赵屿看她一抓一条印,放下水桶:“你等一下。” 他进屋一趟,回来拿了管牙膏。 “用这个涂会好点。” 大小姐满脸狐疑,嫌弃地看着还剩一点儿的牙膏,并不领情,也不伸手接,仿佛是什么脏东西。 赵屿瞥她一眼,差点儿被气笑。 不要就算了,他也懒得管她,继续打水。 水快打完,赵屿一看,黛宁已经离开。 直到一大早钱叔来送饭,赵屿看见大小姐推门出来,胳膊上几个干涸的白印,想来还是难受,偷偷用她自己的牙膏抹。 赵屿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 大小姐嘟嘟囔囔抱怨一堆,钱叔都好脾气哄着。她又提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要求,钱叔仔细地记。 赵安安在远处好奇地看着,赵屿把妹妹小脑袋掰过来。 可别学坏了。 他家养不起这么娇的魔女。 山里没信号,手机都不好用,没有娱乐活动,黛宁只能期待吃的。她打开自己的早餐盒子,这回赵家兄妹三人忍不住看了过来。 不一样的香气,还是熟悉的勾人。 黛宁食盒里,一叠可爱的肉包子,一叠精致的蒸饺,两个茄饼,甚至还有菠萝羹和豆浆。 包子和蒸饺小巧玲珑,皮薄得能看见馅儿,饺子皮水晶一般透亮。 茄饼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口齿生香。 更别说煨在菠萝里的米羹,厨子做了一个小时。 她吃了好一会儿独食,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见两双黑亮的眼睛。 赵平和赵安安眼也不眨盯着她的食盒,尤其是赵安安,两辈子,她也没见小丫头眼睛里的光这么炙热。 赵屿对上她的目光,终于觉得小弟小妹有点儿丢人,他推一下他们:“看着爹娘,我还要干活。” 黛宁知道赵屿这人挺有自尊,也不去惹他,笑嘻嘻地扬了扬手中水晶饺子,问他的弟弟妹妹。 “小孩儿,吃不?” 两个小孩眼睛忍不住落在她身上,赵屿严肃了脸,这回声音也重:“赵平,赵安安!” 赵平怕自己忍不住诱惑,咬唇拉起赵安安进屋,眼不见为净。 这会儿快八点钟,黛宁嘴巴上叼小半个包子,看赵屿拿镰刀出门。 “你去干什么呀?”她嗓音含含糊糊问。 赵屿眉头成“川”字:“割水稻。” 少女跑过来,把吃了一小口的茄饼递到他嘴边:“吃不啦?” 赵屿有几分窝火,看她一眼。 这一眼带几分平时呵斥弟妹的威严,对黛宁却不管用,她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被逗得咯咯直笑。 赵屿气得不行,看也不看她,挽起裤腿走了。 钱叔在一旁看得叹气,觉得大小姐简直是个魔鬼。按理说借住在人家家里,她不慷慨就算了,还逗弄人家。 钱叔看着黛宁洗漱好,问她:“大小姐想去哪里玩?” 黛宁认真想了一下:“有什么好玩的吗?” “现在七月份,山里有好些野果子,野地瓜、桃金娘,还有覆盆子,我联系了几个农民,他们随时可以带我们进山。” 这一带没什么毒物猛兽,相对比较安全。 黛宁“哦”一声,刚要说话,就看见邻家的门打开,一个妙龄少女走出来。 正是杜恬。 杜恬今天没穿裙子,她穿得相对干练,脚上着筒靴,拎着个篮子,兀自出门。 虽然衣着不讲究,可看她头发疏得一丝不苟,就知道她要去找谁。 黛宁瞬间改了主意,对野果子不感兴趣了,当即宣布:“我要去看割水稻!” 钱叔:??? 玩什么能比得上整男女主好玩啊! 黛宁看着自己漂亮的裙子,也不打算换,但是拖鞋得换,她兴冲冲跑进屋子,换上米色小凉鞋。 “赵安安!” 小丫头听她喊,怯生生走出来。 “带我去看你哥割水稻。” 跟着出来的赵平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和安安要在家照顾……” 黛宁掏出两颗进口奶糖,剥了糖纸,往他俩嘴巴里一塞。 她猫儿眼一弯:“快带我去。” 赵平被糖呛着,险些泪流满面,嘴巴里香甜的糖他又舍不得吐。 赵安安猝不及防被塞一颗糖,表情呆呆的,好半晌她闭上嘴,珍惜地感受这股美妙的滋味儿。 山村也有糖,那种一角钱的硬糖,有甜味儿却不怎么好吃。但进口糖不一样,赵安安从来不知道糖可以这么好吃! 赵平吃人嘴短,含着糖果,舌尖感受着甜味,垂头丧气:“我带你去找我哥。” 泰山压顶 黛宁要去做坏事,不许钱叔跟。她和赵平两个人沿着曲曲折折的田埂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远处的赵屿和杜恬。 赵平害怕哥哥斥责自己把大小姐带来,连忙问黛宁:“我哥就在那里,我可以回去了吗?” 黛宁笑嘻嘻点头:“再见哦。” 赵平不敢看她,跑得飞快,他十二岁,也快到少年慕艾的年龄,大小姐美得近乎妖孽,性格却坏坏的,他听初中班上的同学讲过,这种女孩子最好不要招惹。 他哪里敢招惹大小姐,一套碗三万多,害他做了一宿噩梦。 赵平跑得不见影,黛宁拎起裙摆,小心涉过泥坑,朝着男女主迈进。 黛宁速度这样慢,事实上脚程快的杜恬到达好一会儿了。 杜恬没穿书前已经25岁,是个白领,小时候跟着家人生活在农村,什么农活都干过,相当利落能干。 她家奔小康以后,杜恬开始讲究生活品质,自己在网上找菜谱学做饭煮茶。 在落后的杏花村,煮茶指望不了,但做饭和认野菜的水平,她分外出色。靠着这两个技能,她穿书以来带着母亲过得很不错。 赵屿家的情况她知道,家里懂事点儿的就两个少年,平时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缝缝补补,按杜恬分析,这种男人特别需要关怀和陪伴。 赵屿重情,日后发达了,定不会忘记她的帮扶之恩。 事实上,她的洞察和分析十分正确。在黛宁上辈子,她就成功成为赵屿生命里不可磨灭的存在。 但前提是,大小姐没来搞破坏。 杜恬一大早做了蔬菜饼,她不同于杏花村土生土长的人,做菜舍得放油,饼子煎得又脆又香。 杜恬柔声道:“赵屿哥,我做了蔬菜饼,我娘让我给邻居都分一点,你要尝尝吗?” 此刻已经十点半,太阳完全出来,上午的太阳并不炙烈,然而在七月,依然让人够呛。 赵屿对着她脸色好很多,他摇头谢绝杜恬好意:“谢谢,不用。” 杜恬之前是村子里公认最好看的少女,让人看到,估计会说她闲话。 杜恬也不气馁,她说:“那你喝点水吧。” 她眼里的光真诚,不过分谄媚,也不过分冷清。 杜恬解释:“去年我娘进山拾柴,多亏你救她一命,我一直想感谢你。” 赵屿本来还疑惑杜恬这段时间为什么突然对他很好,闻言明白过来。 他犹豫一下,这回倒没拒绝。 他年前满了十八,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最饿的时候,赵屿觉得自己能吃得下一头牛。 偏偏农忙家里伙食不好,早上那一碗稀饭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他又渴又饿,加上杜恬再接再厉柔声道:“你下次去山外,帮我带一只小兔子吧。” 聪明女人明白,不能步步紧逼,做交换才会让男人心安。 几个饼换一只兔子,算起来是她赚了。 “好。” 赵屿从田里上来,接过杜恬的蔬菜饼,就着她带来的凉白开,坐她身边吃。 杜恬蕙质兰心,厨艺过硬,赵屿眉宇舒展开,夏风拂过他们,一切都很安静美好,直到赵屿看见远处的紫色裙子少女。 大小姐小心翼翼走过来。 她裙子似盛放的紫罗兰,发间用同色丝带做点缀。 黛宁忽视他们俩谈笑风生,目光落在赵屿手中的蔬菜饼上,带着明晃晃的嫌弃之色。 赵屿见她这个眼神,本来还吃得有滋有味,一想起大小姐这两天丰盛的伙食,顿时也觉得嘴巴里的饼子索然无味。 他放下蔬菜饼,问黛宁:“你来做什么?” 黛宁疑惑地偏了偏头:“来看你割水稻,你为什么不割,在偷懒吗?” 她以为人人都是她吗?还偷懒! 赵屿嘴角一动,没说话,被她打断吃东西的心情,重新挽起裤腿准备下田。 一旁的杜恬抬眸看黛宁,离得近,她终于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黛宁带来的美颜暴击。 大小姐肌肤吹弹可破,白白嫩嫩。 本来属于她和赵屿的美好时光,因为黛宁的加入,一下子变成诡异场面。 杜恬皱眉道:“纪小姐,赵屿哥又不是机器,累了自然可以歇歇。” 黛宁赞同地点点头:“这么容易累,他好弱哦。” 赵屿动作顿了顿,手背冒出青筋。 杜恬吸一口气,一双含情目瞪她:“你别乱说话。” “是你说他累了嘛!”她可比杜恬凶多了,大眼睛瞪回去。 杜恬哑口无言,她看看田里的赵屿,想说自己没那个意思。 赵屿却已经发话:“杜恬,你别理她。” 杜恬见赵屿把自己和他划在统一战线,心里微甜,也不和黛宁计较了,轻轻应一声:“嗯。” —— 太阳高照,黛宁开始后悔出来。 女主不走,她也不能走,坚持到现在,她终于不行了。 黛宁站田埂上,冲已经割好几大排水稻的赵屿喊:“喂,你过来一下。” 赵屿回头。 “你快过来嘛!” 赵屿看见她就一脑门子官司,语气也不是很好:“你又怎么了?” 旁边站成一道风景的杜恬也警惕看过来。 “好热,我晒。”她是真的急,拽住少年干净的衣领,“你快想办法呀。” 赵屿见她原来白皙的脸蛋儿发红,沉默了一下:“你回去就好。” 黛宁说:“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你送我回去。” 赵屿和她讲道理:“我必须把这片割完,送你回去再回来都下午了。” 黛宁会体谅他才有鬼,她紧紧拽住少年衣领:“你不给我想办法我不让你继续!” 赵屿脸色一黑,偏偏眼前的人打又打不得,说也说不得。 他说:“松手,我给你想办法。” 过了一会儿,他去林子里采了几片芭蕉叶,在一棵小树下搭起棚子,用两片垫在地上,冲黛宁道:“过来。” 黛宁欢欢喜喜跑过去坐好,她觉得挺新奇,虽然还是热,可不晒了,她坐这里视角还不错。 赵屿见她不再闹,继续干农活。 杜恬心思几转,纪黛宁娇气讨厌,净添乱,如果这时候她表现出自己不怕苦,一心关心赵屿,两人一对比…… “赵屿哥,快中午了,你还剩那么多,我来帮你吧。” 见赵屿要拒绝,她斩钉截铁道:“我就帮你堆放一下,你已经耽搁好一会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雨,再不快点来不及。” 说着,她穿筒靴下了田。 赵屿低声道:“谢谢。” 他知道杜恬是个好姑娘,心中多有感动,想着以后尽可能多照顾她和她娘。 黛宁盘腿坐好,撑着下巴看他们。 她没见过人割水稻,按理说农村夫妻都是一起下田,边割边脱粒。 可是赵屿家只有他一个壮劳力,只好割完再想办法脱粒。 杜恬虽然去帮忙,但是只帮忙堆放,对赵屿来讲杯水车薪。 黛宁心想杜恬不愧是女主,真够拼的,这么热,也要站在赵屿身边,难怪这份青梅之谊让赵屿动容。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开始拍风景照。 田里的男女主听见拍照声,同时抬起头。 赵屿看黛宁悠闲的模样,额上青筋一跳。 讲道理,有纪黛宁这货在,她简直就是世界核心,不管让人关注她还是想打死她,她都很擅长。 赵屿:“大小姐,你在做什么?” 少女说:“我没拍你们哦,你要不要看看?” 赵屿吃饱了撑的才去看她拍照。 他按捺住脾气,加快速度割水稻,却忍不住分了一丝心神留意黛宁。 她没干什么坏事,只是撑着下巴看他和杜恬收割水稻。 那眼神充满趣味……跟看耍猴儿一样。 赵屿习惯以后就麻木,懒得理她。 旁边的杜恬不好受,她总觉得黛宁把自己狼狈模样拍下来了。 杜恬下田没多久就开始后悔,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在田埂边还好,可是下田迎着大太阳,很快她就出了一身汗,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筒靴上都是泥,裤子上也溅了不少。 女孩子都爱美,杜恬甚至担心赵屿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 如果黛宁不在一旁,她还可以安慰自己如今是在和赵屿共患难,但是芭蕉叶下坐了一个俏生生的少女。 纪黛宁眸若点星,桃腮浅粉,裙子在芭蕉叶上铺开,看戏似的看着她,让杜恬觉得浑身不自在。 最让人生气的是,纪黛宁被赵屿照顾得那样好,她却在田间忍受太阳的烘烤,加上身边的男人明显有几分心不在焉。 杜恬没有后悔的余地,她心中懊恼,却依旧坚持陪着赵屿收割完这块地。 赵屿先上岸,他冲杜恬伸出手:“上来吧,辛苦你了。” 杜恬呆呆看着他,心脏怦怦跳,把手放进他掌心。 赵屿把杜恬拉上来。 杜恬心中喜悦,忘了先前的狼狈,她有心想看看黛宁的反应。 黛宁的确很意外。 男女主吸引力这么强吗?她这么大个灯泡在这里呀! 黛宁不高兴,她不高兴都写在脸上,瞅着赵屿。 赵屿不知道两个女孩子在想什么,他捡起镰刀,对芭蕉叶下的黛宁道:“大小姐,回去了。” 黛宁气哼哼的:“你来拉我。” 她虽然不喜欢赵屿,但她要气杜恬。 赵屿不想拉她,大小姐什么毛病,玩了一个多小时,起身还要人拉。 “快点,你不走我们走了。” 黛宁眼睛圆鼓鼓的,威胁他:“你敢不管我!” 赵屿叹口气,他只想快点回去吃饭,他认命地走过去,伸出手拉她。 黛宁看一眼他的手,又开始嫌脏。 赵屿知道她什么德性。 “拉衣服吧,我衣服干净。” 她这才高兴,拽着赵屿衣服站起来,黛宁一想,总觉得男女主拉手,自己拉衣服,落了下乘。 好胜心让她不再嫌弃赵屿脏。 她看一眼紧紧盯着这边的杜恬,一个泰山压顶,勾住赵屿脖子,半边身子挂他身上。 赵屿差点被她勒断气。 他咬牙切齿:“纪……!”好半天,他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大小姐全名。 像个树袋熊一样挂着他的女孩子催促道:“我叫黛宁,快走快走,热死啦,我要回去。” 看杜恬脸色不好,黛宁心情就特别好。 赵屿真想给胳膊上的少女一镰刀。 好在理智占上风,他素来习惯有什么事埋心里,忍住脾气拖着“树袋熊”少女往前走。 走了好几步,他才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一回头,杜恬委屈地看着他们,赵屿这才想起,他把杜恬给忘了。 赵屿沉默片刻,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旦对上纪黛宁,别人基本上没法分走半点注意力。 偏偏黛宁还揪他耳朵,娇声凶巴巴道:“赵屿,你要不要走嘛!耽误我吃饭啦!” 智商盆地 杜恬也算好修养,她捡起地上自家的篮子,笑着对赵屿道:“没关系,一起回去吧。” 杜恬外表柔柔弱弱,她撩一下耳畔的发,唇色有几分苍白。 杜月香家两个女人,作为外来居民,也没分到地,农忙杜恬也是不会下地的。赵屿看杜恬脸颊被晒得发红,蹙眉道:“杜恬妹妹,我改天请你吃饭。” 杜恬抿唇一笑,点头。 赵屿才说了这话,耳朵上又被人揪一下,大小姐不满道:“你好啰嗦哦,有什么话不能回去说吗。” 赵屿沉着脸,带着“拖油瓶”往家的地方走。 杜恬不远不近跟在他们后面。 黛宁挂他身上,小声在他耳边问:“赵屿,你喜欢她呀?” 赵屿淡淡道:“你别胡说。” “你们俩不配。”黛宁睁着眼睛说瞎话,给他分析,“你看你家,房子那么破,还带着四个累赘。我听说李壮喜欢杜恬呢,他是村长儿子,比你有竞争力多了。你养自己都困难,怎么养老婆嘛。” 赵屿想掐死她:“你说谁累赘?你才是我家多出来的那个累赘。” 黛宁认真强调:“我才不是累赘,我特别有钱。你这个穷鬼。” 赵屿冷笑一声。 黛宁下巴往他肩上一搁:“你家怎么这么远,我好热。” 少女下巴小巧,让赵屿身体一僵。不和大小姐拌嘴了,他才注意到少女玲珑的身躯贴着他,她虽然讨厌,可是身子软乎乎的,让赵屿走路都开始不自在。 她还很香,说话的口气都是香甜的。 他面无表情道:“你热就从我身上下去。” “不要。” 赵屿知道和她讲道理没用,但还是忍不住咬牙道:“纪小姐,你是女孩子,我是男人,你这样不像话。” 黛宁不以为然:“你这个人想好多哦,我只是把你当个物件儿。” 至于是什么物件儿,赵屿问都不想问,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气得想把她扔了。 杜恬在他们后面,看黛宁耍赖的模样,手指忍不住收紧握住拳。 好半晌,杜恬吸口气。 别和纪黛宁计较,长得漂亮又如何,这么讨人厌的性格,谁会真的喜欢?刚刚那一路,她都在回忆这本男频文的戏份,纪黛宁这么名字,她终于想起耳熟在哪里! 纪大小姐可不就是赵屿将来未婚妻么? 书里那个又蠢又作,最后死得很惨的女炮灰。 书中赵屿把纪黛宁当做跳板,夺了她家一切,还手段狠辣地对待纪黛宁,不要说爱上黛宁,简直厌恶之极。 赵屿厌恶大小姐,恐怕和纪黛宁此刻所作所为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杜恬弯唇一笑。 原来是这样啊,来日方长。 —— 赵屿家中午饭依旧是简单的干饭和榨菜,看弟弟妹妹频繁往黛宁屋里望,赵屿叱道:“都好好吃饭!” 他心中烦闷,生怕大小姐在自己家待久,把弟弟妹妹都带坏了。 赵安安舔舔唇,听哥哥的话,黑痩的小脸埋进碗里。 下午赵屿拿着麦杷出门,他家稻谷收割完,还堆在田里,现在得脱粒。七月山里的天气阴晴不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雨。 得趁着没下雨,把谷子运回来,免得谷子烂在田里。 他出门时,发现黛宁那边又有不小动静。 大小姐嫌农村热,这边没有风扇,更别说空调。虽然大小姐能弄来,可是山里电压不够,即便是变频空调,也不能运转。 钱叔想了个法子,让人每天运冰块过来。 满满一铝箱的冰,放进屋子里,瞬间凉快得和秋天一样。等第二天化成水,再换一批冰块。 赵屿抹了把脸上的汗,没说什么,下田去了。 大小姐娇贵,上午吃了苦头,下午说什么也不肯再去看他打谷子。 赵屿一走,家里两个小的就好奇地往黛宁屋看。 赵安安道:“二哥,大小姐中午吃的是什么呀?” 那股肉香让她至今念念不忘。 赵平也不知道,他说:“我要去挖蚯蚓喂鸡,你在家别被大小姐欺负了,哥回来给你带果子。” 赵安安点头。 没想到两个哥哥才走,身后紧闭的屋子门打开,黛宁招手:“赵安安,过来。” 赵安安吓一跳,连忙摇头。 黛宁说:“你不过来我生气啦!” 赵安安就是个软柿子,闻言犹豫走过去,靠近黛宁门边,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小丫头睁大眼。 赵安安定睛一看,屋里冰块飘出来白雾,房间跟仙境一样。 六岁的赵安安不知道什么叫仙境,但此刻,黛宁的房间在她眼里就是这个概念。 冰蓝色的公主床,上面一堆漂亮柔软的玩偶,房间里香香的,地毯柔软,空气中的凉气沁人心脾。 黛宁说:“鞋子脱了,进来待着。” 赵安安不敢动,黛宁揪住她辫子扯扯她,她只好照做。 小丫头被哥哥教得好,比较爱卫生,凉鞋一脱,脚底板干干净净。 黛宁还算满意,她拉出一个小垫子,让赵安安坐着。 小女娃瘦得快脱了相,害羞不安地看着她,什么都不敢碰,生怕弄坏了大小姐的东西。 黛宁说:“我觉得你有点儿傻,你有必要聪明一点。” “有点儿傻”的赵安安呆呆看着她。 黛宁撑住下巴,教小孩:“你隔壁那个姐姐,知道她叫什么吗?” “恬姐。” “对,她看上你哥了。”黛宁托着粉嫩的腮,胡说八道,“你看你家这么穷,全靠你哥,要是她成了你嫂嫂,肯定不许你哥再养你们。到时候你爸、哦不,你爹娘,就要卷被子滚蛋。你二哥要成小乞丐,饿死在村口,像这样。” 她做了一个惨死的表情。 赵安安一脸震惊,眼泪急得快流出来。 “怎么办?”她不要爹娘被丢出去,也不要二哥饿死。 黛宁笑嘻嘻说:“你有空就盯着杜恬嘛,她要是靠近你哥哥,你就把你哥拉走。她不当你嫂嫂,就没事啦。” 赵安安连忙点头。 黛宁识海里的青团很绝望,它怎么选了这么个货结缔契约?怪不得人家杜恬能当女主,纪黛宁只能当个炮灰。 男主要是知道她这么骗他妹妹,不会打死她吧? 黛宁毫无骗小孩的负罪感,她懒嘛,又怕晒,让赵安安盯梢最有用,何况赵屿疼小妹,比起现在还没什么关系的杜恬,肯定听赵安安的。 赵安安看着黛宁,细声细气问:“大小姐,你会当我嫂嫂吗?”小孩子天真,她觉得黛宁已经住在她家,但是爹娘和二哥都好好的,如果黛宁当嫂嫂,就依旧可以安安稳稳。 黛宁难以置信道:“你想得美,让你哥吃屎去吧!” 赵安安有点儿委屈。 黛宁还不忘威胁她:“不许告诉你哥我讲了什么知道不,不然屁-股给你打烂。” 赵安安乖巧点头。 黛宁戳一下小孩脑袋瓜,赵安安简直是赵家智商盆地,看着眼前瘦小可怜的小豆丁。黛宁心想,如果她哥未来惨淡,就把赵安安弄回去当玩具玩。 —— 赵屿辛苦好几天,总算把谷子搬回来。 大小姐每天安安分分,待在她的冰块房,倒是他小妹,有几分不对劲。每次他出门,小女娃眼巴巴看着,有一回杜恬找他说事情,小妹还急得不行要拉他回去。 村里有统一晒谷子的谷场,那边阳光最好,地势开阔,赵屿照旧把自家谷子运过去。 雨季还没来,今年收成也不错。 赵屿想起先前说请杜恬吃饭的事,他刻意出山一趟,买了肉菜,邀请杜恬母女晚上来家里吃饭。 杜恬很惊喜答应了,杜月香皱着眉,看女儿一眼。 村里结婚早,有好几家来她家透露出想结亲的意思,但是杜月香见过世面,她也知道女儿身份,那些人都配不上她家恬恬。 说亲的人里,还有村长儿子李壮。 李壮杜月香都看不上,更何况一无所有的赵屿。 杜恬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她道:“妈,我有分寸,你相信我。” 现在如果不和赵屿打好关系,未来就高攀不起。 杜月香一想,女儿最近变得十分能干,有主意,手也巧,偏偏运气也不错,进山一趟,次次收获颇丰。她们日子一下好过起来,杜恬俨然成了家中主心骨。 她压下愁绪,晚上和杜恬去吃饭。 赵屿今天亲自下厨。 赵平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让他煮饭还行,炒菜有些勉强。赵屿发现他家小妹坐立不安,直到杜恬母女过来,小妹的焦虑达到了顶峰。 赵安安跑出去,忍不住敲了敲黛宁房门。 小孩泪汪汪说:“大小姐,你救救我爹娘和二哥吧!” 黛宁一脸懵。 她是个坏心的,好半晌才想起自己忽悠赵安安的话。 赵安安说:“恬姐要来我家吃饭,她是不是要当我嫂嫂?” 黛宁闻言好气:“你家都没请我吃饭,为什么要请杜恬吃饭,赵屿这个小气鬼!”她都闻到肉味儿了。 两人鸡同鸭讲,但好在目标一致。 于是晚上,等赵屿把饭菜端上桌子,一眼就看见端坐在最上面的大小姐。 大小姐一双漂亮的猫眼,炯炯有神看着他。 小妹也一眨不眨看着他。 赵屿沉默一瞬,他可怕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意外黛宁突然出现使坏,他低声对黛宁警告道:“你别闹。” 话语有多大作用,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黛宁说:“我也要吃。” 赵屿没多说什么,他不至于这么小气。爹娘赵平早就喂过,他给大小姐分了一双碗筷,看向杜恬母女,说了一些感谢的话。 黛宁只是说说,她看不上赵屿家的饭菜,就是来盯梢的。 杜恬没理黛宁,笑容温柔娴静。 “赵屿哥,谢谢你送的小兔子,让你破费了。你今晚就要去谷场守谷子吧?我家做了多余的蒲扇,你拿着赶蚊子。” 蒲扇这东西不值钱却实用,赵屿谢过她的好意。 杜恬又道:“赵屿哥,我听说你学习很不错,你……” 黛宁觉察不对,赶紧一戳赵安安。 小丫头捂住自己肚皮:“大哥,我肚子痛。” 赵屿连忙看妹妹有没有事,带妹妹出去上厕所。 “抱歉,我带安安出去一趟。” 等他们一走,黛宁对杜恬做一个鬼脸。 杜恬笑容险些挂不住,赵平一脸云里雾里。杜月香看着黛宁这张生动漂亮的脸,似是陷入什么回忆里。 黛宁知道杜月香有问题,但她不为杜月香来,就懒得理她。 很快赵屿带着赵安安回来。 赵屿道:“抱歉。” 杜恬说:“没事,赵屿哥,以前村里的老先生教你文化课,我听说还有英语,你可不可以教……” 杜恬会英语不好?黛宁记得杜恬可是个学霸。 黛宁手指在桌子下继续一戳赵安安。 赵安安哭丧着脸,小声道:“大哥,我肚子还痛。” 赵屿看向小妹。 他是个聪明人,看一眼事不关己的黛宁,还算平静抱起小妹:“抱歉,我再失陪一下。” 茅房外面。 赵屿蹲下,道:“安安,给大哥说实话。” 他神情严厉,赵安安搅着指头,怎么也不肯说,她答应过大小姐的。 赵屿说:“大哥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赵安安再也绷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抱住赵屿脖子:“我不是故意的。” 小女孩抽抽噎噎,把事情都说了。 赵屿脸色越来越黑,气得想笑,纪黛宁! 混世魔女 到底在小妹面前,赵屿收敛好心情,哄赵安安:“大哥不会不要你们,别害怕。你别听大小姐乱说,相信大哥吗?” 赵安安点头。 “那好,我们回去。” 桌前的杜恬还算沉着,黛宁看她镇定如斯,难免佩服她的忍耐力。如果是自己,三番五次讲话被打断,早就已经掀桌子。 赵屿牵着赵安安回来,杜恬问:“安安没事吧?” 赵屿道:“没事。” 赵安安很心虚,不敢看大小姐。 杜恬向来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能在一本男频文里得到几大男主青睐,她身上很多品质可圈可点。 比如毅力。 “赵屿哥可不可以教我英语?” 杜恬学聪明了,一句话不分几句说,直接点明来意。 黛宁桌子下的手,再次去戳赵安安。 这回没触碰到干巴巴的小丫头,她柔软的手被一只大手截住。 黛宁眨眨眼,看向赵屿。 少年握住她的手,面不改色,黛宁要抽回来,赵屿索性收紧,不许她再打他妹妹的主意。 赵屿见黛宁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他干脆别过头,回杜恬道:“你要是想学英语,我家里有些书可以拿过去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赵屿觉得自己家乡太过闭塞,多个乡亲上进是好事。 桌子下面的波涛汹涌杜恬看不见,得了这个结果,她已经算满意,当即轻轻笑一下,甜甜道谢:“谢谢赵屿哥。” “没事。” 黛宁听他回答更生气,她亮出指甲,要挠赵屿,少年手腕一转,干脆逼她握成拳,把她小手全部握在自己掌心。 大小姐野猫一样,可是小拳头也就那么点大,真要拼武力,她就是个渣渣。 赵屿面无表情,单手扒饭吃。 黛宁嘟着嘴,干脆拿起筷子往他碗里夹辣椒,夹完还扔花椒和姜片进去。 这顿饭吃得赵屿和黛宁火气都很大。 等杜恬和杜月香两母女一走,忍了一顿饭的黛宁小宇宙爆发,她坏脾气发作,气哼哼跳起来。 赵屿擦干净嘴,松开她手,在黛宁要捶他的时候,直接把她扛了起来。 赵安安傻眼,赵平也张大嘴。 黛宁挣扎:“赵屿,你疯啦!” 赵屿冷笑:“你当我脾气很好是吧?” 黛宁踢他:“你把我放下来,不然我让钱叔打死你!” 赵屿回头看一眼小弟,叮嘱道:“把碗洗了,我一会儿回来。” 说着,就按住不安分的大小姐,出门去了。 赵屿这几天观察过,知道附近有黛宁保镖,他洞察力惊人,知道他们都在哪几处,扛起大小姐就往山里走。 男人语气冷冰冰:“纪黛宁,要打我妹妹屁-股是吧。” 黛宁不承认:“没有,我说过吗?我没有啊。” 她识海的青团简直没眼看,见过作的,没见过黛宁这样,明明倒霉还作天作地的。 男主之所以是男主,除了气运爆炸,本身也不可能是软柿子。 赵屿小时候就撑起整个家,要真那么好惹,他全家都被人欺负死了,哪还能把赵平和赵安安养大? 赵屿有心教训大小姐,顺带吓唬一下她,免得自己不在,黛宁就逮着他弟弟妹妹欺负。 赵安安以前不说谎,大小姐才来几天,小丫头就学坏了? 肩上的少女让人生气。 他气得也想打她屁-股,然而少女曲线惊人,她今天穿的玫瑰红裙子,裙摆到膝盖,现在嫩生生的小腿蹬呀蹬,半点儿不知道害怕,还冲他娇声吼:“你敢打我,你全家都要陪葬!” 吼这么大声,也不怕赵屿就地把她埋了。 赵屿目光在她臀部落了一秒,移开目光。 倒不是因为大小姐的威胁才不下手,实在是大小姐发育得太好,他怎么也不可能把她当成妹妹教育。 赵屿扛着人,第一次觉得有点棘手。 肩上的少女简直是个混世小魔王。 偏她还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威胁有效:“知道怕了吧,快让我下去,赵屿,我要头晕啦。” 赵屿抿唇:“你以后离安安远点。” “好好好,快点嘛,你这样我想吐。” 赵屿见她答应这样快,更加不信,他警惕地补充一句:“也离赵平和我爹娘远点。” “行行行,你好啰嗦。”她肚皮好痛,赵屿肩膀是钢筋做的吗? 赵屿道:“纪黛宁,记好自己答应了什么,不然我不介意用我一条贱命换你金贵的命。” 他沉着脸,把黛宁放下来。 黛宁头昏脑胀,扶着他的胸膛,还不忘讽刺他:“我才看不上你的贱命。” 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小手碰到他胸膛,赵屿赶紧把她拨开,让她靠着树。 他脸色绷得死紧,本来下定决心要让黛宁涨个教训,可惜大小姐胆子肥,什么都不怕,像只无从下嘴的刺猬。 这件事他重拿,最后只有轻放。 明明没把大小姐怎么,她缓过来,倒是开始秋后算账。 “赵屿,你敢这么对我!你要给我道歉,还要保证不会有下次,不然我让张永丰把你家破房子拆了。” 青团儿不许她解决气运子们,但是拆家没带怕的。 赵屿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对不起,没下次。” 黛宁捂住肚子,扁嘴看他。 赵屿看她小脸确实没晚饭时红润,皱紧眉头:“你怎么了?” 黛宁说:“肚子疼,都怪你。” 赵屿沉默一会儿,他不知道有人比小妹还不耐搓磨。 黛宁很会看眼色,见赵屿气消,开始提要求:“你要把我背回去,当作赎罪。” 赵屿说:“你腿又没事。” “那人家肚子疼嘛。” 赵屿心脏像是猛地被戳一下,说不清那种感觉,总之心里特别不自在。 他蹲下来:“上来。” 赵屿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无力。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前一刻还恨不得打死她,下一秒又让人没办法只能妥协。 黛宁趴在他背上,用手戳他脸颊。 “你这个骗子,又说不喜欢杜恬,又要教她英语。” 赵屿都不想和她掰扯。 掰扯输了自己生气,赢了黛宁要冲他发脾气,两样都讨不着好。 “你不否认,难道开始喜欢她了吗?” “你快回答我。” 黛宁在他背上,赵屿怎么都不吭声,像只岿然不动的老王八。没人和她讲话她最难受,黛宁气得揪他头发:“坏蛋。”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笑,他低声道:“纪黛宁。” “嗯?” “谁把你养成这样子的。” 脾气坏还娇气,得理不饶人,谎话连篇,小孩子都能带坏。 这辈子谁敢娶你啊。 —— 天气晴好,正适合晒谷子。 杏花村有个晒谷场,地势特别好,往往晒三天,谷子就干了。必须有人在谷场守着,一来防鸟雀偷吃,二来万一下雨,好及时盖上。 晒谷子有讲究,即便下雨也得晾着,不然潮湿的稻谷发芽,就前功尽弃。 夜间也得有人守,虽说乡里乡亲,可村里总有那么几个懒汉,自己不种地,想趁这时候捡便宜兜一袋跑。 赵屿家只有他一个成熟男人,在谷场守谷子的事自然落在他身上。 谷场离不开人,三餐都由赵平给赵屿送过去。赵屿在谷场搭了个小棚子,晚上睡在那里。 没有网络的情况下,黛宁百无聊赖,玩贪吃蛇玩到小蛇占满整个屏幕。她自己把自己恶心到了,又开始换成消灭星星。 有了冰块,黛宁不乐意出门。 外面好热,她出去一会儿容易出汗。大小姐懒洋洋的,钱叔反而挺放心,她不乱跑,别的不说,起码安全,所以钱叔也不唆使她出去玩。 第一天还好,第二天黛宁意识到不对劲。 她头天从窗户看见杜恬黄昏出去,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 她好奇地问赵平:“杜恬去做什么,她家也要晒谷子吗?” 赵平被哥哥叮嘱远离大小姐,此刻被捉住,十分苦恼,不理大小姐不好吧? “恬姐家没有谷子。” “那她去做什么?” 赵平摇头:“我不知道。” 生怕大小姐折腾赵安安,赵平补充一句:“小妹也不知道。” 黛宁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雄赳赳出门去。 他们都不知道,她却猜到了,好呀,杜恬太鸡贼,竟然晚上去谷场和赵屿私会! 亏得她立马反应过来,亡羊补牢,不然还会让杜恬钻两天空子!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哪怕杜恬是只母猪,那种环境下赵屿都容易看出感情。更何况杜恬不是,她作为女主,没有黛宁颜值逆天,但摸着良心说,她长得还不错。 不得不说,在嗅八卦和当灯泡这方面,连青团都得为这货点个赞。 黛宁猜得八.九不离十,杜恬是很会利用机会的人,即便没有机会,她也可以自己创造机会。 杜恬家没有田地,不需要晒谷子,她想了个主意,夜里帮同村的老刘伯看谷场。 老刘伯年龄大了,她做个顺水人情,也显得乐于助人温婉善良。 杜恬很聪明,她去之前,把赵屿借给自己的英语书带上,自然而然就可以和赵屿搭话。 赵屿家晒谷子的地方和刘伯家挨很近。 赵屿本来也没事做,见邻居家妹妹聪明好学,他乐意指点几句。 老刘伯善良,在赵安安小时候,没少接济小女娃一口吃的。杜恬帮刘伯看谷场,让赵屿对她挺有好感。 第一天两个人相处十分融洽。 赵屿惊异杜恬的聪明,村里只有一个小学和初中,老师是半吊子,赵屿早熟聪颖,大点可以只身走出大山后,都是自己买来课本学。 但是他教杜恬,发现杜恬学得很轻松,还能举一反三。 赵屿哪里知道,这些东西杜恬都学过,此刻听他讲,自然不会有困难。 两个学霸探讨了一晚上学术。 杜恬想得很好,第一天晚上做铺垫,消除生疏感,第二天晚上,就可以更近一步。 她连今晚的话题都找好了,比如,问问赵屿今后的打算。赵屿爹娘身体都有问题,他肯定想给爹娘治病,她循循善诱,就能走进赵屿心扉。 她外表清秀可人,还多才多艺,给赵屿出出主意,他说不定能更快成功。 一切计划都很完美,直到黄昏,天边色彩瑰丽,身着缀花鱼尾裙的黛宁,款款向他们走来。 大小姐戴着白色遮阳帽,柔和夕阳下,她雪肤花貌,像是山水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守谷场大多是男人和中年妇女,上到六十的老头,下到十四五岁的少年,中间还有几个四十左右的妇女,通通呆呆看着她。 大家目光神奇一致,都随着大小姐拎着裙子,莲步轻移,落在她那截比藕还嫩白的小腿上。 大小姐好险没踩着谷子,弯弯绕绕来到赵屿和杜恬身边。 赵屿坐在地上,看见她一路招蜂引蝶过来,有几分头疼。 “又怎么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声音自觉低了好几个调。 一旁的杜恬放下书本,她如今已经发展到看见黛宁,就觉得有糟心事发生的地步了。 虽然是炮灰女配,可这女配怎么这么烦啊! 睡觉问题 黛宁看见杜恬,知道自己果然猜得没错。 大小姐毫不客气,往两人中间一坐,她嚼着水果糖,冲赵屿道:“我在家不好玩。” 她平时不使坏时,看起来赏心悦目,赵屿对着她脾气就还可以。 “钱先生没带你去玩吗?” 黛宁道:“他一个死板老头无聊得很,我要和你们玩。” 空气静了几秒,赵屿和杜恬隐约觉得,这句话应该翻译为“我要玩你们”。 杜恬礼貌道:“纪小姐,我在请教英语问题,你坐着我的书,可不可以让让。” 黛宁抽出她的书,翻了翻:“你问赵屿做什么,他那么傻,一看就没读两年书,你哪里不会问我呀。” 赵屿看黛宁一眼。 黛宁疯狂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什么都会哦,来来我教你。” 杜恬就没有不会的地方,但是赵屿看着呢,为了保持住爱学习的温柔少女形象,她柔声问:“纪小姐,这道题怎么翻译?” 黛宁一眼看过去,煞有介事沉思两秒。 她说自己很厉害,赵屿和杜恬都信了,毕竟大小姐在大城市长大,受的教育请的老师都是顶尖。 于是黛宁要回答时,连赵屿都忍不住看着她。 黛宁眼睛一眨,从随身包包掏出一枚手机。 她手指点的飞快,打开扫描功能,在杜恬英语书上扫过,很快,手机自带词典把英语翻译了出来。 黛宁把手机塞给杜恬:“我厉害吧?” 杜恬:…… 赵屿:…… 黛宁大方得很,她笑嘻嘻道:“你这么喜欢学习,我手机给你拿着用,超级方便哟,扫一扫无障碍,你还可以查单词,听听力,一条龙服务。” 杜恬咬牙:“无功不受禄,你手机这样贵,我怕弄坏了。” 她哪里是要学什么英文! 黛宁财大气粗:“一个手机而已,我如果想要,明天可以弄一百只。你坐远一点,说话口水喷到人家脸上啦。” 杜恬笑容差点挂不住。 大小姐不满地擦擦脸,转头看赵屿。 “你快给我擦干净。” 赵屿看着大小姐粉嘟嘟的脸,什么都没有,就知道她又在闹幺蛾子。 赵屿没理黛宁,转头对杜恬道:“杜恬妹妹,大小姐平时娇惯了些,你别和她计较。” 杜恬笑得勉强:“不会。” 说是这样说,对话却再也进行不下去。杜恬按捺住心头憋闷之感,站起身:“我回去看看谷子,赵屿哥,谢谢你了。” 她起身离开,黛宁还冲她挥手,杜恬深吸一口气,没回头。 见杜恬走远,黛宁转头看赵屿,赵屿也在看她。 “你很讨厌杜恬。” 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黛宁不否认,反而认真和他商量:“你和我一起讨厌她吧?” 赵屿看她半晌,薄唇吐出几个字:“无理取闹。” 论讨人厌的程度,谁比得上大小姐?赵屿不了解杜恬,但是就目前来看,杜恬没做任何惹人讨厌的事,反倒与人为善。 如果想得多的人,估计还会猜,大小姐这样见不得他和杜恬在一起,是否对赵屿有意? 可赵屿不会这样想,杜恬一离开,黛宁立马离他一丈远。 原因赵屿能猜到,他白天在谷场守着,阳光固然利于晒谷,可热是真的热,他哪怕是个再爱干净的男人,都无法避免出了一身汗。 大小姐这种嫌弃的表现会对他有意才怪。 赵屿对她道:“趁着天没黑,你快回去吧。” 黛宁托着下巴摇头。 杜恬都不走,她也不能走,杜恬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自己一走,她铁定立刻黏过来。 赵屿:“你不自己回去,晚点我也没法送你。” 黛宁说:“我不回去,我也要在这里守谷子。” 赵屿知道她古灵精怪,不会听自己的,也就不浪费唇舌。 如果不是大小姐搅合,他这会儿早该吃饭了。赵屿从帐中拿出中午留下的干饼子,就着凉白开啃。 饼子是小弟赵平烙的,干硬而无味。 赵屿垂着眸,没什么表情。 这种苦日子他从小就过,如今已经习惯,不觉得难吃,安之若素。 身边的少女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黛宁来谷场之前就已经吃过钱叔送的晚饭,她出生含着金汤匙,上辈子即便到死,也也没过过苦日子,哪怕心里煎熬了些,到底是纪家大小姐,从不缺衣少食。 黛宁无法理解,像赵屿这样辛苦,活着有什么意义?身边一堆拖油瓶,日子看不见光似的。 纵然他未来会开挂般牛逼——可现在他不知道啊,不是没盼头么。 假如让大小姐来过这种日子,她这样没斗志的人,选择安详地凉了算了。 太阳落下去,山村没多少人夜间舍得点灯,谷场黑漆漆。好在有月光,还有满天星斗。 远处传来几声细弱的虫鸣和蛙叫声。 蚊子围着黛宁转,不得已,她挪到赵屿身边,和他告状。 “赵屿,有蚊子咬我。” 赵屿说:“我把手电筒给你,你自己回去吧。” 黛宁摇头:“不要不要。” 赵屿也没法替她赶蚊子,大小姐自己作了一番斗争,累得够呛。 黛宁揉揉眼睛:“我要睡觉。” 说来奇怪,在都市的人容易变成夜猫子,但是小村庄与世隔绝,因着没信号,黛宁生生调整好作息,平时睡得很早。 往常这个点,她已经舒舒服服躺在“冷气房”的床上了。 大小姐困倦的声音软绵绵的,赵屿抿了抿唇:“你如果不介意,去帐篷里睡。” 黛宁说:“哦。” 如果是杜恬,肯定会体贴担忧地问一句,那你怎么办? 但黛宁不会问,赵屿一说,她立刻乐呵呵自己跑去睡。她还小心眼道:“你不许靠过来哦。” 赵屿垂眸,也习惯她小气又自私的性格,从鼻子里挤出一个音“嗯”。 黛宁钻进他的帐篷。 在今天之前,大小姐没有睡过这种几块钱一个的帐篷,她爬进去,有几分茫然。 借着月光,她看清这个帐篷里有些什么:一床用来垫的破棉絮,还有一层用来盖的薄毯。 没有枕头,只有一把蒲扇、一本书、一个水壶,还有个手电筒。 黛宁心想,这穷鬼! 她忍住嫌弃,试着往棉絮上一躺。 隔着这床破棉絮,她感受到泥巴地面凹凸不平的形状,黛宁身上哪里都娇气,一下子难受得她吸口气。 赵屿坐在外面,听着夏夜的蝉声,打算就这样将就一晚。 他年轻气盛,几晚上不睡也没事。 身后霸占他休息地方的少女,探出头来:“赵屿!” 赵屿低声问:“怎么了?” “你快过来一下。” 赵屿走过去蹲下,月光下,她头发散开,海藻般的卷发怪可爱的。 只可惜又开始嫌这嫌那。 “地上好硬,我不舒服。” 赵屿道:“只有这个条件,你也看见了,大家都这样睡。” “可我不是大家。”黛宁强调道,“我不要这样睡,你给我想办法。” 赵屿简直头大。 “你自己要跟过来,我再有本事,也变不出高床软枕,没办法,你要睡就安分一点,不睡就回去。” 一听这话,她脸颊鼓得像小河豚。 见她这样,赵屿忍不住笑了笑,但他依旧没松口。大小姐毛病多,一身公主病,给她惯的。 再说了,他确实没办法。 赵屿至今没想明白,大小姐这样的人,富豪家的掌上明珠,怎么会来这种偏僻小村庄玩。 他们这个村子,比国家其他地方起码落后四十年,大山阻隔出路,村里只有一轮绝望的月亮。 赵屿不肯想办法,黛宁自己想。 她借着月光将破棉絮叠两层,又把薄被盖在上面,然后把它们全部扔在赵屿怀里。 她自己美滋滋往新出炉的“人肉垫子”上一躺。 啊……舒服多了。 赵屿怀里拥着一床棉絮一床毯子,上面还加一个人,他沉默看她半晌,开口:“纪黛宁。” 她脆生生应一声:“你不要说话哦,我快睡着了。” 赵屿额上青筋一跳,你要脸么! 大小姐调整好惬意的姿势,想起什么,顺手拿来蒲扇塞他手中。 “我热,你给我扇扇嘛。” 赵屿已经不想讲话。 大夏天的,他身上两床被子一个人。 想起先前大小姐说只把他当个物件儿的话,赵屿有种把她扔出去的冲动。 怀里的黛宁半张雪白的小脸精致,深褐色的发散在他怀里。 有两缕落在他掌中,赵屿不经意碰到,发现手感特别好,卷卷的,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 她发间还有两个黛色丝带结,不讲话时,她可爱漂亮得像海里走出来的小海妖。 月光皎洁,等他回过神,发现大小姐呼吸均匀。 也不知道是他看得太久,还是她入睡太快。 黛宁娇贵惯了,即便睡着,梦里也觉得不舒服,在他怀里的毯子上动来动去,还无意识用手背揉揉脸。 赵屿见她脸上停了只蚊子,几乎条件反射,拿起蒲扇,替她扇走蚊子。 她感觉到舒服,睡颜重新变得乖巧起来。 赵屿难以置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这是被纪黛宁虐出奴性了吗? 赵屿把蒲扇一扔,打算直接把她推开。 月光温柔地落在她鱼尾裙上,不知道梦到什么,她弯起唇角,笑容甜蜜。 赵屿推她胳膊的手顿了顿,最后心不在焉地看着她发间的丝带结。 罢了,和一个女孩子计较什么呢? 他热出满身的汗,最后捡起蒲扇,有一搭没一搭替她扇风。 黛宁睡着了不知道,赵屿却记得。 那晚北斗七星特别亮,星河流转,四周安谧。 他低头看纪黛宁,迫切希望她尽快离开。生活因为她的到来,平静被打破,他不喜欢这样的变化。 因为怕死 第二天黛宁醒过来,对上赵屿一双黑眸,她揉揉眼睛:“早上好啊。” 赵屿一点也不好,他浑身僵硬,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 天边露白,大小姐坐起来,不怎么满意地抱怨:“我昨晚睡得好难受。” 赵屿冷笑一声,这回话都不想跟她讲,把怀里的被子一扔,径自从水壶里倒水喝。 他身上又酸又僵硬,倒水的动作不怎么自然,赵屿也不问黛宁喝不喝,喝完水就走出去了。 村里的人给他打招呼,他点头,也同他们问好。 杜恬昨晚辗转反侧,此刻终于看见赵屿,发现男人带着疲倦,她连忙柔声关心:“赵屿哥,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你没事吗?” 赵屿摇头:“没事。” 杜恬:“我娘做了早饭送过来,有多的,一起吃吧。” 赵屿谢绝:“不用,一会儿赵平会给我送。” 偶尔邻里往来的好意他还能接收,但是多了赵屿肯定不允许,杜恬一个妙龄少女,自己也是个单身男人,传出去对杜恬的名声不好。 杜恬闻言笑笑,没勉强。她笑容挺治愈的,看着也温柔。 赵屿走了几圈活动筋骨,感觉好些,这才回到自己家晒谷子的地方。 巧的是,钱叔得知大小姐跑来谷场,一大早赶过来看这块豪门心头肉。 赵屿听见她委委屈屈和钱叔撒娇—— “钱叔,这里好多好多蚊子,晚上还热,你看我身上被咬的包。地好硬哦,我全身都疼。” 钱叔心疼坏了。 “哎哟,钱叔看看,这么大的包!大小姐忍一忍,我让张永丰给你找药膏,我们家大小姐受苦了,咱们以后不来了啊。” 黛宁点头:“嗯嗯!” 赵屿靠在旁边的树上,嘴角抽了抽。他俨然觉得将就纪黛宁一晚上的自己是傻-逼。 钱叔带的两个保镖,手上拿着盆、干净的毛巾和热水壶。一个人倒好水,供大小姐洗漱。另一个递来牙刷和杯子,连牙膏都挤好。 赵屿眼不见为净,去附近的一条小溪掬水洗了把脸。 他回来大小姐已经开始盘腿坐着吃早餐。 那股香气笼罩整个谷场,村民们全部咽着口水,目光发直看黛宁吃饭。 穷困的小村庄,几时来过黛宁这种人间富贵花?她吃的好东西,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 黛宁吃得很香,俨然不知道自己造成多大的影响,钱叔在一旁等自家大小姐吃完。 “……”赵屿觉得大小姐真的欠教育。 黛宁见他回来,不满意早上他的“不告而别”,按她说,面对她的抱怨,赵屿应该要像钱叔那样的态度。 可他一声不吭跑了。 本来黛宁还打算分他两个包子,反正她吃不完嘛,这下倒好,记仇的大小姐连灌汤包的汁都不要给他尝一口。 赵屿面无表情道:“纪黛宁,你下次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吃饭。人心隔肚皮,你这幅样子,摆明鼓励人来抢你。” 黛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 “才不会,来一个我家保镖打死一个,来两个打死一双。”她惯来擅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警惕地看着他,“你想抢我东西吗?你自己掂量一下哦!” 赵屿忍无可忍伸出手,在她白嫩嫩的脸颊上狠狠掐一下。 黛宁懵了半晌,一双猫儿眼充满震惊。 他们这种气运子这么不怕死吗?钱叔都在这儿呢,赵屿竟然敢对她动手! 赵屿压抑着眉眼,冷冷说:“早就想收拾你了。” 黛宁火冒三丈,回头看钱叔:“给我打死他!” 钱叔:…… 他看得脑仁直跳,事实上,钱叔也不是个傻子,村民们因为贫困和饥饿,大多数都吃不好,还有少数吃不饱饭。 他们家大小姐看着就一副谁抢她谁走上巅峰的感觉。 那些饥饿、冰冷而麻木的目光,让钱叔心惊肉跳,在赵屿点出来以后,钱叔更是意识到严重性。 保镖们再厉害,都只有四个人,陈小莉忽略不计,加上张永丰和自己,也就六个人。 他们手中的电棍杀伤力再大,也防范不了一个村庄的村民。一开始村民们不敢妄动,倘若大小姐待久了,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钱叔心中一沉,也低声在大小姐耳边道:“赵屿说得对,大小姐,咱们要收敛点。” 黛宁识海中的青团,已经绝望地躺平。 它怎么就忘记了?作为一本书中的人物,纪黛宁很难跳出她这个人物本身的设定——骄纵、自大、小气、自私。 黛宁捂住被掐红的脸,她揉揉脸颊,眼珠子一转。 “好嘛好嘛!不吃就不吃。” 青团翻了个身,又觉得还能抢救。 ——至少纪黛宁脸皮厚,能屈能伸!尽管她可能在准备事后算账。 赵屿冷眼看着她。 黛宁凑近一张芙蓉面,笑嘻嘻道:“我知道你说得对,赵屿你真好,你别生气嘛。” 她戳戳自己另一边脸颊,非常没下限:“刚刚手感好不好,不然你再捏捏?” 软软的脸颊,一戳一个窝窝儿。 赵屿看她半晌,把她拉起来。他对钱叔低声道:“你们如果还要留下来,最好再带一部分人过来威慑。但我的建议是,尽快走。杏花村算不上什么好地方,这么多天你们也清楚了,这里贫瘠,没信号,也没娱乐,再待下去没有意义。” 钱叔看向黛宁。 黛宁点头,说:“钱叔你多找点人过来。” 钱叔没想到大小姐这样执着,依旧决定留下,只好答应。他连忙把大小姐没吃完的早饭收起来。 折腾这么一通,给赵屿送饭的赵平也来了。 他看着这一大群人,硬着头皮喊:“哥。” 赵屿道:“小平,你在谷场看一会儿,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替你。”被大小姐折腾一宿,他必须回去洗洗,白天让赵平看一会儿谷场没事。 “好。” 黛宁跟着赵屿回去的路上,看着他的背影,五指成爪状,对着他背影扬了扬。 她难免反思一个严肃的问题,为什么自己死得早,赵屿这样的贱命竟然苟到最后。 气运子被叫气运子是有道理的。 她打算先听话,总觉得跟着这个老成王八能苟活到地老天荒。等哪天不需要他,没有生命危险了,她再慢慢收拾他。 黛宁决定回去就写个记仇日记,把赵屿缺点全写上。 赵屿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小九九,他回去先看一眼爹娘,陪他们说几句话,然后去后院打井水冲凉。 男人年轻的身体结实,他也不怕凉,只觉得舒服,等冲完凉出来,看见堂屋坐着的大小姐和赵安安,他神经再度紧绷。 赵安安嘴巴里被塞了一个鸡蛋饼,可怜巴巴地看着大哥。 赵屿一把拉住黛宁手腕,质问她:“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吗?离我妹妹远点,我的警告你当……” 黛宁眼疾手快,反手一个黄金炸虾丸塞他嘴里。 香味在赵屿嘴里散开,他下意识就要吐出来。可是从小受过的教育是不能浪费粮食,他克制隐忍地看着黛宁,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味蕾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美好滋味,饶是赵屿在气头上,也不得不承认,嘴里的食物,是他长这么大吃到过最好吃的东西。 赵安安小声道:“大哥,大小姐没有欺负我,她在喂我吃东西。” 她也知道不该吃,可是大小姐能动手从来不讲过程,当一个又一个香糯点心塞进她嘴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这一刻好幸福。 黛宁从来都吃独食,这还是第一次,会把东西分给他小妹。 黛宁等赵安安说完,瞬间戏精上身,她泪汪汪地指责赵屿:“我给丑丫头吃东西,你还凶我!” 赵屿低声道:“抱歉。”他都懒得纠正黛宁胡乱给自己妹妹取外号。 黛宁伸出手腕,抽泣道:“人家手都被你掐疼了嘛!” 赵屿带着几分无奈:“是我不对,你想怎么样?” 黛宁说:“我给丑丫头吃了那么多东西,你也吃了,既然大家都吃了好东西,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钱叔找人来之前,你要保护好我!” 赵屿嘴唇动了动:“知道了。” 原来折腾这么一出,是怕死。 黛宁得了他的承诺,一瞬间又变得活蹦乱跳,哪里还有刚才半点装可怜的委屈感,她欢快跑出去,朗声道:“钱叔,我要洗澡,你喊人给我烧水。” 赵屿垂眸,忍笑着摸摸小妹脑袋。 —— 赵屿怕黛宁今晚还要跟着他去谷场,如果今晚大小姐再去,估计得把床搬过去,到时候围观的人更多。 幸好今天就是第三天,赵屿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决定白天再晒一天,就把谷子全部运回来,晚上不用去谷场。 杜恬心里呕得不行,她帮人看了三天晚上的谷子,夜间山蚊子多,她睡得一点都不好,周围人还动不动打鼾。 关键是,她除了第一天晚上和赵屿探讨了几道英文题目,别的什么也没讨论上,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杜恬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气。纪黛宁早晚要遭报应,她等着那一天就行。 赵屿没想到,才收了谷子,晚上就下起雨。在谷场的人慌慌张张盖住谷子,忍不住叹一声晦气。 本来想多晒一两天,谁想到下雨这么突然。 第二天雨依旧没停,看来山里的雨季来了。 黛宁也很高兴,她得意道:“赵屿,你看我来你家,你家运气都变好了吧!” 真是什么都能往自己身上揽功。 赵屿心中好笑,还真是因为大小姐这个事精,他才早早收了谷子,这话从某些方面来说,倒是没错。 下雨天他不便出门,照惯例,留在家教小弟小妹读书。 赵屿心有沟壑,明白一辈子在大山绝非一家人的出路,他需要钱给爹娘治病,还要让小弟小妹过上更好的生活。 换个人恐怕会打黛宁的主意,但赵屿并不这样想。 一来黛宁性格自私跳脱靠不住,二来他知道靠自己才走得长远。大小姐总有一天会离开,那时候他依旧得带着一家人继续过这样的日子。 所以最近哪怕大小姐心情好,偶尔要投喂小弟小妹,他只是一脸平静地把赵平和赵安安拉过来,让大小姐别闹。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不会让小弟小妹再吃她的东西,他不是吃软饭的男人,也还不上大小姐这些珍馐。 索性两个小家伙听话,大哥不让,他们闭紧嘴巴,也不再惦记。 黛宁觉得这家人好没意思哦。 她着实无聊,晃来晃去,最后干脆看赵屿给赵平和赵安安讲课,说不定她还可以挑个刺玩。 两个黑黑瘦瘦的小家伙中,一下子加入一张盛世美颜。 她眼睛比起一旁的赵安安和赵平,又大又圆。 赵屿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晚在谷场,她吹牛说她什么都会。其实那些单词,她没看懂几个吧? 这么不听话的女孩子,在学校时会好好学习才怪,大小姐不把同学全部欺负一遍就算好。 一旦接受了黛宁的学渣设定,赵屿再看她,突然觉得圆眼睛的卷毛姑娘……坐在两个小朋友中间,其实也不那么讨人厌。 你这么美 黛宁发现赵屿讲课很有一套,他并不拘泥于赵安安和赵平的课本,偶尔会讲几个带着道理的故事。 男人声线清朗,两个小孩听得津津有味,连黛宁也忍不住听他说。 只要黛宁不捣乱,赵屿也不会赶她走。 雨还没停,一个年轻小伙穿着蓑衣跑过来喊:“屿哥!” 赵屿抬眼看过去,是同村的刘栓。 他小腿和筒靴上都是泥点子,赵平赶紧道:“栓子哥,进来坐。” 刘栓打小和赵屿一起长大,小伙子浓眉大眼,看上去十分喜庆,他走进来笑道:“赵平,安安!” 喊完人方才发现屋里还有个懒洋洋打量他的少女。 那女孩穿一身紫裙,脖子上一条紫水晶项链,嫌弃地看一眼他身上泥水。本来还兴冲冲的刘栓耳朵红了红,一下不自在起来。 赵平偷偷捂着嘴笑,大小姐还真是无差别嫌弃别人。 赵屿知道大小姐谁也看不起,替刘栓解围道:“栓子,有什么事吗?” 刘栓这才反应过来:“我爹弄了几尾鱼,让我带一条来给叔和姨补补身子。” 他手中果然拎着一尾肥鱼。 赵屿并不和他客套,亲自接了,把鱼放进水缸养着。那尾肥鱼十分鲜活,下水开始摆尾吐泡泡。 赵安安细声道:“谢谢栓子哥。” 刘栓眉开眼笑:“不谢不谢,屿哥没少帮衬我家里。”他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黑红的皮肤更红,“还有件事,我和小燕下个月要结婚,屿哥你们一家人一定要来吃喜酒。” 此言一出,连赵平都忍不住“哇”了一声。 赵屿露出笑模样,捶了下刘栓的肩膀:“恭喜。” 刘栓看一眼黛宁,小伙子憨厚,道:“纪小姐有空的话,到时候也可以来瞧瞧热闹。” 黛宁面露不屑,正要发言,旁边一只大掌把她嘴巴捂住。 赵屿道:“她知道了。” 刘栓看看赵屿,又看看说不出话愤怒挣扎的大小姐,一头雾水。 “那我走了,你们一定要来。” 刘栓再次冒雨离开,可以看出他的确十分高兴,不然不会一刻都等不及,来给大家宣布这件喜讯。 等刘栓看不见影,赵屿才松开捂着大小姐嘴的手。 黛宁呸呸两声,当场要炸毛。 赵屿看她一眼,道:“人家结婚是好事,你不许说风凉话。” 黛宁不满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赵屿哪有不知道的,无非就是他们这些山里人庙小,供不起她这尊大佛。 赵屿最近胆子越来越肥,黛宁生气地打他。 赵屿知道是自己理亏,没动,等她打个够。 赵屿见她气哼哼的,只好道:“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黛宁本来不想去,被他这样一说,这下偏要去。 赵屿如今对着她简直没办法,他道:“你那天不许捣乱,知道吗?” —— 雨一下,就下到八月初。 刘栓和小燕要结婚全村都知道,杏花村很少有这么喜庆的事,大家也跟着喜气洋洋。 对黛宁来讲,最近也有件好事—— 钱叔从山外又调了十个保镖过来,现在她有个全副武装的十四人保镖团。不是她吹,对抗一个杏花村完全没压力的。 一旦感受到安全感,黛宁又变成一点都不听话的大小姐。 赵平有点儿不解,小声问他哥:“哥,我怎么觉得大小姐这两天,格外活泼。” 用“活泼”简直委屈活泼这个词,大小姐这几天开始闹着要吃冰淇淋和冻荔枝,保镖团绞尽脑汁给她想办法,围着这个宝贝疙瘩团团转。 赵屿道:“别理她,我们家给栓子准备的东西弄好了吗?” 赵平点头:“鞭炮和肉都在屋里呢,鸡要都送过去吗?” “送吧,”赵屿说,“过段时间我去和人换几只小鸡崽给你和安安养。” “没事,哥。我不心疼,栓子哥结婚是好事,应该办得体面些。” 见小弟开始懂事,赵屿心中很欣慰。 赵屿进屋,给他爹娘也讲了这件事,他爹瘫着,说不出话,浑浊的老眼里几乎没什么光彩。 赵母感慨道:“一眨眼,栓子都要结婚了,时间过得真快。” 她是个苦命的女人,同时也有点多愁善感,本来是高兴,说着说着,看着大儿子,又想落泪:“都怪爹娘不好,这么多年,拖累你了。” 赵屿给他娘拉了拉被子:“娘,别这么说,过两年我赚了钱,带你们去城里看病,到时候你们身体好起来,还能接着带小妹。” 赵母想起什么,摇摇头,握住赵屿的手:“我身体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你别花功夫。咱家的钱攒着,屿哥儿,你今年也十八了,要是看上哪家姑娘,到时侯去求求看。” 山村里结婚早,往往先办酒席,有条件的时候再去领个证。 赵屿没讲话。 赵母有了这个念头,就停不下来,开始思索村里还有哪些适龄姑娘。 “我听赵平讲,隔壁的恬妞儿对你很不错,你看……” 赵屿打断她说话:“娘!人家看不上我们家的。” 赵母嘴唇嗫嚅两下,显得有几分卑微难过。他们家什么情况,她自己也清楚,别的不说,单讲他们这一大家子拖累,就没几个姑娘愿意嫁过来。 他们家屿哥儿明明比所有小伙子都长得好,也能干,可现在这些事还没个着落。 赵屿知道娘在想什么,安慰道:“你别想太多,城里有些人二十□□都没结婚,我还早,到时候多赚点钱,想娶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他顿了顿,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赵屿起身:“我去看看小妹。” —— 没过几天,就是栓子和小燕结婚的日子。 天还没亮,赵屿早早起床去随礼。他想得周到,趁着酒席没开始,他还可以去帮帮忙。 栓子对好兄弟的好意十分受用,他高兴又紧张,五点钟开始,就往小燕家望了好几眼。 赵屿帮蒸笼加着柴火,尽管他们这边十分穷,可是结婚还是挺讲究,蒸菜足足有八道,其中六道得是肉,数字寓意吉祥。 天蒙蒙亮,栓子珍惜地换上新郎官红布裳,九点钟才能出发去接新娘子,现在还早。 栓子一刻也闲不住,与赵屿讲话消磨时间。 “屿哥,你有喜欢的姑娘没有?” 赵屿看着火光,平静道:“没有,你也知道我家什么情况。” 这话栓子不爱听,他反驳道:“我们这一批人,就屿哥你最能干,小时候我就觉得你将来铁定有出息,哪个姑娘嫁给你都是福气。” 赵屿笑了一下。 栓子小声道:“我听说你家和杜恬家关系还可以啊?” 赵屿语气重了点:“你别乱说话。” “嘿嘿。”栓子笑两声,挤眉弄眼。 说来也奇怪,提起赵屿的亲事,谁也不会想到住在他家那位大小姐。 在村民们看来,黛宁遥不可及,在哪里都是要供起来的存在,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村里的人。 栓子问:“纪大小姐会来吃我和小燕的酒吗?” 赵屿点头:“她说她会来。” 赵屿帮刘栓把活干得差不多,再过一会儿,栓子要去迎接新娘。赵屿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低声道:“栓子,我回家一趟。” “去接赵平和安安吗?好的。”栓子憨厚道,“放心,我知道叔和婶不方便过来,我专门让我爹娘给他们留了饭菜,一会儿屿哥你带回去。” “嗯。”赵屿没多解释,迎着晨光,走回家。 赵安安和赵平早早就收拾好,只等着时间差不多,两兄妹就自觉去栓子家,如今看见哥哥回来,两个娃都很惊讶。 赵屿道:“赵平,你带着安安先过去。” 赵平没多问,拉着小妹先走。 赵屿走到自己原本那个房门,深吸一口气敲门:“大小姐。” 好一会儿,门被人拉开。 赵屿看清楚房间内的少女,纵然有心理准备,他依旧愣住。 大小姐一身金色礼服,十厘米的同色高跟鞋一穿,身高直逼赵屿下巴处。 她像只开屏的小孔雀,整个人艳光四射。 大小姐说:“你做什么,打断我化妆啦。” 赵屿抿唇:“纪黛宁,衣服换了,找一身低调点的。” 黛宁把门一关:“我才不听你的。” 头可断,血可流,美貌不可丢。她经历了毁容有多疼,更加珍爱自己的容貌。 赵屿皱眉,要是真让大小姐这样出去,今天大家也不用看栓子的新媳妇小燕,索性变成大小姐的个人秀算了。 栓子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赵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新娘心中留下这么重的阴影。 “你不换衣服,今天就别去了。” 黛宁在屋里挑项链,闻言不屑道:“你以为你谁啊,我想去的地方,谁也拦不住。” 敢这么和赵屿讲话,显然是十四人保镖团加持的作用。 赵屿沉下眉眼:“纪黛宁!” “小点儿声,人家没聋!” 赵屿拿她没办法,压下心头火和她讲道理:“大小姐,今天是栓子和小燕结婚,你也知道我们村很穷,大家都穿得不好,栓子和小燕只能穿红布衣,你这样去,会让新娘难堪。” 黛宁是讲得通道理的人才怪。 她道:“你们穷,她穿得不好,是我的错吗?这是什么道理,她穷我就要表现得比她更穷啊?我才不。” 赵屿实在没法了,低声道:“纪黛宁。” 黛宁拉开门,打扮得漂漂亮亮,看也不看赵屿,就要带着保镖团去参加喜宴。 话说农村传统喜宴,她还没见过呢,怪期待的。 赵屿握住她手腕,声音再次降低两个度,无奈哄她道:“大小姐,你这么美,小燕见了你会自惭形秽。毕竟这是她的人生大事,你乖一点,不要闹好不好?” 黛宁稀奇地回头。 她问识海中的青团:“我没听错吧?” 青团没眼看,闷声开口:“没有,他夸你美。” 黛宁瞬间乐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听赵屿承认她美。她记得上辈子初见赵屿时,他手下已经有两个小公司,态度不卑不亢,从不多看她一眼,更被提夸她。 黛宁捧着自己小脸,喜滋滋凑近赵屿:“我真的那么美呀?” 赵屿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嗯。” 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个字,他难得觉得有几分羞耻。赵屿别开眼睛,道:“穿普通一点。” “你求我呀。” 反正他都麻木了:“我求你。” 黛宁被哄得顺了毛,骄矜点头:“好吧。” 赵屿微不可察弯了弯唇。 大小姐讨厌是挺讨厌的。 哄……也挺好哄的。 男频套路 虽然答应赵屿重新换一身衣服,可实际操作起来很有困难。 黛宁苦恼地坐在地毯上,挑挑拣拣:“我的衣服都好看呀。” 赵屿定睛一看,可不是,大小姐衣品在线,又喜欢张扬,每条裙子都设计感十足。 赵屿道:“你穿裤子,别穿裙子去。” 黛宁有点儿不乐意,她从衣橱里拿出一条超短裤,赵屿看那点布料,嘴角微微抽了抽。 “长裤子。” “你好烦!”抱怨归抱怨,念在他夸自己美,黛宁还是找出一条牛仔裤。 她几下换好,上衣也换成浅粉色短袖。 赵屿在外头等她,黛宁把长长的卷发编成两条辫子。 她虽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是在打扮能力上是一把好手。 见她再次推开门,赵屿抿了抿唇,难得有点儿无力。 牛仔裤包裹住少女的腿,让她腿又细又直,两条辫子格外显嫩,怎么看怎么水灵灵。 这些打扮丝毫不能减损她的美丽。 赵屿没什么话说,只安慰自己黛宁这一身比金色的小孔雀装扮要好些。 “走吧。” 黛宁跟在他身后,还记挂着自己的十四人保镖团。 “他们也要跟我去。” 赵屿心想,那是人家的婚礼,不是砸场子。他现在已经知道大小姐得顺毛撸,你夸她赞美她,她说不定能乖一天,你要是骂她一句,她恨不得把他一家人全部打死。 赵屿于是道:“婚礼的席位不够,栓子只邀请了你,没有邀请他们。” 黛宁一想,觉得自己在杏花村比较可爱受欢迎,又高兴起来。 “好吧,可是不带他们,你要保护我的安全哦。” 不用她讲,赵屿今天也会对她寸步不离。 他低声道:“嗯。” 走了两步,身后小手扯扯他衣裳:“赵屿赵屿!” 赵屿回头:“怎么了?” “我要那个花,你去给我摘,我要两朵。” 赵屿顺着她手指的地方一看,是一片开在田埂边的天蓝色小雏菊,农村到处有这种小花儿,生命力顽强又漂亮。 赵屿没多说什么,这些方面他也乐意依着她,走过田埂,给她摘了两朵回来。 黛宁把它们别在自己辫子上,花儿俏生生的,她也俏生生的,一股子朝气蓬勃的味道。 见赵屿看着自己,黛宁问:“好看吗?” 他低咳一声。 黛宁作势要凶他,赵屿叹息道:“好看。” 她便很高兴,往常看他不顺眼,今天觉得他顺眼不少。 离栓子家还有一段距离,唢呐和敲鼓声远远响起,还没过去,就能感受到这股热闹。 黛宁探头去看:“新娘子是哪个呀?” 赵屿说:“小燕在屋里,准备和栓子拜天地。” 黛宁很惊讶:“你们这边还拜天地?这么古老的传统。” 赵屿:“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这里没有离婚的说法,拜了天地,栓子就要和小燕过一辈子。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黛宁眨眨眼:“你也是这样吗?” 赵屿顿了顿,看她一眼:“我也是。” 黛宁猛然凑近他,赵屿克制住没有后退,她笑得坏坏的:“我才不信呢,你以后要是有钱有势了,肯定要养十个八个小情人,心里还要揣一个白月光。” 赵屿有几分不悦:“你为什么这样想?” 黛宁说:“男频文都这样写。” 毕竟男性作者笔下,真是恨不得把天下美人都收入囊中。 赵屿不知道她一天都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也懒得解释。 “他们拜堂你看不看?” “看看看。” 他们两个人走过去,赵平高兴地冲他们挥挥手,人群拥挤,赵屿护着黛宁,不让人挤到她。 黛宁好奇地看过去,一眼就看见喜堂上的新娘小燕。 如赵屿所说,小燕穿着一身正红色盘扣布衣。她不像城里姑娘那般戴着头纱,只是佩戴着一朵红花。 小燕脸上化了新娘妆,看上去羞涩而幸福。 赵屿不动声色挡着黛宁,因此注意到国色天香大小姐的人并不多,小燕依旧是喜宴主角。 黛宁拽住赵屿衣服,在他耳边问:“戒指呢,也不用戒指吗?” 赵屿见她兴致勃勃,小脸兴奋,解释道:“没有戒指。” 禁锢住人的,往往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一份难得的真心。 礼成以后,新郎便可以吻新娘。 人群起哄声传来,赵屿下意识去看自己小弟小妹,十二岁的赵平连忙一手捂住赵安安眼睛,一手捂住自己眼睛,脸蛋红红。 赵屿放下心来,他低眸看身边的大小姐。 黛宁靠着他的手臂,睁大眼睛看人家亲嘴儿,看得津津有味,半点也不害臊。 赵屿无言以对。 指望大小姐害羞,估计是下辈子的事。 黛宁小声在他耳边问:“那你们闹洞房不啦?” 赵屿点头:“嗯。” 黛宁很期待:“我也要去。” 赵屿:…… 他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好在这个让人担忧的时刻不会立即到来,栓子爹娘招待乡亲们入席,黛宁坐在赵屿旁边,一桌子人,男女老少都有。 大家都炯炯有神看着大小姐。 黛宁也不觉得别扭,她长这么好看,万众瞩目怎么了嘛! 黛宁另一边不是别人,正好是六岁的赵安安。 巧的是,对面就是杜恬母女。 “喂,赵屿,杜恬在看你。” 赵屿皱眉,道:“别乱讲。” 黛宁说:“假正经,你看着吧,她一会儿肯定要想办法和你讲话,你有本事别回答。” 话音刚落,杜恬轻声道:“赵屿哥,你上次借我的书我看完了,我明天还给你吧?” 黛宁鄙夷地看赵屿一眼。 赵屿:“……” 他手背上青筋跳了跳,回答杜恬:“不用,你拿着吧,那些书我也用不着。” 杜恬温和一笑:“可以留着给赵平和安安看。” 赵屿应下来。 如果这番对话发生在黛宁预测之前,他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此时,他心里难免觉得怪怪的。 赵屿有自知之明,也有几分不解。 明明他记忆里的恬妞儿,性格内向,平时见了他,话都没几句,也是最近一段时间,突然亲近起他来。 以前的恬妞儿带着几分高傲,赵屿从来就不觉得杜恬喜欢自己,也因此,看着对面笑盈盈的少女,他若有所思。 人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杜恬认为他身上有利可图。 可是他一个朝不保夕的穷小子,有什么值得贪图的呢? 黛宁万万想不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会让赵屿想那么多,且竟然□□不离十。 男频文的男主设定当然不是恋爱脑,赵屿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中却暗暗警惕起杜恬来。 黛宁就随口一说,并不关心赵屿怎么想,她撑着下巴看人上菜。 哪怕这是喜宴,也不及她平时吃得好。 一旁的赵安安和赵平倒是吃得很高兴。 赵屿见黛宁基本没有动筷,低声哄道:“等吃完饭,我陪你去钱先生那里,让你垫垫肚子。” 黛宁高兴了,她大眼睛一弯:“嗯嗯。” 少女小声在他耳边说:“你真上道。” 赵屿啼笑皆非。 他们俩的互动看在杜恬眼中,杜恬心中有一丝不安,但她作为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别的没有,对剧情的掌控就是最大金手指。 她内心沉着,安抚自己别着急,且不说黛宁到底多不讨人喜欢,赵屿只是男主之一,万一她攻略失败,她再去找另外两个男主也来得及。 她这个身份才十七岁,而不是二十七,时间线还早。 赵屿说话算话,等散了宴席,陪黛宁去村长家,等着厨子重新给黛宁做饭。 这还是黛宁搬出去以后,第一次回到村长家。 张永丰挠头汇报:“大小姐,我没让陈小莉碰你东西,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黛宁眉开眼笑,摸摸张永丰的头:“干得漂亮。” 张永丰脸通红。 赵屿见了,淡淡移开目光。 他眼睛落在窗外一棵孤独的泡桐木上,不去看黛宁到底在做些什么。她和谁说话,什么处事方式,都与他无关。 憔悴的陈小莉突然跑出来。 “纪黛宁!”她咬牙道,“我想回去!” 对于陈小莉来说,这些天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不能上网就算了,她的生活用度,除了吃饭,都是随村长家。 比如那架木床,睡得她身子骨快散架了! 张永丰这个铁憨憨,只听黛宁的话,黛宁那两大卡车好东西,她一根毛都摸不着。陈小莉再也不能忍,她一定要回去。 黛宁小口喝着甜汤,稀奇道:“我没有不让你走呀。” 陈小莉说:“那你让人送我回B市,我受不了这个破地方了!” 到处鸡屎味儿。 赵屿原本坐在门口,听见这话看过来。他知道陈小莉是大小姐的朋友,但是很明显,这种攀附型女孩,家世远远比不上大小姐。 连陈小莉都受不了这样的环境,那么……黛宁也该离开了吧? 黛宁说:“你脸皮好厚哦,我家的人,为什么要送你离开,你自己跟着来的,想回去随时可以自己回去啊。” 陈小莉哪敢自己回去,这穷山恶水嶙峋峭壁的。 到底不敢和大小姐硬刚,陈小莉吃了这么多天苦,也学聪明了,她咬唇:“你什么时候走?” 黛宁顿了顿,她转头,没想到正好对上赵屿的目光。 赵屿平静垂眸,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 黛宁说:“我暂时不走哦,这里挺好玩儿的。” 男主惨,女主杜恬比起前世后期小白莲一样的战斗力,这年简直弱爆。趁着能尽情打压杜恬,她才舍不得走。 看来杜恬也是个演技派成长型选手。 黛宁心思活络开,在心里问青团:“我可以喊人打杜恬一顿吗?” 青团:“……不可以。” “如果我就要呢。” “你不会成功,还会被人揭穿。” 好嘛,她懂,这个应该就叫做主角光环。如果杜恬喊人来揍她,估计她分分钟得完蛋。 她没有直接对付女主的能力,这个世界,能对付女主的,只有大气运子。 黛宁站起来,用足尖踢踢门口坐着的赵屿。 “回去啦。” 赵屿站起来,和她返回栓子家。 路两旁山花烂漫,赵屿突然问她:“为什么会来我们这个村子?” 黛宁耸耸肩说:“我父母去世了,来散心。” 赵屿想过许多种答案,但是万万没想到是这种,他心里像被刺一下,低声道:“抱歉。” 黛宁笑嘻嘻的,也看不出到底难不难过。 赵屿看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心想,如果可能,在她留在村里这段时间,对她好一点。 然而这想法,还没坚持一天,在晚上闹洞房时,就险些破了功。 小卷毛啊 村里的婚宴总共吃两顿,晚上的宴席结束,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簇拥着栓子和小燕去婚房。 赵屿眼疾手快拉住黛宁:“大小姐!咱们回去吧。” 黛宁这回可不听他的,她很有兴致:“我要去看闹洞房。” 赵屿不同意,他总觉得黛宁不是个安分的人,到时候闹出什么事,不好收场。 黛宁讨厌他这幅严肃的模样,她说:“我是去看闹洞房,又不是盯着他们俩洞房,你管这么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燕是你媳妇呢。” 赵屿恨不得捂住她这张嘴,他左右看看,生怕乡亲们听见大小姐口不择言:“胡说什么!” “我不管,我要去看,你也一起来。” 赵屿拗不过她,她今天白天已经算十分听话,现在强行把人带回去,大小姐估计会把他家房子屋顶掀翻。 赵屿嘴唇动了动:“你到时候别乱跑。” “知道。” 黛宁反手拉住他,跟着大家进入新房。 杜恬见了,连忙跟着站起身:“娘,我过去看看。” 山村的新房简陋,为了迎娶小燕,栓子家春天装修了一番,但也仅仅是盖瓦片,换了张木床,床上被子换成喜庆的大红色,房间到处贴着喜字。 新娘小燕才十七,和黛宁一般大,小燕坐在洒满花生和红枣的床上,脸颊红如朝霞。 说是闹洞房,但其实只是男人们凑一堆,女人们凑一堆,说说话。 小燕好奇地打量黛宁,她知道这位大小姐是个金贵的城里人,大小姐比村上所有女孩都好看,此刻在歪着头打量她。 小燕羞赧道:“纪小姐,你要过来坐坐吗?” 黛宁开心道:“好呀。” 赵屿拉都没拉住,大小姐愣是跑过去和新娘子坐在一起了。 黛宁伸出手,摸摸小燕头上的红花,发现是布的。她被屁股下的花生咯了一下,连忙挪开。 小燕笑道:“别介意,这是风俗。” 山村花生多,意味着多子多福,早生贵子。 黛宁说:“你们这里的闹洞房就这样呀?真没意思。”亏她从午饭就开始期待。 小燕红着脸虚心请教:“城里面闹洞房是怎么的呢?” 黛宁看看房间里的苹果,就地取材拿了一个,冲栓子招手:“来,过来。” 被兄弟们调侃的栓子回过头,不确定指指自己:“我吗?” “你媳妇想知道城里怎么闹洞房的,你过来配合一下。” 栓子一头雾水地过来。 赵屿头疼地看着黛宁,他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赵屿拦住栓子:“你别听她胡闹。” 栓子笑呵呵说:“没事。” 年轻人们好奇地看过去。 黛宁让栓子和小燕对坐,把苹果放在他们中间。 “你们同时咬住苹果,算游戏结束。来来,开始。” 栓子和小燕都是老实人,听她指挥,不遗余力想凑上去想咬一口,黛宁猛然抽走苹果。 本想让两个人来个吻,没想到两个人太实诚,直接牙磕在一起。 小燕捂住唇,当场差点疼得飙泪,栓子顾不上自己也疼,连忙去看小燕怎么样了。 黛宁也十分意外,山村两个二傻子碰撞的声音,听着她都觉得疼。 赵屿连忙把黛宁拉过来,道歉道:“对不住,栓子,大小姐不是故意的,你和小燕没事吧?” 栓子含糊地说没事,小燕脾气也可以,蹙眉摇摇头。 赵屿示意黛宁道个歉,黛宁探出个头,提议道:“你们不喜欢这个游戏的话,我还有别的游戏哟,特别好玩,咱们来试试吧!” 栓子和小燕吓得连连摆手。 杜恬暗地挑了挑眉,有几分想笑。纪黛宁如此招人恨,她大可不必担心,炮灰就是炮灰,看看赵屿脸黑成什么样子了。 赵屿赔了好几个不是,也不敢让黛宁继续在新房待着。 “祝福你们,我带纪小姐先走。” 黛宁不大乐意地被赵屿拉走。 天色晚了,月光明亮。 赵屿一肚子火:“你好好反省自己做了什么!” 黛宁古怪道:“我做什么啦?” 见她不知悔改,赵屿声音就大了点:“人家新婚之夜,差点牙都掉了!” 黛宁见赵屿竟然吼自己,她跳上菜地旁边的石头,居高临下看他,吼得比他还大声:“是他们自己傻嘛,怎么能怪我,我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让他们吃屎难不成他们也干!” 赵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千防万防,还是让纪黛宁使坏成功。 “纪黛宁,你整人你有理了是吧!” “我没整人,你这个没见识的老古板。”她理直气壮,“是小燕想知道怎么闹洞房,我就让她体验一下,再说了,我还没放大招。” 赵屿冷笑:“你还想放什么大招!” “你让我说的哦,拿颗樱桃往这里一放。”她在自己胸口沟壑处比划一下,“新郎用嘴叼出来。” 黛宁想了想,补充道:“小燕太瘦了,好像夹不住。没关系,还有别的……” 赵屿咬牙:“纪黛宁!” 你可真会玩,你夹得住是吧! 黛宁很不高兴,她觉得赵屿简直无理取闹:“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你又生气。你这个表情,是想打我吗?” 她小脸充满警惕,早知道就不相信赵屿,如果十四人保镖团在这里,她不会这样没安全感。 赵屿是真的想收拾她,他不在乎大小姐犯错,但忍不了她犯错以后毫无愧疚,比谁都理直气壮。 “你给我下来。” 黛宁看他一眼,明白打不过他,当即扭头就跑。 赵屿十分绝望—— 这货跳进了人家的菜地! 空心菜才种下去不久,显得弱小可怜,大小姐跑进去,立即遭殃一大片。 赵屿完全不指望大小姐能分清蔬菜和野草,她估计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晓得,赵屿说:“你赶紧出来。” 黛宁见他不追,她回头,有点儿不解:“你不打我啦?” 赵屿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声音:“不打你,你站在了别人家菜地里,你看看你踩死了多少?” “你早说嘛。” 她穿高跟鞋跑过来脚很难受的。 黛宁看一眼周围:“我又不认识这是菜。” 反正说来说去,她没错就对了。 赵屿说:“过来。” 黛宁和他讲条件:“我不信你,你把我的保镖团喊过来,万一我过去,你反悔对我动手怎么办?” 赵屿沉着脸,他语气森寒:“那你别出来,就待在里面,菜地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出来一条菜花蛇,你好自为之。” 黛宁僵住身体。 赵屿不说还好,一说她就觉得,自己小腿上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动。 赵屿转身就要走,听见后面大小姐连声唤他:“赵屿赵屿!” 她急得不行:“这个地里有虫子,什、什么东西在我腿上。” 赵屿没回头。 黛宁怕死得很,她也怕恶心的动物,面子算什么,她都不敢看到底是什么虫子,当即服软,连声音都变得乖乖的:“我错了,赵屿,你快回来。我去道歉还不行嘛,你救救人家!” 赵屿顿住脚步,他皱眉。 “我保证!真的真的。” 赵屿走回来,说:“出来。” 黛宁十分委屈:“我动不了,我怕它咬我,你快把它拿开。” 赵屿绕开种了空心菜的地方,走到她身边。 大小姐如蒙大赦,跳到他身上,紧紧搂住他脖子:“快拿走拿走!” 赵屿也想知道是什么把她吓成这样,他低头,看见一只蟋蟀已经从大小姐腿上跳了下去。 赵屿:…… 他下意识扶住她的腰。 赵屿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小姐对付人蛮横又不讲理,却连一只小虫子都怕。 典型的恃宠而骄,窝里横。 赵屿说:“好了。” 黛宁闷声问:“是什么?” 赵屿沉默了一下:“菜青虫,软的,青色,会蠕动,很胖。” 黛宁:……呕! 她收紧手臂,要哭不哭骂他:“王八蛋,我恨你。” 如果不是赵屿吓她,她不会跳进这个破土,也不会遇见菜青虫。 赵屿终于忍不住笑了。 大小姐伤心欲绝,越想越反胃。她一个连玩贪吃蛇都会把自己恶心到的人,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 赵屿把她抱出菜地:“行了,从我身上下去。” 黛宁死活不肯:“不要不要,万一我再遇见虫子怎么办?” “这里是大路,不会有虫子。” 黛宁脸颊埋进男人颈窝:“我不,旁边都是草。” 有草就有虫。 不行,不能想了,越想浑身都难受。 她催促道:“我们快回去,我要洗澡。” 赵屿没想到她真的被恶心得这么厉害,他松开扶住她腰肢的手,大小姐危机感很强,生怕他把自己丢了,两条纤细的腿紧紧盘在他腰上。 夏衫薄,少女身上最软的地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也不知道为什么,赵屿想起黛宁口中那个还没实行的荒唐游戏,如果是她,还真一定能夹住樱桃。 赵屿抿唇:“纪黛宁,下去。” 她带着鼻音:“你就当我死了好不好嘛。” 赵屿没见过这么豁得出去咒自己的人,他简直叹服。 “赵屿,你最好了,咱们回家吧。” 他摸摸她的小卷毛,没再说什么,扶住她腰肢,带她回家了。 我回来啦(入v通知) 黛宁回去,一分钟也忍不了,立刻要洗澡。 保镖团连忙去给她搬浴桶,什么都齐全,除了热水得现在烧。平时都是每天在村长家烧好水,保镖给抬过来,今天大小姐显然不愿意等那么久。 一个保镖会使用村里的灶,他问赵屿:“我们能不能借一下你家厨房,给大小姐烧些热水。” 赵屿说:“我来吧。” 保镖感激道:“麻烦小兄弟。” 赵屿点头,他将水缸中的水盛进锅里,打火烧水。 火光明明灭灭映在赵屿脸上,连他都分不清,此刻在折腾大小姐,还是在折腾自己。 他动作麻利,烧好水保镖给抬过去。 赵屿去井边,打算自己也草草冲一下。今天把大小姐抱回来,到底是夏夜,累虽不累,可出了一身汗。 水才打上来,他听见一声娇叱:“笨蛋,水这么烫,你们要烫死我么?” 赵屿拎起手边的桶,去黛宁房外,果然,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手足无措,被训得不敢吱声。 赵屿敲门:“开门,给你兑凉水。” 门打开,冰块凉气扑面而来,赵屿不多话,把桶里的井水往她浴桶中倒。 大小姐的浴桶外面材质是檀木,散发着浅浅的香味。浴桶直径足足一米五,但凡再大一点点,房间就塞不下。 黛宁在一旁,嘟着嘴:“你小心些,别倒多了,水凉也不舒服。” 赵屿已经习惯,她一旦脱离危险,就会立马开始作。 “你用手感受一下,合适就喊停。” 黛宁依言把手放进浴桶中,那只小手玉一般白,她搅和着玩:“再倒一点点……好了。” “你出去,我要洗澡了。” 赵屿算是总结出来,黛宁需要他的时候,嘴巴像是抹了蜜,一口一个赵屿你真好,不需要他时,她巴不得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赵屿拎起桶出去,没有和她计较的心思。 赵平和赵安安早就自己回来了,赵屿冲完凉,跟他们说了会儿话,又去给爹娘喂饭。 栓子是个厚道人,给他爹娘留的饭菜都不错,赵屿热了一下,端进爹娘屋子。 赵母吃着喜宴拿回来的饭菜,又忍不住看长子。 苍老的女人低声道:“儿啊,恬妞儿你不喜欢,你莫不是喜欢……” 赵屿抬眸。 赵母深吸一口气,看着赵屿:“你莫不是喜欢,住在我们家那位贵客吧?” 赵屿手顿了顿,面不改色继续喂他娘:“没有的事。” 见他不慌不忙,没有羞赧,也没有紧张,赵母摸不准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大儿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早熟又懂事,他要是存心隐瞒心思,谁也看不出什么。 赵母说:“这么久以来,我没有见过纪大小姐,但是知道她身份高贵,屿哥儿,娘在琢磨,她这样的千金小姐,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住咱们家,她留了这么久,娘看你对她也不错,她会不会对你有意?” 事实上,说出这番话,赵母存了很大希冀。纵然她自己也觉得不现实,倘若大小姐真的看上屿哥儿,哪怕是给她入赘,屿哥儿也能走出大山,下半生衣食无忧,不必再受这种苦累。 赵屿打断母亲的妄想:“她不喜欢我,这件事你别想了。” “屿哥儿……” 赵屿说:“娘,你相信我,过不了几年,我会带你和爹、小弟小妹走出杏花村,也能治好你的病。大小姐不可能看上我,今天我去村长家,她朋友透露出想走的意思,过不了多久,纪黛宁也会回城。以后别再说这种话,让她听到,我们家难堪是一回事,她还会发脾气。” 赵母尴尬地点头。 赵屿平静道:“我去洗碗。” 他收走碗筷,回到灶屋。赵屿没再烧热水,就着缸中所剩不多的冷水,把碗筷洗干净。 夜色浓重,月光也隐了去。 他一腔复杂的心情,也随之深藏起来。 赵屿觉得问题不算严重,黛宁尽快离开,他的生活就能回归正轨了。 —— 山村有个习俗,结婚第二天,才能拆村民们送的礼。 栓子和新媳妇小燕,坐在屋里清点乡亲们送的礼物。 “刘伯家送了一只鸭子,一柄鞭炮,一壶酒。” “宋叔的,面粉、粉条,还随了二十块钱。” …… 山村就这个条件,大家送出的东西,都是力所能及做到的。 直到小燕拿起一个硕大的、鼓鼓囊囊的同心结:“咦,这是什么?” 栓子挠挠头:“不知道。” 他扯起嗓子冲外面喊:“娘,这个红珞子是谁送的啊。” 他娘在外头缝衣服:“纪小姐拿来的。” 小燕说:“好像挺沉的。” “上面有个结,你拉开看看。” 小燕依言一拉开,目瞪口呆。 栓子凑过去,也结巴了:“好、好多钱。”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红彤彤的钞票。厚厚一叠,塞满了同心结。 这下一家人围在一起,都不淡定了。小燕颤抖着嘴唇数了数。 栓子爹拿着烟斗,问:“多少?” “一、一万二。” “……!” 栓子问:“咋整啊爹?” 莫说他,他爹也慌,老头赶紧用被子捂着钱:“别说出去知道不?财不露白。” 栓子和小燕跟做梦一样,他们依稀觉得,如果不是同心结装不下,又得凑个吉利数字,大小姐还可以往里面多塞点。 栓子爹说:“也别让你赵屿哥知道。” “为什么爹,”栓子不赞同,“屿哥不是外人。” 老头瞪他一眼:“死小子,喊你听话就听话。” 一家人把钱藏严实。 栓子心脏砰砰跳,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有钱人。昨晚本来还在抱怨大小姐胡来,现在觉得,哪怕大小姐要掀翻他家的屋顶,他和小燕也可以帮她扶着梯子! —— 钱叔得知大小姐昨晚践踏了人家的菜地,简直哭笑不得。 他认命给了好几倍赔偿,还道了歉,那家人喜上眉梢,空心菜值几个钱?现在多的都赚了,连忙说不怪大小姐。 天气晴好,离入秋还有段时间,钱叔带了封信过来。 “纪老先生写给小姐的。” 黛宁连忙拆开,她爷爷的钢笔字颇有风骨,老人家字字句句写着对宝贝孙女的惦念。 他问黛宁有没有吃好、有没有人欺负她、是否开心,又是否调皮捣蛋? 信末尾,他提到黛宁的弟弟,说纪墨珏也惦记她。 黛宁扁了扁嘴:“那混球会惦记我才怪,他巴不得我消失。” 钱叔失笑:“大小姐别乱说话,你们一母同胞,纪少怎么可能不盼你好。” 不论纪墨珏如何,纪老爷子的惦念和关爱,黛宁十足感受到。 她有点儿忧愁,竟是想家了。大别墅多舒服啊,老头儿也把她当心尖儿。 钱叔说:“大小姐,咱们出来也快一个月了,回去吧?” 黛宁立即否认:“不行。”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阻碍“纪恬”获得气运。只要“纪恬”没有气运加身,自己就不会毁容,也不会死,纪爷爷便不会因为自己遭遇不幸。 黛宁算不上是个耐性很好的人,她等不及与村里的杜恬继续耗下去,第一次正二八经问识海中的青团。 “赵屿爱上杜恬,是什么时候的事?” 青团说:“现在是男主赵屿的人生前期,书中没有详写这一段。” 黛宁觉得它这个毒手指真没用。 “你看看后面,赵屿的心情和回忆,有没有提到关于杜恬最深刻的事件。” 青团一检索,果然发现了。 “真有一段,赵屿说,年少时,杜恬救他爹一命,让他十分感激。” 救人父母,还真是大恩。估计在赵屿心中,杜恬人美又心善,就是这样来的。 “时间呢,有没有提到?” “有个大致的,我算算,啊就是这段时间。” 黛宁来了精神:“也就是说,起码我得阻止杜恬对赵屿施恩。” 她很疑惑,杜恬怎么还有救人这个技能? 青团给她解释:“女主穿书之前,外公是一名医生。” 黛宁就想知道,杜恬到底有多少隐藏技能,女主不愧是女主,技能点太足了,怪不得有后期开挂的条件。 青团说:“恐怕过几天,赵父就会发病,我们怎么办?” 它的意思是,他们截胡,提前把赵父救下来。 “很简单。”黛宁戳着信封,软绵绵道,“我们不让杜恬救,让赵父死嘛。” 人死了,不就一劳永逸,杜恬以后想救都没得救。 黛宁说得轻描淡写,青团愣住。 它穿行大千世界时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是这样凉薄寡情的、长相美丽天真,内心残忍的人,它第一次见。 青团犹豫地说:“赵屿这段时间,对你挺好的。” 黛宁回忆了一下:“将就。” 那你还忍心吗? 这句话,青团到底没问出口。它并非书中人,也并非世间物,管太多,未免僭越。 —— 这一等,就等到了八月末。 酷暑过去,山里泛起点点凉意,赵屿没有机会闲下来,农忙持续了好久,他忙得脚不沾地,小麦需要收割,玉米也成熟了。 连家中半大孩子赵平,也得在这时候拿着镰刀,跟哥哥一起干活。 太阳炽热,赵屿又黑了一个度。 黛宁没了耐性,村里娱乐设施匮乏,她听说山外的一个古镇有花灯看,决定出去看灯会。 黛宁想走就走,也没想过和谁打声招呼。 赵屿忙到傍晚,回家喝水,小妹眼圈红红地看着自己。 赵屿低声问:“安安,怎么了?” “大小姐上午走了。” 小女娃今天看见几人簇拥着和大小姐一起离开。在小孩心中,离别是件可怕的事。 尽管大小姐经常使坏,还嫌弃她丑,可相处久了,软糯的赵安安,对黛宁很有感情。毕竟她长到六岁,唯一亲近过的年轻女性,就是大小姐。 赵屿足足愣了许久,他推开门,果然房间中空无一人。 黛宁的东西都还在,可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她那样挑剔的人,走了全部抛下也正常。 赵屿紧紧抿住唇。 赵安安拉拉他裤腿,赵屿道:“她走就走了吧,晚点大哥把房间收拾出来,咱们家还能宽敞点。” 赵安安很是失落。 “行了,照看好爹娘,大哥去推玉米。” 赵屿情绪很平静,他推着推车穿越过山林。快到玉米地之前,他回头看一眼出村子的方向。 群山巍峨,太阳已经落了下去,这个村子一如他出生的样子,十八年来从未变过。 它看起来贫瘠、落后、愚昧、乏味。 留不住朝阳,留不住夕晖,自然也留不住世上一切珍贵的事物。 赵屿转头,还有一块土地的玉米等着他搬运,也有四张嘴等着他养活,旁的,实在不必分出心思再去想。 —— 吃晚饭的点,赵屿依旧在忙碌。 赵平看不下去:“哥,先吃饭吧。” “你带着安安吃,我把最后几袋搬回来再说。” 赵平看他哥满身汗水,没法说什么,他把大哥的饭盖好,招呼赵安安过来吃饭。 两兄妹没扒两口,屋里穿来赵母急切的声音。 “平哥儿!屿哥儿!” 赵平连忙跑进屋子,一看不好,常年瘫着的赵父,全身抽搐,两眼翻白,嘴唇都青了。 赵母急得不行:“你大哥呢?快把大哥喊回来。” 赵平立马意识到严重性,撒腿往自家玉米地跑。 赵屿听小弟说完,脸色大变,推车没都要,跑回了家。 “屿哥儿,你爹突然就这样了,怎么办?” 赵屿心里一沉:“我去喊孙大夫。” 村里就一个半吊子大夫可以看病,孙医生年纪大了,医术也不行,谁心里都清楚,他恐怕看不了这样的病。 但他们没有办法,走出大山要三个小时,现在天色已晚,赵父已经等不及。 赵家动静闹得这样大,邻里都惊动了,隔壁的杜恬愣了愣,脑中灵光一闪。 她立马站起来,拿起屋里前两天上山采的、原本打算卖钱的草药,往赵屿家走。 出门撞上神色低沉的赵屿的孙大夫。 孙大夫说没办法医,让他准备好后事,说完就走。 杜恬道:“赵屿哥,让我试试吧!” 她鼓起勇气,眼睛亮晶晶的:“我以前学过医,看我外……一个亲戚处理过类似情况。” 赵屿燃起些许希望,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她不行!” 一个娇脆的声音响起,划破沉寂的夜。 赵屿抬眸,无边夜色中,黛宁手握一盏凤凰花灯,不疾不徐向他走来。 圆月在她身后升起,大小姐身后,无数人执灯,照亮黑暗。 她眨眼笑笑:“我回来啦!” 喜怒无常 见到黛宁,杜恬难免心中一沉。 自穿书以来,她身带锦鲤运,上山捡到了两根人参,悄悄换了钱,和母亲的日子一下子好过起来。 杜恬沉得住气,谁也没有说。 只有一点特别不顺利,她所有靠近赵屿的计划,几乎都被纪黛宁破坏,杜恬再沉稳,看见黛宁也忍不住有几分心头火。 杜恬面上一派急切愤怒之色,道:“纪小姐,我也是出自好心,赵叔再不医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你平时玩闹也就算了,如今阻止我救人,耽误赵叔病情怎么办?” 她说罢,看向赵屿,希望赵屿支持自己的说法。 赵屿皱眉看着黛宁,他实在没想到黛宁还会回来,他本以为,大小姐已经永远离开了村庄。 “杜恬说得对。”赵屿道,“大小姐,你别捣乱了。” 倒不是赵屿多么信任杜恬,村里唯一的大夫都说他父亲没救,这时他只从杜恬身上看到一线希望。 杜恬心中一喜,她压住眸中笑意,就要进屋去看赵父。 黛宁拨弄自己的花灯玩,对保镖们下令:“拦住她。” 保镖们立即拦住杜恬,杜恬脸色变了变:“纪黛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她,就连赵屿脸色也不好看。他平日纵着大小姐,可这次不一样,事关他父亲的性命,纪黛宁竟还当成一场不痛不痒的游戏。 黛宁见赵屿眸中充血。 他第一次用这种厌恶憎恨的目光看着她,恍然间,就跟前世一样。 这段时间他对她还不错,此刻恨不得生啖她血的模样,这种反差让黛宁很不满。 在她眼里,赵屿卑微如蝼蚁,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平时和黛宁说话都容易脸红的赵平,现在走出来,站在哥哥身边,小少年拳头握紧,像只小狼崽子。 “坏女人!” 只有六岁的赵安安,扒在门边,可怜茫然地看着她。 只要能达成目的,黛宁半点儿也不在乎和他们翻脸。 可倘若他们一个村子如果都这样憎恨自己,黛宁心想,她能活着回去吗?蚁多咬死象,何况男女主的气运加持,下场难以预测。 黛宁暗道自己失策,今天就不该跑回去玩,如果守在这里,第一时间悄悄让人把杜恬控制起来,赵父的死成定局后,现在也没这么多事。 黛宁眸光流转,一瞬笑开:“你们别这样想人家嘛,我不是要捣乱哦,钱叔,你去看看赵屿他爹。” 钱叔得了令,立即往屋里走。 赵屿依旧摸不准她的心思,蹙眉看过来,黛宁解释:“钱叔是我们的家庭医生,他特别厉害的,博士后学历。早年四处历练过,见过不少疑难杂症,多少人求他看病,都没那个荣幸。比起杜恬这种半吊子,他可专业多啦。” 杜恬闻言,心中一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本来属于她,现在全都不见。 她还是不想轻易放弃:“赵屿哥!” 赵屿思忖,但若黛宁说得是真话,钱先生的确比杜恬可靠。毕竟他和杜恬做邻居这么久,也没见她为谁看病治疗。 大小姐不靠谱,但她身份金贵,出来不可能没有医生。 想通这一切,赵屿对杜恬道:“先等钱先生出结果。”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钱叔陆陆续续让人拿了许多药物,杜恬看得焦急,那些药正好是自己原本要用的! 如果真让纪黛宁的人把赵父治好,日后赵屿还狠下心能对纪黛宁下手吗? 赵屿守在门口,身体紧绷。 一家人都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直到赵父身体停止抽搐,呼吸也开始正常。 赵屿连忙过去,赵父发青的脸色消退,果然不再病危。 钱叔走出去,微微弯腰:“大小姐,没事了。” “唉。”黛宁很愁。 人到底还是救活了,赵父活着,对她来说并无好处。万一后面还要病发,还得时时刻刻防着杜恬,想走都走不了,多麻烦。 但这些话她不会傻到说出来,赵安安害羞又高兴地拉住她手指。 “谢谢大小姐。” 黛宁弹一下她脑袋瓜,蠢货。 赵平也挺不好意思,他刚刚还叫嚣着骂大小姐“坏女人”,结果转眼自己爹是黛宁让治好的,他踌躇着,一副无措的模样。 既然一时半会儿走不了,黛宁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黛宁笑嘻嘻冲杜恬眨眨眼,杜恬一肚子火,如今人不是她治好的,她站在这里显得十分多余,杜恬冲屋里道:“赵屿哥,既然赵叔没事,我先回去了,改天我和娘再来探望赵叔。” 赵屿听钱叔的嘱咐,此刻在给赵父喂水,他抽空答一声:“好。” 赵屿喂完水,出来看见大小姐坐在堂屋,吃一串草莓糖葫芦。 她手中那个精致的花灯放在桌子上,房子外面二十多个人,或手中执各色花灯,或拿着零食礼盒,等大小姐说话。 黛宁把糖嚼得嘎嘣响,对赵屿说:“这下你相信了吧。” 赵屿低声道:“多谢你。” “大恩不言谢,”她撑住下巴,“你应该报答。” 赵屿此刻心情放松,他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黛宁来了兴致:“我走了一天,腿疼,你给我捶腿。” 赵屿抬眸看她。 黛宁哼一声,把糖葫芦木签扔到他身上:“你刚刚那样想我,我都没生气呢,让你给人家捶捶腿怎么了嘛?” 赵屿:“……别让赵平和安安看到。” 黛宁乐得不行,她说:“好呀,来我房间。” 她走出去,对钱叔和张永丰道:“你们把我的东西都放去村长家,赵屿家小破屋放不下,别弄坏了。” 钱叔尴尬地看一眼主人家赵屿。 赵屿神色平静。 钱叔不好拆大小姐的台,和张永丰带着人离开。 黛宁兴冲冲往床上一坐,她晃着两条细嫩的腿催促道:“赵屿赵屿。” 赵屿把门阖上,从容在她面前蹲下。 大小姐穿着她的水晶湖水鞋,靠近了看,才发现那层会流动的湖水是很细小的圆润珠子,贝壳是仿真塑料材质。 而且,她身上干爽又香,估计让人抬了一天,半点路也没走过。 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还不错。 赵屿蹲在她面前,比她矮好一截,黛宁看得满意,赵屿这个姿态就挺好。她上辈子认识他时,他已经颇有手腕,更别说后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赵总,再不可能对人作这样低的姿态。 她下巴扬起:“给我捶腿。” 赵屿问她:“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她小脸天真无邪:“我看灯会去啦,外面那个镇子破破的,可是灯会真好玩,张永丰猜中了好几个花灯呢。你废话好多,快捶。” 男人黑黢黢的眸看她两秒,依她所言,为她捶腿。 少女裙子上大片蔷薇盛开,也只有她压得住这样的花色。裙摆到膝盖,她里面穿了安全小裤裤。 她这双玉腿生得美,又细又白,还笔直,脚腕比他手腕还细得多,但并不过分瘦削,反而骨肉匀称,十分柔软漂亮。 赵屿不懂什么叫腿玩年,但他觉得,大小姐这种性格,倘若不是投了个好胎,理应是有钱人的玩物。 “玩物”突然收回腿,一脚踹在他肩膀上。 “喂!你弄疼我了!” 她下脚毫不吝惜力气,鞋子还带着跟,踹在赵屿肩膀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赵屿抿唇:“纪黛宁!” 黛宁说:“让你捶腿,你走什么神,我疼,踹你一下怎么了!张永丰都比你能干,他捶腿特别舒服。” 黛宁觉得他好笨,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男主的。 赵屿闭了闭眼,他站起来,向来知道她口蜜腹剑,没心没肺,也就不再与她多言。 “你让张永丰给你捶。” 他说着,径自开门出去了。 黛宁看着他的背景,觉得莫名其妙。赵屿突然这么小气,脑壳坏掉啦? ―― 赵父才度过一个难关,没想到第二天出事的人,变成了杜恬的母亲。 杜月香和杜恬去溪边洗衣裳,遇见山里过来喝水的野猪。 野猪发狂最为凶恶,追得杜月香掉下山坡。 杜恬见势不妙,立刻跑回来喊人,她抹着眼泪:“赵屿哥,我娘出事了,求你救救她。” 赵屿听杜恬说完来龙去脉,立即道:“走。” 这么多年,村中人不捕猎野生动物,村里也没发生野生动物伤人事件,估计是杜月香倒霉,碰上了怀崽的野猪。 黛宁本来在吃早饭,闻言忍不住稀奇道:“为什么野猪只追你娘不追你?再说,赵屿能打过野猪吗?” 来自大小姐灵魂的拷问,让杜恬气红了脸。 亏杜恬这时候还惦记着纯善人设,她也不与黛宁吵架,一双泪盈盈的眼睛,委屈地看着赵屿。 赵屿对杜恬道:“别听她乱讲话,救人要紧,我们先去看看杜姨。” 他们一走,青团很着急:“男女主独处了,黛宁,你还不去看看。” “我才不去,没听见说有危险吗?”黛宁说,“我运气特别糟糕,从小就没中过奖,小时候我同学买一瓶水中一瓶,我把小超市都买了,开盖发现全部没奖。” 黛宁:“杜恬不愧是女主,运气倒是好,野猪都不追她。如果我过去,野猪直接放过她妈,改来追我了。” 她咬着豆浆管子总结:“放心吧,这种时候,他们没时间谈恋爱。话说回来,野猪把赵屿和杜恬一起撞死就好啦!” 青团不想和她讲话,它跟着黛宁,三观已经岌岌可危。 但很遗憾,没过一会儿,赵屿背着杜月香,身后跟着杜恬,三人回来了。 杜月香额头渗出汗珠,显然是疼的,野猪没怎么伤到她,她掉下山坡,摔断了腿。 黛宁见有热闹看,幸灾乐祸跟上去。 赵屿把杜月香放在椅子上坐着,杜月香疼得“唉哟唉哟”地喊。 这种程度的伤,村里的孙大夫显然治不了。 赵屿知道,恐怕骨头都出了事。他回头看黛宁:“大小姐,能否……” “不行不行,我家钱叔不会正骨。”黛宁一副小气的模样,“杜恬不是说自己会医术吗?让她给她娘治腿啊。” 杜恬听见黛宁说这话,眼眶都红了,一半是急,一半是气。 赵屿说黛宁:“你别闹。” 黛宁很无辜:“我说钱叔不会就是不会嘛。” 赵屿拿黛宁没办法,他只好对杜恬道:“关乎骨头的事,要去大医院看看。” 杜恬也知道这个道理,她眼眶含着泪,楚楚可怜哀求道:“赵屿哥,你知道我们家在村里没有亲人,我身体不好,没办法带着娘走出大山,你可以不可以帮帮我?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赵屿道:“都是乡亲,不用说这些,你等一下,我交代赵平一些事,回去拿推车,马上带杜姨去医院。” 他回头,看见一张气鼓鼓的包子脸。 黛宁踹他一脚,生气地走了。 大小姐总算想明白,杜月香出事,是冥冥之中,为男女主创造契机呢。今天你家病,明天她家伤,帮来帮去,没完没了! 算上赵平和赵安安,赵屿家还可以来两轮呢! 不守了不守了!谁爱监视他们谁监视。 她找张永丰和陈小莉嗨去。 赵屿回家,才垫好推车,就看见大小姐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家。 赵屿皱眉:“纪黛宁。” 大小姐看也不看他,乡间白色的蝶在她身后飞舞,快入秋了,她穿着珍珠小外套用来防晒,慢慢消失在大路那头。 赵屿收回视线,垂下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推着推车接杜月香。 他和杜恬走上山路,一直没怎么说话。 杜恬因祸得福,心思又活络开,这次身边没有讨人厌的纪黛宁,她终于可以好好和赵屿相处。 她轻声细语道:“赵屿哥,这次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我和我娘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屿推着杜月香,平静道:“不会的,哪怕不是我,别的乡亲也很乐意帮你们。” “这怎么能一样。”杜恬柔声说,“在我心里,你就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赵屿带着探究,打量她一眼:“在我心里,你也是妹妹,所以不用说客套话。” 杜恬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只能强笑道:“我也把你当作哥哥。” 她并非目光短浅的人,两人有关系,总比陌生人好。 话题再次归于沉寂,只有山间几只鸟儿发出鸣叫声。 杜恬作无意问:“纪小姐在你们住了这么久,她养尊处优惯了,你一定很辛苦吧。” 想起那个气冲冲的背影,赵屿低声道:“还好。” 杜恬脸上带着几分愧疚:“我总觉得,因为你帮我们,纪小姐生气了。” 换个人理解,这句话多多少少能品出纪黛宁心胸狭隘之意。 赵屿微不可察弯了弯唇:“没事,她挺好哄的。” 杜恬愣住,她难以想象自己听见了什么!挺、挺好哄? 杜恬深吸一口气,心止不住往下沉,她是个聪明人,瞬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 杜月香要住院,杜恬得在医院照顾母亲。 赵屿记挂家里,提出要回去。 杜恬没立场赖住人家在医院陪她,只好温柔道:“谢谢赵屿哥,你等等再回,我看见外面有卖石榴的,看上去很不错,我给你买几个,带给安安和赵平吃。” 赵屿自然不会要她东西:“不必了,你好好照顾杜姨,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尽力。” 说着,男人迈着步子离开。 杜恬咬住唇,她发现,自己在错失那么多机会以后,和赵屿的相处,进展微小得可以不计。 她心中升起浓重的危机感,如果不采取措施,她只能错失赵屿这个男主了。 赵屿离开医院,他本想直接回去,想起杜恬口中说的石榴,他步子顿住,过去挑了三个又大又红的。 赵家拮据,能省则省,向来不在山外买零嘴。 赵安安和赵平也习惯了,山里熟什么果子,到季节时可以品个味儿。 赵屿脚程快,拎着三个石榴回到村子时,太阳还没完全下山。 门口坐着喂鸡的赵安安和赵平。 赵安安看见大哥手中的石榴,眼睛都亮了。 赵屿笑着摸摸小丫头的头:“一个你和二哥分,一个给爹娘。” 还有一个…… 赵安安和赵平兴奋得不行,没有问,赵屿也就没有说。 黛宁并不在家,往常这个点,她都该等着钱叔过来投喂了。 赵安安吮着手指,道:“大小姐好像去溪边烧烤了。” 幼小的她不明白什么叫烧烤,但黛宁吃的玩的,在她眼里都是好东西。 赵屿点头,他吃完了饭,还没见黛宁回来。 赵屿决定过去看看,大小姐破坏力惊人,可别哪家又遭了秧。 他沿着溪流走,沿途遇见好几个收工的村民。 直到在小溪中游,他看见了他们。 赵屿眼里的笑意淡去,染上些微冰冷。 ―― 黛宁觉得自己好倒霉。 她下午突发奇想,打算来个烧烤,于是叫上陈小莉和张永丰,一起去河边玩。 陈小莉虽然天天在心里骂黛宁,可当黛宁问:“你去不去?” 陈小莉立马说:“去。” 在这个破村子,她都快成原始人,憋出病来了。 要是能让她回去,打死她也不再攀附纪黛宁。 顾忌大小姐怕虫子,张永丰特地选了块空地。 空地没有草,自然也不存在虫。 早有厨子准备好了食材,张永丰架起炭火和烤架,开始准备烧烤。 陈小莉全程黑着脸,她算是明白黛宁为什么要邀请自己,感情拿她当女工,为大小姐串烧烤呢。 她心中不满,故意将油撞翻。 黛宁反应挺快,连忙后退,可油依旧洒在了她鞋子上。 黛宁眯起眼睛,看向陈小莉。 陈小莉稳住心慌,心里隐隐还有几分出气的快感:“哎呀黛宁,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你别怪我。” 黛宁偏了偏头:“你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油又不烫,我怎么可能怪你呢。” 那一瞬,她心里想了几十种整陈小莉的方法。 一旁的张永丰见了,连忙要过来给黛宁换鞋。 油已经渗进鞋子里,黛宁百般不舒服,她挥挥手:“我去溪边洗洗。” 村里的溪水清凉,平时里村民们会在里面洗衣服。 没想到这一洗出了事…… 村民们常年在溪水中洗衣服都没事,可纪黛宁这货刚把脚放进去,竟然被螃蟹夹了。 张永丰震惊:“……” 连陈小莉都是呆滞脸。 青团总算明白,什么叫幸运E。就这运气,是不是因为人品不好造就的啊? 张永丰反应过来,赶紧把螃蟹拿走,哄泪汪汪的大小姐。 那只白嫩嫩的脚丫,伤口渗出了血,看得张永丰快慌死。他老实木讷又笨拙,现在完全手足无措。 这下不得了,大小姐疼,开始记所有人的仇。 张永丰失职,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让她受了伤。 陈小莉该死,没有她就不会有洗脚这件事。 连钱叔也不对,他今天要去山外打电话给老爷子报平安,现在都没回来,不然不会让大小姐带着两个年轻人出去胡闹,而且现在也没法给黛宁看伤。 张永丰抱起黛宁:“我带小姐去找医生,很快就不痛了。” 黛宁揪他耳朵,叱道:“你这个憨憨。”村里那个蹩脚大夫,医猪猪都嫌弃。 “是,我是憨憨,大小姐你还痛不痛了?”他边跑边哄,盼着大小姐心情好了能消火。 从下游跑到中游,遇见来寻人的赵屿。 黛宁这下更不高兴。 归根到底,她今天跑出来玩,都是由赵屿帮助杜恬引起的。 赵屿如果不让她生气,她也不会突发奇想要出来烧烤。 黛宁搂住张永丰脖子,把脸蛋往他怀里一埋,看也不看赵屿。张永丰耳朵通红,大小姐虽娇蛮,可是小小软软一团,在哪个男人怀里,都未免心猿意马。 张永丰尴尬地对赵屿解释道:“大小姐脚受伤了,我带她去看看。” 赵屿一看,果然,黛宁白嫩嫩的小脚丫上一道伤口,血迹还没干。 黛宁催促张永丰道:“你和他解释做什么,我们快回去,我疼死了。” “是是。” 张永丰抱起大小姐,就要绕开赵屿走。 赵屿沉默片刻,抓住张永丰手臂:“把大小姐给我吧,我家有药水能治伤。” 新的宝贝 张永丰一听,连忙要把怀里的黛宁递出去。 把黛宁给气得。 她抓紧张永丰衣领,死活不去赵屿怀里:“我不要他!” 张永丰只听她的话,闻言不好意思对赵屿道:“我还是带大小姐去找医生吧。” 赵屿看黛宁。 她一头长长的小卷毛乱糟糟的,揪着张永丰衬衣扣子玩。 赵屿平静让开,张永丰匆匆抱着大小姐离开了。 赵屿看着他们的背影,再一次明白纪黛宁是什么样的人。她永远不在意抱着她的人是谁,只要那人合她意,会哄她高兴。 上一刻还可以嗲生嗲气说他最好,下一刻就可以翻脸不认人。 赵屿踩着色彩浓重的夕阳,面无表情走回去。 赵安安见他一个人回来,问他:“大哥,纪小姐呢?” 赵屿拍拍小妹头,一言不发。 黛宁不愿意找看起来猥琐的孙大夫看病,想想要被糟老头子摸脚她就受不了,硬生生在村长家撑到钱叔回来。 钱叔回来就看见这一场面:村长一家跟孙子一样,战战兢兢往新房子这边看。 张永丰急得抓耳挠腮,他自知照顾不周,此刻看见钱叔,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 钱叔听他说完来龙去脉,简直哭笑不得。这、这也太霉了。 他走过去看,被子里隆起一团:“大小姐,我回来了,来,我给你看看伤。” 一张委屈又生气的芙蓉面探出来,和他告状:“钱叔,都怪陈小莉和张永丰还有赵屿。” 她这会儿倒是记得把钱叔排除在外。 钱叔忍住笑,给她清理好伤口,又用漂亮的创可贴给她贴好。 “钱叔你真厉害,一点也不疼啦。” 她虽脾气不好,骄纵跋扈,可嘴巴甜起来,十分招人疼。 钱叔便也不说教她跑出去玩的事,他说起纪老先生:“你爷爷问你什么时候回家?暑假就快过去,再过几天开学。大小姐,我们该走了。” 黛宁差点忘了这回事,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已经大学毕业,但如今她还是个快上高三的学生。 黛宁用被子蒙住自己:“我不想回去上学,上学真无聊。反正都有大学念,没必要浪费时间。” 钱叔轻轻拍一下那一团。 “大小姐,听点儿话,纪少都回去上学了,你再自己好好想想,钱叔去准备些东西,过几天我们就回去。” 识海中,青团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黛宁,我们不能回去,杜恬还在这里,你任务没有完成,后续不好掌控,万一赵屿爱上杜恬,杜恬气运加身,将来更难对付。你已经和女主结仇,将来哪怕她不讲,爱上她的气运子,都会想尽办法铲除你。” 道理黛宁都懂,可她要怎么办嘛! 赵屿他都是个成熟的气运子了,就不能懂点事,自己离杜恬远一点吗? “我又不能灭了他们,总不可能守赵屿一辈子吧?”她不肯,爷爷也等不及,到时候老爷子担心,估计直接来小山村把她捉回去。 青团咳两声,给出建议。 “黛宁,既然你没耐心破坏他们发展,不如,你让赵屿爱上你?” 黛宁从床上坐起来,她半信半疑:“真能行?先不说他喜不喜欢我,万一后面他又变心怎么办?” 青团很无语:“他是气运子,又不是渣男。” 倘若感情不纯粹,也不会对将来的杜恬一片赤诚。 这样一想,黛宁觉得这主意还不错,她揉揉头发:“好气,早知道就让赵屿抱我回去。” 黛宁扬声冲外面喊:“钱叔,我要回去睡!” 钱叔习惯大小姐一会儿一个想法,让人把她送回赵屿家。 黛宁都快走远了,想起什么,连忙道:“钱叔!耳朵凑过来。” 大小姐带着坏笑吩咐。 钱叔一脸纠结:“这不好吧。” “谁让她使坏!” ―― 当天傍晚,陈小莉险些崩溃,她被赶进村长家猪圈,和一圈臭烘烘的猪相处了一个小时! 张永丰在外面一板一眼的监工。 这个人是个死脑筋,即便陈小莉想跑出来,也会被他扔进去。陈小莉一边尖叫一边道:“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纪黛宁自己受了伤,凭什么怪我。” 然而没人理她,只有猪仔们被她吓到,发出尖锐的叫声。 张永丰好心劝她:“你别吵,小猪就不会跑来跑去。” 也就能实现人与动物和平共处。 陈小莉听见这话,气上加气,差点两眼翻白晕过去! 另一边,太阳落下。 赵屿趁着空闲,热了水给赵父擦身子。 他端着水出来,大小姐刚好回来。 黛宁犹豫要不要继续生气,看赵屿一眼,又赶紧别开眼睛。她对青团说:“我觉得他喜欢杜恬多过我,你看,他看见我都没好脸色。” 赵屿把水倒了,也没理她。 秋天就要到来,他之前计划走出大山,迫不及待要实行,过段时间要忙的事情实在不少。 黛宁趴在床上,心想,算啦,今天的事情明天做,明天再思考。 赵屿入睡前,看见桌子上剩下的一个红石榴,他沉默良久,拿起它,敲响大小姐的门。黛宁在看一本豪门狗血小说,听见声音,单脚跳过来开门。 月光下,少年眸色清冷,他伸出手:“给你的。” 黛宁眨眨眼,拿住那颗石榴。 赵屿转身就要走。 黛宁若有所思看着他背影,突然觉得挺有意思,开口道:“赵屿,你帮忙剥一下。” 赵屿步子顿住:“自己动手。” “我没有刀子,剥不开。”她蹦出来,把石榴塞进他手中,大方道,“你把它打开,我分你一半。” 赵屿看她一眼。 她脸皮厚,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但大小姐主动分东西给别人,还挺少见。 赵屿去灶屋把石榴切开,拿回来给她。他自己没要另一半,赵屿神色疲倦,打算回去睡觉。 黛宁可怜巴巴开口:“赵屿,今天钱叔讲,我们得回去,我快开学了,你看,人家在你家留不了几天,你不要这么冷淡嘛。” 月光下,他转过头来。 黛宁以为,他在为自己早上踹他那一脚生气,她不提这个事,更不打算给赵屿道歉,她说:“你对我好一点,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为你爹娘医治哦。” 赵屿神色莫名,看她好一会儿,不予置否,问她:“什么时候走?” “我也不知道,九月开学。” 而现在,已经进入八月下旬了,最多十天时间而已。 他一言不发,对此也没任何回应,回屋去了。 黛宁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目瞪口呆。 青团憋住笑,难得看大小姐吃瘪,许是她平时太坏,现在说要走,赵屿竟然半点儿舍不得的情绪都没有。 黛宁生了一小会儿闷气,但并没有苦恼多久,继续看霸总小说。本来她也没打算和赵屿怎么,一开始,她就是打着破坏赵屿和杜恬感情的主意,没在乎自己在赵屿心中形象,他不喜欢她也正常。 ―― 第二天,赵家全家开始剥玉米。 杏花村剥玉米还是土办法,要么用手,要么用鞋底。将布鞋鞋底倒扣在小木凳上,玉米在上面磨。 平常人家,齐心协力,半天也能磨出几百斤。 赵屿家劳动力匮乏,这次连六岁的赵安安都得上阵,她虽然年龄小,可是干起农活来有模有样。 黛宁出来看,发现小丫头身边一小堆玉米粒,玉米芯都有将近二十个。 赵屿见黛宁蹦蹦跳跳围观,从身后拿了个凳子给她坐。 黛宁撑着下巴看赵安安磨玉米。 赵安安羞赧地问:“大小姐,你要试试吗?” 黛宁说:“好呀。” 她觉得神奇,鞋底还能这么用?黛宁学着赵安安的模样磨了几下,玉米不怎么听话地在鞋底上滚,基本上没掉下来几颗。 赵平在一旁低头偷笑,大小姐好神奇。 赵安安说:“不是这样,大小姐,哥哥说不可以这样磨,你要这样。” 在小朋友的指教下,黛宁磨完半个玉米。 黛宁脚伤了,不能跑出去玩,觉得玩玉米还挺有意思的。 她霸占赵安安的位子,结果才磨了一个半,就开始失去兴趣,渐渐偷懒。 她手好痛。 黛宁吹吹掌心:“我不来了,赵安安,你自己来。” “哦。” 赵屿看过去,果然,大小姐柔嫩的掌心一片通红。这情况他早有预料,连六岁的赵安安,手都是干巴巴粗糙的,只有纪黛宁的手,又白又嫩。 黛宁坐去他身边,问他:“赵屿,你最近不去看杜恬她娘了吗?” 赵屿垂眸:“我去做什么?杜恬在医院照顾她。” 她高兴起来:“那你带我上山玩儿吧,我还没有去过山上呢?” 黛宁来杏花村时是盛夏,天气热她不愿出门,如今天气转凉,特别适合游玩。 赵屿看一眼她贴着卡通创可贴的脚:“你脚受伤,别想着到处跑。再说,你也看见了,我忙,没工夫陪你闹。” 黛宁被拒绝,她知道这个男人油盐不进。 正准备耍赖,旁边的赵安安突然道:“二哥,那里有条玉米虫。” “哪里?” “地上呢。” 赵安安手指的地方,离黛宁不远。 黛宁回头,看清地上蠕动的虫子,脸色大变。她胃中一阵翻滚,连人带凳子往后退。 赵平习惯性拿了个瓶子过来捉虫。 农村的孩子都不怕这些,对于家里的小鸡来说,它们是营养的口粮。 瓶子里已经有十来只虫,那个场面,黛宁只看了一眼,觉得自己浑身哪儿都不舒服了。 身后传来一声浅到极致的叹息,赵屿擦干净手,捂住她的双眼。 黛宁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看不见傻小子两兄妹捉虫子。 赵屿打横把黛宁抱起来,带她走出去。 他一路把黛宁送回房间,放到床上,大小姐眼睛湿漉漉的,委屈地看着他。 赵屿说:“别乱跑,待在你自己房间里。安安和赵平也不是故意的,他们都不知道你怕虫子。” 她将脸颊埋进柔软的被子里,这回竟然不撒娇,也不抱怨,戏一下子变得这么少,想来真是恶心坏了。 赵屿想起她说很快就要走的话,好半晌,他说:“晚上我给你做个秋千玩,过几天陪你上山。” 他说完,推门出去,继续去隔壁和赵平他们一起干活。 赵屿走好久,青团翻着白眼说:“他真的走了,别装了。” 被子里露出一张带笑的小脸。 青团觉得男主是真的惨,竟然被这么个坏女人,耍得团团转。 黛宁怕虫子,可是小魔女多皮实,只要看不见,那虫子没挨着她,她很快就可以活蹦乱跳。 黛宁摸出手机玩,她趴在床上,小腿晃悠感叹道:“赵平真恶心。” 竟然用手捉虫子。 青团心中无比沧桑。 ―― 赵屿把剥好的玉米收拾好,晚上没有再继续。他拿出家里很久不用的锯子和刨子,还有实木榫卯需要用到的凿子,开始做木工活。 他手很巧,木屑四处纷飞,很快,木头变得光滑平整。 赵屿将木头周围不太平整的小刺,细细打磨好几遍,开始钻孔绑绳子。 赵平走出来,催他道:“哥,该睡觉了。” “你先去,我很快就好。” 赵屿一个人点着灯忙到很晚。 黛宁在房间,偶尔透过窗户看看院子里的男人身影。她想明白了什么,神情有几分微妙。 初初动心的人,看起来难免带着几分蠢。 绕是性格向来沉着冷静的赵屿,他身上也有些东西悄悄改变。 黛宁弯起眼睛,真有意思。她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开始做呢。 黛宁也不管赵屿,到时间点,她自己去睡觉。 第二天黛宁起床,发现院子里的老核桃树下,垂下一架木秋千。 它做得精致漂亮,随着晨风,轻轻摆动。 黛宁很欢喜。 她翻找出软垫和丝绸,在赵屿一家开始新一天忙碌前,她脆声喊:“赵屿!” 赵屿过来看她,她把软垫和紫色丝绸放到他手中。 “垫子绑在秋千上,丝绸要缠住绳子,不然手会疼。” 他没多说什么,秋千做都做了,也不在乎多费这点功夫,照她说的将丝绸缠上去。 大小姐惯于享受,木秋千转眼变得漂亮又柔软。她坐上去,裙摆似鲜花般层层叠叠盛开,美得让人炫目。 赵安安看着,眼中带上几分艳羡,小丫头懂事惯了,也不闹着要。 赵屿低声给小妹说:“大小姐过不了多久就会走,到时候大哥让你玩秋千。” 赵平小大人似的叹息摇头,以前家里多宝贝那颗核桃树啊,没想到现在它只是大小姐的娱乐载体。 又过了两天,风中带着秋意,黛宁脚伤也好得差不多。 赵屿应诺,带黛宁上山去玩。 故意勾他 黛宁怀着小心思,不带钱叔和张永丰他们去。 赵屿看一眼她的登山包,里面装了大小姐的零食和水,还有遮阳帽和发绳,防晒霜小坐垫,林林总总一大堆。 赵屿看得眼花缭乱,说道:“我帮你背包,你得自己走路。” 她乐呵呵点头:“好啊好啊。” 赵屿把登山包背起来,好家伙,足足几十斤重。 他对此没有说什么,步子走得沉稳。 黛宁跟在他身后,赵屿声线清朗如玉,介绍道:“这个时节,山里还有野地瓜和八月瓜,山泉里洗干净能吃,山捻子不要摘,留给鸟雀吃。” 他讲着讲着,一回头,发现身后人都不见了。 赵屿一阵头疼,他走回去,看见大小姐炯炯有神盯着一只灰色的小野兔。 她没见过野兔子,只见过宠物长毛兔,小兔子三瓣嘴一动一动,也不怎么怕人,竖起耳朵看她。 “赵屿,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赵屿斩钉截铁拒绝,“野兔在野外才能存活,给我站起来。” 黛宁眼巴巴的,想去摸一摸兔子耳朵,赵屿握住她衣领,把她拎起来。 “快走。” 她不高兴地嘟着嘴,赵屿不为所动。他让黛宁走前面,免得她一会儿看见什么,又走不动道。 黛宁拒绝:“我不要走你前面,万一有虫子有危险怎么办。” 赵屿皱眉。 她伸出小手,笑容甜蜜:“赵屿,你牵着我走嘛。” 赵屿还没说话,掌心钻进来一只小手。 少女手掌柔若无骨,他的掌心粗糙,乍一触碰,赵屿非常不适应。 黛宁欢快说:“走啦走啦。” 赵屿微微垂眸,看着地上暖阳下交叠的影子,心中生出几丝荒诞的感觉。但是大小姐什么性子,赵屿无比清楚,他心思通透清明,没有多想。 看着她也好,免得她走丢,祸害小动物。 还没到山峰,大小姐又开始出尔反尔。 她今天穿的板鞋,尽管适合走路,可平时不运动,这时候她体力不支,闹着不走。 “你背我。” 赵屿说:“我背着你的包,没办法再背你,你东西还要不要了?” 她表情犹豫,显然舍不得把自己一堆好东西扔掉:“那你背着我的东西,抱着我走。” 赵屿眼角一抽。 大小姐把他当骡子还是马?他没有纵着她:“走累了坐下来歇歇,前面有野地瓜,我给你摘几个吃。” 黛宁勉为其难同意了。 赵屿放下包,去给她摘野地瓜。山间有山泉,赵屿怕她闹肚子,用泉水洗干净再递给她。 有好吃的,她转眼忘记不愉快,还顺手塞了一个在赵屿嘴里。 赵屿咀嚼着野果,黑瞳看着她,难得带上几分温和。 “这座山叫不眠山,我们祖上从明朝开始,就有人定居在这里。战乱纷飞的年代,大山庇佑着先祖,养活了许多人,所以如今衣食充足,村里人人都尊敬不眠山,相信青山有灵。” 黛宁体会不到这份敬爱,她觉得怪傻的。 山上应该有不少好东西,挖点出去,大抵能卖许多钱。这点倒是无形之中,把杜恬正在干的事情想到了。 但黛宁不会当着赵屿的面说,只装乖点头。 赵屿眸中笑意深了些:“再往山上走,能看见很多稀奇品种的鸟儿,你看看就好,不许过去吓它们,知道吗?” 黛宁捧着两颗小地瓜,突然伸手轻轻摸了摸男人脸颊。 她的声音也轻,比山间小鸟儿还低,却透着亲昵甜蜜:“赵屿,我将来会想你的。” 林间静谧,她沐浴着阳光,棕色的发柔软,单纯漂亮得像个小精灵,说将来会想他。 十分真心的模样。 赵屿瞳孔微微一缩,抿紧了唇瓣,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去。 他站起来,背过身去,声音冷静:“你休息好了的话,继续走。” 黛宁完全没想到,赵屿不但不表示感动,反而不为所动,她睁大眼睛,满脸问号。 识海中,青团发出一阵爆笑。 “原书设定,赵屿这个男主,从小过得苦楚,他心性也非同常人。他对父母和弟弟妹妹,及其具有责任感,但同时,因为要护住一家弱小,赵屿睿智、沉稳,想法深远,性格便也很克制。” 青团飘来飘去,十分得意:“你想借由与他独处,逼他表明心意,不太可能。一来,他距离爱上你还差得远;二来,既然知道你早晚会离开,他就能克制住不再动心。他把这次带你出来玩,当作离别。” “黛宁,别耍小聪明。等哪天,他为你不顾所有,将气运奉上,牺牲一切,自己愿化作黄土枯骨,才算真正爱你。” 黛宁把野果塞进嘴巴,心中十分郁闷。 她才不信这世上有人肯为了另一个人这样牺牲。 偏偏青团还在笑她:“你刚刚那么深情款款骗他,他聪明得很,肯定看穿了,我真是要笑死。” 男频文的男主,真是世上最讨人厌的东西。 黛宁恼羞成怒,猛地跳到赵屿背上,搂紧他脖子。 赵屿皱眉:“你又要做什么?” 她“啊呜”一口,咬在赵屿脖子上,这姑娘属小老虎,虎牙尖尖的。赵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反手推她脑袋,摸到一手柔软的小卷毛。 “纪黛宁,给我松嘴。” 她松嘴,特别凶,质问他:“你刚刚是不是在笑我!” 赵屿:…… 是你演技太差。 瞧瞧大小姐现在的模样,说将来会想他,他不信。说来年给他上坟,还比较合理。 尽管赵屿也有一秒钟动容,可是理智很快把一切捋清楚,他也不知道这姑娘从哪点揣摩出他动了心,故意来勾他。 可不论她什么目的,是想耍他还是想看他出丑,他都不会乖乖任由她牵着鼻子走。 赵屿把她从身上拽下去,摸摸自己脖子,一个小牙印,带着点儿血。 他警告小卷毛:“再这样任性,把你就地埋了。” 这下好了,刻意营造出来的温馨氛围不见,连离别气氛都烟消云散。 大小姐捡起一根树枝,当成剑,要抽他:“这什么破山,不玩了,你这个破人!” 赵屿捏住她手腕,从她登山包里摸出一条绑头发的缎带,干脆利落把大小姐双手绑起来。 “既然不玩,那就回去。” 上山时,赵屿还尽量十分温柔,下山的时候,由于大小姐太能造作,他只能强行把人带回去。 才到家,黛宁还没来得及教训胆大包天的赵屿,就看见钱叔站在门外。 他弯了弯腰:“大小姐,东西都收好了。” 黛宁没太听懂。 钱叔道:“纪老先生知道你不喜欢走山路,这里条件苛刻,小汽车没办法开进来,谷场那边,有一架我们的直升机,您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咱们该回去了。” 黛宁闻言,看一眼赵屿。 赵屿垂下眸子,给她解手腕上的缎带。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明明是很漂亮的手,可因为常年干重活,粗糙得像磨刀石。 他动作迟缓且轻,等他解开,她手腕上印子很浅,几乎没有。 黛宁还想说什么,他抬手揉揉她头发。 “你回家吧。” 无悲无喜,无怨无怒。两人刚刚闹再厉害,这种时刻,他也不再介意她刚刚使的坏。 钱叔上前一步,对赵屿道:“这段时间,我们家大小姐给你家添麻烦了。大小姐在家被宠坏,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还望小赵你多多谅解。”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十万块钱,是我们纪家谢礼,也是大小姐的房租。” 赵屿看看黛宁。 大小姐闷闷不乐,踢着石子儿。赵屿抬手,把卡接了过来。 黛宁见他真要了,好气! 见钱眼开的坏男人,在他心中,她可能都不值十万块。 黛宁最不能容忍自己不值钱,她明明特别特别值钱! 这下看见赵屿就讨厌,她脾气上来,让人去屋里收拾东西,只捡了几条平时最爱的裙子,催促钱叔:“钱叔走,我们这就走。” 识海中青团的警告黛宁也不听,赵屿气死她了,反正等她心情好了还可以回来嘛! 钱叔高兴大小姐终于想通,连忙带着她去坐飞机。 赵屿看着他们浩浩荡荡离开的背影,许久才摩挲一下手中银-行卡。 他抬手扔进鸡圈中。 ―― 杏花村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飞机。 此刻村里的谷场停了直升飞机,大家端着午饭,前来围观。 等黛宁和钱叔过来,发现他们的飞机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有大胆的小孩儿伸出手摸飞机,更甚至,还有钻到飞机下面去观察的。 钱叔对保镖说:“让人散开些,免得飞机起飞伤到村民。” 黛宁倒是看得一乐:“土包子们真可爱。” “……大小姐,别乱讲话。” 一群“土包子”中,就有村长家的李壮和李二妞。二妞和大小姐吃过饭,相对而言不那么敬畏黛宁。 “大小姐,这是你家的飞机啊?俺还从来没有看过飞机,真好看。” 黛宁笑眯眯道:“是呀。” 二妞问:“你为什么回去,俺们村不好玩吗?还是赵屿哥对你不好?” 黛宁忧愁愤怒地叹了口气,她凑到二妞耳边,小声说:“赵屿对我耍流氓。” 二妞嘴巴成了一个“O”,村里的娃,知事都还挺早,二妞比赵安安大,经常听见大人们骂村中某些懒汉流氓,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黛宁说:“你不要说出去哟。” 二妞拍拍胸脯:“好咧!” 转眼,二妞跑到哥哥李壮身边,神秘兮兮小声说:“赵屿哥对大小姐这样那样,哥,你不要说出去。” 李壮:“……!” 黛宁看着,乐不可支。 估计要不了多久,全村都知道赵屿耍流氓。 这时飞机周围场地也清理出来,直升机不需助跑,需要的场地不大,只要村民们不围着就可以。 钱叔说:“大小姐,走吧。” “等一下,”黛宁左右看看,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钱叔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他摇摇头:“没有吧。” “那走吧走吧。” 青团崩溃开口提醒:“……陈小莉。” 哦对,还少了个人。自从和村长家的猪“和谐友好”相处一小时,陈小莉气得门都不出。 她不出门,钱叔忙于奔波,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 直升机并非运输直升机,只能坐两个人。 陈小莉到底是跟着他们来的,钱叔当机立断:“张永丰,把陈小莉喊过来。” 黛宁:“我不要和她坐,让她坐汽车,钱叔,咱们俩坐飞机回去吧!” 钱叔叹息一声,这段时间处出了感情,难免教育她:“大小姐,陈小莉再不好,也只是个十七岁女孩子,她这段时间吃够了苦,让她早点回家吧。钱叔和大部队坐车回去,大小姐到家乖一点,听纪老先生的话。” 黛宁想了想,点头应了。她在飞机上无聊的话,可以玩陈小莉嘛。 钱叔不知黛宁想什么,心中很是欣慰。 没想到张永丰跑一趟,并没有看见陈小莉。 张永丰气喘吁吁回来复命:“钱叔,大小姐,陈小莉房里没人,我问村长,村长说她之前出来了。” 黛宁斜眼看钱叔,意思很明显――看吧,不只我喜欢惹麻烦哦。 钱叔忽略大小姐眼神,皱眉:“陈小莉会去哪里?” 几个人没商量出个结果,一名村民放声喊:“有人落水了!” 这一嗓子像个吸磁器,大家连飞机都不围观了,跑去看落水的人是谁。 钱叔说:“不会是陈小莉吧,赶紧去看看!” 陈小莉最好别出什么事。 巧得很,那条河离赵屿家不远。 黛宁跟着钱叔他们过去,一眼就看见伫立在独木桥上的陈小莉。 陈小莉好端端站着,那落水的人是谁? 她定睛看去,看见水中扑腾喊救命的杜恬。 另一端,赵屿已经跳下了水,朝杜恬游过去。 黛宁不可思议:“我还没走半小时,杜恬又开始啦?” 青团不确定道:“好、好像是……” 黛宁冲陈小莉招招手,陈小莉心有余悸跑过来。 黛宁问她:“你把她推下去的?” 陈小莉连忙摇头,她看起来也十分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和她说了几句话,也没碰到她,她就掉下去了。” 黛宁眨眼,非常好奇:“你又不认识她,你们说什么?” 陈小莉陷入诡异的心虚沉默:…… 青团闷笑:“黛宁,她们肯定在讲你坏话。” 事情很好推测:陈小莉心中不满被关猪圈的事,出门来找黛宁吵架,路上遇见从医院回来的杜恬,两个人一拍即合。 陈小莉疯狂唾骂黛宁,杜恬莲言莲语规劝。 没想到杜恬突然掉河里,需要赵屿抱抱才能捞上来。 黛宁看热闹似的看过去,发现赵屿已经把人救上来。哪怕最近逐渐转凉,人们依旧着夏装,杜恬更不得了,她穿了件白色衬衫,衬衫湿透不说,扣子也挣开好几颗。 粉色小内内看得清清楚楚,村里头不晓得谁吹了声口哨,杜恬脸蛋爆红,边咳嗽,边往赵屿怀中躲。 赵屿皱紧眉头,村里好心人连忙给杜恬拿了件衣服过来披上。 赵屿也全身湿透,他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理轮廓。他毕竟是个男人,前两年夏天光着膀子劳作是常事,见杜恬有人照料,他平静地拧自己衣角和裤脚上的水。 赵屿似有所感,一抬头,就看见本该离开的大小姐,在岸边偏头看他。 黛宁听见身边村民讨论道―― “赵家屿哥儿重情重义,恬妞这次可真得好好谢谢他。” “俺听说屿哥儿对恬妞有点想法。” “栓子这个月都结婚了,屿哥儿比栓子还大两个月,也该考虑这事。刚刚他对恬妞又抱又摸的,娶回家也是个美事。” …… 热火朝天的谈论声中,黛宁总算明白杜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杜恬竟然想嫁给赵屿! 要知道,上辈子到黛宁死,杜恬也只是周旋在三个男主之间,是他们的白月光朱砂痣,谁也得不到,反而更深爱她。 这辈子杜恬的攻略计划被黛宁打断,她乱了阵脚,竟然怕错失主角之一,豁出去要嫁给赵屿。 杜恬料准,杏花村闭塞,感受新思想的进程缓慢。 村里虽然早婚,可是对婚前行为看得很重,不管男女,婚前都不可轻佻放浪。 现在两个人湿-漉-漉抱在一起,被全村看见,赵屿不娶她,两个人名声都不好,如果娶了她,就是见义勇为美事一桩。 杜恬可真是个机灵鬼! 钱叔走过来:“大小姐,别看热闹了,既然已经找到陈小莉,我们回家吧。” 陈小莉一听“回家”这两个字,激动到全身颤抖。她、她终于可以回家了么! “我突然晕机,”黛宁扶住脑袋,“我那张床呢,快让我缓缓。” 她对直就往赵屿家去。 钱叔拉住她:“大小姐……” “哦对了,”黛宁笑嘻嘻看一眼陈小莉,“陈小莉也不想回去哒,你看她听见‘回去’两个字,气得发抖。那咱们暂时就不回了嘛,理解一下陈小莉,她最近吃了这么多苦,钱叔你不要逼她。” “不想回家”的陈小莉脸都扭曲了。 她恨不得咆哮,她想!她想啊! 然而纪黛宁蹦蹦跳跳,已经跑远。陈小莉一口老血哽在喉咙,第一次这么后悔,自己就该好好待着! 黛宁比赵屿还先到他家,赵安安迎出来。 “大小姐,你回来是不是找这个?没有丢,我给你收着呢。”她递给黛宁一张银-行卡。 黛宁问她:“你哪里找到的呀?” “鸡圈里,我喂鸡看见的。”小女娃老老实实,细声细气说,“我们家没有这个卡片,肯定是你的。二哥说它可以存钱,你别再弄丢了。” 黛宁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青团问:“怎么样,惊不惊喜,感不感动?赵屿有骨气,没有要你家的钱,你在他心里,不是无关紧要。” 黛宁烫手似的扔了卡,咬牙掐住赵安安小脸蛋:“感动个锤锤哟,赵安安你这个小棒槌,鸡圈里捡的东西那么脏,你竟然递给我!” 青团:…… 赵安安被她掐得口齿不清。 “窝、窝下赤注意。” “还有下次?你完了,你哥也完了。有我在一天,他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 黛宁身后,全身湿-漉-漉,永远“娶不到老婆”的男人,听见这话,抬眸淡淡看着她。 馋她身子 赵安安冲赵屿扬起笑脸:“大哥。” “嗯。” 黛宁背后说人被听见,丝毫不觉得尴尬。赵屿神色自若路过她,回家洗澡。 洗完换了衣服出来,发现大小姐还在他家里。 赵屿用帕子擦了一下黑发,问她:“又不走了?” 黛宁笑嘻嘻蹦到他面前:“人家决定继续住你家,你高不高兴呐?” 赵屿抬起眼皮子看她一眼,在她身边桌子旁坐下来。 那意思很明显――你觉得呢? 黛宁试探道:“村民说你救了杜恬,就要娶她,你会和杜恬结婚吗?” 赵屿自己倒了杯水喝,声线平淡沉稳:“在村里,我本来也是该结婚的年龄,如果她确实有意,不嫌我家穷,未尝不可。” 黛宁按住他的杯子:“不可以!” 赵屿抬眸,问她:“为什么?” “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大小姐,”他缓缓道,“你也不是我的谁,要说你那套瓷碗,钱先生已经认可我家还完债,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人生。” 闻言,她头一歪:“我就是你的谁!” 赵屿看着她,示意她讲完。 黛宁下意识道:“我是你爸爸。” 赵屿眼里的光沉暗一瞬,他冷笑把杯子拿回来,这下理也不理她,出门劈柴去了。 青团绝望地捂住自己脑袋,纪黛宁你有毒啊。 黛宁往自己大床上一躺:“还是床上舒服。” 青团讲:“看得我急死了,黛宁,他的意思是,如果你当他女朋友或者老婆,他就听你的不娶杜恬。” 黛宁咸鱼躺,非常惊讶:“他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配得上我!” 这次连青团都开始冷笑:“如果上辈子你肯抱一下赵大佬的大腿,反过去喊他声爸爸,说不定你不用死。” 黛宁纳罕道:“你怎么和赵屿一样,阴阳怪气的?你们这些毒瘤团子懂得还挺多哦。” 青团气到自闭,也不理她了。 钱叔好说歹说来劝她回家,黛宁就是不肯走。她懒洋洋翻了个身,道:“急什么,再等等。” 黛宁等待的事情,第二天就发生了。 杏花村拢共就这么点大,当初黛宁来村里,村民们茶前饭后议论了半个月。 今天村里传得风风雨雨,说快要喝赵屿和杜恬的喜酒。 听见风声的栓子,悄悄跑来问赵屿:“屿哥,村里都在说你要和杜恬办酒,真的假的啊?” 赵屿一斧头劈下去:“假的。” 栓子道:“老万叔说,昨天人家姑娘光溜溜被你抱了,你真的不想负责啊?” 赵屿有了几分火气:“别人乱传的,杜恬掉河里,我下去救她上来,衣服都穿得好好的,你少听风言风语。” 栓子讪讪。 赵屿卖力劈柴,那声脆响脆响的,栓子想到什么,黝黑的脸皮带着几丝红,凑近赵屿。 “屿哥,不是我说,你要是觉得杜恬不错,上门去提亲呗。我看杜恬也是个好姑娘,不至于亏了你。你是不晓得,娶了媳妇好处有多少。” 栓子声音压小了点:“不说别的,单说夜里把灯一关干那事,真的欲-仙-欲-死……” 赵屿顺手捡起柴禾,面无表情敲在栓子胳膊上。 “你是不是皮痒?” 栓子抱头鼠窜跑出赵家院子。 黛宁出来玩秋千,看见栓子火烧屁-股似的离开,她好奇问:“他怎么啦?” 赵屿没回答,只提醒她:“别踩到柴禾。” 他不说黛宁也能猜到,多半是赵屿救人的事情在村里传开了。 果然,下午连村长也来了赵家。 村长李爱国先去探望了一下赵父赵母,这才出来和赵屿谈话,黛宁学聪明了,她也不走,靠在门边听。 村长说:“狗娃,不,赵屿,你瞧俺这记性,都长大了,还喊什么土名。你给说说,你对隔壁的恬妞什么想法?你父母行走不便,俺也算看着你长大,当得起你一声叔,你要是觉得中,李叔帮你问问恬妞去,免得村里人嘴碎,谈论久了对你们名声都不好。” 赵屿摇头:“谢谢李叔好意,我把杜恬当妹妹看,换作村里任何一个人掉下去,我都会去救。” 李爱国还想说什么,赵屿平静道:“如果村里每个救人者都要被传闲话,恐怕日后有人落水,也没人敢救了。” 村长一想,还真是,这种风气可要不得!村长连忙正色:“我会去说说那群嘴碎的,不要坏了你和恬妞名声。” “这样最好不过。”赵屿站起来,“我送李叔。” “不用不用。” 村长晃悠着走远了。 黛宁见赵屿自己就把事情搞定,前两天他说要和杜恬结婚,果然是骗自己的。也不知道杜恬用心设计一场,现在得了这么个结果,会不会气死。 黛宁心情好,对赵屿的脸色就好。 晚上吃饭时,她甚至很大方地让钱叔准备了赵家的份。各色珍馐鱼贯而入,把赵家那张木桌摆得满满当当。 赵安安和赵平几乎挪不开眼睛。 赵屿堆好柴禾,过来看到这一场景,他问黛宁:“你又要干什么?” “你今天表现好好,请你吃饭哦。” “不需要,你的东西都拿走。”赵屿摸摸赵安安的头,“等一下,大哥去做饭。” 赵安安虽然失望不能吃大小姐送来的饭菜,但还是乖乖点头。 黛宁跟上赵屿,好奇道:“你真的不吃啊?” “不吃。”赵屿用打火机点燃玉米叶,开始生火。 黛宁还是第一次来他家灶屋。 农村生活清苦,赵屿家做饭的地方,小小的,光线也暗,缺油少盐。这种地方做出来的东西,一看就不好吃。 有大小姐在一旁盯着,赵屿也没有显得束手束脚。 如青团所说,他是个很从容的人。 黛宁看着这样的男人,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别人不是男主,而赵屿是。 既然他不吃,黛宁也不勉强,赵屿坐在小凳子上烧火焖饭,她干脆趴在人家腿上。 火光葳蕤,把她一张瓷白的小脸也照成暖色。 黛宁笑着抬头问:“赵屿,你为什么要拒绝村长的提议?” 赵屿垂眸,腿上的美丽少女,满脸满眼都写着一个“坏”字。 赵屿知道她想听什么。 黛宁想听他说喜欢她。 但他清楚,大小姐没有心,即便他真说了,估计黛宁也觉得这是件好玩有趣的事。 于是赵屿伸手把她拨开:“别往这里凑,当心被火烧了头发。” 眼看有成为秃头少女的危险,她立马乖觉,从他腿上起来,跑出去和赵安安他们讲话了。 明明灭灭的火光把赵屿黑瞳照亮。 他沉默许久,终是低低叹息一声。 ―― 杜恬在家等着赵屿上门提亲。 做这件事之前她想过可行度,赵屿家徒四壁,亲人身患痼疾,哪怕他本人不差,村里也没几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而纪黛宁,这个书中提到过的人物,也不过就是一个炮灰。 几年后纪黛宁的爷爷,会看上赵屿的才华,让他当上门女婿,照顾他的宝贝孙女,赵屿答应了,结果没用多久,纪家破产,被赵氏收购。 赵屿和黛宁之间,万万不可能有感情。 杜恬大胆猜测,现在赵屿对黛宁不错,可能是因为赵屿想法深远,需要跳板。 但自己和赵屿之间没有感情,将来他功成名就,自己可能就是他记忆中一个邻家农女而已。 杜恬想赌一把。 赵屿年轻能干,嫁给他完全不会亏。 可是千等万等,没能等来赵家的求娶,反而是村子里闲言碎语渐渐消失了。 杜恬实在忍不住,悄悄去打听消息。 村里另一个姑娘笑着告诉她:“放心吧,大家都不会再乱传你和赵屿了,他帮助乡亲是好事,如果这样还要被说闲话,以后村子里没人愿意救人怎么办?杜恬,你安心就是。” 杜恬心中恼怒死了,偏偏面上还得带着笑。 她真是白吃了这个苦! ―― 转眼九月份到了,黛宁不愿意回去,倒是赵屿家的两个孩子,需要去上学。 赵平念初二,村里只有小学和初中,老师的水准还不怎么样。 今年是赵安安第一年上学,小女娃紧张又期待,鸡刚刚打鸣她就起床。赵平牵着她,赵安安回头摆摆手:“大哥再见,纪小姐再见。” 赵屿嘱咐赵平:“好好照顾安安。” “我知道的大哥,不会让人欺负她。” 学校有点远,建立在另一处山脚下,兄妹两个都背了饭盒,去学校蒸饭吃。 见兄妹俩离开,赵屿扛起锄头去挖花生。秋季本来就是个收获的季节,要养活一大家子,靠务农忙得□□乏术。 赵屿中午回来,看见钱叔又在催黛宁回去。 大小姐手中拿了一封信,赵屿进来,她眼珠子一转:“你让爷爷别担心,赵屿说他给我当家庭老师,教我读书。” 钱叔闻言,眼中带着疑虑看过来。 赵屿面不改色,静静听着大小姐扯谎。 “赵屿讲课特别好,比我们家那几个家教都好,何况我去上学,也是在睡觉,老师都要被气哭。我喜欢听赵屿讲课,说不定赵屿教我,我能考上大学。” 钱叔狐疑:“大小姐说真的吗?” 黛宁把赵屿拉过来,点点自己课本,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赵屿,你讲给钱叔听嘛。” 赵屿看着黛宁,她冲他眨眨眼。 赵屿没再多说什么,他翻开物理课本,冷静沉着讲了起来。 讲课对赵屿来说并非难事,毕竟小弟小妹的功课都是他在辅导。赵屿勤奋聪颖,哪怕算不上知识渊博,可是应付黛宁的课程绰绰有余。 钱叔神色舒展开,竟真的信了黛宁编的话。 黛宁把手机递给他,说:“钱叔,你把这段视频给爷爷看,他老人家肯定特别感动,就不会催我回去。” 钱叔笑着摇摇头,暂时放过她,出门离开。 黛宁转头声音甜蜜,给赵屿吹彩虹屁:“赵屿你真是太厉害啦,能干活,能做饭,会处理谣言,还会讲课!这个世界上有你不会的东西吗?” 赵屿听得好笑。 他忍不住道:“安安和赵平去上学,需要步行一个小时,你有那么好的学习资源,却暴殄天物,不懂珍惜。” 黛宁反驳道:“古言里不是有句‘你又不是鱼,就不了解鱼’吗?” 赵屿:“……那叫‘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这么个文盲,怪不得把老师气成那样,古人都得气活。 黛宁理直气壮说:“对,就是这个。我不喜欢就不喜欢嘛,你们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我喜欢。我哪怕混吃等死,也能衣食无忧过一辈子,为什么非要勉强自己去学不喜欢的事情?那不是傻嘛。” 赵屿险些觉得她说得还挺有道理。 “……” “我们不讨论这个,”黛宁想起什么,突然好奇问:“赵屿,你真的什么谣言都能应对吗?” 赵屿不解。 黛宁:“我相信你可以哦。” 过了两天,知道她指的什么后,赵屿想掐死纪黛宁! ―― 村里最近换了一批谣言,这个谣言比上个谣言还劲爆,唯一不变的是――男主角依旧是赵屿。 赵屿发现大家看他眼神不对,起初他没在意,还以为杜恬落水事件造成的影响没过去。 直到今天空了些,接赵安安和赵平放学,三人从田埂边走过来,村里一个单身懒汉冲他吹口哨。 懒汉说:“看不出来嘛赵屿,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人家城里头的大小姐,你也敢偷着耍流氓。比我们这些人胆子大多了,怎么样,大小姐滋味儿如何?” 赵屿脸色沉下去:“你说什么?” “哟,还生气了,你有胆子做,还不敢认啊。村里都传开了,纪小姐住你家,你趁机揩油。现在人人都晓得,你道貌岸然,就是个淫棍!” 赵屿揪住他衣服:“你有种再说一遍!” 懒汉平时吊儿郎当,真要打架,绝对不是赵屿对手。他被赵屿凶煞的模样吓到:“不、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样说。” 赵屿微微眯眼。 “还说了什么?” “他们还、还说你之所以不和杜恬结婚,就是因为贪恋纪小姐美色,想她家的钱。” 赵屿忍无可忍,一拳打过去,懒汉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赵屿冷着眉眼:“这种话要是再让我听见一回……” “不说了,不说了。” 一旁的赵安安见大哥打人,吓坏了。赵平堵住小妹耳朵,义愤填膺:“谁在乱传!” 赵屿脑海中闪过许多可能,突然想起前两天黛宁说“我相信你可以的”。 他额上青筋一跳。 好个纪黛宁,作起来连她自己的谣言都造,也不怕坏了名声。 如果八卦女主角换个人,村民们大抵还不信,毕竟他们看着赵屿长大,他的为人品性没得说。 但对象换成黛宁,事情就完全不一样。 纪黛宁那张脸蛋儿祸水,身段窈窕,声音娇滴滴得跟能掐出水似的。是个男人都难以把持。赵屿虽然沉稳可靠,可他不也是男人么! 再说了,大家都见识过大小姐家里那令人眼红的财产。谁要是真有幸娶了她,一夜暴富不是梦。 谣言东传西传,赵屿就变成了个不仅馋大小姐身子、还馋她钱的“淫棍”。 赵屿心头火直冒,他回到家时,黛宁在房间里涂指甲油。 大小姐挑了个樱粉的颜色,她手指白嫩,外面再涂一层亮油十分漂亮。 她低头吹了吹手指,等它干。 赵屿推开门,脸色很难看:“纪黛宁!” 黛宁反应很快,赵屿这么生气,证明那天她给二妞说的话,已经传开了。 她笑容甜甜转移换题:“我指甲这个颜色好看吗?要不我也给你涂一个?” 赵屿胸膛起伏:“你给我出来。” “你别生气嘛,”黛宁说,“谁让你那天绑我,我只给二妞一个人说了哦,没想到大家都知道了,你去找二妞对峙嘛。” “你不给小孩乱讲她能到处说?纪黛宁,过来认错。” 黛宁把指甲油一放:“赵屿你这个双标坏蛋,杜恬前两天传谣言你不生气,现在你生什么气?你不是很擅长遏制谣言吗,你再去说一次不就好了嘛,你再凶我,我要生气了!” 赵屿气得脑仁疼。 他走进去,捉住大小姐手腕,厉声道:“事情性质是一样的吗?杜恬那件事,是因为救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平息。你这件……” 越说越气。 黛宁无辜极了,她不解问:“都是谣言,有什么不一样?” 赵屿平复怒气,纪黛宁如此顽劣,今天非要教她做人不可。 他把大小姐带到院子里:“赵平,把我们家教育棍拿过来。” 赵平跑得飞快,没一会儿,拿了一根一米长的黄荆木过来。那棍子有一指粗,十分光滑。 小时候赵平是个皮猴子,经常上蹿下跳爬树,没少被大哥用这根棍子揍。 别说他,就是赵安安不听话的时候,也挨过两回揍。 农村有句老话,“黄荆条下出孝子”。如今受用人变成大小姐,赵平怜悯地看她一眼。 赵屿说:“纪黛宁,手伸出来。” 面前这货完全有恃无恐,鄙夷地道:“我才不呢,你算什么,你敢打我,我让钱叔把你们村炸了。” 他冷着脸:“你就是皮痒欠揍。” 赵屿握住大小姐的手,逼她摊开手掌,在她掌心打了一下。 黛宁愣了好半晌。 黄荆木打人是很痛的,赵屿知道她娇贵,控制了力道。可是黛宁长这么大,从来没人管她。 莫说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爷爷,就算是她那个小混球弟弟,也没打过她。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赵屿。 这男人沉着神色,又在她掌心打了一下。 “啪。” “还敢不敢做坏事,”他声音低沉,“你可想过后果?你为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你知道倘若不慎,这样的事会让你后悔一辈子吗?” 这下黛宁再也绷不住,她眼眶泛出泪花,边抽噎边骂:“赵屿你完了,你全家都得完蛋,你死了我都会挖出来鞭尸!让野狗把你吃掉。” 说着这么恶毒的话,偏她哭得梨花带雨,显得打她的才是恶人。 赵屿又冷着脸打了一下。 黛宁受不住这种疼,“哇”的一声大哭:“错了错了,你别打了,人家承认错了嘛!” 这个孽徒 “真知道错了?” 黛宁泪汪汪点头。 赵屿收了小木棍,见她哭得可怜,顿了顿,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 第二下黛宁死活不让他擦,她拍开赵屿的手,跑回房间生闷气。 她先前干那么多坏事,赵屿顶多说她两句,这还是第一次教训她。 大小姐不知道,她在村民心中,原本是畏惧而向往的存在,如今谣言说得难听,说赵屿把她怎么样的都有,而大小姐还留在赵屿家,可不就是个不敢吭声的软柿子吗! 村民大多淳朴,可也有不少像懒汉二流子那样的人,如果他们真起了什么歪心思,觉得大小姐谁都可以沾染,到时候黛宁哭都来不及。 保镖团不可能24小时跟着她,而人心肮脏起来,会变成无孔不入的阴暗罡风。 傍晚钱叔来给黛宁送饭,她眼睛红肿,抽噎着告状:“赵屿这个混-蛋打我,钱叔,你要给我报仇。” 钱叔听了,问她:“赵屿为什么要向大小姐动手?” 依他看,赵屿不是那种火气上头的人,也不像是会打女人的人啊。 黛宁思考着说:“我涂指甲油不给他涂,他生气了,就对我动手。我不管,你要一百倍打回来,把赵屿和他弟弟妹妹还有爹娘的屁-股都打烂!” “……”钱叔顿了顿,“大小姐,我会给你讨回一个公道的。” 黛宁威胁道:“快去哦,不然我绝食了。” 钱叔走到外面,赵屿正在往水缸中挑水,看见钱叔,他放下水桶,点点头:“钱先生。” 钱叔正色道:“大小姐说你欺负她,赵小兄弟,我们家大小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教训的。” 赵屿问:“她有没有说为什么挨打?” 钱叔嘴角一抽,实在不好意思说大小姐口中那个蹩脚的理由。 赵屿观他神色,就知道纪黛宁没有讲实话,那小魔女看着娇气,实际聪明得很。她未尝不知道后果,只是那时候觉得她马上就可以离开,污赵屿一把有恃无恐。 赵屿也不揭穿她,低声道:“大小姐荒废学业,不愿意学习,作为她的老师,我有必要监督。大小姐天资聪明,思维灵活,好好塑造,一定能考上大学。” 钱叔一瞬变得欣喜:“真的吗?那太好了!刚刚是我误会,赵老师你一定要好好监督大小姐,我们纪老先生毕生的心愿就是她听话一点,能乖乖学知识。” 说起来,纪家这对异卵双生子,一个比一个混球,纪老爷子崇敬文化人,操碎了心,希望两个小家伙乖一点学习,但这么多年,没人管得住大小姐。 一来斗不过,二来没那个胆。 现在来一个有魄力还有胆子的赵屿,钱叔高兴都来不及。 他叮嘱赵屿:“我们大小姐娇气,赵老师你别再动手,有什么好好说。” 赵屿点头:“我知道。” 钱叔回去复命,对黛宁道:“大小姐,你不要闹脾气,你不愿意回去,留在这里自然要听赵小兄弟的话,不然纪老先生会担心。” 黛宁没想到赵屿这么奸诈,利用她撒的谎来圆教训她的事,钱叔不愿意给她报仇,她生气得不行,用被子盖住自己:“钱老头儿你走,我不喜欢你了。” 她自己想办法收拾赵屿,实在不行把赵安安打一顿! 钱叔叹口气。 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推开,黛宁在被子里偷偷吃点心,她脸颊一鼓一鼓,含糊道:“钱老头儿,你后悔也没用,我已经开始绝食,我要饿死我自己。过几天,你把我的尸体带给爷爷吧。” 被子被掀开,她对上男人沉静的黑眸。 赵屿看她满脸荷花酥的碎屑,眼睛圆圆的,连卷发上也零零碎碎沾上一些。 大小姐手中还有半个荷花酥,正在“绝食”。 见到赵屿,她心中的委屈和生气又涌上来。 赵屿有点儿想笑,低声问她:“手痛不痛,我看看?” 黛宁完全不领情:“假好人。” 赵屿不说还好,一说她觉得自己掌心火辣辣的痛,刚刚只一门心思要报仇,连掌心的疼都忘了。钱叔被她闹一通,也忘记了问。 现在被提醒,她觉得简直要疼死。 黛宁摊开手掌,低头看一眼。 她白白嫩嫩的掌心肿起一大片,不止是她自己,赵屿都忍不住皱起了眉。赵安安小朋友挨十下,都不会这个样子。纪黛宁被打五下,看起来怎么这么严重。 黛宁伤心欲绝,伸腿踢他:“你这个凶手暴徒,滚出去,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赵屿见她像个小刺猬一样,没说什么,带上门出去。 ―― 村里的夜晚,月明星稀。 赵屿打开大小姐房门,闹了一天的黛宁已经睡熟。 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她拳头虚虚半握,放在脸颊边。 赵屿在床边坐下,握住她被打的左手,拿出药膏给她抹药。这种药膏纵然比不上钱叔用的贵重,可是农村有些土方子十分好用,里面加了薄荷,能让她好受许多。 她睡着了实在是乖,一头深棕色卷发散开,月光透进来,她睫毛像两只黑色的蝶,在眼睑下投出剪影。 也就是这种时候,半点儿也看不出少女平时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毒辣的小坏蛋。 赵屿动作很轻给她上完药,她睡得香,一直没有醒。 他见她看起来这般可爱,弯了弯唇。赵屿低头,在她挨了打的小手上,轻轻一吻。 赵屿给她掖了掖被子,关好门离开。 识海中沉浮的青团目睹了一切:…… 人类好复杂哦。 ―― 赵家一大早就上演着精彩戏码,钱叔和张永丰等人,纷纷哄着大小姐吃饭。 黛宁昨天受了训,今天神情恹恹。 青团故意没说昨晚发生的事,大小姐太作,让她消停一段时间也好,跟着黛宁还没多久呢,它的眼睛都快辣瞎了。 一群人好哄歹哄,黛宁终于吃了半笼小包子,大家都松口气。 山间凉,大小姐的衣服换了一批,变成秋装。 她臭美,热爱穿裙子,用她的话说,投生成女孩子不穿裙子,不如和纪墨珏换个性别算了。 钱叔问她:“大小姐,课本纪老先生都让我拿来了,你要过去听赵屿讲课吗?” 黛宁摇头:“不去,谁让他打我。” “可如果你不学习,纪老先生不放心你继续待在这里。” 黛宁才要讲赵屿的坏话,就看见隔壁跑过来一个温婉的倩影。 是杜恬。 今天杜恬穿了一件城里买的针织外套,她喜好白色,一头又长又直的墨发披散下来,看起来温柔又清纯。 杜恬手中拎了一袋水果,还有个礼盒。 她站在篱笆外喊:“赵屿哥。” 赵屿擦干净手,走出去:“什么事?” 杜恬羞赧道:“谢谢赵屿哥上次救了我,我吓坏了,一直没来得及道谢,这些都是我的心意,希望你别嫌弃。有点水果,可以给赵叔他们补补维生素,还有些新文具,小平和安安应该能用上。” 赵屿说:“不必,举手之劳。” 杜恬义正言辞道:“这怎么行呢,不说我,我娘心中也很感谢你那天送她去医院。我们一家欠你太多,你要是连礼物都不收,我们过意不去。更何况,我今天找你,也是希望你帮我个忙,我娘可以出院了,但是她腿骨还没恢复好,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忙带她进山?” 赵屿道:“我……” “不好不好!”院子里跑出来一个穿着旗袍的少女,黛宁否决道,“赵屿今天要给我讲课!你找别人嘛,那么多人有空,又不是非得他。” 比起来杜恬这清清纯纯的一身,黛宁穿得像个小妖女。 她这身秋季旗袍是今天刚拿来的新衣服,腰线掐得及其精致,她年龄尚轻,旗袍便是桃粉色,又大又润的珍珠为纽扣,衣服上修了三月烟雨中的桃花。细细看去,花朵似真正盛开一般。 别人十七压不住这身衣裳,但黛宁并不,她发育得过分好,胸脯鼓鼓,把旗袍撑得满满当当,她腰肢也细,这衣服惊人的弧度,一下被她穿出来。 相对之下,年龄差不多,一身白衣服的杜恬,像个豆芽菜。 杜恬眼中的温柔笑意消散几分,忍住心里的不舒服道:“纪小姐,我母亲行动不便,你也是知道的,你为什么非要现在……” 黛宁不等杜恬说完,抓出赵屿衬衣往屋里拖:“学习就是生命,我该上课啦,不然我考不上都怪你。” 赵屿把她小手从自己衣服上拿开,他转头对杜恬道:“大小姐说得也没错,杜恬,别的乡亲有空的话,大家肯定都愿意帮你。” 杜恬轻声道:“好的,那我不打扰你了。” 她看起来坚强又懂事,换个别的男人,恐怕难免会觉得愧疚,心生怜惜。可赵屿衣领再次被拽住,他没空看杜恬到底是个什么反应,专心应付黛宁。 杜恬指甲险些陷入肉里,纪黛宁怎么就还不走! ―― 钱叔得知大小姐按时听课,十分欣慰,他交代几句,怕耽误大小姐“学习”,连忙带着人离开。 钱叔和杜恬他们一离开,黛宁立刻瞪赵屿。 她表情多不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大小姐特别记仇,如果不让她消气,估计这仇能一直带进棺材板。 赵屿翻了翻她的课本,说:“过来听课。” 只要她愿意听,赵屿自然愿意讲,黛宁整日不干正事,荒废学业也不好。 黛宁不过去,她四处看,想把昨天那根黄荆条找出来,在赵屿身上抽回去。 赵屿一看就知道她什么心思。 他说:“安分点坐着,手不痛了吗,今天又开始折腾?你要是不听课,我接杜姨去了。” 黛宁磨磨蹭蹭在椅子上坐好。 她心想,等杜月香被人弄回来,她就把赵屿打一顿! 赵屿问她:“你学到哪一章节了?” 赵屿拿的是英语书,黛宁语气轻蔑:“你这种土包子,会英文么?要不要我教你认认字母呀?” 赵屿眼中带了点笑意:“Believeme,Iwaspreparedforeverything,exceptyou。” 黛宁眼中出现茫然,头上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什么?我什么?” “好好听课,纪小姐。”他也不解释自己说了些什么,开始给她讲课文。 赵屿早有黛宁什么都不会的打算,从音标教起,十分耐心。 可惜大小姐并不领情,她东看看西看看,像只坐不住的小鸟儿。 在赵屿眼皮子底下,她还摸出了一个西瓜味的泡泡糖,边嚼边吐泡泡玩。 赵屿说:“认真点,学会了音标,让你打回来。” 听见这话,她立马来了精神:“真的?” “嗯。” 黛宁讨价还价:“我要打二十下。” 赵屿道:“十下。” “十五下。” 赵屿冷声:“十二。” 她总算高兴:“好呀好呀,你讲。” 赵屿这会儿讲,她倒是有认真听。可惜常年没有好习惯,黛宁乖乖坐了一会儿,浑身难受。 初秋,天气转凉,外面起风,不知道哪个小孩子高高兴兴喊一声。 “牛娃,小吉,放风筝去了!” 黛宁眼睛一亮,抬腿就要出去。 赵屿按住她胳膊:“纪黛宁,做什么去?” “你没听见吗?今天适合放风筝。我之前有个玉盘风筝,是一条龙的形状,有三米大呢,飞得特别高。” “你还没学会音标,不想打回来了?” 黛宁永远只看眼前的利益,她学会音标指不定是什么时候,放风筝现在就可以放。和学习比起来,当然是风筝香! “今天不打了,我要去放风筝,你松手。” 赵屿简直拿她没办法,只得沉下脸道:“不许去,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去玩。” 黛宁不高兴,又剥了个泡泡糖。 “看我做什么,看我也不分给你。” 赵屿忍住脾气:“糖吐了,跟着我念。” 黛宁坐在他家木板凳上,屁-股都开始疼,赵屿逼她学习,她也给他找不自在:“我难受,我要坐软垫。我不跟你念,我嗓子疼,要喝樱桃牛奶。” 赵屿脸色沉如水:“什么都没有。” 面对这样学生,赵屿一肚子火:“你到底要不要学,不学就回你的大城市去,找能教你的老师。” 见他生气,黛宁心情终于转好。 赵屿起身就走,不教了,谁爱教纪黛宁谁教! 黛宁一算时间,杜月香还没回来,她留在这么个破地方已经够委屈,打也不能白挨。 这回换她抱住赵屿的腰:“学,我一定认真,赵屿你别那么小气嘛。” 赵屿真是被她气笑了,换个人,估计被纪黛宁气得坟头草都三米高。他还能心平气和与她讲话,就差修炼成伟人,还小气? “人家不喝樱桃牛奶,今天也不放风筝啦。” 赵屿坐下来:“嗯。” 黛宁搂着他脖子,往他腿上一坐:“好,你讲吧。” 赵屿陷入沉默:“你给我下去。” “你又不给人家找垫子。”她玩着他衣服扣子,吐粉色的糖泡泡,“我这样比较舒服。” 赵屿咬牙:“我去给你找!” 黛宁说:“我不要,我就要坐你身上。” 说着,黛宁把脸颊往他怀里一埋,小腿晃晃悠悠,谁让他不许她出去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她道:“今天我学不会的话,就一直这样坐着。” 赵屿深吸一口气,强行把她脸颊掰过来:“看着书,念。” 她隐隐约约有点儿印象,试着发音。 赵屿说:“第三个错了,读音不对,你再听我读一遍。” 黛宁盯着他滚动的喉结,觉得赵屿喉结生得还挺性感的,她伸出手摸摸。 要发音的赵屿:…… 黛宁按住他喉结,稀奇道:“你倒是读呀,你这个样子,是要教我哑语吗?” 他握住她使坏的手,念了一遍。黛宁学了一次,赵屿勉强满意。他尽力忽视身上的旗袍少女,也不低头看她,冷静着神色又讲了些基础知识。 黛宁嗓音又甜又软,开口提醒他:“赵屿,你身上什么东西在戳人家,有点儿疼嘛。” 这下赵屿直接一把将她从身上薅下来,他忍无可忍般,伸手往外一指:“滚出去玩!” 黛宁欢欢喜喜往外跑:“你说的哦?” 赵屿黑着脸:“赶紧滚!” 黛宁扒着门框,憋住笑:“那最初说好的事,让我打回来还算数吗?不算数我要继续学完。” 赵屿一字一顿,像要吃了她。 “算数!纪黛宁,给我马上滚!” 她一蹦一跳跑远,让钱叔给自己找风筝去了。 青团突然被屏蔽,又突然被放出来,它一脸懵逼:“纪黛宁,你做了什么,刚刚我眼前一片马赛克?” 哪怕纪黛宁洗澡,它也只是暂时切断联系而已,不至于看马赛克。 可刚才,青团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小空间里,眼前马赛克,周围“和谐、民-主、富强、团结……”字幕不停地飘。 黛宁好奇问:“你们还有这个功能啊?” 青团茫然:“不知道啊,以前没被触发过。” “没事,以后你就习惯了。” 青团:??? 给你报仇 今天天气的确非常好,黛宁一路跑到村长家,兴冲冲道:“钱叔,你给找个风筝玩嘛!” 钱叔算算她才学一个半小时:“大小姐,你不是在读书吗?” “赵屿说我很厉害,全部学会了,可以提前放学,不信你去问他。” 钱叔一听自家大小姐“有出息”,很高兴:“好,钱叔立刻给你找。” 没过多久,他还真找来几个风筝:“让陈小莉和张永丰他们一起去,人多热闹,还可以保护你。” 杏花村有片平坦的小山坡空地,挨着小树林,乡村没有横七竖八的电线,适合放风筝。 陈小莉嘴巴撅得老高,黛宁笑嘻嘻搂着她:“好朋友,我什么都想着你,你感不感动呀?” 陈小莉呵呵干笑:“我可感动死了。” 谁像纪黛宁这么幼稚,多大人了,还喜欢放风筝。她宁愿窝在村长家找几张碟片看。 张永丰拿着三个人的风筝,黛宁的风筝是一只威武老鹰,陈小莉的是一只彩蝶,而张永丰的是一只大公鸡。 别看大小姐穿衣服喜欢漂亮花哨的,她放风筝倒喜欢最威武的图案。 陈小莉收到彩蝶风筝,脸色总算好了点。别怪她想多,实在是被纪黛宁折磨习惯了,下意识以为那只“公鸡”才是自己的。 他们三个上去时,小山坡上已经有不少小朋友和年轻男女。 其中栓子和他新婚的媳妇也在。 小两口见了黛宁,热情地打招呼:“大小姐!” “你们也来玩啊?” 栓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燕想出来走走,就过来了。” 原来是讨好媳妇。 他们的风筝不如黛宁的精美,都是自己用纸糊的,山里人手巧,做这些小东西轻而易举。 小燕道:“大小姐,你的风筝真威风好看。” 黛宁见她眼光还不错,下巴微扬:“那当然。” 这货读书不行,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她放风筝很有技巧,都不用怎么助跑,那只老鹰就晃晃悠悠飞了起来。 黛宁收线放线,很快,她的风筝就比其他人都高。 小燕虽经历了新婚夜的不愉快,但她心中并不讨厌黛宁,大小姐是个活泼有趣的人,只是有几分孩子气而已。 加上大小姐给份子钱实在大方,谁也没办法对她生气。 小燕自己的风筝不能飞很高,干脆过来看黛宁放。 陈小莉嘴上说着幼稚,结果没一会儿就真香,她用自己的蝴蝶,和黛宁暗暗较劲,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他们出来本就比较晚,这会儿快中午了,孩子们四散开,准备回家。 小燕也道:“我和栓子准备回去了,纪小姐,你不回去吗?” “我才出来,”黛宁说,“等一下再回。” 张永丰看了眼树林里,皱眉道:“大小姐,那边好像有情况,我听见声音了。” 张永丰对危机的意识十分强烈,他拉住大小姐的胳膊:“咱们快走。” 黛宁说:“我风筝还在天上呢。” “别管风筝了!” “好吧。”黛宁扔下手中玉盘,跟着张永丰走,没成想已经来不及。 小树林猛然窜出二十来个汉子,把还没来得及走的人围得结结实实。 小燕和栓子、黛宁一行人,还有三四个孩子,全部被堵住了出路。 黛宁从张永丰身后探出头看,见为首的是个漂亮的桃花眼男人。 他目光逡巡一圈,有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桃花眼一笑:“行,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除了他们,还有个被绑着的狼狈的少年。 那少年被堵着嘴,挣扎个不停,被人踹一脚,倒是老实了。 桃花眼手下陆续从树林中出来,黛宁一看,发现杜恬和她娘也被绑得结结实实。 杜恬很慌张:“你们做什么?” 桃花眼笑盈盈道:“走累了,借你们村子歇歇脚。” 杜恬忍住害怕:“你们想借住,可以好好说,绑了我和我娘,村民们只会把你们当坏人。” 桃花眼挑眉:“是吗?” 手下们哈哈大笑起来。 “老大,这娘们儿话真多,直接给她点颜色看看。我们赶了那么久的路,好久没沾女人。这妞还是个好货色,老大你先请。” 杜恬脸色一变,她娘杜月香也急了:“别伤害我女儿。” 有人说:“那里还有个两个女的,老大,最近神经紧绷,她们给兄弟们玩玩儿吧。” 刀疤男舔舔唇,指向小燕和陈小莉。 “娘的,赚了,这村子的女人还怪水灵。”他们直接动手,把两个女孩子拉了过去,栓子要上前保护小燕,被一拳打倒在地。 “栓子!”小燕喊。 陈小莉已经吓傻,只知道尖叫,被人打一巴掌,堵住了嘴。 张永丰心一沉,连忙把身后的大小姐藏严实。 黛宁在心中问青团:“我觉得这种场景,按理说,书中不可能没有记载。” 青团:“我也觉得眼熟。” 它飞快翻书:“找到了,原来这是男主赵屿的崛起之路最初的剧情。” “桃花眼男人,叫做‘申屠涉’,以前是寰县恶势力的公子哥,平时就欺男霸女,后来他老爹犯了事,他带着小弟,绑了县长的儿子,一路逃亡到这里。后来赵屿救了人质,被县长赏识,开始平步青云之路。” 黛宁总结:“噢,申屠涉就是炮灰嘛。” 可她四处看看,也没有看见赵屿的人影。不会被她气疯了,今天不来救人吧? 这边杜恬已经在被脱衣服,她看见张永丰身后桃花色裙摆一角,想到什么,急中生智大喊道:“纪黛宁!你家十几个保镖呢!你快让他们救人。” 此话一出,申屠涉眼中凌厉几分,转过身来。 张永丰心中一沉,刚要誓死保护大小姐,没想到身后的少女有恃无恐跳出来:“我出来玩,怎么可能带保镖!” 她一出现,对面二十几个男人,眼睛都看直了。 少女身着旗袍,露在外面肌肤胜雪。她身段儿好,那腰细得让人眼馋。 刀疤男咽了咽口水:“娘的,这妞儿真嫩。” 连申屠涉,眼中都闪过一丝兴味。 他几步走过去,捏住黛宁下巴,上下打量她:“这么娇,你不是这村子里的人吧?” 黛宁眨眨眼睛:“你眼光真好。” 申屠涉哈哈大笑:“你不怕?” “怕什么?”黛宁说,“你知道我身份非同一般,动了我的话,你要被打死哦。” 申屠涉低头想亲她:“真可爱,我喜欢你。” 黛宁嫌弃地捂住脸蛋儿。 她给青团说:“要是赵屿也这么简单实诚就好了。” 青团绝望地说:“纪黛宁,你怕一下啊,申屠涉一行人不是善茬,他是亡命之徒,哪在意你身份多金贵!” 黛宁才不管,纪恬想害她,实在太坏了。再说了,怕有什么用!这种情况藏不住的。 比小气记仇,世上还没人能比得过大小姐。 黛宁拉拉申屠涉袖子,手一指杜恬,娇滴滴地说:“你既然喜欢我,就让人过去把那个坏女人打一顿!” 杜恬刚刚松口气,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听到这句话,险些气得吐血。 看两个男人朝自己走过来,杜恬惊慌无比,她也是知道剧情的,下意识想,赵屿哥呢! ―― 赵屿解决完自己撑起的裤裆,脸色沉如水。 纪黛宁总是能找到最气人的方式。 她欢欢喜喜跑回去放风筝,赵屿本来不打算管她,可是想到前两天村子里的谣言,大小姐没人看着,很容易出事。 赵屿一路问人,才知道他们往山坡上去了。 那片山坡,天气好时,会有不少人上去玩耍。紧挨着的小树林,可以通往山外,算一条相对平坦但偏远许多的小路,赵屿小时候跑进树林玩,险些迷路。 他过去的路上,遇见大小姐的十四人保镖团。 十来个大男人,正在吹风晒太阳,看见赵屿,纷纷给他打招呼。大小姐玩的时候,不喜欢他们凑太近。 赵屿点头,继续走了几步,他远远看见黛宁放风筝的背影,还没来得及细看,树林中的异动,吸引了他目光。 他耳朵动了动,表情一沉。 很多人…… 杏花村贫瘠,嫌少有人进来,更何况,这群人脚步还不轻,显然都是男人。从小路偷偷过来的一群男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情。 赵屿心思敏锐,没过去。果然没一会儿,众人被申屠涉等人围住。 赵屿脸色微沉,他估算了一遍,转身吩咐几个保镖什么。 几个人神情凝重,连连点头飞快跑掉。 赵屿蹲在暗处,静待发展。 看见申屠涉亲黛宁的举动,他手指陷入泥中,摁出很深一个印子。 ―― 片刻后,被揍的杜恬躺在地上,宛如一条死鱼。她忍不住怨毒地看着黛宁。 黛宁冲她做了个鬼脸。 黛宁腰肢被人从身后揽住,申屠涉气息暧昧,问她:“高不高兴?” 黛宁说:“还行。” 黛宁这样的,申屠涉第一次见。她哪怕损己,也要不利人。 申屠涉自诩这辈子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但哪怕家里如日中天时,也没见过比黛宁更好看的女人。 不说模样和身段,这股如珍如宝养出来的娇气,世上少见。 他手用力揉了把黛宁腰肢,正要伸进她旗袍里,这姑娘愣了愣,哈哈哈笑出眼泪。 黛宁:“哈哈哈哈痒。” 申屠涉一时无语。 刀疤男忍不住提醒道:“老大,我们得找个地方安顿一下,这样太显眼了,万一村子里有了防备,我们再过去就难得多。” 申屠涉也知道,被黛宁一搅和,他们已经错过了玩女人的最佳时间。等把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控制起来,到时候还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当机立断:“人都绑起来,万一有意外,拿去威胁村民。现在是午饭时间,从村子边缘摸进去,绑得住的绑,绑不住杀!” 申屠涉亲自绑黛宁。 黛宁知道要被绑,有些不高兴,她最近比较倒霉,被赵屿绑了又被申屠涉绑。 才这样想,下一刻,树林中冲出数人。 申屠涉脸色一变,刚要拿武器,铺天盖地的渔网落下,将所有人困在里面。 黛宁被一人扑倒,带着远离申屠涉身边。 她看清来人,眨眨眼睛:“赵屿?” 赵屿和她一同困在网中,问她:“没事吧?” “有事,”她一脱险,就开始气哼哼告状,“那个桃花眼要亲人家,还想摸人家!” 这回赵屿没讲她,只是摸摸她头发,低声道:“我给你报仇。” 说话间,巨大的渔网,不分敌我,已经将申屠涉一群人全部控制在里面,也包括小燕张永丰他们。 黛宁的十四人保镖团,加上二十来个村民,死死拉着渔网。 申屠涉本来想挣破渔网出去,结果发现渔网划破皮肤,全身就麻了,完全使不出力气。 赵屿匍匐在黛宁身上,忍受着细细密密,带着麻的疼痛,没有吱声。 保镖们见申屠涉等人动不了,拿出电击棍,一人来几棍子。 申屠涉被电得翻白眼,边抖边骂:“你们、这些、贱、种……” 很快,他就晕了过去。 村民们这才解开渔网,把自己人扶起来。 渔网上加了麻药,大部分人手脚麻木,没有力气。 赵屿勉强从地上站起来,保镖们七手八脚扶起黛宁。她跳起来就给保镖一个脑瓜崩子:“你们这一群笨蛋,再慢点,你们家大小姐都快被坏人掳走了!” 一群人中,就黛宁被赵屿护着,状态最好。此刻她要秋后算账,看起来也最活泼。 她蹬蹬蹬跑过去,一脚踹在申屠涉身上:“活该!” 毫无知觉的申屠涉被她一脚踹倒,脑袋磕在石子上,当场一个红印。 赵屿看了,淡淡移开目光。 村民问:“这些人怎么处理?” 到底都是些朴实的人,如果不是申屠涉先带人侵害他们的家园,他们一定不敢把人都打晕绑起来。众人看向主心骨赵屿。 赵屿活动活动麻痹的手脚,说:“先绑着,明天交到警察局去。看看有没有我们的人受伤。” 小燕心有余悸,靠在栓子怀里,栓子连忙安慰妻子。陈小莉躲过一劫,也被人拉了起来。在场最惨的,竟然是被申屠涉手下揍了一顿的杜恬。 杜恬鼻青脸肿的模样,看得陈小莉一抖,还好,自己当时忘了把纪黛宁供出去!不然现在凄惨模样的,就是自己了。 杜恬舌头都是木的,楚楚可怜喊:“赵屿哥……” 赵屿眸光微冷,这次上前拉她的想法都没有。爱慕杜恬的李壮,见她实在可怜,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杜恬看赵屿无动于衷,这次连拉她一把都不肯,她心中一沉,明白赵屿看见了自己把纪黛宁叫出去。 杜恬颇有些心灰意冷,她塑造的善良邻家妹妹人设,在赵屿心中,应该崩塌了。 但她不是故意的,当时那个情况,只有纪黛宁的保镖团能救人,纪黛宁不吭声,难不成是想看她们遭毒手么? 她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陈小莉和小燕她们啊! 申屠涉这群人没地方关,村民们不想把坏人带去祠堂,赵屿想了想:“带去谷场。” 谷场宽阔,不容易跑掉,也不会占谁家地方。 “几个人分开,脚也绑好,另一头系在竹竿或者树上。” 村民们一一照办。 赵屿交代完,转头看见黛宁在用草挠一个少年的脸颊。 那少年嘴巴被堵住,脸颊青青肿肿,看起来吃了不少苦。 赵屿走过去蹲下,问少年:“你和这群人是一伙的?” 少年呜呜呜摇头,赶紧撇清关系,有求救之意。 赵屿没有立即把他嘴巴上的胶带撕开,而是把人拎起来,决定亲自看管。他想得周到,万一申屠涉等人来历非凡,也不至于弄得村民们人心惶惶。 黛宁跟在赵屿身边,看他拎着县长儿子走。 这少年约莫十五岁,这段时间被申屠涉等人折磨习惯,看上去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狗。 黛宁偏头打量几眼县长儿子,问青团:“他未来不会是男主小弟吧?” 青团惊悚:“你怎么知道?!” 黛宁说:“男频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男主一路收小弟开后宫。” 厉害了我的大小姐,这两天小说没有白恶补。 黛宁也不管赵屿怎么发展,她一个幸运E,想打断大气运子的发展都没有办法。 她不如惦记自己的午饭。 院子里,赵屿给少年端了碗饭。 少年狼吞虎咽,哪怕就是农家的白米饭和两片腊肉,他也吃得非常香。申屠涉那个狗东西,已经一天半没给他吃过饭了。 赵屿道:“吃饱了说说怎么回事。” 少年舒服地叹了口气,他笑出一口大白牙:“你好,谢谢你救了我,我叫庄宏修,我爸是庄响,寰县的县长。你们今天抓住的那个男人,是我们寰县逃犯,他和他家族在我们县无恶不作,这次他爸落网,他逃命前,去我学校把我绑了。” 赵屿面上没什么情绪,心中闪过许多想法。 少年是个话痨:“哇你们今天那个网好厉害,是怎么弄的?申屠涉那群人有武器还能打,可是一下子全趴下了。” “渔网,加了麻药。” 村里不伤害山上动物,于是早年有人在河中养鱼,家家户户都会捕鱼,这两年养鱼的少了,但是渔网还在,杏花村的渔网和外界不同,他们的渔网坚韧且细,甚至会割破皮肤,申屠涉等人被网住,下意识就会挣扎,大剂量麻药入体,没有伤到一个村民,就把人拿下了。 庄宏修赞叹:“你真厉害。” 赵屿没理他:“我家没你住的地方,从这里往外走,去找村长,让他安置你。” 流浪一个月的庄宏修,极其没有安全感,非要在赵屿家住。 “我睡院子都可以!” 赵屿冷漠说:“随你。” 对待外人,他并不与人为善。庄宏修只好自己钻进柴房苟住。 赵屿心想,同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家里的小坏蛋怎么就那么讲究? 黛宁吃饱喝足,想起一件事。 她跑过来,敲赵屿房门。 赵屿正在脱衣服,脱到一半认出她的脚步声。 他问:“什么事?” 黛宁说:“你上午答应我,我学会音标就让我打回来的!赵屿,你家棍子呢?” 赵屿换好衣裳,打开门。他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黑葡萄似的。 赵屿说:“改天再打。” “不,我就要今天。”她摊开微红的手掌,“不然我晚上疼得睡不着觉,你答应过的,不许耍赖!” 赵屿没再说什么,去屋里把那根黄荆木拿出来,递给黛宁。 黛宁挥舞两下,觉得浑身都是劲。 “我有十二下呢!” 他失笑:“打吧。” 黛宁一棍子打在他手臂上,大小姐用尽全力在找场子,自然不会留手。见赵屿没反应,她转半圈,又一棍子敲在他背上。 赵屿眉头微蹙,依旧没有说话。 黛宁前前后后打了十二下,还想打第十三下,赵屿握住黄荆条:“好,别闹了。” 她眨眨眼:“好吧,我原谅你啦!” 赵屿摸摸她软软的发,轻声说:“乖一点,以后别乱跑。” 他转身,阖上门,方才重新脱下衣服。黛宁打在被渔网割裂的伤口上,鲜血已然浸透了上衣。 大胆想法 夜半,申屠涉醒过来,发现自己和兄弟们被绑着。 他头疼欲裂,脑袋应该是砸到了什么东西。 小弟们惊慌道:“老大,怎么办?” 申屠涉一肚子火,他在寰县作威作福惯了,哪成想会栽在一个山村野夫手中。 申屠涉道:“所有人尽力凑在一起,相互解开绳子,等跑出去……” 还没说完,他僵住,发现脖子上的绳子另一头,捆在树上。每个人捆在不同的树,根本不可能凑在一起解绳子。 申屠涉脸色黑了彻底,他桃花眼垂下,表情变得阴森森。 小弟们也很快发现了这个现实,他们没想到,好不容易跑出寰县,以为可以继续过畅快日子,没想到翻了车。村里一个人没事,他们全被缴械。 申屠涉道:“等天亮,有人过来交涉,我们许他好处,让他们把我们放了。穷山僻壤的人,再怎么也不会有太多见识。倘若利诱不行就威逼,天无绝人之路。” 抱着这样的想法,天将明,太阳还没升起,远处果然过来一个拿着手电筒的男人。 小弟兴奋道:“老大老大!” 申屠涉睁开眼睛,桃花眼带着光,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年轻男人,年龄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他长得十分好看,剑眉星目,黑瞳深邃沉稳。 男人在他们面前蹲下来,淡声道:“申屠涉。” 申屠涉没想到他认识自己,他唇角上扬:“放了我,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肯定骗你说他有个贵重身份,他也是我们的一员,只是一个叛徒而已。我有个叔叔在泰州,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他的名声。等到了泰州,豪宅高薪,地位美女,都能给你。我说出这些话,决不食言。” 赵屿笑了。 “你说的条件很不错,大部分人会心动。”赵屿抬起脚,在申屠涉手上,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可惜了,你遇到的是我。” 申屠涉疼得脸颊扭曲:“住手!” 赵屿抬起脚,申屠涉那只手已经不成样子。 申屠涉眼神狠戾:“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行为后悔。” “每个垂死挣扎的人,都喜欢说这种话。” 赵屿拿出胶带,把这群人的嘴一个个封上。到了申屠涉,赵屿用胶带勒住申屠涉的脖子,等他喘不过气,又松了手。 如是反复几次,申屠涉被折磨地回过了味。 申屠涉喘着气:“我和你有仇?” 赵屿慢条斯理的动作顿了顿,用胶带绑住申屠涉的嘴。 他声音蕴着几分清冷:“没有。” 赵屿身后,朝阳已经完全出来了。 ―― 村子里发生这么一件大事,所有人都手足无措。众人清楚,当务之急是把申屠涉一群人送到警察局去。 庄宏修连忙说:“保险起见,我们得亲自把申屠涉送到寰县去,申屠涉狡猾残忍,万一移交到其他县,没引起重视,他逃跑出来,一整个村子都会被报复。” 黛宁嚼着棒棒糖,偏头看这小子:“你是想骗几个人护送你回家吧?” 庄宏修脸一下红透。 村民们可不听他的,大家下意识看过去,听赵屿的想法。赵屿沉吟片刻道:“庄宏修说得有一定道理,安全起见,我们把人押送到寰县。有哪些人愿意和我走一趟?” 刚刚讨论的时候,大家都踊跃,现在反倒没人吱声。村民们面面相觑,离家这么远,就为了移送犯人,费力不讨好。 身边举起一只小手:“我呀我呀。” 大小姐拉拉赵屿衣摆:“这些胆小鬼和自私鬼不陪你去,我陪你去嘛。” 赵屿神色柔和几分,嘴上训她道:“别乱讲话,大家有自己的考量,这几天农忙,确实走不开。” 这些话不是说教黛宁,是故意说给村民们听的,让他们找个台阶下。 果然此话一出,人群中不少人流露出羞愧之色。 栓子站出来:“屿哥,这是保护村子的大好事,我陪你去。” 李壮挠挠头,也举起手:“算俺一个。” 这下踊跃的人多起来,赵屿没有都要,他挑了八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押送申屠涉的同时,送庄宏修回家。 庄宏修很感动:“我会报答大家的。” 谁都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但被人感谢,总有点心理安慰。 赵屿继续道:“明天出发,今天不用给这些人吃饭,用饿死作威胁,他们才会老实跟我们走。” 经历过轻而易举擒住申屠涉,现在赵屿说什么,大家都听。 散会以后,赵屿面前凑过来一张瓷白小脸。 “我呢我呢?我可以去吗?” 赵屿忍住眼中笑意:“别什么热闹都想凑,你留在村子,有钱先生照顾,安全又舒服。寰县那么远,你坐车会难受。” 黛宁见真不带她,有点儿生气,明明是她第一个站出来说要去。 赵屿还要说什么,嘴巴里猛然被塞进吃剩的半颗棒棒糖,她踢他一脚,转身就走:“哼,不带就不带,谁稀罕。” 嘴巴里的蓝莓味棒棒糖,甜味猝不及防晕开。 少女使了坏,已经看不见人影。赵屿低眸笑笑,没有指责她一生气就乱来的习惯,他从容嚼碎嘴巴里的糖,把纸棍扔了。 晚点时候,赵屿找钱叔借了五辆载人的面包车。 钱叔是个有大是大非观的人,得知是押送穷凶恶极的罪犯去报案,还是险些伤害大小姐的人,当即同意下来。 不仅如此,钱叔还提供了物资支持,叮嘱赵屿一路小心。 赵屿颔首,回去交代赵平照顾好爹娘和赵安安。 第二天,天蒙蒙亮,赵屿一行人押送申屠涉走小路出山。 申屠涉本来不配合,可是赵屿态度冷得像冰:要么饿死,要么去局子。 去局子好歹有一线生机,申屠涉没得选,知道赵屿看着脾气不错,实际是个狠辣角色。他忍住肚中饥饿,跟着大部队走。 走了十来分钟,赵屿步子顿住。 “你们继续走,我一会儿跟上。” 沿着山林,赵屿往回走几步,看见一个娇小身影,边走边抱怨,手还在赶蚊子。 赵屿走过去,替她拿去头发上的枯叶:“不是说好你留在村子吗,怎么跟来了?” 黛宁说:“谁跟你说好了!你们这个深山老林这么无聊,我也要去寰县玩,我记得寰县有好多小吃,糯米糕、豌豆粉……” 赵屿:“你要什么,我回来给你带。” “不要你带,我就要自己去吃。” 大小姐任性起来谁都没有办法,赵屿警告她:“从林子走出去,要走四个小时,你受得了吗?” 黛宁没当回事:“我可以哒。” “你跑过来,有没有给钱先生说?” “我在房间留了信,你到底带不带我去嘛,不带我就自己去了!” 这回赵屿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得叮嘱道:“去可以,不许乱跑,也不许去招惹申屠涉。” 黛宁满口答应。 她欢欢喜喜抱住他胳膊:“快点,我们去追大家。” 大部队有意等赵屿,所以没一会儿,黛宁和赵屿就追上庄宏修等人,他们看见纪家大小姐,十分诧异。 赵屿没解释什么,只道:“继续走。” 黛宁蹦蹦跳跳,背着手穿行在人群中,这个看看,那个瞅瞅。她实在生得漂亮,把好几个男人看得面红耳赤。 在一个小个子男人面前,黛宁停下脚步。 男人把头低得很低,像是害羞不敢看她。 赵屿视线余光一直关注着黛宁,刚要叫她不许捣蛋,黛宁一把揭开那个“男人”的帽子。 盘着头发的杜恬出现在众人眼前。 黛宁歪头,笑嘻嘻道:“小哥哥你好眼熟哦。” 杜恬:“……”她真的特别特别想打死纪黛宁! 赵屿这时候走过来,他皱眉道:“杜恬,你为什么跟着来了?” 这群人浩浩荡荡,天没亮时,赵屿只清点人少没少,多一个人,还真不容易看出来。加上杜恬也聪明,她并不和村民们走一起,混迹在申屠涉一行人中。如果不是大小姐发现,他们可能上车才会发现杜恬也跟来了。 杜恬说:“我也想为村子做一份贡献,多一个人,看管也严一些。” 赵屿道:“这些人就够了,你一个女孩子,路上有多不便,回去吧。” 杜恬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她看一眼黛宁:“为什么纪黛宁可以去,我不可以,我明明是做好事。赵屿哥,我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你这样太不公平了。” 赵屿见她说不听,也就懒得再和她讲话。 “随你。” 赵屿走到人群前面去开路,李壮凑过来,憨笑着安慰杜恬:“你别生气,赵屿也是一片好心,这一路很辛苦的。杜恬,我们都知道你心肠好。” 杜恬一点都不想理这个一看就是炮灰的男人,敷衍地笑笑。 黛宁识海中,青团震惊脸:“你怎么知道杜恬也跟来了?” 它就说呢,大小姐怎么突然不怕吃苦,死活也要跟上。原来是知道杜恬也来了。 黛宁道:“昨天开谈论会的时候,杜恬那个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就要搞事。何况你都说了杜恬有女主气运,女主要是那么轻易放弃男主,她还当什么女主?” 三个男主的男频文,唯一有资格当女主的杜恬,自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青团第一次觉得黛宁这个女配还挺靠谱。 一行人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到处摸摸看看的黛宁,神情恹恹凑到赵屿身边。 “我脚疼。” 赵屿说:“坚持一下。” 黛宁拉住他衣摆:“真的疼,特别特别疼。” 赵屿低头看她鞋子,大小姐这个爱美的性子,为了搭今天的藕色系带裙,挑了一双藕色绑带单鞋,好看是好看,但一看就不耐走路。 申屠涉这群人加上村民,足足有三十来个,赵屿实在不方便看她到底怎么了。 以为大小姐故意在闹,赵屿声音也严肃了些:“既然要跟来,就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寰县路程远,我们要抓紧时间。” 黛宁哪管得了这些,她脚是真的疼。 藕色绑带单鞋是新鞋子,昨天钱叔送过来的新款,她一看就喜欢得不行,今天早上兴冲冲穿上,没想到这鞋子内部不够柔软,有点儿磨脚。 她泪汪汪的,说话都带上几分哭腔:“赵屿,这次真的没骗你,我感觉流血啦。” 见黛宁不像撒谎,赵屿脸色变了变。 他对众人道:“大家继续走,我和大小姐一会儿跟上。” 顾不上其他人什么目光,赵屿扶住她走向一旁林子。赵屿蹲下给她把鞋子脱了,大小姐嫩白的脚丫后面,果然被磨破了皮,甚至出了血。 赵屿脸色沉了些,他给她揉揉脚掌,把两只鞋都脱掉,打横抱起黛宁。 “怎么没有早说?” 按黛宁的娇气,她早该撒娇了,不会等到现在。 她抱住赵屿脖子,声音软软的:“我知道你第一次带队,我闹脾气不好。” 赵屿步子顿了顿。 她讨厌起来惹人烦,乖的时候让人心中发烫。 申屠涉的事,让赵屿在众人心中有了威信。谁都清楚,如果没有赵屿,村庄与世隔绝,无法求救,不知道会被申屠涉这群暴徒屠戮成什么样。 这是赵屿的机会,他心中明白。 作为领头带队的人,抱着一个女人走不像话。赵屿垂眸,抛开心中算计,低声道:“没事,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尽早告诉我。” 黛宁用脸颊蹭蹭他胸膛。 乖得让人心都软了。 青团默不吭声,早上黛宁明明可以选另一双同样漂亮、但不磨脚的藕色鞋,但她最后选了这双。 黛宁并不像它看到的这样简单。 ―― 杜恬见赵屿和黛宁脱队,忍不住向后张望。 李壮说:“别担心,赵屿能跟上我们的。” 杜恬温和地笑笑。 没一会儿,赵屿抱着黛宁回来,杜恬的笑险些没维持住。这是押送犯人,又不是郊游,纪黛宁到底分不分得清是什么场合? 有村民关怀地问:“纪小姐怎么了?” 赵屿说:“她脚受了伤,我先带她走出林子,再去看医生。” 杜恬不赞同地看一眼黛宁,义正言辞道:“纪小姐,走出树林要四个小时,这才一个小时不到,赵屿哥不可能抱你三个小时吧?再说了,大家都在赶路,你耽误行程不太好,如果你能坚持,就坚强一点,自己走吧。” 杜恬这话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 但黛宁根本不是讲道理的人,对杜恬道:“我又没让你抱,赵屿都没说什么。” 赵屿说:“没事,继续走,不会耽误行程,我会照看好大小姐。” 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没意见,毕竟大家坐的车都是黛宁提供的。用人家的东西,总不好嫌弃人家是个累赘吧? 再说了,大小姐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换作他们,也乐意帮忙背一段路。 赵屿不假人手,抱着黛宁走了三个小时。 才初秋,林子里太阳出来有点儿热,赵屿额上全是汗。黛宁从随身小包里,拿了张纸巾给他擦汗。 赵屿神色温和几分,见有人看过来,他低声说:“不用。” 黛宁便也没有勉强,好在很快就看到了钱叔提供的面包车,一行人坐进车里,总算舒了口气。 钱叔很贴心,怕村民们不会开车,还配备了司机。 这些司机都是临时雇用的,不认识大小姐。申屠涉一行22个人,赵屿这边,加上黛宁和杜恬、还有庄宏修有13人,总共35个人,已经超过面包车能搭载的人数,好在钱叔安排妥帖,多派了一辆车给他们放行李,这才有多余的空位。 都知道申屠涉是最坏那个恶徒头子,村民们不愿和他一辆车。 赵屿说:“我亲自看着他。” 他把黛宁抱进车里,让她和栓子一辆车。 “我去后面那辆放杂货的车里看着申屠涉,你在这里,栓子会照顾你,有什么事再喊我好不好?” 黛宁点头。 念在赵屿抱她一路,她总算没再提别的要求。 赵屿去后面,亲自看管申屠涉去了。到了饭点,赵屿撕开申屠涉嘴巴上的胶带。 申屠涉桃花眼微微眯起。 “原来是这样,你喜欢那个水嫩的大小姐,所以昨天报复老子。”他憋了一整天,现在存心也要让赵屿不好受,“呵,因为我想亲她摸她?你不会是还没亲过她吧?也是,她一看家里就有钱,你这种……” 赵屿撕开盒饭,面无表情舀起饭往他嘴里怼。 “再喷一句粪,别吃了。” 申屠涉:“……” 换个别的场景,他会很赏识赵屿这种人,但现在除了内心无比怄,毫无想法。 车子开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众人在一家宾馆停下来。 钱叔订好了房间,但所有人过去才发现一个问题,房间本来是安排好的,可是现在多出两个人,房间不够。 赵屿想起白天申屠涉的嘴贱行为,冷冷道:“晚上把申屠涉他们,分开绑在标间床角。” 这样原本能睡两个人的房间,一瞬能绑4个人。 房间反而空出来,现在足足有12个,但是一算,有个房间得两个人住…… 杜恬心里警钟敲响,连忙道:“我和纪小姐一个房间吧,她脚受了伤,都是女孩子,我还会治伤,可以顺便照顾她。” 李壮捧场道:“杜恬,你心地真好。” 黛宁扁嘴,很嫌弃:“我才不和你睡,赵屿,我要……” 赵屿捂住她嘴,后半句她要是说出来,估计就是爆炸新闻。赵屿神色淡然:“就这样,把申屠涉他们绑严实,其他人每人一个房间。杜恬,你和大小姐一个房间,相互照应。” 杜恬笑着应了。 黛宁一路不高兴,直到赵屿把她放下来。 “我晚上去给你买鞋,穿多大的?” 黛宁道:“35,我不和杜恬那个丑八怪一起住,我才不需要她照顾。” 赵屿摇头:“每个村民对面,都住着凶徒,他们晚上会隔段时间过去看。你和杜恬这间房在里面,最安全。你脚伤了,杜恬会看病,也能照顾你。” 一听有危险,黛宁的危机感瞬间警醒。 她下巴搁在赵屿肩膀上,在他耳边小声说:“赵屿,不如我和你睡吧?” 不能白亲 赵屿不为所动,果断拒绝:“不行。” 平时可以纵着她,但这种事不能开玩笑。他是个正常男人,又不是柳下惠。 赵屿站起来,叮嘱她道:“明天还要赶路,我一会儿把杜恬喊进来,你安分点,别作弄她。” 黛宁晃着腿,仰起小脸看他:“那杜恬欺负我怎么办?” 赵屿没理她。 大小姐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 他给黛宁倒杯温水,出去找庄宏修问事情了。 没一会儿杜恬走进来,她手中拿着医药箱,笑容温柔:“纪小姐,等吃了晚饭,我给你看看伤。” 黛宁捧着水杯小口喝,甜甜道:“好呀。” 青团忍不住提醒她:“女主态度看起来这么好,有点反常,会不会报复你?” 黛宁不以为意,往水中加白砂糖:“让她来嘛。” 出门在外,晚饭吃得不太好,黛宁挑嘴,没怎么动自己那份饭,从兜兜里摸出糖果吃。 杜恬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吃得精光。丢自己塑料盒的时候,杜恬看玩手机的黛宁一眼,把黛宁没怎么动的饭菜的也丢了。 杜恬丢完垃圾回来,发现床上那货打游戏正嗨,什么都不知道。杜恬心中冷笑,让你挑嘴,饿死正好。 夜幕暗下来,等黛宁洗完澡,杜恬从箱子里拿出纱布,还有几个小瓶子。 “纪小姐,过来吧。” 黛宁蹭过去,似乎闻到了一股臭味。她目光落在那几个不知名瓶子上,兴味盎然。 看来她上辈子的确不了解杜恬,这个“好妹妹”不仅有技能,还挺精通的样子,怪不得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 杜恬抬起头,笑容温和友善,像两个人之间毫无龃龉,她轻声道:“纪小姐,我给你上药以后包扎一下,你明天就可以走路了。” 杜恬凑过来,要碰黛宁伤口。黛宁缩回自己玉白的脚丫,没给她碰到,反而附身拿起一个瓶子,问杜恬:“这是什么?” 杜恬看一眼,答道:“消炎的。” 黛宁打开瓶子,一股令人作呕臭味飘散在空气中。 黛宁嫌弃地说:“真恶心,我不要用这个。” 杜恬笑容渐深:“这药效果很好的,为了大家的行程,你忍忍吧,你也不想让大家都抱怨你是不是?” 这药用了,保证纪黛宁臭好几天,怎么也洗不干净。 黛宁听见药效好,神情松动几分:“可是这么臭,它不会有毒吧?” 杜恬忍住心中的快意,说:“怎么会,这可是好药,成分都无害。” “真的吗?” “不骗你。” 黛宁神情天真:“那我就放心啦。” 杜恬说:“我们开始……” 话还没说完,她嘴巴里猝不及防被塞进一瓶药水,黛宁干脆利落把手中瓶子倒进她嘴巴。 杜恬被呛到,黛宁好心地一抬她下巴,让她咽了下去。 “咕咚”一声,空气中臭味蔓延开来。 杜恬脸色大变,顾不得骂纪黛宁,跑进卫生间呕吐。 卫生间水声悉悉索索响好一会儿,杜恬晚饭都吐了出来,但这药是她自己的秘方,效果奇好,臭得她胆汁都要呕出来,药依旧没有吐干净。 她表面功夫也不想维持了,怒气冲冲跑出来:“纪黛宁!我要杀了你!” 可是房间空荡荡,哪还有大小姐的影子。 ―― 除了天黑以后还折腾的两个女孩,其他人赶了一天路,早就睡了。 赵屿洗完澡,躺在床上,刚要睡着,听见门外敲门声。 他怕申屠涉的事出了岔子,很快惊醒,拉好浴袍打开门。 没想到门外站着赤脚的黛宁。 她灵活得像一尾小鱼,从赵屿胳膊下钻过去,扑在他的床上。赵屿揉揉太阳穴,把她拎起来:“不是说了好了吗?你今天和杜恬睡。” 大小姐被他半拎在空中,怀里还紧紧抱着赵屿的枕头。 “我不要回去,杜恬把房间弄得好臭。”她歪头想了想,形容那种味道,“像是炸了一个粪坑。” 赵屿皱眉,显然觉得黛宁在胡扯。 “真的,不信你过去看看。” 大小姐太能胡闹,赵屿不信她,他把她放下来,去黛宁原本的房间。刚要敲门,赵屿闻到门缝内传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如黛宁所说,确实臭得不行。 赵屿知道大小姐没撒谎了。 他放下手,下楼去了一趟,回到房间时,看见大小姐躺在他被窝里,正打算再来一局游戏。 赵屿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 她急了:“你都知道人家没说谎,还赶我走,赵屿你这个混球,比申屠涉还坏!” 赵屿拿出一管消炎药和两个创可贴,平静地说:“没赶你,你今晚住这里,我和栓子挤一晚上。伤口我帮你处理一下。” 她眨眨眼睛,知道误会了他,乖乖把脚伸出去。 这么点伤口,放在别人身上,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毛病,赵屿知道她娇气,还是处理一下好。 这双脚实在生得漂亮,白嫩精致,足尖缀着浅浅的粉,比村里所有姑娘的脸蛋还娇嫩。 他白天没多看,这会儿暖黄的灯光下,他握住它,觉得掌心都在发烫。 赵屿动作顿了顿,面不改色给她上了药,贴好创可贴。 黛宁见他一副冷漠沉稳的样子,特别看不惯。在赵屿面前,她时常怀疑自己是个木头桩子。 赵屿起身,要出去和栓子睡,黛宁抱住他脖子。 大小姐软绵绵说:“赵屿,你守着我嘛。” 赵屿淡淡说:“放手,再不听话,我把你绑起来。” 黛宁说:“对面是申屠涉,他跑出来怎么办?而且,杜恬那个药……”她笑嘻嘻说了几句话。 赵屿听得头疼:“你把那个东西给杜恬喝了?” 黛宁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谁让她坏,要给我用那么臭的药。” 赵屿觉得,按黛宁这种拉仇恨的能力,哪天她被暗杀了都不奇怪。这么能闯祸,说不定她半夜觉得无聊,把申屠涉给放了,看他们玩猫捉耗子。 大小姐才是需要被看守的人。 他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去,没再说什么,洗了手回来,在她外侧躺下。他恪守规矩,只沾了床一侧,看着像随时要掉下去。 黛宁很高兴,往他身边蹭,想看看他会不会吓到滚下床。 这回赵屿冷了脸:“纪黛宁,你再胡闹试试?” 黛宁见他真要发火,瞬间乖乖躺下,不忘给他立规矩:“你半夜不许打鼾、不许凑过来、不许抢被子哦!” 赵屿闭上眼,懒得理她。 这姑娘折腾一大通,没想到比他还睡得快,赵屿见身后半天没动静,转头去看,发现她已经香香甜甜睡着了。 她抱着大半被子,柔软的脸颊陷在枕头里。 赵屿没有多看她,转过去闭上眼,也睡着了。 ―― 凌晨三点钟,黛宁睁开眼睛。 她睡眠向来好,不会在这个点醒来,但是有个前提,她得吃饱,给她吃饱了,她睡觉很乖,绝对不会闹幺蛾子。 可她晚上没吃两口饭,饭还被杜恬扔了,这会儿生生被饿醒。 大小姐没有被饿醒的经验,睁着眼睛,一时半会儿有点茫然。等她缓过来,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可以使唤。 黛宁打开头顶的小夜灯,推推赵屿。 男人鼻息沉重,但被她一推,立马警醒。黛宁趴在他身上,眼里很委屈。 “赵屿,大事不好了!” 赵屿皱眉,就要坐起来:“申屠涉跑了?” “不是,我饿。” 赵屿:“……”他忍住脾气,重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早已入土为安。 黛宁摇他:“我要饿死了,你快想办法。” 赵屿没动。 黛宁捏捏他脸:“赵屿赵屿,你给我找吃的嘛。” 赵屿说:“忍着,早上会有饭吃。别吵,我不会再理你。” 黛宁生气地掐他,赵屿神情平静地很,今晚就算是火烧房间、烧到床上、把他烧死,他都不会回纪黛宁一句话。 黛宁眨眨眼睛,问他:“你给不给我找吃的?我只问一次哦!” 一片死寂中,男人眉目冷峻,他闭着眼,压根儿不打算睁眼看她,让她上房揭瓦去。 黛宁也不吵了,空气变得安安静静。 赵屿以为她已经放弃,正要继续入睡,唇上一软。 女孩捧着他的脸,生涩地吻上他的唇。 她轻轻咬他,在他唇边折磨。似乎发现什么好玩的事,她想了想,轻轻舔赵屿唇缝。 赵屿骤然睁眼,眼中蕴着铺天盖地的情绪,他一言不发,翻身上去,捏住她的脸,反客为主,狠狠亲她。 作死!作死!让你作死! 本来黛宁打算等他亲完,结果好一会儿后,黛宁觉得自己嘴唇都快被他吮肿了。 她心里惦记着正事,娇声哼唧:“赵屿,亲都让你亲啦,你给人家找点吃的嘛~” 他在她颈边喘气,手指缠住她卷卷的发,没理她,只盯着她越发娇艳的唇看。 黛宁警惕地问:“你是不是想白亲人家?” 赵屿从她身上起来,胸膛剧烈起伏,赵屿都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就发展成这样了。他用被子盖住黛宁的脸,恨不得捂死纪黛宁。 “闭嘴,给你找!” 黛宁欢呼一声,按亮房间所有灯光,开始细数:“我要吃豌豆粉、菠萝炒肉、粗面鱼丸、香辣鸡翅,甜品要椰奶清补凉,还有……” 赵屿“砰”的一声关上门。 ―― 大半夜,这个县城不繁华,除了烧烤根本没有店铺在营业。 赵屿不敢给黛宁吃烧烤,外面的东西要是吃坏肚子,她估计又要闹。 赵屿和宾馆工作人员商量,借到厨房,打算自己给她做点什么吃。为了满足她这点要求,他身上本就不多的钱,全给宾馆了。 赵屿进去厨房,早上宾馆才会采购新鲜食材,现在只有米面和粉条,如果给大小姐端一碗面去,估计今晚没完没了。 赵屿挽起袖子,给她做了个酸辣粉,还单独煎了个蛋。 赵屿动作利落,把东西端上去。黛宁高高兴兴跑下床,看见酸辣粉很失望。 “就这个?”总觉得白给赵屿亲了,亲她那么久原来只值一碗酸辣粉哦? 赵屿现在不想看见她,说:“就这样,爱吃不吃。” 黛宁坐在房间的桌子前,很勉强的态度:“好吧,我将就一下。” 说是这么说,饿着了她吃得比谁都香。赵屿做饭手艺没得说,贫苦人家的孩子,给他点食材,他能把汁都做得鲜美。 汤汁又酸又辣,黛宁吃得很过瘾。 赵屿坐在沙发上,闭眼小憩,打算等她吃完去收碗。实际上,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黛宁,赵屿成熟得早,这辈子经历过许多别人半生也没经历的事情。 家庭巨变,父母重病,蝗灾,饥饿……这些他都平静地承担下来。 刚刚发生的事,像恍然一瞬,又似乎特别漫长,这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可他确实做了,还沉溺其中。 纪黛宁毫不在意该吃就吃,赵屿不是纪黛宁,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黛宁吃完,终于心满意足。 赵屿过去收碗洗干净,还给厨房,回来的时候,黛宁已经重新刷好牙,躺在被窝里。 她爱美,也讲究个人外在,刷了牙还吃特质清新口气木糖醇。 程序讲究得不行,但就是没提起刚刚发生的那件事。 赵屿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也冷了几分。躺在她身边,像具没有感情的尸体。 黛宁想起什么,突然道:“我有件事想说。” 说好“被烧死也不理她”的赵屿,忍不住偏头看她:“讲。” 黛宁回味道:“赵屿,你下次做酸辣粉,记得多放点辣。” 赵屿就知道,对她不该抱有期望,他手指收紧:“没有下次。” 这句“没有下次”,也不知道具体指什么。 没有就没有嘛,语气那么沉做什么?黛宁吃饱,心情很愉悦,她玩了一会儿手机,香甜睡着了。 这回她没有再醒来折腾人。 赵屿失眠半宿,后半夜才勉强睡着。他不再看她,侧过身去。 天明之前,赵屿起来一趟,去对面房间挨个巡视。 到申屠涉房间,所有人歪头靠着床角休息,看着并无异样。赵屿微微眯眼,走过去蹲下。 现在大概凌晨四点钟,也是大家睡得最沉的时刻。 申屠涉被注视得头皮有点凉,但他忍住没有睁开眼睛。 赵屿眼神一厉,突然对他动手。申屠涉反应也快,下意识格挡还击。赵屿并不会格斗,但他年轻力壮,比两天没吃饱饭、又被绑了两夜的申屠涉有优势多了,几下制住他。 申屠涉破口大骂:“赵屿我草你奶奶的!” 就差一点!他们就可以干掉赵屿这群人跑掉。 把我忘啦 申屠涉的小弟们见老大被擒住,也不顾上装睡了,纷纷睁开眼睛。 赵屿看到脚边被割裂的绳子,从申屠涉身上搜出一块铁皮。不知道申屠涉从哪里顺来的,用这玩意儿割了大半夜的麻绳,前面巡夜的人都没发现。 申屠涉刚把绳子割断,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帮其他小弟解开绳子,赵屿就进门了,申屠涉简直气得呕血。 赵屿重新动手把他绑严实。 申屠涉脸色铁青,桃花眼阴狠:“你怎么知道的?” 赵屿淡淡道:“我不知道,但你们这种人,怎么可能全都睡着,连有人进来查看都没有反应。下次再装,记得让两个人被‘惊醒’,很可惜,你们或许没有下次了。” 刀口舔血的人,如果这点警觉性都没有,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赵屿把他踹回床角,这回也没心思睡觉了,把栓子他们喊醒,大家都盯着申屠涉等人。 李壮听说出了这事,吓出一身冷汗,如果赵屿没发现,让申屠涉一个个把绳子解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赵屿亲自守了一会儿人,天亮时,他惦记房里还有个睡得正憨的黛宁,对栓子道:“你们先把人守好。” 栓子连忙点头。 赵屿回房间,黛宁果然还在睡,虽然百般不乖,可她睡相规矩,双手交叠在腹部,长长的睫毛垂下,呼吸很有规律。 赵屿把她叫醒:“起来吃饭,我们要出发了。” 黛宁听见有吃的,迷迷糊糊起床,头发上一根呆毛翘起,赵屿淡淡移开目光,也不提醒她。 她慢吞吞洗漱完,赵屿拿出一双鞋子:“过来穿。” 黛宁看清他手中的鞋子,一瞬间困意消失,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双黑布鞋。 “你给我穿这个?” 赵屿没觉得哪里不对:“这个舒服。” 黛宁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穿这个,我宁愿不穿鞋子。” 赵屿早就知道她不会穿,他点头:“可以,你留在宾馆,我帮你联系钱先生,让他接你回去。” 本来押送申屠涉就是很辛苦危险的事情,她不去也好。 黛宁用看渣男的眼神看他:“你竟然要把我丢掉!” 赵屿说:“随你怎么想,穿不穿?” 黛宁坚决摇头,那么丑的布鞋,谁爱穿谁穿。 赵屿看她一眼:“不穿就待在房间,我让人给你送饭。” 他说完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宾馆工作人员端了早饭过来,黛宁这回知道不吃会饿,将就着稀饭包子,吃了个半饱。 青团还在劝她穿布鞋:“你不穿,赵屿他们就走了,到时候杜恬和赵屿培养出感情怎么办?” 黛宁很生气:“那么丑,你想穿你穿。” 青团憋屈地吼她:“我要是有脚,我就穿了!” 黛宁把勺子一扔,吼得更大声:“没脚你说什么说,我就是不穿,我气死你!” “……” 行,你就留在这里,看着他们离开吧。 ――大厅里,赵屿在清点人数。 发现就只少了杜恬和黛宁,他沉吟片刻,李壮赶紧道:“我去喊杜恬。” “去吧。” 庄宏修问:“纪小姐呢?她不和我们一起了吗?” 赵屿神情微顿:“嗯,她留下,会有人来接她。” 庄宏修现在唯赵屿马首是瞻,“哦”一声便不再说话。 李壮带着杜恬走过来,他表情有些困惑,看看身后的杜恬,杜恬沉着脸,脸色难看得过分。 偏偏她一出现,庄宏修立马说:“什么味儿?”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散发臭味的来源――杜恬。 杜恬抿紧了唇,哀怨地看着赵屿,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她现在不敢张嘴说话,一张嘴那个味道更浓郁。 都怪纪黛宁那个蠢女人,她漱口漱到半夜,那股味儿还在。 赵屿自然看见了她的眼神,但他没说什么,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好奇。赵屿道:“既然人齐了,走吧。” 众人正要出发,旁边的电梯“叮”一声打开。 电梯里的少女蹦蹦跳跳跑出来:“没齐呢,你们把我忘啦!” 少女赤着足,踝上系了一个金铃铛。随着她走动,铃铛叮铃响。 杜恬看见黛宁,新仇旧恨涌上来,眸光像是要杀人。 但她还算沉得住气,知道这时候和黛宁说话对峙,讨不着半点好。再老实木讷的男人,本性也是视觉动物,她现在口腔中有异味,不能再继续坏自己形象。 杜恬悄悄握紧拳,总有一天,她要让纪黛宁为昨晚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在场除了纪恬,三十三个男人,全部盯着黛宁那双雪白赤-裸的玉足看,目光渐渐发直。 连申屠涉都没想过,女人的脚,可以漂亮到这种地步。 赵屿脸色黑得彻底,冷冷盯着她,几乎是咬出字:“纪黛宁。” 黛宁听声辨人,从人群中找出赵屿,她脆生生应:“到!这下人齐了,我们走吧。” 赵屿:“你鞋子哪去了!” “那么丑,当然扔掉啦。” 赵屿深吸一口气,下命令:“走。” 没人动,还盯着黛宁那双玉足没回过神,哪怕是十五岁的庄宏修,都忍不住咽口水。 赵屿沉声重复道:“抓紧时间,立即走!”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上了车子。 黛宁正欲上栓子他们那辆车,突然被赵屿拎住衣领,她回头,十分疑惑:“你拎着人家做什么?” “你坐后面去。” 后面的车,是那辆装杂物的车,赵屿把五花大绑的申屠涉扔到后备箱,又把黛宁拎上车。 他沉着脸坐在她身边,说教她:“谁许你不穿鞋子就往外跑,女孩可以这个样子吗?” 黛宁反驳道:“谁让你买那么丑的鞋子!你要是买好看一点,我肯定会穿,这样子脚好凉。”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赵屿的错,他沉默许久,妥协一步,压低声音:“把你脚上那个玩意儿摘下来。”那种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容易让男人满脑子黄色思想。 黛宁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喜欢这个,不要。” 赵屿和她商量:“等到了寰县,给你买漂亮鞋子。” “真的吗?” “真的。” 黛宁歪头一笑:“那我也不摘。” “……”赵屿懒得再和她废话,他捉住那只玉足,去够她踝上铃铛。 黛宁拼命挣扎,眼看铃铛要被拿走,她急了,骂他道:“赵屿你这个大坏胚,床上一套床下一套,下了床你就欺负人家,还抢人家铃铛!” 前排开车的司机和后备箱里的申屠涉,觉察到大八卦,忍不住竖起耳朵。 赵屿咬牙:“纪黛宁,别乱讲话。我什么时候……” 话说到这里,卡了壳。黛宁一脚蹬在他肩膀上,赵屿沉默退开,这回也不抢她铃铛了。 他算是绝望,也开始反省,他昨晚就不该把持不住。 黛宁整理好裙摆,见赵屿放弃,她低头看包里还有没有糖。只剩最后两颗糖,她决定不分给赵屿,自己一个人吃。 她不闹腾,车上就一直安安静静。 黛宁吃完了糖,又觉得无聊,忍不住看向赵屿。他沉默地看向窗外,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她凑近赵屿,望着他好半晌,悄悄把糖纸塞进他裤兜。 好啦,这下丢垃圾的问题也解决了。 “……”赵屿眼珠子都没动,呼吸均匀。 人气到极致,原来真的会心平气和。 ―― 一行人保持车速,午饭在车内解决,依旧是钱叔准备的盒饭。村民们拿到套餐,喜笑颜开。 对他们来说,这趟出行实在是值,不仅住了漂亮豪华的宾馆,还餐餐有肉吃,盒饭里的午餐,又香又丰盛。 到了黛宁这里,她就不太乐意了。 她锦衣玉食成习惯,现在吃各种味儿混合的盒饭,实在难受。 赵屿看她在碗里扒拉几下,只挑着吃了几块咖喱牛肉,别的一口也不肯动。 赵屿微微皱眉,一言不发,把自己饭里的牛肉全夹给她。 纪黛宁不领情还嫌弃:“你筷子上有口水!” 赵屿冷淡道:“亲都亲了,你这时候嫌弃有意思吗。” 黛宁一想也对,她高高兴兴把牛肉吃光,又吃了两根胡萝卜丝,盒饭就不再动了。 如果是赵平或者赵安安,一定不会这样浪费。哪怕是小孩子,也会吃得干干净净。 赵屿没有说黛宁,他知道有人觉得这样理所应当,每个人生活条件和方式不一样罢了。 赵屿垂下眼睛,看着手中寰县的地图,有几分出神。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应该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和纪黛宁,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 纪黛宁出生就在云端,可以骄纵任性。 他出生在尘埃,只能选择往上爬。 好在保持着这个车速,他们晚上就到了寰县。庄宏修最高兴,回到这里,就意味着他彻底结束长达半个月的人质生活,安全回家。 他家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里,庄县长是个廉洁的好官,庄夫人娘家富裕,一家人生活得很不错。 因为儿子被绑走,庄夫人和庄县长担忧了半个月,庄夫人几乎整日流泪,得到儿子平安回来的消息,庄家父母喜不自胜,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几辆警车提前等着,把申屠涉等人身上的麻绳换成手铐,全部带上车子。 庄夫人抱住庄宏修,又忍不住哭起来。 庄宏修不好意思道:“妈,别哭,我已经没事了。” “我这是高兴,高兴的。” 赵屿见事情完成,带着人就要离开,庄宏修连忙道:“屿哥,等一下。爸,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赵屿,就是他救了我,还抓住了申屠涉他们。” 黛宁没鞋子,在车里围观大气运子是怎么白手起家的。 看看,这么多人护送,却只提到赵屿,这就是大气运子的人格魅力。不然庄宏修怎么不表扬铁憨憨李大壮? 庄县长闻言,打量这个年轻人。 赵屿剑眉星目,女孩儿来看,他长相英俊。庄县长这样的中年人来看,觉得他眼神清明,相貌坚毅。 赵屿灵魂里的气度,别说庄县长,就连商场沉浮大半辈子的纪老爷子,也挑不出毛病。 庄县长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感激地与赵屿握手。 “谢谢小赵同志,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我请大家吃饭,感谢你们救了宏修,还抓住了申屠涉这些人,立下大功一件!” 他不仅是个县长,也是个诚心道谢的父亲。 赵屿谢绝他的好意:“村民们都急着回家去秋收,庄县长,我们就不吃饭了。” 庄县长道:“这可不行,不仅是道谢的事,关于申屠涉,可能还得麻烦你们做一下笔录,明天局里会来人接洽,还有……” 他顿了顿,思索一番:“申屠涉是悬赏犯罪嫌疑人,你们为社会做出这么大贡献,有奖赏也应当。” 村民们面面相觑,怎么也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 赵屿挺诧异的,他没再推辞,答应下来:“那么叨扰了。” ―― 晚上庄县长在酒楼请客吃饭。 出发前,赵屿找到庄宏修:“庄小弟,我有个事想麻烦你。” 庄宏修很崇敬他,连忙说:“好好好!屿哥你讲。” 赵屿沉默半晌:“能不能替我买一双漂亮柔软的女孩子鞋子,我会付钱的。” 他记忆里,村子里的女人,要么穿布鞋,要么穿筒靴,像纪黛宁这样讲究的,他可能一辈子也只会遇见这么一个人。 庄宏修想起大小姐那双玉足,轻轻咳了一声。 “屿哥别客气,你救我一命,我报答还来不及。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去和我妈讲一声,让她给大小姐准备鞋子。” 赵屿颔首:“麻烦你了。”好在他如今脸皮被黛宁磨出来,听到需要劳烦庄夫人,也不觉得多尴尬。 一见钟情 庄夫人听了儿子的要求,用心准备了一双柔软又漂亮的鞋,她性格软和没有架子,亲自拿去给车里女孩。 本以为是山村出来的姑娘,看到黛宁第一眼,庄夫人就知道自己错了。 同样是富贵家庭养出来的,眼前的女孩比自己还矜贵。少女看上去年龄不大,眼睛水润透亮,身上的裙子是当季限量新款,正好奇地打量自己。 庄夫人笑笑:“我是宏修的妈妈,给你送一双鞋子。” 黛宁接过来,发现是一双简约风的奶白色单鞋,她一眼就喜欢,于是甜甜道:“你眼光真好。” 她鲜少说谢字,但是嘴巴甜起来,让人更觉得欣喜。 庄夫人道:“你喜欢就好,看看合不合适。” 黛宁换上鞋子,终于从车里解放,她欢快问:“我们要吃晚饭了吗?” 庄夫人见她天真活泼,想起自己侄女儿,心肠也十分软:“是的,纪小姐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我提前订。” 黛宁闻言,毫不客气地点了好几个菜名。 庄夫人记下,她看一眼远处气宇轩昂、与庄县长聊天的赵屿,不由好奇地问黛宁:“你和这位小赵兄弟,是什么关系?” 黛宁想了想:“没有关系哦。” 庄夫人有几分惊讶,听儿子说赵屿关心纪小姐,本以为他们关系匪浅,没想到并非自己想的那样。庄夫人心中有了几分计较,挽住黛宁手臂,先带她去酒楼。 晚饭时,村民们坐在桌前十分不自在,他们生活在小地方,见县长一面都难,何况是同桌吃饭? 赵屿倒是显得十分从容,庄县长赏识他的能力,发现这个山村出来的年轻男人想法很独到,忍不住和他多聊了几句,没想到越聊越觉得投机。 庄宏修显得特别高兴:“我就说屿哥很厉害。” 至少整个寰县,没有一个人敢打包票说不费一兵一卒,就把申屠涉等人捉住。 申屠家恶贯满盈,干的那些事被判枪毙都绰绰有余。 和县长讲着话,赵屿分心去看黛宁,她倒是自在,和庄夫人坐在一起,指挥服务生给她倒果茶。 相比之下,杜恬就难受多了,经过一天,她嘴巴里的味道总算淡去,但一张嘴也闻得到。为了形象,杜恬只能忍住不吃饭,保持住温柔的笑容。杜恬眼见赵屿开始走上成功的道路,更是不想轻易放弃他。 县长给赵屿透个底:“申屠涉是我们寰县警方悬赏捉拿的罪犯,也是历史以来悬赏金最高的嫌疑人。公布出来的金额,一直在增加,我记得现在应该有一百万了。” 赵屿听见这个数字,心中颇为吃惊,他面上没有表露,只点点头。 饭吃到一半,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小香风套装的女人。她长相颇为艳丽,见了她,庄宏修喊:“表姐。” 庄宏修的表姐叫蓝蓉蓉。 蓝蓉蓉高兴道:“宏修,你真的平安回来了!” 庄宏修点点头,态度不咸不淡,无可指摘,但也并不亲密。 庄夫人倒是很高兴:“蓉蓉,过来坐。” 听见“蓉蓉”这个名字,黛宁没什么反应,杜恬脸色微变,死死盯着蓝蓉蓉看。 青团赶紧给黛宁解释:“原著中,蓝蓉蓉喜欢男主赵屿,帮了他不少忙,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红颜知己。” 许是男频文就爱这种调调,男主一旦开挂,上赶着助力他的人少不了。看来正式剧情从押送申屠涉起,就已经开始。 黛宁一看,果然蓝蓉蓉的眼睛已经胶在赵屿身上,在场这么多人,最美是黛宁,最有地位是庄县长,可蓝蓉蓉眼睛看到赵屿那一刻,就只看得到赵屿。黛宁终于有了自己身处一本男频文的真实感。 蓝蓉蓉:“这位是……” 庄夫人连忙给蓝蓉蓉介绍一通赵屿,蓝蓉蓉有礼貌地笑笑:“原来是救了宏修的人。” 她眼波流转,笑容得体,杜恬见状脸色难看,死死握住拳头。 赵屿点头:“蓝小姐你好。” 黛宁撑住下巴,饶有兴致看戏。看杜恬生气,她就特别高兴。 要真严格说起来,她并不在乎赵屿爱上谁,只要不是杜恬,是这个蓝蓉蓉也行。 赵屿觉察到黛宁视线,隔着桌子远远看她一眼。 这顿饭快吃完,蓝蓉蓉道:“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今天晚上我们寰县过传统节日,祭灶神,庆祝秋收,除此之外,还有舞狮、窗花展览的活动,特别热闹,我正好有空,带大家去看看吧。” 赵屿刚要拒绝,黛宁眼睛亮亮地点头:“好呀好呀!我想看,你带我去嘛。” 蓝蓉蓉听她说话,总算移开在赵屿身上的目光,看向这个场上最漂亮的女孩。 蓝蓉蓉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意不是带黛宁去,她对赵屿一见钟情,但黛宁既然提出来,她不答应也不好,于是笑着同意:“可以啊。” 赵屿警告道:“纪黛宁。” 黛宁才不听他的:“我来寰县本来就是听说这里好玩。”小风俗特别多,小吃也美味。 庄县长看不出几人间的暗潮涌动,热情地说:“寰县是挺热闹的,你们年轻人有兴趣,可以到处看看。” 问村民们去不去,几个汉子连忙摇头。他们已然十分局促,想回家了。 吃完饭,黛宁拉着蓝蓉蓉:“走走,我们走。” 蓝蓉蓉试图再次劝说赵屿,赵屿皱眉,不知道拿黛宁怎么办。不看着她怕她丢了,可是跟上,又着实让人气恼。 她就不能安分一天吗? 不去看节日的栓子他们,在庄县长的安排下,跟着往宾馆走。 黛宁想起什么,又跑回来,扬起小脸冲赵屿伸出手:“人家没带钱,你给点嘛。” 赵屿木着脸,淡淡说:“我也没有,正好,你别乱跑。” 黛宁皱皱鼻子,很不满:“穷光蛋。” 她没钱还是坚持要去,转头就跟上蓝蓉蓉,赵屿几经犹豫,还是不能不管她,跟上两个女孩。 杜恬看得心慌,但她现在嘴巴都不敢张,只能安慰自己,没事的,有纪黛宁这种事精在,哪怕是绝色美人也和赵屿擦不出火花。 之前纪黛宁在,自己和赵屿好好说话都很难,以此类推,蓝蓉蓉也讨不找什么好。 但杜恬显然没料到,黛宁并不和他们走一起,她留赵屿和蓝蓉蓉走一处,自己一个人边走边玩。 蓝蓉蓉心中暗喜,既然黛宁不打扰,她正好和赵屿搭话,问他哪里人,今年多大,家里什么情况。 赵屿随意答了,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大小姐。 黛宁步子活泼,穿行在人群中,她生得美,一路回头率也高。大小姐平时逛街,看上什么就买什么,今天知道没钱,钱叔和张永丰也不在,她很喜欢一个复古烛台,拿起来摸了又摸,回头看赵屿。 赵屿脸色绷紧,淡淡回望她。 她笑着做了个鬼脸,也不管他和蓝蓉蓉在说什么,放下烛台,跑进人群,看前面舞狮去了。 赵屿连忙跟上她,路过烛台摊子,步子顿了顿,还是把那个烛台买下。 蓝蓉蓉想到什么,不太高兴。 她从赵屿的回答中,听出他比自己小,家境也非常糟糕,可是蓝蓉蓉家有钱,她不在乎这些。 蓝蓉蓉不知道黛宁身份,认定她是山村出来的女孩,哪怕身上衣物价值不菲,那也绝对是姑姑好心给的。蓝蓉蓉仗着家境好,自视甚高,好不容易看上个男人,她不认为赵屿会放弃她这样好的对象,见到赵屿注意力都在黛宁身上,她心中不悦。 舞狮队伍穿行而过,放在现代,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传统节目。 蓝蓉蓉拦住赵屿,眉梢微微上扬:“我们寰县还有种特别出名的酒,叫做蜜柚酿,赵屿,你有兴趣尝尝吗?” “蓝小姐,谢谢好意,我不喝酒。” 蓝蓉蓉满脸可惜,还要说什么,赵屿脸色一变,他定睛看去,人来人往,黛宁却不见了。 他顾不上蓝蓉蓉,连忙挤进人群寻人。 寰县是个崇尚传统文化的小镇,好些人过节日的时候带着面具,窗花串成行垂落,随着夜风摆动。一眼望去,根本分不清人。 赵屿个子高,可是人群挤挤攘攘,根本没有黛宁的身影。 他沉着脸,几乎后悔莫及与蓝蓉蓉讲那几句客套话,怎么一眨眼,大小姐人就不见了? 蓝蓉蓉见他焦急,拦住赵屿,不以为然道:“你放心吧,纪小姐又不是小孩子,她玩够了自己就回去了。我们……” 赵屿脸色不好看:“黛宁第一次来寰县,身上还没钱,蓝小姐,你不愿意找人,别挡着我的路。” 不说别的,单说纪黛宁那副祸国殃民的长相,独自在外就很容易遇到危险。 蓝蓉蓉被甩开,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屿,心中生气。 她又不是没人追,赵屿算什么!蓝蓉蓉干脆不理他,转身就走。 可是还没走出两步,一把剔骨刀横空穿过来,人群一阵混乱,蓝蓉蓉的尖叫声卡在喉咙中,赵屿眼疾手快,把她拉了回来,几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冲上来,要拽走蓝蓉蓉。 赵屿把蓝蓉蓉往舞狮队里一推,冷声道:“聪明点!” 蓝蓉蓉会意,连忙往人群中钻,那几个人失了目标,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人刀子往赵屿身上刺。 赵屿没办法,只能用手臂挡住,手上顿时血流如注。 他踢开往他腹部刺的刀,发现这些人竟是要杀了他!赵屿心中一沉,他顺手抓起身边的东西格挡,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街上的人四散开,那几人对视一眼,纷纷逃离。 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警车,武警们是维持秩序的,没想到机缘巧合,让赵屿和蓝蓉蓉免除一劫。 有个年轻的武警过来问:“怎么回事?” 赵屿皱眉,蓝蓉蓉重新从人群中跑回来,担忧地问赵屿:“你没事吧?” “没事,”赵屿示意蓝蓉蓉给警察们讲发生了什么,他道:“我有个朋友不见了,我担心她出事,我先去找人。” 他捂住手臂上的伤,血把他外套浸透,赵屿循着黛宁看热闹的方向,边走边问。 他从寰县窗花展览处,走到大街尽头的现代化喷泉,喷泉背后就是大桥与霓虹,依旧没有看见黛宁的影子。 蓝蓉蓉追上来:“你先去医院看看吧。” 赵屿眉头无法舒展:“先找到她。” 他心思转得很快,几乎一下明白过来,今晚遇到的事,和申屠涉有关。那群人估计是想抓走蓝蓉蓉做人质换申屠涉,而自己抓了申屠涉,结下大仇,他们自然下死手。 万一黛宁遇见那群人,后果不堪设想。他紧紧按住伤口,继续往前走。不知多少次后悔,今晚让她出来玩耍。 ―― 桥上霓虹灯闪烁,少女取下脸上的獠牙面具,轻轻叹了口气。 “真可惜,一个都没死。” 鲜血从她嘴角流出来,她咳嗽几声,揉揉胸口,和青团抱怨:“好疼哦。” 青团陷入沉默,许久才道:“我很早就说了,不要试图害赵屿,也不要阻隔他的发展。你只是书中笔墨很浅的存在,但他是大气运子。赵屿还没出事,你就差点被天道抹杀掉,以后别做这种事,破坏他和女主关系就好。你忘记上辈子,和身负气运的杜恬作对的下场了吗?” “我哪知道,”黛宁擦干净唇上的血,声音娇脆带笑,“我本来以为,蓝蓉蓉出事,他就没有助力走出这个地方了,申屠家流落在外的小弟,真是不够给力。” 明明她已经把消息泄露出去,可是申屠家底下那帮人,来不及追上车队,没法救下申屠涉。现在挟持蓝蓉蓉失败,连杀了赵屿都做不到。 小人物果然被书中法则禁锢,难成大事。 青团憋了许久,闷声说:“我以为你对赵屿有感情的,毕竟他……对你不错。”可是黛宁决定要借人之手杀赵屿时,连青团都没反应过来。 青团想了想,支支吾吾道:“路上出现的在申屠涉身上的铁片,也是你给他的吗?”它当时没注意,后面回想,好像黛宁的确有机会做手脚。后来黛宁还拖住了赵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男主警觉,申屠涉不争气,那这群人早该跑掉。倘若男主失去申屠涉这个机会,命运真的得改写。 黛宁眨眼一笑,似乎听不懂青团在说什么。 “我要去找他啦。” 她扔掉面具,若无其事跑下桥去。 灯光最亮处,赵屿拦着一个中年女人问:“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这么高,长得很漂亮的女孩?” 中年女人看着桥头,手一指:“是她吗?” 赵屿回头,绚烂夜色之间,黛宁轻盈朝他跑过来,不高兴地抱怨道:“赵屿,你去哪里啦,这么大个人,竟然还能走丢!” 赵屿已经习惯她恶人先告状。见她完好无恙,他终于觉得有几分眩晕脱力。 黛宁拉住他胳膊,揉揉眼睛说:“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赵屿低声道:“嗯,走吧。” 他的血染透衣裳,唇色苍白,黛宁没发现,他便也没说。 两个人走回去,遇见蓝蓉蓉。 蓝蓉蓉看见黛宁就生气:“我就说她没事!赵屿你伤这么重,我们先去医院。” 黛宁听见这句话,困惑地看向赵屿,他垂眸,平淡道:“没事。” 黛宁总算看到他半个胳膊被血浸透,她轻轻碰一下他垂落的手臂,有几分烦恼模样,纠结一小会儿,最后问他:“你疼不疼呀?我现在不睡觉了,去医院吧。” 他眼里多了两分笑意:“不疼了。” 是不是瞎 第二天寰县的康局长和庄县长找过来时,赵屿一行人在餐厅吃早饭。 几个人相互认识后,康局长神情凝重:“我听蓝小姐说,昨晚你们遇见了暴徒,他们还对你们动手了?” 赵屿思索片刻:“他们应该不是普通暴徒,最开始的目的是绑走蓝小姐,后来才决定杀我。” 康局和庄县长对视一眼:“十有八-九是申屠家跑掉的那些人,这段时间我会让人巡逻,尽快把他们抓到。” 这些漏网之鱼目无法律,窝点众多,实在危险。 康局道:“检察院已经准备起诉申屠涉等人,赵同志,这次多亏你们,如果真让申屠涉跑到了泰州,那就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了。” 赵屿和他握了手。 康局没提起悬赏奖金的事,赵屿也没提。 庄宏修看着赵屿手臂上的伤口嘟囔道:“我就奇怪了,申屠家的人,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们把申屠涉抓了,明明还没公布消息。” 青团有些心虚,忍不住看黛宁。 这货吃红豆奶酪,正吃得香甜,她挑食,只拿自己看得上的,见赵屿在谈话,她悄悄把人家的红枣味儿也拿过来塞进自己嘴巴。 赵屿回头就看见盘子里空了一块。 黛宁脸颊鼓鼓,圆圆的眼睛看着他。赵屿没说什么,给她倒了杯豆浆,帮助她咽下去。 庄县长说:“申屠家那些人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消息灵通些也不奇怪。” 康局赞同地点头:“狡兔三窟,看来我们有必要排查,还有哪些人在寰县周围。” 为国家扫黑除恶,是刻不容缓的事。 康局说:“赵同志,你过来一下。” 赵屿起身跟过去。 黛宁只管自己吃饱,根本不听他们在讨论什么。倒是杜恬,竖起耳朵想听几句,心情澎湃。她几乎是一点点看着赵屿走出大山,现在赵屿开始接触大人物,未来只会更加了不得! 赵屿和康局谈了好一会儿话,回来对众人道:“康局说奖金已经在申请,过几天会发给我们。我想问问大家,关于分奖金的想法。” 李壮栓子他们面面相觑,村民们见识不多,现在还云里雾里。 杜恬柔声开口:“赵屿哥,大家都相信你,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 李壮立即附合:“对,俺们啥都不懂,赵屿,俺听你的。” 赵屿昨晚就想过这个事,见所有人都没主意,他道:“那就按功劳分,抓获申屠涉等人的,家里贡献渔网和麻药的,还有押送申屠涉的,按出人和出力来分奖金。” 这样分配自然最为公允,村民们纷纷点头,赞同赵屿的说法,他们没把分奖金当一回事,一来不知道奖金有多少,二来即便可观,那么多人分下来,到手也没多少。 栓子终于记得问:“屿哥,奖金有多少啊?”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赵屿开口:“申屠涉一百万,他的小弟每个五万,总共二百一十万。” 原本不抱期望的村民们:“……!” 李壮这辈子也见过这么大的数字,怀疑自己在做梦。稀里糊涂跟着赵屿捉了群人,就这么多钱! 赵屿:“过几天我出个账册,列出来分配奖金的情况,到时候你们看看。” 杜恬十分不解,按理说,这群村民跟傻子似的,什么都不懂,如果赵屿一个人拿了这些钱,很快就可以搞投资,混得风生水起,这样坦诚分下来,他自己还剩多少? 但她不笨,自然不会说出来。 青团立刻抓紧机会给黛宁科普:“男主心中自有计较,要成大事业,肯定不会目光这么短浅,看着吧,哪怕分到的钱不是很多,真正的好处还在后面。” 黛宁没耐心听他们罗里吧嗦开会,反正她也阻止不了赵屿发达,干脆出去玩,寰县好吃的她还一样没见到。 她想往外跑,被赵屿在桌子下拉住:“去哪里?” “逛街呀。” “你也听见庄县长说什么了,申屠家那些人还在外面,保险起见,先别出门。等他们被抓住,你再出去玩。” “可我在这里不好玩。” 赵屿低声道:“我待会儿陪你玩。” “真的吗?” “嗯。” 黛宁知道赵屿一般不说谎,勉为其难答应。青团自动把这话翻译成“赵屿把自己给她玩”。 大家散会以后,各回宾馆的房间等待奖金发放。 黛宁充满期待地看着赵屿,他失笑:“你先回房间,我换个绷带,一会儿过来。” 她高高兴兴走了。 赵屿回房间,没想到杜恬正好等在门口。 算起来,杜恬已经很久没和赵屿好好说过话,明明起初他们关系还不错,赵屿也处处关怀维护她,可是这才多久,赵屿对自己比陌生人还不如。 她忍住委屈,开口道:“赵屿哥,我可以进去和你说说话吗?” 赵屿:“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杜恬咬唇:“我不知道是什么误会,让你对我的态度变成现在这样,但我必须告诉你,你要当心纪小姐,前天我给她上药,她竟然……把涂外伤的药给我喝了,还有申屠涉被捉住那天,她指挥那些人打我,纪小姐看着天真不谙世事,可她心肠十分狠辣,申屠涉甚至愿意听她的话,我有个猜测,不会是她把申屠涉带来我们村子的吧?” 赵屿静静听她说完:“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 “你不相信我的说的话?” 赵屿淡淡道:“这些我都知道。” 杜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想过许多种赵屿知道这些事的后果,但独独没想到他毫不在乎。 赵屿阖上门,给自己换绷带去了。 ―― 赵屿如约过来陪黛宁玩,他没有陪女孩玩的经历,当然赵安安不算,赵安安可比黛宁懂事多了。 他拿来一副象棋,摆在桌子上,对黛宁招手:“过来吧。” 黛宁看他熟练地放好车、马、炮、象,满脸问号:“我们玩这个?象棋?” 赵屿微微皱眉看她,似乎在问,不然呢? 黛宁说:“打游戏啊,这年代老头儿才玩象棋呢,你来陪我打游戏,我玩ADC,你给我打辅助。” 赵屿沉默一瞬,如实道:“我不会。” 黛宁说:“我教你!” 赵屿看她一眼:“你不会下中国象棋?” “怎么可能,”黛宁立刻说,“别说象棋,围棋五子棋飞行棋,我样样精通。” “那来一局,你赢了我和你打游戏。” 她开始不高兴了:“是你陪我玩,还是我陪你玩!” 赵屿叹了口气:“我陪你玩。” 黛宁这才满意,从包里摸出备用手机二号,递给赵屿,开始给他讲操作。 赵屿很奇怪她那包,女孩子的包包看上去不大,可好像什么东西都能装。 赵屿确实是游戏新手,如他所说,特别菜。 且他是山里出来的孩子,使用手机本就不熟练。 黛宁一个人玩得美滋滋,还时不时骂他笨。赵屿伤手一直疼,但他没吭声,也没抱怨,继续陪她玩。 其实两个人都菜,已经被队友骂爆了,队友亲切地称他们为“菜鸡二人组”。 尽管黛宁菜,可是架不住她玩得上头。 她这个人懒惯了,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她没骨头似的,躺在赵屿腿上继续玩。 赵屿坐得端正,低眸看她一眼,沉默片刻,把她脑袋往外拨了拨。 这货没心没肺,男人裤.裆处能睡么? 她小脑袋被拨开,也不在意。 过一会儿,赵屿终于上手了,黛宁第一次体会到身为男主,到底有多聪明,他玩辅助,竟然真的可以开始保护她。 只是纪黛宁带不动,还是死了。 她看一眼活得正好的赵屿,嘟嘴道:“你要和我一起死。” 赵屿说:“好。” 说完他真的干脆利落陪她死了,一句废话都没有,也不问为什么。 说真的,这一刻黛宁觉得他挺好的。她又可以了,她躺在赵屿腿上,大眼睛黑白分明,娇声娇气问:“赵屿,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赵屿笑了一下,没回答。 她越发心痒难耐:“你回答呀,你喜欢我吗?” 赵屿低眸,看着她说:“不喜欢。” 她很生气,不可思议地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我这么漂亮,你竟然不喜欢我!你快-感受一下,你是不是瞎啊!” 赵屿手指轻轻摩挲一下她娇嫩嫩的脸颊:“嗯,没看出哪里漂亮,脸皮倒是挺厚的。” 黛宁气得当场隔着裤子咬他一口。 说她是个智障都行,但是不能说她不美。 赵屿身体绷紧,叹息一声:“松嘴。” 见黛宁不听,他掐着她的小脸,让她松嘴移开。她不肯放弃,凶巴巴的,含含糊糊问:“尼快嗦,我枚不枚?” 赵屿把她脸颊旁的卷发拨开:“美。” 她一瞬笑开,连眼睛里都绽放出醉人的笑意,瞳中像盛开了倾城的花,一点一滴,映入他眼中去。 赵屿微微错开眼睛,问她:“你还玩不玩?” 黛宁来了精神,坐起来:“不玩这个了,我们换种方式玩吧。” 赵屿没意见,他对除了生存技能之外的追求都无所谓,玩什么对他来讲都一样,只要纪黛宁不乱跑。 黛宁说:“这个游戏叫做,我问你答,只能说实话。” 赵屿怀疑她没有说完,替她补充:“一人一个轮次?” 黛宁稀奇道:“你想什么呢,当然都是我问,都是你答。” 赵屿皮笑肉不笑:“呵。” 黛宁说:“那我开始啦,第一个问题,杜恬和蓝蓉蓉,谁好看!” 赵屿用一种死亡眼神看着她,道:“你觉得呢?” 黛宁:“我不要我觉得,我要你觉得,你快点说嘛。” 赵屿故意气她,淡声道:“杜恬。” 黛宁果然气着了,小粉拳要捶他,赵屿握住她拳头:“要玩就别动手。” “好吧。”她鼓起脸颊,问第二个问题,“赵安安和我,谁可爱?” 赵屿忍无可忍,笑出了声。 “……?”黛宁实在无法理解,这么严肃的问题,有什么好笑的。她催促赵屿讲答案。 赵屿看着她,轻描淡写答:“安安可爱。” “不可能,赵安安怎么可能有我可爱!” 这回她更生气,好在惦记这个游戏她始终占便宜,黛宁想了想:“那栓子和李壮,谁丑?” 赵屿无语片刻:“李壮。” 黛宁这下高兴了:“我明天就要去给李壮讲,你说他丑。” 赵屿都不想和她计较:“你问的都是些什么没有意义的问题?” 黛宁偏头看他:“哪里没有意义了,多有趣啊,你说什么才叫有意义?那这样,换你问我,但是我可以撒谎。” 赵屿思维被她带偏,下意识竟然想问她,自己和XXX,谁更帅?纪黛宁简直有毒。 他沉默片刻,整理好思绪,问出一直以来想问的问题。 赵屿:“你家几口人?” “好多好多呢!” “不包括雇佣的,单说血亲。” “哦,三个,我爷爷,我弟弟,还有我。” 赵屿很诧异:“你还有弟弟?” “是呀。” “怎么没听你提过他?” 黛宁扁扁嘴:“我不喜欢那个丑鬼。” 赵屿没有纠正她,反正大小姐看这个世界,除了自己谁都是丑鬼。 赵屿略过这个问题,看着她泛着桃花色的小脸,淡声问:“在学校里早恋过吗?” 黛宁眼睛一亮,低下头开始边回忆边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二个……” 赵屿看都不想看她,打断道:“行了,下一个问题。” 她疑惑道:“我在数我拒绝了多少人,他们这些笨蛋丑鬼,怎么可能配得上我。这个世界上,没有谁配和我早恋。” 赵屿没反驳她:“嗯,那你数。” 他发现,骄傲自恋,有时候也不是一个坏品质。 黛宁数来数去,最后美滋滋总结道:“我原来这么招人喜欢啊!” 赵屿笑了下,又想问她些别的问题,譬如她住在哪里,家人都是什么性格。他突然顿了顿,发现这一幕似曾相似,特别像前两天在街上时,蓝蓉蓉打听自己的家庭情况。 他突然敛住笑意,不再说话。 黛宁拉拉他衣服:“怎么不继续问啦?” 赵屿站起来:“没什么好问的了,快到晚饭时间,你一会儿记得下来吃饭。” 说着,他推开门走出去。 黛宁目送他出去,随手把玩摆好没动的象棋。 她拿起棋子“兵”,一步一步,走到对方的“将”面前。 “啪”地一声,把“将”吞并。 她好笑地说:“谁说我不会下棋,不是很简单吗?” 等到“将”甘愿不做反抗,“兵”就能轻而易举将他吞吃。 你在吃醋 悬赏金的事,让一行人暂时只能待在寰县。 赵屿亲自盯着黛宁,她虽然不高兴,好在没有跑出去。只有一点比较麻烦――大小姐的吃穿住行,样样都得最好。 赵屿正为这个事发愁,庄宏修倒是替他解决了:“我妈给纪小姐准备了好几套新衣服,让她不要嫌弃,将就一下。” “多谢。” 庄夫人的眼光还不错,黛宁没有在上面挑刺,但她吃不惯宾馆餐厅的食物。 每到吃饭的点,其他人吃的油光满面,只她一个人闷闷不乐。 赵屿觉得不能太纵着她,毕竟出门在外,大小姐不出力就算了,还净添乱。 黛宁用筷子敲敲赵屿指节:“赵屿,你给我做饭嘛,我不喜欢吃他们做的。我要吃辣子鸡丁,剁椒鱼头,柠香红豆沙。” 赵屿反手握住她的筷子:“没有。” 其他人悄悄竖起耳朵听。 赵屿纠正她的坏习惯:“以后不许用筷子敲人。纪黛宁,你自己要跟着我们出来,大家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想吃就饿着。” 黛宁觉得自从昨天的问答题,赵屿明白过来什么,就对她不那么好了。 她本就不是个会妥协的性子,当即筷子也不要,转身上楼:“不吃就不吃!” 她一走,栓子担忧地问:“大小姐这样子,不会饿坏吧?” 赵屿低头扒饭,十分平静:“活人哪能把自己饿死,别管她。” 杜恬闻言一笑:“是呀,别担心,大小姐可能是不饿吧,她饿了会愿意吃的。” 她一讲话,李壮瞬间觉得,还是杜恬乖巧又懂事,大小姐美虽美,可有几个人受得了这么骄纵的性子? 宾馆的饭菜明明已经算不错,每个人都有两荤一素,同为女孩子,杜恬不是也没闹脾气吗? 黛宁才不管他们在餐桌上说什么,她拿出自己包,本来想找糖果,结果发现糖果早就被吃完了。 青团幸灾乐祸道:“我看你还是将就一下吧,赵屿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不会再迁就你的。” 黛宁不理它,没有吃的她也不慌,趴在床上继续玩。她才不吃大锅饭。 赵屿不给她准备吃的,总有人愿意嘛。 ―― 蓝蓉蓉从来没有喜欢过谁,直到她遇见赵屿。 她反反复复回想赵屿把她拉回来那一幕,刀光和他漆黑的眼,甚至会在梦中交错。 蓝蓉蓉并非花痴,赵屿虽然长得好,可是她从赵屿身上,看到的是更加深远的东西。 仿佛给他一点助力,他能自己走得很远很远。 蓝蓉蓉昨晚从姑姑口中,得知赵屿把悬赏金分出去的事,内心更是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他并不贪婪,也足够聪明,分出了资金,却大大降低了申屠家寻仇的危险。 蓝蓉蓉有个秘密,她十分讨厌自己亲哥哥。家中虽然并不过分重男轻女,可是蓝凌云像卡在蓝蓉蓉心头的一根刺。 家里的产业,默认由这个一事无成的蠢货哥哥继承,但蓝凌云会什么呢? 从小混街惹事,考试次次倒数。 在蓝凌云还是个中二病的时候,蓝蓉蓉已经能听得懂爸爸谈的商务。 蓝凌云什么都不懂,可他能拥有一切。她明明漂亮又能干,却得让给哥哥。尽管蓝凌云这个蠢货疼爱她,可只会让她越发厌烦。 眼色都看不懂,未来蓝家不得败在蓝凌云手中么? 哪怕都这样了,家里人依旧希望哥哥成材。 这次他们来寰县,就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把申屠家某些产业,纳入自己旗下公司。 申屠家一朝败落,留下的那些东西,是块大肥肉,除了明面上的资产,暗地里的消息网和人际,也十分让人心动。 可是有个前提,拿申屠家这部分干净资产,不怕得罪远在泰州的申屠峰才行。 蓝父派了不少人辅佐蓝凌云,尽管没指望他把资产拿到手。 拿不到也行,毕竟不用顾虑申屠峰。要是拿到了,证明蓝凌云成材懂事,家里也愿意和申屠峰对上。 蓝蓉蓉有个绝妙的主意,她找到亲哥,和他商量:“哥,反正你不想去,不如你让人替你去?” 蓝凌云翘腿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儿:“谁乐意去啊?不怕死?” 蓝蓉蓉:“你忘了我给你提到的,救我那个人吗?他够胆,脑子也聪明,主要是他已经得罪过申屠涉,不怕再继续得罪申屠家的人,你让他去帮你呗。” 蓝凌云像条咸鱼,觉得竟然还挺不错的:“行啊。” 蓝蓉蓉说:“你把爸爸留下的人借给他用吧,他肯定能帮我们拿到东西,到时候我们给他好处就是。” “蓉蓉你真聪明。”他一拍大腿,“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些破事了,那就这样说定了,我这几天出去玩,等你们好消息!” 蓝蓉蓉就知道她哥是个傻子,这件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既可以卖赵屿一个好,还可以考验他是否有资格与自己站在一起,将来共同发展蓝家产业。 她要的男人,一定要有勇有谋。 ―― 所有人都以为大小姐第二天会妥协,然而即便她真饿着了,依旧不肯吃一口“大锅饭”。 赵屿皱眉看着她:“真想把自己饿死?” 黛宁摇头:“那你给人家做饭嘛!” 赵屿知道,这种事简直是原则性问题,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硬下心肠:“不吃随你。” 他倒是要看看,这么娇气的姑娘,这都快三顿没吃了,到底能坚持多久。 他走就走,黛宁低头,开始玩手机。 青团笑不出来了:“不是吧,你真要把自己饿死?” 黛宁揉揉肚子:“别急,请我吃饭的人就来。” 青团茫然四顾,谁,谁啊? 此刻楼下,蓝蓉蓉过来和赵屿商量事情。趁赵屿不注意,黛宁光明正大从门口走出去。 今天她换了一条庄夫人买的蜜糖色连衣裙,扎了两个可爱无敌到爆炸的丸子头。 要是这装扮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有装嫩的嫌疑,但她脸蛋儿本就嫩,半点也不显得突兀,把美貌值生生往“萌点”上加了几个度。 黛宁拿出手机,导航往娱.乐城方向去,走着走着,她看见街上的姜撞奶,走不动道了。 她身上没钱,但这货半点也不心虚,她上前,直截了当问做姜撞奶的老板:“我没钱,你可以请我吃一碗吗?” 行就行,不行又没损失。 那男人见她漂亮可爱,想了想:“可以吧,但是你能不能让我拍张照,用来做宣传。” 黛宁点头:“好啊好啊。” 她用一张照片,换了一碗姜撞奶。 青团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也行? “你是纪家大小姐!一碗姜撞奶你就给人家打广告?”豪门包袱呢,你丝毫没有吗? 黛宁半点也不觉得有问题:“我没钱买呀。” 有吃的就行,不然饿死后,顶着个纪家大小姐的名头比较香还是怎么的? 她用勺子小口吃着,一面挑剔点评道:“这个东西还不错,再加点糖会更好。” 到了娱.乐城,大小姐驾轻就熟走进去。她吃东西秀气,注重享受,至今姜撞奶还端在手上没有吃完。 娱.乐城里男性居多,有人见了她,连忙用胳膊肘撞一下同伴。 “看。” 进来的少女看上去年龄不大,脸颊白皙粉嫩。没有人用“美女”两个字形容她,这个词在现代已经被用烂了。 不管神情多傲慢,她的美丽毋庸置疑。 大小姐瞧不上他们,她走到VR狙击区,终于看见自己要找的人。 “蓝少威武!” “蓝少真厉害,又中了两枪!” “这一枪帅。” …… 蓝凌云意气风发,被夸得飘飘然,他一个人戴着VR眼镜,直到身边的夸赞声突然停下来。蓝凌云取下眼镜,不满道:“你们……” 他语言骤然顿住,透过玻璃门,他看见一个少女在看他狙击。 少女菱唇含住勺子,微微偏着头,显得好奇极了。 蓝凌云呆呆看着她,觉得时间都仿佛静止。她就像按着他理想型长的一样,好看到不讲道理。 所有人都在看黛宁,她却只是感兴趣地看着屏幕上那几台战舰。见蓝凌云不玩了,她换上无趣的表情,转身就走。 蓝凌云一扔眼镜,想也不想就追了出来。 “等等,等等。” 青团缩浮在识海中,看着散发着舔狗气息的蓝凌云,终于明白,谁会请大小姐吃饭。 它的契约者,现在越来越让它看不透。蓝凌云这些消息,黛宁从哪里来的呢? 要是赵屿也像蓝凌云一样容易攻略就好了。可赵屿稳如泰山,他理智的那部分,太过强硬。 ―― 赵屿谈好事情,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道:“宾馆饭菜简陋,我就不留蓝小姐了。” 蓝蓉蓉笑容明丽:“没关系,我等我们一起开庆功宴那天。” 赵屿不置可否。 杜恬从楼上看着蓝蓉蓉的背影,深深吸一口气,她只恨老天穿书时没让自己有个好身份,变成一个农女,对这些气运子半点助力都没有,如今干看着无能为力。 话说回来也奇怪,赵屿谈了一下午事情,纪黛宁怎么不搞破坏了? 蓝蓉蓉一离开,赵屿问栓子:“大小姐下午吃饭没有?” 栓子一脸茫然:“没有啊,没有看见大小姐。” 赵屿皱眉,别真的饿坏了吧,这次竟然都没撒娇耍赖,也没哭。 赵屿上楼去敲门:“纪黛宁,出来吃晚饭。” 没人给他开门。 赵屿低声道:“别任性,今天你不难受吗?” …… 他顿了顿,略退步道:“开门,我晚上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里面依旧没人应,赵屿心一沉,怕她真出什么事,让酒店的人把房间打开,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赵屿脸色变得很难看。 栓子也明白不好,连忙安慰道:“屿哥你别急,申屠那群人应该不会刻意针对大小姐,可能是她下午出去了,没人知道。” 赵屿也知道这个道理,他请求酒店调监控,果然看见黛宁下午的时候从正门口出去。 赵屿气得胸口疼,才多久没看着她,她又开始搞事情。 赵屿说:“栓子,你看好大家,我出去找她。” “屿、屿哥,好像不用了,大小姐回来了。” 顺着栓子手指的方向,赵屿看见一辆红色的跑车,大小姐坐在跑车上,美滋滋吃冰淇淋。 男人率先下车,给她开车门。 做完这一切,他从车里拿出棉花糖、草莓沙冰,还有个内部掏空的凤梨百果什锦。 黛宁摇摇头,表示不要了。 蓝凌云十分失望。 黛宁没有理蓝凌云,她在外面玩了半天,看见赵屿和栓子很高兴,刚要回酒店,蓝凌云抱着买给她的棉花糖:“宁宁,明天你吃什么?你提前给我说,我可以……” 黛宁说:“不吃不吃,你好聒噪哦。” 蓝凌云磕磕巴巴说:“我、我不说了。” 黛宁不管他什么心情,开开心心跑到赵屿身边:“我回来啦!” 赵屿看一眼她手中冰淇淋,又看看外面翘首以盼的蓝凌云,唇抿成一条线,理也没理她,转身就走。 这次连句“玩够了吗”都不讽刺。 栓子看大小姐疑惑的样子,叹了口气:“纪小姐,屿哥刚刚是真的很担心你。” 黛宁见赵屿不理自己,也生气了:“他才不担心我,走开,我讨厌你们。” 栓子怕殃及自己,连忙不挡住大小姐的路。 黛宁回房间,开始考虑,是先消化一下再去找赵屿的茬呢,还是去找茬促进消化?没等她想好,赵屿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他冷着神色道:“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今天康局说,有人在附近看见了申屠势力的人,不要命的话,你明天再出去试试。” 黛宁不太信:“真的假的?” “随你怎么想。”赵屿说完就要离开。 “等一下,”黛宁跑过去,她严肃道,“既然有危险,我决定不出去了。明天蓝少给我送吃的来,你下去帮我拿。” 她每说一个字,赵屿神色冷一分。你可真聪明纪黛宁。 “不去。” 黛宁抓住他衣领,仔细观察他表情:“你为什么生气?你在吃醋吗?” 赵屿把她推开:“改改你自恋的毛病。” 他转身就走,少女跳上他背,双臂抱住他脖子,她的笑声脆如铃:“赵屿,你就是在吃醋!” 他绷住脸,阴阳怪气笑了一声。 “呵。” 黛宁并没有接受到他的嘲讽,她将自己柔软的小脸贴在赵屿脖子上:“赵屿,我这两天饿坏了,我不吃蓝少的东西,你给人家做饭好不好嘛?” 他不说话。 “赵屿,”她可怜地说,“我出来几天,都饿瘦了。我们不说出去,你悄悄给我做饭嘛。” 赵屿:“下去,不许挨着我。” “那你同意了吗?” “……” 她用牙齿轻轻咬他脖子,娇声磨他:“我饿,你同意吧,同意吧。” 赵屿捂住她唇:“闭嘴。” 他把人从身上拉下来,沉声道:“如果你再乱跑出去的话……” “那就罚我不回来啦!”黛宁见他脸色更沉,她连忙说,“不是,那就让我丑千分之一!” 对别人来讲荒诞的誓言,对纪黛宁这种爱美如命的人来说,简直太毒了。 赵屿脸色缓和几分:“记住你说的话。” 她点头,知道赵屿已经同意,于是理直气壮点餐:“明天要吃柠香红豆沙,四喜丸子,还有辣子鸡丁。” 他微微皱眉,最后还是道:“嗯。” “红豆沙要甜甜的,辣鸡要特别辣。” “嗯。” “如果明天蓝凌云给我送吃的来……”她依然有点舍不得蓝凌云下午承诺的一口蟹,试探地看着赵屿。 赵屿抬起黑黢黢的眸。 黛宁果断道:“我才不吃!” 要顺着哄 栓子本以为第二天个大小姐会和屿哥闹得不可开交,他战战兢兢来餐厅吃饭,没想到大小姐靠在赵屿身上玩魔方,见了他还打招呼。 “早上好哦。” “纪小姐早上好。” 一桌子人陆陆续续来齐,赵屿把黛宁脑袋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招呼大家:“吃饭。” 他们吃,黛宁全程不动筷子。 杜恬难免心生疑窦,纪黛宁饿了快两天,怎么看上去跟没事人似的。 今天早上厨子颇用心,每人餐碟里多了个Q弹的抹茶小麻薯。 黛宁平时不吃饭,自然没她的份,她盯着赵屿碗里的小麻薯,魔方也不解了。 这么多人看着,赵屿不好喂给她。 等大家吃完离开,他把没动的小麻薯递到她嘴边,黛宁叼住团子,冲他笑得眼睛弯弯。 赵屿低声说:“康局和庄县长一会儿要来,你别乱跑知道吗?等谈完事,我给你做午饭。” 她点点头,看上去总算乖巧可爱起来。 果然没一会儿康局他们过来,随行的人浩浩荡荡,除了庄宏修,蓝蓉蓉和蓝凌云都来了。 每个人抱着不同目的,庄县长一家人单纯来探望赵屿。 康局想得比较多:“是这样,上面批的悬赏金下来了,我存进了卡里,在这里。还有件事,小赵同志你看看能不能帮个忙,申屠家在寰县的势力尚未清除干净,我想请你帮忙引蛇出洞。” 那群人好似知道赵屿是导致申屠涉落网的“罪魁祸首”,仇恨值还特别高。 康局无奈道:“这帮人以前也是寰县的地头蛇,真要清理起来有难度,他认准小赵兄弟你抓了申屠涉,他们报复心特别强,在外面一天,你们也不安全。如果你答应,我们一定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你不愿意也没关系,这种事不愿意无可厚非。” 黛宁觉得这老家伙真奸诈,话虽然说得漂亮讨喜,可这话翻译一下,不就是“你不答应小心被报复”。 她看赵屿,赵屿面不改色:“可以。康局,这种事我一个人去就够了,我的乡亲们,你看看能不能派些人送他们回去?” 栓子连忙道:“屿哥!” 康局喜出望外:“没问题,今晚我安排人秘密送他们回村。” “多谢。” 蓝蓉蓉闻言,立即道:“赵屿,我这边有些人,你看看用得不得上?必要时刻,你也安全些。” 昨天赵屿就和她谈好,此刻倒也不推辞:“嗯。” 既然敲定要抓人,众人开始商量怎么引蛇出洞,黛宁觉得这些人无趣,她离开桌子,窝在沙发上继续玩魔方。 一群人谈的都是正事,只有蓝凌云不是为这些事而来,他眼睛胶在大小姐身上,见状连忙追过去,小声问她:“宁宁,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黛宁抬眼。 蓝少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黛宁好奇道:“你妹妹把你家的人调走给赵屿,你不生气啊?” 蓝凌云蹲在她腿边,自然而然答道:“蓉蓉讲赵屿可以帮我们拿到申屠家产业,我就给他试试看。” “哦。”黛宁也懒得骂他傻,申屠家最厉害的可是人际呢,得亲自去才行。 她从兜里摸出一颗奶昔糖,这还是昨天蓝凌云给买的,她也不分给蓝凌云,自己慢吞吞吃,一面玩手中魔方。 不能出去的日子太无聊,以前她是看不上魔方这种小玩意的,现在却得用来打发时间。 秋天渐渐转凉,她今天穿了一双橙黄相间的堆堆袜,堆堆袜笼住脚踝,白嫩嫩的小腿露在外面,蓝凌云见她不理自己,小心翼翼问:“宁宁,你袜子这样穿,冷不冷?” 他不说还不觉得,一说黛宁真觉得有点儿冷。 她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点头。 蓝凌云连忙脱了西装外套,给她盖住腿:“好了,你这样玩。” 讲道理,一屋子人气氛凝重商议怎么对付申屠余孽,就他们两个事不关己,凑一块儿商量怎么玩,实在太瞩目。 蓝凌云还找出来一盘纸皮核桃,夹碎外壳喂给黛宁吃。 她好险下意识就要张嘴,青团在她脑袋里爆发出一阵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纪黛宁!啊啊啊啊你快住嘴!” 黛宁吓一跳:“你疯掉啦?” 青团说:“赵屿在看你,你忘记昨天晚上答应过他什么了吗!” 黛宁向来不把承诺当回事,青团提醒她才想起来,她抬眼,果然议事桌的赵屿,抽空冷淡地看着她。 她立即别过眼睛,十分坚定地拒绝蓝凌云:“我不吃。” 蓝凌云以为她不喜欢:“我看见外面有糯米糍粑,我去给你买点?” 黛宁闻言有点儿动摇,要不她走到外面悄悄吃?吃完不讲,赵屿不会发现的。 青团掐着嗓子:“啊啊啊!” 它吵得黛宁头疼,黛宁只好踢一脚蓝凌云:“不吃,什么都不吃,你走开。” 蓝凌云失落地走一边去,坐在沙发上看她玩。 她玩魔方十分没有章法,原本正确的玩法是记公式,根据公式来扭转,很快就可以把六面归位,但黛宁随机拧,原本拧好的蓝色面又成了花的。 她开始较真,偏头研究手中这个小玩意。 蓝凌云连忙道:“我来帮你试试?” 黛宁把魔方给他,看蓝凌云表演,蓝凌云遵循着记忆里扭魔方的方法,把第一层和第二层拼出来。 但是后面的口诀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他弄错几次,大小姐开始不耐烦:“还给我。” “宁宁你别急,我再试试。” 正好那边议事的也讨论得差不多,蓝蓉蓉虽然不喜欢自己哥哥,可是她更看不惯哥哥伏小做低讨黛宁欢心的样子。 她拉起来蓝凌云,把魔方还给黛宁:“哥,咱们该回去了。” 蓝凌云依依不舍,眼睛依旧落在黛宁身上:“宁宁,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要不我……” 蓝蓉蓉忍受不了他这幅被迷得七荤八素的模样,强行拉着人离开。 两兄妹走到外面,蓝凌云终于回魂,他看着蓝蓉蓉,有点不满:“你急什么,我还没问宁宁喜欢什么款式的裙子。” 蓝蓉蓉恨铁不成钢:“你才认识她多久,她就是一个山村野丫头,穿的衣服都是咱们姑姑送的,你刚刚那样子,就差跪着给她穿鞋了!” 蓝凌云脸色沉下来:“你说话注意点,谁是山村野丫头!她要是愿意让我给她穿鞋,我乐意。” 尽管蓝凌云并不了解黛宁,他遇见她的时候,宁宁似乎很饿,可他一眼就喜欢她,宁宁不论说什么、做什么在他眼里都美好。 蓝凌云才不在乎她穷不穷,她发脾气落在眼里都是可爱。他只知道她一个名字,可是不妨碍他对她好。 蓝蓉蓉难以想象这种话他都能说出来,她指着蓝凌云:“你简直鬼迷心窍!” 她哥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可是哪回像现在这样,七魂都丢了六魂的? 想起赵屿的态度,蓝蓉蓉更是讨厌纪黛宁。 —— 黛宁惦记着自己的午饭,见大家议事结束,她开开心心跟上赵屿。 蓝凌云披在她腿上的外套,黛宁起身,它自然而然就滑下去。 赵屿盯着那衣服。 黛宁很无辜:“我没有吃蓝凌云的东西哦。” 赵屿没说什么,去到小厨房。他提前和宾馆说过,那边也同意借他使用。 赵屿挽起袖口,开始给她做饭。 如今悬赏金到账,她要吃几道菜倒是吃得起。 他尤其聪明,厨房里的设施看人使用一遍就全部会用。 黛宁站在门口,看他煮红豆。 因为是给她开小灶,赵屿动作利索,在等待煮红豆的期间,他开始处理柠檬。 红豆煮好,赵屿拿进料理机中搅拌。 另一边锅已经烧热了,赵屿加上油,把搅好的豆沙倒进去翻炒。炒的时候特别讲究,最好用木铲子。 “红糖递给我。” 黛宁“哦”一声,找到贴上红糖标签的盒子递给他,赵屿倒进去红糖,转成小火继续炒。 黛宁拉拉他衣服:“糖多一点嘛。” 赵屿说:“够了。” “不不不,还要多三勺。” 赵屿不打算依着她,哪能真把糖当饭吃。 黛宁也不磨他,趁他转身处理别的,她悄悄把糖往里面倒。 赵屿在心里叹口气,装作没看见。回来放柠檬汁,开始搅拌。做精细的食物,工序本就复杂,赵屿家之前都是随便一碗米饭应付。 为了这几道菜,他昨晚刻意在宾馆的电脑上学习。 赵屿把饭菜拿到她房间:“吃吧。”他是不吃这些的,放下饭菜,下去和大家一起吃饭。 黛宁握住他的手,夹了块红豆沙递到他唇边。 赵屿摇头,眼里柔和几分:“你吃。” 他下楼去了。 青团说:“他好像越来越好。”看见蓝凌云和黛宁凑在一起玩,赵屿也没见生气。 黛宁正在吃辣子鸡丁,她辣得直吸气,赞同说:“对对,做饭越来越好,没想到赵屿还是个厨艺小天才啊!” 青团不想和她讲话。 她吃完,赵屿也刚好吃完上来收碗筷,他道:“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黛宁见他模样郑重:“什么呀?” 赵屿沉吟片刻:“今天你也听见了,我得帮忙把申屠涉留在寰县的人找出来,这件事很危险,你和杜恬他们,还有栓子,今晚跟着康局回杏花村去。” 黛宁下意识摇头:“我才不要和他们回去,我讨厌杜恬。再说了,回去的路上没人给我做饭,我会饿死的。” 赵屿道:“我给你多做点吃的,你带上。我给栓子说了,让他好好照顾你。跟着我会有危险,到时候我自顾不暇,也没法护着你。” 黛宁关心道:“你会有危险?有多危险?” 她鲜少关心人,赵屿难免有几分动容:“嗯,生命危险。所以……” “好的好的,那我走啦!” 赵屿情绪敛去,憋住的半句话再也说不出来,他起身:“晚上八点半,康局送你们出城。” 赵屿起身,黛宁想起什么,说:“等等!” “还有什么事?” 黛宁说:“你记得多给我做些甜点哦。” 赵屿懒得应她。 —— 到了晚上,康局来接人。一行人中,最不想离开的就属杜恬,她心中无比清楚赵屿再次回归会今非昔比,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寰县。 可她人微言轻,赵屿如今在众人心中十分有威信,不是她说留下就可以留下的。 杜恬自己不行,她心中一思量,决定劝说任性的黛宁。 “你不是想在寰县玩吗?都还没好好玩个够,真的决定回去了?” 黛宁吃着赵屿晚上新做的“松糕布丁”,含糊不清回她:“赵屿说有生命危险,我要回去,我怕嘛。” 杜恬皱眉,打从心里鄙夷她。怪不得只是个炮灰女配! 她走过去对赵屿道:“赵屿哥,我可以留下帮你吗?我不怕有危险,多个人,也可以多份照应。” 杜恬明白,世上还有什么感情,能比得上生死之交更牢固呢? 她金钱地位不如蓝蓉蓉,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以身犯险,才有谋求真心的机会。 赵屿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不用,你和大家一起回去。” 他这个人本就警惕心重,即便杜恬真对他有几分意思,可是这点感情,万万不足以让杜恬为他舍生入死。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贪图的呢? 杜恬不甘心:“可是赵屿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越想留下,赵屿反而越不会留她。 赵屿一锤定音:“就这样。” 康局手下的民警招呼大家快上车。为了隐蔽,他们挑的车子从外观上看起来,是那种运货的小面包车。 来寰县的时候,浩浩荡荡三十号来人,回去就只有十个人。 赵屿目送他们上车,叮嘱栓子道:“照顾好大小姐,她脾气坏,尽量顺着哄,也别凶她,不然情况更糟糕。” 栓子点头:“放心吧屿哥,我知道,你也多保重。” “如果我出什么事,你把悬赏金给我爹娘,让他们去看病。” 栓子眼眶都要红了,知道改变不了赵屿的决定,他咬牙点点头。 赵屿还想给黛宁交代些事,没想到大小姐早就爬上车,人影都不见了。 他走过去,敲敲车窗:“纪黛宁。” 窗户被人摇下去,露出一张莹白可爱的小脸:“什么事呀?” 赵屿看着她。 他也不确定自己留下来是否正确,用命来博前程,生死皆交由命运的齿轮,这辈子可能永远也看不见她了。 尽管她骄纵,任性,自私调皮。 可今晚这样的夜里,前路茫茫,她双眼清透天真,映出他的模样,赵屿竟生出几分不舍来,他低声道:“你乖一点,路上要听栓子的话,见到钱先生,你就回家吧。以后别到处跑,遇见坏人怎么办。” 她安安静静听他说完,小声说:“好。” 赵屿唇动了动:“再见。” 她偏头,摸摸他的眼睛,似乎想看清里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赵屿握住她的手,别过视线:“别闹了。” 车子启动,寰县今晚没有月亮。 赵屿看着远处灯影,想起自己房间那盏没有送出去的烛台,心中些微怅然。 “赵屿!” 赵屿抬头,车后门突然被打开,车子启动的同时,一个少女从车上跳下来。 赵屿头脑空白,一瞬肌肉绷紧,行为比思想更快,想也不想冲过去接住她。 直到怀里多了个人,他心脏还是一阵狂乱的跳。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没有接住她。 他这般沉稳的性格,这一刻腿都险些软了。 怀里的姑娘像半点也不觉得危险似的,抱住他脖子,带着鼻音娇声娇气道:“人家舍不得你。” 笑出鸡叫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车上栓子、杜恬等人满脸懵逼,栓子反应过来吓一跳:“停一下,停一下,大小姐跳车了。” 别说他们,前头的民警小哥心脏病都差点吓出来。 栓子回头,看见屿哥接住大小姐,这才松口气。 杜恬心里一阵堵,这个纪黛宁要么不声不响,看上去像个蠢货,要么一搞就搞大新闻。 杜恬压下想法,换上担忧地口吻道:“车子在走呢,纪小姐就跳车,这也是没出什么事,如果出事可怎么办?倘若她一路上都这样,我们也很难安全回到杏花村啊。” 众人面面相觑,难免对黛宁有几分不满。 杜恬这话说得在理,前面根正苗红的民警小哥点点头,当场就要返回去教育一下黛宁。 栓子连忙拦住民警:“不行不行,屿哥说大小姐不能骂,我去说,我去给大小姐说。” 栓子下车,原路跑回去。 黛宁窝在赵屿怀里,赵屿一阵后怕,想教育她,却被她那句“舍不得你”惊到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栓子跑过来,他是个老实人,干巴巴道:“大小姐,你怎么突然跳车了?你要是有什么忘记带,可以给大家说,刚刚多危险啊,民警同志都生气了。” 黛宁不理栓子,小脸埋进赵屿颈窝。 赵屿拍拍她背:“听见了吗,下次别这样,乖乖和栓子回去。” 少女嗓音闷闷的:“大家都不喜欢我,他们肯定会欺负我,我不要和他们一起回去。” 栓子连忙摆摆手:“没有,我喜、不是,我的意思是,大家没有不喜欢大小姐,也不会欺负你的。” 大小姐这样好看,她要是愿意乖一点,村民们怎么会不喜欢她。 黛宁不吭声,软软的胳膊收紧,抱住赵屿。 赵屿心里一阵乱,最后他叹口气:“栓子,你跟大家走吧,我会照顾大小姐,也会好好说她的,你代我向大家道个歉,说大小姐知道刚刚的行为不对了。” 纪黛宁这样的性子,和大家一起走,确实也让人不放心。都不知道该担心村民们,还是该担心她。 栓子挠挠头:“那屿哥,大小姐,你们多保重。” 赵屿颔首,栓子又只得跑回去。 杜恬在车门口张望,见栓子一个人回来,她有点儿急:“纪黛宁呢,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栓子道:“屿哥说没事,到时候大小姐和他走。” 他又转向众人:“屿哥代大小姐和大家道个歉,大小姐意识到错误了,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出来这一趟,人人都对赵屿刮目相看,他公允大度,还让每个人分到那么多钱,谁会对他有意见。 众人连忙摆摆手:“纪小姐没事就好,我们这些大老粗怎么会计较这个。” 刚刚是他们狭隘了,纪小姐只是个骄纵的小姑娘,也没损害谁的利益。 杜恬心里憋得慌,她也要下车!她才不和这群乡巴佬回去,她怎么可以放任纪黛宁和赵屿单独待在一起! 李壮连忙拉住她:“杜恬,你干啥?车要走了。俺们都知道你心善,可是赵屿也说了,这是很危险的事,你一个女娃,不要回去。” 杜恬:“你放开我!” 李壮拉得更紧,他暗恋杜恬,于情于理,都不能让杜恬出事。 杜恬脑仁疼,简直想破口大骂,但她一贯的形象就是温柔小意,这时候束手束脚,根本无法挣开李壮下车。 民警小哥也道:“别担心,我们康局会保护好赵屿同志的。” 说着,他示意栓子把车门关好,开着车走了。 杜恬:“……” 生平第一次,一向沉得住气的杜恬,气得想哭。 早知道她也跳车。 金大腿都快没了,谁还在乎形象啊! —— 不说别人,青团也没想到黛宁会突然这样做。 “我们不是要回杏花村吗?跟着赵屿确实有危险。” 黛宁道:“我就骗骗赵屿和杜恬,你还真信了啊?” 想到杜恬此刻应该会有的懊恼模样,黛宁心情很不错,也有耐心多解释一句:“人类很复杂,如果我强行留下来,会显得无理取闹,但我开开心心地走,赵屿只会不舍,在他最舍不得的时候再留下来,他就不会说什么。赵屿这人很有责任心,他既然同意让我留下,就会尽量保证我不出事。而杜恬,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错失攻略赵屿的契机,她没机会了。” 她还是第一次正经给青团解释行为模式,青团除了不习惯,竟然有种诡异的感动。 但青团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傻:“谁知道呢,留下来也有风险,万一遇到危险赵屿把你给扔了怎么办。他是天道偏爱的大气运子,你只是个倒霉小炮灰。” 黛宁没理它,虽然她自己性格狭隘,可相处这么久她不得不承认,赵屿这老王八作为男主心地还挺善良的。 她不肯从赵屿身上下去,赵屿见她懒洋洋的,拉了两下拉不动,便也作罢。 他怀里抱着个人,重新回到宾馆。 把大小姐放在凳子上坐好,赵屿想起承诺过说教黛宁的事。他肃着脸:“跳车是多危险的事,你……” “可是你不希望我走呀。” 赵屿否认:“……我没有。” 黛宁大眼睛黑白分明:“你当时那样看着我,你就是有。” 赵屿知道和她不能争,放弃了说教她的想法:“蓝家那些人会伪装成村民的样子,和我一起去几个地方,那些地方不适合你去。我一会送你去庄县长家里,你在他家会安全很多。” 黛宁问:“庄县长会愿意照顾我吗?” 赵屿道:“他会的。”毕竟自己救过庄宏修,哪怕用这件事抵恩情,庄县长也会好好照顾这个淘气包。 这样贵重的人情,书中的赵屿是不舍得轻易使用的。毕竟今后倘若遇见什么难处,也能寻求庄县长帮助,可他眼前只想有个能照顾黛宁的地方。 黛宁点点头,眼巴巴地问:“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她一双眼睛又湿润又亮,看得人容易心软。赵屿知道她是个坏胚,却没法真的抗拒她,他叹口气:“尽快。” 黛宁跳下椅子,往赵屿床上一趴:“我明天再去庄县长家里。” 赵屿这次倒是没反对。 现在天色晚了,不可能再去打扰庄县长一家人。但她不可以在他床上睡,赵屿去拉她:“起来,回你自己房间,那个房间还没退。” 黛宁手臂软乎乎的,像截嫩藕,赵屿不敢使劲。 她也不是真想和赵屿睡,这男人发-情还挺有激情的,控制不住就麻烦了。黛宁被赵屿从床上拉起来,想起一个问题:“我衣服还在车上呢。” 行李都收好,结果人留下来,东西给忘了。 赵屿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明天将就穿这一套。” 黛宁连连摇头:“不可以,你没有上过生理课吗?外面的可以将就一下,女孩子里面的要换。” 赵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什么叫“里面的”。亏面前的少女面不改色,还一本正经。 “你自己换下来洗,吹一晚上夜风就会干。” 黛宁面色古怪:“你竟然认为我会洗衣服?” 赵屿知道同人不同命,或许纪黛宁这辈子还真没自己动手洗过什么。他忍住尴尬,问她:“你前几天怎么过的?” 黛宁说:“庄夫人给我准备了好多哒!我可以穿了就扔。” 赵屿无言以对,庄夫人过惯了奢侈的生活,竟然和黛宁是一个生活模式,她们都是穿一条丢一条。 他实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你既然不会洗,那就忍一天,一天没事。” 黛宁摇头,她讲究得要命,一定要干干净净。 赵屿心中后悔,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应该把纪黛宁塞回车里去。 他沉下脸色,看着面前的麻烦精。 —— 黛宁洗完澡,忍住心中爆笑,穿着浴袍出来,抱住收纳篮敲赵屿的门。 赵屿拿过来。 黛宁叮嘱他:“洗干净哦!” 他半点儿也不想看见这张脸,赵屿说:“立刻回去睡觉。” 她笑着跑掉。 赵屿低头看黛宁抱过来的衣物收纳篮,上面的梨花镂空连衣裙还好说,他犹豫着蹲下,把连衣裙拿开,果然看见两块属于女孩子的布料。 他重新用裙子盖住它们,反正看起来粉粉嫩嫩干干净净,随便和裙子一起洗一下得了。 赵屿不是没有洗过女性的衣服。 他是穷困人家的长子,母亲得重病那年,赵屿才十三岁,小弟七岁,赵安安刚学会说话,那时候一家人的衣服都是他去河边洗。 别说他,后来赵平懂事点,也洗过母亲和小妹的衣服。 但赵屿知道,她们是她们,黛宁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心知肚明。赵屿垂下眸,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好半晌,他终于做下某个决定,把少女精巧可爱的布料挑出来,单独洗干净,挂到外面能吹风的地方去。 黛宁从飘窗前看见隔壁飘飘扬扬的小内内,忍不住扑哧一笑:“他想通了啊。” 她带着趣味问:“小蠢货,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让人刻骨铭心吗?” 青团憋闷说:“不知道。” “莫过于喜爱、呵护、深爱,最后再以最惨烈的方式失去。” 黛宁指的什么,青团不懂,它也不敢问。反正听起来就很可怕的样子,这些和对付杜恬有什么关系吗? 第二天一大早,黛宁的衣服果然已经被吹干。 赵屿昨晚的窘迫已经消失无踪,他将衣服还给黛宁时,变得十分淡定。 “穿好,我们去庄县长家里。” 黛宁关上门,没穿赵屿洗过的内-裤,从自己包里摸一条新的出来。 青团:…… 黛宁的袜子也被赵屿给洗过,依旧是昨天的撞色堆堆袜。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天气转凉,尤其是寰县的早晨,让人出去就是一个激灵。 黛宁跟着赵屿等车,她贯来忍不得热,也忍不得凉。 “赵屿,我腿好冷。” 赵屿看一眼她光裸的小腿和袜子,昨天蓝凌云脱-衣服,就是为了包住黛宁这双小腿。 赵屿衣着单薄,也没有外套给她盖住腿。他皱眉,沉默好半晌,蹲下去,给她把堆堆袜拉起来,当作长筒袜。 “行了。” 黛宁愣愣的,低头看自己大变样的袜子,青团实在忍不住,笑出鸡叫。 原本一个搭配SSS级别的美少女,瞬间变为土味潮流。也还好黛宁颜值压得住,不然这么个花里胡哨的袜子,放谁腿上都有种搞笑效果。 黛宁如遭雷击,赵屿的审美真的没有问题吗,她抬抬小腿,示意赵屿看看:“你觉得这样好看吗?正常吗?” 赵屿点头:“可以。” 在他看来,差别不大。 青团已经笑疯了,黛宁开始严重怀疑一个问题,赵屿说她美,是真的觉得她美吗? 该不会自己和杜恬在他眼里都一个样吧? 什么都可以忍,盛世美颜和清汤小菜混为一谈不能忍。 她生气到不行,别过头不理他,把自己袜子重新推下去。 赵屿自然看得出她情绪,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就闹别扭,他微微蹙眉:“怎么了?” 黛宁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没审美的男人是世上最讨厌的一类人!怪不得这么久都不喜欢她呢,正常人不应该是蓝凌云那种反应吗? 女孩的心思特别难懂,赵屿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生气,车子开过来,大小姐率先爬上车,一副要和他恩断义绝的模样。 赵屿没说什么,他挨着她坐下,尽管还是想不明白她生气的理由,但很多事情他可以直接做。 他把黛宁的腿放在自己腿上,用自己掌心给她暖小腿。年轻男人体温高,他的手也暖和。 司机从后视镜里见了,忍不住调侃:“姑娘,你男朋友对你很好啊。” 黛宁眨眨眼睛看赵屿。 赵屿不是个轻佻的人,也从不在外人面前做这样亲密、惹人误会的举动。见黛宁看自己,他面色不改,别开目光,看向窗外九月份的寰县。 这所城市古老却富庶,怪不得申屠涉出事前,一直留在这个地方享乐。 黛宁动动小腿,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不那么生气了。 她不生气的时候,比棉花糖还黏人还甜,往赵屿肩膀上一靠,拿手机出来拍照。 “来,男朋友,我们来拍一张。看镜头。” 赵屿低眸看她,也没真的配合,黛宁倒是毫不介意,她自己对着镜头笑得漂亮甜蜜。 小妖精似的,反正一个人玩得怪开心。 赵屿便也忍不住笑了下,低下头,薄唇在她可爱粉嫩的脸颊上轻轻一碰。 黛宁捂住脸颊,愣愣看着他。 靠它拯救 直到下了车,黛宁还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车里温度高,加上赵屿的手掌也温暖,她小腿早就不冷了。 “一会儿见到庄县长,有礼貌一点知不知道?”赵屿声调低沉,如大提琴音醇厚,“我知道你的家境可以不向任何人低头,但是大小姐,在别人家,乖一点儿会过得更好,我会尽快来接你。” 黛宁没说好不好,她跳到赵屿身前,见赵屿丝毫不提刚刚发生的事,大小姐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你刚刚有亲我吗?” 她点点脸颊:“这里这里。” 那吻太快太轻,玩手机拍照正嗨的黛宁,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知出错。加上赵屿太过淡定,难道她产生幻觉啦? 赵屿看她一眼,很平静地点头:“不是你说要拍照吗?”还喊他男朋友。 黛宁摸摸自己脸颊,怀疑地说道:“你在配合我呀?” 赵屿:“嗯。”他没有和黛宁多说,上前去敲门。 黛宁稀罕地打理着他,赵屿一点都不心虚,也不知道是不动心,还是心理素质UP、UP了。 开门的是庄宏修,这小子是赵屿迷弟,见了赵屿很高兴:“屿哥,大小姐,你们来啦!” 在客厅看电视的庄夫人也很高兴:“小赵,你们来啦,快过来坐。” 赵屿谢绝他们好意,把来意说了一遍。 庄夫人笑盈盈的:“当然没什么问题,黛宁这孩子这样漂亮,我一直想有个小公主一样的女儿,可惜生出来宏修这么个不争气的小子,黛宁住咱们家,我高兴都来不及,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赵屿点头:“劳烦您了,改天一定好好感谢你们。” “别客气,要不是你,宏修可能都回不来。” 庄夫人并不知道自己亲侄女儿蓝蓉蓉心中不喜黛宁,也不知道侄儿蓝凌云被黛宁迷得神魂颠倒。她的热情很真心,毕竟大小姐不说别的,光这颜值太赏心悦目了。 庄夫人热情地给黛宁介绍:“你看看,咱们家很多客房,你想住哪间都可以。” 赵屿放心下来,他和庄县长聊了几句,庄宏修抢着送他出门。赵屿低声道:“庄小弟,你知道大小姐什么性格,要是她有任性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庄宏修瞬间使命感上身,大哥交代的事,哪有不完成的?他拍拍瘦弱的胸膛:“放心有我!我不会让人欺负大小姐的。” “多谢。” 赵屿走之前回头看一眼,黛宁高高兴兴的,和庄夫人讨论着什么。知道他离开黛宁也没想过送他。 他并不觉得失望,有大小姐在,这所陌生的城市,仿佛有个人需要他平安归来接她。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黛宁大可以联系钱叔来接她离开,安全又享受。 但她不提,赵屿便也不问。 她愿跟着他一天,哪怕只是觉得好玩,他好好护着就是。 —— 黛宁挑了庄家最里面一间客房,她安安分分住了两天,钱叔的电话终于打过来。 “大小姐,什么时候过来接你?” “不急。” 钱叔忍不住问道:“上次你要蓝凌云的情报做什么?大小姐,他可不是什么好对象。” “知道,你别操心,就在附近等着,随叫随到哦。” “是,您注意安全。” 黛宁掐断电话,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出现赵屿的联系方式,他前两天为了执行任务方便,买了部新手机。 黛宁手指几次划着那个名字玩,看得青团快急死,强迫症都要犯了。 玩弄够了青团,最后她点关闭。 暗中观察的青团:…… 黛宁乐得不行:“你真傻。” “……” “小傻子,快翻一下原书,赵屿崛起的剧情,有没有什么他比较倒霉的环节?” 青团憋着气,埋头进书里,它记忆力不太好,只能老老实实重新翻找。 好半晌,它说:“没有看到啊,男主挺聪明的,运气好,蓝家那几个人也厉害,目前还没遇到什么危险。” 黛宁有点儿嫉妒大气运子,她摇摇头:“不可能,申屠余孽一定会反击,既然杜恬想留下来,证明赵屿一定有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再往后面看。” 青团依言继续翻找:“咦,找到了,这个算不算?明晚赵屿他们去申屠家的一家夜总会,会被舞女下药,申屠余孽在那里埋伏,后来蓝蓉蓉和警察及时赶到,才化险为夷。” 黛宁听得鄙夷,男人果然是男人,再经韬纬略,都容易在女人堆里出事。 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当然算,我准备一些东西,咱们明晚该出发啦。” 青团莫名有点儿激动:“咱们是去救赵屿吗?” 黛宁没回答这傻子,她怎么可能救赵屿?青团一天到晚想什么呢。赵屿的心太过坚固,她不喜欢攻略这样的人,难度太大,还是场持久战。如果耍点阴谋能让事情早点结束,何乐而不为。 黛宁让钱叔准备了好些东西,第二天傍晚,庄家吃了晚饭后,她回房间打扮。 出门前,黛宁想了想,毕竟她是倒霉体质,一个人去夜总会不太-安全。可钱叔他们跟着去,保不齐钱叔好心帮赵屿一把,这就得不偿失。 黛宁思索一番,反而想到一个更好的人选,她打电话给蓝凌云:“有空吗,陪我去玩。” 蓝凌云收到她的电话,激动得不行,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边穿裤衩边道:“有空有空,宁宁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接你!” 黛宁说了个地址,果然不出十五分钟,蓝大少飙车过来接她了。 她今天穿得比较保守,一件卡其色紧身毛衣,下半身一条薄纱长裙。 黛宁坐上车,蓝凌云看着她,心里像有朵花儿盛开,讨好地问:“宁宁你想去哪里玩?” “不夜城。” 蓝凌云一愣,作为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富家子,他自然知道不夜城是什么地方。 他的宁宁今天看上去像个单纯小仙女,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 蓝凌云委婉道:“不夜城也没有那么好玩,宁宁要不我带你去溜冰,或者去海底世界?” 黛宁不耐烦地皱皱小脸:“不听,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去?” 蓝凌云有什么办法,连忙哄她:“好好好,我陪你去。” 两个人抵达不夜城,蓝凌云刚在地下车库停好车,转头发现黛宁在脱-衣服。 他眼珠子瞬间动不了,呆呆看着她。心脏狂跳。 她把修身毛衣脱掉,露出里面的宝石蓝色露脐裙装。 地下车库阴暗,却掩盖不住少女白皙的肌肤,黛宁腰肢柔软又细,小巧可爱的肚脐露出来,被束缚住的胸部饱满,蓝凌云只看了一眼,差点流鼻血。 黛宁迈腿走过来,她裙子前短后长,是瑰丽漂亮的蓝色,一双玉腿又细又直,简直漫画腿。 黛宁散落头发,开开心心道:“走吧。” 蓝凌云眼睛盯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俨然已经回不过神。 他想起初见黛宁那萌到炸裂的小萝莉形象,这、这么有料的啊? 等迷迷瞪瞪进去不夜城了,蓝凌云还是处于被勾魂的状态,连他们今天来干什么都不记得问。 这个点,不夜城才开始营业,还不到最热闹的时候,闲下来的反而是舞女们。 她们年轻漂亮,平时相互较真攀比的时候不少,如果有尊贵的客人来,像蓝凌云这种,大家一定会争相去推销酒,但此刻却一个个傻了眼,没一个人上前,都看着蓝凌云……身边的少女。 黛宁下巴微抬,懒懒抱着双臂,又媚又娇的模样。她悠然自得,在舞厅逛起来。 经理皱起眉头,不是没有女人来过“不夜城”,但是这种姿色,真是第一次见。 黛宁一进来,别说客人,舞女们都忍不住看她。难不成是对家派来砸场子的? 黛宁跟识海中的青团交流。 “哪些是申屠家计划对付赵屿的人?” 青团道:“经理、十二个舞女。” 黛宁问:“经理叫什么名字?策划这次行动的老大叫什么?” 青团连忙道:“经理叫刘天罡,他们老大只有代号,叫豹子。” 刘经理走过来:“这位小姐,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蓝凌云总算从这种撞击美貌中回神,惦记要保护好黛宁,连忙道:“不用,我们立刻走,宁宁……” 黛宁挥开碍事的蓝少,冲刘经理勾勾手指。 刘天罡虽有疑虑,依旧保持着笑容,附耳过来。 黛宁低声道:“我是豹子派来帮你们的,今晚的行动不容有差池。刘天罡,我身边的二傻子叫蓝凌云,蓝家大少爷,庄县长的侄子,我把他给骗来了,你控制住他,万一出事,拿他当人质。” 刘天罡瞳孔紧缩。 一看黛宁身边的“大礼”蓝凌云,已经信了几分。 黛宁又道:“事情有变,把舞女们叫过来,关于下药,我有交代。” 见她这么清楚这边的计划,刘天罡终于对她深信不疑。 黛宁这么美,难保不是豹子老大平时不让见的心尖肉:“您等等。” 黛宁回头,笑着对蓝凌云道:“你去包间坐坐,等等我哦,我去趟洗手间。” 蓝凌云真是见不得她笑,她一笑他又没了理智,傻兮兮道:“好。” 黛宁跟着刘天罡,轻易就见到了十二个舞女。 她们果然长得都还不错,或清纯或妖娆。见到黛宁,女人们面面相觑。 刘天罡道:“这位是豹子老大派来的人,你们听她指挥。” 青团被吓得一愣一愣,天呐纪黛宁要干什么?她咋跑来和反派站在一起了? 黛宁问:“今晚下药的酒呢。” 一个舞女连忙把酒端过来,黛宁看了眼,摇摇头道:“没用,他们不会喝,领头人很谨慎,哪怕是和我们谈生意,顶多骗你们,沾沾唇。” 刘天罡连忙问:“那我们怎么办?” 黛宁摊开手掌,露出深棕色两个小瓶子。 “这里只有一个人的量,给那个叫赵屿的人,酒杯上抹这个。哪怕他不喝,只要沾了唇,都会中药。” 刘天罡大喜,连忙吩咐舞女们去办。 青团简直要疯:“纪黛宁!我们不能杀气运子,也不能害气运子,你忘了吗?” 黛宁道:“没有杀他呀,也没有害他哦。我甚至还救了他,把毒.药换了。” 青团不信:“那你给的药是什么。” “让男人兴奋的迷-幻-药,加点儿没力气的东西。”这种药在贵圈风靡,男人用了都说好,怎么能用“害”字来形容呢?不晓得多少雄风不振的男人,全靠它拯救。 青团总算反应过来,讷讷道:“你知道赵屿注定化险为夷,想让蓝蓉蓉救他后,他们俩发-生-关-系……” 一旦男主和蓝蓉蓉这个女配搅和在一起,赵屿想和杜恬在一起基本上成了不可能,蓝蓉蓉不是省油的灯,大小姐就可以放心去找二号了。 黛宁:“赵屿说过,他们村子有习俗,一辈子就睡一个人。”她由此深受启发。 青团纠正:“是爱一个人。” 黛宁:“没差别。” 黛宁交待好一切,在刘天罡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走出去。她的后裙摆迤逦铺在地面,银色刺绣流线熠熠生辉,要多美有多美。 可惜,拥有这么美的皮囊,大小姐天生是个反派。 青团好绝望,纪黛宁不能拿个正常剧本吗? —— 黛宁坐在刘天罡安排的二楼,观察进展如何。黛宁不喝酒,但她很不客气,点了最贵的饮料,还有一堆小吃。 黛宁:“都记在“豹子”账上。” 刘天罡连忙赔笑道:“不敢不敢,您随意,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 “没事啦,你走吧,别来烦我。” 刘天罡问:“那楼下的蓝少爷,需要控制住吗?” 黛宁这才想起她还有个小伙伴,她眨眨眼:“扔在包间里,不让他出来就可以。” 刘天罡得令告退。 黛宁把玩着小金橘,等待赵屿出现。 夜色渐浓,赵屿和一群人来到不夜城。 黛宁好几天没有见到赵屿,赵屿走进来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他的变化。 男人沉稳的气质凌冽几分,都说危险的处境最能锻炼人,赵屿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把这种变化演绎得淋漓尽致。 黛宁这种文盲,难得想起一句诗。“蛟龙岂是池中物,风雨不夹狂不得。” 她来了兴致,撑着下巴看这出好戏。 楼下的赵屿,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然而他抬眸看向二楼,那里只有一层透明玻璃,什么也没有。 赵屿收回视线。 “不夜城”是个小金窟,他的任务之一,就是替蓝家与“不夜城”商讨并入的事情。 申屠家如今群龙无首,流窜的都是小头目,刘天罡等人表意投诚,才有了今晚的宴会。 刘天罡是个笑面虎,热情地迎上去。 赵屿和手底下的人一同坐下。 刘天罡笑着道:“赵先生这还是第一次来我们不夜城吧?这里好多‘有趣’的项目,今晚一定要好好体会。”他笑容暧-昧。 “刘经理不必客气。”赵屿也挂上笑容,“既然是谈生意,专注事情就可以。” “诶,当然得喝酒,边谈谈事情。小龙,去喊几个人过来倒酒。” 赵屿面上带着笑,点头同意。 没一会儿,十二个年轻俏丽的女人,温柔小意蹲在众人脚边,开始倒酒。 赵屿暗暗给大家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心中都有了数。 事实上,赵屿知道今晚不是来“谈生意”的。刘天罡办了一场鸿门宴,而他的目的是瓮中捉鳖。 申屠余孽迟迟不肯露面,他有种预感,今晚就能见到他们。蓝蓉蓉和武警早就在不远处等着,稍有异动,就能过来支援。 刘天罡招呼道:“赵先生,尝尝我们这最出名的酒,叫做醉春风。” 赵屿靠坐在沙发上,一副放松的姿态,他拿起来抿了一口:“确实不错。” 刘天罡打量着他,他知道赵屿泥腿子出生,捉了申屠涉。现在有胆量帮蓝家并购产业,委实不能小看。 刚刚赵屿喝那口酒,连刘天罡都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喝进去。 好在没关系,有了楼上那位小姐的指点,他们今晚稳操胜券。赵屿的唇,已经挨过杯子。 舞女们与赵屿带来的人调笑,刘天罡开始与赵屿谈并入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很小的脚步声响起,赵屿手指漫不经心点点桌子。 所有人的神经,几乎一下子绷紧。 大家都知道,这里是虎穴,好在他们没有喝酒,一会儿有应变能力。 赵屿也这样想,然而门被推开那一瞬,他刚要起身,下腹有股奇怪的感觉窜起。 他皱眉,神色终于有几分难看,这种脏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 黛宁在二楼,笑盈盈看着他。 “祝你们今晚愉快。” 最佳碰瓷 黛宁算算时间,她不能继续待在二楼,很快赵屿等人和申屠余孽会对上,豹子一来,她会有穿帮的危险。 她脚步轻盈下了二楼,打算和钱叔会和。 青团提醒道:“等等,蓝凌云还被关着,你把他放出来啊!” 黛宁一想,蓝凌云这人还真挺好用的,喊他打狗,他绝不捉鸡,反正顺手,放出来就放出来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可以再利用一回呢? 一楼赵屿他们血战进入白热化阶段,这边反而没人管,黛宁如入无人之境,找到蓝凌云所在的包间,外面两个男人看守着他。 黛宁谎话张口就来:“豹子来了,把蓝凌云捆好,交给我。” 两个男人刚刚见过她,都知道她是“豹哥的女人”,得令开门,把蓝凌云绑起来堵住嘴交给黛宁。 黛宁牵住绳子,拉着蓝凌云七弯八绕,总算找到了出口。 蓝凌云一整晚都是懵的,今晚梦中情人邀请他一起出来玩,他激动到头脑发热,好不容易冷静一点,直接被人关在包间,叫天天不应。他心中一万个猜测,急得不行。这群人不会看宁宁漂亮,把他关住,要对宁宁做坏事吧? 他就差拼命撞门了,没想到宁宁突然出现,还用绳子牵着他,带他离开不夜城。 两个人走到外面,黛宁帮他把绳子解开。 蓝凌云连忙握住黛宁肩膀,紧张到仔细查看:“宁宁你没事吧。” 青团无力吐槽,这沙雕,大小姐看起来像有事的样子吗?人家都把你当大礼送给坏人了。 黛宁很配合他的紧张,嘤嘤道:“他们吓到我了,那个刘经理想欺负我,还好不夜城出事,他们打了起来。” 蓝凌云一下子心疼到不行,恨不得去跟那个丑八怪刘天罡拼命。 他张开双臂就要抱抱她安慰她,黛宁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哼,刚刚你不来救我,现在离我远一点。” 蓝凌云真是恨不得提头担保下次好好照顾她。 黛宁说:“不用你,你回去吧,我家的人过来啦。” 蓝凌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位衣着得体的中年绅士,带着十来个保镖走过来。蓝少被妹妹洗脑惯了,还真以为自己的心上人很穷,现在才明白人家是位实打实的千金。 黛宁蹦蹦跳跳跑到钱叔身边,甜丝丝开口:“钱叔!人家想死你啦!” 钱叔无奈地笑道:“我的大小姐呀,您乖一点就好。” 黛宁给他发消息,说在不夜城周围的时候,他心脏病都差点吓出来,大小姐要是出什么事,后果怎么得了。 如今这小祖宗完好无恙,钱叔便也放心了些。 “您怎么穿成这样?” 黛宁神情无辜,甩锅道:“蓝凌云说带我出来玩,他让我这样穿。” 钱叔气得胸口疼:“大小姐啊,以后咱们不和这个人-渣来往了!” 黛宁点头:“嗯嗯,不和他来往!” “咱们快走吧。” “等等。”黛宁听见警车的声音,她回头看去,果然警察们冲进不夜城。随之而来的,还有恨不得化身女强人夺家产的蓝蓉蓉。 黛宁白皙的手指往不夜城一指:“赵屿也在里面,咱们去看看吧?” 她得确认赵屿和蓝蓉蓉在一起,才能放心。 钱叔有几分犹豫,他心中很看好赵屿,念在他确实照顾黛宁不少,钱叔点点头。 黛宁小声在钱叔耳边道:“他要干大事,咱们找个地方悄悄看。” 钱叔没有异议。 黛宁和钱叔一起坐进车里,九月的夜晚,已经有几分凉意,钱叔示意人拿来外套,给大小姐披上,黛宁趴在车窗前观察事情进展。 也不知道那么乱的情况下,赵屿受伤没,他的药效此刻应该已经发作了。 天上轰隆一声,乌云聚集,竟是快要下雨了。 过了一会儿,警察们押送申屠余孽走出来。看来事情和书中没有多大偏离,赵屿、蓝家,还有寰县的局子,顺利把这群人抓了起来。 唯一的变化……黛宁眸光流转,看向不夜城的大门。 她看见了他们。 亏得赵屿是大气运子之一,这种情况竟然都没受伤,蓝蓉蓉扶住他,从不夜城里走出来。 他脸色潮红,薄唇也红得不正常。赵屿浑身都在哆嗦,那药多猛烈,只有黛宁知道。 正常男人都恨不得化身小泰迪的助兴药,加上些微麻痹神经的药,谁都得投降。 蓝蓉蓉是个聪明女人,想必已经看出不对劲。 这段时间赵屿吞并申屠家产业的能力,早就让蓝蓉蓉对他崇拜得不得了,现在有机会,蓝蓉蓉又不是保守女人,自然乐意帮一帮赵屿。 赵屿腿一软,险些倒下去,他扶住墙壁,深深喘息。 蓝蓉蓉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她去扶他,眼睛扫过赵屿,觉察到了他的异常,若有所思。不夜城本就不是什么干净地方,中了药也十分正常。 女人的手带着一股凉意,蓝蓉蓉眼里含笑,蹲下去,想扶赵屿上车。赵屿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离我远点。” 黛宁在车里,偏头看他们。 准确来说,她在看赵屿。 男人瞳孔涣散,牙关紧咬,咬肌鼓起来,他在辛苦地抵抗。黛宁有几分不解,他抵抗什么呢? 蓝蓉蓉不差啊,家世颜值都过关,对赵屿也算得上喜欢,他这般抗拒蓝蓉蓉,除了让自己难受,到底有什么意义? 黛宁困惑,钱叔却也看出不对劲,低咳两声,恨不得捂住自家大小姐纯洁干净的眼睛。 黛宁这次倒是有耐性,再等等,赵屿一定会妥协。 蓝蓉蓉低声在赵屿耳边道:“你很难受是不是,我可以帮你。” 黛宁看见,赵屿被蓝蓉蓉扶住的手臂,已经颤抖得不像话。 疼痛、难堪、欲望、身边的女人,还有这场雷阵雨,每一样在催促他。 终于,赵屿伸手去碰蓝蓉蓉,似乎想要拥抱她。 黛宁弯起唇。 没想到下一刻,赵屿推开蓝蓉蓉,冷声道:“别过来。”他跌跌撞撞跑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黛宁满脸茫然。 “就这样?”丢哦!赵屿是个男人吗? 青团在她脑海里小声哔哔:“都说了,不要害气运子,他不愿意做的事,死也不会做的。”它真的好怕啊呜呜呜,万一被天道觉察,它和坏女配一起这么搞天道亲儿子,会不会把它劈成灰啊? 黛宁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赵屿出来。 青团怕得不行:“赵屿会不会死掉啦?他要是死了,我们也活不成,可怕。我求你了黛宁,咱们去看看他吧。” 黛宁摸摸心口:“不疼,没被惩罚,证明他没死呢。” 青团还在嚎:“万一下一秒就死了呢?” 它说得黛宁也有点儿恐慌,顽强的男主,不会因为这种下三滥的药就凉了吧? 闪电划破天空,雷阵雨终于落下。 终于,她开口:“钱叔,给我一把伞。” —— 黛宁撑着伞,走进不夜城后面的小巷,前面有多繁华,这条小巷就有多冷清寂寥。 黛宁鞋子被打湿了一些,小巷空无一人,她没有看见赵屿。 大小姐困惑地四处看看,赵屿玩捉迷藏吗? 青团讲:“你往那个拐角通道看看。” 黛宁走过去,果然看见赵屿无力地靠坐在墙角。他脸色成了病态的惨白,唇依旧褪不去红,嘴唇还很干。 听见脚步声,赵屿抬起眼。 两人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赵屿知道自己出现了幻觉。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看见……纪黛宁呢。 雨帘之下,她的身后是远处大楼的白色灯光。 少女一身瑰丽的蓝色,腰上流线折射出清润的光。她裙摆任性地铺在雨水中,白嫩的纤腰露了一截在外面。 她转动着伞柄,有几分不高兴裙子被泥水打湿。 赵屿手指握紧,别过头去,呼吸喷洒的都是热气。 黛宁在他面前蹲下来,用伞戳他道:“没死吧,你还行不行啦?” 见赵屿目光涣散清冷,黛宁试探地去拉他。 “带你去看医……” 下一刻,青团眼前一片黑,核心价值观弹幕将它包围。它一脸懵逼,茫然无措。发、发生了什么? 黛宁被男人扣在怀里,他捏住她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他全身滚烫,连唇舌也像炙热的岩浆。 黛宁尝到清浅的血腥味,是从赵屿口腔里传过来的。他竟捱到了这种地步。 赵屿不再发抖,反而找到了更加兴奋的点。发了疯似的吻她。 黛宁气死了,拽住他头发往后扯:“神经病,蓝蓉蓉给你你不要,你咬我?” 他抱紧她,已经神志不清,低声呢喃着什么。 她打他的同时分心去听,竟模模糊糊听清楚了。 男人喘息着,低声唤:“黛黛,黛宁。” 这个助兴迷幻雄风药还没失效。 黛宁如遭雷击,生怕真被赵屿给睡了,她反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手忙脚乱从赵屿怀里爬出来。 一身华贵美丽的裙子湿透,变得脏兮兮。小凤凰难得有这么狼狈的时刻,赵屿手指依旧想握住她,被黛宁一伞柄敲中,无力垂下。 趁他命要他命,赵屿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刚才握住黛宁。黛宁踩在他肩膀上:“赵屿你疯啦!不许碰我!” 赵屿也不反抗,闷闷哼一声,没有光彩的眸依旧注视着她。 他的瞳孔漆黑,黯淡,唯有她的身影十分清晰。 雨还在下。 落在他脸上,带起不正常的红。 她第一次明白,原来做这种事,人们竟然也挑对象的。 黛宁看他几眼,转身就走。 —— 赵屿最后是被钱叔带回来的,他已经晕了过去。 大小姐沉着小脸,一副看谁都不高兴的样子,钱叔摇摇头,自己给赵屿看病。 赵屿中什么药,他作为医生,自然清楚。 好在黛宁只问他要了钱,并没有让钱叔拿药,钱叔也不会把这么坏的药联系到大小姐身上去。 钱叔道:“大小姐,我给他看看,你在这里不方便,先出去吧。你淋了雨,需要换衣服,不要感冒了。” 黛宁裙子被打湿,闻言直接去洗澡,才不管赵屿。 钱叔有什么办法?他也没办法,他喂了赵屿一些缓解的药。反正世上也没有不解就会死的助兴药,捱一捱就能过去。 他心地不错,还让保镖帮着赵屿泡了下水,换了身衣服。不管怎么样,始终会舒服些,哪怕去医院,也只能得到这样的处理。 钱叔看看赵屿依旧高高支着的帐篷,掩唇咳嗽一声。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可这种情况,难免尴尬嘛。 钱叔把门给赵屿带上,自己出去了。 黛宁洗澡的时候,热水浇在肩膀和胸口上一阵不舒服。她十分生气,洗完去照镜子,竟然有浅浅的牙印。黛宁穿好衣服,抱起自己的棒槌玩偶,来到赵屿房间。 黛宁跳上床,拿起玩偶对着他就是一顿捶。 “让你咬我!混账东西!” 她捶了个爽,问题也随之而来,她再次把赵屿捶醒了。男人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一瞬,黛宁看看他裤子,再看看他,果断跑出去。 黛宁靠着门,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亏惨了。 设计这么大一出,赵屿依旧没能和蓝蓉蓉滚在一起。 吃什么大小姐都不乐意吃亏。她想了想,突然有个更好的办法。既然赵屿心中所求是她,她不如成全他,赵屿这样正经严肃的人,一旦碰了她,这辈子定不会伤害她。 他现在脱力,药还有迷幻作用,任人摆布的好机会! 黛宁推开门,赵屿果然还是不清醒的状态,她把棒槌玩偶往他怀里一塞。 “来,你把它当成我,想怎么咬怎么咬,想怎么亲怎么亲。不用客气,你尽兴。” 做完这一切,她放心地跑出门去。 黛宁躺在床上,给自己设了一个凌晨五点的闹钟。 五点闹钟一响,她揉揉眼睛爬起来,往赵屿房间去。玩偶掉在了地上,显然赵屿对它并不感性.趣。 她往他怀里一滚,想起什么,扒拉开赵屿的衣服裤子,也不多看,再胡乱扯扯自己衣服。 青团看见这一系列“碰瓷”操作,简直叹为观止。它始终觉得黛宁忘了点什么,可又想不起是什么。 黛宁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对,还需要点血。” 她四处看看,犹豫了很久,这才忍住痛弄破手指,取了点血,往床上一糊,准备继续睡觉。 青团小声问:“赵屿会信吗?” 黛宁想了想:“他没经验,昨天差点被药傻了,应该会的吧?” 碰瓷操作弄完,她用他的手臂环住自己,这才放心睡过去。 青团忐忑又期待,明早赵屿醒过来,得知自己和“大小姐”睡了,到底会是个什么反应? 最喜欢你 第二天是个阴天,昨夜一场雨过后,早晨空气清新,夹杂着泥土和草叶的清香。 赵屿睁开眼,头疼欲裂。 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发现了不对劲,他怀里竟然有个人。掌下肌肤柔软细腻,曲线惊人。 赵屿脸色变了变,对昨晚“不夜城”的事情,他并非没有印象,蓝蓉蓉把他扶出来时,他已经中了药。难不成他真的和蓝蓉蓉发生了关系? 赵屿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下意识想推开怀里的女人。 当他摸到柔软卷卷的头发,彻底愣住。 赵屿低头看,清晨的光照进来,大小姐拳头半握,软软搭在他肩膀上,她脸颊透着粉,睡得香甜,呼吸喷洒在他胸膛。 黛宁小嘴微张,睫毛又长又翘。 赵屿沉默好一会儿,拉开被子看了眼。他接近一-丝-不-挂,大小姐还好,她穿着宽松的睡裙,只是衣服都滑落在了肩膀之下。 少女肩膀白皙,露出来的一大片肌肤,残留着几个红痕和牙印。 床单上几点血迹,无声昭示他昨晚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赵屿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 女孩子身体软得像棉花糖,他轻轻把她脸颊旁的头发拂开,黛宁漂亮精致的小脸完完整整露了出来。 娇憨得让人心软。 赵屿喉结动了动,发现怀里的人是大小姐之后,他第一想法竟然是担心她会不会醒过来又哭又闹。 黛宁也不习惯这样睡,觉察到异动,她醒了过来。对上男人沉静复杂的黑眸,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赵屿胆子真肥,竟然在她床上!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计划,大眼睛一眨,眼眶里瞬间盈满泪水。 赵屿没法再维持淡定的神色,哑声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黛宁带着鼻音,娇声抽泣道:“全身都疼。” 她说哭就哭,呜呜咽咽,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赵屿叹了口气,给她擦泪水,他没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应付现在这种情况。 “别哭,是我不好。”他对昨晚发生的事几乎没有印象,怕真的因为失控伤着了她,低声哄道,“我看看伤到哪里没有,好不好?” 黛宁摇头,她向来是不讲道理的,泪汪汪地抽噎,但就是不给检查。 赵屿没办法,他忍住肩膀上的疼痛,让她趴在自己身上。他捧住女孩子脸颊,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温柔道:“不哭,我会负责。” 黛宁边抽噎边嫌弃:“谁要你负责?你才配不上我。” 赵屿知道她得哄着:“嗯,配不上。那我努力变成配得上你的人好不好?” 黛宁擦擦泪水,控诉他:“你又说不喜欢我,又欺负我。坏蛋。” 赵屿说:“没有不喜欢你,很喜欢你。” 她总算勉强收住泪水,表情还是像只委委屈屈、随时要炸毛的小猫。 赵屿摸摸她头发,轻咳一声,在她耳边低声道:“最喜欢你。”长这么大,这约莫是他说过最出格的情话。 黛宁哪里是见好就收的人,她带着软绵绵的哭腔,闷声道:“我们先说好哦,反正我不会喜欢你。” 赵屿用手指把她下巴上的泪珠擦去,应道:“嗯。” 怀里的姑娘总算被哄得不再哭。 见她不哭了,赵屿压住赧然,在她耳边低声问:“伤到哪里了吗?” 黛宁摇头,她抽抽鼻子:“腰有一点点疼,你给揉揉嘛。” 赵屿放心了些,按理说平时他绝对不会应这种羞耻的要求,可是既然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不如让她舒服些。 赵屿把她小脑袋按在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给她揉腰。 青团心想: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还腰疼。 黛宁本来随口一说,没想到怪舒服的。她干脆惬意地享受,昨天没被白啃一口,赵屿温柔了好多呀。 赵屿给她揉了会儿,见她越发懒洋洋,他清了清嗓子:“起床吧。” 倒不是他嫌累,毕竟男人清晨容易有反应。 青团也连忙提醒黛宁:“别演了,再演容易露馅儿。” 黛宁依依不舍从床上爬起来。 她得回房间换衣服,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能告诉钱叔哦。不然爷爷知道,会生气的。” 赵屿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嗯。” 这事不用黛宁讲,他心中也沉重几分。毕竟他无名无势,连对她负责都没有资格。 黛宁放心回去换衣服了。 等她打扮好下来,赵屿和钱叔他们已经在吃早饭。见黛宁下楼,钱叔道:“大小姐,我有件事和你讲。” “什么?” 钱叔斟酌一番:“这次出来找你前,我让人送陈小莉回家了。她还得回去念书,一直留下杏花村不好。” 黛宁不以为意:“好的呀。” 钱叔生怕她恣意发脾气,怪自己私自让陈小莉回家,见她没有不高兴,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倒是钱叔想多了,黛宁虽然记仇小气,可是她只记没有报的仇,让陈小莉在杏花村过一段苦日子,也算抵了陈小莉干的坏事,她不至于一直和陈小莉过不去。 大家都是炮灰,炮灰何苦为难炮灰。 男女主多好玩,揪着陈小莉不放做什么? 钱叔:“既然这样,大小姐,你看咱们什么时候也回家吧?” 眼看成功在即,这个时候黛宁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偏她也坏,懒得再自己应付钱叔,捧着脸颊问赵屿:“赵老师,你觉得呢?” 赵屿抬眸看她一眼,淡声对钱叔道:“钱先生,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给我半年时间,我可以让大小姐每一门成绩上升二十分。” 如果是别人讲这话,钱叔打死也不信。可赵屿这个人的气质就让人觉得十分可靠,他说出来的话,真有可能实现,二十分是什么概念?给大小姐扫盲的概念啊! 钱叔端起茶杯,点点头同意下来,他答应得这样轻易,黛宁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这么久没回去,按理说,爷爷应该会让纪墨珏带我回去,可是纪墨珏没有来,他闯什么祸啦?” 纪老爷子也不可能放任黛宁在外面这么久,除非家里有糟心事,老爷子觉得黛宁不回去反而也好。黛宁突然想起一件事,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失去父母心情低落,人在国外,当时爷爷也让她多散散心,不要回去。 钱叔差点一口水呛着,大小姐平时万事不上心,这种时候反倒敏锐。 黛宁没想到自己会蒙对:“快告诉我,他干什么好事了?” 钱叔见她猜到,只好不再瞒她,他语气微微凝重:“家里确实出事了,大少爷和言明寇打架,结果言少爷摔下楼梯,成了植物人。纪老先生说,你不回去也好,这段时间言家一定会找茬。” 此言一出,黛宁唇角的笑意淡去。 她皱眉:“纪墨珏怎么会这么糊涂?哪怕和言明寇有冲突,他也不至于没分寸,下这样重的手。” “老先生也这样想,这件事存疑。大少爷说他确实没有下狠手,可是当天和言明寇发生冲突的只有他,事发地没有监控,谁也说不清楚这件事。言家上门来闹,老先生相信大少爷,这几天在收集证据。” 赵屿在一旁听他们讨论,他看黛宁神色,猜到这个“言明寇”身份一定不简单,黛宁看起来家世这么好,让他们家都忌惮的家族,地位不会低。 事实上他猜得没错,京市富庶,最有钱的当数两个对立的企业。 一个是纪家,另一个则是言家。 言明寇的家境不会比纪墨珏低,所以这件大事让老爷子也棘手得不行,甚至觉得孙女儿在外面比家中安全。 黛宁没想到上辈子缺席的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她想了想,觉得有几分不对劲。言明寇肯定不是纪墨珏弄成这样子的,不然她上辈子回国时,纪家不可能会若无其事。 她问青团:“帮我查查,言明寇是谁弄成植物人的?” 青团飞去翻书。 “不是你弟弟,是言明寇的舅舅干的。他舅舅和小妈搞在一起,被言明寇看见了,结果你弟弟那天刚好背锅。” 言家这个豪门,关系复杂。老言总娶了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老婆,怪不得会发生这事。 纪墨珏这个小混-蛋,这段时间刚好在和言明寇“抢女朋友”,这口黑锅真是背得槽点满满。 等一下,言家,言……后来商业巨擘之一的言家? 黛宁问:“我弟弟不是男主之一?” 青团理所当然道:“当然不是,纪墨珏充其量算男配之一,你想什么呢,你们一家都没有主角命。” 唯一和女主沾边的“纪恬”,还是被人占了身体的穿书女。 黛宁好气,她就说呢,言家未来会突然崛起,势力远远超过她家,纪老爷子几乎被他们压着打,所以才急着找个人把黛宁托付出去,最后造成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 第二个气运子,一定出在言家! 她这糟心弟弟,连当男主的资格都没有,还那么拥趸“纪恬”,活该被虐。 “杜恬”竟然那时候也勾搭上了言家的气运子!到底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黛宁心中考量一番,做下决定。 既然这个关卡爷爷和纪墨珏能够过去,言家最后也能查出真相,她没必要回去添乱,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让她搞调查和商战,她就是个小废物。 她需要做更重要的事,与天道抗衡,最后保住爷爷的性命。 大气运子之间的事,他们自己对抗才有希望。她身边不是就有一张王牌赵屿吗? 黛宁放松身体,拿了一杯牛奶小口喝:“那我暂时不回去了,钱叔,你让爷爷查查言家,说不定是他们自己争家产弄出来的事。” 钱叔点头:“我会转告老先生的。” 这事在赵屿面前捅穿,钱叔有几分尴尬,厚着脸皮道:“小赵兄弟,我们家大小姐可能还得麻烦你一段时间。” 怎么总有种把定时.炸.弹往人家怀里甩的感觉? 赵屿倒是很淡定:“没事。” 黛宁知道,跟着大气运子十分安全,毕竟他们身上的标签就是“大难不死,逢凶化吉”。 她见不得赵屿正经的模样,桌子下的手,故意去挠赵屿掌心。赵屿看她一眼,就在钱叔眼皮子底下,从容握住她的手。 闷-骚倒是真的闷-骚。 赵屿不紧张,黛宁就觉得不好玩了,她把手指抽回来,抬眸看见蓝蓉蓉和蓝凌云过来拜访。 这兄妹两个进来,眼珠子分别定格在不同人身上。 蓝蓉蓉心事重重地打量赵屿,他昨晚中了药,却拒绝自己,今天没事了,是自己捱过去的,还是另外找了别人? 蓝凌云就直接多了,他回去内疚了一夜,现在眼睛下面还挂着两个黑眼圈。他直接扑过来:“宁宁,我今天给你带了好多礼物,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黛宁还没说什么,钱叔格住他:“蓝少爷,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家大小姐我们会保护好。” 蓝蓉蓉看见钱叔等人,心情复杂,本来以为黛宁就是个长相招摇了点的小村姑,没想到人家的家境比自己还好。 她心中升起一股危机感,赵屿是她看上的潜力股,决定不能让给纪黛宁。 她爽朗笑道:“赵屿,今天我来,想和你商量一下关于坞东那边的地皮,你看看有没有空?” 坞东在另一个市,离寰县有段距离,前两年甚至被人戏称黄金土。 申屠家落网,谁都对那块地眼红,但是想分这杯羹却不容易。毕竟申屠家不是没人了,远在泰州、风头无两的申屠峰就是个不小的隐患。 蓝蓉蓉特别想要这块地,如果拿到这个,哪怕未来蓝家还是蓝凌云的,她都有资本自立门户。但她知道,她哥绝对拿不到手。赵屿假如顶着蓝家继承人的名字,倒是可以一搏。 赵屿皱起眉,他虽然知道来寰县会闯出一片天地,但是事情越牵扯越广,申屠家只剩下申屠峰,如果被逼急,绝对不好惹。 蓝蓉蓉急功近利,野心太大了! 赵屿摇摇头:“抱歉,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我爹娘还卧病在床,我得尽快回去看他们。” 蓝蓉蓉神色失望。 黛宁支着下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青团说:“赵屿的决定没有错,再留下抢资源,会有危险。原文他就放弃了,蓝蓉蓉舍不得这块肥肉,结果险些导致蓝家倾颓。” 怪不得这个女配后来没有出现在男主身边,道不同不相为谋。 黛宁心里飞快计较一番,做了个决定。赵屿怎么可以不抢呢?他不要命去抢才够精彩。 她不可能骗赵屿一辈子,让他经历刻骨铭心失去自己的方式,她才可以放心去和第二个气运子交手。 —— 赵屿决定过几天就回杏花村去,如今他手上有了些钱,不说别的,为爹娘看病的钱拿得出来。 下午他带上文件,打算去和蓝蓉蓉做最后的接洽工作。 黛宁睡了午觉出来,赵屿刚准备出门。她睡眼惺忪,模样懵懵懂懂,赵屿走过来,在她小手里放了支药膏。 黛宁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 赵屿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出口,尽管如此,他依旧摸摸她头发,声音很刻意放柔:“涂伤到的地方,会舒服些。” 黛宁点头,也不知道这种东西赵屿从哪里弄来的,他去买的时候,有被人当作禽兽吗? “我出去办点事,过几天带你走,你困的话,再睡一会儿。”他顿了顿,问道:“有什么想要的吗?我晚上给你带回来。” 黛宁眼睛一亮,娇声道:“我要泡泡小馄饨、草莓甜甜圈、章鱼小丸子,哦对了,寰县还有泥塑,我也想要。” 她这幅模样实在可爱到爆炸,连报出的东西都萌到不行。 走廊四下无人,他看得心动至极,情不自禁低头去吻她。赵屿这辈子第一次生出缱绻的情思来,在她唇上辗转,舍不得放开。 女孩子的唇又香又软,他还尝出了甜滋味,偏她还乖且勾人,软软抱住他脖子迎合。 赵屿这才知道古代帝君亡国并不荒谬,至少此刻,他连门都不想出了。 他又在她粉颊上亲了亲,这种陌生的感觉,并不坏。 黛宁惦记着吃喝玩乐,她避开他的唇,道:“都要买够哦,一样不许少。” 他哪有不答应的,她说什么自己应什么:“嗯。” 黛宁觉得神奇,原来这就是男人。 “睡过”和“没睡过”差别原来这么大,要是以前,赵屿估计就四个字,“无理取闹”。 连赵屿都没有发现,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已经不再是黛宁主动往他身边蹭,变成他,渴求黛宁的一切。 女主毅力 早上没反应过来的温存,都留在这时候了。 赵屿到底不是直接抛下正事不管的人,他替黛宁把脸颊旁的头发别在耳后,少女唇被他吃得嫣红,饶是他一贯冷静,这时候耳根也微微发红。 “我出去了。” 黛宁点头,赵屿可赶紧走吧,她真怕赵屿提出和她把“昨晚的事”再来一回。 等他走远,黛宁随手把药膏扔进垃圾桶,刚刚不是好说话的时机,看来还得再等等。 赵屿把文件给蓝蓉蓉的时候,蓝蓉蓉不死心,依旧试图说服他。 “那块地的价值,想必你也知道,这是申屠家留下最值钱的东西,如果我们能拿到,以后人人见了你,都不敢小瞧。” 要知道,一个人从白手起家,到拥有社会地位,不知道得奋斗多少年,听了这样的话,少有人能抗拒。 赵屿平静摇摇头:“不用了。” 他甚至懒得规劝蓝蓉蓉别去碰那块地,蓝蓉蓉看不起蓝凌云,她自己却也不是什么惊世商业奇才,很容易把自己赔进去。 这位蓝小姐刚愎自用,莫名充满自信,赵屿从不劝这样的人。 蓝蓉蓉难免怨他心如磐石。 见赵屿拿了许诺的好处就走,她有几分不舍:“赵屿!” 赵屿顿住步子:“还有什么事吗?” 蓝蓉蓉索性把话说开:“你有这样的能力,不该待在那种小村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与我站在一起,将来一同经营蓝家。” 她走过来,尽管爱慕欣赏眼前这个男人,目光依旧带着几分有钱人独有的倨傲:“我需要一个强者,你现在拿到的这些报酬,我爸不会看得上的。” 这话如此明显,就差摆明讲,她需要一个愿意入赘的丈夫,这个丈夫得先积攒让她爸看得上眼的资本。 赵屿安静听完,觉得好笑,便也真的笑了。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是你口中的强者,蓝小姐还是另找他人吧。” 他转身就走,蓝蓉蓉急得要拉他,赵屿避让开她的手:“抱歉,我还得去买不少东西,谈话就此终止。” 看着男人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蓝蓉蓉气恼地跺了跺脚。 —— 黛宁要的东西并不好找,尤其是泡泡小混沌,根本不是寰县的东西。 赵屿走了三条街,最后还是一个老婆婆看不下去,单独给他做的。老婆婆年轻时卖这个,见赵屿问来问去,十分感叹。 她的手艺自然正宗,赵屿诚心道谢。 老婆婆笑得满脸褶子:“看你问那么多人也不肯放弃,给爱人买的吧,她怀孕了闹着要吃这个吗?” 赵屿尴尬地道:“不是。” 老婆婆更乐:“原来是追姑娘啊,小伙子,祝你成功。” 赵屿这回没有多说什么,他刻意多付了不少钱,拿着小馄饨离开。本来和蓝蓉蓉谈完事还是黄昏,这会儿天色都黑了。 他拎着一堆大小姐点名要吃的东西,来到她房间,听见她开着扩音,一边打游戏,一面听电话。 赵屿本想避开,没想到电话那头,老人声音中气十足:“宁宁啊,爷爷的考虑你听听看,你过两天就十八了,慕容伯伯的儿子这两天留学回来,爷爷见过照片,小伙子又俊又精神,你小时候不是喜欢和他一起玩吗?你弟弟不懂事,慕容朗以后可以照顾你。” 黛宁手机架在膝盖上,含含糊糊答:“哦。” 老人知道她没有听进去:“咱们这样的人家,像你爸妈,婚姻少有感情基础,爷爷虽然不希望这样,可是你要明白,一个家族的兴旺,有时候也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东西。未来照顾你的那个人,至少他得强大,有能力,爷爷才会放心。等墨珏的事情过去,你就回来看看吧。” 赵屿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青团小声给黛宁提醒:“赵屿走了。” 黛宁总算抬起头,把手机扔开。电话那头,自然不是她的爷爷。虽然纪老爷子有危机意识感,怕弟弟护不住她,可这么早给她找对象万不可能。 真是亏了,让一个配音员当了一把她“爷爷”。 赵屿是个聪明人,听到这几句话,他就该明白了,如果他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强大起来,他与黛宁之间永远不可能。 赵屿性格从容,并不会轻易自卑,可正因为他足够清醒,才会明白有些东西,有多大差距。 纪老爷子看上他,在书中是五年后的事情,那时候赵屿已经靠自己的能力,成为青年才俊。 纪老爷子需要一个如虎勇猛、如狐狡猾,更要如狼忠诚的孙女婿。 赵屿样样符合,老爷子唯一看走眼的是,曾经的赵屿,并不爱黛宁,所以他的勇敢才智和忠诚,没有一样用在黛宁身上。 现在黛宁不会给赵屿那么久的时间成长,她要逼着他,去厮杀。 赵屿去厨房把容易冷的食物热了一遍,心头的冷意却难以消散。 这种类似的话,他一天之中听了两次。 一次是蓝蓉蓉说的,他当个笑话听听,但当再次听到纪老先生的话,他明白天下诸事,大同小异。 他并不能凭借爱情,拿走人家娇养十多年的明珠。 赵屿垂眸,把小馄饨用瓷碗乘起来,重新端给黛宁。 她已经没打电话了。 大小姐双眼亮晶晶的:“哇,真的有泡泡小混沌呀!”她十分惊喜,舀起来尝了小半个,夸赞道,“真好吃。” 她只字不提刚刚的电话内容,反倒问他:“你和蓝蓉蓉交接完工作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赵屿顿了顿:“暂时不走了,坞东那块地,我打算试试看。” 黛宁一点也不意外:“哦。” 她吃的很香,左手拿着舀小馄饨的勺子,右手还拿着甜甜圈,也不嫌这样又咸又甜吃起来怪异。 赵屿见她眉眼快乐,万事不愁,神情复杂地看她好一会儿。 他抬起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原来赵屿还知道要怀疑一下? 黛宁叼着半个甜甜圈,含糊不清道:“和你在一起有什么好处呀?有钱吗?有好吃的吗?” 赵屿松开她,果然是黛宁式回答,永远只考虑她自己够不够舒适快乐。 他低声道:“我为什么会对你有期待。” 看透了,看不透,不都是一个结果吗? 黛宁见他眉头紧锁,她笑着往他怀里一倒,吃剩下的甜甜圈递到赵屿嘴边。 他摸摸她脸颊,也不抗拒,咬了一口,眸中却依旧是浓重的黑,映照出她笑靥如花的模样。 黛宁也不知道,赵屿看出来自己的计划没有。他很聪明,远比这幅沉稳的模样聪明,黛宁经常被人小看,但她从不小看别人。 赵屿握住她的手,放上自己胸膛。 男人心脏跳动有力,他低声说:“感受到了吗?别辜负我。” 为她清醒也作糊涂一场,如果最后依旧被纪黛宁耍得团团转,谁也不会甘心。 黛宁觉得他这模样还挺稀罕的,辜负了会怎么样呀?生气、黑化?不至于吧。 赵屿说:“回答我。” 黛宁体会比较了一下,认真说:“感受到了,比我的心跳得快些。” 他无言片刻。 黛宁兴致勃勃:“你要不要感受下我的?” 赵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少女高耸傲人,他面无表情,把她衣领往上拉了拉。终于决定放弃和纪黛宁认真探讨感情问题。他刚刚一定是疯了。 “不用。” —— 赵屿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决定要争坞东地皮,第二天一早,黛宁还没起床,他就把想法告诉了蓝蓉蓉。 蓝蓉蓉十分高兴,她本来以为要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没想到赵屿转变主意,同意帮她。 “坞东之所以那么值钱,共有三个原因,第一,它有天然形成的湖泊,那里甚至可以养殖粉珍珠,第二,湖泊包围的小岛,有很多天然的药材。最重要的是……”蓝蓉蓉压低嗓音,“我听说坞东有矿产,水晶玛瑙原石,多不胜数。” 赵屿这段时间了解过,蓝蓉蓉说的的确是实话。不说别的,单说一小座水晶矿,就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多吸引人。 赵屿沉吟片刻:“申屠家一直藏着这块地,因为不愿把矿产上交给国家,想偷采矿,这种方法并不可取。后期如果拿到这块地,我们按合法程序办探矿权、采矿权。” 蓝蓉蓉有几分摇摆,不上报的利润…… 赵屿知道她野心过于旺盛,沉声道:“当年申屠家多风光,如今的下场,你也看见了,我们的目的是做生意,不是挑战刑法。” 蓝蓉蓉总算战胜心中的贪念:“好吧,可是我们要怎么拿到那块地呢?” 坞东不是摆在明面上竞标的东西,申屠家疑心重,为了隐藏坞东宝矿,甚至没有把名字挂在申屠家任何一个人身上,分成三份,散落在三个死忠的平民身上。 赵屿道:“我想过这件事,准备一些东西,我们明天去坞东看看。” 他年龄虽不大,可是沉稳的气度让人很安心,有人生来适合在名利场沉浮,不分年龄,不分种族。蓝蓉蓉像找到主心骨,笑着点点头。 她心中有几分喜悦,看来赵屿不是对她没想法,不然今天怎么会改变主意,突然同意合作了? 赵屿忽视她含情脉脉的目光,起身离开。 赵屿回去,黛宁在大厅串珠子玩,一颗颗紫水晶,散落在她周围,她抬眸见他,脆生生道:“你回来啦,有惊喜哦。” 赵屿蹲下,替她拢好散落的水晶:“什么惊喜?” 黛宁示意他往门口看。 门边站着神情激动的杜恬和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 赵屿现在看见杜恬就觉得古怪加一言难尽:“……” 黛宁觉得有趣儿:“杜恬舍不得你,她又回来啦。”为了看这出好戏,她都没赶杜恬走,这女主也太顽强了,怪不得后期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杜恬现在还不是纪家二小姐,依旧有勇气和蓝蓉蓉一搏。这种韧性,比老竹都厉害。 赵屿道:“别乱讲话。” 他起身问杜恬:“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和栓子他们一起离开了吗?” 杜恬收整好心情,她人设崩塌,干脆不再柔柔弱弱,正色道:“当时申屠涉来村子,最先遇见我和我娘,我听见他们要去泰州,好像那里有个很厉害的亲戚。这次回去的路上,我遇见崔尧,他从泰州过来,知道很多事,专门来提醒你们。” 黛宁看着杜恬身边叫做“崔尧”的男人。 他长相不错,皮肤很白,一副奶油小生的模样。 在众人目光下,崔尧摘了帽子,大家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少一只耳朵,像是被人用利器割去。 崔尧点点头:“你们好,听说寰县申屠家的人都被抓了,但你们得小心,这事没那么简单。” 赵屿不动声色:“怎么说?” 崔尧神色扭曲一瞬:“我以前为申屠涉的叔叔工作,他叫申屠峰,这人是个老狐狸,心思狡诈,手段残忍,他侮辱了我妹妹,我保护不了她,还被割了一只耳朵。” 这些事情没有证据,成了悬案,崔尧忍气吞声多年,就为了报复申屠峰,听说这边在整治申屠家,他立马就过来了。 哪怕蚍蜉撼树,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黛宁看不透,问青团道:“这个崔尧是真的吗?赵屿需要防着申屠峰,他马上就过来啦,会不会有诈?” 还是说男女主金手指已经无敌强大,杜恬回乡下都可以捡到一个同仇敌忾知情者,专门来帮赵屿规避危险。 青团也很茫然,翻了一轮书,摸不着头脑:“好、好像是真的吧。”剧情在黛宁的搅和下发生了偏离,原书只能作参考。 黛宁也不指望它,反正她和青团两个就是倒霉无知二人组。 她看向赵屿,赵屿神色平静,也看不出信不信,赵屿对崔尧说:“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请教。” 他们过去说事,杜恬冷冷的目光落在黛宁身上,经历过臭药水那事,她日日夜夜恨不得纪黛宁去死。 黛宁放下珠子,笑眯眯对杜恬道:“你最近肯定很辛苦。” 杜恬知道不能和纪黛宁讲话,容易被气到。但这样没头没脑的发言,还是忍不住让她问黛宁:“为什么?” “你比之前黑了好多,眼尾都有细纹了。” 哪个女孩子忍得了被这样讲,杜恬怒火中烧,两个人算是彻底撕破脸皮。 “你少胡说八道,我总比你这个拖累好,我带崔尧回来,可以帮赵屿哥,你呢,留下来能做什么?连蓝蓉蓉都不如。” “你怎么知道我是拖累,我也可以帮他啊。”黛宁偏头道,“他还很喜欢我帮他。” 杜恬才不信这个娇纵大小姐会有作用。 黛宁弯起唇,天真无邪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你和赵屿是哮天犬和二郎神的关系,我和赵屿是锄禾和当午的关系。” 杜恬反应了好一会儿,脸都气红:“纪黛宁,你还要脸吗?” 黛宁说:“大家都不要,我也不要啦。你们是摆在心里,我只是说出来了而已,离我远一点哦,钱叔在楼上,惹到我会打人的。” 杜恬在纪黛宁这里吃了数次亏,知道她打嘴炮厉害,干脆不和她讲话。 杜恬才不信赵屿和纪黛宁发生了什么,书中写这个男主,正直清冷稳重,何况杏花村还有那个习俗,赵屿一定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哪怕纪黛宁主动送上去,赵屿也不会要。之前不都是纪黛宁主动往赵屿身边凑吗? 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剧情,杜恬心中冷笑一声,快了,很久就有纪黛宁哭那天。 你个混账 也不知道赵屿和崔尧商量了点什么,最后赵屿同意崔尧留下来。 崔尧自称以前帮申屠峰做事,能力自然没得说。 关于坞东那块地,崔尧之前竟然还参与过项目探讨。得知赵屿要过去,他提出随行,或许能帮上忙。比起让申屠峰拿到这块地,他自然更希望蓝蓉蓉和赵屿得到。 坞东四面环水,走水路反倒是最快的,要过去得坐一天一夜的船渡江。 黛宁心中打着小算盘,决定也去,赵屿知道这次去只是考察,没什么危险,并不赶她回去。 坞东的湖很漂亮,带她去看看也好。 因为黛宁加入,赵屿的行李多了好几倍。 早上众人汇合去渡口,杜恬一眼就看见了黛宁。 十月份,天气早已分外凉爽,地面只有微弱的阳光,纪黛宁依旧撑着一把漂亮精致的油纸伞,用来隔绝太阳。 她上半身是奶白色的束胸,下摆裙子晕成浅浅的湖水蓝。裙子丝带交叉在背后,蜿蜒到颈上,变成一朵活灵活现的蓝色妖姬。 她的美向来不懂收敛,在场十个男人,有九个都在看她,唯一不看她的,是杜恬身边的崔尧。 杜恬心中不满,明明是去做正事,就纪黛宁花枝招展,像去郊游。杜恬穿书前是个厉害的白领,商业方面也是她擅长的。 船上坐不了那么多人,黛宁没有带钱叔去,只带了两个保镖。见人齐了,赵屿道:“走吧。” 走了一会儿,赵屿步子顿住,接过大小姐手中的伞,给她撑好。 黛宁想到杜恬在后面看,心情十分愉悦,赵屿越来越上道。 黛宁坐过豪华游轮,这种小船倒是第一次坐,“小”并非真正意义的小,至少船上还有可供休息的房间和看风景的甲板。 到了才发现蓝家兄妹都在。 蓝蓉蓉喜滋滋迎出来,看见黛宁和杜恬,她笑容差点僵住,好在她并非蠢人,招呼大家上船。 加上黛宁的保镖和蓝家带的人,这行人足足有二十个。 黛宁看见几个生面孔,问赵屿:“他们是谁?” 赵屿漫不经心看了眼:“我的人。” 黛宁眨眨眼:“你的人?” “嗯。” 黛宁瞬间明白过来,露出一个坏笑:“你帮蓝蓉蓉做事,其实悄悄捞了不少好处吧!” 赵屿也不否认:“世上没白吃的午餐。” 男主果然不可能是正二八经的老实人,他又不是蓝蓉蓉的打工仔。说不定蓝蓉蓉明拿的好处,还没赵屿暗拿的多。 赵屿这水平简直绝了,蓝蓉蓉借给他几个人,短时间他竟然发展出自己的团队。如果不是这趟要去坞东,都没人知道。 黛宁转眼一想,书中的大气运平分成三份,全部赋予给男主们,有什么逆天的成就都不奇怪。 黛宁甚至猜,如果坞东地皮拿下来了,赵屿并不会给蓝蓉蓉,赵屿虽然算个好人,可他绝对不是圣父,为他人做嫁衣这事,怎么看怎么蠢。 除了手下们,其他三男三女,形成了诡异的局面,黛宁和赵屿坐在一起,蓝家兄妹在一处,崔尧在和杜恬讲话。 黛宁小声问赵屿:“那个崔尧,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赵屿没有直接回答:“吃橘子吗?” 黛宁点头。 赵屿给她剥橘子,一面道:“崔尧和申屠峰有仇大概率是真的,但这个人来路不明,我不相信。” “不相信你还带上他?” 赵屿道:“他挺好用。” 有人免费上门,卖命卖力,不要白不要。崔尧提供的消息十分有用,其他的防着就是。 蓝蓉蓉没见过崔尧,此时坐过来,打探崔尧的消息。 杜恬一见这情形,抢夺男主的警铃拉响,瞬间也围了过来。几个人各怀鬼胎,围坐在一起,嘴上却依旧商讨坞东的事。 黛宁不喜欢听这些,拿了赵屿手中剥好的橘子,自己往外面跑。 赵屿看着她背影,少女嗓音甜甜从外面传来:“船长伯伯,你给找个鱼竿嘛,我想钓鱼。” 知道她会自己找乐子,赵屿收回视线。 崔尧拿出一张坞东矿产分布地图,所有人都很吃惊。杜恬有几分得意,还是她带来的人管用。 赵屿淡淡看崔尧一眼,心中闪过几番计较。 蓝凌云也不喜欢听讨论这些,对蓝大少来讲,有这块地固然赚钱,没有也不穷,干嘛争得你死我活,他下意识就要去寻黛宁。 赵屿不动声色开口:“蓝少,你怎么看?” 蓝凌云满脸懵:“啊?我看什么?” 蓝蓉蓉有点儿尴尬,拧了她哥一把:“哥,你认真点。” 蓝少认真不起来,他这个角度好,一抬眼就看得到甲板,眼睛再也移不开,胶在外面那一抹绝色上。湖水粼粼,少女坐在底层甲板上,她湖蓝色的裙子、纤细白皙的脖子上盛开的蓝色妖姬。她本就好看得不像话,偏她还脱了鞋袜,将脚浸在水中,简直漂亮成了一幅画。 蓝凌云心不在焉,引得赵屿也回头看了眼,这一看,赵屿直接平静抬手关窗。 赵屿:“外面风有点大,蓝小姐,继续讲。” 蓝凌云:“……” 他眼睛恨不得穿透窗户,看到外面去。 不管里面的氛围如何诡异,丝毫影响不了外面的黛宁。除了放风筝,她钓鱼也十分厉害,都不用盯着湖面,凭接手中鱼竿感知,就能清楚知道鱼儿有没有上钩。 青团很激动:“纪黛宁,快拉,快拉。” 黛宁慢条斯理拉起来,果然鱼儿咬钩,跑不掉了。黛宁自己不想动手,嫌鱼腥味重,指挥人道:“喂,你过来一下。” 船上一个忙碌的年轻小伙子红着脸,不确定问:“我吗?” “对。”她笑容甜甜的,“帮我取下来,再上个新的鱼饵,可以吗?” 小伙子点点头。 就这样,赵屿他们开会,黛宁自己钓鱼玩,到了黄昏,她竟然钓了足足半桶。 暖黄的彩云倒映在江上,赵屿走出来,过来找她。 年轻渔民在她身边献殷勤,给她换鱼饵。好在大小姐已经穿好鞋子,能安安静静坐这么久不容易。 赵屿对渔民道:“谢谢你,我来吧。” 渔民看看黛宁,又看看他,明白什么,沮丧地离开了。 江面很平静,傍晚时会有江风,赵屿顺势在她身边坐下,黛宁习惯性懒懒往他身上靠。这次赵屿没有推开她,反倒顺势揽住她,让她靠得舒服些。 “钓了这么多,晚上要不要我给你烤着吃?” 一听这话,黛宁来了精神:“好呀!船上有烤架吗?” “应该有,我去借。” 蓝凌云慢一步出来,就看见这扎心的场景,他又不是傻子,这两人没什么谁也不信。蓝少心都要碎了,难道是那天自己在“不夜城”没有保护好宁宁,宁宁现在喜欢别人了吗? 不仅他脸色不好看,蓝蓉蓉和杜恬脸色都不好。 只有崔尧,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心中有了数。在场六个人,情感单箭头说不定可以画十多个。 赵屿说借烤架,还真让他给借来了。 他本就十分全能,刮鱼鳞清洗干脆利落,旁边蹲着眼睛亮晶晶的黛宁,看他涂酱汁。 “再多一点辣。” 蓝凌云到底不甘心,凑过来道:“宁宁,我给你带了巧克力和炸牛奶,你要尝尝吗?” 黛宁眼中只看得到自己的烤鱼,毫不犹豫摇摇头。 蓝凌云舍不得走,他看看赵屿,还是决定问出一个答案,他咬牙道:“宁宁,你和他什么关系,不会喜欢他吧?” 一问出这话,空气瞬间诡异起来。 蓝蓉蓉和杜恬竖起耳朵,连烤鱼的赵屿,都抬眸看着黛宁。 黛宁想也没想,点点头:“喜欢呀。” 蓝凌云受不了这个回答,生闷气起身离开,蓝蓉蓉咬碎牙,狠狠瞪黛宁一眼。 只有杜恬表情还算稳得住,将讽刺藏在眼底。 这个答案,最意外的要数赵屿。 他顿了顿,看着黛宁。她催促赵屿道:“快翻,鱼要糊了。” 赵屿把鱼翻一面,他没有烤多的,也没有客套地问蓝蓉蓉等人吃不吃,等鱼烤好,他递给黛宁。 黛宁只讲究生活品质,她吃得不多,两条小鱼就管饱。 天边月亮的轮廓已经露出来。 青团没有食物,它的食物是灵魂,捕食能力却不足,青团都快忘记,自己上一次饱餐一顿是什么时候了。它饥肠辘辘蹲在角落,唉声叹气。 黛宁吃饱喝足,又洗干净手。 船上的房间分配绰绰有余,每个人都有一间房,不会出现去寰县那次的尴尬情况。 每个人回去自己房间,赵屿见黛宁吃饱也要走,握住她的手。 黛宁不解回头:“怎么啦?” 赵屿用拇指给她擦擦脸蛋上沾的黑灰,垂眸看着她:“今晚要和我睡吗?” 黛宁差点一口气没回上来。不仅是她,连青团也吓得不敢讲话。 赵屿看她反应,淡淡道:“开玩笑的。” 黛宁听这句话就知道不好,赵屿可能是想问她刚刚那句“喜欢”是真是假,但他显然聪明,已经不再问她情感上的问题,学会看她反应来判断。 看赵屿和蓝蓉蓉搞合作暗地抽好处就知道,他心思深沉得要命,要是让他想明白那个睡觉事件是碰瓷,两个人没发生什么,就不利于发展了。 黛宁明白过来,一点儿也不心虚,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在赵屿耳边说了句什么。 赵屿从容的神色僵硬两分。 他咳一声,压低嗓音:“我去哪里给你找?” 黛宁往船内一看,给他出坏主意:“你去问蓝蓉蓉和杜恬要嘛。” 赵屿皱眉。 黛宁才不管他多难堪,知道他一定会去,她兀自高高兴兴跑掉,道:“我回房间等你。” —— 蓝蓉蓉的房门被敲响,打开看见赵屿时,她眼里散发出明亮的光彩,笑着道:“这么晚了,赵屿你有什么事吗?” 赵屿沉默片刻,已经不打算要脸皮这种东西:“请问你有卫生巾吗?” 蓝蓉蓉:“?”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看赵屿冷肃正经的脸,她知道刚刚不是错觉,蓝蓉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异性问这种问题,她尴尬道:“没有。” 赵屿点点头,没多说,去敲杜恬的门。 他问了同样的问题,杜恬下意识就道:“有。” 她生理期快到了,身边自然备着。 然而红着脸递给赵屿前,她发现不对劲,杜恬脸色青青白白变化,赵屿是给纪黛宁找这种东西的吧? 想到这里,杜恬心情瞬间不好。 赵屿拿过来:“谢谢。” 杜恬实在忍不住:“你和纪黛宁……” 赵屿看她一眼,示意她有话就说。 杜恬实在没有勇气说下去,她心中甚至有几分茫然,难道她熟悉的剧情出错了吗?不然赵屿为什么和纪黛宁这样亲密了?她最大的仰仗就是知道一切剧情,如果剧情都错了,杜恬内心发冷。 既然她不打算问,赵屿自然也不会主动讲什么,他拿着东西到黛宁房间,她果然还没睡,趴在床上玩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九连环。 青团觉得她实在太坏了,让赵屿去问,另外两个女孩子,都会猜测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说别的,估计今晚气得睡不着。 赵屿面无表情拍拍她:“起来换。” 黛宁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娇声道:“你给人家换嘛,我们都是那种关系了,你换卫生巾都不肯,是不是不爱我啦?” 赵屿头疼不已:“我不会。” 黛宁:“我教你呀。” 赵屿含糊道:“你自己来好不好?” “不要不要。”她闷闷道,“我不喜欢你了,我要找蓝凌云去。” 赵屿把她抱起来,斥道:“不许乱讲话!” “那你同不同意嘛?” 青团被关进小黑屋那一刻,内心无比绝望,它在一众富强友爱的马赛克下瑟瑟发抖。 又、又发生什么了? 这几分钟,是赵屿人生中,内心最复杂的几分钟,他把黛宁抱回来的时候,觉得脸皮厚度在纪黛宁的锻炼下,俨然到达了人生巅峰。 黛宁却笑嘻嘻的,一点也不害羞。她没必要害羞,赵屿根本看都没敢看。 经此一事,赵屿永远也不会怀疑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卫生巾都帮她换了,她爱与不爱,这个男人都愿意护着她一辈子。 谁让羁绊已经越来越深了呢? 她乖巧蜷在被窝里,伸出手碰他喉结。 赵屿看着她,满心无力,只剩一个想法。他没法让这个小坏蛋爱他,那么就只能活久点,至少不能死在纪黛宁前头。 不然他一死,纪黛宁这混账第二天就会去找第二春。 新的交易 赵屿一走,黛宁把卫生巾扯出来扔掉,她并没有来生理期。但这次想到杜恬和蓝蓉蓉睡不好,她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也许是这次太过分,青团被弄进马赛克海洋里教育了好几个小时,它两眼变成蚊香眼,生无可恋。 它现在都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就是价值核心观。 天上月亮升至半空,才被放出来的青团感觉到不对,在识海中喊黛宁。 “我听见外面有声音,你要不要去看看?” 黛宁迷迷糊糊应一声:“不去。” 青团到底不是什么“系统”,没有定位能力,但他能以黛宁为中心,听见声音,看见画面,他说:“别睡了,万一是那个什么崔尧使坏呢?” 涉及到正事,大小姐总算清醒些,她披上外套爬起来,悄声往外走。 没想到果然看见了崔尧,不仅是崔尧,船尾还有一个女人。 赫然是杜恬。 崔尧道:“恬恬,这件事很危险,你不要再参与。你也看见了,赵屿对那位纪小姐非同一般,你这样帮他,不值得。” 杜恬倔强地抿住唇:“我就是喜欢赵屿哥!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帮我的吗?赵屿哥只是被纪黛宁骗了,如果他知道纪黛宁是什么人,一定会唾弃讨厌她的。” 崔尧握住她肩膀:“我的确答应过,可是我看见了他的态度,你这样不会获得幸福,你为什么不看看身边的人呢?你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杜恬咬唇:“崔尧,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 崔尧叹口气:“我知道了。” 江风吹动黛宁的发,黛宁没想到出来一趟,还看见了这么一场大戏。这个崔尧原来喜欢杜恬,从他说的话,倒能看出他一心一意为杜恬考虑。 杜恬不愧是女主,哪怕暂时没能笼络到气运子的心,崔尧这种却手到擒来。 青团疑惑地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杜恬会这么坚持攻略赵屿,以她现代白领的水平,她哪怕找个工作,也能带着杜月香生活得很好。” 局面已经对杜恬不利,赵屿也没有对杜恬产生感情,可她依旧选择回到赵屿身边。 这一点黛宁倒不难理解:“第一,杜恬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纪家二小姐’,她对农女这个身份十分失望。第二,她知晓剧情,又和赵屿有几年邻居情谊,在她来看,这种属于金手指,她不舍得轻易放弃。另外两个男主,她没接触过,心中没底,自然会用尽所有办法,尝试赵屿这条线。” 是平淡安稳度过一生,还是抓住气运子,成为人上人?显然杜恬选择了后者。 黛宁知道自己比较倒霉,怕被抓住,不再多看,悄悄回到房间。 她越分析那几句话,越觉得崔尧这个人大有可为。 他看起来很喜欢杜恬,不知道愿不愿意为了杜恬,做一些违背本来愿望的事呢? 她突然有个特别好的想法,这次能不能顺利离开赵屿,去寻找二号气运子,就看崔尧和杜恬了。 “青团,我们再做个交易吧!” 冬天快到了,她在赵屿身上,已经耗太久。 黛宁没有耐心了。 —— 早上抵达坞东时,空气中漫着一层雾。 它的确是个非常漂亮的地方,坞东的含笑花,正值花期,这个地方水土适宜,含笑可以陆陆续续开到明年二月份。 黛宁喜欢美丽的地方,她欢喜从船上跑下来,换了身大红色的裙子。她俏生生站在粉白的含笑花间,比那些花朵儿还娇艳。 杜恬一宿没睡好,她至今想不明白,按理说剧情是不可能出错的,可现在赵屿对黛宁的态度让她捉摸不定,她真怕一切崩坏,自己丧失剧情优势。 难道纪黛宁也换了个壳子? 杜恬走过去,抱着双臂,冷声道:“我一直有个疑惑,你这样的大小姐,为什么会跟着我们一起折腾,这块地你应该看不上吧?还有赵屿哥,你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缠着他,还欺骗他?” 黛宁不解:“我看得上这块地啊,听说坞东有水晶,我需要一条水晶项链。” 杜恬:“但我们拿到坞东,这些东西也不属于你。” “赵屿会给我。” “你痴心妄想。”杜恬深吸一口气,发现话题被纪黛宁带得跑偏。重点哪里是什么坞东水晶?她道:“你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心虚,其实对赵屿哥另有所图?” 黛宁好笑地看着她:“我图他什么?图他穷,图他性格死板,图他爱说教我?” 杜恬看看黛宁身后出来的人,心中一喜:“你这样瞧不起他?” 青团很着急:“黛宁,赵屿在你身后!” 黛宁理也不理它,理直气壮道:“我只看得起最出色的人,赵屿又不是,我凭什么瞧得起他。” 杜恬嘴角的笑容扩大,对黛宁身后面无表情的男人说:“赵屿哥,你都听见了……” 赵屿没看杜恬,拉住黛宁胳膊:“天冷,你怎么不穿外套就出来?” 黛宁一点也不心虚:“这种裙子穿外套不好看。” 赵屿道:“换上,太阳出来了再脱,不然会生病。” 她不开心地嘟着嘴。 赵屿摸摸她头发,黛宁勉强点头:“好吧。” 她回船上穿衣服,就只留下了赵屿和杜恬两个人。杜恬忍不住道:“你明明听见了,她就是个势利自私的坏女人,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 赵屿冷声道:“杜小姐,你管得太多了。我的确没什么值得贪图的,倒是你,从某天开始,突然转变态度,到底是图什么呢?” 杜恬脸色一白,忍不住后退一步。 赵屿不再管她,交代自己的人做事去了。 杜恬心中大骇,原来自己的改变,赵屿都看在眼里,怪不得,他怎样都不接受自己的示好。 杜恬不再怀疑黛宁有问题,她的心跌到谷底,赵屿一旦开始怀疑她,哪怕这次帮助赵屿拿下坞东,他这样心思深重的人,依旧不会对自己抱有信任。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穿书的……杜恬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意识到,赵屿这条线,她不得不放弃。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从头攻略一个不了解自己的人,才不容易露出马脚。 杜恬压下心中冷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了想这本书关于第二位男主的剧情,做下一个决定!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她怎么没想到呢?二号气运子反而更利于攻略,也容易对自己死心塌地! —— 一行人在坞东待了五天,赵屿等人每天早出晚归,连带着杜恬,也忙得不见人影。 最闲的反而是黛宁和蓝大少。 坞东有民宿住,黛宁坐在藤椅秋千上,嗑瓜子儿看小说。她的院子被锁着,但她自己本来就挺咸鱼,压根没发现。 反正涉及到商战,都不关她的事。她不懂,也不想问。 黛宁在看虐恋情深古代小说,乐不可支:“我给你讲啊青团子,这个皇帝男主在白莲花的唆使下,让人把女主杖毙,女主死了男主才晓得,原来女主才是救他的人。” 青团和她一起看了五天小说,已经日夜颠倒、三观模糊,愣了好半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好搞笑啊黛宁。” “搞笑吧哈哈哈哈!” 可怜蓝大少好不容易缓过来宁宁“移情别恋”的事实,望眼欲穿,相思成疾,硬是进不了她的院子。 蓝凌云扯着嗓子在外面喊:“宁宁!宁宁!” 里面没人应,他泄气地踹一脚黛宁的门,拿起那铜锁看了一眼:“草,丧心病狂!” 这时候刚好傍晚,赵屿回来了。 蓝凌云忍不住冲上去,扯住赵屿衣领:“你搞什么?你把宁宁关起来了?” 赵屿扯开他的手,淡淡道:“没有,为了她的安全。” 蓝凌云还是很生气:“她知道你上锁了吗?” 赵屿道:“这些都和蓝少无关,黛宁我会照顾,你有空,多关心自己妹妹,她最近有些心急,想做些危险事情。” 蓝凌云皱紧眉头。 赵屿已经带着人开门进去,把蓝凌云隔绝在门外。 他绕到民宿后院,看见锦鲤池前,少女趴在巨大的秋千上晃着腿看书。 赵屿没立即过去,他去洗了个手,又亲自洗了盘葡萄,这才过去找她。 她看得起劲,赵屿低头瞥了眼,书名《千年梦:我的残暴帝王》。赵屿嘴角微不可察一抽,也没说什么,拿了颗葡萄递到她唇边。 黛宁张开小嘴接受投喂,又翻了一页。 女孩子的唇温软,偶尔会碰到他的手指,其实自那天换卫生巾的尴尬事件后,赵屿并没有怎么亲近她。 她年纪小,心思不定,让人热血上头,却也容易凉了心肠。 那天黛宁说瞧不起他的话,赵屿倒是觉得没什么。他是个务实的人,但这些天,赵屿确确实实尝到了权利和财富带来的好处。 任何一个男人,对这些东西都无法抗拒。 想到蓝凌云说自己关着黛宁的话,赵屿问她:“想出去玩吗?” 他确实没有关着她的想法,黛宁不是金丝雀,他比谁都清楚,他也不会这样对她。 但院子锁起来确实有好处,陌生人不容易伤害她,蓝凌云也进不来。 赵屿哪怕再淡然,也不得不承认,他讨厌蓝凌云。 黛宁摇摇头:“不出去。” 赵屿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依旧拿了葡萄喂她。 黛宁抽空仰起小脸:“赵屿你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宝石矿,人家快过生日,你弄一块玛瑙给我做个小老虎嘛。” “你生日哪一天?” “十二月八号。” 现在还不到十一月,赵屿算了一下,点头:“嗯。” 饶是知道他厉害,答应得这么爽快,黛宁依旧有几分诧异。 她突然想起一个忽略很久的问题,哪怕上辈子赵屿的发展慢一点,可他答应入赘自己家不应该啊。 现在的赵屿算个有骨气的好人,后来的他,冷漠寡言,心肠比石头都硬。 人的性格是由经历造就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黛宁问青团,失了智的青团,总算找回自我,重新去翻书。好一会儿它才道:“书里没有写,有一段跳过了。” 没写? 到底哪里不对呢? 黛宁灵光一闪!上辈子她只见过赵平、赵安安,但是没有见到赵屿的父母,该不会他们并没有治好病,反而成了赵屿崛起之路的牺牲品吧? 越想越有可能。 黛宁书也不看了,从秋千上爬起来:“赵屿,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接你弟弟妹妹?” 这还是黛宁第一次关心他的家事,赵屿看她一眼,也不瞒她。 “过几天我让人去接他们,我爹娘需要看病,赵平也得出来念高中。怎么突然问我这些?” 黛宁胡说八道:“我想听赵安安喊我一声嫂嫂。”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中赵屿哪个点,他弯起唇角。 “小骗子。”赵屿道,“少去逗安安,离他们远点。” 黛宁不喜欢他这股看穿一切的聪明劲,她想起那个灵魂发问,质问他:“你说,我和赵安安在你心里谁更重要,我们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赵屿见她这般孩子气,含笑摸摸她脸颊,道:“救安安。” 黛宁一听,差点被他气哭。 搞这么半天,她还是不如赵安安! 她葡萄也不要吃了,推开他就要走,赵屿拦腰把人揽回来。 “怎么还发脾气?” 她看也不看他。 赵屿认真解释说:“我救安安,因为她是妹妹,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黛宁干脆捂住耳朵。坏蛋,负心汉,吃屁吧你。 “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我陪你一起死。”他顿了顿道,“因为你是我……” 黛宁松开手,好奇道:“什么什么?” 想开点啦 黛宁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更加生气,踹他一脚,自己跑进屋里。 赵屿收拾好她的书和小零食,有几分好笑,这世上也就纪黛宁如此霸道,明明是不喜欢他的,却要求自己把她放在第一位。倘若这个问题让赵屿来问,他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比得上黛宁的一碗章鱼小丸子。 赵屿这次是真的没时间哄她,坞东这块肥肉谁都想上去啃一口,偏偏他没家世、也没有足够财力,只有申屠家留下的可用人脉。 赵屿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黛宁沉溺于小说世界,这种时候她就是个心大的,差点把吵架事件忘记。 黛宁不需要赵屿陪,给好吃好喝的,就能自己快快乐乐过一天。尽管现在的赵屿没钱,却不在吃的方面亏待她。 黛宁早餐有鲜榨豆浆,还有十来种餐点。她没有带厨师出来,显然这些都是赵屿准备的。 有一次她起得早了些,发现赵屿的早饭只有两碗简单的稀饭,连个蛋都没有,他吃完还记得给她洗好水果。 黛宁在旁边看他,赵屿没有发现,出门开始新的忙碌。 黛宁拿起一颗紫色的葡萄看了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生气了。 十一月初某个晚上,赵屿回来时已经晚上十二点。 坞东下起了雨,民宿被他们这行人包下来,天地之间,只闻雨声。 黛宁喜欢在下雨天睡觉,她睡得正香,被赵屿叫醒。 黛宁揉揉眼睛:“怎么啦?” 赵屿头发有点儿湿,他脸色沉重,见黛宁醒过来,他调整了下表情,尽量不让她害怕:“崔尧不对劲,有人监测到他的电话号码往泰州拨出去好几次。” 见她眼神懵懂,估计连崔尧是谁都不记得了,赵屿叹息一声:“崔尧是以前为申屠峰做事那个人,他最近行为很不对劲。” 黛宁反应过来,十分疑惑。 赵屿道:“我身边不安全,你现在能回家吗?你弟弟的事情解决没有?” 黛宁摇摇头:“爷爷没让我回去。” 赵屿皱起眉,片刻后,他做下决定:“你现在回杏花村,和赵平、安安待在一起,杏花村虽然闭塞落后,可是你身边带着保镖,他们能照顾好你。村里有条山道,除了我和赵平,没人知道。一旦发生什么情况,我想办法通知赵平,赵平会带你们躲去那里。” 黛宁抱住膝盖,问他:“事情很严重吗?” 赵屿顿了顿,点头。 哪怕他再厉害,这一年缺少资金,缺乏经验,要去和一群老狐狸斗,还是太难了。崔尧的行为让他升起一股十分浓重的危机感,他甚至觉得这次不能全身而退,这才半夜决定把黛宁送走。 连蓝蓉蓉也有几分后悔,一面害怕得想离开,一面又舍不下坞东宝矿。 青团顶着两个黑眼圈,对黛宁道:“看见了吧,这就是赵屿之前不肯争夺坞东地皮的原因,你非得唆使他上,这次对上申屠峰,恐怕真的得翻车,申屠峰才没有他侄子申屠涉那么好对付,那老狐狸在泰州,估计正看戏一般,观察蓝家兄妹和男主。” 黛宁不觉得害怕,她反而觉得亢奋,在坞东咸鱼这么久,她等待的事情,终于到来了。 一旦赵屿对上申屠峰,他必定得失去什么。 赵屿说:“你把衣服穿好,我去联系船,现在就走。” 他说着,走出去打电话,黛宁把冬裙穿好,又穿上厚厚的长袜,走出去看见大雨漫天,雨水拍打着屋檐。 风也在刮,这段时间过得真快,冬天竟然不知不觉到来了。 就是不知道第一场雪,什么时候才会落下。 黛宁伸出手接屋檐下落的雨滴,赵屿握住她的手:“会着凉,不许这样。” 赵屿找出她的斗篷,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我们先去渡口。” 今晚的一切,发生得匆忙,搞得青团十分紧张。 现在的剧情早已不是原本剧情,它的契约者是个作精,已经把一切都搅乱,现在的剧情,是黛宁设计好的剧情。 杜恬放弃攻略男主、在不知道自己“纪家二小姐”身份的情况下,想在这本书混出头,和蓝蓉蓉一样,也打起坞东的念头。原女主开始成长,她的心肠比蓝蓉蓉狠多了。杜恬策反她的爱慕者崔尧,想让赵屿蓝蓉蓉和申屠峰对上。 青团真是害怕,原来人类改变态度,就这么简单。杜恬一开始多拥趸男主,现在为了利益,不惜和男主成为仇人。 到达渡口,果然已经有船在等。 赵屿把她送上去,他顾着黛宁,自己身上已经被雨淋了个半湿。黛宁身上清爽,坞东的含笑花被风雨吹打得恹恹,唯有黛宁,依旧是半点未曾受损的好颜色。 狂风疾雨之中,她整洁漂亮得像镀了层莹润的光。 赵屿看她半晌,准备下船。 黛宁拉住他的衣服,不解地问:“你不走吗?” 赵屿转身,沉默片刻道:“不走,你知道的,我走不了。” 从把申屠涉一网打尽、拿了人家的所有人脉,还企图争夺坞东宝矿那一刻,他就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黛宁对上他的眼睛:“你后悔了吗?” 雨点落在江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赵屿在她身前蹲下,注视着她:“纪黛宁,我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感情,也不知道假若我真的死了,你会记我多少年。你天真骄纵,性格恶劣,谎话连篇,我遇见你之后,讨厌过、憎恶过、恼怒过,唯独,不后悔。” 黛宁眼睛睁大,不服气道:“你乱说,人家有这么坏吗?” 赵屿摸摸她脸颊,兴许是雨声交错着,竟让她看出几分赵屿的难过模样。 黛宁不懂这算什么情感,为了安慰他想开点,别那么悲观,她的唇落在他唇上。 赵屿扣住她后脑勺,加深这个吻。他心中觉得可笑又悲哀,明明猜到几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赵屿依旧迷恋这种滋味,骤雨之下,他辗转吻她,恨不得她能生出柔软的心肠。 黛宁的保镖不小心看到这一幕,呆了好半晌,吓得跑到船头。 天啦,他看到了什么! 他们家大小姐被那个穷小子这样那样亲……要不要告诉钱叔?要不要! 赵屿放开黛宁,她眸中干净清澈,像个看着他沉沦的局外人,赵屿眸中的迷离散去几分。他替她擦干净唇,起身道:“再见。” 他又变成那个肃然的男人,只有眼中,残存一丝浅浅的温柔。 黛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渡口,抬手摸摸自己的唇,目光困惑。 —— 初冬,杏花村下了第一场雪。 村长家的二丫欢呼道:“纪大小姐回来啦!”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赵家的孩子,赵安安一个小豆丁,从家门一路奔至村口,赵平无奈道:“安安,你跑慢点。” 赵安安跑过薄薄的积雪,小脸通红,冲着远处一行人挥手:“大小姐!钱爷爷!” 小雪纷纷扬扬,伞下的黛宁一乐,冲她勾勾手指:“过来。” 她唤小狗儿一样,小丫头跑过来,想抱住她。 黛宁嫌弃地把她戳开。 “怎么又瘦啦,赵平没给你吃的?你这身破袄子小时候的吧,你哥不是让人带了钱回来吗?走开不许抱我,赵安安你像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赵安安被她说得有几分害羞,只知道傻笑:“大小姐,我大哥呢,他怎么没回来?” 黛宁道:“他说他不要你们啦。” 赵安安傻眼,要哭不哭。钱叔无奈道:“赵安安别哭,大小姐和你们开玩笑的。你哥在做大事给你们赚钱,很快就会回来看你们。” “真的吗?” “钱爷爷不骗你。” 赵安安这才收住眼泪,她揉揉鼻子:“大小姐,外面冷,你先和我回家吧。” 黛宁无趣地转动着伞,雪花从她伞上落下去,她走在小丫头前面,回赵屿家。 这么个小破屋,冬天都漏风,如果不是为了计划,黛宁绝不愿意再回来。 快两多月不见,赵平又长高了些。许是天冷没有出门,他没有夏天时黑,见到黛宁,他自然也是高兴的。 “大小姐,我哥他怎么没回来?” 赵安安害怕大小姐的回答,连忙认真告诉二哥:“大哥在城里赚大钱。” 黛宁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两个小家伙被赵屿教得很好,房子虽然破旧,但是到处干干净净,只是他们自己,看上去太寒酸了。 赵平的脚踝露在外面,冻得通红,他和赵安安看上去臃肿,其实都穿的以前的衣服,一点儿也不保暖。 黛宁推开里面那扇门。 赵平来不及阻止:“大小姐!” 房间里的中年女人,无措地看过来:“纪小姐。” 这还是黛宁第一次见到赵屿父母,房间里有股浓重的药味,好在没有臭味,东西也摆放得很整齐。贫穷清苦的生活,让他们看上去面黄肌瘦。 床上两床旧棉絮,看上去也就那样子。整个屋子冷飕飕的,没有一点儿温度。 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婶婶,”黛宁疑惑道,“赵屿不是让栓子给你们带钱回来了吗,你们怎么不买新衣服和新被子,难不成栓子把钱私吞了?” 这是赵母第一次见她。 外面在飘雪,大小姐一身红色斗篷,斗篷边柔软的绒毛飞舞,这种逼人的美丽,连赵母都看得失神片刻。 赵母局促地道:“没有没有,栓子把钱都给我们了。衣服和被子都有,我听说屿哥儿在外面拼搏,万一有需要用钱的地方,我们把钱花了,屿哥儿怎么办。” 黛宁摇摇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群傻蛋子。 “你们药呢,买了的吧?” 赵母点头:“小平一直在买。” 这就好,至少有药喝不会死。黛宁也不擅长和这么自卑的女人讲话,她把门一关:“你们休息。” 赵平急得抓耳挠腮:“大小姐,我娘身体不好,有什么你可以问我。” “你这么丑,我才不问你。” 赵平:“……”他开始怀疑人生。 大小姐一回来,赵家立马变得热闹,钱叔知道这小祖宗冷不得,连忙张罗热水袋和炭盆。 忙碌许久,终于把原本的屋子弄得温暖舒适,地毯也重新换过。 黛宁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突然开口道:“钱叔,你给那两个小瘦猴和赵屿爸妈屋里也弄几个炭盆,衣服被子扔了,我看着碍眼。” 钱叔眼里漾出欣慰的笑意,应一声,让人去换东西。 对赵家的小少年和小丫头来说,今年是他们最温暖的一个冬季。 赵安安穿着崭新的红色小棉袄,难得这样开怀,她原本自卑内向,今年落了雪,她反而跑出去和村里的小孩一起玩了。 二丫吸着鼻涕,羡慕地道:“赵安安,你衣服真好看!” 赵安安红着脸点点头:“当然,和大小姐是一样的颜色呢。” 听到这句,小伙伴们纷纷“哇”一声。 赵安安心中快乐极了,她生下来几乎没有过过好日子,人生六岁的记忆里,只有贫瘠的大山,炎热的夏、寒凉的冬,还有漫长的黑夜。 现在不一样,她穿得暖和,连棉被都换成了新的太空被。 太空被软乎乎的,还带着太阳的味道。 她喜欢大小姐,哪怕大小姐经常逗她,可是对黛宁的这种喜爱,几乎刻入赵安安的童年记忆和生命。 冬天不用劳作,一群小孩玩耍完各自回家。 赵安安抱着一个塑料袋敲响黛宁的门。 黛宁打开门,赵安安道:“大小姐,送给你。” “什么呀?”黑乎乎一团。 赵安安飞快抱一下黛宁,害羞地跑掉。 黛宁揭开黑色塑料袋,露出一个呆萌可爱的雪人。她看着雪人,哼一声,把它拎进屋子找东西保存了。 终 大雪一连下了半个月,黛宁不出来,每天懒洋洋地待在小暖屋里面。 她今年不爱动,钱叔也没多想,只当乡村条件不好。 想到大小姐快过生日,钱叔费尽心思,终于有信号联系上纪老爷子。 老爷子过问宝贝疙瘩黛宁的情况,又道:“家里没事了,前两天言家查清情况,言明寇出事和墨珏无关。宁宁可以回家,到时候我们给她办个生日宴会。” 钱叔把这话转达给黛宁,黛宁一看日历,已经十二月四号,离她生日还有四天。 青团紧张道:“我有预感,如果要出事,就是这几天,黛宁,我们不能回去。” 黛宁语气轻松:“别担心,回不去。” 对着钱叔,黛宁示意他看看村子:“雪没停,积雪堆了这么厚,现在强行出山不安全,即便急着出去,也得等到雪停。” 钱叔忧虑地看一眼:“这倒是,可您的生日怎么办?” 黛宁道:“真到那时候,钱叔和厨师们做一个蛋糕出来就好。” 今年特殊情况,难得大小姐没有多提要求,钱叔觉得她长大了,点点头:“到时候一定给大小姐准备一个大蛋糕。” 说来也巧,大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黛宁踩在雪地上,积雪快淹没掉靴子。 黛宁生日前一天,赵屿依旧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这场争斗,到底什么情况。 “我可以用空间追溯看看那边的情况,但是你知道我能量不够,只能看一次。”青团问,“你要看看吗?” 唉,这鸡肋玩意,黛宁想了想:“不看赵屿和崔尧,看申屠峰。” “好,你闭上眼。” 黛宁闭眼,一段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身着西装,中年男人边抽烟边听电话。 这人是申屠峰。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申屠峰道:“你的建议是,用他的父母,来让姓赵那小子交换宝矿?的确,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还有个女人,赵屿的心上人,我会考虑看看。” 黛宁睁开眼,青团喘气:“看、看见什么没有?” 黛宁道:“明天上午,申屠峰的人会越过雪山过来挟持我们。” “你没问题吧?” “那当然啦。” 从申屠峰的话语中推测出来,赵屿应该是拿到宝矿了,申屠涉故意不干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给出建议,让他拿赵屿的软肋做要挟。 如果猜得不错,那人是杜恬。 杜恬想知道,大气运子会不会陨落在申屠峰手中,即便不陨落,他们两败俱伤混乱之际,说不定还能除掉黛宁。 女人之间的深重仇怨一旦结下,还真不是那么轻易解开。 黛宁几乎破坏了杜恬所有计划,杜恬不可能不恨。黛宁为了确认,特意去隔壁看了眼,果然,杜恬连自己“母亲”杜月香都接走了,看来早有计划。 黛宁支着下巴:“看吧,女主整男主就没事,世界法则太偏心了。” 青团默默点头,谁说不是呢? —— 天刚亮,钱叔起床张罗黛宁的生日蛋糕。 黛宁也起得早,只有赵家两个长身体的小家伙还在睡。黛宁打扮得漂漂亮亮,依旧披上红色的斗篷。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并非保镖们,反而是一个陌生的黑脸汉子和一个蓝羽绒服年轻人。 黑脸汉子敲响门,把赵平和赵安安也叫起来,严肃地说:“山外有群来历不明的人,我猜是申屠峰的手下,大家赶紧走。屿哥说去山道。” 黛宁猜这就是赵屿留下通风报信的人,他的人的确好用。 太气了,她纪家那群吃干饭的,领着比别人高的工资,却不及大气运子的手下。 赵平脸色一变,小身体绷紧,他严肃点点头。 黑脸汉子说:“我和阿拾去背赵伯父赵伯母。” 黛宁的保镖们面面相觑,一脸茫然。黛宁叹口气,要这些个四肢简单头脑发达的憨憨何用。 “愣着做什么,一个人去通知钱叔躲好,别过来了,另外的人跟我走。” 事情有条不紊进行,山道上积雪踩上去嘎吱上,赵平走过来,少年很有担当:“大小姐,你别摔着,可以扶住我的肩膀。” 黛宁弹一下他额头,豪不领情:“丑家伙,边儿凉快去。” 一个赵安安就够讨厌啦,赵平还往她身边凑什么凑。 赵平被嫌弃,也没生气,他去问黑脸男人:“陈哥,村民们会有危险吗?” 黑脸男人摇摇头:“屿哥说不会,申屠峰和申屠涉不一样,他做事谨慎,怕被执法部门盯上,轻易不明目张胆犯事。他的目标只是你们,你们躲好就行。” 见赵平小大人似的,十分紧张,蓝衣服男人活跃氛围:“别担心,没有什么大事,屿哥也会赶过来的。” 到了山道可以躲雪的地方,众人松了口气。 黛宁眺望来时的路,赵屿计划周详,甚至还有人专门处理雪中脚印。若真按赵屿的计划走,说不定申屠峰他们真的找不到他们。 她无聊地拨弄着白雪,但愿申屠峰的人聪明一点,能找到她留下的信号。 天地之间只有一片白色,又开始下雪了。 黑脸汉子脸色僵住,站起来:“怎么会这样!”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十多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正往他们这里来。 黑脸咬牙道:“走!赶紧走!” 他们背起行动不便的赵父赵母,就往前跑。 但他们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那群训练有素的人,转眼众人就被包围。 所有人脸色惨白。 这群人精准辨认出赵家人,把人拉过去,黑脸和蓝衣服想救人,被一把枪抵住头颅。 赵安安被一个男人拎起来,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把目光放在黛宁身上,黛宁扬起下巴:“别碰我哦,我可不是赵家人,你们老大敢伤我,他也得完蛋。” 这群人反倒真犹豫起来。 看来并不是完全不知道黛宁身份。 还没等他们做出决定,另一批人赶上山。黑脸一喜,屿哥来了! 与之相反,先前来的人,脸色紧绷,有人把赵安安拉到身前,枪口对准她的头:“站住,别上来!” 黛宁定睛看去,果然是赵屿。 赵屿身后跟了二十多个年轻男人,他神情紧绷,眼神锐利:“放开她,你们干的事情是违法的,申屠峰不怕步申屠涉的下场吗?” 赵安安吓得大哭:“大哥,大哥……” 这群人是亡命之徒,自然无惧这些:“坞东宝矿交换。” 赵屿毫不犹豫:“好!” 黛宁看她一眼,男人神色坚决,为了赵安安,他竟毫不犹豫放弃了宝矿。她垂下眸光,问青团:“赵屿是伤害我爷爷的人吗?” 青团扭捏道:“对不起,我当初不是为了吊你胃口,我是真的不知道。” 黛宁明白,对她来讲,爷爷是她最重要的人,对于这本书,他却是连配角都算不上的小人物。 谁会着墨描写一个小人物呢? 甚至黛宁的死,也只是书中一句简单的总结。他们的一辈子,在书中寥寥几笔,微不足道。 赵屿说:“即便转让,你们也得给我时间,不要伤害我小妹和家人。” 那群人对了个眼神,他们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遇见赵屿等人。 有人松动道:“我们把人带走,不会伤害他们,你拿坞东的转让书来换。” 赵屿冷静道:“可以。” 他来晚一步,只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宝矿没了可以赚,赵平和安安他们不能出事。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赵屿那边有警察!” 这句话像是点燃导火线,让所有人神经一瞬紧绷,不知道谁先开的第一枪,打破可怕的宁静。 再也无法做交换,申屠的人决定鱼死网破。 太阳从雪山之上升起,赵屿猛地扑过来,护住了最近的赵平,但他显然再也无法顾及其他人。 黛宁看向歹徒身前的赵安安,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楚感知到,小丫头会死。那么小的尸体,躺在雪地里,一定比雪人还要冰凉。 这次牺牲的,不是赵父赵母,变成了赵安安。 “大小姐!”保镖喊道。 赵屿心一紧,抬眸看去,黛宁抱住赵安安,在地上滚动一圈。 黑脸和蓝衣服反应也快,几乎第一时间,把赵父赵母救了出来。 对方失去人质,警察们得了先机,终于毫不犹豫动手,抓捕这群人。 “抱头蹲下!” 混乱开始得猝不及防,结束得也分外快。 死了几个带头绑架的,剩下的人蹲下被缴械。 赵屿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太阳出来,明亮的光站在山道上。 一切的安静,结束于一声小小的啜泣。 所有人看过去,发现是赵安安在哭。 “呜呜呜大小姐,你怎么了……” 少女身下,血迹把白雪染红。 赵屿心中空了片刻,连脑子也迟钝起来。时间一瞬变得冗长,太阳照得他浑身发冷。 他放开赵平,站起来脑子有一瞬眩晕,来到黛宁身边。 她红色的披风散开,像冬日盛开的唯一颜色。 赵屿手指颤抖,把她抱进怀里。 少女眼神空濛,大眼睛失去灵气,看着眼前的男人。 “赵屿……我有点儿难受。” 她的心口,嵌入一颗子弹。血液涌出来,和她红色的裙子混在一起,在雪地里片片盛放。 赵屿捂住她的伤口,她的血渗透他指缝,有一瞬赵屿几乎快要疯掉:“我带你去医院,现在就、现在就去。” 黛宁手指无力抓住他衣领:“我好疼,我会死吗?” 赵屿把她抱起来:“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他抱起黛宁,在赵安安的哭声中,沿着积雪中的山道往下跑。 警察们对视一眼,有人摇摇头。赵平怔怔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泪流满面。 赵屿从来不知道,世上会有这样漫长的一条路。 湿滑,看不见尽头,没有光亮。 只有她温热的血,让他浑身发冷,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一件事。拼命往山下跑,不可以……不可以…… 纪黛宁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死呢? 赵屿一个踉跄,带着黛宁摔下去,他单膝跪地,死死把她护在怀里。 “赵屿,我、我好疼……”她哽咽出声,“你不要动,不然我更疼了。” 一种叫做绝望侵袭了他,赵屿心口的地方,也疼得快要死掉了。他甚至疼得说不出话,他没有办法救她,完全没有办法。 她平时那样娇气,现在却疼得连哭声都微弱到没有力气。 黛宁抽泣道:“赵屿,我今天,今天生日呢。” 赵屿死死握住雪地,情绪一瞬崩溃,眼泪大颗从男人眼眶中涌出,落到她脸颊上。 黛宁眸光渐渐黯淡。 “赵、赵屿。” “嗯。” “我、我和安安谁可、可爱。” 赵屿喉咙渗出鲜血:“你,你可爱。” “我和她,谁、谁更重要。” 他牙齿都在颤抖:“你最重要。” 每一个字,对他来说,几乎像是凌迟。这些问题,对他来说,何其残忍。 她的身体好冷,赵屿抱得再紧,终究一点点在失去温度。 女孩轻声说:“骗子,赵安安活着,你一定非常庆幸吧。” “没有骗你,我爱你,我爱你,早就爱你,一直都爱你。” 黛宁再也没有力气:“我、我想家了。” “我送你回家。” “不要你。”她气若游丝,瞳孔渐渐失去焦距,“钱、钱叔送我回家。你不许跟着我,也不许、不许和我一起死,我从来就、就不爱你。” 她的手从他身上滑落,漫天鹅毛大雪,落在女孩瓷白的脸颊上。 他失魂落魄,哑声道:“黛黛,黛宁。” 没人回答她。 山中风雪肆虐,赵屿抱紧她,这辈子第一次咀嚼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低声道:“不爱我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爱她就够了,她那么美丽骄傲,本来就不需要为世界上任何东西驻足。 他拿出身上的玛瑙小老虎,放进女孩掌心。 她闭着眼睛,长睫落了雪花,漂亮得一如初见。 赵屿抱起她,一步步往山下走,他不知道这段路走了多久,漫长得像是他的一辈子。 可要真是一辈子,那该多好。 后来这段路什么模样,赵屿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他曾经刻骨铭心爱过一个漂亮少女,又锥心般失去了她。她似乎爱过他,又似乎没爱过。 那一年雪特别大,断断续续下了一月,封住大山。 他这辈子的爱情和快乐,皆死在那一年。 他不去打听她的家乡,只当她还好好活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赵屿偶尔会想她,太痛苦的话,也会刻意去试着遗忘她。 后来蓝蓉蓉给他送来一盏烛台。 是寰县举行传统节日那晚,赵屿买下,却迟迟犹豫没送出去的。 他蓦然想起很多很多关于她的事,谷场满头星斗的夜晚,她饿醒的娇憨,耍赖撒娇闹脾气的模样。 黛宁,你还疼吗? 你长大了吧。 【第一卷终】 【37】 这几年京市的豪门是非,难以细数,多如过江之鲫。 然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言家和纪家两个家族。三年前,言家大少爷言明寇出意外成了植物人,最近调查出来,竟然是言大少那个小后妈出轨引起的。 言总到了中年面上无光,粉饰太平,没人敢光明正大评论,但暗地里笑话免不了。 至于纪家,说起来就更玄乎了。 众所周知,全京市的名媛有个共同的敌人——纪家大小姐纪黛宁。 倘若让人说说黛宁有多不招人待见,名媛们可以洋洋洒洒骂她一本书。纪黛宁娇纵,眼高于顶,我行我素,肆意张狂。 别的千金有矛盾,都是背地里说小话、使绊子。可纪黛宁从小画风就不一样,谁要是惹了她,或者编造她的谣言,大小姐直接刚,搞得人仰马翻。 让人生气的是,大家顾忌形象,还没人骂得赢她! 最让人呕血的是,纪黛宁颜值太能打,人人都怕被她抢男人。曾经有位小姐被纪黛宁气得要死,结果回头看见自己男朋友惊艳脸看着纪黛宁,当场脸色青白交加。 于是所有名媛哪怕不合,面对大小姐时也一致对外,把她当成头号敌人。 没她有钱,没她美,更是学不来她爆炸凶的模样,这样一个祸水,千金们恨不得她出点意外。 三年前,她们的期盼成了真。纪家大小姐中弹被带回来,从此失去音信。 有人猜,纪黛宁早就死了; 有人猜,她或许和言明寇一样,成了植物人; 还有人猜,纪黛宁没有事,定居国外。 猜测不一,没人见过她,问起她亲弟弟纪墨珏,纪墨珏只是沉默转动酒杯,不说话。 再问就会得到一顿打。 渐渐的,大家把这抹举世无双的绝色忘记,鲜少有人再提起她。 千金们的心理阴影淡去,失去共同头号仇敌,她们又开始彼此暗暗较劲,谁当季的衣服好看,谁的男朋友出色,谁在宴会上出了糗。 直到三个月前,纪家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纪家找回了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纪二小姐! 众人神经一下子被挑起来,情不自禁浮现出纪黛宁那张跋扈绝艳的脸蛋。 这下好了,大家架也顾不得吵,纷纷打听起这位二小姐的消息,生怕纪家出现第二个纪黛宁。 纪二小姐叫做纪恬,是死去的纪总惹的一笔风流债。 老爷子找到这位千金的时候,她落魄潦倒,脸上还带了伤痕。这些事情真真假假,也只在圈子里流传,没人说得清。 听说二小姐性格怯懦,纪老爷子出于保护她,没有公布她的消息。直到昨天晚上,纪家为她举办接风宴会,大家才看到这位二小姐。 二小姐相貌清秀可人,一双眼睛楚楚可怜,见了谁都腼腆笑笑。 宴会期间有佣人撞到她,二小姐不但没责怪,还温和安抚。 换作曾经的混世魔女纪黛宁,恐怕早就闹得鸡飞狗跳。 唯一值得诟病的,只有这位二小姐的身世。然而豪门圈子,有些东西摆在明面上,有些东西放在暗地里,谁家没几件腌臜事?要骂这位二小姐,也不可能当面骂。 于是不管暗地里怎么议论,明面上,二小姐的名声特别好! 脾气好、端方善良,又温柔可人的纪家二小姐,一时之间,在京市名媛圈,炙手可热。 华灯初上,四月的夜晚,天上下起小雨。 女孩吃力地抱起实木盆,佣人连忙道:“二小姐,我们来吧。” 她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的。再说了,你们不懂按-摩,我来比较好。” 女孩抬眸,赫然是当年的“杜恬”,如今的纪恬。 比起十八岁的她,今年她二十一,长开不少,依旧是清丽的长相,但一双盈盈美目动人,平添几分姿容。纪恬抱着木盆,敲响纪老爷子的房门。 “进来。” “爷爷,我们该治疗了。” 闻言,纪老爷子放下书:“辛苦小恬了。” “不辛苦。” 纪恬蹲下,将纪老爷子的腿放进木盆,中药材泡过的药水浸到老人膝盖,纪恬一寸寸细心按-摩。 一旁的李管家笑道:“老先生现在有福气咯,二小姐能干又懂事,还这么孝顺,看得我老李都羡慕。” 纪恬抿唇笑笑,有几分不好意思。 纪老爷子道:“小恬确实懂事,我也不盼别的,要是墨珏那混球有她一半乖巧,那我就省心了。” “大少爷最近有进步,您也别太担心。” 纪恬安安静静听着,为老人做着按-摩。纪老爷子腿脚有问题,每逢下雨天就疼痛难忍。 纪恬学过医,自动请缨来为老人的腿用药浴治疗。纪老爷子一开始不同意,后来见她坚持,想到这姑娘才被找回来,不忍拂了她的意,同意下来。 不管有没有用,纪恬这份心意,全家都感受到了。 “爷爷,好了,您早点休息,我也走了。” “去吧。” 倒水这件事不用纪恬做,佣人连忙过来倒掉。纪恬去洗手,她眼睛里的笑意褪去,皱了皱眉,反反复复洗了十多遍手,这才忍住恶心的感觉回到房间。 看见豪华的房间,纪恬轻轻吐了口气。 这三个月像做梦一般,她至今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纪恬东躲西藏三年,赵屿那个疯子也找了她三年。这三年,“杜恬”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甚至杜月香也在前不久病死了。 可是谁知道呢,这具农女的身体竟然是纪黛宁的妹妹,纪家二小姐! 她过上豪门千金的生活,衣食住行处处有人妥帖安排,她粗糙的容颜重新变得精致细腻。 纪恬低头,看着自己双手。 手上某些伤痕早已结痂脱落,然而一双饱经风霜的手,养得再好,也看得出过去生活有多糟糕。 纪恬握了握拳头,有种苦尽甘来的快意。 纪黛宁已经死了三年,如今她才是那个风头无两的纪家千金,赵屿再痛又能如何,他没有证据,也不能追来纪家把自己杀掉。外面那些传言纪恬自然也了解过,纪黛宁怎么可能没死,她早就死透了! 现在纪黛宁的爷爷,变成自己的爷爷,她的弟弟,变成自己的哥哥!属于纪黛宁的宠爱、奢侈生活,现在统统是自己的。 纪恬吃够了苦,也涨够教训。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犯曾经的错误。 这段时间,她在纪家,不是经营得很好吗? 纪墨珏玩到凌晨回家,松松衣领,他打了个响指:“弄点东西来吃。” 厨房那边很快端上来,是一碗香喷喷的瓦罐汤。 纪墨珏用勺子搅了下:“纪恬做的?” 佣人连忙道:“二小姐说您晚上回来可能会饿,她提前做好,厨房一直温着。” 事实上,这几个月都是这样,纪墨珏回来得再晚,东西总能准备妥帖。 一开始纪墨珏厌恶这个小三的女儿,可是纪恬从不往他身边凑,喊哥哥也小心翼翼。他的身体状况和生活,纪恬却处处关心。 纪墨珏从前只有个双胞胎姐姐,纪黛宁骄傲跋扈,活脱脱小公主,两个人谁也不让着谁。 这个外头认回来的便宜妹妹,和黛宁性格相差太大了。 纪墨珏揉揉眉心,人心都是肉长的,纪恬每天给老爷子泡足浴,他总不能天天打人家脸。 他吃了几口,往房间走。 路过黛宁昔日房间时,纪墨珏顿了顿。 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已经陨落三年了。她的任性,她的讨厌,乃至她的美丽和可爱,都渐渐被人们遗忘。 家里来了另一个女孩,如果她在,是会发脾气,还是接受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他沉默半晌,这才扒拉两下头发,慵懒往房间走。 第二天一大早,纪墨珏洗漱好下楼吃饭。 纪老爷子和纪恬都已经坐在餐桌上,纪恬陪着老爷子说话。 纪墨珏往椅子上一坐,翘着腿胡乱吃了几口。 老爷子提醒他:“坐没坐相,好好坐!” 纪墨珏无趣地坐好,吃完饭,他自己开车去学校,纪恬追上来,鼓起勇气道:“哥,我能和你一起去学校吗?” 纪墨珏看她忐忑的模样,这回没有拒绝:“上车。” 纪恬心中一喜,她就知道,这几个月的软化有作用。 纪家一窝学渣,老爷子花钱找关系成了习惯,也不在乎多塞一个纪恬进去。兄妹俩念同一所理工大学,大三的纪少又帅而有钱,全校皆知。今天他豪车下来一个女生,一整个系都惊动了。 “纪少又换女朋友了吗?” “不不不,你没听说吗?那个女生是他亲妹妹,纪小姐。” “哇豪门千金。” “长得一般般啊,和纪少也不怎么像。” “你就别酸了,你管人家长什么样子,人家一个月的零花钱,够你用一辈子。” …… 纪恬坐在教室,一下午听了三个男人告白。当然,她礼貌地拒绝了他们。 黄昏的暖阳照在她身上,纪恬承认,穿书之前、穿书之后,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男生们爱慕欣赏的眼光,女生们羡慕和谈论,都让她无比满足。 性格不羁的哥哥,也渐渐不排斥自己,爷爷、管家、佣人们,都对自己印象很好。 她的一条裙子上万块,这是纪恬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纪小姐这个身份,得到的何止万千荣宠! 纪恬心情愉悦,但她到底不是个真正的傻白甜,她看过这本书,知晓剧情,纪家会破产。没成为纪家人之前,她能盼着纪黛宁活该,可现在,她竟然成了书中的“纪恬”,富贵注定短暂,就必须为自己谋一条后路! 老爷子一把年纪,早晚会死,纪墨珏擅长吃喝玩乐,不擅长经营公司。他们也不可能直接把公司直接交到自己这个“私生女”手中。 纪恬思来想去,想起书中二号气运子。 三年前她就想去寻他,没想到赵屿那冷冰冰的男人,不肯放过自己,纪恬逃命都来不及,活得像只地沟里的老鼠,哪里有机会寻找这位大气运子。 现在不一样,书中的二号大气运子,至少一年后才会出现在众人视野,她占尽先机,还有钱有精力,纪恬两个星期前就派人去找他。 所有人的好感度,纪恬可以一并刷上去。 放学后,纪恬不会和纪墨珏一起走。纪墨珏要么和兄弟们一起浪,要么和女朋友约会,纪恬也识趣,既不劝他免得扫他的兴,也不打搅他。 纪家司机来接纪恬,她手机刚好一声响,纪恬打开短信。 【纪小姐,人我们找到了。】 纪恬弯起唇角。 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自己事事顺意。 富贵的身份,最好的时运,甚至在最正确的时间,找到了对的人。 这次,什么都不能再阻止她。 海边的四月比内地温暖不少,海浪拍打沙滩,热带的花儿盛开。 春天的风吹动窗帘,女佣撩起帘子,让阳光照进室内。 蓝色的冰丝床上,躺着一个女佣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孩。 她睫毛长如蝶翼,安静地垂着,脸颊带着浅浅的红晕,唇瓣也红如玫瑰。 女佣今年二十七岁,叫做邱谷南,她是个农村人,父母重男轻女,日子一直过得很苦,直到被雇来照顾这女孩,她的生活才渐渐好起来。 邱谷南朴实善良,身材有点壮,她长得并不好看,但这一切不妨碍她心思细腻,手脚勤快。 邱谷南开了窗,继续进行三年如一日的工作—— 去浴室接水,给女孩擦身子。 邱谷南解开她的衣裳,露出年轻女孩白皙的身体。邱谷南在这隔绝人烟的地方照顾她三年,对女孩十分有感情,她把女孩当成妹妹,当成亲人,伺候的时候也事事尽心。 床上这位身材实在是好,一路曲线惊人,那凸起的白嫩,柔软的腰窝,让邱谷南一个女人都觉得脸红。 她这样美,邱谷南舍不得苛待她。 哪怕女孩什么都不知道,邱谷南依旧细细把她小手都擦了一遍,又给她抹上香喷喷的身体乳,这才轻手轻脚给她把衣裳穿好。 荒芜空洞的识海中,一颗青团蹲在角落沧桑地叹气。 一千多天了,它一开始还会记录“正”字,盼着契约者睁开眼睛。到了后面“正”字多得数不清,青团给自己织了个蜘蛛网,安静地躺在上面等死。 青团有扭转时空和空间的力量,三年前,纪黛宁提前和青团做交易,付出三分之一灵魂力让青团吃掉,重新变得有能量,希望能在设计的意外中保护她一命。 然而计划出了点漏洞,黛宁临时捞了把赵安安,谁也没想到,那一枪正中心脏,黛宁死得透透的。 三分之一的灵魂,根本不足以让青团使她的命运扭转,青团绝望之际,却有滂沱的气运往它身体里流转。 那是青团游离大千世界,第一次尝到爱的味道,从赵屿身上来。 却是十分苦涩的滋味。 青团赶紧用尽全力,让黛宁的状况慢慢扭转,这个倒霉姑娘却因为灵魂残缺,醒不过来。 三年时间,别人家的小青团都两岁了,只有它困在识海,和契约者一起发霉。 黛宁的身体现象成为医学奇迹,纪爷爷为了保护宝贝孙女,封-锁消息,把黛宁送来海边小别墅,连纪墨珏都不知道她还活着。 不知道这个四月是第一千几百天,青团如以往一样,准备沉沉睡去时,识海中,黑色的空间骤然泛出温柔的光。 绮丽的色彩层层晕开,死气被鲜活驱逐,整个识海,重新变得流光溢彩。 识海的风轻轻托起青团,然后恶劣地揉它一把。 它怔愣许久,大哭出声:“哇呜呜……纪黛宁你终于醒来了!” 【38】 凤鸣市的五月,逐渐升温,有了夏天的味道。 大学校园的绿茵处,年轻女孩催促着:“你答应给我买衣服的钱呢?” 她身前站着一个穿白色衬衣的男人,衬衣质地很差,从发黄的袖口,看得出这衣服已经穿了很多年。 男人沉默地从兜里拿出几张红票子给她。 女孩数了数,扁嘴道:“才一千块。” 男人沉默片刻:“不、不够的话,我下、下午……” 他的声音像被割裂一般艰涩难听。 女孩眼中的不耐之色一闪而过,打断他的话:“够了,将就吧。你快点走,别让我的同学们看见。” 男人抬眸,看着她。 这名叫做陈怜星的女孩,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分,她调整表情:“谢谢你,对了,你知道我要出演学校的舞台剧,排练吃紧,不能去医院看妈妈,麻烦你继续照顾她。” 男人如她所言,转身离开。 五月的校园美如画,花尽数都盛开,陈怜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道,这才露出几分嫌恶。 男人叫做陈景,是她哥,准确来说,并不算她哥哥,只是她爸爸陈继睿收养的孤儿。 陈景身世可怜,据说陈继睿捡到他之前,他被丢弃在丛林中,失了狼崽的母狼将他养大,后来丛林食物不足,母狼老死,十岁的陈景走出丛林,流浪到孤儿院。 他不会讲话,不会用筷子,甚至生肉都能咽下去。 孤儿院的孩子们排斥这个小怪物,险些活活将他溺死。 陈继睿收养了他。 陈继睿曾经是个混混头子,但心中有几分善良义气,他把小狼孩带回家。给他洗干净,穿上新衣服,又亲自给他喂饭,教他讲话,还让自己七岁的女儿喊他哥哥。 可惜,小男孩的喉咙被野兽抓出一条深痕,声带受损,后来即便学会了讲话,却是个声音难听的结巴。 陈家当年风光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陈继儒失手砍死人判了刑,墙倒众人推,陈家风光不再,人人喊打。 陈家被泼油漆,仇人上门砸东西,甚至还有想要侮辱陈继睿妻子的。 陈怜星吓得瑟瑟发抖,陈母也一阵绝望。 十六岁的结巴男孩,一言不发,拎起菜刀坐在家门口,目光冷戾。 从那天开始,再也没人上门找茬,陈景只对她们说了两个字:“我在。” 他辍了学,四处打零工,有时候是搬运,有时候去餐厅,或者网吧网管,只要给钱,他什么都肯干。 他用尚且稚嫩的肩膀,挑起一个破败的家庭。赚钱继续供妹妹陈怜星念书,照顾消沉的陈母。 一晃八年,陈怜星上了大学,陈母却被检查出白血病。 陈景坚持要给陈母治病,陈怜星却并不感激他,她常常在想,这个男人不是自己哥哥,他只是个没人要的丧门星。他来了以后,家里才发生那么多糟糕的事。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快忘记好日子是什么光景了。 陈怜星念高中时,听见同学暗地里讨论她的结巴哥哥,声音难听,她觉得丢脸极了,从那以后,陈怜星再也不和同学们提起他,甚至不在熟人面前与陈景讲话。 陈景不是个蠢人,明白了什么,从那以后,他越发沉默。只每个月给她打一回钱,不再干涉她的生活。 陈怜星拿着钱往宿舍走。 她上了大学再也不回家住,谁愿意住在暗巷那种地方?陈怜星经常借口找陈景要钱,买化妆品或者请客吃饭,但这次的舞台剧,却并不是谎言。 学校文艺节快到了,系里精心排练了一出《雨季玫瑰》,半个月前,舞台剧的女主角突然换了人,换成一名从京市大学过来的交换生。 那女孩举止优雅,谈吐有礼,最重要的人,听说她是位豪门千金。 本来陈怜星还在吐槽换角的事,一听到女孩的身份,立马眼睛一亮,如果能和她做朋友,那么肯定能通过她认识不少京市的人,运气好的话,嫁入豪门也有可能! 怀着这样的心情,陈怜星向女孩示好,没想到那位纪小姐真的接纳了她,友善地与她讲话。 陈怜星大喜,更加重视这出舞台剧。 她心情愉悦地回去宿舍楼,心中在思考,下午见到纪小姐,要与她谈论什么话题? 但陈怜星不知道,她那位被嫌弃的结巴哥哥,在走出校园前,遇见了她想讨好的千金小姐。 纪恬一身典雅的长裙,笑意温柔:“你好,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上周多谢你在网吧救了我,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陈景对她有印象,上周他在网吧值夜班,这名漂亮的年轻女孩来得突兀,说是找人,结果差点被混混们欺负。他不愿网吧里生事,把混混们打走了。 陈景摇摇头,错开她往前走。 他并非做好事,一来他身手好,不愿意和陈怜星一样大的女孩被欺负,二来他工作的网吧混乱,老板雇佣他,相当于免费雇佣一个能打的保镖,也有让陈景维持秩序的意思。 既然是份内的事,就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 纪恬看着他的身影,心中思忖。 她知道这位二号男主特殊在哪里,他声带坏了,四处都有他养父的仇人,他拉扯一个白眼狼妹妹、还有个病歪歪的养母,委实不容易。 未来只手遮天的财阀巨擘,这年还不叫“言景”,在他回去言家之前,他只是个混迹于暗巷讨生活的男人,他叫“陈景”。 纪恬追上去:“等等,忘了告诉你,我叫纪恬,你叫什么名字呢?上次我看你身手特别好,我才来凤鸣市,说不定未来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当然,我是指聘请你帮忙。” 听见“聘请”两个字,陈景顿住脚步,讲自己名片递给她。 纪恬弯起唇,她微笑道:“我记住啦,陈景。” 面前的女孩温柔俏丽,陈景倒不至于对她有什么恶感,再者有活接,对陈景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做三份工作,也只是想多攒点钱,撑到养母有合适骨髓那一天。 纪恬得到他的联系方式,继续道:“我这个周末下午,要去采购舞台剧需要的衣服,保镖生病了不能来,你能代替他的工作吗?大概需要三个小时,如果你同意的话,一千块钱可以吗。” 这个价格相当不错了,陈景工作一天,有时候都赚不到一千,他干脆地点头。 纪恬眼中笑意深了些:“那么,周末见。” 她冲他挥挥手。 纪恬这长相,在凤鸣大学算得上出挑,加上她衣服妆容精致,整个人散发着美好青春的光彩。 来来往往的大学生忍不住看她,这种美好容易感染人,陈景也多看了一眼。 眼前的姑娘,过着他这种人一辈子也过不了的生活。陈景曾经也想念书,想上大学,当初他的高中同学,现在有人成了医生,有人做了园艺专家,还有人成了教师,只有陈景依然为生活疲于奔波。 黄昏时分,陈景开货车送了货,骑着摩托往回家的路上走。 惦记明天要去看养母,他在一家蛋糕店的橱窗前停了下来。 陈景修长的手指点点奶酪蛋糕,服务生笑着道:“景哥,还是三块吗?” 陈景点头。 他是这家店的常客,来的时候大多数沉默,服务生一直以为他是哑巴,也配合着用最简单的方式与他沟通。 包好蛋糕,陈景走出店铺,一眼就看见自己摩托车上的头盔不见了。 陈景:…… 他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么穷,竟然还有小偷能看得上他的头盔。 陈景直觉敏锐,他一转头,就看见墙角蹲着一个脏兮兮的女孩。 她满脸都是黑灰,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 两个丸子头扎得乱七八糟,卷卷的头发丝无辜地散落,女孩裤腿破破烂烂,腿上也有黑色的灰,她怀里抱着陈景的头盔。 陈景走过去,冲她伸出手要头盔。 她摇摇头,把头盔抱得更紧。 陈景还真没遇见这么光明正大耍横的人,这样的流浪-女孩,他如果愿意,一只手可以打八个! 他蹲下,想直接把头盔拿回来。女孩似乎知道抢不过他,眼睛看着他手中的蛋糕,睫毛一眨,水汪汪的眼出现一层泪光。 无声又可怜。 陈景拿回头盔,动作顿了顿,他这些年在刀口挣扎,按理说心肠冷硬惯了,可此时,眼前的小家伙蓦然让他想起十岁的自己。 到处流浪,没有家,被人欺负被人打。 他抿唇,从袋子里拿了个小蛋糕递给她。 女孩伸手接住,小小咬了一口,偏头看他。她脏兮兮的,眼睛却干净明亮,陈景起身,打算离开。 他衬衣被一只小手握住,女孩软糯喊他—— “哥哥。” 陈景转头看她,小时候的陈怜星也会在陈继睿的教导下喊他哥哥,后来陈怜星读了高中,再也不这样叫他。哪怕陈景对她再好,自己缩衣减食,让她吃好喝好,也没能改变陈怜星的态度。 久而久之,陈景看淡了,也就不再强求这些。 这个冰冷的世界里,陈景只从母狼和陈继睿身上看见过亲情。然而面前这少女,竟然因为吃了他一块蛋糕,喊他哥哥。 他把女孩的手拨开,没理她,打算离开。 她叼住小蛋糕,从地上站起来,揉揉自己眼睛,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 陈景走一步,她跟着走一步。陈景长腿一跨上车,她泪珠子“吧嗒”就落了下来。 像路上的流浪小猫一样,盼着能被人领养,见来来往往的人都不要自己,难过极了。 陈景压下眸中的情绪,皱起眉,隔壁就是十八号暗巷,倘若不管她,嗓音听起来这么娇糯的女孩,明天恐怕连渣渣都不剩。 也不知道她怎么跑来这种混乱区的。 陈景侧过身子,冷着脸把头盔解下来,往女孩头上一放。 她头发两个丸子影响戴头盔,陈景把她压住的丸子发塞进去,透明玻璃后,她长睫毛上还挂着泪。 陈景冲她颔首,她倒是聪明,几乎一下子领会他的意思,自己哼哧坐上他的车。 陈景启动车子,难以形容自己什么心情。 他也不清楚自己捡了个什么,反正先看看情况,入夜后她不能待在这么乱的地方。 后座的“小可怜”脏丫头,盯着他后脑勺,露出一个好玩的笑容。 青团捂住自己的眼睛,陈景太惨了,黛宁把身上抹上巧克力粉而已,他竟然主动给自己捡了个祖宗回去! 纪恬的目的是接济他帮助他,这小祖宗是搞他吃垮他啊! 【39】 摩托车开过街道,驶入十八号暗巷。 这里的房子在凤鸣市最为破败,三教九流的人聚集,十八号暗巷的治安混乱不堪。 巷子里,不乏黄头发绿头发的杀马特小混混。 听见陈景的摩托车声音,路上晃荡的人连忙让开路。 说来可笑,一整条巷子的人都不正经,成天惹是生非,聚众斗殴。唯一做着正常工作,认真打工的陈景,却是整条巷子都不敢招惹的对象。 陈景身手又好又诡异,平时不言不语,真惹了他,可以在医院躺一辈子。 如果不是陈景表明不混,他们估计都得上赶着认老大。 陈景自己不介意这些,但是陈继睿进监狱前,语重心长交代过,养子不能走自己走过的路。 陈继睿说不能,陈景便不做。 小黄毛拍拍同伴:“陈景带了个人回来!” “真的假的啊!平时他话都不讲,把谁带来了啊?” “我听说他有个妹妹,该不会是他妹妹吧?” “不可能,都知道他妹子在念大学,从来不回暗巷,人家的大学-生-妹子,看不上这种地方。” …… 不管别人是怎么议论的,他们穿行过水洼,到家了。 陈景掏出钥匙开门,一回头发现那少女还在琢磨怎么开头盔,她完全不会解,显然没戴过这东西。 陈景顺手把她下巴上的暗扣按住,将头盔给她取下来。陈景习惯一个人生活,因为讲话结巴,声音难听的原因,他很少说话。 他今年二十四岁,长得非常好看,轮廓硬朗,带着几分冷酷的韵味。最显眼的要数他喉咙上那道伤。 黛宁观察着他。 要说三个气运子中,黛宁最不熟悉的,要数眼前这位。 他后来也不怎么讲话,但是往往话不多的人,手段特别狠。不是有句古话么,会咬人的狗不叫。纪家一度被言家打压得喘不过气,陈景的能力可想而知。 黛宁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事迹,但近距离与他相处,还是头一回。 她打量眼前的房子,在心中嫌弃地和江团讲:“又是一个穷光蛋。” 青团:“言景本来才是言家继承人,如果言家知道他还活着,言明寇就成二少爷了。” 要知道,言景的出身,和黛宁是一样的。只是龙困浅滩而已。 青团本以为纪恬会把言家长子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言家,没想到她偷偷隐瞒下来,还弄了个交换生名额,大老远来到凤鸣市。 黛宁倒是理解纪恬的小心思,言景现在的身份,更利于她攻略,毕竟纪恬也算富家千金了。 黛宁醒来的消息还没传开,整个京市谁也不知道这小混-蛋直接跑来了凤鸣。 每次都拿一样的剧本不好玩,黛宁喜欢和纪恬反着来,既然纪恬喜欢做千金,那这次自己来演贫民窟女孩。 陈景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手,他冲黛宁招招手。 黛宁也把手伸向洗手台。 巧克力粉被洗掉,露出她一双白皙美丽的手,指甲里面干干净净,指尖还缀着一抹樱粉。 陈景看她一眼。 往常按理说该做饭了,但今天家里多了一位陌生少女,她看起来那么脏,得先洗干净。 陈景拿出盆和帕子,示意她洗脸。 黛宁茫然地回望他,仿佛不懂他想表达什么。陈景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该不会捡了个小傻子回家吧?连自己洗脸都不会。 只有青团知道黛宁在使坏,巧克力粉那么厚,她懒得洗,就想忽悠陈景帮她。 果然,陈景真以为她是个傻子,让她坐在凳子上,他自己把干净帕子浸润一遍,过来给她擦脸。 擦脸黛宁倒是配合,她仰起小脸,方便陈景擦干净些。 巧克力粉一层层褪去,露出少女白嫩嫩的肌肤。 她眸光清透天真,也认认真真看着他。 粉抹的太厚,陈景足足洗了两回帕子,才看清她的五官轮廓。哪怕脸上还沾着巧克力粉,却依稀能窥见她的美丽。 陈景手顿了顿,把她脸上最后的黑色擦去。 一张绝艳的小脸露了出来。 陈景本以为今天在陈怜星大学看到的那位千金已经算美丽,然而眼前的少女刷新了他一辈子的认知。 她好看极了,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出来这种感觉,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豆蔻少女,眉眼天然带着几分稚气,但这种活泼动人的少女气,才最为惊艳。 与眼前的女孩子比起来,那位纪小姐,甚至成了普通姿色。 如果他是个坏人,卖了她,估计一生吃喝玩乐的资金都够本了。 陈景眉眼冷了几分。 倘若她真是个智力有问题的傻子,或者一个丑女孩,他还不会想太多,可她眼神灵动,这样逼人的美丽,怎么会没人愿意收留她?恐怕她身份并不简单。 他回到房间,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陈景在上面写字给她看:“你是谁?” 黛宁摇摇头:“我忘记啦,只记得有人催我快离开,我一路走,就遇见了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 黛宁见他这样写,神情坚定,糯声道:“可我记得你,你就是我哥哥!” 讲完还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她这般真情实感,如果不是陈景没有失忆,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她哥。陈景本就不喜言辞,自然不会反复和她争论这件事,带回来一个记忆混乱的漂亮女孩,让他觉得很麻烦。 她虽漂亮,陈景对她却没有别的想法,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治好陈母、供陈怜星念完大学,还有找陷害养父的人报仇,把养父救出来。 陈景却并不打算长久养着她。 “明天你离开!”那字显得斩钉截铁,几乎力透纸背。 黛宁知道现在让他改变主意没有意义,也不反驳,只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 她沉睡三年,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化,加上容貌天生带着几股稚气,脸皮还厚,装嫩装可怜不在话下。 可惜这男人眼里只有赚钱这回事,心肠冷硬得不行。 陈怜星已经两年没回来,东西也全部带走,陈景从自己衣柜里找了半旧的衬衫和裤子递给她,让她去洗洗。 黛宁没有伸手去接。 陈景惯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知道她什么意思,显然嫌弃这身衣服。寄人篱下还这么娇气,估计之前家境好得出奇。 陈景终于知道好心不能滥用的道理,他往常是个冷漠的人,今天就不该开这个先河。 他写道:“你没有选择,换了。” 黛宁的关注点偏了:“哥哥,你为什么一直不讲话?” 陈景看她一眼,不带情绪地写:“我是结巴。” 她点点头,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仿佛听他讲他是个男人那样自然。 ——你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有人喊我黛黛,哥哥你叫什么?” ——陈景。 她高兴地说:“哦,那我叫陈黛黛。” 陈景:…… 他默然片刻,写道:去洗澡,浴室里白色瓶子的是沐浴露,新毛巾我一会儿给你,东西别乱碰。这个地方非常不安全,你想死就试试自己出门,洗完出来吃饭。 她似乎终于明白自己的短期“冤大头”不怎么有钱,脾气还又臭又硬,乖巧点头,抱起一旁的衣服。 陈景放下本子,扔给她一条新毛巾,做饭去了。 黛宁差点没接住,那男人已经冷漠转身。 黛宁关上浴室门,嫌弃地抖了抖手上衣服:“还不如我身上剪破弄脏的布料呢。” 青团安抚她:“好歹干净的,你洗吧,我屏蔽了。” 陈景家浴室很小,如果是三年前,黛宁来这种地方估计得挑一堆刺,半天也待不下去。可她在杏花村住过几个月,凤鸣市环境再不好,也不可能比真正的山村差。 至少热水器、抽水马桶俱全。 巧克力粉在腿上沾久了不舒服,黛宁脱下衣服,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她穿衣服时,发现陈景的衣服太过宽大,黛宁挽起袖子和裤腿,腰上的衣服直接打了个结。 黛宁蹦蹦跳跳跑出去,陈景已经做好饭。看样子她在晚点出来,他就打算自己吃了。 他的客厅也简陋,家具都有些年头,唯一可取的是,陈景很爱干净,虽然平时做几分工作特别忙,可家里的卫生从不忘记。 陈景给她一双碗筷,她高高兴兴的小脸,在看见桌上的胡萝卜炒肉时,一下子呆住。 青团捂住嘴,生怕自己幸灾乐祸笑出声。 黛宁偏了偏头:“哥哥,我们就吃这个吗?” 陈景点头,他腹中饥饿,看也不看她,只顾埋头吃饭。 黛宁没把嫌弃说出来,给自己乘了小半碗饭,夹了几块肉-丝,无比艰难地吃。 有些时候,黛宁倒是很识时务的,这种东西她绝不吃第二次,但今天第一天来陈景家,气运子对自己没有感情,惹到他,恐怕都不用等到明天,他立即就会把自己这个捡来的陌生少女扔出家门。 比起她,陈景吃得很香,他打几份工,需要补充体力。 黛宁不怎么吃饭,陈景也注意到了,但他没打算管。对陈景来讲,黛宁必须得离开,他不是个又傻又盲目善良的人,对她自然不会像对陈怜星那样照顾。 好在陈景虽然对黛宁不怎么好,也不苛待她,见她没有继续吃饭的意思,他收好碗筷,去厨房洗碗。 陈景洗的过程中,黛宁跟过来,就站在厨房门边,用一双大眼睛追随着他的身影。见他回头,她弯起嘴巴,露了一个很甜、带着几分乖巧的笑容。 陈景别开目光,没什么情绪,放好碗筷洗手。 这是第一次有人信任他、依赖他。说来好笑,八年时间,他照顾着陈家母女,她们对他依旧不像对待亲人,有诉求,有猜疑,但是独独没有这份自来熟般的亲昵。 哪怕陈怜星看起来有十分之一的真心,他也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可惜,黛宁笑得再好看也没用,他依旧不会收留她。 陈景拿起本子,写道—— “这个地方不适合你,你住一晚,最迟明天下午,吃了午饭自己离开,找个看起来靠谱的收留你。” 黛宁眼里露出伤心之色。 陈景不为所动,收留她一晚上还行,可他们无亲无故,哪怕自己真的和她哥哥长得很像,陈景也不可能把她当妹妹养。 他并非什么好人,照顾陈怜星母女都来不及,顾不上旁人。 窗外五月的黄昏,染上玫瑰红色。 黛宁揉揉眼睛,一副难过的模样,似乎明白了臭石头并不受待见自己。 大小姐心想,演得她好辛苦,向来只有她自己想走,没有别人赶她走的份。 这笔仇她记下来,将来她要陈景跪着求她别走! 【40】 陈景指一指陈怜星的房间,示意黛宁今晚就住这里。 只相处几个小时,陈景已经大致猜到少女的性格,从前生活很优渥,看什么都觉得挑剔。 陈景自己的被褥已经用了很多年,黛宁本来以为依照陈景的无情,自己要睡陈怜星留下来的旧被子,没想到陈景从衣柜中拿了新被子出来。 新被子是漂亮的马卡龙粉色,看上去非常少女心,布料也特别好,不是夜市上那种地摊货。 青团这两天在翻书恶补“言景”的一切,见状给黛宁解释道:“陈景其实很会赚钱,他十七岁那年打三份工,每个月纯靠劳力都能赚上万块,只不过陈家是个无底洞,陈母动不动就生病,陈怜星找各种借口向他要钱,他再怎么能赚都抵不过这母女俩能花。” 黛宁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没花,全给那对母女了。 新被子想来是陈怜星抱怨家里条件不好,陈景给买的,后来陈怜星再也不回家,一直没用上。 被子放在木柜中搁置,索性给黛宁用。 如果陈怜星接纳陈景,他的确会是个很好的哥哥,像赵屿对赵安安那样。 可惜陈怜星是个势利眼白眼狼,也不知道以后陈景回归豪门,陈怜星会不会悔得肠子都发青。 陈景把被子递给黛宁,下颚微抬,示意她自己铺床。眼神很明显——会吗? 黛宁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会的,哥哥。” 她捋起自己袖子,抱着被子踩上床。陈景懒得纠正她喊自己哥哥,听她说会就没再管,他关上门,回自己房间。 青团震惊:“你还会装被套?” 黛宁:“不知道。” 她拎起被套看了两眼,把被子团成一团,懒洋洋往上面一躺。不管会不会,反正她不会动手去试。 五月份的夜晚不太冷,黛宁拿起另一床柔软的新被子将就盖住。 如果是以前,她不可能睡得着,但曾经谷场都睡过,现在好歹有被子有床。 房间虽然不大,可是东西都还不错。 看得出来,陈景对他自己抠门,对妹妹委实不错。 黛宁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睡个新被子,都得沾陈怜星的光。 睡至半夜,院子里的树枝被风吹得沙沙响,黛宁揉揉眼睛,下意识道:“赵屿,我饿了。” 空气中安安静静,有那么一瞬,青团和她一同愣住。 黛宁闭上眼睛,若无其事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青团睡不着,黛宁自从醒过来,从来没有提过赵屿,但是在赵屿的生命中,三年已经过去。它团住自己,也有点想赵屿。 如果赵屿在,肯定能把黛宁照顾得很好。 对于二号气运子来讲,大小姐只是捡回来的陌生女孩,连陈怜星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事隔经年,它竟然也生出几分人类才有的情绪,青团甩甩小脑袋,决定不去想这些,在黛宁识海中沉沉睡去。 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 陈景起床很早,他每天都很忙碌,白天在网吧工作,黄昏时分去开货车送货,偶尔夜晚,还要去一家会所调酒。 这些年什么技能他都学过一些,选择这几份,工资着实可观。 普通网管和调酒师工资不高,可换成一个超级能打的,那身价就不一样了。 这些地方某些时候本就是灰色地带,想好好维持秩序,需要一个铁血手腕的男人镇压,对于它们和十八号暗巷来说,陈景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陈景不在家吃早饭,一般去外面买几个包子一杯豆浆,今天不一样,因为多管闲事,家里添了张嘴,他早早出去,给少女买了份早饭回来。 黛宁还在睡,陈景敲响房门。 黛宁睡眼惺忪打开门,陈景把装着早饭的袋子递给她。 黛宁接过来:“哥哥你要出门啦?” 她脸颊睡得红扑扑的,陈景一眼看见她凌乱的被褥。 少女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有几分心虚。 这幅可怜的模样,是真的害怕被人抛弃。明明不会装被套,昨天也脆声应下来,估计就是怕给他添麻烦。 陈景习惯了麻烦,他从少年时就给陈家每个人解决事情,哪怕陈怜星不待见他,可也不得不承认,陈景几乎无所不能。 他拿出本子给她看:“我要出去工作,上夜班会上到晚上十二点,午饭会有人给你送过来,那人叫李明。你吃了饭就离开,在我回来之前,你自己走。” 黛宁一双圆圆的眼睛认真看他写字,压着眼泪应:“嗯嗯。” 陈景转身就走。 黛宁小跑着追上他,一路送他到门口。她挥挥手,糯声道:“哥哥再见,你要注意安全。” 陈景没有回头,家里没值钱的东西,他走也走得放心。 等他离开,黛宁把门一关,手中的早餐袋子顺势扔进垃圾桶,继续睡觉。她懒洋洋睡醒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空。 夜晚的十八号暗巷风起云涌,白天倒是安安静静,黛宁按了按手链上的按钮,没一会儿,一个高大的女人和几个保镖悄无声息来到陈家院子,黛宁给他们开了门。 黛宁扑进女人怀里:“谷子,我快饿死啦!” 邱谷南虽然不懂大小姐到这里来要做什么,却也心疼得不行:“我给大小姐带了好吃的。” 邱谷南说是好吃的,一点都不夸张,他们带了三个食盒,一个装饭菜,一个装水果,还有个装小点心。 比起钱叔,邱谷南照顾黛宁更加妥帖周到。 邱谷南虽然还没三十,但她非常疼黛宁,几乎可以用纵容两个字来形容。 黛宁终于吃了顿饱饭。 “你们来这里,没被发现吧?” 邱谷南摇摇头:“没有。”他们严格按照大小姐的吩咐,避开人过来的。 “那就好。” “大小姐,你已经醒过来了,什么时候告诉纪老先生?” 黛宁只把邱谷南和守在海滩外围的保镖带了来,她道:“我有分寸,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先回去吧,院子的东西不要动,收到我的信号再过来。” 邱谷南心中有无数疑惑,但她相信大小姐做事有自己的道理,于是不再问,带着人安安静静离开,黛宁顺带让她把垃圾桶的里的早餐也处理掉。 —— 李明和陈景认识六年,是陈景非常信得过的人。今天景哥让他送饭时,李明非常意外。据他所知,陈景孤家寡人好几年,会让他给谁送饭呢? “我是李明,给你送饭的!” 门打开,露出少女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李明差点没拿稳手中饭盒,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黛宁大眼睛弯起来,十分乖巧:“谢谢李明哥哥,你给我就好。” 李明脸腾的一下变红:“不谢不谢。”他的眼睛微微发直。 不怪他下流,说句实话,李明算定力还不错的,可是这么漂亮的姑娘,他在凤鸣第一次见。 看见黛宁身上的衣服,他挠挠头:“你是景哥女朋友吗?” 黛宁摇摇头:“不是哦,我是他妹妹,叫做陈黛黛。” 李明惊讶极了:“景哥不是只有陈怜星一个妹妹吗?” 黛宁故作疑惑道:“陈怜星是谁?” 李明也不蠢,想到这是陈景家务事,连忙闭上嘴巴:“那妹子,你先吃饭,我还有事先走。” 黛宁:“再见李明哥哥。” 她嗓音听得李明身上一阵酥软,几乎落荒而逃。李明本来就是个小混混,他真怕自己待下去忍不住对人家做点什么! 跑出老远,见到在黄葛树下抽烟的兄弟们,李明连忙把在景哥家见到一个大美人的事说出来。 有人笑道:“李明,你傻了吧,景哥妹妹我们见过,陈怜星啊,哪里是什么大美人。” “不是陈怜星,她说她叫黛黛,贼他妈美,比老子这辈子见过的女人都好看。” “李明,你就吹吧,是个女人在你眼里都美。” 李明见大家都不信,还笑话他,他气急败坏道:“都不信是吧,等以后你们见到她,眼珠子不要掉出来。” 院子里的黛宁,照常把李明送来的饭菜处理掉,这些东西她才不会吃。 黛宁打了一下午游戏,这才伸伸懒腰:“蠢团,咱们该干活啦!” 青团疑惑道:“做什么呢?” 黛宁:“陈景出门前,我不是告诉过他吗?让他注意安全。既然陈景想赶我走,我当然得报答他。” 陈景的眼中,只有陈继睿一家人。 她这么好看,陈景不为所动,脾气又臭又硬的人最讨厌啦! 天色暗下来,十八号暗巷反倒开始热闹,三流九教的人出来晃荡,黛宁按动联络仪,没让邱谷南跟,自己带着几个保镖走出去。 她戴了一顶帽子,又用口罩把脸遮住,几个保镖也乔装过,一行人看上去和暗巷的小混混们无异。 黛宁说:“让你们注意陈景行踪,讲讲吧。” “大小姐,”有人压低嗓音道,“早上陈景先去医院看他的养母,后来去‘天堑’网吧工作,晚上七点,他去了一家叫做‘四海升平’的娱-乐会所,表面是做调酒师。但是都知道,陈景不调酒,他的工作是顶级打手,摆平来会所惹麻烦的人。” 原来是靠拳头吃饭。 书中也讲过,这名气运子很能打。黛宁思考了下:“他有多能打?” 保镖不确定道:“这……我们也没见过。” 黛宁眨眨眼睛。 既然陈景很厉害,她就不让人和他打,让陈景只能挨打就好。 哪怕是男主,可他一个不爱讲话的结巴,也会受伤也会痛。 青团弱弱提醒道:“我们自己不能动手,会被反噬的。”它跟着黛宁这么久,知道抢救契约者的三观已经没有指望,黛宁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哪怕十分恶劣,可是对黛宁来讲,她献祭灵魂,何尝不是为了这几年的痛快。 黛宁现在已经少了三分之一的灵魂力,青团不知道她难受吗,会疼吗?黛宁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好像这些灵魂力根本无关紧要。 可青团知道,少了部分灵魂力,人会越来越虚弱的。它看着笑盈盈的黛宁,她肯定是很疼的。 黛宁在识海中摸摸它小脑袋:“我知道哦,蠢团你别怕,我们不动手。” 她招来一个保镖,低声吩咐几句,保镖脸色有点儿怪异。 “是的,大小姐。” 黛宁在“四海升平”会所对面,找了家小吃店坐下。凤鸣市的夜晚灯红酒绿,这所城市虽没有京市繁华,可是夜生活也相当精彩。 黛宁含.着吸管喝果汁,万事俱备,只差陈景上当。 让陈景把陈怜星那个丑家伙当宝贝,把自己当成一日抛小杂草。 黛宁笑盈盈看向对面,好戏开场啦。 【41】 陈景坐在吧台后面,他一身黑色工作服,在人来人往的会所,很不显眼。 没人会去打搅他,也不会有人找他说话,陈景点了支烟。 他很少抽烟,只有觉得压力特别大的时候,偶尔会点一支排解烦闷的心情。 今天他去医院,陈母的病情又加重了,骨髓移植的费用十分高昂,陈母兴许是不再年轻骄傲、也兴许是放下成见,她对陈景的态度变得很好,央他救救自己。 下午陈怜星打电话给他,说需要买新的画笔。 陈怜星学美术,每年零零总总的画纸钱,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陈继睿还在家时,她其实是个可爱温暖的小姑娘,和养父一起教自己讲话,那一幕陈景在心里记了很多年。 养父入狱前,甚至还表达过希望将来陈景和陈怜星结婚的意图。 陈怜星渐渐长大,心气也越来越高,这件事陈景便也不提,他知道自己的缺陷,任陈怜星去过自己的生活。 对于陈景来讲,由丛林辗转到人类社会,他这辈子唯一得到的亲情,在陈家人身上。 他想事情有几分出神,有个包间门口传来不小的骚乱。 一个女孩在挣扎哭泣,却被人强行带进包间。 往常这种事偶尔也会有,毕竟是会所,有些不规矩的客人会调戏服务生,会所会让陈景出手。 但如果是他们自己带来的男孩女孩,会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人家玩一个情趣,上前阻止反倒惹祸上身。 陈景看多了这种事,心中早已漠然,但当他看见女孩背影时,脸色一变。 他摁灭烟头,大步走过去。 有人连忙拦住他:“景哥,不行,那是刘三爷,而且那个女孩子,是刘三爷带进来的,他们说不定认识。” 陈景脸色黑得可怕,他推开来人,往里走,那女孩是陈怜星! 陈景一脚踹开门,屋里正压着人准备办事的刘丁成大骂一声:“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陈景把他从陈怜星身上拉起来,一拳就要揍过去。 女孩哭哭啼啼抬起脸,陈景看清她面容那一瞬,眸光沉了沉。 他顿住手上的动作,不是陈怜星,只不过背影肖似。 陌生女孩擦干净眼泪,连忙抱住刘丁成的胳膊:“三爷,您没事吧。” 刘丁成吐了口唾沫:“老子在这里玩,你他妈是哪个东西。” 看清陈景身上的工作人员标识,刘丁成怒火中烧:“把经理喊过来!” 经理也立马知道不好,整个凤鸣市都知道,刘老板最为小气,睚眦必较。陈景贸然进来,打断他的乐子不说,还险些打了人。 光面子上,刘丁成就恨不得弄死他。 经理赔着笑:“他是年轻人,今晚喝多了,不小心得罪了您,您大人还有大量,今晚酒水免单,能不能放他一马?” 刘丁成眼神阴戾,森然道:“放他一马,教训教训,不为过吧?” “那当然,您随意,您随意。” 陈景拳头握紧,又松开。 黛宁坐在对面阳台的二楼上,支着下巴,看小巷里的男人挨打。 围着他的四五个人对他拳打脚踢,他护住要害,一声不吭。 他们打了多久,黛宁就看了多久。 她用天真的语调赞叹:“真养眼,可惜他的怜星妹妹可不会心疼哥哥哦。” 青团捂住眼睛,又悄悄移开一条缝。 月亮出来了。 残月挂在天空,那群人打累,这才散去。远处霓虹灯闪烁,地上的陈景一动不动,黛宁看了好一会儿,他从地上爬起来。 鲜血从他嘴角和鼻子里蜿蜒留下。 陈景靠坐在墙边,手搭在膝盖上,重重喘着气。 月光是惨白色,陈景人生的色彩也如此。小时候在狼群中,除了把他养大的母狼,所有狼都排斥他。 他没有厚厚的皮毛,冬天只能蜷缩在母狼的怀中取暖,每一种强大的野兽都能杀了他,脖子上的伤痕就是他作为人类“弱小”的证明。陈景几次都快要死掉,偏他命大,反而活了下来。 后来到了人类社会,他本以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族群。 可在他们眼中,丛林里走出来的、赤身裸体、会吃生肉的他,依旧是那个异类,还是个强大的异类。 人类小孩没有狼锋锐的爪子,但他们会用更加残忍的方式对待他。 陈家对他来说,是救赎,却也是艰辛的起点。他放下狼群学来的骄傲,肩负起另一种责任。 他是个结巴,嗓音也喑哑,像粗糙的磨砂纸擦过刀锋。陈景一开口,人们的目光便会带着几分怪异,久而久之,他鲜少和人讲话。 陈景闭了闭眼,用拇指擦了擦嘴角,从裤兜里摸支烟点燃。 他有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辛苦地活下去。这样怪异、孤单、冷然地活着。快乐的意义在哪里? 烟雾袅袅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向他跑过来。小“少年”穿着宽大的衣服和裤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顶褐色的破帽子。 黛宁跑过来,看清陈景的模样,一下子变得泪汪汪。 她抽泣得很伤心:“呜呜呜哥哥,你怎么了。” 见他一动不动,她捧起他的脸,去探他鼻息。 陈景:…… 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眸。小姑娘抽抽鼻子:“哥哥你没死喔。” 陈景无言以对,他抽了口烟,将烟夹在指间,冷冷看着她。 神奇的是,少女竟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解释自己为什么还没走。 “我想和你告别,哥哥说工作到十二点,现在一点钟了,我怕你出事。我问了李明,他说你可能在这里。”黛宁从兜兜里掏出纸巾,小心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边抽泣边道,“哥哥你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她张开软乎乎的手臂,费力去抱他。 陈景垂眸看她。 小姑娘睫毛又黑又翘,涨红了脸都没能把他挪动一点,她小嘴一扁,又要哭。 陈景见不得女孩子哭哭啼啼,撑着自己站起来。 她连忙扶住他:“哥哥,我们去医院。” 陈景摇头,摁灭烟,摇摇晃晃往家的方向走。 黛宁连忙扶住他。 知道她是个没力气又娇气的姑娘,堪称小废物,陈景怕压坏了她,虚虚靠着,根本没敢真让她扶住。 饶是这样,她脸蛋儿依旧憋得粉嘟嘟的。 路灯温暖,照亮他们回暗巷的路。 “哥哥,你疼的话,要告诉我。” 陈景不答,额上渗出细汗。 “我们明天报警,让警察也把这群坏人打一顿。” 陈景懒得理会她天真的想法。 她想了想,小声请求道:“哥哥你受伤了,我不放心,我可以明天白天再离开吗?” 陈景看她一眼,小姑娘生怕他生气,连忙道:“哥哥,我开玩笑的,我把你送回家就走。” 陈景见她模样怯怯,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捡来的小姑娘,似乎太过冷漠。 倘若是陈怜星,他一定包容又有耐心,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把陈怜星照顾得很好。 而对黛宁,他只怕她成为自己新的负担。 陈景点头,再多收留一晚,应该也没事。 黛宁眼睛里一瞬间落满星星,泛起笑意。 陈景发现,她爱哭是真的爱哭,说不定凶她一句,眼泪就能滚落出来,但她也爱笑,泪珠子还没干,就快乐得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哥哥,路边是什么声音?” 蛐蛐,他心想。 “它们会跳出来吗?” 不会,这是什么傻问题。 “十八号暗巷为什么叫十八号,不叫十九号呀?” 鬼知道。 “李明是你的好朋友吗?” …… 陈景的世界,这辈子都没这样热闹过。一路她喋喋不休,总是有很多奇怪的问题。他表达能力本就有问题,听她一个人讲得津津有味。 他不讲话,她也不会不耐烦,反而更起劲。 陈景都不知道,原来会所离暗巷这么近。 尽管身上还是痛,可他已经不用她搀扶,能自己走路。凌晨一点半,别处万籁俱寂,十八号暗巷的热闹才刚开始。 陈景把染血的袖口卷起来,脸色重新变得冰冷,他顺手把身边少女的帽子往下一压,遮住她精致的小脸。 暗里无数双打量他的眼睛,触及到他可怖凶悍的目光后,收回视线,甚至不敢多看他身边穿得不伦不类的小姑娘。 两个人一路安全到家。 黛宁心想,陈景的身体素质确实好得吓人,如果是自己挨了那样的打,不说半身不遂,起码得医院里躺好几个月,陈景缓了一个小时,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你说这种天道的亲儿子,到底怎么死?他根本死不了啊他! 还好没让自己的人上,不然那群傻货估计得在医院躺一排。 关上门,陈景才忍不住咳嗽两声。黛宁连忙道:“你家里有药吗?我去拿。” 陈景的手点了下茶几。 黛宁拿出医药箱,里面治疗外伤的工具十分齐全,陈景毕竟靠拳头吃饭,想来没少受伤。 她犹犹豫豫拿起绷带和剪刀,看着他。 陈景猜到她不会,自己拿起药水处理。 念及她在,陈景只把胳膊的伤口上药包扎好。 旁边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时不时用手背蹭蹭脖子。 陈景看过去,她脖子上红了一大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猜过她身份贵重,但是没能想到这么娇,穿了料子普通的衣裳,又扶了下他,肩膀和脖子处竟然磨红一大片。 陈景看了她好一会儿,低头给李明发短信:“让红姐买一套女孩子的衣服过来。” 黛宁眼巴巴地看着他,陈景别开目光,给李明补充:“要柔软。” 就当再送她一套衣裳,过两天她还是得走。 李明有个姐姐,大家都喊红姐。 凌晨这个点李明还在外头晃悠,猜到景哥是给家里那个“妹妹”买新衣服,答应得也爽快:“我给我姐说。” 李红听了弟弟的要求,还以为陈怜星回来了。毕竟都知道,陈景自己舍不得花钱,给陈怜星准备东西倒是用心。 黛宁现在睡的那床被子,也是李红给买的。 对待陈怜星方面,陈景给钱给得很大方。 李红鄙夷地嗤了一声,陈怜星估计又有所求,才会想起哥哥。都这么多年不回家了,现在又跑回来要这要那。 虽然不喜欢陈怜星,李红准备东西却很用心,陈景只讲了要柔软,她坏心眼挑了条紫色的裙子。 这种华丽的颜色,可不是每个少女都能压得住的。 价格也不便宜,八百多块钱。 陈怜星家道中落,不愿意穿便宜货,甚至不顾她那个老妈还在医院躺着,可劲儿攀比。 也就是她命好,有陈景这么个哥哥愿意养着,不然不知道堕落成什么样子。 【42】 李明在外头跟着大哥混,现在没空,衣服由李红送过去。 李红骑着电瓶车,一路来到陈景家门口。她一敲门,黛宁道:“哥哥你坐着,我去!” 她跑到门口,李红本来的假笑凝固在脸上。 看着面前陌生的漂亮小姑娘,李红第一想法也和李明一样,怀疑自己走错了。“红姐,我叫陈黛黛,你要进来坐坐么?” 李红想通什么,瞬间笑道:“你就是小景的‘妹妹’啊,长得真水灵。”她的笑容带着几分暧-昧,以为黛宁是陈景恋爱对象。 毕竟陈景今年二十四了,也该考虑找女朋友的事。他的出身大家都知道,孤儿一个,除了陈怜星,哪来的妹妹? 黛宁看懂了她的笑容,只作不懂。 陈景走过来,数了一千块给李红,他接过衣服袋子,递给黛宁。李红没有多留,给他打了声招呼,拿钱离开。 黛宁终于不用穿身上的男人衣裳,她高高兴兴跑进屋里去换。趁她换衣服,陈景忍住痛处理身上的伤口。 那条紫色的裙子倘若给陈怜星,绝对压不住,穿在黛宁身上却不一样,她这张脸,什么风格的衣服都能穿。 “料子竟然真的还可以。” 青团道:“当然了,普通老百姓也有性价比很高的衣服。” 青团都不知道陈景造了什么孽,被设计挨顿打,还送了套不便宜的衣服出去。 这事应该不算完,陈景在“四海升平”得罪刘老板,会所可能会解雇他。 现在是陈景最需要用钱的阶段,黛宁这一举动,无异于断他臂膀。黛宁被他驱赶,肯定要陈景更难过才行。 果然,青团的推测没有错,陈景才上完药,就看见手机里新收到的短信。 【会所保你一命仁至义尽,出于对你的安全考量,陈景,你改天抽个时间把工资结了,以后不用再来“四海升平”。】 陈景裸着上身擦药,露出男人结实有力的躯体。 他没什么情绪,也不见难过,看一眼直接关了机。 黛宁换好衣服,准备继续给陈景来场表演,没想到陈景昏睡过去。 她围着陈景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是真昏,黛宁担忧的表情立马消失,狠狠踹他一脚。 青团知道,黛宁自然是相当不待见陈景的,毕竟他回归言家以后,打压纪家是事实。 这些属于商业纷争,黛宁没什么好怨的,可既然陈景也有可能害死爷爷,这点就足以让他粉身碎骨来偿还。 陈景全身滚烫,俨然已经开始发烧,他伤得很重,方才全靠撑,现在后遗症就上来了。 黛宁知道作为气运子,他不可能死,她无聊地看了他一会儿,半口水都不打算喂给他,自己回房间睡觉去。 快天亮时,黛宁倒是醒的很早,她去厨房接了水,拿毛巾浸湿,往陈景额头上一扔,趴在他枕头边继续睡。 青团沧桑脸,看淡一切。 陈景伤口发炎,难受了一整晚,天将明时,他终于感受到额上传来的清凉。他呼吸依旧粗重,第一缕天光照进房间,陈景睁开眼。 以往每一个醒来的清晨,他眼前只有空荡荡的屋子,然后照常去赚钱,晚上一个人踏着月光回来,可这次不同,浅浅的呼吸声响在耳边,陈景偏头,看见睡得正香的黛宁。 她坐在凳子上,趴在他床头睡着了。 陈景摸到额上的毛巾,皱了皱眉。他伤得很重,内脏都隐隐作痛,但小时候在狼群里生活,受过比这更重的伤。陈景试图坐起来,没想到反而把黛宁吵醒了。 她还没睁开眼睛,下意识喃喃道:“哥哥……” 两人四目相对,她率先笑开:“哥哥你醒啦,感觉好点了吗?” 亏得她好意思问,青团心想,把气运子扔在这里一整晚,没烧成个傻子,都算他福大命大。 陈景点头,刚要提让她离开的事,黛宁站起来:“我去给哥哥做饭。” 陈景来不及阻止,看她兴冲冲跑进厨房。没过一会儿,里面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陈景撑起身子,拿起纸笔走出去,用指节敲击门。 厨房里惊慌的少女回头:“哥哥什么事?” 锅碗瓢盆落了一地。 ――“立刻离开厨房。” 再让黛宁待下去,他的厨房就没了。 黛宁点点头,把手背在身后。她从身边跑过去时,陈景看见她白皙的小手红了一片,隐隐还有血痕。 黛宁知道陈景估计又想提让自己离开的事,她装作不懂,赌他不会轻易讲话:“哥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陈景毫无指望她会照顾人,企图用冷漠的眼神逼退她。 黛宁会意道:“我明白,哥哥你想休息了!”她把门一关,为了“不打扰他”,跑得飞快。 陈景看着紧闭的门,按住胸膛咳嗽好一会儿。 先等他缓缓再撵她。 十八号暗巷不安全,却有个好处,这里地皮便宜,很少正经人敢居住。 陈景家虽然有些年头了,可是有个很大的院子,要知道,在城市里能有个这样的地方落脚,从宽敞程度来说,简直无敌。 黛宁在院子里转悠一圈,看见一丛漂亮的三色堇。 花儿们开得娇艳,迎风摇摆。 不用青团提醒,黛宁也想得到,这花肯定也是陈怜星留下的。陈景一看就不是什么喜欢花花草草的人,他能如此耐心照顾着这些花,只可能陈怜星喜欢。 黛宁看它们不顺眼极了。 陈怜星又丑又坏,偏偏是陈景的宝贝。这种区别对待,让大小姐很生气,她倒不在意陈景喜爱谁,只是觉得自己的美貌被忽视了。 黛宁是个挑颜值的,见三色堇开得好看,也不糟蹋它们,她眸光一转,看见院子里一颗酸藤子树。 这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还用胶带绑了个“星”字上去。 依旧是陈怜星种的。 酸藤子结了果,颗颗漂亮得和樱桃一样,它的果子黛宁以前看赵安安吃过,黛宁上前去,干脆利落把它给摘秃。 留了几颗最大的,她用水洗洗,叼在唇间尝着玩。有点儿酸,还挺开胃。现在邱谷南没法给她送饭,黛宁打算将就吃一下。 陈景好不容易缓了会儿,结果一打开门,就看见院子最漂亮那颗树秃了。 少女坐在凳子上,一双猫眼看着他。 陈景面无表情回望她,他妹妹陈怜星有个坏毛病,哪怕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许别人动。 黛宁似乎一点儿也没意识到他情绪不对,她向他伸出手,露出掌心最红那两颗酸藤子。 她讨好乖巧地说:“哥哥,它可以散瘀止痛哦,我找光一棵树,只有这几个能吃,你吃了就没那么难受啦。” 如果不是胸口闷痛,陈景简直想把她拎起来。真是谢谢你啊! 陈景冷着脸,他现在这个状态没法做饭,干脆点了份外卖。他也没点黛宁的,想着黛宁饿着后总得离开。 陈景习惯了一个人,眼前的少女看起来乖乖巧巧,可是话多得不行。她在身边时,陈景觉得有个弹奏队在表演,每一丝空气都充斥着鲜活吵闹。 这种鲜嫩的色彩,在丛林里意味着春天,可陈景险些被杀死的季节,也是在春天。 他不喜欢她亲昵崇拜的目光,那天黄昏,就不该把她捡回家。 暗巷别的不行,外卖服务十分到位,小混混们白天都不出门,吃喝全靠外卖解决。开饭店的老板艺高人胆大,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陈景点了个水煮肉片,拆开饭盒,掰开一次性筷子准备吃饭。 黛宁闻到香味,犹犹豫豫靠过去。 她也不讲话,只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撇开她娇气话多的缺点,黛宁委实是个漂亮的女孩子,陈景虽心肠冷硬,可他不是没品的男人,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吃饭,他也咽不下去。 陈景摸出随身的本子―― “我再请你吃顿饭,你就……” 他还没写完,黛宁看了前半句,开开心心跑进厨房,捧着个小碗递给他:“谢谢哥哥,要吃肉,不要豆芽,要五块土豆。” “你就赶紧离开”几个字,让陈景险些生生摁断笔尖。 他冷着脸,给她夹了五块土豆,一小堆肉片。从前也没觉得自己不说话有多麻烦,现在委实体会到胸口的憋闷感。 肉片里放了许多辣椒,黛宁喜欢吃辣,加上这回饿着,总算吃得下他的东西,香喷喷吃了一小碗米饭。 她吃得香,陈景也被带动得有几分胃口,他忍住伤口疼痛,勉强吃了些饭。 吃完他唇边被递来一颗酸藤子。 “哥哥,我也请你吃。” 她自己咬着一颗,神情无邪,另一颗喂给陈景。 陈景接过来。 他照顾酸藤树多年,却是第一次尝它的果实,酸涩从味蕾上蔓延开,一如过往的人生滋味。 陈景把果子咽下去,突然没力气再赶她走。 算了,多留几天的事,等他恢复再赶走她也不迟。 下午阳光十分灿烂,入夏后,空气渐渐炙热。 陈景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房子封闭着,周围是冷沉的黑色。他难受到有几分糊涂,分不清现在是在人类社会,还有小时候和狼母住过的山洞。 他鲜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是这样半梦半醒捱过去的。 黛宁跑进来,这个男人平躺着,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有几分颓废的帅气。 陈景的床靠着窗户,黛宁脱了鞋,跳上他的床,拉开窗帘,那一瞬阳光倾泻一整个屋子。 陈景睁开眼。 夏天的风吹进来,女孩坐在窗沿上,两只玉足晃动,雀跃问他:“哥哥,晒晒太阳是不是要舒服点?” 他灰褐色的瞳看向窗外。 夏天生机勃勃,驱散屋里的阴冷。偶尔有几只雀鸟,从城市的天空飞过去。 黛宁拿出一串贝壳风铃,挂在窗棂上,暖风吹进来,贝壳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吵。 这串风铃是他十二岁时送给陈怜星的生日礼物,后来被陈怜星随手丢弃,也不知道黛宁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昏沉的感觉消散不少,陈景心想,她也不是净办坏事。 才这样想完,女孩跳下窗户,刚好落在他的腿间。 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男人的本能让陈景脸色剧变。这下什么昏沉糊涂都没了,直接被惊得差点坐起来握住她脚踝。 好险黛宁离他的宝贝还有段距离,她浑然不觉,跳下床铺,欢喜道:“哥哥我去给你倒水喝。” 风铃叮当响,像陈景狂乱的心跳。 如果真如黛宁所说,她曾经有个亲哥哥,该不是被她折腾死的吧! 窗前风铃声叮铃响,他低头看了眼腿间,吸了口气,继续懒散躺着。 明天,一定赶她走! 【43】 陈景晒了一下午太阳,汗水湿了衬衣。 晚间气候阴凉起来,乌云在房子上聚集,陈景把衣服换下来,拿去洗衣机洗。天色一暗,往常暗巷里该热闹了,可今天看上去会下雨,在外面活动的人并不多。 陈景想起家里捡回来那个捣蛋丫头,他走到房间前,敲响房门。 黛宁才睡醒,嗓音糯糯的:“干嘛呀?” 陈景给她看手中的纸条。 “去把院子里的三色堇搬进来。” 黛宁盯着上面几个字,青团爆笑:“哈哈哈男主在指使你,他觉得你不能吃白饭。” 那些三色堇长得好,有一大片,分不清多少盆。 黛宁嘟着嘴:“哥哥,我特别饿,没有力气。”她说着,恹恹靠在门边,一副小可怜苦力的模样。 陈景看她一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被自己虐待了。 他就不该指望这个娇贵的女孩做事,陈景放弃让黛宁去,他忍住伤口的痛,把院子里的花搬到屋檐下面。 黛宁坐在小凳子上看他来回搬运。 这么多年,陈景不管刮风下雨,或者身体不适,都会照顾好自己责任范围内的一切。 黛宁突然问:“他不是喜欢陈怜星吧?”几盆花都照顾得这么好,对陈怜星有求必应。 青团连忙否认:“不可能!” 黛宁也知道不可能,她就随口说说,这男人眼底弥散着一股厌世的味道。受伤他不是很在乎,说不定面对屠刀都面不改色。 活着或是死了,对陈景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世上没有值得他用力活下去的东西,陈怜星母女勉强算是。 三色堇刚刚搬完,陈景接到医院的电话,陈母发烧了。 白血病病人发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陈景什么也顾不上,往医院去。 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没法骑车,黛宁见他急匆匆打车离开,感慨道:“不管怎么样,陈怜星母女一定得活着啊!” 青团:“为什么?” “她们俩简直是制造麻烦添堵小能手,陈景如果被她们磨死就好啦!” 两边都像吸血鬼,要陈景无上限地输出照顾。 可惜黛宁的愿望注定落空,气运子如果那么容易死,他们还当什么气运子? 黛宁看了会儿雨,又懒洋洋躺回床上。 青团飘在空中,看着她慵懒的模样,轻轻叹口气。 赵屿的气运弥补不了她残缺的灵魂力,尽管黛宁看起来依旧活泼可爱,可是她会感受到疲惫,也会越来越喜欢睡眠。 它懊恼地思考,要不什么时候,偷点陈景的气运吧? 这种东西……其实可以偷的,只不过它没有干过,是个生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窗外下起小雨,雨声淅淅沥沥。 黛宁半梦半醒间,青团提醒她:“陈景应该快回来了。” 黛宁来了精神,往外跑,看客回来,她打算继续“乖巧懂事”,让陈哥哥感受到她对他的敬仰。 她在青团的指导下,从洗衣机里拎起男人洗干净的衣服。 “黛宁,衣架在你右边。” 一人一团都没看见撑衣杆,黛宁也不需要这个东西。她从家里搬了个凳子到屋檐下,将陈景的衬衣胡乱套上衣架,脱鞋踩上凳子。可惜即便踮起脚尖,也离晾衣绳有一小段距离。 陈景打开门,就看见少女光着脚努力想把他衣裳挂上去。 风吹动她紫色的裙摆,一路到了大腿。那腿是真的美,又细又白,还笔直。 陈景木着脸,第一次见人不用撑衣杆晾衣服,他无言以对。 黛宁看见他很高兴:“哥哥你回来啦,给我扶一下椅子嘛,它老是晃!” 陈景走过去,想把她弄下来。 黛宁微微一跳,这回完美,衣架总算挂上去。椅子被她踩偏,当场侧翻,陈景本来要把她拎下来,这下条件反射接住了她。 他身上带着外面的雨和夜晚的凉气,冰冷的瞳孔露出几分痛苦之色。少女的手压到他肩上的伤口,他带着她退了两步,靠着墙才停下来。 黛宁抱住他脖子,偏头无辜地看他:“哥哥你没事吧?” 他闷哼一声,把她放下来,说不清是气还是憋屈。他因为喉咙的伤和结巴,一直不爱讲话,现在生平第一次有种教训人的冲动。 他转身就想回去,衣服被一只小手拉住。 黛宁低下头,失落地道:“对不起,我知道我比较笨,什么都不会,我第一次给人晾衣服,哥哥你不需要的话,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她这样讲,陈景才想起,黛宁是第一次给人晾衣服,他何尝不是第一次被人照顾。尽管她奇思妙想,又事事搞砸,可是这样的举动,其他人从未替他做过。 他抿住唇,有几分烦躁。把她小手拿开,转身进屋。 黛宁弯了弯眼睛。 第二天陈景打电话让李明过来,李明打着呵欠给他们两个带了份开胃的早饭,见陈景脸色惨白,他意识到陈景受伤不清,连忙道:“景哥,你伤这么重,去医院看看吧!” 陈景摇头,揉揉太阳穴。 他让李明倒了杯开水,自己把消炎药吃了。 李明愤愤道:“景哥你不用老是想着把钱留给陈怜星母女,这些年你在她们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也不见他们对你多好,要我说,还不如自己拿着钱风流快……” 陈景冷冷扫他一眼,李明闭上嘴。 黛宁看看李明,又看看陈景,懵懵懂懂。 陈景昨晚思考了一夜,终于做了个决定,在纸上写――“李明,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咱们什么交情,你尽管说,别这么客气。”李明拍拍胸口,立马应诺下来。 ――“你帮黛黛找一个能收留她的人。” 李明看着纸上的字十分惊讶,他本以为景哥和黛宁有什么关系,没想到景哥会突然提出把黛宁送走。 李明还没说话,黛宁看见纸上的字,眼里泛出泪花,她一声不吭,转身跑出院子。 陈景握住笔,沉默下来。 李明小声道:“人家小姑娘伤心了,景哥,黛黛不会喜欢你吧?” 陈景低头写――“乱说什么!你过去看看她。” 李明自然知道陈景什么意思,十八号暗巷很乱,以黛宁的姿色,要是遇见一个图谋不轨的,恐怕十分危险,李明连忙追出去。 黛宁果然走在暗巷里,她踢飞一颗石子,眼眶里包着泪水。 李明生出几分心疼。 他暗叹景哥不解风情,这么漂亮的姑娘,有想法的话哄来做媳妇啊! 李明过去安慰道:“黛黛你别难过,景哥不是讨厌你,他家里的情况你可能不太清楚,景哥每天拼死拼活,就是为了给他的养母治病。” 黛宁带着鼻音问:“他的养母怎么啦?” “白血病,需要很多钱治病,他还有妹妹,在上大学。景哥忙得分-身乏术,平时很少在家,没有照顾你的条件。他的工作也危险,就像今天这样,会经常受伤。你看上去还小,需要念书上学,找个能照顾你的人家,你才能好好生活。景哥也是为你好,我们回去吧?” 黛宁眼睛黯淡,摇摇头。 “我什么都不会,留下来是他的负担,既然这样,李明哥,你好好照顾哥哥,我走了。” 李明很着急,但小姑娘看上去软绵绵的,性子却倔强,自己拐过暗巷,往另一处街道去了。 她前两天穿男装都惊艳,何况今天还穿裙子,李明拗不过她,又怕有人伤害她,于是只能跟着黛宁,送她走出这段不安全的路为止。 黛宁渐行渐远,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 李明走回去,陈景见他一个人,出声道:“人呢?”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味道,哪怕是李明,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好听。 好在李明和他认识多年,知道陈景嗓子什么样:“她说她走了,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把她送出了巷子。”有一瞬李明都想养黛黛!少女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可惜他也没有条件,黛黛那样的姿色,他这种混饭吃的人,绝对保不住。 李明本来以为陈景会让自己去追,没想到景哥只是平静道:“也好。” 陈景太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黛黛娇贵,净搞破坏,还来历不明,趁着自己还没动摇,走了便走了。 李明沉默一会儿,可惜那样好看又可爱的少女,在他们的生活里,只有昙花一现。 黛宁跑出来,离暗巷老远,这才笑嘻嘻道:“还好我走得快,不然就得吃那个难吃早餐了。” 沉浸在被抛弃情绪里的青团:“……” 它真是信了黛宁的邪。 邱谷南接到黛宁,带她五星级总统套房,整个凤鸣市也就这一家酒店最舒服。 黛宁吃了饭,舒舒服服在浴缸里泡了个澡,她把身上的裙子换下来,穿上一件银色吊带裙。 “谷子,裙子别扔,我还有用。” 邱谷南应一声:“好,我给您洗了叠着。” 黛宁喊来保镖,把最近纪恬和陈怜星的情况了解一遍。 说来好笑,纪恬乍一变成富家千金,似乎特别喜欢如今的身份,这种优越感远远不是过去当农女能比得上的。她在学校为自己捏了一个美丽温柔人设,现在是凤鸣大学人人追捧的女神。 或许是为了接近陈景,纪恬和陈怜星竟然成为了好朋友。 在学校话剧《雨季玫瑰》中,纪恬饰演女主,陈怜星饰演配角,据说两个人无话不谈。 纪恬知晓剧情,那她一定知道陈怜星是怎样的人,陈怜星虚荣无知,愚蠢好强。说不定纪恬一面在心里骂这个势利眼蠢丫头,看陈怜星的笑话,又想利用陈怜星与陈景多几分联系。 陈怜星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把纪恬当成人脉跳板,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塑料姐妹花还挺有趣儿的,可惜黛宁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活着,不能亲自去看热闹。 现在不是时候,黛宁知道自己得沉住气,有时候在暗地里办事,方便很多。 言明寇半死不活,陈景作为言家继承人,又是大气运子,黛宁没法弄死他,就只能争取他的好感值,顺便破坏纪恬和他的好感值。 从赵屿身上,她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情,爱才是世上最锋锐可怖的武器,它让人软弱、恐惧,心甘情愿献上一切。 陈景对她产生感情,就不可能对纪家下手。即便他有那个想法,黛宁也能第一时间与他同归于尽。 无论自己是否被拆穿,把气运子玩弄于股掌之中,那种痛苦足够他们难受一辈子。 就像如今的赵屿,三年都没能忘记她,倘若知道她还活着,估计恨不得掐死她。 【44】 黛宁在这边轻松惬意,那头的陈景只能养几天伤。他吃了药,身体恢复需要一定时间。 白天,房子空空荡荡,安静得甚至能听见树叶飘落的声音。 陈景闭上眼,咳嗽了一声。他又成了一个人,这样没什么不好。 手机铃声响起,陈景看见上面闪烁的“陈怜星”三个字,接起来。 “陈景,你上次给我的钱,只够买舞台剧的衣服。”她抱怨道,“可是我那个角色,还需要一双鞋子,你再给我打点钱过来!” 陈景没说话,眸中浓郁的黑交错。 陈怜星没有听见他的回答,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并非那么好惹,他十来岁提着刀坐在家门口的魄力,让她至今想起来都胆寒。 陈怜星只好放低姿态,说道:“你知道的,我为了这出舞台剧准备了很久。小时候爸爸在家,还送我去舞蹈班和唱团学习,他肯定也很希望看见我完成这出舞台剧。” 陈景压住咳嗽:“你妈妈,病情,恶化了。”他只要不说长句子,便不会结巴,只不过声音依旧沙哑。 陈怜星有点儿意外,她咬牙道:“我改天会抽空去看她的,可是……现在大家都等着我呢,拜托你,我总不能让所有人失望吧。” 陈景冷冷问她:“要多少。” 陈怜星心中一喜:“不多,鞋子只要六百块。你不用像上次那样来我学校,打在我卡里就行。”她一心要钱,也没听出陈景的声音压抑,有不对劲的地方。 陈怜星本就只顾着自己,躺在医院的亲妈,陈怜星没觉得陈景能救活。陈景每个月赚那么多,基本全砸在陈母身上,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骨髓,以至于陈怜星每个月从陈景那里得到的生活费也不多。 陈怜星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挂掉电话。 陈景坐起来,穿衣服出门。今天周末,他答应了那位纪小姐的雇佣。他唇色尚且带着几分苍白,可这种疼痛,陈景能忍住。 他出门前路过晾衣绳,上面的衣服还没收下来,却已经干了,在阳光下投出剪影。 衣服被那娇气包晾得乱七八糟,陈景却看了好一会儿。 他承认,今天之前,他渴望陈怜星的亲情,像曾经那样,让他感受到自己并非异类,感受活着的温度。 可是此刻,他突然才发现,自己一点感觉都没了。 一种厌倦心烦的情绪涌上来,陈怜星认不认他,有什么关系? 纪恬想到今天可以见到陈景,还能和他一起逛街,从早上就开始打扮。 纪恬也算个相当有衣品的人,她的五官不算特别出挑,但胜在气质清雅,一头长发半束起来,在脑后别一个星星发卡,她再用心化一个淡妆,整个人看起来瞬间漂亮好几个级别。 她之前当然想过把陈景是“言家大少爷”的事说出去,但一来没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的,二来,她在赵屿身上吃过亏。 三年前自己和赵屿身份对等,结果赵屿爱上了纪家大小姐纪黛宁。尽管纪黛宁的结局和书中一样,还是死了,但纪恬想起自己逃命的苦日子,至今恨得牙痒痒。 别人穿进书里,成为皇后、贵妃,或者千金小姐、豪门团宠。只有她像只地沟里的老鼠般活了三年!那三年的时光,偶尔还会在噩梦里重现。 纪恬好不容易有了个好身份,这次一定要拿下陈景。纪家不可靠,破产了她就什么都不是。 掂量之下,纪恬顾不得刷纪老爷子和纪墨珏的好感,千里迢迢跑来凤鸣。 现在攻略陈景有个好处,他接触的圈子不算高端,她这样有身份又漂亮的千金,只要温柔体贴些,很容易让陈景倾心。 温柔漂亮千金和流落在外的大少爷,不管是听起来,还是相处起来,都极其般配。 纪恬想的一切都没错,只漏了一点,更早之前,陈景见过最好看最有气质的女人确实是她,但现在,论起漂亮,谁也比不上那个黄昏,陈景在蛋糕店捡到的少女。 见陈景准时抵达,纪恬笑道:“我们出发吧。” 陈景没有异议。 两人一同上车,纪恬暗暗打量这位书中的二号气运子。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衬衫,结实的肌理让他把衣服穿出一种高级感,三年前纪恬认识赵屿时,赵屿还带着几分少年气,但陈景不同,他剑眉薄唇,目光有种烟灰般的冷淡。 纪恬的心理年龄偏成熟,当然更喜欢这样成熟冷酷的男人。 陈景的坐姿极其端正,纪恬没法学纪黛宁那般没脸没皮软骨头,只好也一起坐得端端正正。 “陈景,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陈景点头。 纪恬笑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是陈怜星的哥哥,那场话剧我也参加,今天就是去挑衣服的。” 陈景没讲话,目光落在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指上。 纪恬看不出他什么心思,只好试探地开口道:“怜星似乎不太理解你,她最近和我关系还不错,需要我帮你劝劝怜星吗?” 陈景摇头,他的名片上写过,他言语不便,请见谅,所以即便不讲话,也很正常。 陈景知道,陈怜星的思想哪里是几句话能纠正过来的?他只要还是个结巴,陈怜星就会嫌他丢人。 以前陈景总对她抱有期待,可是黛宁被他赶走后,再想起陈怜星,那股期盼慢慢冷却,只让人恍惚。 两人来到购物街,纪恬进去试衣服,陈景在外面等她。 这边是女装区,陈景身形修长,不言不语的冷酷模样,让许多女孩子忍不住看过来。 《雨季玫瑰》是现代舞台剧,纪恬试了条暖黄色曳地长裙,她有自己的小心思,拎起裙摆走到陈景面前:“陈景,你觉得这条裙子好看么?” 纪恬笑盈盈望着他,陈景皱眉,神情冷凝。他是来保护纪恬安全的,并非陪她逛街。 纪恬也意识到这样不太好,没坚持让他回答。 纪家有钱,纪恬便也大方:“那我就买了。”她刷卡结账,陈景恪尽职守,帮纪恬拎起购物袋。 纪恬一路买过去,专门穿显示自己细腰的衣裙,她看出陈景并不是会和女人调情的男人,不再问他的想法,顶多去他面前晃一圈。 陈景的伤没有休息好,内脏搅碎一般痛,纪恬哪怕再美,陈景也没有心思欣赏。 纪恬发现陈景偶尔会皱眉,她以为男人都不耐烦陪着女人逛街,于是体贴道:“街对面有家咖啡厅,我们过去坐坐。”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纪恬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里补完妆,给自己的人发短信:“按原计划进行。” 纪恬当然不甘心和陈景逛两个小时街,女人和男人有牵扯,用金钱来交易是最低等的方式。 她读过这本书,知道陈景习惯担当保护者的角色,却很少有人保护他,陈怜星就是一只愚蠢的吸血虫,只知道向陈景索取。如果自己能保护陈景一次,对他来说,肯定很有意义。 纪恬往外看,陈景坐在窗边,她掐算着时间,一个摇摇晃晃的醉汉拿着啤酒瓶走进来,纪恬眼睛一亮,整理好裙摆往陈景身边走。 醉汉路过他们时,猛然拿起藏起来的电击棒朝陈景砸过来。陈景背对着醉汉,纪恬惊呼道:“小心。” 她扑到陈景身上,想替他挡住醉汉的伤害。陈景眉目凌厉,把纪恬往旁边一拉,他动作迅疾,毫不犹豫反手向后格挡。 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响,醉汉手腕一痛,片刻晃神,陈景已经到了他身边,手腕一转成爪,冷厉带风,扣住他的脖子。 醉汉反应过来,袭击的工具已经不见,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对方拿走的! 陈景颠了颠手中夺过来的电击棒,冷冷看着他,醉汉一抖,有种被猛兽凝视的错觉。 醉汉脸涨得通红:“对不起,我认错了人。” 没挡伤成功,完好坐在旁边凳子上的纪恬:“……” 她知道气运子的武力值高,这才选择让人偷袭,但没想到不出半分钟,这人就被陈景制服,别说伤害陈景,现在吓得腿都在抖。 黛宁没见识到陈景的身手,现在纪恬见识到了。 纪恬心里暗骂没用的东西,她走过去担忧地问陈景:“你没事吧?” 醉汉还在结结巴巴辩解,纪恬本以为陈景会追究,没想到他只是松了手,一副倦怠不耐的模样。 醉汉忙不迭跑远。 陈景没心情计较,这样的人他见了太多,特别是陈继睿入狱之后,总有人想伤害陈家。 他在狼群中长大,很小就会跟着狼母捕猎,后来陈继睿看他敏捷,特地送他去学格斗。某些东西,早就印在骨血中。 陈景听声音就知道身后不对劲,如果不是纪恬突然扑过来,他很轻松就可以解决掉身后那人。 陈景当然不会指责纪恬,他看她一眼,第一次见奋不顾身救人的女孩,对方还是个千金小姐。 哪怕纪恬刚刚的举动只能给他添乱。 陈景不需要别人怀疑他的能力,他接下的任务,哪怕受着伤,依旧能完成得很好。 他抬手把电击棒扔进垃圾桶,纪恬笑得腼腆:“不好意思,我也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反应过来,差点给你添麻烦了。” 陈景摇头,纪恬毕竟是好心。 纪恬原本的计划是自己受伤,让陈景在医院陪着自己,好好培养感情,现在计划落空,也已经过了约定雇佣的三个小时,纵然遗憾,纪恬还是结了工资,与陈景告别。 她不必急,和陈怜星成为朋友,以后有的是机会接触陈景。 纪恬坐车走远了,陈景往墙上一靠,有几分犯困,干脆摸了支烟出来抽。 他身体状态透支得厉害,歇了会儿才打车回暗巷。 暗巷臭名昭著,司机不敢开车进去,在街道口把陈景放下,陈景自己走进去。天色黑下来,暗巷里十分活跃。 陈景走过的地方,混混们赶紧避让开。 哪怕他是个少言寡语的结巴,整条暗巷没人敢惹他。别处都亮着灯,只有陈景的家,一片昏暗。 他到家门口,胸口一阵难受,陈景缓了缓,摸钥匙准备开门。 陈景敏锐地觉察到什么,眯眼往最暗的光影里看过去。 一丛富贵竹后,团着一个小身影,默默看着他。灯影在远处交错,无数繁杂笑闹声让暗巷喧嚣无比,而安静的黑暗中只有他们。 没想到一下子被他发现,少女轻声喊:“哥哥。” 陈景看见她在这里,眉头皱得死紧,像看一个天大的麻烦那样看着她。 黛宁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从自己兜兜里拿出一个小钱包,献宝一般说:“哥哥你身上痛,别去赚钱啦,我知道你要给你妈妈治病,我也可以帮你赚钱。” 小钱包还绣着精致的梨花,少女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他身边,把钱包塞他手里。 里面鼓鼓的,借着远处的光,陈景看见里面好多张百元大钞。他心里莫名特别不舒服,也不知道是淤青在痛,还是别的原因。 她仰起小脸,自豪道:“我会唱民谣,隔壁那条街新开了一家茶餐厅,我去唱了三天歌,老板发了很多工资呢。” 怪不得她嗓音有点儿哑。 陈景垂眸看她。 黛宁卷发细软,像小动物般可爱。她怕他误会,后退一步,认真说:“我不是来求你收留的哦,我能养活自己!” 黛宁明白陈景不喜欢她留在这里,没心没肺乐呵呵道:“哥哥我走啦,明天再来看你。”她被伤害过,却并没有怨他,哪怕调皮捣蛋,可是一有好东西,就会想与他分享。 黛宁转身,自觉回去茶餐厅。 陈景抬手,握住她肩膀,黛宁疑惑地偏头,问他怎么啦。 今夜没有月光,那些笑闹声,一瞬变得很近很近。 黛宁第一次听见陈景出声讲话。 “不用走。” 黛宁心想,长这么一张好脸,声音真的好难听哦。 黛宁又回到了陈怜星的房间,只不过这次,她不用再睡乱糟糟的床。 陈景拿出被褥,给她铺好床。黛宁知道他承认了自己,高兴得不行。 “以后这是我的房间啦?” 陈景点头。 黛宁像只小猫一样凑过来:“那你就是我哥哥对吗?”她十分爱笑,整个人灵气满满。 陈景沉默片刻,再次点头。 算了,既然赶不走,就是多个人吃饭的事。假如她实在不听话,他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扔掉。 陈景给她收拾好房间离开,黛宁懒洋洋往床上一躺,清清嗓子:“糖吃多了,嗓子好疼。”这两天在邱谷南的照顾下黛宁十分快活,简直乐不思蜀,一点都不想回来。 青团没法吐槽,还唱民谣,纪黛宁怎么不说去扭秧歌卖艺呢? 黛宁目的达成,睡得香甜。隔壁的陈景却睡不着。 他拿出那个绣花钱包,里面两千三百元,是黛宁这几天赚来的所有钱。 陈景单手枕着,把玩了钱包好一会儿,起身拿出一个珍藏很久的木箱子,将它打开。 里面有几张认字的卡片,还有孩子才会用的小算盘。这些东西是他才来陈家时,陈继睿教他说话,六岁的陈怜星送的。 他留了很多年,尽管陈怜星或许早就不记得。 也或许,在当年的陈怜星心中,他这个狼哥哥,只是个新奇的玩具。毕竟这么多年,他到每个地方皆不容他,甚至现在,他也是暗巷里所有人眼中不合群的存在。 陈景把陈怜星的东西拿出来,将黛宁的钱包放进去,合拢上锁。 他以为自己多了个负担睡不着,可是出乎意料,陈景睡得很好,一觉天明。 【45】 陈景既然决定照顾黛宁,自然不会让她回茶餐厅。 他清点了一遍积蓄,让红姐多买几套女孩衣物过来。红姐会意,这次还给黛宁准备了不少贴身物品。 陈景卡里有六十万,这些钱他一直没敢动,全是攒起来留给陈母的,倘若有合适的骨髓,这笔钱便能启动手术。 念及黛宁皮肤娇嫩,他倒也没抠门,红姐采买的衣裙料子都很好。 黛宁换上薄荷色新裙子,嫌弃地拉了拉裙摆:“陈景这样,可不配养我。”料子勉强合格,可是款式太丑,还不独一无二。 青团无力吐槽:“他自己两年都不会买一件新衬衫。”这次给黛宁买东西称得上大出血,腰包一下子瘪下去。 黛宁摇摇头:“这样可不够。”她才不乐意跟着陈景过苦日子,看他去接济陈怜星母女。 她穿好衣服出去吃早饭,只拿了两个红姐顺手带过来的蛋挞。黛宁吃蛋挞也讲究,外面的烤得不好的脆皮她动也不动,只把里面的吃掉。 黛宁不喝街面买回来的豆浆,趴在桌子上看陈景吃饭。 陈景眉头皱紧,黛宁不爱吃饭,搁在之前他眼皮子都不会抬,可是现在小姑娘归他养,这样下去没几天就把人饿死了。 他把手机递给黛宁。 “吃什么,给她说。” 虽然还是喑哑难听的嗓音,可是说出来的内容在黛宁听来十分悦耳,她接过陈景的手机,开开心心给红姐点单。 没一会儿,红姐亲自送来了八-九样早点,还有特质牛奶。 陈景一看账单,好家伙,一顿早餐吃了三百多,光那瓶花里花哨的牛奶,就六十多块钱。 红姐也瞠目结舌,悄悄拉过陈景:“阿景啊,不是姐说她,你这小女友,咋花钱这么厉害!” 本来以为一个陈怜星就够呛,没想到家里这位娇滴滴的少女,比陈怜星还能花,偏偏人家看起来就是真正的娇贵命,合该过好日子。 那么漂亮的脸,即便不跟陈景,随便傍个大款,大款也恨不得把她当小祖宗供起来,谁也不舍得亏了她。 陈景严肃解释道:“她是,我妹妹。没事。” 红姐怪异地看他一眼。 行吧,陈景都说是他妹妹,娇滴滴养着没事,她一个外人能说什么! 这样相处两天,陈景算是摸清楚,黛宁食量不大,可她特别挑嘴,东西要吃最好的,味道差了半分都不行。 陈景是个简单纯粹的人,如果不养,就赶出去,如果决定养个妹妹,他就会尽力对她好。 黛宁挑食陈景也依着她,他自己每天吃她剩下的。 不得不说,娇气包挺会吃,买的都是好东西,味道非常好。 只有一点,这样生活花销实在太大,陈景得去工作。 他的伤好得快,六月份还没来,陈景决定重新去网吧上班。 “四海升平”回不去,网吧却很欢迎他,陈景要走,黛宁也绑好头发跟上他:“哥哥,你带上我嘛!” 陈景拒绝她:“我去工作,你留在家。” 黛宁拉住他衣摆:“不要不要,我一个人在家会害怕,万一有小偷进来怎么办!” 陈景倒是没想过这问题,暗巷乱归乱,可鲜少有不要命的敢惹到他头上来。平时他没注意过小偷的问题,毕竟家里没值钱的东西,可现在“妹妹”一看就特别值钱,把她放在家安全系数确实不高。 陈景打算明天买个监控安在院子里。 但今天黛宁怎么办?他看她一眼,黛宁抱住他胳膊,娇声道:“哥哥带我嘛,我可以帮忙的!” 出门的时候,陈景到底还是带上了她。 网吧制度乱,陈景带着黛宁从后门进去,让她坐在自己休息室:“坐好,别乱跑。” 安顿好黛宁,他自己去前面维持秩序了。 黛宁左右看看,讲道理,她从来不知道“网管”还有单独办公室? 没见识的青团也跟着她四处看。 这个休息室很简单,一台电脑,上面有监控录像,一个老板椅,还有个拿来休息的沙发。 一楼是网吧,二楼是餐厅,三楼甚至还有酒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黛宁看着监控里的陈景走出去,消失在另一片黑暗中。看来这里的监控只看得见一部分区域。 青团小声哔哔:“我觉得陈景是出去打架的。” 好巧哦,黛宁也这么想。 这种地方,陈景是“老大”,网吧过于奢华,只有独立的包间消费。顾客基本是成熟男人,这网吧估计是某些人“解决恩怨”的专场。 黛宁想了想,拉开门走出去。 青团在她脑海里叫:“黛宁别出去,陈景说待在这里安全!” “我又不是真跟着他来上班,当然要出去搞事情啦。” 青团很茫然:“你是来做什么的?” “让他知道,当‘网管’没有前途。” 陈景今天回来,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他养伤这几天,网吧乱得不行。 餐厅前两天被砸坏,那些人不想赔偿。陈景让他们哭着赔了。 拿到赔偿金,惦记黛宁还在休息室,他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将指尖的血迹冲掉,从网咖的餐厅给她带包爆米花回去。 陈景路过前厅,看见那里围了好几圈人,把前厅包得密不透风。 他靠旁边,懒懒看过去。 身边的人立马懂他什么意思,问前厅过来的工作人员:“什么情况,有人闹事?” 工作人员摇摇头,表情很微妙:“他们……在办会员卡。” 这家网吧的消费很高,会员卡特别贵,往常不是没有办卡的人,但是把前台堵得密不透风办卡,还是头一回。 “景哥,办会员卡,没什么事吧?” 陈景听见会员卡几个字,心中觉得不太妙,怎么会那么多人想办会员卡?他推开自己休息室,里面空无一人。 陈景沉着脸出来,拨开人群,果然一眼看见了她。 少女坐在原来“网管”的旋转高凳上,操作一台电脑。 她今天穿夕雾粉紫色的裙子,卷发束起来,看上去青春又活泼。 黛宁叼着一根棒棒糖,小腿自然垂下,流转的微弱灯光中,她那截嫩生生的小腿,简直白得晃眼。 她转动着椅子玩,边给顾客们登记办理会员卡。 “叫什么名字呀?” 轮到的那人一脸激动,目光在她漂亮的脸蛋儿和小腿上来回逡巡:“杨威。” “好吧阳.痿,你要办几个月呐?” 杨威心里赞叹,这妞儿太水嫩了,简直是人间极品。他舔舔唇:“小妹妹,你说我该办多久?” 黛宁眨眨眼:“都可以吗?” “可以可以。” 黛宁键盘一点,直接给他办了五十年的。 有人挤挤搡搡往她身边来,快摸到她裙摆,黛宁顿时生气,奶凶奶凶把糖扔出去:“你们排好队,不然我发火啦!” 这群人有几个是真心来办卡的?只是为了看极品美人。 她说生气众人自然当个玩笑,如果不是网吧那个煞神的威名,他们早就一蜂窝上去揩油。 妈的,这妞儿睡一晚,这辈子都值了!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场面一度快要失控。 却在下一刻,人群猛然安静下来。 谁喊了句:“陈景。” 男人长腿迈进来,他冷着眼,一把捞起椅子上的少女,夹在胳膊下,带她离开。 黛宁不太舒服地扭来扭去。 众人面面相觑,陈景气场很强,这里的人都认识他,知道他从十来岁开始,就是个不要命的煞神,也没人敢拦他。 原本的前台小哥连忙跑过来:“大家还办会员卡吗?我这里可以办。” 美人都不见了,还办个锤子!众人纷纷散去,杨威一看自己办了五十年会员,差点吐血! 休息室。 陈景把黛宁放下:“为什么,去那里?”他的嗓音像蛇爬过一样,泛起一阵阴森感。 这种可怖的嗓音,曾经吓哭过小孩子。黛宁却丝毫不怕他,她认真解释道:“有人在喊网管嘛,我看哥哥不在,怕你被扣工资,就过去啦。然后他们围了好多人过来,让我给他们办卡。” 她眨眨眼睛:“哥哥,我给他们办了好多张会员呢,你有业绩提成吗?” 陈景:“……” 黛宁非常不解,她拉住他衣领,来回晃晃:“你为什么不表扬人家!你快表演我。” 陈景揉揉太阳穴,干脆往沙发上一躺。糟心。 他这幅慵懒颓丧的模样还挺帅,黛宁喜欢这种消极姿态,她下巴搁在他胸膛上,看上去天真无邪,却也和他一样消极。 “哥哥,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陈景心脏的地方像被人碰了一下似的,他捏住她下巴,把她从身上移开,瞎他妈表扬她。 “做得好,黛黛。” 你哥哥又可以失业了。 这次都不用等到老板问东问西,陈景自己辞了职。 黛宁这模样太过招摇,那种地方本来就乱,陈景怕有人打她主意,干脆辞职。 因为多了个黛宁,陈景第一次意识到,目前的生活状态,很难养“妹妹”。 她娇气、花费大都不算问题,主要是这幅模样容易惹祸。 陈景生活环境并不好,工作地点在灰色地带,工作的性质也很危险。 住在暗巷,这边的人几乎都是混混。不说别的,他根本不敢让黛宁出门,可是总不能让她一直待在院子里。换成别人,陈景能保证没人敢动他的人,可是黛宁不同,有些人恐怕觉得沾染一回她,死了也值。 她看上去还不如陈怜星大,应该是上学的年龄,陈怜星都有书念,没道理黛宁只能在他身边荒废日子。 陈景头一次考虑暗巷不适合居住的问题。 他要让妹妹有个好的生活环境。 【46】 陈景考虑搬家和换工作,他没瞒着黛宁,和她讲了。 听到可以离开暗巷,黛宁最高兴,她惯于享受,早就不满意陈怜星的房间。 黛宁怕他找的房子又小又破,提前发出警告:“虽然我要和哥哥在一起,但我不要住烂房子!” 陈景:“嗯。” 他是个效率很高的男人,说要换工作、找房子,这两天都在往外面跑。 第三天下午,他告诉黛宁找好了房子,房子在另一条街地段最安全的地方,上面有个空着的小洋楼,装修很精致。黛宁过去一看也觉得不错,虽然不大,可是舒适度很高,房子崭新。 黛宁眨巴着眼睛,心中怀疑:“哥哥,我们有钱吗?”那房子至少得三百多万吧? 陈景说:“别担心。” 见他这般笃定,黛宁也不再管,她只要有新家住就好,不然待在条件差得地方,演戏都没劲。 陈景还把她“赚”的钱还给她。 黛宁开心道:“那我买裙子了哦。” “嗯。” 黛宁数了数,发现两千变五千。别的不说,陈景这种妹控,对妹妹是真的好。 陈景没给黛宁说他的新工作是什么,也没急着去工作,反倒把搬家事件提上行程。 他和黛宁要带的东西都不多,直接过去住就可以。 搬家是件大事,他在暗巷住了好几年,至少得给李明他们讲一声。当天晚上,陈景请客吃饭。 这些年陈景不混,可是一些受过他恩惠的人,都和他关系不错,偶尔还会帮他跑腿。听说陈景乔迁之喜,纷纷过来祝贺。 这群人接地气,陈景干脆也不请他们去酒楼,直接去大排档撸串。 其中就有李明李红两姐弟,包括李明的混混兄弟。 他们虽然一事无成,可是每个人都不是恶人,也很重义气。李明内心期待不已,不为别的,就想看这群人出个糗,让他们不信自己那天的话,一会儿他们看见景哥家的黛宁,估计眼珠子都得掉下来。 为了看上去喜庆,黛宁今天穿了条红色吊带裙。 她坐好,其他人还没来,陈景怕她无聊,把自己手机给她玩。 黛宁点开屏幕,和青团打赌:“你说陈景手机里有没有片儿?” 青团迟疑:“有、有的吧?” 据它所知,大部分男性人类,手机里多少有几部这玩意。 “我猜没有,不信你看着。”黛宁把陈景手机翻了一遍,果然没有一部让青团关小黑屋的东西。 黛宁觉得挺有意思:“谁敢信呢,陈景是个性冷淡。” 这男人对爱情基本上没什么幻想,也没追求。至少现在,陈景对亲情的渴望,比爱情深刻。 狼群,人类,甚至这个世界,都不会让陈景产生归属感。所以陈景要一个“妹妹”,她就给他一个“妹妹”。 黛宁拿起手机下载游戏,她玩得高兴,忘了身边的是谁,习惯性懒洋洋往人身上一靠。 她下意识想和身边的人讲话:“赵……” 青团吓得差点当机,好险黛宁意识到什么,及时收回说出口的话。 陈景低眸看过来,皱起眉头,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一个“赵”字。 以前陈怜星从不亲近他,黛宁靠着自己,陈景有几分不自在。但看黛宁玩得开心,他也没阻止她。 毕竟才当人家哥哥,管这管那也不好。 等人快过来时,他才把黛宁的小身子掰正。 黛宁把手机还给陈景,定睛看去,门口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各种头发的杀马特都有,那场面壮观得青团都睁大了眼。 黛宁小声问:“哥哥,你是请了个葬爱家族吗?” 陈景:“……” 他一看觉得还真挺像,那群人谈笑着过来,在看见黛宁时,所有人都走不动道了。 偏偏黛宁还坏,故意冲他们笑。 李明心中得意,拍拍身边的人:“回魂,回魂。” 等到坐下,在场十来双眼睛,还是忍不住悄悄盯着黛宁看。这样活色生香的美人,别说现实中,电视里也没见过啊! 陈景把菜单递过去,大家这才想起是来做什么的,也没客气,直接点了菜,有人看看黛宁,大着胆子问:“景哥,你突然就搬家了,不是要准备结婚吧?这位是小嫂子吗?” 黛宁偏头看陈景,想听他怎么讲。 陈景抬眸,冷眼扫过他们,李明连忙纠正道:“瞎说什么,这是景哥妹妹,陈黛黛!” 别看在座的都是混子,但是陈景如果动手,这些人根本不够他打的。既然是妹妹,所有人便不敢拿这个开玩笑,纷纷道:“既然是景哥的妹子,以后也就是我们大家的妹子,来黛黛,哥哥们敬你一杯,以后有什么,尽管找我们!” 他们别的没有,为她撑场面倒是可以的。 倒是有人想问问陈景缺不缺妹夫,可惜有贼心没贼胆,调戏陈景的妹妹,不是找死吗? 黛宁拿起杯子,陈景不让她喝酒,给她倒了杯饮料。 黛宁没有异议,她觉得饮料比酒好喝,开开心心与大家碰杯。 陈景没阻止,他带黛宁来认人,就是希望大家都罩着她的意思。当初他也想过带陈怜星认识,可惜陈怜星十分瞧不上这群混混。 青团捂住眼睛,觉得好辣,纪黛宁竟然加入葬爱家族,转眼多了一个家族的“哥哥”! 介绍了人,终于开始吃饭。 黛宁还是第一次吃大排档,满是新奇,她嗜甜和辣,点了很多特别辣的东西,吃得超级过瘾。 “原来便宜地方可以这么快乐。” 青团提醒她:“这些地方有时候不干净,你少吃些。”不然她这么个养尊处优的身子,吃出问题就不好了。 她的虾很快上来,黛宁想吃,但是自己懒得动手。她拉拉陈景,娇声娇气道:“哥哥,你给我剥嘛。” 陈景养了陈怜星二十年,但因为陈怜星恶心他是个结巴,声音也刺耳,所以从来不撒娇。 他顿了顿,给黛宁剥虾。 陈景打架在行,剥虾动作不熟练,也就慢了些,他低头看黛宁,本以为她会不耐烦,没想到看见一双亮晶晶期待的眼睛。 他第一次意识到妹妹这个词,是又小又娇的,还十分可爱。 剥虾过程中,黛宁的甜点也上来了,她叼着奶黄包,撑着下巴,继续眼巴巴盯着陈景剥虾。 一桌子“杀马特”男人被她萌得心肝颤,心里嗷嗷叫。 李红好笑极了。 他们这种圈子的人,接触的女孩大多都瞧不起,要么故作清高,要么浪到极点,黛宁这种,简直是杀器,比收割机还有效果。 李红看看动作不熟练剥虾的陈景,总觉得有一天,陈景会后悔把黛宁的身份定义为妹妹。 有人不懂情滋味,但一旦真正懂了,那一刻的感受,会让他永生难忘,甜蜜又苦涩,百感交集。 但愿那时候,陈景还来得及。 吃完饭,陈景带黛宁去买新手机。 陈景这样的人,一旦接受某个人走进他的世界,他特别大方,永远不会亏了她。 手机店浩浩荡荡进来一堆头发五颜六色的人,手机店员工险些以为要被打劫。 杀马特们道:“黛黛妹子,快,咱们拉个微信群,以后有事你随叫随到!” 黛宁回到新房子,看见那个葬爱家族微信群每个人的头像,笑得捶床。 她建议道:“蠢团,你看绿毛哥这个颜色怎么样,要不你去染一个?你现在这个太没特色啦。” 青团羞愤道:“你才染绿的!” 它还是个处团呢,才不要绿。等它吃饱回家,一定能找到漂亮的团子媳妇。 黛宁想起什么,往陈景房间跑。 “哥哥,哥哥!” 陈景打开房门,低头睨她,想看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你的手机呢?” 陈景把手机递给她,没片儿的男人就是坦荡。 黛宁点开好友备注,果然自己在他手机里是三个冷肃的大字“陈黛黛”。她嘟起嘴,在他眼皮子底下改成“无敌漂亮心肝宝贝黛黛”。 陈景看她一眼:…… 黛宁心满意足,蹦蹦跳跳跑掉。 “无敌漂亮”就算了,毕竟她当得起,陈景手指在那个“心肝宝贝”上拂过,脸微微抽搐。 新房子住起来就是舒服,黛宁觉得陈景这个哥哥当得还不错,至少终于明白过来,养她得用好房子! 反正现在陈景不会再抛弃她,黛宁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陈景出门一趟回来,她还没醒。 等她揉着眼睛走出来,陈景道:“过来。” 她在陈景面前坐下,陈景拿出纸笔写――“还记得自己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吗?” 黛宁摇摇头。 陈景沉吟片刻,黛宁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本,简直一个小黑户。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给她落个户。 黛宁不关心这些,她捧起自己脸颊:“哥哥你猜我多大啦?” 少女桃腮缀着浅浅的粉,大眼睛水汪汪的。 陈景:“十七。” “对对,我十七。” 青团绝倒,纪黛宁还要脸么,仗着沉睡三年容颜未改为所欲为!哪怕没出事之前,那天黛宁也该满十八了。 黛宁脸蛋儿又白又嫩,一副天真模样挺能唬人的。 ――“过两天我托人把你的身份办了,你这个年龄,可以念高二,我去找找学校。” 黛宁:…… 青团一阵爆笑,哈哈哈哈自作孽不可活。 黛宁道:“哥哥,我不去念书,我都可以赚钱啦。” 陈景没答应她,笔不停:“学校的环境好,你在那里多学点知识,我出去工作也放心些。” 陈景压根没往黛宁不喜欢读书这方面想。 黛宁想起什么,勉强道:“行吧。” 她去读书,还可以搞事情玩,如果要避开陈景做点什么,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陈景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学校?” 黛宁毫不犹豫说:“要校服最好看的!女孩子可以穿裙子那种。” 陈景无语片刻:“嗯,我找找。”真是奇葩要求,陈景知道她机灵古怪,但最初捡到的小可怜,真是眼前这只吗? 陈景去给黛宁办身份找学校,青团提议道:“黛宁,陈景和你交流总是用纸笔。但许多结巴的人,可以通过训练,恢复正常。陈景很少和人交流,一方面是声带受过伤,另一方面,大家都没有那个耐心。你可以帮助他训练,说不定他能恢复正常。” 阳光照进来,黛宁翻了个身。 “我才不费那个劲,哪怕他结巴一辈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团叹了口气,它心想,赵屿滂沱的气运给她那么多,也没能改变她丝毫,如此冷心冷肺啊。 倘若某天再见到赵屿,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47】 按理说办身份和找学校都得走关系,黛宁以为要好长一段时间,没想到才三天,陈景就把一切办好了。 青团猜测:“陈景换房子,给你找学校都很顺利,肯定认识了某个大人物。” 黛宁不关心这些,气运子要发达,不是她能拦得住的。 她愁的是,明天又得去上学。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陈景就过来敲门。黛宁捂住被子,动也不想动。陈景敲了好一会儿,声音严肃了些:“起来。” 她没办法,只好慢吞吞穿衣服。 黛宁还没发到校服,但她前两天自己买了套少女水手服。 她睡眼惺忪走出来,陈景一看就觉得不对劲。他虽然把上学的机会让给陈怜星,但他之前上学那会儿,班上也没有女同学会穿这种衣服。 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好看才不对劲,她是去念书的,不是比美。 陈景:“换一套。” “不要,”她摇头,“我就要穿这套,不然不去上学啦。” 陈景也不习惯和女孩子在衣着方面争执,只好让她发到校服以后换下来。黛宁点点头:“好的呀。” 她捧着牛奶小口喝,陈景起得早,可是黛宁磨磨蹭蹭好一会儿,现在已经七点半了。 陈景往她书包里塞了个蛋糕:“先去学校。” 第一天就迟到总归不好。 黛宁跟着他下楼,发现李明等在楼下,李明笑咪-咪道:“黛黛,今天李明哥送你去学校报道好不好?” 黛宁忍不住看向陈景:“哥哥呢?为什么哥哥不送我。” 她这句话,问得李明一愣。 李明还记得三年前那件事,陈景想送陈怜星去大学,结果被她拒绝。陈怜星怎么想的,大家都知道。她怕陈景开口讲话,这样全校就知道她有个结巴哥哥。 陈景沉默不语,李明连忙道:“我送你一样的,景哥很忙。” 黛宁摇摇头:“我就要哥哥送。” 她任性起来谁也拦不住,先自己戴好头盔,又踮脚去给陈景戴,拉起他袖子往摩托旁边走:“哥哥我快迟到了。” 头盔后,男人灰褐色的瞳看着她,好一会儿,他才跨腿坐上车。 李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走远,他心里有几分高兴,这么多年陈景没有一个家人,他珍视陈怜星,陈怜星却眼高于顶嫌弃他。 黛宁这样很好,景哥的命一直不好,她不嫌弃景哥,景哥心里总能渐渐温暖起来。 清晨的风冷飕飕的,很快就要六月份,朝阳透过云层照出来。 黛宁鲜少坐摩托车,她喜欢的东西很纯粹,就是普通女孩子喜欢的一切,化妆品、小裙子、看小说、电视剧。 她弟弟纪墨珏倒是喜欢山地摩托和赛车。 风从手臂上划过,黛宁心里的闷痛消散,竟然舒服不少,她脆声催促道:“哥哥,你再开快一点嘛。” 陈景没理她,要是他一个人,自然不在乎速度,可她在车上,显然安全更重要。 黛宁有点儿生气,她在他腰上一拧,来了脾气:“陈景!” 陈景险些带着她翻车,他黑着脸:“别乱来!” 如果他不是个结巴,简直想说她一通。 黛宁从后面抱住他脖子:“你加速,不然我不松手哦。” 陈景咬牙,只好加速。他气得不清,这辈子十来岁开始,就没几个人敢惹他,现在拿一个娇滴滴的丫头毫无办法。 黛宁松开陈景,感受着风,好奇看一眼自己纤细苍白的手指。 青团叹了口气,黛宁最近越来越懒,偶尔还没精神,残缺的灵魂力影响了她。急速的风、或者冰冷的水,都可以让她身体舒服很多。 就这样,陈景被她逼着飙车来学校。 他脸色很难看,不仅是突然意识到黛宁十分难养,还有她这种撒娇时喊哥哥,发脾气喊陈景、还勒住他脖子的套路,是个乖女孩干得出来的事吗? 陈景容颜本就冷峻,加上不爱讲话,他生气和不生气都是一张脸,让人很难辨认。 黛宁跑了好几步,想起什么,又蹦蹦跳跳跑回他身边,问他:“哥哥,我在哪个班呀?” 陈景:“……”原来他昨天写那么多,都是白写。 他憋着一股子火,想着她快迟到了:“高二,八班。” “八班在哪里?” 陈景拎住她后领子,带着不靠谱的小混球找教室。现在是高二最后一学期,马上要放暑假,下学期就高三。 黛宁和他一起找到老师办公室,黛宁的班主任姓毛,毛老师知道今天班上会来一位新同学,她是个不错的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和善地与“家长”陈景讲话。 “放心吧,我们班学习氛围很好,陈黛黛同学转来我们班上,大家都会帮助她融入班集体。不知道陈黛黛同学在之前的学校成绩如何?” 两个人都看向黛宁。 黛宁无辜地开口:“老师您问我哥哥,他最清楚我的事。” 她故意使坏,知道陈景不在陌生的人面前开口讲话。可她就要听陈景和老师讲话。 陈景猜到她的心思,偏偏这种场景下气无可气。 黛宁本来就是关系户,怕老师对黛宁的印象不好,他拳头收紧,结巴道:“她以前,在、在班上,很听话。成绩,也还、还可以。” 黛宁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他。 陈景嘴唇紧抿。 老师觉察他说话方式不太对劲,善解人意地没再问。黛宁看得出来,老师素质这样好,陈景给自己找班级下了一番功夫。 “家长回去吧,同学留下就行。” 陈景离开老远,楼上传来敲击声,陈景回头,少女趴在走廊窗边看出来,冲他挥挥手,笑得很甜。 “谢谢哥哥,你最好啦!你是我的骄傲!想让全世界都认识你!” 她双手合起,给他比了一个超可爱的心。 校园里燕子飞过,铃声响起,夏初的乔木高大嫩绿。身边的欢声笑语融入她的笑脸,那一刻,生命似乎逐渐被上色。 她说,哥哥,你是骄傲。 陈景垂下眼睛,手插兜里,加快脚步离开校园。 搞什么,喊那么大声。 小混账,以为这样就不算你整人的事了吗?晚上回来再收拾你。 黛宁没想到,她还是躲不过读书这件事。 “唉。” 依她说,这些个气运子有病,他们喜欢读书为什么不自己读,非要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缺失了灵魂力后,黛宁从骨子里就不想动弹。给她一个机会,她能懒洋洋躺到地老天荒。 给同学们做完自我介绍,黛宁也不看他们什么反应,兀自坐到最后一桌去。 她拿出纸笔和胶带,刷刷写上字,往自己脑门一贴。 黛宁:“团砸,下课了喊我。” 青团好不容易有点作用,连忙点头。 黛宁放心地趴着睡觉。 这堂课是历史课,老师没想到,快高三了,班上还有睡觉的同学!他生气地走到她面前,想教育一顿,结果一眼看见黛宁额头上贴的纸条。 “我有很严重的嗜睡症,控制不住自己,老师,如果你怀疑,请拨打我家长的电话。” 一个转学的陌生女孩,目测还是个得病的女孩,老师叹口气,这可怜孩子。他转头走了,给其他同学上课。 同学们好奇地看过来,这个新同学颜值爆表,一来就睡觉,如此嚣张,老师竟然也原谅了她,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纸条盖住她大半张脸,学生们却忘不掉她走进教室的惊艳感。 有人看清了纸上的字,一个传一个,小声讨论。 “她有嗜睡症,真的假的啊?” “真的吧,不然谁胆子这么大,不怕被拆穿吗?而且都快高三了,每个人都抓紧时间,她要是没生病,不会这样吧。” “新同学真可怜。” …… 青团听到铃声,喊她:“黛宁,下课了。” 黛宁指尖动了动,眼皮子都没抬,把额头上的纸条翻了个面。 同学们对她很好奇,纷纷借着上厕所的名义,从后门走过去,就为看她一眼。 结果看到她额头上的信息换了―― 姓名:陈黛黛。 喜欢:睡觉,美食,被夸。 擅长:骂架。 讨厌:谁讨厌我,我讨厌谁。 备注:我有个超级厉害的哥哥,一个打倒一群那种!超凶! 同学们捂住嘴巴,憋着笑。 “她好有意思啊。” “你们猜,等会儿上课,陈黛黛会不会把纸条翻过来?” 陈景找的这所学校,学习环境相当不错,学生们一心准备高考,哪里见过这样有趣的人?新同学像一只小树懒,除了自我介绍,一整天都没睁开过眼睛。 当然也有少数同学不满,觉得黛宁把班上的氛围带坏了。来学校是为了学习,她这样算什么? 大家都怕她睡到天黑,结果中午放学,黛宁准时睁开眼睛,推开后门走出去,动作一气呵成,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八班学生:“……!” 原来嗜睡症还是有选择性的?只在上课期间发作! 陈景要工作,中午没空接黛宁,给了她钱,让她去外面吃。黛宁当然不会去小餐馆,她出来上学,邱谷南就可以继续照顾她。 得知大小姐在教室睡觉脖子疼、手臂麻,邱谷南贴心地准备了一个软枕。软枕是一只粉色的独角兽,按下去软乎乎的。 邱谷南就像一个没有原则“溺爱”孩子的家长,怕大小姐睡醒口渴,还给她冲了柠檬水,用保温杯装好,加很多糖那种。 下午两点钟,大小姐抱住一只独角兽抱枕来上课。 八班几十双眼睛震惊地看着她,她软绵绵往枕头上一躺,贴好纸条,重新进入休眠模式。 可以,很好很强大。 她回家不会挨揍吗?! 【48】 黛宁第一天去上学,最不放心的就属陈景。 他怕她那个娇气的模样被欺负,坏坏的脾气同学们不喜欢,假如交不到朋友,她回来肯定很难过。 但他新的工作不容他想这些。 暗场的欢呼声,呐喊声,让整个世界嘈杂不堪。 陈景脱了上衣,带上拳套,活动了几下手腕。 负责人笑眯眯说:“我们万董很看好你,‘零号’残了,你就是我们赛场上新的零号。” 他们早就听说过,十八号暗巷有个惹不起的存在,那人格斗技巧顶尖,十分能打。 陈景此前不接受他们的招揽,但前两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地下拳赛的“零”受重伤,半身不遂,拳赛需要新的王牌。 陈景就是这张牌。 负责人用一种兴奋的语调说:“你是新人,赔率已经到了1:!这场比赛一定要赢!” 一旦陈景赢了,庄家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陈景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打.黑拳,一旦选了这条路,不是对手残或者死,就是他被打死打残。 陈景并不怕,他对死亡没有畏惧,反而隐隐有种兴奋的诡秘感觉。 打.黑拳有两个特点,奖金极其高、没有任何规则,人们握拳疯狂的欢呼呐喊声,表明他们喜欢最残忍的格斗方式。 负责人说:“去吧。” 陈景动了动脖子,早些打完这一场,回家给妹妹买蛋糕吃。 黛宁下晚自习,李明过来接她。 “我哥哥呢?” 李明挠挠头,想起景哥叮嘱不能告诉她,他说:“景哥加班,我先送你回家,有什么想吃的,一会儿我给你买过来。” “噢。”黛宁指了指路边的冰淇淋,指使他,“李明哥哥,给我买一个草莓味儿的。” “哎!马上。” 青团是个好奇宝宝:“黛宁,你说陈景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怎么一下就有钱搬家找学校了? 黛宁不感兴趣,不管陈景做什么,只要能让她过好日子就行。 李明被她指使得团团转,黛宁一路买了不少零食。李明把她送回家:“黛黛,你写作业,晚点景哥就回来了。”黛宁点点头:“再见。” 李明一走,她懒懒窝在沙发上,用勺子咬着冰淇淋吃,一边看狗血电视剧。 青团最近也迷上看剧,和黛宁讨论得津津有味:“这个才出场的,是女主吧?” “你怎么知道?” 青团分析道:“她和男主亲亲抱抱,肯定是女主!” 黛宁:“不是哦,她是男主妹妹。后面验DNA,她是男主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青团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部外国剧是什么奇葩剧情! “你听过一句话吗?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青团不敢相信:“你别骗我,你都没看,你怎么知道?” 黛宁:“我前两天上网查了剧透。” 青团怀疑人生,这种剧情,黛宁说起来兴味盎然,她的三观呢?青团越想,越觉得她在影射陈景。 黛宁:“你想多啦,难道不刺-激吗?” 青团:这也太刺-激了。 一人一团继续看电视。 快十一点,门终于被人打开。陈景推门进来,黛宁动动鼻子,闻到空气中没散的一丝血腥气。 她不动声色,从沙发上跑过来,开心道:“哥哥你回家啦!” 陈景摸摸她头发,把路上买的蛋糕递给她。 黛宁拆开,自己尝了一勺,又舀起喂陈景。 陈景摇头。 黛宁也不勉强,自己一个人吃。不等陈景讲话,她端起蛋糕,一路黏人哒哒地跟着他,糯声道:“哥哥我今天好想你呀!上课想,下课也想。我不喜欢李明哥来接我,什么时候哥哥来接我嘛。” 陈景低咳了声,装作没听见,他去卫生间洗完手,拿出本子,写在纸上问她:“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黛宁点点头。 ――“和同学们相处还好吗?” “很好。” ――“交到新朋友了吗?” “嗯嗯!” 她笑眼弯弯,说话带着蛋糕的奶香,看上去可爱极了。陈景松口气,同学们没有排斥她就好。 “哥哥来看电视,我找到一个很好看的电视剧。” 黛宁拉住他衣摆,让他坐好,她懒懒趴在一旁,继续吃蛋糕。 这种生活模式陈景以前就期待过,可是那么多年,他只有自己,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如今灯光温暖,身边的少女看起来也暖洋洋的。 他终于不必再绷着身体,放松几分,和她一起看电视。 青团捂脸,天呐那个辣眼睛的设定,纪黛宁竟然邀请陈景一起看,有毒吧!它捂住自己的眼睛,觉得好羞耻。 陈景看着看着皱起眉,这剧情…… 故事已经发展到去验DNA,女生哭着说:“就算你是我哥哥,我也爱你。” 男主角一脸痛苦,暗自内心独白,他当然也是爱她的。 电视里大雨倾盆,女生绝望跑掉,男主追上去,打算来一场雨中激吻。 陈景转头看身边的少女,她唇角沾着奶油,无辜地看他。 陈景拿起遥控器,打算关掉电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哥哥就是哥哥,怎么会对妹妹有这种想法。 陈景:“换一部。” 讲道理,他低沉可怖的嗓音,在夜晚比恐怖片还可怕。黛宁摇头,:“不要,我喜欢这部,这部好看。” 陈景:“别闹!” 黛宁看得正兴起,扑过去抢遥控器:“不许关!” 她像只小野猫,踩上男人的腿,去够他手中的遥控器。 陈景身体比头脑反应快,反剪住她的手,膝盖一错开,黛宁立即软绵绵被扣押在沙发上。 她懵了好一瞬,青团也懵了。 黛宁维持着板鸭趴的姿势,电视里已经开始激吻,陈景果断抬手关了电视。 陈景一回头,就发现不好,沙发上的小姑娘捂住脸,哭得一抽一抽的。她整个小脸埋在散开的卷发里,肩膀颤动。 “呜呜呜哥哥家暴人家。” 陈景僵住身体:“……” 他刚刚只是条件反射动作,毕竟靠这一行吃饭,成了从小训练出来的本能,再说他刚刚根本没使力。 黛宁越哭越伤心,她抽泣地说:“我不喜欢哥哥了,你打我。” 陈景头疼极了,他把黛宁翻个面,看见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好嘛,眼尾都哭红了。陈景擦去她的泪水,尴尬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故意的。” 他只是不希望黛宁抢走遥控器,谁想到她这个战五渣,一碰就倒,还摔成板鸭趴。又弱又笨,也是没谁了。 黛宁泪珠子吧嗒掉,哭得更大声。 陈景把电视打开,他摸摸小姑娘头发:“看,我们看。” 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这回哄也哄不好,她拍开他的手,跑回房间。 电视里还在撕心裂肺上演狗血辣眼剧,陈景在她房间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敲门黛宁也不开。 这下是真闹脾气了。 陈景知道黛宁一会儿一个情绪,第二天早上,他希望黛宁能忘记昨晚看电视的事情。 没想到她眼角嫣红出来,不看他,早餐也不吃,自己闷闷往外走。 陈景不放心,一路跟着她去学校。 黛宁觉察他在身后,她回头,特别凶地从书包里扒拉出一根棒棒糖扔他。 陈景动也没动,那根糖从他肩膀上飞过去。 青团:“……” 场面一度很尴尬,黛宁恼羞成怒,更加不待见陈景。她不要这个辣鸡哥哥了!混-蛋东西,她打不中他不知道自己接住吗! 家本来就离学校很近,黛宁生气走到学校没用到十三分钟。平时她有这个速度的话,陈景也不用担心她会迟到。 黛宁头发绑起来,蓝色丝带垂在她肩膀上。她穿着学校统一的校服,在少年少女中,却能一眼认出她来。把衣服穿得独树一帜,只有她能做到。 陈景见她平安到了学校,这才放心回去。 他的比赛每天顶多三场,都在夜晚。白天陈景没事,不用去地下拳击赛场。因为电视剧事件,陈景昨晚没睡好,按理说他应该补觉,可是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黛宁泪汪汪的眼。 她第一次生他的气。 不黏他,不讲好听话,甚至连送都不要他送了。 他心中升起一股难以排解的郁气,曾经陈怜星再过分,他也不曾有这样的情绪。 这种感觉非常陌生,让他难以入睡。 黛宁睡得很香。 教室真是太好睡了,老师的嗓音,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催眠曲。 她枕着独角兽抱枕,睡得小脸粉嘟嘟的。虽然和陈景闹脾气,可她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今天有班主任毛老师的课,脾气温和的毛老师从她身边路过几回,看着纸条。 新同学来之前,也没听说有这病啊。 毛老师打算抽个时间,好好和她家长谈谈。学生得了嗜睡症,肯定会耽误学习。 下课青团照旧叫醒她。 “黛宁,外面有人在看你。” 黛宁睁开眼睛,她困倦地望出去,对上一双不羁的黑眸。 她脸上的纸条还在飞舞,少女卷发自然垂落,显得有几分呆萌好笑。 窗外那男生确实也笑了。 黛宁趴着没动,黑葡萄似的眼睛,有气无力眨了眨。 身边同学们小声议论。 “十四班的厉扈来了!” “他来看我们班那个奇葩的吧。” “厉扈笑了,我从来没看过他笑G!” …… 后门的窗户本就没关,厉扈拉开窗户,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扯下少女脸上的纸条。 她一双圆圆的猫眼不满地看着她。 厉扈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两秒,若无其事把纸条给她贴回去。黛宁眨巴两下眼睛,懒得和叛逆少年计较,她闭上眼,重新进入睡眠。 厉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和传言一样,真的像只小树懒。 上课铃声响起,厉扈手插兜里,这才离开。 八班学生们目睹这一切,简直要炸裂! 说起来,厉扈是学校响当当的人物,他的家境相当不错,相貌落拓不羁,往往这名字,这背景,这长相!放在言情小说里妥妥的校霸。 可是厉扈不同,他成绩相当不错,平时也没见他对什么感兴趣,这是第一次,他从二楼上到三楼,扯下他们班树懒同学的纸条。 班上几乎炸开了锅,青团听得头昏脑涨,打算一会儿整理消息汇报给黛宁。 它是个废团,唉,想帮契约者都只能用鸡肋心酸的方式。 下晚自修黛宁准时醒来,她把保温杯里的蓝莓牛奶喝完,慢吞吞往校门口走。 八班都知道她的画风,不主动往她身边凑,但她在的地方,时时刻刻都会成为焦点。 校园两旁的灯亮着,厉扈靠在校门口等她。 黛宁装作没看见,从他身边走过去。厉扈伸出手,拉住她书包。 黛宁回头,她要被校园暴力啦?她偏头看厉扈,没有体会过校园暴力,有点好奇,她一会儿是不是该叫人? 厉扈拉开她书包,往里面放了一盒草莓巧克力、几小桶果脯,还有一包小鱼干。 黛宁看着书包被装满,问他:“你在做什么?” 面前的少年扬唇,笑得乖戾,他语气带着笑:“如你所见,讨好你。”声音出乎意料好听。 黛宁扒拉了一下他送的零食:“我不吃小鱼干。” 厉扈从容把小鱼干拿出来:“现在没了。” 她偏头:“你想做什么,和我早恋吗?” “可以吗?” 黛宁想了想,认真道:“不要,我哥哥会生气。” 厉扈觉得她可爱极了:“你哥哥不生气,你就愿意吗?” 黛宁点头:“嗯嗯。” 青团简直不忍直视,节操呢?讨论这种东西,你们两个都不脸红的吗? 厉扈哈哈大笑。 他相貌并不怎么阳光,反而透着几分邪。怨不得女孩们说他是校霸标配,一看就不是好家伙。 【49】 李明还在外面翘首以盼,黛宁对厉扈道:“有人在等我,我走啦。” “他就是你哥哥吗?”厉扈早就看见了校门外的人。 黛宁看一眼李明的黄毛:“他是二哥。”“你有几个哥哥?” 黛宁想了想杀马特家族,掰手指一算:“十五个!” 厉扈笑容一僵:“……你走吧。” 李明顺利接到黛宁,黛宁拆开一袋果脯,还大方地给了李明一袋。李明受宠若惊,乐呵呵问:“黛黛,这个学校还好吗?” 她咬着果脯:“还好呀,哥哥花了不少功夫找的吧?” “那当然!景哥他……”李明意识到什么,连忙闭上嘴巴,景哥不希望黛宁知道他在做什么,“今天放学有想要的东西吗?” 黛宁无趣地咽下果脯,陈景干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李明习惯性问她买不买东西,也怪不得陈怜星得寸进尺,陈景宠爱妹妹毫无下限,哪怕他钱不多,依旧什么都给买。 李明把她送回家,黛宁才想起,不对呀她在和陈景冷战,这么规律地回来,陈哥哥不会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念及此,黛宁回房间换一件衣裳,装上小零食出门。 “蠢团,咱们离家出走。” 她走到家附近的公园,这会儿天色暗下来,黛宁按动联络仪,让保镖们在暗中跟着,她自己盘腿,和一只流浪猫一起坐在长椅上,她吃草莓巧克力,顺手从零食包里摸出肉干喂它。 黛宁叹口气:“小可怜,你妈妈不要你,我哥哥不要我啦。” 猫:“喵呜~” 青团:戏精,演得还挺上头的。 但不管怎么讲,从远处看,单薄的少女,瘦巴巴的小猫,一起窝在暖黄的光影下,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视觉效果一流。 就等陈景回家找她。 陈景嘴角受了伤,最后一场比赛,他心思恍惚,躲慢了一些,嘴角有几分青紫。 城市的夜晚灯红酒绿,他骑车路过店铺,看见橱窗里摆了一双很漂亮的鞋。 澄澈的天蓝色,上面点缀着水钻。 陈景没有哄人经验,陈怜星经常生气,但是只要给钱,她的情绪就会好起来。 他知道黛宁不同,非常不同。 她像一碰就凋零的花骨朵儿,需要你用世上最精致的东西养着,给她最好的养料,带她去阳光下,还要给爱和关怀。 少女的索求无止尽,但很奇怪,陈景除了想办法满足她,并没有觉得不耐烦。 她那么可爱惹人疼,谁忍心责怪她呢? 才上新的奢侈品鞋子卖的很贵,都快赶得上陈景打一场的价格,他买下来,骑车往家走。 陈景想过很多可能,比如她收到礼物依旧生气,或者开开心心原谅他,可是没想到推开门,家里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响着,已经十一点,黛宁会去哪里? 他放下鞋盒,黛宁的房间只有一身换下来的少女校服,陈景打她手机,发现关机了。 陈景立刻问李明情况。 李明很茫然:“她放学我接她还是好好的,黛黛和你闹脾气了吗。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陈景也意识到小混球恐怕真的被伤了心。 昨晚那情况黛宁根本不听他解释,只嘤嘤哭泣,没想到今天委屈劲还在。 之前陈景赶她走,黛宁伤心完又自己巴巴黏上来。这回却主动离开,真以为他是暴力狂了? “景哥,怎么办啊,要报警吗?” 这他妈能怎么办,还能生她的气不成,当然是找。 失踪的时间都不够,报警也没用。 陈景给他发短信:“喊上豆子他们,一起找,黛黛走不快,就在附近看看。” 他自己也找,骑车把黛宁上学那条路找了个遍,可惜都没看见黛宁的身影。 陈景沿着凤鸣的河堤,边走边注意路边,明明还没入夏,可他出了一身汗。这是一种很难和人吐露的感觉,黛宁与他本就是萍水相逢,如果他找不到她,她是不是就此离开他的生命了? 陈景从来没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属于他,直到遇见黛宁。 她的每一句话,每个亲昵信赖的眼神,都在无声说,她就是属于他的,他捡到她,从此她就属于他。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拥有什么,以至于此刻,夜晚的风吹过他的发鬓,那种焦躁感挥之不去。 陈景骑车路过公园,他把车停外面,不抱期望地进去找她。 公园离家这样近,她离家出走,总不至于就走了几步路。 夏花开在黑夜里,偶尔草丛中有几声虫鸣。 陈景走了一路,听见一声细弱的猫叫,他觉察到什么,一转头便看见路灯下的少女。 她抱住膝盖,已经睡熟。 流浪猫依偎着她,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陈景。陈景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光影下,她长睫投下轻盈的影子。 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陈景悬着的心,突然落了回去。 他拨开她卷卷的发,少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见他就笑,糯声喊:“哥哥。” 笑完她才想起什么,小脸一沉,懊恼地埋进膝盖。 她这般作,净惹麻烦,他的心却像被撞了一下似的。小混账没有离家多远,她不会离开他,不像狼母那样,也不是随意离开他生活的陈怜星。 哪怕她伤心、苦恼,可是总在他走几步就能看见的地方,等他归来。 两个人谁也没讲话,好半晌,还是话多的沉不住气。 黛宁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生气说:“我离开家那么久,你现在才过来,是不是又想把我丢掉?” 陈景看着她,低声道:“没有。” 黛宁哼一声:“那你知道错了吗?” 陈景叹口气:“嗯。” 听到陈景认错,黛宁还是觉得委屈,她把一双皓腕递到陈景眼前:“哥哥昨天弄疼我了。” 陈景托住她手腕,低眸看了眼,没有痕迹。她手腕细细的,骨肉匀称,十分柔软。 落在他宽大的掌心,像是寻求庇护的姿态。 黛宁不承认自己是在碰瓷,强词夺理:“昨天是红的!不对,都青啦。” 陈景有几分想笑,他用阴森森的嗓音和她道歉:“对不起。” 她下巴微抬,这回勉强满意,眼睛里也泛出几丝笑意。 陈景说:“回家吧?” 黛宁点点头,就要起身,这时候陈景的手机突然响起。黛宁眼尖,一眼就看见上面“陈怜星”三个字。 陈景揉揉她的发,走两步接通电话。 黛宁说:“蠢团,听听陈怜星找陈景做什么?” 青团立刻凝神去感知,它虽然废,两米内的声音还是能听见。 陈景电话那头,纪恬用担忧的语气道:“陈景吗?怜星今天不小心受伤了,还挺严重的,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陈景还没说话,陈怜星有几分不耐,让纪恬开了扩音,接话道:“陈景,今天排练舞台剧,我摔伤了,现在我在学校医务室,你赶快过来!” 她用颐指气使的口气,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么多年,陈景照顾她们母女,总是把她们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得知她受伤,陈景就该立刻赶过来才对。 陈景皱眉,这么多年的习惯,让他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过去看看。 陈怜星毕竟是养父唯一的孩子,真出了事,养父出狱以后,陈景没法交代。 挂了电话,陈景回眸看长椅上的黛宁。 他还没想好措辞,黛宁冲他伸出手:“哥哥,我腿麻。你抱人家回去嘛。” 黛宁脾气有多大,陈景才见识过,好不容易哄好,想到公园离家近,先送她回家再去凤鸣大学也来得及。 他走过去轻轻松松抱起她。 真把她抱在怀里,陈景才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少女身上哪里都软,让他脚步一顿。 黛宁心想,哪怕陈景是个性冷淡,可是自古以来的公主抱,不会一点魅力都没有。 陈景要过去骑车,她抱住他脖子,娇声娇气道:“不许,我就要你抱我回去,这是你的惩罚。” 陈景没办法,抱着她继续走。小混球还挑毛病:“哥哥,你身上的肉硬邦邦的,不太舒服。” 陈景无言以对。 “走灯下,影子好看。” 陈景任劳任怨,抱着她在从灯下走。 夜晚安谧,怀里的少女舒展开眉眼,总算染上几分活泼的笑意。 陈景的脸突然被人捧住,少女手指抚上他唇角:“哥哥你受伤啦?”她的语气心疼极了。 陈景低头,看见灯光下一双盈盈的眼,他竟然开始认同她先前的话,灯下的确好看。 陈景:“没事。” 她朗声道:“哥哥总是受伤,不如你别去工作啦,大不了我不吃好吃的,就吃白米饭,等毕业我养哥哥。” 说什么傻话。 陈景把她往上抱了抱,这样小一团,却带来了这辈子也没体味过的情绪。 她冠上他的姓氏开始,羁绊就会越来越深。这是他承认的妹妹,不是出于责任,只是单纯的喜爱,他愿意养她一辈子。 青团被黛宁的肉麻搞出一身鸡皮疙瘩,所谓演技需要磨砺,果然有道理,当年黛宁骗赵屿,满嘴情话的时候,赵屿一眼看穿,差点笑得头掉。现在演得真好,估计让陈景卖血养她,陈景都愿意考虑。 两人回到家,陈景拿出本子,没瞒她,给她讲陈怜星的事―― “我还有个妹妹,叫做陈怜星……” 黛宁看他写,陈景倒是诚实,个中原因都讲清楚了,但她是个不讲道理的。 见陈景要起身,她哼唧着抱住他,挂在陈景身上。 “哥哥不去看她嘛,她有我好看么?有我可爱吗?哥哥,咱们不要她!” 陈景身上挂个人,还没法和她生气,他试图和黛宁讲道理,可是写的东西她不愿意再看。 “我不,哥哥是我一个人的哥哥,我不让给她。” 她说着,把小脸埋进他颈窝。只认自己认定的道理,拒绝与陈景交流。 陈景又热又躁,和黛宁还讲不通道理。家里这只何其霸道,他还没法扔掉,努力了半天,她依旧懒洋洋赖在他怀里。 陈景额上青筋跳动,最后没办法,拿出手机,往陈怜星卡里打了一笔钱,说他不过去了。 这么多年,陈景第一次拒绝陈怜星,他带着黛宁一同坐在沙发上。 “下去。” 黛宁咯咯直笑,从他怀里下去。可能陈景自己都不知道,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 人总是自私的,陈景也不例外。责任和欲望,他听从了欲望,她喜欢这个结果。 “哥哥,你这么好,今天不看你不喜欢的电视剧,你给我讲个鬼故事。” 她跑去拿了本《毛骨悚然》,摇他胳膊:“哥哥快讲。”陈景这个嗓音太有感觉啦!简直恐怖片本片! 陈景:“……”操。 【50】 陈景说话都结巴,自然没有给她讲鬼故事。 黛宁皮一下的结果是,陈景决定亲自监督她写作业。他现在才意识到,没有见过黛宁看书写作业。 青团:哈哈哈哈哈。 黛宁磨磨蹭蹭拿出笔,从书包里一翻,翻出一本装样子用的历史练习册。 “这么晚啦,不如我明天再写吧。” 陈景按住她肩膀。 黛宁嘟着嘴,翻开练习册,陈景目光扫过那一片空白,额角青筋一跳,猜到什么。 黛宁转移话题:“哥哥,我会转笔哟。” 小黄鸭水性笔在她指尖旋转,陈景看她一眼,黛宁干脆摊牌:“我不会,不想写,大不了让我退学。” 她要耍赖,谁也拿她没办法,陈景不可能真让她退学。 两个人僵持好一会儿,她眨巴着眼,懒洋洋往他肩上一靠,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 陈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部三观不正的电视剧。 哥哥妹妹什么的…… 他把她小脑袋推开,拿起笔正色写:“男女有别,你要知道界限,以后不能随便往男性身上靠。” 青团心想,赵屿不教的,总算有个三观正的人教了。它好感动,陈景真是国民好哥哥! 黛宁有趣儿地看他一眼,她凑近他,弯起唇角。 “哥哥,那我以后的男朋友可以吗?” 陈景皱眉,最后点头。 “我明白啦。”黛宁直起身,坐得和他一样端正,再也不软绵绵东倒西歪,这次倒是很听话。 她对青团道:“我还没见过嫌弃我的人呢,以后他求我,我也不往他身上靠。” 既然陈景真要当她的好哥哥,她就成全他嘛。 青团抱住脑袋,怜悯地看陈景一眼。 黛宁把笔一扔,回房间睡觉。她想起什么,蹬蹬蹬跑回来,仰起小脸看陈景,严肃道:“你不许趁我睡觉去看陈怜星噢,不然我要生气的。”她把小气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嗯。”陈景给她把历史书装进书包。 黛宁背着手,放心离开。 医务室这边,纪恬陪着陈怜星等陈景。 “放心吧,我哥肯定会来,从小他就最听我的话。” 纪恬笑道:“我当然相信你,我真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哥哥,要是我哥哥对我这样就好了。” 陈怜星不免有几分得意。 她素来看不惯陈景,可是这段时间,纪恬总在旁敲侧击夸她哥的好。陈怜星不明白这位千金怎么想的,她哥那个沉默阴森的结巴,怎么就和纪小姐认识了,还让纪小姐好感这么高?但如果陈景能帮她和纪小姐关系更好,陈怜星当然很乐意。 今天陈怜星摔下台子,纪小姐主动过来照顾自己,让她受宠若惊。纪小姐说想当面感谢她哥那天的保护,陈怜星满口答应。她笃定陈景听见她受伤,会像忠犬一样,立马奔赴过来,毕竟十多年来,都是这样的。 然而两个人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看见陈景的影子。 陈怜星看一眼纪恬,纪恬的脸色没有之前和煦。她有点儿慌张,这段友谊里,一直是陈怜星在讨好纪恬,如果纪小姐生气她夸海口,会不会不再和她做朋友? 陈怜星手机响一声,她连忙拿起来,这辈子第一次如此迫切想收到陈景的电话。 结果是银-行卡金额变动消息,陈景给她转了三千块钱。 ――【你有同学照顾,我今天不过来了,好好休息。】 陈怜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条短信。 这么多年来,所有认识陈景的人都知道,陈怜星的事情,陈景无比上心。哪一次不是她随叫随到? 陈怜星也习惯对陈景呼来喝去,除非她并不想见到陈景。这是第一次,他拒绝来探望她,只汇了款过来。 搁在以往,陈怜星讨厌他过来看自己,只想方设法从他那里弄钱用。 现在他真的不再过来,陈怜星第一反应却不是高兴,反而有几分茫然。她甚至顾不上纪恬的反应,心里空落落的,让人发慌。 纪恬只听见短信响,没看见内容,见陈怜星脸色不好,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怜星咬牙,回过神,勉强用轻松的语气说:“我哥说他有急事,没办法现在过来,他给我打了钱,让我好好休息。” 纪恬心中失望,也有几分不耐烦,她一点也不喜欢又蠢又势利的陈怜星。 可是在书中,早期的二号气运子,非常珍视这个妹妹。她本来想利用今晚这个机会,再与陈景相处,没想到陈怜星没能把人叫过来。 纪恬却不能立即和陈怜星翻脸,她耐着性子陪陈怜星说了会儿话,两个人都有点儿心不在焉。 “天色这么晚,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纪恬拎起包,离开医务室。白浪费她一天时间!陈怜星说陈景有事,可是陈景有什么事呢?纪恬暗自思忖,赵屿的事给了她足够的教训,她现在警惕性很强,非常害怕事情脱离掌控。 不行,她一定要好好查一查陈景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陈景恪守诺言,没有在当天去看陈怜星,第二天一大早,黛宁得去上学,两个人和好如初,陈景亲自送她去学校。 坐上车子,他感受到身后少女犹豫了一下,原本抱住他腰的动作,变成拉住他腰间的衣服。显然是他的“教育”起到作用,她开始注意男女界限。 陈景垂眸,启动车子,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压下莫名的一丝怅然,送黛宁去学校。 陈景把书包递给她,黛宁背好,回过头问他:“哥哥,你要去看陈怜星吗?” 她倒是聪明,陈景点头。陈怜星受伤,他怎么也得去看看。昨晚将就了家里的小妖精一回,今天白天没事,得过去一趟。 黛宁往他长腿上踢一脚,转头跑了。 她不高兴,可是今天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陈景看着她活泼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骑车往凤鸣大学去。 凤鸣大学离黛宁所在的高中不远,陈景没一会儿便到了。 陈怜星看见他,先是委屈万分,随即惯性的不满涌上来:“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过来?” 陈景见她没什么大事,脚上的伤口被处理好,他把给她买的苹果放下,拿出本子写字。 他写得随意,因为以往陈怜星都不耐烦看。 可是这次陈怜星凑过来看得认真。 “你不是让我少来你学校吗,何况你有同学照顾。” 陈怜星有点儿生气:“我爸让你好好照顾我,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我这次是运气好,没出什么事,要是我出事了,我看你怎么向我爸交待!” 陈景抬眸。 他的瞳孔是非常冷淡的颜色,喉咙上一道可怖的口子,更让他添了几分阴戾感,他不讲话时,哪怕没有恶意,看上去都带着几分凶狠。 陈景虽然对她好,可他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有自己的脾气。 陈怜星见过他打架的模样,一下就怂,她抿唇不说话了。 她不讲话,陈景的情绪的就好很多,他抬笔写:“钱够用吗?” “现在勉强够。”陈怜星不把话说得太死,总算想起来问几句自己妈妈,“我妈怎么样了?” “前两天生病,现在好了,有空你去看看她。” “我知道了。” 两个人多年感情都不怎么样,陈景起身要走,陈怜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以前都是她对陈景没耐心,陈景会忍受,但现在,他冷冰冰的眸中充斥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哪怕她蠢了些,可是女孩子的直觉告诉她,哥哥没那么疼她了。 陈怜星开口:“你不留下来照顾我吗?” “不方便。” 说完这句话,他的电话响起。陈景一看,是毛老师打来的。 说来巧得很,昨晚他和黛宁在一起的时候,陈怜星给他打电话。现在他探望陈怜星,黛宁的老师打来电话。 陈怜星眼睁睁看着他接电话离开。 毛老师道:“是这样的,这几天我观察了陈黛黛同学的情况,她非常喜欢睡觉,她自己在头上贴了张纸条,写着她有嗜睡症。请问陈黛黛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陈景:“……”他怎么不知道那个要上天的妹妹,有什么嗜睡症。看起来懒洋洋了点,但是该闹的时候精神百倍。小混账竟然在学校光明正大睡觉! 陈景不可能在老师面前拆黛宁的台,他坐上车,帮她圆谎:“是有、有点症状。” 毛老师道:“你作为家长,什么时候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这种病不治好,很耽误学习。” 她说得已经比较委婉,陈黛黛同学哪里是来上课的,她趴在独角兽上,眼睛在上课时间基本没睁开过! 陈景咬牙:“我会,带她去、去医院。” 欠揍吧小混-蛋,在学校睡觉,还有什么事情她干不出来。 早恋这个问题,以前黛宁干不出来。 在大小姐眼中,世界上就没有配得上她美貌的男生。以前赵屿也问过她在学校是否早恋的问题,黛宁相当鄙夷。 可是莫名其妙重新念高二,黛宁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厉扈。 说起来,厉扈长得很帅,他比同龄十七八的男生多了几分阳刚之气,是不少女生心中的男神。 黛宁也算见过不少人,包括申屠涉那种桃花眼色胚,但在她眼里,厉扈比申屠涉变态多了。 申屠涉看起来变态,但厉扈内在比较变态。 这段时间的体育课,黛宁所在的班级和厉扈的班级一起上,黛宁不上课,继续趴着,厉扈便也逃了课,来八班投喂她。 他往桌子上一坐,居高临下给她喂吃的。 黛宁闭着眼,心想不吃白不吃,厉扈的零食真好吃,比陈景准备的好吃多啦。 青团看着笑盈盈的厉扈,心里一阵绝望。 “纪黛宁你住嘴啊,厉扈一看就不是好人!” 黛宁说:“他的零食好吃嘛。” “万一他别有所图呢?” “零食好吃。” 青团佛了,它想死,抓狂地看厉扈喂黛宁喝牛奶。 讲道理,黛宁那么有钱,都没喝过这个牌子的牛奶,她咬着吸管,总算睁眼懒洋洋看他。 她眼睛黑亮,因为长久的睡眠,看上去水汪汪的,睫毛轻盈又翘,配上一头小卷毛,可爱极了。 厉扈吹了个口哨,笑出声。 “黛黛,好喝吗?” 她点头:“还有吗?” 厉扈摊手:“没了。”这牛奶没上市,他家公司研制的,特别贵,做得也很好,就这么几瓶合格样品,被他拿了一瓶出来喂她喝着玩。 黛宁一听没有,就不理他了。 厉扈见她又要睡,捏住她下巴,轻轻晃了晃。她实在是漂亮,小嘴儿嫣红,眸光天真又勾人。 厉扈弯唇,低声问她:“亲嘴儿吗?”少年嗓音带了几分喑哑。 黛宁困倦地揉揉眼:“不亲,滚哦。”除了以前骗赵屿,她并不懂这种事的乐趣在哪里。 厉扈啧一声,他还是第一次邀请女孩干这事,可惜被人家拒绝。天气越来越热,学校吝啬,要七月中旬才给统一开空调。 厉扈见她趴回去,怕她热,去教室前门把风扇打开,回来拿出一个带着香风的小风扇,给她吹风。 黛宁惬意无比。 学校的日子可真是美啊。 有学生提前回来,从窗外看见厉扈在,他们窃窃私语。 厉扈跳下桌子,把小风扇摆好,又把吹到黛宁脸颊上的发轻轻撩开。这才离开黛宁的教室。 黛宁拉住他,厉扈回头。 她毫不客气:“把垃圾扔了。” 厉扈手里被塞进一堆零食包装袋,他愣了好半晌,忍不住笑了。 青团看着厉扈离开,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他要是能讲话,简直想喊出来:“陈景,有人想诱拐你妹妹早恋啊!” 【51】 每一所学校总有那么几个杠把子,哪怕黛宁所在的高中学习氛围良好,可是这样的存在也不例外。 说来神奇,凤鸣九中的一霸,不是一看就适合当校霸的厉扈,反而是个倾慕厉扈的女孩,叫做章右英。 黛宁不认识章右英,青团警惕地听了几天八卦,倒是对这名女孩非常了解。 章右英家境不错,成绩和黛宁有得一拼,烂到没眼看。据说她从初中开始,就青睐厉扈,可惜都快追到高三,厉扈也没能看上她。厉扈对她态度不怎么好,还有点烦她,章右英却对厉扈一往情深,她听不得半句诋毁厉扈的话,谁要是敢在她面前说厉扈不好,这位小姐姐握紧拳头就是干。 能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坐稳“校霸”之位,除了章右英本身彪悍,她的拥趸团也非常犀利。 以上种种,都是黛宁放学被拦住时,青团飞快报出来的信息。 别看青团干啥啥不行,它八卦第一名啊! 黛宁的视线扫过面前几个女孩。 大家都穿着校服,只是面部表情不那么友善。 站在最前面的女生,也在打量黛宁,她就是章右英。 黛宁抬头看她。 章右英长相普通,五官平平,脸上只有狭长的丹凤眼一个亮点,她的眼睛凌厉,有种不属于女孩的魄力。但是人群中肯定能一眼注意到她,不说别的,章右英这女生,身高有一米八啊! 黛宁一六六的身高,完全不能比。大小姐第一次仰视一个女孩子,感觉挺新奇。 “你就是陈黛黛?”章右英开口问。 她的声音有点儿低,听上去带着几分中性,不难听。但是这么man的一个小姐姐,一般男人都hold不住,这气势,也不怪五六年都没能追到厉扈。 黛宁点头:“我是,你叫什么呀?” 章右英还没开口,身边的“手下”道:“这是我们英姐,识相的自己离扈哥远一点,扈哥是我们英姐的!看你一脸狐狸精的样子,勾搭扈哥真不要脸!” 黛宁无辜地眨眨眼,笑嘻嘻对青团道:“你看她们好有趣唉,明明一个个都嫉妒得不得了,偏偏要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她还夸我漂亮。” 青团慌死了,这是在夸你漂亮吗?黛宁到底在乐什么,这难道不是传说中可怕的校园暴力! 章右英看了说话的女生一眼,女生立即闭上嘴巴。 “我叫章右英,过来我们谈谈。” 章右英本来也是生气的,她和厉扈算得上青梅竹马,喜欢厉扈那么多年,对他也算了解,这是这么久以来,厉扈主动讨好一个女孩。 章右英本来不信,毕竟以厉扈高傲的臭脾气,怎么可能像谣言中那样,天天去找一个女生,直到今天的体育课,她看见厉扈喂黛宁吃东西那一幕。 两个人找了个林荫小道,章右英看着眼前漂亮的女孩,眸光一黯。少女确实很漂亮,准确来说,是章右英长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人。她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人时,天真又可爱,怪不得厉扈会为她倾心。 章右英的发言非常简短:“我喜欢厉扈,你离他远一点,否则我会生气。” 黛宁偏头看她:“你生气会怎么样?打我吗?” 章右英觉得眼前这张粉嫩嫩的脸,实在不怎么招人讨厌,哪怕自己是个女孩子,都觉得黛宁看上去美丽到不忍心破坏。 为了威慑,章右英依旧道:“嗯。” 黛宁噗嗤一声就笑了,她伸手揪住一片树叶玩:“你喜欢他,你就去追嘛,来警告我算什么。追得上是你的本事,追不上是你没本事。他要往我面前凑,我又不可能喊他滚,你说对吗?” 章右英皱眉,觉得有被冒犯到。她难道没追过吗?就是追了很多年追不到,才只有赶走厉扈身边的女孩。 黛宁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怕被眼前的“校霸”打,她给章右英出主意:“你看上去这么酷,厉扈不喜欢你,你就打他嘛,一顿不行,就打两顿,他说不定就喜欢你了哦。” “你是在讽刺我?” “不是。”黛宁很纳闷,“我很少夸人的,听上去像讽刺吗?” 像,这可太像了。恐怕只有青团相信,黛宁是真心夸人。 纪黛宁也想长一米八,看上去多酷啊,她要是有那么高,真想试试一拳干翻一个气运子,可惜她在这些快一米九的男人们中间,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弱鸡。 章右英动了动拳头,一拳砸在黛宁身后的树上,眼神充满威压和警告。 黛宁眼睛明亮,她用欢快的语调说:“我第一次被女生壁咚哎!” 章右英:“……”她有点儿气,可是对着眼前这张娇艳的小脸实在下不了手。 再说了,她虽然有个校霸的名声,却鲜少干这种事。 “不管他怎么样,你离他远点。”说完这句话,章右英转身就走。 等她走远,青团才松口气。黛宁太欠揍了,没被打就好。 黛宁摇摇头道:“还没完哦。” 果然,快出校门前,章右英那群“手下”杀了个回马枪,把她堵在小花坛。 几个女孩再次围住黛宁。 “英姐让我们好好教训你!” 黛宁打量她们:“是你们自己想动手吧,怎么,都喜欢厉扈啊,然后借着章右英的名义,欺负和他走得近的女孩?” 被说中心事,几个女生脸色变了变。 有人道:“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拍她的照片,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勾引扈哥。” 她们对视一眼,有人拿出手机,另外的人要过来扯黛宁衣服。 黛宁眼神冷了冷,她也喜欢欺负人,但这个世界上,她最看不惯的一种方式,就是用羞辱的方式对待女孩子。 这群校园暴力的未成年,真是该死。 她动了动包里的手机,问青团:“蠢团,陈景来了没?” 青团吓得毛都快炸起来,纪黛宁它还能不知道?小嘴叭叭厉害,战斗力负值!它连忙感知一下周围。 “在!他听见你电话内容,就立马进学校了,大概还有三十秒就到!” 黛宁这才把视线放在几个女孩身上,她们捉住她的手臂,黛宁怕她们弄疼自己,压根儿不挣扎,有人熟练地扒她衣裳。少女校服之下,是浅粉色的内.衣。 她衣服被褪.到肩膀以下,看见她傲.人的身材,几个女孩又是一阵眼红。 呸,迷惑扈哥的小妖精! 黛宁站着不动,就让她们扒,来呀,她纪黛宁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 感觉差不多,她们要动她里面的了,黛宁这才意思意思挣扎两下。 这群女孩本觉得她不反抗很奇怪,以往发生这种事,哪个女孩不拼命挣扎?现在黛宁动了,她们露出笑容,这下知道怕了吧!一会儿还要打她呢。 谁知下一刻,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力量直接把她们踹翻。 毫不夸张地说,她们飞出半个花坛。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女生们甚至没反应过来,背部和肚子就一阵剧痛。她们蜷缩着身子,痛得眼泪直往外淌。 唯一站着的黛宁,泪汪汪看着来人。 “呜呜呜哥哥!” 陈景脸色黑得可怕,走过去,把黛宁的衣服拉上去,遮住她裸露的肌肤。 少女吓坏了,要哭不哭,想扑进他怀里,却还惦记着陈景说男女有别的道理,怯生生站在原地。 陈景垂眸,修长的手指给她系衣领处丝带结,系好之后,他伸手抱住她。黛宁这才搂住他脖子,嘤嘤哭泣。 陈景这辈子从没打过女人,这是第一回。 他揉揉妹妹的小脑袋,放开她,想起电话里听到的话,他眸光冰冷,走到那群女生面前。 陈景抬起手,干脆利落,一人赏一个巴掌。 那可怕的响声,让黛宁听得牙疼。她悄悄松开捂住泪眼的手,陈景这种煞神打人,看上去就好疼哦! 几个女生坏事做尽,这是第一次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以往她们合起伙欺负更加弱小的女孩,这次挨一巴掌,口腔直接喷血。 有人受不住,当场大哭起来。 黛宁非常讨厌她们,她跑过去,挨个补刀,一人来一脚。 陈景也不阻止,任她尽兴。他气得浑身发颤,如果自己来晚了一点,黛宁的遭遇,难以想象。 这几个女生骨子里坏透了,他就不打算放过她们。 黛宁把她们的手机搜罗起来,挨个找照片和视频。果然里面有不少受害女生,个个长得都不错。 她把这些东西全部删除,气哼哼地又一人踹了一下。 混账东西哦,她都没这么坏的!至少她从来不欺负好女孩。 她们爬不起来,哭泣都没力气,太痛了,原来被打是这种滋味。 “等着下周被退学吧!”黛宁做完这一切,道:“哥哥,我们走吧。” 陈景目光似刀,冷冷扫过地上的人。她们头也不敢抬,这几个人早先观察过黛宁,她不像什么有钱人。也看过黛宁那张纸条,原来纸条上说的都是真的!她哥超级能打。 陈景见黛宁出够气,看上去不再那么委屈,带她离开。 两人回家,这是陈景情绪最压抑的一个夜晚。 今天被毛老师告状,他连拳赛都没去,来学校接黛宁,毕竟“问题妹妹”要么欠教育,要么欠治疗,可是没想到在路上,就接到了黛宁的电话。 那头七嘴八舌传来女生的声音,陈景当场冷了眼。 他庆幸妹妹聪明,知道打电话给他,没被那群人欺负了去。但这件事想起来,还是让人愤怒到心中发颤。 他忘不了刚刚那一幕,黛宁泪眼蒙蒙,衣服被半褪,望着他委屈可怜的模样。 陈景十六岁开始,就没让家里的女人受过半分委屈,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的庇护下,伤害黛宁。 他何止想打她们,他简直想杀了那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黛宁见他肌肉紧绷,一副要吃人的冷戾模样。煞气真够重的,如果不是了解陈景,估计她都会产生几分惧意。 可惜到了这个程度,让她害怕陈景,简直像个笑话。 她可怜巴巴抱住自己,在沙发上团成小小一团,一副心灵遭到摧残的模样。 陈景关心她的状态,他收敛情绪,摸摸她柔软的发:“吓到了吗?” 黛宁点点头,小小抽泣一声:“哥哥,还好你来啦。” “别怕,我在。” 当年十六岁的陈景,提着刀,是陈家母女的拯救者,如今他说这句话,亦是黛宁的守护神。 黛宁难得从他阴森的嗓音中,听出几分温柔安抚意味。她睫毛上还挂着泪,握住陈景食指:“我永远相信哥哥。” 她掌心的食指,微微一颤。 【52】 发生这样的意外,毛老师口中黛宁在学校睡觉的事,一下变得微不足道。连电话里听到的黛宁被找茬的起因,陈景都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问。 黛宁虽然说着不怕,可是一双眼睛怯生生的,眼尾通红,像小兔子一样。她自己去洗澡,洗着洗着就会喊一句:“哥哥,你在吗?” “嗯。”陈景没什么办法,见黛宁真的吓坏了,只能站在门口等她。 水声哗哗落下,陈景打开窗户,抽了支烟冷静情绪。 这么多年,他活得像具行尸走肉,每天琢磨如何赚钱,养陈家母女,今晚这般浓烈的愤怒和怜惜,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 陈景鲜少抽烟,烟雾袅袅中,他摁灭烟头,让风吹散这股味道。 浴室里不安的声音又喊:“哥哥。”陈景指节扣了几下门,告诉她他一直在,里面的黛宁放心下来,开始抹泡泡。 陈景站了好一会儿,黛宁终于洗完换上睡衣出来。 她拿着电吹风,放到陈景手里,带着鼻音道:“哥哥给我吹头发嘛。” 陈景冲她招招手,她眼睛弯了弯,在沙发上坐下。 他握住黛宁湿-漉-漉的发,细细给她吹开。她虽然是天然卷,可是发质实在是好,头发又细又软,发量也合格,像只可爱的小动物,瓷白的侧脸看上去乖乖巧巧,让人心头止不住柔软。 吹风力度足够,黛宁的头发没一会儿就干了。 她今天有理由光明正大不写作业就去睡觉,黛宁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哥哥,你陪我一会儿,看我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陈景知道校园暴力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甚至有些人会因此毁了一辈子。他怕黛宁留下心理阴影,点头同意。 她眼睛里立刻露出欢喜的光,爬上床,用被子盖好自己。黛宁一指屋里椅子:“哥哥坐这里。” 陈景坐下陪着她。 黛宁闭上眼,过一会儿又悄悄睁开一条缝,想看他还在不在。陈景垂眸注视着她,觉得这个小动作也十分招人疼。 见他稳稳坐着,黛宁这才放心睡过去。 她卷卷的发在枕头上散开,一开始睡得不安稳,可是很快呼吸声均匀。 黛宁平时闹腾,可她睡着非常乖,樱唇粉嫩,手掌半握,挨在脸颊旁。今天哭过,她眼尾微微发红,让人止不住怜惜几分。 陈景知道,她醒着是个魔女,但她睡着,比小天使还让人心软。 陈怜星小时候远没有这般可爱,陈景低头一动不动看了她许久,把她脸颊上的发丝轻轻拨开。 按理说,她睡着,他早该离开,可是见她这幅娇憨模样,陈景忍不住看了许久。 黛宁漂亮的锁骨露在外面,弧度优美,陈景非常不适宜地,想起今晚看见那一幕。他到底去晚了半分钟,黛宁外面的衣服被那几个女生脱掉,他不该看的,不经意看见了。 这件事让他有几分难言的罪恶感,刚刚黛宁醒着,陈景没表露,也不会想起,这会儿夜深人静,他脑海里反复浮现那个场景。 黛宁含着泪,双手抱胸,少女柔嫩漂亮的身体,怯生生害怕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黛宁和他一起看的电视剧又被想起。陈景有几分喘不过气。这种感觉此前从未出现,他再也待不下去,给黛宁关上窗帘,离开她的卧室。 这没什么,他告诉自己,今天情绪过激而已,他的不对劲,只是在自责没有照顾好黛宁。 这件事陈景并不打算作罢。既然那些人敢动妹妹,他要她们付出代价。 第二天恰好周末,黛宁一觉醒来,又是元气满满的模样。 餐桌上早餐特别丰盛,黛宁数了数,足足十五种早点,以往陈景对她也好,可是不会这么奢侈浪费,显然是怕她还沉浸在昨天的事情里,特地安抚她。 黛宁也不客气,有好吃的就吃嘛。 “吃完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他递过来本子,给黛宁看上面的话。 黛宁叼着水晶包,摇摇头:“不用啦,我没有受伤,也不害怕了。” 陈景默了一会儿,提笔写。 “毛老师说你有嗜睡症,我带你去检查。” 青团:噗。 黛宁一点儿也不心虚:“可是我不喜欢去医院。” “必须去。”陈景道。 “那回来我要看电影,买裙子。” “好。” 两个人去医院做了一通身体检查,不疼的项目黛宁很配合,但疼的项目,她怎么都不愿意。 陈景往她嘴里塞了颗糖,低声哄:“听话。”不是说好的吗? 黛宁摇头,糖她倒是照样吃,人就要走。 陈景头疼得很,捉住她,按住她小手放到护士面前,让抽血。 黛宁打不过他,被他禁锢住,跑也跑不掉,等血一抽完,大小姐情绪立马不好,开始生他的气。 一旁的护士忍不住笑,对黛宁说:“你男朋友也是为你好,他比起其他男人,有耐心多了。” 陈景还没说话,黛宁立刻认真否认:“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是哥哥吗?” 黛宁臭着脸小脸点头。 听她否认得如此认真,陈景心里有点不舒服,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在那种感觉很快过去,他要去给黛宁拿上一个检查的报告单。 折腾一整天,各种报告单出来。 陈景拿着单子分析,以往陈母经常生病,他看的单子多,自然懂了不少医学知识。本来以为妹妹是顽劣,可是没想到,她体内的酶不正常。 他浓眉皱起。 有几项数值明显比常人低好几倍,黛宁的身体状况真的有问题。酶偏低,导致黛宁精神状态不太好,偶尔会想睡觉。 其他项目黛宁没有问题,除了酶的数据不对,都很正常。 偏偏这些东西医院还没法开药,只说让她好好调养。 黛宁半点儿也不关心结果怎么样,她冲陈景招招手:“哥,看电影去啦。” 上午还生气检查的事,这会儿她不记仇,陈景眼中的担忧褪去,忍不住染上几分笑意。 他把单子收好,打算回去再慢慢看,只要不是绝症,他好好养着妹妹应该会好起来。 答应了黛宁的事情陈景自然会做到,黛宁选好电影票,离电影开场还有两小时,他们刚好可以去买东西。 黛宁拐进换衣室,一个服务生低着头进来,黛宁露出笑意,甜滋滋喊:“谷子!” 乔装的邱谷南替她拉好拉链,轻声在她耳边道:“大小姐,纪恬在调查陈景。” “她查到我了吗?” “这倒没有,你早有吩咐,让我们留意她,她调查的时候,我们把你的信息处理了。” “做得很好,我也会注意的。谷子,给我拿那双樱草色的鞋。” 邱谷南给她把鞋子拿过来换,还顺手给大小姐编了两个辫子。 陈景在外面等她,他第一次陪妹妹买东西,黛宁在里面磨蹭半天,陈景没有半点不耐烦。黛宁最后选了条橘红色的裙子,配上浅檀色的单鞋,这裙子很亮眼,只不过颜色少有人能驾驭。 她走出来,一张脸蛋儿白嫩嫩,反倒把这样鲜亮的颜色压住。 陈景凝视着她,黛宁才不在乎陈景觉得好不好看:“哥哥,我要这身。” 她是真的能花钱,看上的都要,陈景也纵容她,黛宁要的都买。 大小姐看上的肯定不便宜,见陈景全部眼也不眨结账,黛宁第一次颇感兴趣陈景的工作,以前还是个小气鬼,怎么一下子这么敢花啦? 路过冰淇淋鸡蛋仔,陈景主动给她买了一份,拿在手上,让黛宁当零食吃。 青团心想,如果是纪恬知道,估计得气死。纪恬花钱雇佣陈景,陈景赚钱给黛宁花,想想就好笑。 黛宁逛高兴了,和陈景一起去看电影。 检票的时候,黛宁发现,陈景应该是第一次来看电影。他对程序不清楚,非常生疏。 真有趣,陈景活了二十五年,都没时间交个女朋友。可惜了,他自己要求她做妹妹。 两个人顺利进去,黛宁挑的是一部女孩子喜欢看的爱情片。当然,以她和青团的口味,这片子特别狗血,还非常虐。 越虐黛宁越能看出笑点,青团面部团肉在黛宁的熏陶下渐渐麻木,也能从悲情里品出搞笑的东西,两个小家伙看得津津有味。 让陈景看枪战碟片功夫片还行,这种女孩子喜欢的情情爱爱,他实在看不出兴趣,好在他本就是陪黛宁,第一次来电影院也图个新奇,帮她拿着零食。 黛宁边看边发笑,小手往陈景怀里摸零食吃。 好几次,她乐不可支,根本没注意手直接走岔。陈景面色一紧,差点被她抓到那里,他抿唇把她小手拿起来,正确放进爆米花桶。 陈景干脆翘起腿,看个电影,他全程紧绷,比去打拳赛还要集中精神。 青团蹲在角落,怜悯的看着哥哥。 这才刚开始呢,电影院嘛,黑漆漆的,情侣又多,坐在他们后面的一对小情侣,电影放映过半,忘情地亲了起来。 陈景五感敏锐,不自在地抿住唇,看一眼黛宁。 这小混球完全没注意,电影里男主捅伤女主,正在悲痛忏悔。黛宁看得快乐,这是她最喜欢的剧情。 见妹妹没注意到身边的异样,陈景的尴尬少了几分。他听力好得惊人,电影里的声音远去,反而后面的唇舌交缠声入耳,让人颇为烦躁。 大千世界,似乎从黛宁闯进他的世界里,陈景才一点点开始认识,它们渐渐有了鲜明的色彩。 陈景绷起脸,他面无表情地想,接个吻,为什么可以接这么久。讲道理,电影里女主的伤都要养好了,身后的人还没亲完! 这就算了,他们的位置偏后,电影院人也不多,背后情侣擦枪走火,衣料摩擦声响起那一刻,陈景脸色很难看。 黛宁终于觉察不对劲,听见声音,想回头看看。陈景眼疾手快,固定住她小脑袋。 “哥哥?” 他低咳一声:“别分心。” “哦。”黛宁忍住笑,倒也配合他,继续看电影。 好不容易终于把电影看完,陈景去上厕所,黛宁在外面等他。她坏笑地给他计时:“你说哥哥什么时候会出来?第一次差点看了现场,他是恼怒呢,还是躁动?” 青处团叹了口气,它也不知道,它也不敢问,当暧-昧的氛围到达顶端,它后半段在小黑屋待了二十分钟! 不负她的期待,陈景出来得有点晚。 黛宁道:“哥哥,回家啦。” 陈景有点不自在,终于他-妈-的结束了,他不知道,原来看一场电影,会看得他想爆粗口! 回到家,陈景想起电影院的氛围,教育黛宁道:“以后少去看电影。” “为什么呀?” “你是学生,以学习为主,娱-乐活动会耽误学习。” 黛宁乖巧道:“哦,好的。” 她剥了一颗棒棒糖含在唇间,撑着下巴,笑盈盈凑近陈景:“今天很开心,我相信如果未来哥哥谈恋爱,一定是个超级好的男朋友。” 陈景握住袋子的手猛然收紧。 “所以……”黛宁顿了顿,继续笑着说:“哥你也老大不小啦,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嘛,我想让她和我一起去逛街。” 空气一瞬间凝固,陈景抬眸,用灰褐色的眸看着她。他望进黛宁的眼睛,企图从她眼里看出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可是黛宁很认真,眼里满是期待。 “哥哥,你说好不好?” 陈景垂眸,心情突然变得非常糟糕。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 他理也不理她,独自往前走。 【53】 黛宁第二周去学校,陈景往她书包里放了张报告单子。 她好奇问:“这是什么?”“给老师。” 黛宁随便翻了翻,大概是解释她嗜睡症的由来。 她体内的酶缺少,却不至于每节课都睡觉。陈景知道这一点,但他没有责骂她,许是看出她非常不喜欢学习,没有勉强她,反而帮着打掩护,他是个非常溺爱妹妹的哥哥。换一家人,估计早把这小混-蛋揍一顿。 黛宁高兴得不行,恨不得抱着他蹭蹭,可她如今特别注意分寸,只有眼神透露出欢喜和亲昵,陈景失笑,拍拍她的头:“快走。” 她去上学,陈景在学校外坐了一会儿,好半晌,他拿出手机:“李明,做事。” 那头李明早就收到了消息,连声应:“好嘞!” 不出十分钟,校门口聚集了一堆混混。 陈景眸光冰冷,冲他们颔首。杀马特们道:“景哥放心,我们知道分寸,这几天会一直注意。” 陈景转动着杯盖,看他们浩浩荡荡走远,在学校周围晃悠。 过了几天,宋晓洁几个女孩终于养好伤来上学。她们这两年跟着章右英,狐假虎威,背着章右英欺负了不少女孩,还有两个被她们这群人的校园暴力逼得退了学。 这是第一次,她们被陌生男人打进医院,今天才能来上学。宋晓洁等人哪里能甘心,黛宁兄妹不仅删了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还让她们重伤。 几个人暗自通气,打算去学校把这件事闹大,让学校开除纪黛宁。 她们想过,一来手机里没有证据证明她们曾经伤害那些女孩,那些女孩也不敢站出来说自己经历过那么屈辱的事。 二来陈家看上去只是普通家庭,哪怕那个男人非常能打,可他不怕社会舆论吗?如果让媒体知道他一个成年男人,殴打未成年少女,网络暴力都够他和陈黛黛喝一壶。 颠倒黑白,利用人心和舆论走向,她们玩得很熟练,今天一定要让陈家兄妹在凤鸣市待不下去! 可是宋晓洁她们还没能进学校,就被人捂住嘴拖进一旁的巷子。 她们呜呜挣扎,看着眼前十来个混混模样、人高马大的男人,吓得近乎腿软。 绿头发的男人哈哈哈一笑,拍拍宋晓洁脸蛋:“就这点胆子,还敢搞我们妹妹?” “你……你们妹妹是谁?” 绿毛颠了颠手中的钢棍,笑得痞气:“你更应该问问,我们要对你们做什么。” 有两个女孩被他们的笑容吓得哭起来。 绿毛敲击几下墙壁:“别怕,兄弟们只是给你们拍几张照片,也传到网上让人乐呵乐呵。” 这下宋晓洁是真的吓坏了,不管不顾就要逃,被黛宁的紫毛哥哥一把揪回来,他舔了舔牙齿:“敢跑,打得你半身不遂!” 宋晓洁大哭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我不是故意对她们做那些事的。” “很聪明嘛小妹妹,一下子就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这些都是宋晓洁等人曾经用来威胁那些可怜女孩的话,此刻她们才真切地体会了一把受害人的感受。有个少女害怕被侵.犯,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绿毛摇摇头:“真有趣,你们害人的时候兴奋无比,变成待宰羔羊,却这点胆子。” “自己退学,和被你们逼走的那些小姑娘一样。你们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都记住今天,每天都记得恐惧和忏悔,不然,早晚有一天,你们会在夜晚回家的某个夜晚,看见我们。” 宋晓洁等人浑浑噩噩被放走,吓得拔足狂奔,这下学校也不敢去了,她们哪里还敢报复黛宁,那句“会在回家的夜晚,看见我们”,让她们恨不得这辈子都躲在家里。 人就是这样,越坏的人,反而越欺软怕硬,她们当初抱团欺负别的女孩,觉得这个世界无所畏惧,或许有一天她们中某些人长大,想起年少这些事,会有一点愧疚,但永远也弥补不了被她们伤害过的人生。 愧疚一下,一句年少轻狂就过去了,受害者女孩难道不无辜吗? 陈景要她们这辈子都活在恐惧中,不敢再踏错一步。 绿毛嫌弃地擦擦钢棍:“有必要这么害怕吗?老子就算找女人,也不找这么毒的啊。” 小小年纪,却知道迫害更加弱小的同学,绿毛他们虽然是一群混混,可却是讲原则有义气的人,连他们都瞧不上宋晓洁这些人。 没两天,凤鸣九中有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几个女生同时退学。 很多人都在揣测这到底怎么回事,包括黛宁所在的八班,也流传出好几个版本。 青团高兴道:“黛宁,肯定是陈景做的。” “你这么开心做什么呀?” 青团懵逼一瞬,对啊它高兴什么。青团糊涂了,黛宁打量识海空间的小团子,它这样笨,还有几分呆呆的圣父心肠,怪不得辗转大千世界,从来吃不饱。 学校少了几个毒瘤,总的来说是好事,只是不知道章右英少了一大半“小弟”,还能不能当校霸大姐头。 这两天老师看过报告单,没再管黛宁,她过得舒服又惬意。 放学前,厉扈背了个单肩包来八班,冲她勾勾手指:“小树懒,过来。” 大小姐嫌弃地从他身边路过,厉扈忍不住笑,一把勾住她脖子。 少女被他圈在怀里,瞪圆了眼睛,鼓起脸一脚踩在厉扈脚上。他疼得脸色发僵,撸了一把她头发。 “白喂你了,这么心狠手辣啊。” 黛宁皱皱鼻子,娇声道:“疼。” 厉扈只好松开她,看有没有真的弄疼她脖子:“我看看。” 少女白净修长的脖子,有个浅浅的红印。厉扈皱眉,这也太脆弱了,换成章右英,勾八百下都没事。 “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黛宁摇摇头,不打算原谅他。 厉扈叹了口气,知道她吃软不吃硬,脾气大还娇气,要百般讨好才行。他认命蹲下来给她把松松散散的鞋带系上,又把单肩包拉开:“吃不吃?” 青团一瞅,好家伙,厉扈准备了一包的零食。 黛宁捡了瓶糖豆:“我还是生气哦。” 厉扈无奈一笑:“嗯。” 他跟着她走到校门口,提起一件事:“下个月中旬,凤鸣市有一场文艺活动,三六九中和各所大学,都有节目出演,我们学校改编童话《睡美人》,女主演生了病,想去玩玩吗?” 黛宁来了兴趣,她在纪恬的情报里看见过,下个月的活动,纪恬和陈怜星也要参加。 仔细算算,她是时候去吓吓纪恬了。 “我可以去玩?” “嗯,玩。”厉扈毫不在意,态度非常随便。在他来看,别人挤破脑袋想去的节目,也不过就是一个可以给黛宁玩的游戏。 他是活动负责人,光明正大以权谋私。 “那我演什么呀?” “睡美人,要不要?” 黛宁摇摇头,弯起大眼睛:“厉扈,我要演坏蛋,有没有鞭打睡美人的呀?” “……”奇葩,那他妈谁还敢演睡美人。 厉扈想了想,轻笑说:“以后每天放学,来舞蹈室排练一小时,你要什么我给你想办法。” 黛宁对青团道:“看吧,这个世界除了气运子,男人们都超级上道的。” 青团无言以对,突然想起很早以前那个舔狗蓝凌云。 也不知道黛宁“死后”,那傻小子哭了多久。 六月份到来,凤鸣越来越热。 陈怜星养了一个星期的伤,她的舞台剧戏份被耽误,险些换人,纪恬为她说情,陈怜星才能继续留下来。 这几天陈怜星心情复杂,还有几分莫名的委屈,陈景从来没有这么久不管她,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陈怜星心里很不舒服。 难得她伤好后,想起去看一眼陈母。陈怜星来到医院,戴上口罩探望母亲。 陈母看见她,苍白瘦弱的脸上露出欣喜:“怜星快过来,最近学习不忙了吗?” 陈怜星点点头:“妈,你怎么样,前段时间我听陈景说你感冒,现在好了没?” “我没事,陈景把我照顾得很好。” 提起陈景,陈怜星就来气:“前段时间我排练,不小心摔伤,结果陈景根本不来看我。妈,你说是不是爸被关了这么多年,陈景渐渐心淡了,不想再照顾我们。” 这句话一下戳到陈母最怕的地方,她现在的情况,稍不注意就有生命危险,唯一能救她的人只有养子。 “你怎么会这样说,陈景不是一直对你很好吗?” “我总觉得,他没有以前那样在意我。” “他没给你生活费了?” “那倒不是,只是他没有以前关心我。”陈怜星很烦躁,“他现在越来越有见识,不会有一天不管我们了吧?” 虽然过去几年陈怜星一直嫌弃陈景的缺陷,觉得他丢人,可如果陈景不管她,陈怜星根本不知道日子怎么过。 这番对话,也激起陈母心中的不安。陈母年轻时,是个疑心病重的女人,陈怜星今天不说这番话还好,一说陈母就联想到自己骨髓的事。 这么久还没找到匹配的骨髓,难不成陈景压根没上心,打算让她死?这种恐慌感让陈母握紧床单:“陈景今年二十五了,普通男人都该考虑找对象结婚的事,他要是有了新家庭,说不定真的不再管我们。” 母女俩都靠陈景活到现在,她们心底瞧不起他,但是这么多年,对他的依赖却深入骨髓。 “怜星,这种事一定不能发生,你要去和陈景打好关系。”陈母焦急说,“你以前对他态度太差了,从今天开始,你把他当哥哥看!” 陈怜星一脸烦躁,勉强点点头。 陈母越想越不安,她不想死!陈景不管女儿,女儿健康还有活路,可如果陈景不管自己,她就得死在病床上。 “怜星,我想了想,还是不可行。哪怕把他当哥哥,以后他有了老婆,难保有二心。你爸还在的时候,就有个想法……”她把陈继睿希望陈怜星嫁给陈景的事说了。 陈怜星满眼惊骇,愤怒地说:“荒谬!爸爸竟然想让我和一个结巴结婚,我才不干!” 陈景那么可怕,冰冷,又无趣,声音也难听得要命,还有缺陷,她怎么可以接受这样的人。 陈母好说歹说,陈怜星都不同意。 “我现在认识了一个千金小姐,有她介绍,说不定能嫁入豪门。我不会和那个结巴在一起,我肯定可以嫁给很有钱的人。妈,你别说了,我尽量和陈景打好关系,但是让我和他结婚,不可能!” 母女俩意见发生分歧,陈母还能不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姿色?陈怜星压根就没有嫁入豪门的脸! 但陈怜星心比天高,觉得陈母让自己讨好陈景,已经非常屈辱,更何况嫁给他? 依陈怜星说,虽然陈景没有曾经对她那么热络,可是照样给她钱花,她只要态度好点,陈景立马能对她好上十倍,她才没必要赔上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陈怜星决定回一趟“十八号暗巷”。 她许久没有回来这里,走在暗巷的路上,陈怜星心中嫌弃又厌烦,到底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不少人认识她,纳罕地小声议论。陈景的名声还在,没人敢来招惹她。 陈怜星到家,拿出钥匙开门,这个点陈景可能不在家,但晚上见她回来,应该特别高兴。 没想到推开门,院子空空荡荡就不说了,陈怜星进屋,发现桌子上积了一层灰!她也不笨,显然没人住才会这样。 她终于意识到,事情脱离了想象,连忙打电话问李明。 李明不太喜欢她,知道她是景哥养父的孩子,也不好不回答,他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说:“你原来不知道啊,景哥早就搬家了。” 陈怜星如遭雷劈! 搬家?陈景竟然离开了暗巷,而她和母亲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真如她猜测那样,陈景想抛弃她们? 陈怜星哪里能忍,当即去找陈景。她按照李明说的地址寻过去。 黛宁在卧室里睡觉,今天学校放假,她洗完澡抽空敷上面膜,美滋滋地睡了一小会儿。 青团说:“黛宁醒醒,外面有人敲门。” 陈景的工作时间大部分在夜间,白天很少回来,黛宁有几分好奇,这个时间点,谁会来访? 杀马特家族?不应该啊。黛宁揉揉眼睛,走出去。 青团率先感应到门外:“是陈怜星!” 青团咬住手,好刺-激,两个妹妹见面抢哥哥,陈景金屋藏娇暴露了,修罗场啊! 【54】 陈怜星心里想了很多话,模拟无数场景。吵架的、闹腾的、委屈的,还有想办法和陈景和好的。 她走进小洋楼那一刻,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地方繁华,离学校和医院都近,一看就是黄金地段,小洋楼干净整洁,楼层低矮,环境很不错,这种房子,在凤鸣市相当值钱。 陈景竟然住在这样的好地方,如果早知道,她怎样也会和陈景一起住这里,才不会一年多不回家。 门打开,陈怜星刚张嘴要喊陈景,声音在看清对方后,一下卡在嗓子里。 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才午睡起来肌肤粉粉嫩嫩,白里透红。她穿着浅蓝色的睡裙,头发像海藻一般垂落在身后。 裙子宽大,却遮不住黛宁姣好的身材,她整个人懒洋洋的,半边肩膀露在外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陈怜星。 饶是陈怜星一个女人,第一眼也被这样的容色震惊。 陈怜星瞳孔微缩,陈景竟然有女人了,还是这么个小妖精!这幅娇滴滴勾引人的模样,怪不得陈景对她们母女都淡了。 陈怜星一眼就讨厌黛宁,她认定黛宁分走陈景的注意力,抬起下巴,倨傲不满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哥家里?” 黛宁打了个呵欠,头歪在门边。 “这是我家,我还没问你是谁。你站远一点哦,长得丑,看起来像个坏人,我要报警啦。” “你!”陈怜星差点被她一句话点燃,“这是我哥的房子,你一个靠他养的女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黛宁险些笑了。 陈怜星这智商,这个说话的方式,纪恬竟然能容忍和陈怜星相处那么久,还成为了好朋友。 这要是换成她,一天就想打爆陈怜星的狗头。 如果说蓝蓉蓉的段位是八级,这个陈怜星只配半级。陈继睿不捡陈景回来养,陈怜星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他的妹妹是吧,你等等哦。”黛宁抬手关上门。 陈怜星眼睁睁看着门被关上,想骂人,她立刻打电话给陈景。 陈景正在训练格斗,他干的这一行,时刻充斥着生命危险,自身实力一直得保持。 白天他不用去地下赛场,依旧会出去训练,他在正常上班时间离开家,黛宁也不会怀疑他的工作。 接到陈怜星的电话,他摘下拳套:“什么事?” “陈景……”陈怜星还没来得及告状,眼前的门再次被打开。 浅蓝色睡裙的少女扛着一把半米长的玩具水枪,天真无邪地看着她。下一刻,黛宁弯起唇角,将水枪对准陈怜星,滋了她一脸。 “啊――”陈怜星尖叫出声!混账啊! 青团捂住眼睛,那把巨型水枪,还是上周末看完电影陈景给买的,原来还可以这么玩。 陈怜星被滋得上蹿下跳,边叫边骂。 电话那头的陈景也觉察到不对劲,陈怜星叫得实在愤怒又凄惨,他皱眉,想问陈怜星在哪里。 一个又娇又横的声音响起:“丑八怪,跟我抢哥哥!” 陈景扶额。操。 陈黛黛! 不用问也知道陈怜星去了哪里,这下训练也顾不得,他穿上T恤,一身汗水往家里赶。 陈景速度快,赶回去的时候,陈怜星成了落汤鸡,在门口叫骂拍门。黛宁聪明得紧,打完人就跑,把门阖上,陈怜星被关在外面。 看见陈景,陈怜星的委屈一下子全部涌上来,她都快忘记多少年没有喊过这个称呼,此刻脱口而出。 “哥哥!那个坏女人竟然这样对我!” 曾经陈景喜欢听到这个称呼,然而事隔经年再次听见,他半点感觉也没有。 陈怜星的模样实在是狼狈,自从他护着陈家母女,谁也不敢欺负陈怜星,她还是第一次像个疯婆子一样,毫无形象可言。 陈景想过很多次介绍“两个妹妹”认识的场景,但没想到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场面还鸡飞狗跳。 陈竟敲敲门:“黛黛。” 黛宁听见了,却不打算给他们开门,她趴在沙发上,抱着玻璃碗吃陈景洗好的草莓。 青团知道,大小姐虽然刚刚玩了个爽,但她很不高兴陈景心中还有另一个“妹妹”的地位。 倘若陈怜星像赵安安那样识趣可爱,大小姐也不至于计较,可是陈怜星算什么小饼干啊! 陈景自己拿出钥匙开了门。 陈怜星跟在他身后,注意到房子的装潢,眼里的欣喜和不满一闪而过。欣喜的是,这房子新,装修也好,家具家电看上去样样都很贵。不满的是,这样的好房子,哥哥竟然和一个小贱-人住,没有给她住。 陈怜星看着前面高大的男人,想起陈母的话,有片刻动摇。如果真的和陈景在一起,他现在看起来不缺钱的样子……转眼陈怜星在心里摇摇头,不行,他是个结巴!声带也坏了,她怎么可以嫁给陈景。 陈景打开门,看见沙发上吃草莓的黛宁,黛宁抱着草莓碗,看也不看他。明明她打了人没吃亏,现在还闹脾气。 陈怜星看见这个少女就窝火:“哥哥,就是她,我都说了是你妹妹,她还用水枪喷我。” 随着陈怜星走动,水滴落一地。陈景没吭声,他去客房拿了毛巾和吹风出来,让陈怜星擦干,这才看向黛宁。 陈怜星心中得意,陈景她还不了解么,她念初中时,被隔壁班的男生欺负,告诉陈景以后,陈景二话不说,把那个男生揍得不敢来上学。 这少女一看就是依附她哥哥的菟丝花,而自己在陈景的心中的地位不可替代。哪怕陈景现在不和这个女朋友分手,过不了多久她也有办法劝陈景抛弃这少女。刚刚她被那样对待,哥哥肯定会为自己出气。 陈景走到黛宁身边,还没说话,沙发上的黛宁推开他:“你好臭,离我远一点。” 陈怜星诧异地看向陈景,心中笃定,陈景肯定要发火。 结果她等了好一会儿,陈景离远几步,拿起茶几上的本子。 “那我去洗澡,你别和陈怜星动手好不好?”陈景写道,他知道黛宁什么性格,自己爱干净,也讨厌别人身上的汗味。他平时训练完都会洗了澡才回来。 黛宁皱皱小脸:“她欺负我怎么办?” “我保证,不会的。” 陈怜星不可思议地看向陈景,陈景走过来,指了指沙发另一头,示意陈怜星坐过去:“把身上弄干,别去招她。” 陈怜星捏紧手中的帕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景的背影,偏偏黛宁这时候故意给她做一个鬼脸。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陈景飞速洗了个战斗澡,他怕外面两个姑娘吵起来,穿好衣服出来。陈怜星坐得远远的,把头发吹干了,仇视地看着黛宁。 黛宁在吃草莓,她很挑剔,只吃最红的部分,咬一小口,其余全部丢掉。这个季节凤鸣的草莓很贵,陈怜星心疼到眼都红了。她竟然这样浪费哥哥的钱! 陈景敲击几下桌面,给她们做介绍。 ――“怜星,她叫黛黛,也是我妹妹。” ――“黛黛,她叫陈怜星,我之前和你说过的。” 陈怜星蹭的一下站起来:“哥哥!你哪来的什么妹妹?”这个世界疯了吗?爸爸把陈景捡回来时,明明陈景没有亲人。 陈景没打算和她解释,陈怜星又气又急:“你忘记答应我爸爸什么,不打算照顾我和我妈了吗?” “你-妈-的医药费我会一直付,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依旧会给。” 黛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还故意把咬了一口的草莓递到陈景唇边,陈景握住她手腕,示意她别闹。 陈怜星咬唇,心里冷了半截。她以往的任性,建立在陈景包容的基础上,现在自己有了“替代品”,内心最大的恐慌被激出来。她不再一味闹,想起和陈景搞好关系的事。 “好吧,那哥哥,我可以回来住吗?” 陈景下意识看向黛宁。 黛宁眨眨眼,突然有个好玩的想法,她没吭声。 陈怜星到底还是陈景的妹妹,陈景见黛宁不反对,他点头。 陈怜星下意识松了口气,这么好的房子,她也要住。而且她一定会找出黛宁的把柄,把她赶走。 青团看看黛宁,总觉得她又要搞事情。 小洋楼有四个房间,陈怜星留下来,还有两个房间可以挑,陈怜星一下注意到,家里最好的房间给了黛宁! 那间房采光好,最宽敞,还有小公主一样的换衣间。 另外三间,包括陈景的房间,都只是普通卧室设计。 陈怜星以前在家,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她眼馋黛宁的房间,理直气壮说道:“哥哥,我要住这间。” 陈景一看黛宁,果然少女脸颊气鼓鼓的,爬起来就要打人。 他按住黛宁,否定陈怜星的想法。 “不行,重新挑。” 陈怜星这两天收到的拒绝,比前半辈子经历得还多。她心中懊恼无比,非常后悔,早知道一直在家住,这样和哥哥的感情也不会这样生疏。让别人钻了空子。 陈怜星不情不愿挑了间客房住进去,心里把黛宁骂了八百遍。 青团问黛宁:“你为什么同意让陈怜星住进来?” “日子无聊嘛,我想让陈景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每个人的心中,只有一个宝贝。” 没有矛盾的激发,生活安稳,陈景永远也意识不到她与陈怜星的区别,那就让他好好分清楚。 第二天是周一,黛宁和陈怜星都要去上学。 陈怜星一晚上没睡好,反复做被陈景抛弃的噩梦,这会儿没精打采,眼下带着浅浅的黑眼圈。 反观黛宁,她没心没肺惯了,桃腮水嫩。 陈怜星看着丰盛的早餐,越发后悔没有早些回来生活。 “哥哥,我吃好了,送我去上学。”黛宁拉拉陈景袖子,他点头站起来,给黛宁拿书包。 黛宁唇角沾着牛奶,陈景下意识想抬手给她擦拭。 然而一旁陈怜星抬起头,陈景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自在地放下手,示意黛宁出门。 黛宁看也不看陈怜星,跟着陈景跑出门去。 陈怜星握住豆浆杯子,张了张嘴,她骤然想起,自己不喜欢陈景去大学。以至于这么多年,陈景识趣地没来打扰她。 她后悔又懊恼,有些东西,被人抢着才会觉得珍贵,人亦是如此。没有黛宁之前,陈景在陈怜星眼中命贱如蝼蚁,知道黛宁的存在后,陈怜星脑海里绷着一根弦,终于意识到陈景是怎样一种存在。 黛宁跑出去,外面终于没有陈怜星。 陈景给她戴上头盔前,这才用拇指轻轻给她擦去唇角牛奶,一如往常。 黛宁偏头看他,陈景恐怕还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动作当着陈怜星不能做。 【55】 黛宁不以为意,在车上给陈景说:“哥哥,我们学校有个文艺活动排练,以后我每天晚上会晚一个小时回来。” 她学校下晚自习的时间是十点,推迟一小时,便是十一点。 陈景皱起眉,觉得过于晚。他下意识希望黛宁不要去,陈景想起陈怜星也在为艺术节排练,可他没有管过陈怜星。 那他为什么会想管束黛黛?他抿唇,这次应了:“嗯。” “李明哥不用来接我,学校离家很近,我可以自己回家。” “不行。”这一点陈景不能依她,安全问题他不会妥协。 “好吧。” 陈景本以为她会说更多关于排练的事,比如和谁一起,都是些什么内容,没想到黛宁全程轻轻哼歌,不再提节目的事。 她跳下车子:“哥哥再见。” 陈景看着她的背影,她显得那样青春又快乐,毫无留恋,和他的身边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突然想点支烟,烟拿了出来,又被他放回去。 陈景骑车去地下赛场,见到他的人纷纷打招呼:“景哥。” 现在谁都认识,他是从无败绩的零号。打-黑拳这一行,不是没有出过连胜战绩的人,可是连受伤都很少,陈景还是第一人。 他年轻俊美,身手却阴戾狠辣,和他打过的对手,大多都还在医院躺着。 前段时间有个富二代想拜师,被陈景毫不犹豫拒绝。那人来了好几天,这段时间终于不再来。 今天的比赛,陈景出手格外重,不知道是没收住,还是别的原因。等对手被抬走,陈景摘下拳套,负责人调侃地拍拍他肩膀:“年轻人,火气重就要发-泄出来,有空去找找乐子。” 他的笑容暧-昧,陈景别开眼,权当没看见。 黛宁放学后去舞蹈教室训练。 教室里除了厉扈,还有六个女生,六个男生。加上黛宁,刚好凑足十四人。 巧的是,章右英也在。 黛宁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厉扈打了个响指:“看她做什么,都去训练。” 其他人散开,章右英开口:“你打算让她演女主?” 这句话的酸味儿几乎快溢出来。 黛宁有趣地打量她,这小姐姐在别人面前一副吊炸天的模样,在厉扈面前,恨不得将一米八的身子变作小鸟依人,连嗓子都刻意掐柔。 “不打算,女主重新找人。” 听见这句话,章右英脸色才好些,她跟上人群,排练自己的戏份。黛宁看过去,章右英拿着一块板子,任劳任怨蹲在角落,她的身份竟然是一块背景板! 为了厉扈,章右英可真拼。 厉扈把剧本递给黛宁,红色的部分被他圈出来:“你演前期虐待公主的精灵。” 那段戏份一看就是被他加上去的,还真符合黛宁的要求,台词简单、全程慵懒,还可以欺负主角。 “你演什么呀?” 厉扈弯唇:“国王。” 哦,公主她霸霸,也是这个剧情的霸霸。反正是魔改童话,这个国王在剧情里可厉害了,征战异国,刚愎自用。 今天黛宁的任务主要是熟悉台词,大小姐懒洋洋地坐在高台之上,看学生们累得满身大汗。 一个小时结束,众人背起书包回家。 厉扈站门口,顺带背起黛宁书包。参演的学生们看过去,厉扈向来独来独往,就像剧情里的国王,他肆意妄为,甚至独-裁。这是第一次,看他给一个少女背粉白色的包。 厉扈面不改色,章右英垂下头,眸光晦暗苦涩。 有人给大小姐背书包,她自然乐意。跟上厉扈的步子,两个人沿着路灯一直走。 黛宁的步伐慵懒又慢,厉扈人高腿长,哪怕放慢步子,偶尔还是会停下步子等她。 “困了吗?” 黛宁捂住唇,小小打了个呵欠。 “要不要我抱?” 黛宁觉得这人胆子真够大的,平时是个好学生,可是一旦想出格,学校的规定在他眼中形同虚设。 她觉得挺好玩,厉扈真的敢呀?她伸出手,少年揽住她腰肢和腿弯,把她抱起来。 黛宁揽住他脖子,厉扈低头看她。 少女的眼睛黑白分明,困倦地眨眨眼。她不见半点害羞,仿佛他真是她困了倦了倚靠的一把椅子。 厉扈眼里染上几分笑意。 “喂,陈黛黛,知道脸红么?” 黛黛揪住他耳朵:“你废话好多哦,要不要走嘛?”不走她就自己去找杀马特哥哥。 “男人的耳朵能随便揪吗?今晚带你去开房。” “你想被我十五个哥哥轮流问候吗?” 厉扈哈哈大笑。 他帮黛宁背着包,怀里还抱着个人,到校门口就看见了李明。 李明仰起脖子在喝水,这段时间他天天来接黛宁,见到这场面,李明一口水喷出来。 厉扈把黛宁放下,揉一把她头发:“明天见。” 李明瞠目结舌,操!他看见了什么!景哥的妹妹,在早恋?他们家的小白菜,被一个看起来就坏坏的小子拱了? “李明哥,走呀。”黛宁催促他。 李明擦干净嘴巴,心中陷入前所未有的纠结,这么大的事,到底要不要给景哥说?说了黛宁会不会讨厌他?可是不说,这不太好吧! 黛宁看着他脸色变幻,精彩无比。她看戏一样,乐不可支。 青团说:“黛宁,你倒是给李明解释一下,不然李明给陈景说了,他误会你怎么办?” “解释什么?他误会才好呢,再说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乖巧妹妹。他不和我谈恋爱,还不许我找别人啦?” 青团一想,好像有点道理……不对,呸,有个屁的道理。 直到走回家,李明还是半个屁都没憋出来,他甚至不敢问小可爱妹妹是不是早恋了,李明说服了自己,刚刚肯定是黛宁脚疼!那个男同学顺手扶一把!对,就是这样。 黛黛看上去那么乖巧可爱,早恋是不存在的,不可能的! 黛宁看他自欺欺人跑远,非常失望:“他们这些混混,怎么一点都不刚呢?”和小说里一点都不一样。质问她,和哥哥一起盘她呀! 黛宁上楼,这个时间点陈景还没回来,家里只有陈怜星在。 她拿出钥匙开门,进门陈怜星在吃陈景给黛宁买的荔枝和进口零食。旁边一堆垃圾,黛宁看了陈怜星好一会儿。 “怎么,我哥买的,我不能吃吗?”陈怜星抬起下巴。 黛宁这回出乎意料大方:“你随意哦。”她回房间去。 青团看不懂黛宁的用意,它决定静观其变,免得一问就暴露了自己蠢。 晚一些,陈景也回家了,以往他回家,黛宁会窝在沙发上等他,等他一进门,她眼睛弯弯喊哥哥,用甜蜜的嗓音叽叽喳喳说话。两个人偶尔会一起看电视,或者他陪黛宁磨蹭着写作业。 今天他回来,下意识往沙发上看过去。 然而那个地方黛宁并不在,变成了陈怜星。他眸光黯淡几分,没说话。陈怜星许久没和陈景相处,有点不习惯。 她别扭地开口:“哥哥你回来了。” 陈景垂眸:“嗯,黛黛呢?” 陈怜星很不高兴地回答:“房间里。” 陈景脚步一转,想去看看黛宁,可家里现在不止他和黛宁两个人,多个陈怜星,现在已经十一点,他一个成年男人,去敲黛宁的门不太好。 陈景终于意识到,陈怜星的到来,让他多了一层无形的枷锁。这一整天,除了早饭后送黛宁去念书,他话都没怎么和她说几句。他去浴室洗漱,心里多了几分燥意,也没和陈怜星讲话,回房间睡觉。 青团暗中观察,恍然大悟。 气运子的心情不太好,就像……像新婚的二人世界被人破坏了一样。它震惊自己竟然给出这样一个比喻,闷闷地抱住自己团子头。 完了,它不干净了,以后还能娶到好看的团子媳妇吗? 黛宁有个习惯,她每天得吃不同的甜点,新鲜的水果。 陈景纵着她,这些东西每天都会提前买好,然而这两天,他发现黛宁碰也不碰家里的零食。 零食和水果每天都少一大半,但不是黛宁吃掉的,是陈怜星吃掉的。 陈怜星碰过的东西,黛宁便不会再碰。不管是早餐,还是水果和零食。 小作精特别挑剔,平时陈景都不会动她的口粮。 多了一个陈怜星,彻底打破他与黛宁的生活节奏,黛宁不仅不再接受他买的零食,每天连话都很少与他说。 从她的沙发小窝被陈怜星霸占开始,黛宁就再也没等过陈景回家。她一回家就回房间,既不与陈怜星说话,也不与陈景说话。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看向那扇门,直到陈怜星困惑地喊他,他才会回过神。陈景的心里像被人放了块石头,心里说不出的压抑。 那块石头越滚越大,终于在周五的清晨,黛宁去学校之前,陈景忍不住拦住她,他往她书包里放了一块奶酪蛋糕,还有单独的水果拼盘。 陈景拿出纸笔,问她:“最近怜星过来住,你生气了吗?” 黛宁剥了颗棒棒糖,偏头看他:“哥哥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不生气呀。” 她说这话时,眼里充斥着笑意。陈景对上她的眼睛,明白黛宁并没有撒谎,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很快适应。 原来家里多了陈怜星,不适应的只有他一个人。 陈景的目光凝在她手中的糖上。黛宁的吃穿,每一样他都非常了解,从她穿的衣服品牌,到她吃的每一颗巧克力。但此刻她手中的糖,是陈景从没见过的牌子。 他皱起眉,黛黛不吃家里的零食了,那么她最近吃的东西,是谁给的? “哥哥,你没事的话,我就走啦。” 陈景几乎下意识拉住她的手。 黛宁低头,眼里嘲讽一闪而过,她抬起头时,又挂上了无邪的笑容。她抽出手,背在身后,学着陈景教育自己那样,告诉他:“哥,我长大了哦,你不能随便拉我。” 陈景抿唇,说不出心里那一刻的感受:“抱歉。” “没关系,我才不会怪哥哥。”黛宁笑着冲他挥挥手,跑进校园。 陈景拳头紧了紧,周围欢声笑语,他心里却莫名空了一块。就像原本触手可及的东西,在他反应过来时,一下距离很远。 甚至有一刻,他竟后悔让陈怜星住进来。 可照顾怜星不是应该的吗?他做这件事已经十多年,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他宁愿给陈怜星单独买一栋房子,也不愿她打破只有黛宁的生活? 陈景心头窒闷,去地下赛场,他做了一个决定。 “让我,提前走。” 负责人很诧异:“可是比赛时间不允许。” “两场。”陈景抬头,用低沉的嗓音道,“我打两场。” 他原本每天只打一场,光那一场,就能让地下赛场赚得盆满钵满,现在他为了提早打完拳赛,竟然愿意主动加一场。生死拳本就是用命来搏的事,这样的交易筹码,对方哪有不愿意的? 经理很兴奋:“好!” 今天晚上从舞蹈教室走出校门,黛宁本以为依旧是李明来接她,没想到抬眼就看见路灯下挺拔的身影。 别说她,青团都吓一跳:“陈景!” 反应过来,青团心虚地松口气,还好今天厉扈家有事,没送黛宁出来,真可怕,太可怕了,差点被捉住现行。 黛宁却一点儿也不心虚,她笑着跑到陈景面前:“哥哥!” 陈景灰褐色的眸注视着她,染上一分笑意。 黛宁踩上他的影子,她弯起唇。好哥哥,记住今天,你学会的第一件事,它叫做占有欲。 【56】 陈景今晚没有骑车来,学校离家不是很远,他接过黛宁的书包,和她一起走路回去。 “哥哥,你怎么来了?李明哥呢?” 之前黛宁和李明他们同桌吃饭,让李明接送黛宁,陈景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此刻他心中带上几分浅浅的不悦。 “以后,我接你。” 是他疏忽了,李明也是个成年男人,哪怕再信任,也不能让他接送妹妹。 “你现在可以提前下班了呀?” “嗯。” “好呀。”黛宁弯起唇,显得很开心。 他们路过冷饮店,黛宁手一指:“哥哥,我要一个可爱多。” 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冷饮店的人并不多,这点要求陈景自然会满足她,他走过去,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 服务生好奇的目光扫过陈景的脖子,落在声带那道伤口上。陈景神色如常,拿了冰淇淋就离开。 黛宁撕开包装,夏夜燥热,凤鸣市路边隐隐能听见蝉鸣。 黛宁咬着可爱多,踩上陈景的影子。 她不主动讲话,陈景又是个声音难听的闷葫芦,一时间安静下来。 换作以前,陈景嫌她闹腾,这样安静正好。但此刻他心里却说不出来的烦躁,甚至盼着她主动说些话,说什么都好,哪怕讲讲在学校发生的趣事,或者排练舞台剧的日常。 她像个在外面玩野了的孩子,再也不与他分享生活中的琐事。 黛宁吃了一半可爱多,她早就感受到身边男人阴沉沉的情绪,偏偏这时候她才开口:“下周艺体节,我们学校的节目要在音乐馆公演,哥哥,你会来看吗?” 陈景松了口气似的,他说:“来。” 黛宁笑笑,又不讲话了,慢吞吞吃剩下一半冰淇淋。她坏起来简直没有道理,陈景被热情对待过,现在又被冷落,这样若即若离,他的情绪像她手中的提线木偶,迟早被她逼疯。 陈景终于有几分受不了。 他主动开口:“排练,高兴吗?” “高兴呀,有个酷酷的小姐姐,她长得特别高,整天臭着脸演背景板。还有个特别帅的男生,他……” 黛宁顿住,装作没有说过第二句似的,错开话题:“我第一次演舞台剧呢,哥哥你不知道,我那个角色特别好玩,能穿比女主还好看的衣服。” 陈景也不知道为什么,黛宁没说完的话,让他心里一沉。 特别帅的男生? “哥哥,你在想什么,有听我说话吗?” 陈景抿唇,“嗯”了一声。 黛宁跳到他面前,陈景顿住脚步。 “艺体节陈怜星也会参加,你去的话,给她加油还是给我加油呀?” 少女仰起小脸,陈景知道她什么脾气,他的心思总算回来几分,没有纠结黛宁未说完的话,他说:“你。” 黛宁便笑了。她笑起来十分灿烂可爱,半点儿也不知道含蓄。 “哥哥说到做到,一瓶水都不许给她买。” 她这样霸道,却让陈景压抑了一整晚的心情转好。他眼里终于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嗯。” 陈景答应过的事,黛宁相信他能做到。她就等着下周看好戏。 他们两个走得慢,黛宁犯困地眨眨眼。 陈景看着她,以往她娇气,会让人抱,可是他等了好一会儿,少女眼睛半眯,强打起精神继续走,没有半点让他抱的想法。 身边的车呼啸而过,陈景恍然,距离上一次她亲昵靠在他身上,仿佛是过了很久的事情。 他教的事情,黛宁都做到了,他却没法由衷高兴。 他说不可以随便靠着别的男人,可他忘了,哥哥也是那个不能与她过分亲近的男人。 陈景低眸看她,她对他的情绪一无所觉。 纪恬用手机和陈怜星聊天。 “下周艺术节,你会邀请你哥哥来看吗?” 她有自己的心思,那一场话剧中,她扮演的女主角特别美,清新如雨后茉莉,纯洁动人,还把青春的感觉演绎得淋漓尽致。 陈景看见那样的自己,一定有所触动。 纪恬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给她作配的,都是陈怜星这样的姿色,纪恬在个中算是佼佼者,她准备许久,确实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实力。 “他肯定会来,你也知道,我哥最疼我,我上台表演,他一定会来看。”陈怜星连忙说。 她其实不太确定,这段时间住在小洋楼,陈景早出晚归,她并没有和他恢复好兄妹感情。表演那天正好是工作日,陈怜星不确定陈景会不会为了自己翘班。 纪恬对陈景的好感陈怜星一直明白,她心里有点儿不舒服,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她看不上的男人?陈怜星想嫁入豪门的心没死,舍不得纪恬这条线。 陈怜星不敢给纪恬说,家里来了个小妖精,把她哥魂都勾没了。陈景不说,可真的当她不懂么,陈景看黛宁的眼神,分明和看自己不一样,还说是妹妹,有那样看着自己妹妹的吗? 得到陈怜星的肯定回答,纪恬松了口气。 她太久没见陈景,不是没想过别的办法,可是现在她的雇佣,陈景压根不接,他换了工作,那工作场所纪恬的人都进不去。纪恬非常好奇,可就是探究不到。她唯一的指望在陈怜星身上。 这次她一定要和陈景有进展! 塑料姐妹花各怀心思,聊了些别的话题,门锁声响起,陈怜星抬起头。 陈景拿着书包进来,他先给黛宁找好粉色的拖鞋,黛宁换了鞋,和往常一样,跑回自己房间,连个眼神都没给陈怜星。 陈怜星道:“哥,你去接她了?” 陈景看她一眼,没说话。 “她又不是小孩子,你每天工作那么辛苦,还让你去接她,她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回来,太不体恤你了吧?” 哪里是黛宁让他去接的?陈景懒得和陈怜星说这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怎么会和她讲。 他去洗手,陈怜星跟上来,靠在门边。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下周我们要开艺体节,就是之前我们排练了很久的《雨季玫瑰》,你记得来看。” 陈景扯了扯嘴角。 以前陈怜星对他退避三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事竟然还会邀请他。 “不来。”陈景声音嘶哑,他关上水龙头走出去。 陈怜星没想到他拒绝地这样干脆利落,她觉得十分难堪。伴随这种情绪的,还有几分难言的恐慌。 陈景再也不是曾经累死累活给她赚钱花的哥哥,他眼里有了另一个人,感情不知道分走了多少。 搁在以前,陈怜星早就冲他发脾气,可是今晚,她再也没有那种底气。 有的改变,不用说,大家都能感受到。有人为他麻木简单的生活注入欲望,于是他有了选择和偏爱。 那偏爱,却不是陈怜星。 凤鸣市一年一度的艺体节开在音乐馆,每年这一天,音乐馆最热闹。 除了体育比赛,最引人瞩目的是艺体节目。节目分为小学组、初中组、高中组和大学组,整个凤鸣市的学校都会参加。 纪恬换上缀着山茶花瓣的裙子,从窗外看出去:“怜星,你哥哥呢?”陈怜星脸色一白,支支吾吾道:“可能还没到吧。”她不敢和纪恬说真相,怕纪小姐觉得自己没有价值。 纪恬不疑有她,让化妆师进来给自己化妆。 因为纪家二小姐的财大气粗,他们节目有专业的化妆师。纪恬的妆容极为精致,整间休息室,最亮眼的也是她。 与之相对,其他休息室里,学生们便显得手忙脚乱。 黛宁在高中组,等着厉扈给她带衣服。所有学生的衣服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黛宁临时加入,衣服需要定制。 她坐在高脚凳上,趴桌子上嚼彩虹糖。 男生们都在悄悄看她,她生得实在美丽,哪怕从不主动和他们说话,眼神倨傲,可是根本没法让人讨厌。 女孩子们的心情就比较复杂,有羡慕的,也有讨厌她的。 章右英冷着脸走过来,把黛宁从椅子上拎下去:“厉扈喊你去更衣室换衣服。” 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章右英实在看不惯,干脆握住她手腕,把人拖着走。 少女的手腕纤细,带着几分温软,章右英握在掌中,忍不住松了松。 “我警告你,这次的事,是厉扈在负责,你要是搞砸了连累他,我要你好看。” “为什么你会那么喜欢他?”黛宁好奇极了,一个人无条件为另一个人付出,哪怕对方视若无睹,世上的爱情,都这样没有尊严吗?她扫过章右英身上丑丑的背景板服装,非常不解。 “说了你也不懂。”麻烦精。 两个人来到更衣室,厉扈果然在等她们。 “陈黛黛,换裙子。” 章右英忍不住看一眼,那裙子是白色的纱质,轻盈一团。那点布料,如果给自己,估计穿都穿不下。 黛宁接过来,一点儿都不担心不合身或者不好看,换裙子去了。 大学组这边率先准备好,纪恬往外看去,眼睛一亮。 “你哥来了。” 陈怜星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什么?她望出去,果然,观众席前面,她看见了那个陈景。 他着黑色衬衣,坐在偏角落的地方。 怎么会,陈景不是说过了不来吗,难道他改变主意了? 陈怜星摸不着头脑,但这种情况下,陈景来了固然好,她的谎言都不用圆。 观众们陆陆续续过来,把观众席坐满,这次的艺体节十分热闹。 表演顺序从年龄最小的组开始,小学组的孩子们上台,节目憨态可掬。初中组的节目成熟一些,有几个改编小品。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很快到了高中组。休息室能看见舞台的拍摄,纪恬把这些不成熟的节目,当成笑话看。 就是因为有了这些人的衬托,一会儿她的出场,定能惊为天人。 高中组的学生,包括成年的少年少女,但在纪恬看来,还是太过于稚嫩。 直到主持人喊出:“下一个节目,由凤鸣九中带来的改编童话《睡美人》。” 往几年也有改编节目,但魔改童话故事,显然非常抓人眼球。 舞台灯光亮起,故事的开头非常普通,讲述国王征战四方的过往。纪恬看着屏幕,觉得演国王那小子,颜值倒是不错,长相邪气,却把冷峻的气质演出来了。 可惜,真正的冷峻之感,陈景不用演就已经具备。 场景一转,历史变迁,到了一个雨夜,女主角公主独自走到森林。 背景光一下子暗下来,阴森的森林,让人为公主捏一把冷汗。 场景塑造不错,下面观看的学生们都忍不住抬起头。 一声轻笑从台上传出来,腐朽的树干渐渐出现一圈盈润的光。 光影从下而上,一双绑着丝带的玉足,缓缓往上,纤细白嫩的小腿□□,轻纱垂下,随风摆动。 渐渐的,光影落在她脸颊上。 陈景抬起眸,灰褐色的瞳孔映照出她的模样。台上少女带着坏笑,手里拿着轻剑,指向舞台中央的公主。她褐色的长卷发垂落,额间一点紫色的宝石,即妖且艳。 那个捡到她的黄昏,陈景从来没想过,她会这样好看。 不说血气方刚的学生们,成年人都纷纷看傻了眼。现在的高中生,颜值都这样逆天了?说她是明星来客串也有人信。 休息室的陈怜星咬唇,原来是这样!陈景根本不是来看自己的。 没想到,身边却有人比她反应更大。 纪恬死死盯着屏幕,握住水杯的手发颤,她失态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竟然是……纪黛宁!她不是已经死在三年前、死在杏花村了吗! 【57】 黛宁是这场话剧的配角,她出场只有半分钟,完成吓唬公主的剧情,她就退出舞台了。 然而这半分钟,让观众席的学生团引起骚动。 “那个女生是九中的吗?她那么漂亮,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起她。” “我听说是九中新来的学生。” “她的戏份怎么这么少,我还想看。” “我也想!” 不少人翘首以盼,想再看黛宁出场,没想到她真的只是露个面就走。 黛宁学校的表演排在挺后面,往后便是大学组的表演。 纪恬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就被告知要上台表演。她脸色几变,险些忍不住冲出去寻找刚刚那人是不是纪黛宁! 假如是纪黛宁,可是三年过去,为什么她容颜不见半分改变,申屠峰的手下亲口说纪家大小姐死了。 但若不是,全天下还有谁会长那样一张脸,简直和纪黛宁一模一样。 “纪恬,你还好吧?” 陈怜星狐疑地看过去,怎么纪恬比自己脸色还难看。 纪恬吸口气:“没事。” 该她们表演了,女生们陆续出场,一群适龄少女出来,穿着精致,背影唯美。 “大学组就是不一样啊,看气质都成熟不少。” “还不错,我只想知道上个节目的女生到底是谁。” “哈哈哈你小子别想了,人家小学妹还没成年,那么漂亮,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 台上的纪恬神思不属,纪黛宁出现得太突然,让她整个人慌了神,差点踩错音乐节拍。 纪恬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慌也没用,很快平复心态,跟上了音乐的舞步。 她舞姿婀娜,强迫自己不去想纪黛宁的事,这样做确实有效果,场上一部分年轻男孩的目光被她吸引。 纪恬下意识看向陈景。 却见陈景的视线落在另一处,一眼也没看自己。纪恬心一紧,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少女七弯八绕,在全场的灯影变幻下,朝着陈景走过去。 陈景让她在身边坐下,拧开瓶盖,喂她喝水。 从始至终,他垂着眸,眼睛里只有身边的少女。 黛宁眸光流转,对上纪恬的目光,冲她一笑。 纪恬面色难看,她忍住百般情绪,面上带着僵硬的笑容,把舞跳完。 黛宁都不得不佩服她,从面上看,纪恬依旧笑意盈盈,连舞步都没出错。上辈子纪恬活得那样好,是有道理的。 这三年纪恬经历了什么?竟然越来越沉得住气。 “哥哥,我好困,咱们离开吧。”黛宁拉拉陈景的袖子。 陈景本就只是来看她,他点头,带着黛宁从暗影中出去。他们走得悄无声息,很少有人发现,只有少数认出黛宁是台上惊艳的精灵扮演者,目光忍不住追随她。 陈景顿了顿,落后她一步,隔绝他们的视线。 走到外面,黄昏的风一吹,让人舒服得想叹气。里面的光黯淡,到了外面,陈景才看清黛宁穿得究竟是什么衣服,她裙子是无袖轻纱,却在白嫩的小臂上绑了两条缎带。 长裙之下,她细白的小腿和大腿若隐若现。随着她走动,阳光也猛然变得耀眼起来。 陈景皱眉,太招人了,她才多大,胳膊腿儿能这样露吗? 现在是夏天,陈景也没法脱-衣服给她,只能尽快带她回家。还没走到校门口,有人喊:“陈黛黛。” 黛宁回头,发现是厉扈。 厉扈拎着一个纸袋,目光在陈景身上扫了一圈,微微挑眉。 “过来,有话和你说。” “哥哥,我有事,你在那边等我一下哦。” 她说完就转身走向厉扈,也不管陈景什么脸色。陈景抬起眼睛,看她向帅气的少年跑过去。彩云把天空染成橙黄色,夕阳下,少年嘴角带着笑意,把纸袋递给黛宁,黛宁也弯起眼睛冲少年一笑。 他们看起来同龄,刺眼极了。 陈景猛然攥紧了拳头,眼睛落在厉扈身上。 平心而论,厉扈虽然长相带着几分邪气,但他非常好看。他弯一弯唇,可以引起许多小女生尖叫。年轻的女孩特别喜欢这样又帅又坏的男孩。 他们说了多久,陈景就在原地站了多久。他的视线越来越冷,黛宁依旧没有过来,厉扈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眼睛亮得不行。 厉扈从兜里拿了颗糖,剥开喂给黛宁。 “明天见。” 黛宁含着香草味太妃糖,这才拎着袋子走向陈景。 陈景转身,眼尾垂了下去,闷声往前走。 “哥哥,你帮我拎下袋子嘛。” 陈景忍住心头那股气,接过她手中的纸袋。 “他是谁?” “你说厉扈吗?隔壁班同学。”黛宁慢吞吞说,“我的衣服换下来忘记拿走,他给我送衣服过来。” 厉扈还陪她换衣服?他突然又联想到前段时间黛宁早晨吃的零食。 陈景脸色黑得可怕,见黛宁笑盈盈的懒散模样,他突然伸手捏住她双颊:“吐了。” 黛宁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糖,吐出来。” 她粉嫩嫩的脸蛋儿在他掌中,许是见他脸色实在可怕,陈景摊开手,黛宁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乖乖把糖吐在他的掌心。 陈景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黛宁委屈地看着他。 说起来,那么久以来,陈景从来没凶过她,脸色难看地勒令她把糖吐掉,还是头一回。 大小姐哪里是能被凶的人?陈景的心情还没转好,黛宁倒是生气了。 黛宁转身就走,根本不打算跟上他。 “黛黛!” 黛宁没回头,她踢飞路边一颗石子,小嘴紧抿,脸上满是不高兴,身后许久没动静。 好一会儿,陈景追上来。 黛宁仰头看他,气鼓鼓的:“走开,我不要你这个哥哥了。” 这一句话,让陈景脸色瞬间惨白。 他定定地看着她,以前觉得她和陈怜星完全不一样。今天才知道,何止是不一样,陈怜星最自私的时候,也不及她闹脾气随口一句话伤他的心。 陈景喉结动了动,他眸中情绪翻涌。 两个人对视良久,久到青团觉得他要发火时,陈景闭了闭眼。 “抱歉。”他这样说。 “你有了陈怜星这个妹妹,就对我一点都不好了。”黛宁委屈巴巴看着他,“你还凶我!” “我没有。”陈景有口难辩,也没法给她写东西,见她泪眼盈盈,他说,“我不是、故、故意的,哥哥给、给你道歉。” 黛宁哪里是个讲道理的,她伸手推陈景,想把他推开,没想到触碰到男人结实的胸肌,陈景分毫未动,低眸看她。 黛宁踢他一脚,委屈到不行,干脆就地蹲下来,抱住自己。 陈景摸摸她头发,被她一巴掌拍开。 她整个人凶得像只炸毛的小猫。 陈景抿唇,去对面街道的小店,没一会儿,他买了一小碗冰淇淋回来。 他单膝微屈。 “黛黛,赔你。” 黛宁斜眼看他,泪盈盈的:“那能一样吗?” 陈景的心有一瞬止不住往下沉,在她眼中,他和那个少年送的不能比。 他的手收紧冰淇淋盒子,有些难以喘息。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黛宁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她蹲了这么久,腿都麻了。 现在已经是夏天,哪怕是夕阳,也让人热得够呛。 黛宁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她觉得难受,就要站起来,谁知道晃了晃,一头栽进陈景怀里。 陈景愣了一瞬,接住她。 青团差点笑出声,哈哈哈哈纪黛宁! 黛宁难得有几分恼,她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气哼哼地一口咬住陈景脖子。 她的小尖牙锐利,陈景肌肉一紧,他紧紧抿住唇,依旧抱住她。黛宁咬得特别狠,陈景看着地面,放松身体,一动不动让她咬。 好一会儿,她觉得丢脸似的,闷闷抱住陈景脖子。 陈景把她打横抱起来。 他沿着树荫处走,不远处的音乐馆依旧载歌载舞,陈景知道她消气了,带她打车回家。 上了车,黛宁发现陈景买的冰淇淋还没扔,她打开盖子尝了一勺,发现味道不错。 音乐馆离家里有一段距离,下车的时候,黛宁已经靠在车子上睡着了。 陈景把她抱下去。 她还是那身表演舞台剧的衣裳,抱在怀里,雪白纤细一团,却特别软。陈怜星还没回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陈景找钥匙不得不放下她,黛宁这才醒过来。 “哥哥,我们到家啦?” 她眼神朦胧,嗓音特别软。 “嗯。” 两个人谁也没提起刚刚发生的事,黛宁像是完全不介意了,可是陈景心中沉甸甸的,他生平第一次尝到这样的滋味儿。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难受劲到底是哪里来的。 音乐馆。 纪恬抓住陈怜星的手臂:“你哥身边的那个女生是谁?” 陈怜星没想到纪恬看见了。 “她啊,一个孤女,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说自己失忆。她讹上我哥,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我看见她就烦。”她语气愤愤,希望从纪恬处得到共鸣。 “她叫什么名字?” “陈黛黛。” 纪恬咬牙,简直想冷笑。纪黛宁,陈黛黛,她竟然真的没死! 纪恬可不信黛宁会失忆,失忆的人,名字会这样巧合吗?纪恬不是个蠢蛋,如果说三年前纪黛宁出现在赵屿身边是个意外,出现在“言景”身边绝对不是! 纪恬心中发冷,难道纪黛宁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金手指”?或者和自己一样,也是穿书的? 她和纪黛宁早就不死不休,看不清黛宁的底牌,纪恬心中恐慌和嫉恨交织。 刚刚那场景,陈景显然和黛宁熟得不能再熟,纪恬的计划一而再、再二三被打断,她气恼得简直想杀人。现在她还能去攻略陈景吗? 有一瞬,纪恬突然想,干脆把纪黛宁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赵屿那个疯子! 他为纪黛宁疯了三年,如果知道纪黛宁活着,还去勾搭别的男人,纪黛宁会是什么下场。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瞬,纪恬冷冷弯唇,对啊,把这个消息告诉赵屿。 过往那些事情都是崔姚做的,和自己无关,赵屿今非昔比,哪怕再不相信,可是纪黛宁活着,他总没法把纪黛宁的死赖在自己身上。 但这件事不急,纪恬思忖,纪黛宁是一个爱撒谎的骗子,万一到时候不承认,就得不偿失,她要拍几张纪黛宁和陈景亲近的照片,到时候再发给赵屿。 纪恬已经不指望赵屿还能回心转意喜欢自己,她只希望纪黛宁翻车以后,陈景和自己之间有机会。 再者,纪恬想再试试。 告诉赵屿到底是一个冒险的做法,属于下策。既然纪黛宁没有公开还活着的消息,那如果纪黛宁悄无声息在凤鸣出了事,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那才是上策。 【58】 天气越来越热,已经进入盛夏。 李明接到陈景电话时非常诧异,陈景请他喝啤酒:“坐。” 冷饮店空调开着,对上陈景灰褐色的瞳,李明莫名有点心虚。好在陈景虽然看上去心情不佳,神色却很冷静。 他拿出一张纸,写完推给李明看。 “你之前接黛黛,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李明才喝了一口啤酒,想起那天自己看见厉扈黛宁的场景,差点一口喷出来。 他的反应分明就是知道什么,陈景眉眼一沉。 “异常?什么叫做异常啊,我觉得黛黛挺正常的。”李明干笑。“说实话。”这三个字的力度几乎要洞穿纸张。 李明终于受不住,他到底怕陈景,一溜烟把事情交代了。他挠挠头:“景哥,可能是我误会了,黛黛那么乖,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再说,她都有那么大了,真谈个恋爱应该也没什么。” 陈景垂眸。 “她还是高中生。” “害,我高中的时候,还不是啥都干过了。”意识到陈景目光冰冷,李明赶紧补救,“当然,黛黛和我不一样,她一小女生,多半就是腿摔了,同学扶了一下。” 李明接黛宁放学有一段时间,对她很是有感情。他以为陈景为妹妹早恋的苗头生气,连忙为黛宁说话:“她这个年龄,你得好好说,千万别凶,我隔壁有一家孩子就特别叛逆,骂他他就反着来,我以前也是这样的。而且咱们大男人,和小女生谈论这种话题不太好,你要是不方便,我让我姐和她谈谈去,让她好好学习。” “不用。”这句话陈景没有写出来,他嗓音哑沉,听得空调口的李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景起身,走出冷饮店。 这件事他没打算再和黛宁提起,他问李明,也只是希望自己那天撞见的是个意外。 李明的回答已经告诉他,那不是个意外,他们很早就十分亲密了。 黛宁和厉扈,确实有什么。 陈景走得很快,李明根本追不上。 看着男人消失的背影,李明双手合十:“黛黛小可爱可千万别怪你李明哥哥啊,我也怕你哥。” 陈景在走出很远,在路边抽了两支烟。 他这几天冷静过了,那天的情绪确实不对劲。陈景想起一件很久之前发生的事,陈怜星初三的时候也早恋过,当时陈怜星和那男生在楼下接吻,被陈景看见,陈怜星恼怒地说不许陈景告诉她妈妈。 陈景皱了皱眉,遵循她的意愿,没有管她。 同样是妹妹,可他面对黛宁时,反应太过剧烈。那种嫉妒恼恨到极致的情绪,现在想起来心依旧会揪着难受。陈景闭上眼,吐了口烟圈,他突然自嘲笑笑。 一个合格的哥哥,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或许会恨铁不成钢,或许会生气,但绝对不会有嫉妒这种情绪。 什么时候,他对黛宁有这种肮脏想法的? 肖想自己妹妹,他是人吗? 所有想不通的事情,这两天陈景全都想通了。他心里窜起一阵冷意,还有些许无力感。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产生这种情感。陈景抬手摸摸自己喉咙,许久,他低眸。 他没有资格管黛宁。 从他掺杂个人情绪去干预她人生那一刻,就已经很不应该。陈怜星都看不上他,凭什么要求黛宁喜欢他呢? 陈景摁灭烟头,烟灰落了一地。 陈怜星敏锐地发现,家里的情况很不对劲。 表演那天以后,陈景和黛宁之前的氛围就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黛宁依旧是那副懒散困倦的模样,陈景却突然对黛宁淡了许多。 行为上看不出来,毕竟昨天陈景买车厘子,特地分装成两份,一份给陈怜星,一份给黛宁。不仅如此,还一人买了条裙子。 蜜桃色的裙子,看上去质地特别好,袖口的花骨朵儿清新美丽,看上去和真的一样。 陈怜星一看价格牌,吓一跳,整整五位数!陈怜星这辈子都没穿过这样贵的裙子。 反倒是黛宁,当成普通裙子一样,随手收下。 陈怜星看一眼陈景,心里觉得怪怪的。像是陈景一心要把水端平,营造出两个妹妹毫无区别的效果。 陈怜星觉得陈景最近在刻意疏远黛宁,这两天黛宁都是李明接回来的,陈景回来也不会问黛宁的去处,他出门很早,甚至送黛宁去学校,都是李明送的。 陈景和黛宁见面的次数还不如自己和他见得多。 当然,陈怜星看破不说破,陈景疏远黛宁,对她来说就是好消息,她巴不得陈景厌恶黛宁,把黛宁赶出家门。 青团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它忧心忡忡捧着自己团子脸。 怎么回事?陈景一下子把界限划得这样分明,别说黛宁和陈怜星,它都好不习惯。 黛宁拿了一颗车厘子,半点儿都不急。 都这样了,陈哥哥还想划清界限,做回哥哥?真好玩,既然不想看见她,她就帮帮他嘛,免得他整天躲得这样辛苦。 周五晚上,黛宁跑去敲陈景的门。 好一会儿,门才被男人打开。 陈景冷淡平静的眸看着她:“什么事?” 黛宁笑盈盈的,仿佛全然不知道他这几天的刻意远离:“哥哥,我给说个事,下周学校有个七天夏令营,我想去参加。嗯……夏令营在凤鸣那个避暑山庄,我就不回家啦。” 陈景看了她一会儿:“好。” “哥哥给钱,五千六。” 陈景拿出钱夹,给她一张银-行卡,告诉她密码,让黛宁自己去取钱。 黛宁大眼睛一弯,甜甜地说:“谢谢哥哥,你最好啦。” 陈景关上门,他又抽了支烟。一般睡前,陈景是不抽烟的,最近有些频繁。 这样对身体不太好,他吸了一支,做了两百个俯卧撑,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心情总算重新平复下来。陈景出去洗了个澡,回来躺床上睡觉。 周一时,因为要去夏令营,黛宁起得很早。 天蒙蒙亮,陈景打开房门就看见了她。 她穿一条杏粉的短裙,娇声喊:“哥哥早。”像是完全没有察觉陈景的异样。 陈景点点头,去洗漱。 黛宁换上一双漂亮的凉鞋,小洋楼外,有人按了一下喇叭。 “哥哥我走啦。”她挥挥手,欢快地跑出去。 浴室内,在刮胡子的陈景动作顿了顿,大楼里安静下来,他走到阳台上往下看。 清晨还弥散着一层雾,雾气氤氲中,厉扈从驾驶座上下来,给黛宁披了件外套。 厉扈揉揉黛宁头发,脸上带着几分柔和,给她打开车门,黛宁坐上去。 很快,那辆车子消失在楼下。 陈景瞳孔冰冷,面无表情看着,许久,陈怜星看着阳台上的人,惊疑不定地喊:“哥?” 陈景这才走回来,他身上被晨风吹得冰凉,洗漱好出门。 他一离开,陈怜星立马不情不愿摸出手机给纪恬发短信。 【我哥出门了。】 【多谢。】 陈怜星撇了撇嘴,这两天都是她给纪恬通风报信。虽然不情愿,可是纪恬答应下次带她去参加一个联谊会,陈怜星立马同意。 她放弃陈景,就是想要一个金龟婿,纪恬把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么可以不要? 陈景又在去格斗馆的路上遇见了纪恬。 这两天他总是会遇见她,纪恬穿了一条优雅的米白色长裙,笑盈盈过来:“陈景,早上好,我刚刚买的早餐,需要吃一点吗?” 纪恬拿着两个煎饼果子。 陈景摇头。 纪恬颇有些失望,她小小咬一口,矜持地擦擦嘴角,舌尖微舔红唇。陈景看见了,别过头去。 这样微妙的勾引,纪恬最近常常做。 虽然纪恬不知道纪黛宁抽什么疯,但既然陈景疏远纪黛宁,那不就是自己的机会吗? 在陈景进去格斗馆之前,纪恬伸手拦住他。 “陈景,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什么心意。”纪恬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对你很有好感,既然你没有女朋友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呢?” 眼前的女孩眼睛水汪汪的,显得十分恳切。 陈景沉默着,指了指自己喉咙。 他嘶哑可怖的嗓音没有让纪恬退却,她笑着摇摇头:“我不介意!在我眼里,你什么样都是最好的。” 陈景看着她。 他实在不能理解,纪恬到底喜欢他什么,难道救她一次,就足够让她倾心吗?她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看上一无所有,带着缺陷的自己? “不介意?”世上真有人会不介意吗?那个人是不是也可能不介意…… “不介意!”纪恬见有希望,肯定地说。她这次是真的顾不上含蓄,纪恬简直对纪黛宁的不要脸感到绝望,每次自己矜持一下,男人就没了。 “抱歉。”陈景错开她,往里面走。 纪恬确实长得不错,性格也很好。可他一切心乱如麻,都是因为另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孩。 她让他烦恼到,即便离开他的生活,他的心也片刻不得安宁,忍不住去想她在和那个小男生做什么。 避暑山庄真好玩。 黛宁舒服得叹了口气,山庄里面特别凉快,乔木高大,处处绿茵。 她躺在一只小船里面,任它在湖心漂流。 船上一支鱼竿,早就被吃得没了饵料。黛宁懒洋洋的,青团也跟着犯困。 山庄里面老师在教书,二十来个高中生,都在为今年的数学锦标赛做准备,听说每次锦标赛的全国前十名,可以在高考中加分。 夏令营项目是厉扈家开的,他邀请黛宁时就说了,她可以去那里睡觉、钓鱼、玩小兔子,还有火锅可以吃。 本来陈景就想避着她两天,黛宁干脆跟着一群好学生玩来了。 自从认识陈景以来,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超过一周,也不知道陈哥哥是什么样的心情? 到了避暑山庄,厉扈果然没骗她,黛宁在晃晃悠悠的船上睡了小半天,觉得幸福死了。 比在家里看着陈景那张冰块脸好多啦! 吃晚饭的时候,厉扈才下课过来看她。 他和船夫一同坐另一条船去接她,天边的光暖黄,她裙子上停了一只嫩蜻蜓。女孩长睫闭上,漂亮得不像话。 厉扈看得心都软了软,他上黛宁那条船,在她脸蛋儿上轻轻一吻。 黛宁在青团的尖叫声中醒过来,她睁起眼睛,毫不犹豫给他一巴掌。 “……”厉扈头偏了偏,若无其事把她拉起来,“走,吃饭。” 黛宁打量他,厉扈对她一笑。黛宁觉得,他不是第一次对她有所垂涎的,但一定是其中脸皮最厚的。 陈景哥哥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厚的脸皮,突破心理防线呢? 【59】 厉扈带着黛宁姗姗来迟,桌子前的学生都准备好开饭了。避暑山庄的小圆桌,一桌可以坐六个人,学生们比较礼貌,都在等黛宁和厉扈。 厉扈没骗黛宁,桌上竟然真的有火锅。 章右英也在饭桌上,见厉扈和黛宁一起进来,她沉着脸,没抬头。章右英旁边的女生倒是愤愤不平的模样。 黛宁从来不管旁人怎么想,这些少女心事统统与她无关,黛宁拿起筷子,吃得很高兴。 厉扈给她开了一瓶冰饮,偶尔给她擦擦唇角。 他既然愿意伺候,黛宁乐得享受。 一屋子的人都对黛宁很好奇,这少女跟他们一起过来,却实打实在享受,没有上课。都知道厉扈家很有钱,平时的性格也不怎么好,竟然对她格外温柔。 厉扈自己开了瓶啤酒,他逗黛宁:“要不要?” 黛宁摇摇头,她喜欢甜的辣的,不喜欢喝酒。 另一桌的老师低咳一声,学生们悄悄瞥厉扈,在夏令营可没人敢喝酒,厉扈的胆子真大。章右英没吭声,自己开了一瓶默默喝。 到了第三天,老师宣布今天回去野外露营,少年少女们脸上露出笑容。 “我早就听说过,这个夏令营野营最好玩!” “对,去年有人还拍到了流星。” “今年我们可以看见吗?” “不确定,但是我们可以在上面待三天,运气好的话可以吧。” 黛宁在玩厉扈的拼图,听见好玩的,她很感兴趣,问身边的厉扈:“好玩么?” “不错。”厉扈见她天真无暇,小脸熏红,不由轻笑道,“夜景很好,适合晚上干点什么。” 黛宁没理他,大家都那么高兴,她不由也有点期待。 只不过大小姐的女生人缘实在不太好,也没人过来和她讲新奇事。反倒是男生们得了空就喜欢偷看她。 出发前,厉扈提醒她:“半路上有个天然温泉,把泳衣带上,去玩玩。” 享受的事大小姐自然不会落下。 学生们上了观光车,到了半路师傅把车停下,众人高兴地奔向温泉。 他们不用买票,夏令营什么都包,大家排队进去,厉扈拉住她。 “我去男生那边,你和她们那群女的一起,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啦。” 她蹦蹦跳跳跑远,一眼也不看厉扈。 女孩们换好衣服出来,大部分穿的泳衣,这个年纪的女孩穿得比较保守,柔软青涩的躯体露在外面,彼此见了,追逐笑闹。 章右英也换了衣服出来,她四肢修长,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的专业运动员泳衣。 章右英的好朋友文籽籽推一推她:“你看她。” 章右英转头,就看见了阳光下过来的少女。 大小姐卷发盘起,长腿纤腰,皮肤特别白,她懒懒散散走过来,女孩们纷纷看过去,有人视线从她身上瞥过,脸一下就红了。 文籽籽低咳一声:“我擦,她那……胸器啊。” 章右英的眼睛一扫大小姐的胸,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对A,嘴角抽了抽。 “小黄文女主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有人嘀咕道。 “嘘,别让她听见。” 说是这样说,女孩子们心中可羡慕死了,腰肢那么细,一双玉腿匀称又长,加上那胸更别说了,是个女孩见了都脸红。 黛宁悠闲地泡在池子里,其他女孩离她八丈远,嘴巴里说着揣测她的话,却又忍不住偷看她。 被排斥了,大小姐也不介意,她们不过来,她正好独享这一片区域。 “右英,你别在意,厉扈没有那么肤浅。” 章右英瞥文籽籽一眼,淡淡道:“男人都肤浅。” 文籽籽一噎。 外面响铃,大家换上衣服,重新回到观光车上。 车子开了半个小时,终于抵达最高的营地。 “同学们,大家下来吧!” 营地地势开阔,地面竟然还铺上了地毯,往年就有在这里扎营的惯例,所以上面什么都很齐全,包括帐篷,都搭得结实又漂亮。 “按惯例,两位同学一个帐篷,相互照应,也安全些,大家可以自由组队,有需要帮助的,随时找老师。” 此话一出,学生们纷纷抱团。 单下来的女孩犹豫地看看黛宁,没敢过来。大小姐看起来骄矜,而且一副祸水模样,女孩都怕她不好相处。 青团惆怅又愤懑地瞪着她们!像自己孩子被排挤了一样,气死团了。 太漂亮的结果是,容易被同-性排外,又容易被异性肖想。 黛宁浑不在意,反正她习惯了,而且自己的确不好相处嘛。她盘腿坐在白色坐垫上,拿出手机玩。 章右英背着背包,走过去,把娇小的少女拎起来。 “你和我一起。” 黛宁好奇地看着她,章右英面不改色。 “右英,你干嘛管她!”文籽籽跺脚。 黛宁倒也乖巧,跟在章右英后面,和她一起走进帐篷。 这里的帐篷可不是杏花村赵屿住那种,里面特别宽敞,还垫上了乳胶垫。怪不得那么多学生期待,条件确实不错。 章右英整理衣服一回头,就看见少女趴在柔软的垫子上,一双琉璃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起来,我铺床。” 黛宁挪开,章右英熟练地从背包里拿出崭新的床单,一声不吭铺床。 “你不讨厌我吗?”黛宁问。 “讨厌。”章右英毫不犹豫地回答。 一人一团看她来回忙碌,章右英勤快又能干,考虑问题相当周到,没一会儿把什么都办妥了。 黛宁沾她的光,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吃晚饭就好。 工作人员架起烤架,走出帐篷就是一阵欢声笑语。 厉扈拿来一壶冰镇酸梅汤,单独给黛宁开小灶,递给她。 黛宁歪头看他片刻,最后摇摇头,她跑到章右英身边,拉拉她,娇声娇气道:“你给我烧水喝嘛。” “你自己去。” “我不会。” 章右英当作没听见。黛宁多缠她几回,章右英不耐烦地去给她烧水。 黛宁捧着纸杯小口喝,青团看看章右英,又看看远处皱眉的厉扈,它好像明白了什么。 吃了饭,学生们围坐成一个圈,玩才艺表演。 有人唱歌,还有人会新疆舞,黛宁比较懒,早早回帐篷躺着玩,没一会儿章右英也走进来,她不会什么才艺,这种活动一般不参加。 章右英把帐篷顶上拉链拉开,顿时漫天星光落进眼中。 黛宁占了左边,章右英去右边待着。 黛宁点开手机,看见一条短信。 【报个平安。】发件人:哥哥。时间是好几个小时之前。黛宁手指漫不经心划过去,完全不搭理。 陈怜星快要受不了家里的氛围。 第一天那小贱-人离开,她欢欣鼓舞,甚至还拉着陈景去外面吃饭。陈景虽然没去,但面色如常。 第二天陈景明显沉默许多,有时候会低头看一眼手机。 第三天他什么话也不说,一看手机就很久,陈怜星敏锐地感受到,家里的氛围特别压抑。 下午陈景甚至没出去,直接回了房间,一直到晚上,陈景才出来,他一言不发,去公园跑步。 天色擦黑,这样神经病的行为,让陈怜星话都不敢和他说。陈怜星在某些方面蠢,但对于情情爱爱,她比谁都上心,陈景这幅格外沉默的模样,她有什么不懂的? “小贱-人。”陈怜星愤愤踢一脚黛宁的门。 凤鸣城市的上空,没有星星。 陈景围绕公园跑了五圈,最后来到路灯下的长椅,黛宁曾经离家出走睡着的地方。 他汗如雨下,点开手机,依旧没看见回信。 陈景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情分外糟糕。他的确有远离黛宁的想法,他对她产生那种情感,本来就不对,本来以为疏远点,就能回到以前。 可是她离开三天,他忍不住去想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她那样娇气,会不会被人欺负?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情窦初开,感情炽烈,她和那个男生,进展到哪一步了? 牵手、拥抱、亲吻?还是让人想都不敢想那一步。 手机反射的白光让男人眉目变得十分清冷,陈景划开手机,在那个超长的称呼上停下,“无敌漂亮心肝宝贝黛黛”。 他的唇严厉地抿住,他是她哥哥,确保她的人身安全,并不过分。 陈景拨了个语音过去,他从来没想过,和人讲话,会不安紧张到这种地步。一会儿怎么说?他讲话结巴,声音也嘶哑难听,她会不会不耐烦地挂断? 那边响了好一会儿才接。 陈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串娇哼低吟声。其中间杂着几丝笑,女孩子细碎的喘息透过手机屏幕传过来。有那么一瞬,陈景的脸色冷得像凝成了冰,心脏疼到瑟缩。 他咬牙,是,他承认他嫉妒,他嫉妒得快疯了!凭什么,是他先遇见黛黛,是他把她带回家,也是他说要照顾她一辈子。他可以把什么都给她,那个人可以吗? 即便他们两情相悦,她才多大,那人竟然对她做这种事。 陈景点开视频转换,那边黛宁手一蹭,点到接通。 陈景对上一双水汽氤氲的大眼睛,她红唇微张,喘着气,脸颊染成粉色,就那样闯进他的眼睛。 黛宁看见一双死气沉沉的黑眸,像一潭死水,冷到人的骨髓里。 半晌,她若无其事地弯唇:“嗨,哥哥。” 陈景嘴唇死死抿住,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时候……这种时候她依旧……陈景忍无可忍将目光才从她脸蛋上移开,看向屏幕的另一处。 一个身影从她身上起来,恼怒地吼:“陈黛黛,还给我。” 视频里的黛宁眼睛笑出了水光,乐不可支。 “你别害羞嘛,挺漂亮的。” 画面一晃,有人按住她纤细的手腕,把东西抢走了。 陈景觉察出不对劲,他燃烧的愤怒冷却些许,皱紧眉头,没有选择立刻开口。 等画面终于稳定,黛宁总算有空理陈景。 “哥哥,你找我什么事?” “你刚才,做什么?” 黛宁笑得恶劣:“发现了一个超帅小姐姐的少女心,真好玩。” 陈景面无表情消化着她给的信息,与陈怜星相反,只要不涉及情爱,他都很聪明。刚刚和她胡闹的声音虽然偏中性,可是仔细听能听出是女生。 再者如果黛宁真在做什么,她不至于坦然到这时候和他开视频。 “哥哥,你怎么啦?” 陈景低眸,敛去神情,哑声道:“没事,好玩吗?” “还可以哦,这里有星空,有温泉,还可以吃火锅。” 陈景想问厉扈的事,张了张嘴,又逃避似的,没有开口。 “钱够吗?” 黛宁水汪汪的眸看着视频那头的男人,许久她弯唇一笑:“够啦,我就是想哥哥了。” 画面上的男人猛然抬起头,他眸中的光却很快平复下去。快得黛宁难以捕捉他的情绪。 咦?黛宁很疑惑,她出来这么久,都快玩野了,陈哥哥还不生气呀? 良久,陈景率先别开目光。 黛宁捂住唇,打了个呵欠:“哥哥,我困,我睡觉去了。” “嗯。” 电话被挂断。 陈景摩挲手机许久,他终于意识到,她离他再远,离开再久,也毫无用处。 第二天早上,陈景出门时,陈怜星本来下意识要给纪恬发短信。结果看见陈景的穿着。 “哥,你不去格斗馆吗?” 陈景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他一身干练的黑色运动服,明显就和往常不一样。 等他离开,陈怜星有个大胆的猜测。不是吧!陈景找那个小妖精去了?那她还要不要告诉纪恬? 【60】 思来想去,陈怜星没有说。她怕纪恬知道,自己哥哥被一个小贱-人迷得神魂颠倒,从而放弃陈景。 纪恬没有得到陈景的近况,放在往常,她一定会非常在意,但今天不会。 她得到一个更有用的信息。 纪黛宁去的夏令营,此刻在野营。纪恬弯起唇,这么好的机会,她就先收拾纪黛宁! 她本来早就想找黛宁质问,可沉着下来以后,才发现不明智。如果正面和纪黛宁起了冲突,以后她出什么事,很容易追查到自己头上。 只有当作没看见纪黛宁,才能暗暗对付她。 安排好一切,纪恬的心情兴奋又忐忑,如果能成功,那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破坏她的计划! 手机铃声一响,纪恬吓一跳,看见来电显示,她唇角弯起一丝笑意。 “哥哥。”纪恬用清甜的嗓音喊。 “下个月老爷子生日,回来。”纪墨珏边开车边道。 “好,我知道的。哥,最近胃还疼吗?不要再熬夜了,我没在家,没办法给你做养胃的汤。你还年轻,一定要好好爱惜身体。” “知道,婆婆妈妈。” 那边状似不耐烦地挂了电话,纪恬却深谙纪墨珏性格,他吃这一套,只有不好意思了,才会迫不及待断开电话。 在纪家那几个月,她无微不至关心老爷子和纪少,做交换生走的时候,都记得往纪墨珏房里放一盆安神的花儿。 待她一离开,纪墨珏自然会不习惯,也会慢慢从心里接纳她这个妹妹。 这段时间,纪大少偶尔会和她通电话,虽然说话阴阳怪气,可是纪恬问他要什么,他都答应得爽快。 纪恬摇摇头,可惜了,这具身体是纪墨珏亲妹妹,不然这个男人作为攻略对象,也不会亏呢。 纪恬眸中晦暗,纪墨珏知道纪黛宁还活着吗? 六月的阳光正好,同学们坐在绿茵软垫下探讨题目。 课间休息,章右英回帐篷拿水喝。 见黛宁睡得香甜,她揉揉额角,看她一眼。 黛宁迷迷糊糊转醒,见了她甜甜一笑,章右英冷笑一声,疾步出了帐篷。 黛宁特别无辜地问青团:“至于嘛?昨晚的事,今天还在生气。” 青团闷笑:“章右英估计觉得特别丢脸。” 昨晚陈景打电话来之前,黛宁不小心看见章右英手机上的照片,她凑过去一颗小脑袋,章右英脸色都变了。 偏黛宁也坏,趁她发愣抢走手机,清楚地打量那几张照片。 照片一看就是P过的,画面上的女生竟然是穿着公主裙的章右英,她烫着卷发,穿着白丝,不自然地笑着。 脸P小了,眼睛P大了,皮肤都白了好几个度。 这不算什么,最厉害的是,她把自己弄矮了,小鸟依人往厉扈怀里怼。 就不能指望大小姐有什么良心,她看见这张违和的照片,当即毫不客气笑出了声。章右英简直想掐死她,一下子扑过去,两个人闹腾间,没想到陈景来了电话。 这种女孩子的小心思被发现,也难怪平日里像个大姐头的章右英会羞恼。 章右英喜欢厉扈,看上去一直是非常有尊严的,哪怕厉扈不怎么搭理她,她依旧很酷。 没想到午夜梦回那点情思和自卑,竟被“情敌”看了去! 青团觉得章右英没有打大小姐一顿,就已经相当有“绅士风度”了。 最尴尬的是,最晚章右英扑过来抢手机,不小心感受到大小姐胸有多软,偏大小姐还坏兮兮呻-吟一声,章右英脸色黑了又红,最后冲出了帐篷。 这两件事,让章右英整整一晚上都没和黛宁说一句话。 文籽籽看出章右英心情不好。 “我就说你不该管她,没人理她,就让她尴尬呗。你和她住一个帐篷,就是给自己心里添堵。” 章右英神色沉闷,咬牙切齿摇摇头。 “别说了。” “厉扈多半又骑车去给她拿吃的了,就她那么娇气,跟着来什么都不做,还要厉扈伺候。” “厉扈自愿的,这种事怪不得她。”章右英平静地道。 有些道理章右英明白,长得美丽没有错,厉扈甘愿做的一切,和黛宁无关。 这里那么多女孩,一多半不喜欢黛宁,人人背后谈论她,可是人人都想成为她。 抢不到厉扈,是自己技不如人,放不开罢了。章右英明白,恐怕自己是男人,也会喜欢黛宁那样的女孩。别的不说,那张小脸是真的美。 想想昨晚不小心感受到的手感,再悄悄摸摸自己的,她脸色又是一臭。 果然,下午的时候,厉扈洗干净水蜜桃,还剥了皮,端去给黛宁。 章右英收回了目光,眼不见为净。 黛宁盘腿在打游戏,她看了一眼盘子里的水蜜桃。 厉扈说:“张嘴。” 黛宁摇摇头:“不想吃,你出去。” 厉扈挑眉,突然逼近她眼睛。 “为什么不吃我的东西了?”他弯起唇,打量她的神色,“想和章右英做朋友吗?” 黛宁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毫不犹豫摇头。 “呵,”厉扈轻笑一声,捏住她下巴,“真可爱,但是很可惜,你这样子,怕是没有女生想和你做朋友。” 黛宁拍掉他的手,毫不客气把他踢出了帐篷。 “我才不需要朋友。” 厉扈弯腰,毫不在乎她的暴力,在她头发上一亲。 “是啊,要个狗屁朋友,老子疼你。” 大小姐一个水杯砸在他脑袋上,厉扈嘶的一声,额上青筋暴跳。 青团悄悄看黛宁一眼,大小姐不会真的从小到大都没好朋友吧?太惨了,它小时候都有团子好朋友呢。 不管怎么说,厉扈给的东西,黛宁都不再要。她渴了就缠着章右英去烧水,嘴馋了就巴巴看着章右英的包。 章右英受不了大小姐的眼神,摸出最后一袋饼干给她,她尝了一块,嫌弃地扔回来,把章右英给气得! 看着吧,她迟早!迟早会把陈黛黛打一顿! 第二天晚间,黛宁又换了身裙子。她穿一身青色无袖连衣裙,裙子堪堪遮住大腿,露出漂亮纤细的锁骨和白嫩嫩的小腿。 少女纤细可爱的小腿交叠,连脚指头都是粉嫩嫩的。 章右英走进来,目不斜视:“让开,我拿东西。” 章右英走出好远,又掀开帐篷,没好气地问:“有人提出要去旁边的林子看萤火虫,你去不去?” 这么个讨厌的小家伙,怪不得没人邀请她,大家悄悄离开,都不打算带她。 黛宁摇头:“不去。” 林子里有肉虫子和毛毛虫,她哪怕好奇,也不会主动往里面钻。 “水我烧好了,放在外面的桌子上,没有石榴,只有香蕉,也在外面,你爱吃不吃。”章右英冷冰冰地说。 “再见。”黛宁冲她挥挥手,她懒,又有点儿想看,“你给我捉几只萤火虫回来好不好嘛?” “捉个屁!”章右英头也不回地走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得知黛宁不去,厉扈说:“我陪她。” 他当真守在不远处,点了支烟抽。 说他是好学生,可他确实在干好学生不敢做的事。说他是坏学生,他成绩又相当拔尖。留下来的辅导老师是他家雇的,也不敢管他。 星子闪闪亮亮,夜风微凉。 这样寂静的夜,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五六个老师没发现,厉扈却突然眉头一皱。 黛宁玩得渴了,出来喝水。 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师发出第一声惊呼,厉扈立马喊道:“回去!” 黛宁没能理会他的意思,黑暗的林子中,突然冲出几个疯疯癫癫的男人。 青团连忙道:“黛宁快走!” 她要转身,却来不及,厉扈想要过去,结果被人拦住,一闷棍打在肚子上。 对面人多,几个老师不敢动弹。 黛宁肩膀被人抓住:“放开我,臭混账!” 一瓶硫酸猛然朝她泼过来。 青团吓得连声惊叫:“黛宁!” 黛宁捂住脸,下一刻,一个怀抱将她紧紧护住。 空气中传来血肉被腐蚀的味道,抱住她的人身体紧绷,微微抽搐。黛宁愣了愣,移开手。 她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男人咬肌鼓起,手轻轻摸摸她头发。 “哥哥?”这样的气味她并不陌生,毕竟曾经经历过一次,那样刻骨铭心,又那样可怖。 陈景把她塞到一旁的帐篷中,反手缴了一个男人的械。他回头那一刻,黛宁看见刀子刺进陈景的身体里。 青团颤抖得快炸毛:“黛宁,你没事吧?” 黛宁透过缝隙看出去,摇摇头。她饶有兴致地弯起唇:“青团,你说,他会死吗?” 青团猛然愣住。 少女眼中恐惧之色褪去,一双凉薄的眼,看笑话似的看出去。 无边黑夜中,浓郁难闻的硫酸味,混杂着男人的血腥气,还时不时伴随着老师的尖叫声。 营地暖黄的光昏暗,少女天真轻快的语调,埋没在这样的夜里。 “如果陈景死了,就算在纪恬的头上,可不是我害的哦,对吗?” “……对。”说出这个字的时候,青团的心情不知道多复杂。 黛宁摸摸自己的心口:“不疼,你看,我也学聪明了不是?” 混乱结束得很快,天上的月亮隐在云层后。 有人慌张地报了警,黛宁走出去,发现那群人已经被制住。 她小步走到一个身影前,在他面前蹲下。 男人脸色苍白,痛出满头的汗水,他的手死死捂住腰间伤口。厉扈和一个女老师沉着脸色在帮他止血。 “你会死么,哥哥?” 陈景睁开眼睛,这样痛,他视线模糊,看不清她的模样,不知道她哭没哭。他怕她哭,努力维持清醒:“不会,别怕。” 他说好会保护她的。黛宁的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那真是可惜。 她明明已经把所有人调走,让纪恬的人顺利上来,这些没用的东西,却依旧解决不了没有武器的气运子。渺小的蝼蚁,蠢货。 警察和救护车都来得很快,黛宁作为陈景的家属,一同上了救护车。 护士小姐担心少女害怕,连忙安慰道:“你别怕,你哥哥的血已经止住,伤口不是很深,到了医院他会好起来的。” “我不怕哦。” 黛宁想了想,把自己柔软的手放进陈景掌心。 她知道被硫酸腐蚀是怎样一种滋味,陈景的上衣被脱了下来,刚刚她淡淡看了眼,他整个脊背,几乎都溃烂了。肯定很疼,黛宁明白的。 陈景意识清醒,身体抽搐着,想狠狠握住递过来的手,可是觉察到这是谁,他指尖颤抖,很轻地包裹住她。 青团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一下子泛红。时间过去太久,久到它差点忘了,黛宁看上去天真又可爱,可是一抹早成了黑色的灵魂,哪里会去爱谁呢。 【61】 一路上护士和医生紧急处理伤口,黛宁不咸不淡看着,颇有些无聊。 气运子只要还有口气,是绝对不会死的。她明白这一点,失望极了。 抵达医院,陈景马上被推进了手术室,他身上被硫酸腐蚀,腰间的伤口也需要缝合。 黛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百无聊赖打游戏。 青团悄悄开了视野,看进手术室中。陈景的伤势让它吓一跳,赶紧收回视野,看黛宁玩。 今晚实在混乱,等好不容易医生告诉她陈景没事,已经转移到了普通病房,黛宁这才不情不愿去病房看他。 陈景睡着了,因为疼痛,他唇色惨白,睡梦中眉头都是皱起的。 黛宁左右看看,发现病房里只有冷硬的凳子,她当即爬上陈景那张床,把他胳膊推了推,躺上去睡觉。 “你都预料到了吗?”青团憋了一晚上,忍不住问。 “没有。”黛宁说,“我只知道纪恬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叮嘱保镖们如果陈景也来了,不要轻举妄动,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会用硫酸。” 黛宁眸中泛起浅浅的冷意,上辈子被毁容的痛苦已经过去很久,她这个人心大,不会沉浸在过往的痛苦中。 今晚发生的一切证明了一件事,上辈子硫酸事件,果然是纪恬的手笔。 当时她特别疼,整夜整夜睡不着,醒来就哼唧,泪水一直在眼眶打转。 黛宁本来以为陈景今夜会很麻烦,可是出乎意料,这结巴出乎意料安静。 他半夜疼醒了一回,没有说话,看了身边的少女一会儿,没吵醒她,默默睡了回去。 天亮以后,估计着护士要过来了,青团才叫醒黛宁:“陈景醒了。” 黛宁睁开眼睛,果然对上一双清冷的瞳。 陈景面上不见痛苦之色,抬起手,轻轻摩挲一下她脸颊。 这个动作让他脸色更加苍白,在他缩手回去的时候,黛宁按住他的手,对他一笑,娇声问:“哥哥,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 掌下的脸蛋儿细嫩,陈景把手抽回来。 “你要不要喝水。” “喝。” 黛宁下床,去外面用纸杯接了一杯温水回来喂他。陈景就着她的手喝掉。 没一会儿查房的医生和护士过来,见陈景平静的模样,有几分诧异。 麻药的效果过去,正常人这时候估计很难忍受这样的双重痛苦,但是陈景没什么反应,如果不是确认那伤口在他身上,他们还以为那是别人的伤。 从医这些年坚强的人也见过不少,可是像他这样坚强到淡漠的,几乎没有。 他们帮陈景换了药就出去了。 黛宁偏头看他:“哥,你还疼不疼啦?” “不疼。”他眼中有几分柔和。 “早饭想吃什么,我去买。” “随便。” “等等哦。” 没一会儿黛宁回来,她这次倒没有很坏心,给陈景带了易入口易消化的豆浆和稀饭。 黛宁没有喂他的意思,陈景自己坐起来,默不吭声吃了。 黛宁香喷喷吃自己的早饭,和他说起昨晚的事。 “警察把坏蛋带走了,过两天可能会有消息,哥哥,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陈景拿起勺子的手顿了顿:“来、来看看你。” 他的话本就不多,黛宁陪了陈景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 发生这样的事,今年的竞赛夏令营被取消,厉扈赶来医院,带来一大袋水果和一束鲜花。 “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们安全工作没做好。陈先生,谢谢你救了老师和学生们。” 看见他,陈景的态度就冷淡多了,他淡淡应一声。 厉扈看向黛宁:“你没事吧,昨晚吓到了吗?” 黛宁摇摇头,陈景把她保护得很好,半滴硫酸都没溅到她身上。 “这是章右英给你的。”厉扈拿出一个瓶子,黛宁接过来,看见里面两只有气无力的萤火虫,她愣了愣。 厉扈看看陈景,又看看黛宁:“那你好好陪你哥哥,我先走了,有任何事可以和我打电话。” 厉扈不动声色看一眼陈景,昨晚,病床上的男人几乎毫不犹豫护住了黛宁,后来还带伤把那些人制服了。可是很奇怪,厉扈并没有感受到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反而是另一种情愫,昭然若揭。 厉扈离开,黛宁盯着瓶子里的两只萤火虫看。 今天刚好是周四,医院太无聊了,黛宁凑近他:“哥哥,你需要我陪着你吗?” 这个问题很坏,陈景看着她的眼睛。 许久,他别过头,言不由衷说:“不需要。” 黛宁笑开,她樱唇微启:“那我走了哦,今天学校还要上课呢,你如果需要,可以打电话让陈怜星来医院陪你,或者请护工,我放学会来看你的。” 陈景的手指攥紧床单,看她没心没肺离开,眼里的柔和渐渐冷却。 黛宁早就知道会得到怎样的回答,太过坚强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很少引起人的怜爱。 “黛宁,陈景的伤都是为了救你,现在他躺在医院,咱们就走了,这不太好吧?”青团讷讷道。 “有什么不好的,他的情感难以宣之于口,就让他憋着嘛。难不成还要我给他表白?” 黛宁没有去学校,她找保镖们了解昨晚的事。 “大小姐,审出来的结果是,那几个人患有精神病。” 精神病,还是间歇性精神病,连主使都找不着。 黛宁点了杯奶茶,早有预料,她半点儿都不失望,如果纪恬那么好对付,她上辈子也不会这样惨。 重生三年,她明白一个道理,这些男女主,被世界的法则保护,要对付纪恬,还得气运子出手。 正如黛宁想杀气运子,学会借助纪恬的手。 黛宁不着急,这些人在她眼中,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该着急的人是纪恬,陈景为了救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纪恬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了两个气运子的心,背地里估计鼻子都气歪了。 她伸一个懒腰,见时间还早,决定去逛逛街。 要是看见什么好东西,给家里的老头子买点回去,爷爷很快就要生日了,她过不了多久,也得回到京市。 医院里的哥哥,现在特别落寞吧,毕竟她没有表现出丝毫关心他。 他明明觉察到什么,却连问都不敢问。 陈景没有打电话给陈怜星。 晚上小护士再来看他的时候,见他孤零零一个人,叹息一声,有点儿同情他。别人受这么重的伤,亲属肯定陪着,可这位先生身边谁也没有。 也不知道昨晚那个美丽的少女去了哪里,竟然不管他。 陈景沉默了一整天,他并不蠢,从昨晚开始,就发觉了很多不对劲。那些人明显是针对黛宁来的,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再者,曾经自己生病发烧,黛宁都能守着他,可是现在他重伤,她因为医院不好玩,转身就走。 之前……难道是假的吗? 她喜欢很多东西,爱玩爱闹,性子也骄横霸道,仿佛生来就不会为任何人付出。 一个骄奢的少女,一个很坏的少女。 他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离开,自己除了失落,竟然不觉得诧异。 陈景觉得有几分可笑,他便也真的扯起唇笑了笑。 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疼,陈景做什么都不方便,他平静地为自己喊了一个护工。 护工扶他去解手,回来陈景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外面有人敲门,陈景猛然看过去。 护工把门打开,门外纪恬腼腆笑笑:“不好意识,昨晚的事上新闻,我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你,没事吧?” 陈景垂眸,眸中波澜平静下来。 “没事,谢谢。” 纪恬皱眉看看陈景赤-裸的上半身,男人身上满是包扎的纱布。她心中恼恨,面上却心疼道:“怜星怎么也不来照顾你,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喝不喝水?” 陈景沉默着。 “你这样一定很疼,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纪恬伸出手,想要握住陈景的。 陈景避开她。 场面有几分尴尬,纪恬红着眼圈,神情一僵。 陈景依旧是那副冷淡到油盐不进的模样,好在纪恬也习惯了,她咬牙,若无其事给陈景烧水去了。 陈景皱眉看着她,他明确表示了让纪恬离开,可是这位千金充耳不闻,把倒追进行到底。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少女叼着棒棒糖走进来。 纪恬的水还没烧好,黛宁笑盈盈道:“哥哥我放学啦!” 纪恬回头,看见黛宁这幅安然无恙、眉飞色舞的模样,心思一转,装作疑惑道:“陈景,你这个妹妹真眼熟,和我们纪家失踪已久的大小姐长得一模一样。” 这句话,让陈景猛然抬眸。 “是吗?”黛宁没想到纪恬在这里,但她半点儿也不心虚,“那为什么我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会不会是你抱错啦?” 纪恬微笑:“据说我那个素未蒙面的姐姐,也像陈小姐这样伶牙俐齿。” “放心吧,我一定不是你姐姐。你长得比我老多啦。” 纪恬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黛宁说:“虽然我不认识你,但现在我回来了,不要你照顾我哥哥,你现在就走。” 黛宁没有礼貌,纪恬下意识去看陈景,希望陈景斥责她几句。可是陈景的黑瞳安静落在黛宁身上,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不走,不走我赶人了哦?” 纪恬知道纪黛宁是什么样的人,她起身,明白多纠缠没好处:“陈景,那我改天来看你。” 黛宁冲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让护工也出去,然后她把门关上,回眸就对上了陈景的目光。 他眼睛里冷冰冰的,也不在乎护工也纪恬的事,开口问她。 “你骗我?” 好嘛,陈景根本没信她刚才的胡扯。都不问她是谁了,直接点明她是个骗子。 黛宁笑吟吟坐在他床边,装作听不懂:“哪有啊,人家骗你什么啦?” 陈景眼里能射出刀子似的,他咬牙,一字一顿。 “流浪、失忆、陈黛黛!” 这些东西,有哪一句是真话!到了现在她还不坦白。陈景甚至不敢想,她为什么装作失忆无家可归,难道逗弄他,看他犯蠢给她当哥哥很好玩吗?她心里是不是已经笑话了他无数次。 黛宁知道骗不过了:“好吧,我承认就是嘛,哥哥你在生气吗?” “别叫我。”别叫他哥哥。 “你不要这么小气,就骗了你那么一下下,这段时间,难道你不开心吗?” 陈景脸色沉得不像话。 比起被骗,最耻辱的是,他竟然还对她有那样的感情…… “你看,你也觉得开心,我也觉得开心,明明是一件好事,你不要这个脸色嘛。” 陈景冷冷看着她。 “我之前生病沉睡了好久,醒过来就遇见了你,那时候我确实不能回家。”黛宁半真半假道,“你对我那么好,我怕你赶我走。” 陈景握紧拳头,强词夺理,他都不知道黛宁原来可以这么气人。 黛宁握住他的手,掰开他拳头。 明明陈景可以避开,不知道为什么没动。 她小手钻进他掌心,半点儿也不怕他可怖的眼神。 “呐,你还要我这个妹妹吗?”黛宁巴巴看着他。 陈景胸膛剧烈起伏,觉得荒唐极了:“不要!” 黛宁哼一声,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 “不要就不要,我堂堂纪家大小姐,多的是人想和我沾亲带故。” 见他无动于衷,黛宁也没了耐心,转身就走。 陈景垂眸,听见脚步声渐远,他嘲讽地想,自己果然就是她一个玩具。 却在下一刻,少女一个转身,捧起他的脸,唇落在他的唇上。 盛夏蝉鸣阵阵,空气燥热喧嚣。 陈景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她做了什么。 【62】 陈景第一次和人接吻,女孩的唇又小又软,透着一股糖果香。 他本来可以轻而易举推开她,可是发现自己浑身僵硬,什么也做不了。看着她颤抖的长睫,他告诉自己,她一定是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花样,说不定还是在耍他,开始新一轮的欺骗。 推开她!冲她发火!让她赶紧滚!他现在这个模样还不够可笑吗? 可是当女孩子轻轻一勾他的唇缝,陈景头脑里嗡嗡作响,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张嘴回吻她。 他吻技生涩,十分笨拙,凭着男人的本能,在她口中掠夺香甜。 黛宁柔柔撑住他的肩膀,明明不太舒服,可竟然觉得有点爽,身上的疲惫感慢慢消失,连麻木的指尖,也渐渐有了知觉。 她心念一动,与他十指相扣,张唇迎他进来。 陈景只顿了一瞬,闭上眼扣紧她的手指。 识海中的青团一凛,铆足了劲偷陈景气运,哈哈哈哈哈发达了!真的可以偷气运!识海变成温暖的金色,青团小小的身子都大了一圈。 直到喘不过气,黛宁这才推开他,有气无力趴陈景身上喘气。 “黛宁,我们有气运了!”青团感动得泪汪汪的,像个守财奴一样,紧紧抱着金色气体。 黛宁没空搭理它,今晚纪恬到访太突然,她还没个准备,就突然掉了马。 陈景那么生气,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如果自己被人这么耍,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他在意亲情,她骗他的亲情。 她不打算和陈景闹掰,没什么好处的事,才不要去做。 空气诡异得可怕,陈景耳边只闻她轻轻的喘气声。 她小手还与他相扣,陈景全身僵硬,脸色几变,想起刚刚那个旖旎的吻,不知道是想掐死她,还是想掐死自己。 他当了她好几个月“哥哥”,明白心意后内心煎熬,可是刚才…… 陈景咬牙,后知后觉有几分耻辱。 被人当成个傻子骗,他还能亲得那样忘情吗,真是活该! 黛宁懒洋洋趴在他身上,压到了他背上的伤口。陈景平复好一会儿,才冷淡道:“起来。”她眼睛亮晶晶爬起来,感觉许久都没有这么精神过。缓过来才明白,气运原来可以偷,黛宁简直毫无节操,恨不得给陈景偷光。 她捧起他的脸,定定看着他的唇,偏头犹豫要不要再来一下。 陈景咬牙,觉察到她的意图,耳朵根都红了。 “陈黛黛,下去!” 好吧,亲了就不认人,刚刚也不知道谁比她还激动。 黛宁从善如流,去凳子上坐好,她捧着小脸,娇声娇气道:“人家都给你亲啦,你就不要生气了嘛。” 陈景别开眼,虽然知道她脸皮厚,可这是一个女孩子能干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吗! 这样就算了,她还若有所思感叹道。 “哥哥,原来你真的喜欢我啊。” 陈景的身体如果没有受伤,现在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扔出去。 他脸色苍白,唇上却嫣红。 黛宁认识陈景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恼怒的神情,都不知道在他心里,更恨他自己多一些,还是更恼黛宁多一些。 “我唇膏是草莓味的,全被你吃啦,味道好吗?”黛宁看得有趣,故意问他。 陈景脸色更沉,这个混账东西!原来这才是她的本性! 偏他嘴巴里确实还全是她的香甜滋味,陈景死死控制住,不让喉结动。 见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说话,当作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似的,黛宁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弄陈景的粗鲁弄乱的裙子。 “你不讲话,我就当你不生气了哦,哥哥,太晚了,我要回去,给我打车回去的钱。” 黛宁伸出手,陈景额上青筋一跳。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大堆东西,看也不看,全部塞给她。 黛宁拿了车钱,其余东西全部还给他。“陈景,再见。” 走到门口,她想起什么似的:“哎,你不想知道,我到底叫什么名字吗?” 床上的男人黑瞳幽幽看过来。 她噗嗤一笑。 “我叫纪黛宁。” 既然马甲都掉了,黛宁便不打算再回去小洋楼,五星级酒店住着可舒服多了。 黛宁本来就不爱学习,学校也不想回去,反正她不去上学,老师打的是“家长”陈景的电话,他自然会找个理由帮她圆。 邱谷南再次回到黛宁身边照顾她。 本来想说说伤感的话,比如“大小姐在外面折腾这么些日子,都瘦了”,可是看着黛宁被养得白里透红的小脸,邱谷南实在说不出口。 听说陈景救了黛宁,还在医院躺着,邱谷南看看躺椅上打游戏的黛宁。 “大小姐,要去看看他吗?” “不去不去,我不喜欢去医院,他自己可以请护工,干嘛非要我去看他。” 于情于理,人家挨了一刀,还挡掉硫酸,都应该去慰问,可他们家没心没肺的小祖宗,一点出门的打算也没有。 青团小心翼翼给她输送气运,黛宁精神奕奕,觉得自己还可以熬两天夜肝游戏。 他们上次新手操作偷气运,偷得不算多,眼看才用了三天,就捉襟见肘。 青团毕竟有节操,没敢提下回,黛宁就不同了。 “团团,下次记得多偷点。”气运真是个好东西,吃嘛嘛香,连灵魂都很久没有这么舒服安稳过,她的心口完全没有过去的疼痛。 青团捂脸,纪黛宁竟然还在计划下次! 黛宁没去上学,第一个找上的倒是厉扈。厉扈不知道她住哪里,只好给她打电话。 “怎么不来上学,上次的事情吓到了?” “没有,不想来。” 厉扈知道她的任性,猜到发生了些什么,也没有劝她,只问她:“下个月我要去京市参加竞赛,想一起去玩吗?我发誓,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 “不去。”黛宁毫无兴致。 她下个月也要回京市,不过是为了给纪老爷子庆生。她回家,可能就是爷爷最好的生日礼物。 被她拒绝,厉扈也没勉强她,他语气带笑:“我很想你,能来找你吗?” “厉扈,你这样演,难道不累吗?” 电话那边,厉扈挑了挑眉:“黛黛,你这样说,什么意思?” “我不讲,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小变态,我知道你的追求,但是现在,不陪你玩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听我解……” 黛宁直接挂了电话。 青团跟着哼了一声,如果没看资-料,它也以为厉扈非常喜欢契约者呢,大小姐骂得好,个小变态。 黛宁这几天回来,终于有空把手下的人调查资-料挨个看一遍。 陈景去打-黑拳,让她颇为诧异,毕竟在青团提供的原文中,陈景并没有走这条路。他年少非常孤单艰辛,但是远远没有这样高的风险。 陈家母女一次次伤他的心,向他索取金钱,即便这样,陈景也没考虑过那样累的一条路。 把她捡回家,他才开始干这样高风险高回报的工作。 站在那个台子,像只野兽一样,供人下注。 厉扈出现得蹊跷,他眸中又深又暗,和蓝凌云那种会一见钟情的傻白甜大少爷完全不同,黛宁一直就不信他第一眼就喜欢自己。 人们的动作和眼神骗不了人,厉扈情话说得撩,可是做的却很少。 不像陈景,什么都做了,却从来不说。如果前几天黛宁不突然吻他,哥哥那份感情,估计这辈子都会深埋心里,又气又无奈。 地下拳赛是厉扈舅舅开的,厉扈小时候身体羸弱,经常被人欺负,他一直渴望力量,可是到了初中,发现自己连隔壁家少女章右英都打不过。 到了初三,他开始拔高,家里的生意也越做越好。 这货打小内心就有点阴暗,他憎恶弱者,有时候掏出蚂蚁窝,会一把火烧光,听它们碎裂开的声音。 年岁渐长,他褪去了小时候的羸弱,经常去舅舅的地下赛场,双眼熠熠看人打-黑拳。 嘶吼、欢呼、血腥,每一样都能让他亢奋。据说他还亲身上场过,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眼睛里却满是亢奋的笑意。 他和曾经的“零”学格斗,可惜“零”死了。直到陈景出现,战无不胜的陈景,让他看到了诡谲强大的力量。 陈景是他想成为的人,可他去拜师,对方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甚至没记住他的模样。 厉扈讨厌陈景,又崇拜陈景。他调查陈景,知道他打-黑拳是为了“妹妹”。 这人很聪明,早就什么都知道,但什么也没说。他无法在格斗术上超过陈景,那如果抢走陈景最爱的东西,看陈景失落难过,何尝不是碾压。 青团摇摇头,厉扈一开始就目的不纯,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半点后悔。 黛宁这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喜欢看人为自己牺牲,厉扈无疑相当让人生气。 阳光洒满阳台的午后,黛宁小腿摆动。 “还是哥哥好,他那样好骗又自卑,骗他去死,说不定他都去啦。” 陈景在医院养了一星期的伤,其中陈怜星来看过他几回,不情不愿说可以照顾他。陈景冷着脸拒绝了。 他身体素质好,恢复得特别快,只不过后背不可避免留下了狰狞的伤痕。 陈景在穿衣镜前看了眼,难免又想起那个再也没出现、破罐子破摔的小骗子。倒是纪恬,每天都来照顾他,两人相对无言。 伤口还在痛,他却以为自己会憎恨那个小骗子。但他竟然只有庆幸,这种疼痛,还好不是她承受。她那么娇气爱美,如果真的脸蛋被毁,估计特别难过。 他是个男人,反倒对这些伤痕不怎么在意。只不过……身上不堪的地方又多了一些罢了。 这段时间黛宁不来,他却时常想起那个香甜的吻。 有时候早上起来,身体会产生一些难堪的反应。 从前陈景也偶尔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这是第一回,梦中对象有了脸。喊出她名字时,他脸色黑透了。 他的心情难免变得很糟糕,都不知道是想见到她,还是希望她别出现。 陈景虽然不明白纪家的情况,但看纪恬就看得出来,黛宁家不简单。一个富家千金,这样骄纵的性子,定是被娇惯出来的。 黛宁即便是孤女,他也配不上她,更何况她把一切当成游戏,此刻不知道在哪里笑话他。 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能。 陈景从小就不会去奢求得不到的东西,放手也干脆,这是生活教会他的法则。 他反复告诫自己,可是依旧提前出院了。陈景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打开小洋楼的门,里面空空如也。 陈景眸光黯了黯,不但没松口气,甚至不知道失望和难受,哪种情绪更猛烈。 【63】 陈景几天没回家,陈怜星骤然见他回来,有几分心虚。 她没去医院看陈景,因为最近纪恬给她搭上线,给她介绍了一个富二代。陈怜星每天挖空心思,讨好富二代,和富二代一起吃饭。 甚至昨晚,她和富二代去开了房。 陈景面色冷凝,淡淡看她一眼。“哥,我本来打算去看你的,你怎么就出院了,身体好了吗?” 陈景格开她要过来扶他的手,他用钥匙打开黛宁的门,发现里面的东西一动不动,甚至落了层灰。 陈怜星观察着他的脸色,想起纪恬的交待。 “哥,她一直没回来,我就说这是个骗子,她看上去就娇生惯养,怎么可能是什么孤女。这些东西看着就碍眼,咱们让搬家公司扔了吧。” 陈怜星觊觎黛宁的漂亮衣服,心想扔了之前,她把喜欢的挑出来,还可以约会穿呢。这间房间以后也是自己的了!看陈景脸色不好,指不定多恨那个骗子,肯定会答应的。 陈景神情变化莫测,在陈怜星期待的目光中,阖上门,重新用钥匙把门锁了。 陈怜星:“……” 陈景表情森然,陈怜星自然不敢去惹他。 第二天毛老师打电话过来:“陈黛黛同学还是没有来上学,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如果她的情况不适合学习,家长你看……” 毛老师讲得很委婉,陈景却懂了:“我会给、给她办、办理、休学。” “好的。”毛老师叹了口气,快高考了,她得为班上的升学率考虑。 下午陈景去学校,把黛宁的休学给办了。资-料薄薄的,却让他觉得烫手。 陈景还没走出校门,一个男生在朋友的鼓励下跑过来。 “请问你是陈黛黛的哥哥吗?是、是这样,我想问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一直没来上学。”男生脸通红,神情躲闪。 陈景冷冷看他一眼,他连忙摆摆手:“我、我只是出于同学的关……” 被陈景眼神吓到,男生讷讷不说话了。 陈景面无表情走开,心想那个小骗子倒是好能耐。 本来想回一趟地下赛场,没想到路上遇见纪恬。纪恬眼睛一亮,朝他走过来。 “陈景,你在这里啊,我去医院看你,护士说你出院了。” 纪恬到底探望了他几天,哪怕对她无意,陈景也不可能冷着脸。他淡淡颔首,就听纪恬惆怅地道:“我是交换生,暑假前就要回京市。下个月我爷爷过生日,我会提前回京市,姐姐也会回去吧。” 陈景抬眸看过来。 “姐姐性格顽劣,被家里宠坏了,她可能也不是故意骗你。”纪恬犹豫地道,“毕竟她以前的男朋友也被……” 见陈景脸色越来越冷,纪恬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住嘴。 陈景听不下去,冲她点头,表明先走一步。 看着男人背影,纪恬无声笑了笑。 被骗这么久,是个有血性的人,都会生气吧。她在离开之前,说不定能利用陈景的愤怒,和他在一起。 她的第一个计划没成功,黛宁没有毁容,看来只能实行第二个计划了。 纪恬打开手机。 “安排下去,把那些照片,发给赵屿。” 黛宁也知道陈景出院了,她和青团从陈景身上汲取到的气运耗尽,这两天简直不想动弹。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好不容易精神奕奕玩了几天,没想到又回到了软哒哒没精神的模样,她的身体和心灵更懒,连任务都不想完成,只想躺在床上混吃等死。 青团抓耳挠腮:“黛宁,上次你还没给陈景解释呢,你好歹挽救一下。” “解释什么,本来就骗他了嘛,现在他在气头上,我才不去。” 大小姐不喜欢看人冷脸,也受不了别人发脾气。从来都是陈景哄她,哪有她去哄陈景的道理。 “万一这两天纪恬趁虚而入呢?” 黛宁哼笑一声:“真有这么容易,那气运子的感情也不值钱了,我要他做什么?”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字,懒。 手下给她说纪恬往外发消息的事,黛宁才勉力走出来。 “她想告诉赵屿?”黛宁眼珠子一转,“不行,你们想办法阻止。” 青团抖了抖,万一赵屿真知道黛宁还活着…… 黛宁天不怕地不怕,难得顾及什么。 “我才不是怕赵屿,他来了很麻烦。” 青团连忙点头,假装自己信了她的话。它内心暗暗吐槽,还说不怕呢,它都怕翻车。 提及赵屿,黛宁总算有了两分做任务的紧迫感。她很记仇的,硫酸之仇还没报,她在想,要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陈哥哥把纪恬给毁容了? 黛宁打扮好,总算去了小洋楼。 她还有小洋楼的钥匙,不必按门铃,打开门的瞬间,门内两个人也正好要出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男人冷淡看她一眼。 “哥哥。”黛宁甜甜地笑。 陈景嗓音沙哑说:“让开。” “你要去哪里呀?” “与你、无关。”说完,他和陈怜星一起走出去。 黛宁身后跟了好几个保镖,邱谷南还为她撑着白色蕾丝小伞。黛宁有点儿好奇,干脆跟在他们身后。 六月末的阳光炽烈,陈怜星回头看了眼,黛宁看起来清爽漂亮。不解和嫉妒之色在她眼里一闪而过。黛宁看上去那样娇贵,这群人把她当公主一般簇拥着。 陈怜星至今还不知道黛宁是纪家大小姐,对黛宁的架势有几分疑惑。怎么这个孤女……阵仗比纪恬小姐看上去还大? 倒是陈景,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没有回头,和陈怜星打车离开,一眼也不回头看黛宁。 邱谷南疑虑道:“大小姐,我们需要跟上去吗?” “跟,让人开车。” 几个人一前一后到达医院,黛宁心思一转,猜到几分陈景他们来处理什么事。 原来是陈母终于找到合适的骨髓,医院通知家属过来商量手术的事。 见陈景要进病房,黛宁笑吟吟道:“哥哥,我在外面等你哦。” 陈景脚步顿了顿,从窗户的倒映上看见大小姐惬意的模样,他拳头紧了紧,走进病房。 这几天陈景辗转反侧,希望她能出现解释一下,或者……那天那个吻,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她始终没有出现,他的伤都快养好了,她才终于出现。 病房内,陈母神采奕奕,显然也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陈景,你会救妈的,对吗?” 手术费昂费,陈母担心陈景甩脸子不干,连忙给陈怜星使眼色。 陈怜星赶紧道:“哥。” 陈景沉默地点头。 母女俩终于笑开,陈景走出去,和医生商量手术情况。 陈母赶紧拉住陈怜星:“妈上次给你说的事,你考虑过没有?你不是说,陈景现在买了房子吗,妈后续医药费不少,万一陈景不管咱们母女……” “妈!你别想这些,我不会嫁给陈景的,他一个结巴,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你有男朋友!谁?”陈母连忙问。 陈怜星眉眼得意:“一个富二代,比陈景不知道有钱多少倍。” 陈母也有几分高兴,没想到女儿真能傍上大款。 “那就好,妈手术完之前,千万别让陈景知道你有男朋友。” 陈母这么多年没出院,心里还以为陈景喜欢她女儿,不然一个男人这么多年,怎么会对她们孤儿寡母这样好,前后花了上百万给她治病,给陈怜星念书。 只因为恩情?陈母才不信。 陈怜星翻了个白眼,心想陈景才不在乎呢,他的心估计早就飘在外面那个小妖精身上了。 医院对面有家冷饮店,陈景和陈怜星走出去,一眼就看见店内的少女在吃冰淇淋。 黛宁冲陈景招招手。 陈怜星立马道:“哥,咱们走,别理那个骗子。” 陈景沉默半晌:“你先、先回去。” 陈怜星眼睁睁看陈景走进去,忍不住跺了跺脚。虽然她拒绝和陈景在一起,但是看见陈景对黛宁迷恋,心里依旧酸溜溜的。 陈景在黛宁对面坐下,黛宁问:“你要喝点什么吗?” 他摇头,一双灰褐色的眸,落在她脸上。 她小脸儿粉嫩,没有半点愧疚和心虚,明明窗户纸被捅破,她却看上去和以前无异。 想起纪恬欲言又止黛宁曾经那个“男朋友”,他眸色暗沉,这个骗子到底有多少事瞒了他? 邱谷南弯腰:“谢谢陈先生保护了大小姐。”说罢,她很有眼色带着保镖们出去等候。 他们一走,黛宁这才道:“你还生气吗?你生气我就不聊了,我怕人生气。” 陈景:“……” 黛宁撑住下巴,咯咯直笑。 “别生气了嘛,你亲了我,就一笔勾销好不好,那还是人家的初吻呢。” 他想起那天的感觉,嘴唇紧抿。尽管她谎话连篇,可是听见“初吻”两个字,陈景的心还是颤了颤。 这个骗子,还有个见鬼的初吻。 陈景真想转身就走,他一个普通小市民,离她这种祸害越远越好,可是理智这样想,他人依旧坐在椅子上。 “解释。”陈景晦涩道。 解释为什么骗他,跟他回家,还和他一起生活。 “不是解释过了吗?我无聊,觉得好玩。再说,是你自己要把我带回家。” 陈景咬牙:“不、不许、撒谎!” 他又不蠢,大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他身边?陈景走出她编织的甜蜜圈,一下就看出几分端倪,不管是纪恬,还是黛宁,她们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看上他。各种猜测让他心里沉甸甸的,可这个混账嘴里没半句真话。 他不信什么缘分。 黛宁眼睛一眨,瞬间泪汪汪的。 “呜呜你凶我,我不是你妹妹你就开始凶我了,坏蛋……” 陈景脸色僵住。 “不、不是。你讲、讲实话。” 黛宁抽泣道:“人家都这么可怜了,爷爷和弟弟都被纪恬抢走,爸爸妈妈也去世了,就出来散散心嘛。结果被人泼硫酸暗杀,还被你凶。” 她呜呜咽咽,说出来的信息量却很大。陈景皱紧眉头,小骗子父母双亡,被外面认回来的妹妹抢走宠爱,才离家出走遇见他? 背上的伤还隐隐作痛,那天的情况很危险,如果不是他赶到,她的境况会很糟糕。有人害她,会是谁? 黛宁还在哭,水汪汪的眼巴巴看着他,好像他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陈景僵硬着脸,当她哥哥久了,几乎下意识从餐桌上,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他动作粗鲁,黛宁脸蛋儿娇嫩,一擦一个红印子。 陈景本来还气她骗自己,任谁被当猴耍一样欺骗了三个月,也会愤怒。可是看着她委屈巴巴的眼睛,他只剩下满心无力。 他擦干净她的泪水,想缩回手,谁知道黛宁直接抱住他脖子,带着鼻音道:“哥哥,你给人家报仇嘛。” 陈景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 “那些人,在、在派出所,会、会有、惩罚。” 黛宁摇摇头:“他们和我无冤无仇,还患有精神疾病,背后肯定有主使。如果我找出主使,哥哥你就替我报仇好不好?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陈景垂眸起身:“纪大、大小姐,我、我们、只是、陌、陌生人。” 他哪有什么资格和义务帮一个小骗子报仇。 既然他们的相遇,只是黛宁流浪在外的一时兴起,陈景明白多说无益。 黛宁于他,像十岁那年,饥肠辘辘从孤儿院出来,看见橱窗里精美的食物,可望不可即。他这段时间的生活被黛宁打乱,竟然真的想过要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现在既然知道是个笑话,陈景自然要回归正常的生活。 他都快忘了,什么样的日子,才是他应该过的。 好在现在也来得及,等陈母的手术做完,他想尽一切办法救养父,那才是自己应该走的、一直在走的路。 他不但没有答应,还起身要走。 青团闷笑,纪黛宁给气运子当妹妹的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想借他之手去收拾女主,结果被人家拒绝了。 陈景走到门外,才看见外面下雨了,路上行人匆匆,找避雨的地方。 六月空气燥热,他面无表情,打算跨进雨中。 腰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少女语气带着不满:“喂,陈景,给你脸不要脸。陌生人?有接吻接二十分钟的陌生人吗?亲了就跑,想得美!给我报仇,不然不给走!” 陈景咬牙。 明明是她先动的嘴,虽然他后来的确…… “放开!” “哼。”背后少女娇滴滴道,“装什么,以你的身手,真不想要我抱,会让我抱上?” 【64】 连自己都解释不清的心思被人戳穿,陈景有一瞬羞恼。 他低头要掰开这双小手,稍微一用力,她嘤嘤就要哭。 陈景和她僵持着。 他气她骗自己,却更恨自己的毫无底线。这么大的事,他不但没打她,连脾气都没发,最可恨的,还被她威胁。 “快点说,同不同意!不同意不给走!” 陈景只当她觉得好玩,毕竟堂堂纪家大小姐,想找帮她做事的人,轻而易举,哪里用得着他? 他脸色很黑。 “陈……纪、纪黛宁!” “哎。”黛宁甜甜应一声,脸颊轻轻在他背上蹭蹭,“陈景,好哥哥,你帮帮人家嘛。” 她坏得很,故意挨陈景伤口,男人吸一口气,额上青筋跳了跳。还好哥哥!不演戏后,她怎么那么不要脸! “就、就这一、一件!” 黛宁喜笑颜开:“好啊好啊,你记得哦。” 她这才松开他,呼唤道:“谷子,给哥哥一把伞。” 邱谷南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低眉顺眼给陈景递了把伞,陈景没接,兀自走进雨中,回头看黛宁一眼都不曾。 雨中男人背影挺拔,黛宁弯唇只是笑。 他回个头,估计就彻底没自尊了吧。 所以说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人,一定不能喜欢一个坏女人。 黛宁伸出手去接雨,雨滴落在掌心,带来丝丝冰凉,她觉得很舒服,十分惬意。 纪恬的事,不妨试着找找证据,或者干脆伪造证据,在陈景没有成为“言景”之前,假如他真的出手,不但可以毁了纪恬,说不定他也可以去牢房蹲着。 就是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哥哥才会甘愿去坐牢呢? “好困哦,早知道亲他一口才放他走。” 青团绝倒。 黛宁一但有想法,就积极地准备。她不得不承认,纪恬也是个厉害角色,她当真找不到什么证据证明就是她,干脆伪造一份音频,打算到时候给陈景看。 她不能直接对付纪恬,上辈子就是直接对付女主,结果送纪恬平步青云,反而让纪恬成了楚楚可怜的受害者,身边每个人都同情她。只能走委婉路线。 好在也有个好消息,纪恬想发出去给赵屿的信息被拦了下来,大小姐依旧可以放肆浪。 她说过不要赵屿来京市,没特殊情况他应该不会来的。 音频才伪造好,厉扈找上门来。 少年眸中阴郁,复杂地打量她:“纪家大小姐?” 黛宁偏头:“你好哦。” 厉扈唇动了动,半晌笑道:“你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吗?” 黛宁弯唇,踮脚凑近他,她清晰地看见厉扈喉结动了动,呼吸停滞一秒。 黛宁无趣地松开他。 “现在信了。”她语气懒洋洋的,毫不留情指出来,“但是很可惜,我不好你这一口,你这样的人,谁倒霉和你在一起,一定会经历被囚禁,被虐打,最后你再跪下来求原谅的剧情。” 厉扈轻笑一声,舔舔唇:“不会。” 黛宁理直气壮道:“虐文都这样写,你这种小变态都会这样干。”青团连忙附和地点头,对,它和黛宁看了好多小说,都这样写呢。 “傻大个儿们,把这个家伙丢出去!”黛宁挥挥手,片刻后,厉扈真被她的人丢了出去。 他慢条斯理整理好衣服,果然也不演深情款款霸道型了,对着房间说。 “下个月我也会去京市参加比赛,那时候再见。” 黛宁眼皮子都没抬,她骤然想起那个傻不拉几的章右英,摇摇头叹息。 “喜欢谁不好啊,笨蛋。” 六月,千里之外的坞东,红色的凤仙花尽数盛放。 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渡船过来,他约莫十六七岁,眉宇之间很是俊朗,他一上岸,黑脸汉子喜盈盈迎上来。 “二少爷,放假回来啦!” 少年爽朗笑道:“老八,妹妹呢?” 被唤作“老八”的黑脸汉子道:“小姐前两天发烧,没有上学,阿拾和张曼曼在照顾,知道你回来,小姐想过来接,赵爷没让。” 听到“赵爷”两个字,少年犹豫地问:“我哥……他最近情绪还好吧?” “老样子,冷冷淡淡的模样,你回来,多说点好听话,让他高兴高兴。” 少年正是十五岁的赵平,三年前他还是个又黑又营养不良的少年,如今却长得高高瘦瘦,看上去很是清隽。 赵平苦了脸,他这次回来,哪里是要说什么好听话,不刺-激他哥就谢天谢地。 赵平顺利晋级国家数学竞赛的决赛,但决赛得去京市参加。 这么多年,整个坞东,都知道那个地方是他大哥心里的心病。 坞东宝石驰名世界,带来的利益上上百个亿,明明京市才是最繁华的地方,适合宝矿和其他生意的发展,可是大哥从来没想过踏足那个地方。 那个人死去三年了,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半句过往。 毕竟三年前,赵屿险些发了疯,他整整一个月不说话,目光空洞,如果不是爹病危,大哥恐怕一直沉浸在那天大雪纷飞的冬天。 坞东这两年的气候非常好,四季如春,也不会下雪,赵屿始终在这里住着,岛上被开发得很好,建立起学校,水运交通发达,一派欣欣向荣。 小妹赵安安就在岛上念书。 赵平边走边嘀咕,心里发苦,大哥阴晴不定,他都不敢开口讲要去京市的事。 搁在以往,赵平也不会想去,可是…… 情窦初开的赵平,喜欢班上一个少女,少女举家搬迁到京市,他答应过会去看看她。 如果高考加分都不能让大哥同意他去京市,这辈子他就别想去找少女了。 赵平也算得上一个男人了,怎么能食言呢? 他面上镇定,心里却发慌。 走进岛上小别墅,一个面团般的小姑娘高兴冲出来抱住他。 “二哥!” “哎!”赵平眉开眼笑,抱起妹妹,“好久不见,安安有没有想二哥啊!” 九岁的赵安安皮肤白皙,被养得很好,半点也看不出小时候瘦巴巴的模样。她依旧十分害羞,脸颊发红,却肯定地点头:“很想二哥。” “大哥呢?” “在楼上。” 赵平低咳一声:“安安,二哥求你个事,如果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二哥和大哥讲话,惹他生气了,你帮忙求求情。” 赵安安很好奇:“你要说什么,为什么会惹大哥生气?” 依她看,大哥这两年情绪很少波动,他没笑过,也基本上看不出生气。赵安安印象里,大哥最近发脾气那次,还是两年前,一个女助理提到了大哥“亡妻”,还试图勾引赵屿。 那一次大哥的脸色,把赵安安都吓到了,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女助理。 赵平心里怂得很,但是他已经一个月没见过心上人。赵平抱着侥幸心态,数学竞赛,高考还可以加分,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了。 赵平先去一楼的房间看了看自己娘,赵父在一年前去世,赵母身体倒是在渐渐转好,只不过依旧下不得床,腿脚没了知觉。 各种专家都看过,但健康和疾病,是金钱权利也无法左右的东西。 赵屿在楼上办公,赵平自然不会去打扰他,吃晚饭时,赵屿才下楼。 赵平抬起眼睛,悄悄打量一眼自己哥哥。 这三年,哥哥的变化才是最大的。 男人一身休闲的服装,面容冷峻,一双眼睛却十分沉冷。他瞳孔极黑,哪怕不讲话,在他下楼那一刻,佣人们纷纷低下头去。 赵平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出形容大哥的词,那就是没有半点人气。 他看上去不像个活人,森冷淡漠,明明看上去挺正常,却像是失去了所有正面的情绪。 想起今天要在老虎嘴上拔毛,他心里惴惴不安,看看娘,又看看小妹,赵平心依旧砰砰跳。 饭吃到一半,想起少女临走前期待的目光,赵平咬牙,视死如归道。 “哥,我想去参加数学竞赛的决赛!” 他以为很大声,可实际出口,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喝红酒的男人抬眸,看过来。 赵平一抖,闭着眼睛道:“决赛在、在京市。” 空气安静了一瞬,连赵母拿着筷子的手都顿了顿。赵安安错愕地看看二哥,又担忧地看向大哥,心里紧张不安。 赵屿冷冷地看着赵平:“再说一遍。” 赵平涨红了脸,几乎哀求道:“哥,你让我去吧,这件事对我来说,意义很重大。” 赵屿放下酒杯,咚一声响。 “阿拾。”他语气平和,透着一丝嘲讽,“赵平读书读傻了,送他回房间,冷静冷静。” 赵平骤然反应过来,这是禁他足,连学都不让他再上的意思。 他难以置信看着哥哥,赵母唇直哆嗦:“屿哥儿……” 赵安安握紧叉子,也小声求情:“大哥,二哥不是故意的。” “阿拾,还不动。” 阿拾连忙从外面走进来,心道二少真是胆子肥,那个地方还敢提! 偏偏赵平处在青春期,见哥哥这样对自己,他顾不得害怕,愤怒起身:“他们说得没错,哥你就是疯了。明明已经成事实的东西,三年了你还是不能接受,我们当年都看见了,她……”赵平咬牙,到底也说不下去,“你一直自欺欺人有什么意义,越想越不能好好生……” 话没说话,赵平脸上猛地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所有人都怔住了。 赵平的脸颊几乎立刻肿起来,他红着眼,不肯服输,对上赵屿漆黑暴怒的瞳,他咬牙,不需要阿拾拉,自己跑上楼。 赵安安把脸颊埋进胳膊,咬唇让自己别哭。 她、她也很难过,她讨厌二哥。大小姐不仅是大哥的伤口,也是她的伤口。 所有人噤若寒蝉,往常赵平赵安安回家,是氛围最轻松的时候,没想到这次竟然出了事。 赵屿坐下来,许久,他淡淡道:“吃饭。” 赵平没想到,他被一关,就足足关了十天,生生到了六月末。 这期间,大哥竟然真的没放他出来,前两天他连饭都不能吃,还是赵母托了人,给他塞了点吃的进去。 赵平心里很冷,他知道大哥走不出过去,可是像个神经病一样,疯到这么彻底,让他心中很压抑。 他是赵屿亲弟弟,可提到大小姐去世的事实,大哥依旧没有放过他! 赵平不能去上学,他喜欢的少女担忧地给他发消息,他只能说:“没事。” 过几天,赵平又有点儿后悔了。大哥当年那么绝望,他作为弟弟,实在不该触他逆鳞。 赵安安溜进来看他,赵平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抱住妹妹,低声道歉。 “安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我知道你和大哥……对不起,是二哥自私,二哥错了。” 赵安安眼眶发红,小大人似的,拍拍赵平肩膀,安慰道。 “等大哥不生气,就会放你出去了,娘很伤心,二哥,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嗯,二哥不去京市了。” 这件事以后,谁都看得出赵屿心情特别差。 阿拾把一摞资-料往张曼曼怀里塞:“我肚子疼,你帮我递给赵爷啊。” 张曼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有几分忐忑,咬牙把资-料送进去。 没一会儿她脸色难看出门。 老八摇摇头:“阿拾这混小子,竟然让大美女进去挨骂。” “老八,怎么了?” 老八摸摸鼻子,含糊不清道:“赵爷心情不好,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们多做事,少说话。” 张曼曼作为名牌大学毕业、业务能力很高的女人,自然也懂得看眼色,点点头。 晚上赵屿回家,一眼看见门口上孱弱的中年女人。 赵母扶着门框,眼里带着泪水,担忧地看着她。 赵屿脚步顿了顿,走过去:“娘,怎么在外面?” “屿哥儿,你原谅你弟弟吧,别再关着他了,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你们这样,娘心里也难受。”赵母实在忍不住,哪怕家境变好,她骨子里依旧是杏花村那个胆小敏感又脆弱的女人。 她还不到五十,头发却白了一半。 赵屿漆黑的眸看了母亲许久,看得赵母泪水涟涟。 “我求你,我这个老人家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你看清现实,好好过,啊?屿哥儿,娘求求你。” 赵屿手指颤了颤,这场梦醉了太久,他确实该醒醒了。许久,他推起赵母的轮椅。 “娘,我送你回去。”夜风吹散他的声音,许久,赵母才听清他的话,“我答应你。” 赵母猛地捂住唇。 赵平在被关的十一天,终于被放了出来。 “大哥,对不起。”他嗫嚅道,“我不去了。” “去吧。”赵屿平静说,“我也去。” 【65】 赵平不可置信抬起眼。 他都做好准备放弃竞赛,打算晚上给小少女讲,喊她别等自己了,没想到大哥突然同意去京市。 赵平结结巴巴道:“哥,真、真的吗?” 赵屿淡淡看他一眼:“不想去?” “想!想!” 如果不是还惴惴不安,赵平险些跳起来。 赵安安很快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哥二哥都要去京市,她眼巴巴地看着。以前怕大哥伤心,她没敢提,可是她好想去看一眼大小姐的故乡噢。 赵安安记得那年冬天,眉目张扬骄傲的少女,笑容狡黠。大小姐那么漂亮,她小时候一直觉得大小姐是仙女。 长大了明白世界上没有仙女这回事,她依旧觉得记忆里的大小姐好看得不像话。 大哥这个模样,赵安安是理解的。 任凭谁和仙女爱了一场,也不会再喜欢其他人。大小姐成了她这辈子永不褪色的梦,也是自己的恩人。 赵安安性子内敛,羡慕地看着二哥,却不敢提出跟着去京市。 赵屿冲她伸出手,小姑娘眼睛一亮,握住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问:“大哥,我也可以去吗?” “嗯,去准备。” 小丫头欢呼一声,赵屿黑色的瞳看着弟弟妹妹,第一次意识到,三年来,他到底变成了怎样一个存在,连自己带大的孩子,和他讲话都噤若寒蝉。 赵母出行不便,留在坞东岛上。 赵屿恰好有桩生意去京市谈,先前他拒绝了,这次过去也是顺便。 七月初,赵屿带着弟弟妹妹和手下,到达了京市。 赵安安握住赵平的手,眼里羞怯好奇。 这就是大小姐的家乡啊,大城市车水马龙,没有河流和巨大的湖泊,也没有凤仙花和桃花,一排排行道树整整齐齐,人们的步子也迈得飞快。 赵平挺直腰板,放在几年前,他来这样的地方,估计会不安,可是这两年,大哥铁血手腕,把坞东发展得很好,说是整个南部地头蛇也不会为过。 作为有钱有势男人的亲弟弟,赵平适应良好。 赵屿虽没有在京市定居的打算,但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于是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住进新买的一所别墅。 别墅区离纪家大宅很远,他没有和纪家人碰面的想法。 当年黛宁那件事,纪家查过情况,是申屠涉害死黛宁,可纪家对赵屿难免有怨怼。 因此这么久以来,纪氏和赵屿,一个合作都没有。 赵屿发展第一年很不顺利,后来赵父死去,他专心投入工作,才渐渐好起来。 “二哥,你什么时候考试啊?” “七月十二号。”赵平说,“安安,我听说京市的游乐场和咱们那里不一样,要不要二哥得空带你去看看?” 赵安安下意识看向赵屿。 赵屿道:“让老八跟着。” 赵平点头:“放心吧哥,我会照顾好安安的。” 阿拾笑着摇摇头,二少爷和小姐还是孩子心性,可赵爷年少便沉稳,这几年气度更是不凡,一个永远都在被迫成长和不断失去的人,连阿拾都看得惋惜。 阿拾看一眼旁边的张曼曼,她眸中的爱慕之色很浅,偶尔会落在赵屿身上。 阿拾心中叹口气,如果赵爷能走出过去,接受别的姑娘,该有多好。现在什么都有,他何必把自己磋磨成那样。 赵平和赵安安回了自己房间。 “张秘书,王秘书,回去准备一下明天要和蕤梦谈的合作案。” 张曼曼习惯赵屿的冷淡和工作狂模式,也不敢逾矩劝他休息,立刻道:“明白,赵爷,早已经拟好。” 一旁的王助理也微笑着点头。 阿拾送两个秘书出去,看见张曼曼脸上的失落之色,他悄悄安慰道:“赵爷是这样,你是不知道,他这几年多不容易。” 年纪轻轻,最初一无所有,看不起赵屿的人很多。 他每天装扮得老成,看上去又稳重,不知道谁先开的口,起初有人喊他矿主,后来才都习惯喊他赵爷。 年龄大些总比毛小子能唬人。 张曼曼咬唇,忍不住问:“恕我冒昧,赵爷的妻子,真的已经……” 哪里是什么妻子?也是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罢了。 阿拾不敢多说,支支吾吾道:“妹子,哥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这个话题,咱们少提啊。” “抱歉,我才来一年,很多事不了解,让拾哥为难了。”纵然知道不好,可张曼曼依旧有几分好奇,“你见过她吗?” 阿拾愣了愣,猝不及防想起那年冬天,自己和黑脸老八带着大小姐进山的场面。 她雪肤花貌,樱桃红唇。眉宇顾盼间,就那一眼,阿拾竟也记了这么久。 他叹口气,点点头。 张曼曼难免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会让赵爷这样的人,为她疯魔那么多年啊? 床上的少女毫无形象地趴着。 七月份到来,凤鸣的天气又干燥又热。青团愁死了。陈景回去地下赛场打-黑拳,纪恬这两天围着他献殷勤。看着毫无斗志的黛宁,青团心里急,却又喊不动她。 被团子催得烦了,黛宁摸出一面小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 “我怎么觉得,我和以前完全没有变化?” 如果因为保养得好,还是十七岁那张嫩脸就不说了,可分明罩杯都没长一点。怎么感觉自从和青团结了契约,她就停止生长了呢? 还好她发育得早,不然得哭。 青团有点儿心虚,瞅瞅黛黛,开始装死。 黛宁似笑非笑,个蠢货,还以为能瞒。她也装作不知道,没有青团打扰,舒舒服服休息了好一会儿。 下午手下告诉她:“大小姐,厉扈去京市了,给你送来这个。” 黛宁看看那一箱独家研制的牛奶,毫无节操地收下。 东西她要,人可不要。 入夜,黛宁总算愿意出门。 “谷子,走,带你去看热闹!” 邱谷南跟着她到了地方,才知道大小姐口中的热闹是什么意思。 她嘴角抽了抽,拦住大小姐:“这样的地方很危险,咱们换个地方玩好不好?酒吧、KTV?” 黛宁靠在她身上,笑盈盈道:“你别怕嘛,陈景哥哥在里面就是爸爸,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邱谷南拿她没办法,只好拿出卡,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看清紫金卡,眸光一闪,变得很恭敬:“请跟我来。” 他带着她们走暗道,地下赛场特殊,一年的会费金额高昂,这样隐秘的地方,连黛宁都花了一番功夫才办到这张紫金卡。 邱谷南虽然一直跟着大小姐,可是摸不准她对那个陈景是什么想法,如果说大小姐看上了人家,可是在陈景受伤之后,她没心没肺转身就自己浪,如果说对他只是逗弄,现在也差不多该走了,偏她还另有打算的模样。 才走进去,里面就传来沸腾的嘶吼声。 “弄死他!零,上。” “踹他的头,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打,给老子打!” 邱谷南脸皮子一抖,她是从村里走出来的女人,这段时间,被大小姐勒令去上课,学会了不少东西,但是这样血腥可怖的场面,邱谷南一时半会儿还承受不了。 倒是她身边的小祖宗,嘴唇勾起,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哇哦。” 邱谷南鼓起勇气随着大小姐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见台上两个男人。 一个黝黑皮肤,身材小山一般高壮,肌肉虬结,脑袋上破了一条口子,汗如雨下。 另一个男人,邱谷南认识。 是陈景。 比起大块头,陈景身形修长,小麦色的皮肤也没那么夸张。他瘦削不少,身材却好得恰到好处。 陈景上半身露出来,腹肌之下被裤子包裹住,邱谷南目光在他背上的伤疤停下来,莫名有点儿为他揪心。 这才多久,他被硫酸腐蚀的伤口勉强好,刀伤也没痊愈,竟然来了这种地方。 黛宁拉邱谷南找了个地方坐下,连她也不得不承认,陈景身体素质,可真是强悍。 这就是气运子,开挂一般的存在,让人眼红。正是这样,他才能在狼群里活下来。这个书中世界,竟然也没人怀疑不科学。 搁在别人身上,大半年都不会好。 椅子带有智能屏,可以随时下注。耳边嘶吼声狂热,黛宁眼睛一眨,下注一百万陈景赢。 黛宁看一眼场上的男人,陈景的伤没完全好,大块头也发觉了,专门往他伤口上打。 这一举动让很多人站起来呐喊。 “干-他娘的,把零踢下去!” “老子买了毒牙赢,零受伤了,毒牙,给他颜色瞧瞧!” 邱谷南担惊受怕,怕陈景真如这群人口中喊的,被那个叫“毒牙”的阴损大块头踢下去。 可是很快,邱谷南发现,台上的陈景身手特别好。 他动作非常快,出手狠辣,比起毒牙的阴损,他竟然也不遑多让。 因为陈景的受伤,把这场打斗推向高-潮。 最后大块头被陈景一拳打在胸腹,邱谷南心惊肉跳,没敢再看。 陈景赢了! 黛宁看一眼赔率,短短时间,她投入的一百万,变成三百二十二万。这个赔率挺可观,怪不得地下赛场这么多疯子。 陈景眼里带着打斗余韵的猩红。 场下人头攒动,他不知道黛宁也来了,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毛巾,走下拳击台。 一个女孩迎上来,担忧地看着他脊背。 “陈景,你伤口裂开了。” 青团连忙道:“黛宁,是纪恬!” 来人果然是纪恬,纪恬一个才回到纪家的私生女,进来地下赛场,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黛宁慢悠悠走过去,邱谷南跟在她身后。 离得近,听见了他们对话。 纪恬殷切说:“你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找我,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吗?你伤口反复裂开,这样很不好。” 陈景说:“不用。” 他垂着眸,擦去身上的汗水,已经穿好衣服。 纪恬知道他需要钱,陈景的养母要做手术,他之前的积蓄都拿来买了房子,纪黛宁就是个无底洞,花钱毫不手软,陈景纵着她,存款反倒不多。 纪恬屡次被眼前的男人拒绝,心里有几分冒火。 好在心理素质过硬,她咬唇:“我、我和我姐姐不一样,我对你是真心的,陈景,我就要离开了,难道你还是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陈景还没回答,有人噗嗤一笑。 听见笑声,纪恬脸色都变了,她恨恨看向走过来的女孩,纪黛宁! 黛宁脸上一片天真:“好感动哦,哥哥,她那么真心,你就考虑考虑答应嘛。” 陈景原本没什么反应,闻言冷冷看黛宁一眼。 邱谷南觉得他眼神特别冰冷,头疼大小姐胡来,但心里对这个纪家二小姐,一点也看不上。背后挑拨离间,还把自己标榜得那样清高。 陈景看也不看她们,拿起自己的东西,径自往外走。 纪恬瞪一眼黛宁,她们之间早就撕破了脸,再无和平共处可言,黛宁幸灾乐祸靠在柱子上,仿佛在嘲笑她。 见黛宁没有追上去的打算,纪恬兀自追上陈景。 陈景骑车来的,夏天的风干燥。纪恬眼眶红红,趁陈景上车前,拦住他:“你都看见了,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你。我到底哪里比她差?我对你一片真心,也绝不会欺骗你,陈景,我甚至可以为了你留下来!” 路人看热闹,一个楚楚可怜的清丽漂亮女孩,眼中含着泪,尽是勇敢和深情。 陈景手插兜里,安静看着她。 他不确定,换个人在这里,会不会被纪恬打动,但是他面对这样的言语,很奇怪,并没有半点动心。 他想的甚至是,黛宁在冷饮店说的话,她委屈地说,这位二小姐夺走了家人的关爱。 陈景有片刻气恼黛宁刚刚看笑话似的,让他考虑考虑。他脑子里甚至有一瞬念头,答应纪恬算了。 倘若……倘若黛宁有半点儿真心,是不是就不会再无所谓地笑? 但这个报复性想法,才在脑子里出现,就被他剔除。 他不是十七八岁的中二病少年,是个成熟男人,那想法简直荒唐。 他摇摇头,表示拒绝,长腿一跨,发动车子走了。 纪恬没想到这样都不行,她擦干净眼尾的泪水,恨恨看着陈景驶离的方向。她实在想不通,纪黛宁到底有什么好!她抛下矜持,学着纪黛宁的不要脸,干脆豁出去,陈景还是不买账。 里面的青团很急:“黛宁,咱们快追出去啊,你刚刚气陈景做什么?” 黛宁慢悠悠走出来,路过纪恬,一眼也没看她。 “蠢团。” 入了眼,走进心,才会被气到。 爱她入骨的人,就算让他滚,也会滚回她的身边。 邱谷南:“大小姐,咱们去哪里?” “再去看看哥哥吧,和他道个别。”黛宁笑吟吟道,“毕竟我也该回家啦。” 陈景才打开门,就发现不对。 沙发上一双男女看过来,陈怜星眼里满是惊恐,边穿衣服边慌乱道:“哥。” 另一个不羁的男人,胸膛袒露,毫不在意看着陈景,拍拍陈怜星的脸:“你哥啊?” 陈怜星后悔极了,不该答应这个富二代带他回家找刺-激。她忘记时间,没想到陈景都回来了。 她真怕陈景像她小时候那样,直接对“男朋友”动手。 可陈景只是皱了皱眉,关上门出去。 陈怜星说不上来,心里突然有几分酸楚,富二代拉着她,再次邪笑着倾身上来时,她兴致也不高了,笑得有点勉强。 陈景下楼,一眼就看见路灯下的少女。他脸色沉下来,转身就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陈景,站住!” 陈景脚步顿住,没回头,但也没继续走。黛宁满意地走上去。 “喂,没答应那个小白莲吧?” 还说别人是小白莲,他低眸望进她的眼中,一个字也不想说。 “外面好热哦,还有蚊子,我们上楼说。” 陈景伸手拉住她胳膊:“就这里。” 黛宁奇怪看他一眼,陈景抿唇:“你、你要说、说什么?” “我后天就要回京市了,哥哥,我好舍不得你呀。” 陈景面无表情,眼里清清楚楚映出“骗子”两个字。 黛宁见他不信,她扁扁嘴,也懒得讲情话:“你还记得,答应了人家什么嘛?” 黛宁把装了音频的手机往他手里一塞。 “纪恬害我,她觊觎我家财产。你这样厉害,不如也还她一瓶硫酸吧?”她说起还纪恬一瓶硫酸时,就像以前撒娇说,哥哥今天要吃车厘子。 陈景心里泛着凉,明明是害人,可是眼前少女还在笑,冲他撒娇。 “你答应过的呀。”黛宁握住他的手,引诱道,“哥哥,你帮帮我嘛,我也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出事。你帮我报仇,我嫁给你,好不好?” 【66】 见陈景久久不语,黛宁本就是小人之心,她狐疑道:“你该不会是看上纪恬,舍不得吧?” 陈景脸色一黑,他要是真看上纪恬就好了,就不会听这个黑心肝的少女,在这里教唆他去犯罪。 看陈景也不像这个意思,黛宁哼道:“你就说干不干,不干算啦,我自己想办法。” 陈景被她气得胸口痛,但又怕她真去干坏事。 这种坏事没有人会原谅她,他深谙律法不能触碰,养父陈继睿至今还在牢里。 “不、不能、泼硫酸,我、我帮你、想、想其他、办法。” “我不要其他办法。”少女把手收回来,说翻脸就翻脸,“还说喜欢我,坏男人,任由别人欺负我!” 陈景:“……” 他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全是她一个人在小嘴叭叭。而且他也没任由别人欺负她,不是说过,帮她想别的办法吗?退一万步说,那瓶硫酸是他承受了,她还好好的。 如果真是纪恬,他会帮她的。哪怕大小姐又坏又任性,并不如初见乖巧,可他还是……没法看这个小混账受伤,看她死亡。 陈景收起音频:“给、给我、时间。” 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过两天陈母就要上手术台,陈继睿还没救出来。 黛宁也知道,陈景虽然有血性,可他不是个蠢蛋,让他去犯罪就去。她心思一转,也不再勉强,早晚,陈景会愿意的。 她闷闷不乐踢他一脚,讲回另一个话题。 “我后天真的走啦。” 陈景顿了顿:“嗯。” “你要是舍不得我的话,你就说出来嘛,说不定人家就不走啦?” 她大眼睛里满是笑意,陈景错开眼,知道她故意逗他,没有开口。这次一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了。 她只是人生中一个过客,他作为小城市一个平庸的男人,没法和她再有交集。 他有自己的使命,总不可能犯贱送上门任她耍。 陈景清楚她不喜欢自己,如果真喜欢,也不会让他去干没有退路的事情。可是清楚是一回事,这么久的时间,她心里半点感情都没有,让他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似的。 她不再是他捡回来的妹妹,不是他的亲人,也不可能变成他的爱人。 “既然不愿意为我做事,这辈子应该再也不见了。”黛宁笑嘻嘻的,“念在你保护我这么久,陈景,我离开之前,要抱抱我吗?” 她心里知道,陈景很快会变成“言景”,永不再见,不存在的。但陈景不知道。 听见这句话,男人睫毛颤了颤。 他深深看着她,就在黛宁觉得困倦,以为他不要拥抱的时候,男人倾身,将她抱在怀里。 他收紧手臂,就这样拥着她。 依旧沉默着。 哪怕陈景并没有告别,没有说一句喜欢她的话,可是他的一切动作,都让心意无处遁形。 她笑了笑,靠在他胸口,听着陈景紊乱有力的心跳声。 黛宁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抱住男人劲瘦的腰。她本来想,不抱就算了,他要抱就给他抱一下,未来还得算计他,让人心甘情愿赴汤蹈火,总得给点甜头。 什么哥哥,她嘲讽地想,简直是个笑话。 黛宁推开陈景,这时楼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男人头发带着几分凌乱,边走边扣衬衫扣子。 是陈怜星那个男朋友。 黛宁没想到陈景家还有人,好奇看他一眼,富二代也恰好看过来。 对于富二代来说,那个叫陈怜星的女人简直蠢毙了。让干什么干什么,还想当他女朋友?他就是玩玩而已。 没想到提出去她家搞,她为了迎合自己也同意。 纪二小姐说得没错,这就是个可以玩玩就扔、没脑子的蠢货。 看见那蠢货的哥哥,富二代多瞅了一眼,没想到被他身边的少女吸引,眼睛一下子就挪不开了。 他看着黛宁,眼里闪过惊艳之色。 操,这么漂亮的妞?是那个陈怜星哥哥的女朋友? 富二代舔舔唇,几乎控制不住脚步就要过来。一道冷冷的视线看着他,富二代一凛,对上陈景的眼神。 他虽然浪,可是不蠢。陈怜星那个哥哥,刚刚看见自己和他妹妹在家搞都不管,没想到多看两眼他女朋友,他这幅要杀人的模样。 富二代心中暗道可惜,只能来日找机会,冲黛宁笑笑,开车走了。 黛宁眨眨眼,想通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惊叹道,可以啊陈怜星,会玩啊。假如原著的陈景,真对陈怜星有点意思,头上都一片青青草原了。 越想越逗,她拧一把陈景的腰。 “你妹妹这么出息,你什么感想啊?” 陈景握住她作乱的手,没什么感想,这么多年,对陈怜星的一切行为,他都有了免疫力。陈怜星不会气死他,眼前这个人可以。 所以她离开也好。 他不想探究纪恬口中那些,黛宁的“辉煌”过往。不知道,就不会气闷。 “后天,凤鸣机场,来送我吗?”黛宁问。 陈景看着她的眼睛,她在笑,没有半点舍不得,就要走出他的生活。他面无表情,转身回去。 李明和李红拎了老家带来的鲫鱼,来探望陈景。 陈怜星开的门,见了姐弟俩,她瞧不起地撇撇嘴。李红也不喜欢她,暗自翻了个白眼。 陈景道:“坐。” “景哥,嘿嘿,瞧瞧这鱼,拿来熬汤,特别鲜。你可以做给黛黛吃,她还在上学,补补身体。”李明左顾右盼,“G,黛黛呢?” 他问出这话,空气僵了一瞬。 陈景沉默着,陈怜星幸灾乐祸开口:“李明你还不知道吧,那位才不是什么孤女,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呢,她在我家蹭吃蹭喝这么久,现在说走就走了。” 李红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看一眼陈景,在心中叹息一声。 看陈景心情不好的模样,显然相当在乎。没想到当初一语成谶。 李明那个傻子看不出来,她却看得分明。真把黛黛当作妹妹的话,人家找到家人,陈景高兴还来不及,可这幅心情低沉,眼神冷郁的模样,像被女朋友甩了一样。 李明还要再讲话,李红拉拉这二傻子袖子,示意他别问了。 李明讪讪闭嘴。 陈景写道:“我去做饭,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李明也没和他客气,拉着李红坐下。陈怜星抱着双臂,对这混混姐弟俩很是看不上,干脆回房间去了。 看着厨房里男人高大的背影,李红叹了口气,她走进去。 “阿景,你心里怎么想的?黛黛和你生活这么久,多少也有感情吧。”她鼓励道,“红姐认识你这么久,知道你不容易。我听陈怜星讲黛黛身份不一般,你真让她走了,说不定以后会遗憾。要不你试试看,能不能把她带回来?” 陈景剖鱼的动作顿了顿,好半晌,他若无其事道:“不用,我、我没、那方面、想、想法。” 李红叹息一声,摇摇头。 她自然知道陈景的顾虑,其实李红说这话,自己都没把握。陈景条件摆在那里,虽然英俊又有担当,可是他到底是个……声带受损的结巴。 别人不说,陈景自己心里都会想多。 下午,凤鸣机场。 邱谷南端来一杯椰汁:“大小姐,凉的,散散热。” “谷子你真好。”黛宁接过来,惬意地用遮阳帽盖住自己小脸,只露出嫣红的唇,咬着吸管喝水。 飞机还有两个小时起飞,黛宁这次悄悄回去,没有惊动老爷子,便不能让私人飞机来接。 邱谷南连忙过去把空调开高一度,怕大小姐贪凉生病。 青团在识海中翘首以盼,寻找陈景的身影。 送走李明姐弟,陈怜星喊住要出门的男人:“哥!你要去哪里,我妈快做手术了。” 陈景皱起眉头:“不、不是、今天。” “可是,你留在这里,我们才放心。”陈怜星说道,“咱们等了那么久,才等到匹配的骨髓,这时候一定不能出岔子。” 陈景把她手拨开,看看时间,依旧往外走。黛宁今天的飞机。 陈怜星咬唇,心中知道他要去见那个小妖精,她生出几分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嫉妒。她再次拉住他。 “哥,你难道还在生气那天的事吗?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他提出来的,我没办法拒绝。” “放开。”陈景脸色明显冷了不少。 他并不介意那天看到的场景,除了有几分嫌脏。沙发套子扔了就是,但现在,他想去机场。 李红提出的建议,他不是没想过,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他也真想干脆试试留下她。爷们儿一点,直接说就得了。可转眼想到,自己连句话都讲不清楚,他又满心自嘲。 纪黛宁那样的人,本来就是个小混账,他能指望她有真心吗?她连同情心都没有,说不定他结结巴巴的乞求,还会被她当成乐子看。 既然知道留不住,陈景也就不费这个劲。 他推开门走出去,陈怜星跺脚,给纪恬发消息。 【我帮过你了,但是没拦住我哥。】 电话那头的纪恬,也不意外,她意味不明地挑眉笑了笑。世界上就没有留不住的人,她教教陈怜星这个道理。 陈景走到半路,电话突然响起来。 看见上面陈怜星的名字,他皱起眉头,到底还是按下接通。 惊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哥,陈景,救命……唔……” 陈景脸色一变,知道不对劲,骑车掉头回去。 陈景踹开门,几个压着陈怜星的男人,正在低头解皮带。 陈怜星满脸泪水,被人扒光了,嘴巴被堵住,求救地看向陈景。 陈景二话不说,一脚踹翻一个。 那群人骂骂咧咧。 “操,你敢打老子……” “上,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 他们勉力爬起来,还没上前,就被人按在地上揍,毫无还手之力。陈景两拳,一个男人就晕了过去。 陈景从兜里掏出折叠刀子,往一个人脸旁一插,那人险些吓尿。 赫然是陈怜星那个富二代男朋友。 “误会,误会,你妹妹自愿的……” 陈怜星瞪大眼,恨恨地摇头。 陈景眼睛一冷,一拳打在富二代肚子上。 其他人见势不好,纷纷想跑。 陈景没打算放过他们,他来之前就报过警,没过两分钟,这群人被他捆得整整齐齐,在地上跪成一排。 陈怜星穿好衣服,大哭着往陈景怀里扑。她爱财如命,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男朋友”竟然带着其他人,说要和她一起“玩”。 “哥!” 陈景皱起眉,轻轻把她推开。 警车很快来了,陈怜星还在哭,她心里实在后悔,看看身边如山巍峨可靠的男人,陈怜星盼着他能像小时候那样,笨拙地安慰安慰自己。 可她看见,陈景只是低下眸,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他抿紧唇,再没讲过一句话。 黛宁登上飞机,有些意外,陈景竟然真的没来。到底哪里出了错,难不成陈景真没那么在乎她?让他去泼硫酸他就怕了? 她难得预估失误,却也没有半点儿不高兴。 无所谓,陈景不来送她,就让他自己来找她嘛。 哥哥那么好骗,把他骗来京市轻而易举。 “黛宁,我们真的走了啊?纪恬都还没走。” 黛宁懒洋洋道:“她舍不得走,就是觉得有希望,那我给她个机会,把陈景送给她呗。” 她弯起唇,笑得很坏。 “送给她,她也留不住啊。” 动心的人,就算踩着荆棘,也会选择追随。 陈景会来追她的。 男人追女人,那种追。 【67】 纪家别墅灯火通明。 李管家笑吟吟地接过年轻男人的衣服:“纪少,这回知道不容易了吧?” 纪墨珏冷嗤一声:“急什么,离老头生日,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吗?老李你看好,小爷非要把那块地搞回来。” “我也不懂生意上的事,就关心你们年轻人的身体。你两天没回来了,看看,这是纪恬小姐给你带的礼物。” 李管家把一个盒子递过去,纪墨珏翘起唇。 “算她有良心。” “二小姐说,谢谢您帮忙在凤鸣办的卡。” 纪墨珏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烟灰缸。女孩用软萌萌的字体写着――“哥哥,我自己做的,希望你不要嫌弃。少抽一点烟,爱惜身体。” 末了,还画了一个求饶的可爱表情。 李管家笑道:“二小姐是真的关心纪少。” 这半年衣食住行,总是事无巨细,纪墨珏是商业联姻生下来的孩子,爸妈都不着调,后来早逝。这个家庭的亲情本就少,纪老爷子对他寄予希望,时常对他非常严苛,纪墨珏性格叛逆,像纪恬这样温柔关心他,纪墨珏还是第一次遇见。 这半年时间,他也渐渐接纳了纪恬。 “她什么时候回来?”纪墨珏提起纪恬,竟然还有点儿想念这丫头。他非常不理解,去那个小城市,做什么见鬼的交换生,他带她出去买车买包不好吗? 李管家道:“好像就是这两天。” “我去看看老头子。” 见纪少风风火火的模样,李管家笑着摇摇头。他替纪墨珏收好桌子上的文件和纪恬的礼物,这才跟上楼。 房间里传来爷孙俩的谈话声。 “你年轻,不懂的多问顾经理,跟着人家学。” “老头儿你瞧不起谁,看好吧。” 最近一年,纪墨珏开始试着接手家里的生意。纪家资产庞大,他却依旧没能收心,玩心很重,纪老爷子很是担忧。 “笑嘻嘻的,没个正形。” 纪墨珏无所谓地往桌子上一坐,没给爷爷说东城那块地的事,他打算在老爷子生日之前,把那块地竞标买下来,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本事。 李管家答应为纪墨珏保密。 老爷子活到这个岁数,最大的愿望,就是纪墨珏有本事,能撑起这个家。 如果真成了,老爷子恐怕会很欣慰。 老爷子本来想开口问问纪墨珏这段时间的表现,别墅外几辆车子驶进来,纪墨珏一挑眉:“纪恬回来了?我去接她。” 他跳下桌子,大步往外走。 “像是二小姐。”李管家往外看一眼,有几分感慨,“本来以为纪少不会待见二小姐,没想到他们兄妹,相处得这么好。” 纪老爷子摇摇头,叹息一声,面上看不出高不高兴。 他想起在海岛边的小宝贝,也不知道她最近好不好。死而复生,是件多么惊悚的事情。为了保护她,纪老爷子甚至把家里用了很久的钱叔都遣送离开了。 黛宁身边的保镖换了一批,前两年,纪老爷子还偶尔隐秘地去看她,但最近家里的担子越来越重,纪老爷子担心,有一天自己这把老骨头死了,没人继续这样保护她。 她娇气又可爱,是他看着长大的宝贝孩子。 纪老爷子恨不得纪墨珏赶紧成材,一面又忍不住物色能撑起公司的人才,已经许久来不及去看黛宁了,好在留下照顾她的人,说她一切都好。 黛宁抬头,别墅的灯光映入眼睛。 “蠢团,我回家了。”她笑得眼儿弯弯。 青团看她一眼,大小姐眼角眉梢,竟然透着几分孩子才有的单纯喜悦。它感慨地想,是啊,作为书中的倒霉蝼蚁,为了挽救一切,与气运子和女主抗争,原来已经四年了。 它的契约者带着残缺的灵魂力,不再变化的样貌,终于又回到家里。 核实身份后司机才能开进别墅,几辆车停在外面。 一个穿着骚包的男人心情很好地过来。 “纪恬,终于舍得回来了啊你。” 黛宁意外地一挑眉,她在车里,车外的纪墨珏看不清,不知道是她。 她可真够意外的,这辈子自己把纪恬A在凤鸣,阻碍了她和家人相处,这个愚蠢的弟弟,竟然还是亲近上了纪恬。 要知道,黛宁以前回家,纪墨珏没有一次来接过她。 青团真怕黛宁会失落生气,毕竟纪墨珏和气运子不同,他是她的亲人。它担忧地看着黛宁,轻轻摸摸她识海,生怕她难过。 黛宁没有难过,她上辈子习惯了看纪墨珏和纪恬“兄妹情深”。 她怀着一种看笑话的恶意,扬唇把车窗按下去。 别墅的灯光打在少女白皙的脸颊上。 纪墨珏玩世不恭的笑意,在看清她脸那一刻,突然僵住,再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瞳孔猛然收缩,见鬼似的,一眨不眨看着她。 “你……” “怎么,不认得我了?” 纪墨珏看见她带着两分讥讽的天真笑脸,猛然睁大眼。 黛宁撇撇嘴,没意思,老样子啊,原来不是纪恬,他就失望了。 她挥挥手,刚要指挥司机把车开进去,最好撞死这个骚包二世祖,下一刻,脸颊被人捧住。 男人的手远比她宽大,微微颤抖。不敢置信似的,掐了一把黛宁的脸蛋。 黛宁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当场就要发火。 好啊,纪墨珏竟然敢对她动手!她久了没回来,他忘了这个家谁才是老大了对吧! 纪墨珏嘴唇翕动。 “纪……黛宁……你没死。” 好气哦,黛宁刚要骂,就看见了他眼睛里的光。非常亮,里面映照着她的模样,竟然有几分手足无措的茫然。 仿佛不懂为什么一个明明已经死去的人,又出现在了眼前。 她微微皱眉,他这样子……半点也没了平时落拓不羁不正经的模样,好像也不是很讨厌自己这个姐姐啊。 黛宁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司机,开车。” 纪墨珏被她推开,车子张狂从他身边开过去,他才突然像惊醒似的,往别墅里跑。 他、他没看错吧,她真的还活着! 李管家打开门,看见门口笑吟吟的少女时,也震惊了。 黛宁眨眨眼:“老李,好久不见。” “大、大小姐!”李管家嘴唇颤抖,“您、您回来了!” “哎呀,老李你怎么也成结巴啦。” “我是高兴的,高兴的。” 京市那么多关于大小姐的传言,三年来没人见过她,都以为大小姐死了,没想到她回来了!依旧是那张娇艳明丽的脸蛋,连眉眼都是记忆中的眉眼。 黛宁换了鞋,片刻不停往楼上跑。 她推开门,一把抱住带着老花镜还在看资-料的老人。 “爷爷,我回家了!” 老爷子怔然片刻,不敢置信看着小孙女,浑浊的眼里,一下子涌出泪水。 “宁宁,是我的宁宁回来了。” 黛宁眼睛里也带着泪水,这两年受的委屈,决堤似的往外涌。 “哇呜爷爷,我好想你。” 她哭得泪眼汪汪,像个小孩子似的。青团一本正经摇摇头,这么真诚的泪水,它第一次见,在气运子面前,她要么就是嘤嘤假哭,要么就是犯娇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爷爷看看,宁宁长大没有。” 门口的纪墨珏追上来,一副被雷劈的表情,看着黛宁。 他觉得像是在做一个荒谬的梦。 三年了,自己褪去稚嫩的轮廓,有了成熟男人的模样,这个只比他早出生几分钟的女孩,却依旧是一张少女的脸。 他记得三年前,她离开家的时候,才和自己吵过架。后来很多人说她死了,纪墨珏不肯信,祸害遗千年,她比自己都骄横,怎么可能死呢。 眼前的少女完全没变,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纪墨珏掐自己一把,感受到疼痛,他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醒过来。 是真的!都是真的,她没有死! 他捂住自己眼睛,靠在门上,嘴唇控制不住扬起,竟然也有几分想哭。 千里之外的凤鸣,七月,连风吹过脸上都是炙热的。 手术室外,陈怜星欲言又止地看向吸烟室里抽烟的男人。 陈景身上透着一股冰冷的味道,让陈怜星哭诉都不敢。昨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救了自己以后,就一直这幅模样。 陈怜星理直气壮地想,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她交男朋友又没什么错,陈景答应了保护自己,既然她交到不好的男朋友,陈景肯定得为她出头啊! 不就是没有见到那个小贱-人吗,至于这幅表情? 她别的没有,打小占有欲倒是很强,想到陈景为那小贱-人颓废的样子,她就来气。 虽然依旧看不上陈景是个结巴,但陈景长得帅,还永远不可能辜负她,让陈怜星心思又活络几分。 发生这样的事,她真是怕了。 陈怜星悄悄摸摸自己小腹,脑子总算回来了,前几次她和富二代厮混,那人都不戴套,她不以为意,还期待能够奉子成婚。 现在知道人家把自己当玩物,自然害怕真怀上。 “富二代”给她造成不小的阴影,陈怜星突然觉得,跟陈景其实挺不错的。 有血性,能打,有脾气,还会赚钱。 她走进吸烟室,露了一个自以为好看的笑。 “哥,我知道你这些年为我和我妈做的一切。等我妈手术成功,我们就结婚吧。” 陈景指尖夹着烟,抬眸看她。 里面无波澜,带着陈怜星看不懂的几分幽冷。 陈怜星非常自信:“你别想着那个陈……哦不,纪黛宁了,还有纪恬,她们对你肯定不是真心的。我们才是门当户对,她们那些有钱人,指不定在心里嫌弃你的缺陷呢。” 陈景觉得可笑,感情是差点被轮,害怕到找接盘侠了。 他以前,怎么会把这样的人,当成妹妹-疼爱了好几年。 陈景冷冷吐字:“滚!” 陈怜星睁大眼:“什么?” “我、说、滚。” 陈怜星涨红了脸,她从来没被陈景这样对待过,但是对上他一双冰冷可怖的眼睛,她骂人的话挂在嘴边,硬是吐不出来。 陈景的心情相当糟糕,他心中甚至盘旋着一股暴戾。等陈母手术出来,他就想法子打点养父出狱,再也不管这对母女。 陈怜星悻悻离开。 陈景仰起头,吐出一口烟雾。生活明明和以前一样。最初也是这样过来的,他赚钱,养陈怜星母女。每天一个人上班下班,听着世界或安静或嘈杂的声音。 可昨天下午,救下陈怜星那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陈景按住心脏,后知后觉,觉得空落落的,还带着几分很浅的痛。他厌弃这样的自己,厌弃目前的生活,甚至讨厌自己嘶哑的声带,和说话结巴的缺陷。 他如此糟糕,怪不得陈怜星那样女人,会自信满满说出和他结婚这样一番话。也难怪,他曾经当成全世界的纪黛宁,轻飘飘就离开了他的生活。 他为她挡硫酸,为她做饭,送她上学,甚至与她抵死亲吻,种种在她眼里,可能只是个笑话。 他反反复复想这些画面,控制不住地想。 最初就不该把她带回家。陈景觉得狼狈又难堪,他灭了烟,深深吸了口气。 他拿出黛宁留下的手机,里面有“音频证据”,他眸中晦涩,有一瞬竟然有个特别可怕的念头。如果他真的去做了,帮她报仇,她会不会守承诺,与他结婚? 陈景额头抵上冰冷的墙壁,总算清醒过来。不会的,这世上哪个骗子会重诺,他真的去干,百分百会去坐牢,出来这混账都不知道在谁怀里。 他没那么蠢。 【68】 陈母的手术非常成功,后续情况还需要住院观察。 医生出来宣布这个好消息,陈景点头,转身就要走。 “陈景!”陈怜星失声出口,“你不留下来照顾妈吗?” 陈景冷淡看她一眼,话都不想和她说,离开医院。这些年他尽了所有陈怜星该尽的义务,不管刮风下雨,都来医院照顾陈母。 陈母最开始不喜欢他,因为生病经常掐他发-泄,失声痛哭,这两年怕死才收敛了性子。 陈母住院那么久,陈怜星来看母亲的次数屈指可数。 从前陈景活得像个傀儡,或者说,更像陈怜星家不止疲倦的骡子。他没有欲望,没有渴望,给碗饭就能活,还能有力气做很多事。 可是他万万不该遇见黛宁,他触摸到人生百态,第一次生出几分憎恨和不甘。 这些负面情绪让他处于爆发的临界点。 陈景并非什么都不懂,相反,很多事情,他比大多数人看得通透,只不过曾经不在意。 他没有亲人,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 曾经不会不甘心,现在却有种情绪,死死压抑在心底。 陈景走出医院,纪恬满脸担忧在等她。 纪恬一身精致的小白裙:“陈景,你妈妈怎么样,没事了吧?” 陈景摩挲着兜里的手机,意味不明地看着纪恬。 纪恬有点儿毛骨悚然,她勉强笑道:“怎么了?” “没事。” “这就好。”纪恬苦笑,眼睛里蕴藏着一丝脆弱,“我想问你最后一次,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如果你愿意,我为你付出什么都可以。” 女孩言辞恳切:“我可以留下来,如果你想去京市,也可以和我一起走。这些年你茕茕孑立,我很心疼。我姐姐那个人,没有真心,但我真的好喜欢你。你接受我,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纪恬笃定,这样真诚的话语,哪怕再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有几分动容。何况纪黛宁自己走了,陈景肯定对纪黛宁很失望! 她万万想不到,片刻之前,陈景对她,有过怎样可怕的念头。 这样的氛围下,陈景觉得有几分可笑。 莫名其妙,有人想和他在一起,可他喜欢那个人,却干脆利落走了。 他对纪恬说:“你走吧。” 陈景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走过去,这些破事,他疯了才会再参与。什么喜欢不喜欢,本就不是他这样的人该想的,他不会为了黛宁那个小骗子犯罪,也不会为纪恬的话动容。 陈景知道,每个人靠近他都有目的,尽管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陈景小半辈子都在成全,但他此刻,偏不想让他们如愿。 晚上陈景准时去地下赛场工作。 负责人对他使了个眼色:“我们老板找你。” 陈景进屋一趟,面无异色出来。负责人不知道他们的谈话,有点好奇:“你同意了吗?” “我考虑考虑。” “好。” 陈景打完比赛回家,陈怜星还没回来。他站在阳台,又点了根烟。最近吸烟很频繁,但好歹能让心情平复些。 陈景点开手机,手指停顿在黛宁的微信名字上,他看了许久,打算删除。 下一秒,提示音响起。 他心脏一窒,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点了进去。 “好哥哥,人家好想你呀,你想我吗?” 陈景:“……” 这个熟悉又不要脸的调调,陈景在心里咒骂一声,简直没完没了是吧!他不会去的,泼个鬼的硫酸。 删了她,忘记这段时间的荒谬,找个普通又善良的女孩,好好过日子,才是他正确的生活。 一张少女的照片发过来,她穿着青色的小裙子,笑得一脸乖巧可爱。 陈景连手指都僵硬了,到底舍不得删,却也不想回。 有这样的人吗?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求一切,不择手段。 黛宁:“你不在,那我也睡觉去了。” 陈景抿唇,手指在屏幕上一点:“在。” “在的话,你还没说想不想人家嘛。” “不想。” “真的不想我吗?” 那头没有回。 黛宁鼓起脸颊,手指流畅,打字速度很快:“我生气了,我要把你拉黑。”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边过来一个带着冷气的字。 “想。” 黛宁忍不住捶床爆笑:“哈哈哈哈哈。” “青团,陈哥哥好优秀,他的文字竟然都有画面感的。” 青团不忍看,它只觉得陈景可怜。要是黛宁在他身边,他被这混球玩弄也就算了,偏偏靠着一部手机,都让陈景毫无办法。 陈景半晌没能等到黛宁回消息。 他抿抿唇,以为就这样结束的时候,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 “哥哥,让你听听我的声音哦,高兴吗?”少女嗓音甜腻腻的,睁眼说瞎话,“我回来京市就后悔啦,吃饭想你,睡觉也想你。” 陈景:“……。”他真的不是傻子。 “都怪我以前不懂事,伤了哥哥的心。我其实早就后悔了,哥哥你伤口还痛吗?是我不好,连累了你,我之前没有陪着你,其实是因为心里特别愧疚,我怕再在你身边会连累你。” “让你去泼硫酸也不是真的,我当时只是生气而已。”黛宁说得情深意切,“我怎么舍得哥哥为我坐牢。” 陈景抿唇,这些话让他皱起眉。她真的……是因为愧疚?想起初见时,少女可怜又依赖的目光,陈景有片刻动摇。但很快,他咬牙,告诉自己这是个惯犯骗子! 他再信黛宁的话就是蠢不可言! 黛宁躺在床上,大致猜得到他不会轻易相信,她丢出一个重磅炸-弹,嗓音又软又甜:“这次真的没骗你,哥哥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人,我给你当女朋友好不好?” 陈景骤然抬起眼,什么? 他冷静片刻,找回自己的声音,冷冷斥责她:“别再开、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哦。”黛宁抱着自己的粉兔子抱枕,慢条斯理开口,嗓音却带着几分引诱力,“陈景,人家不想当你妹妹,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那头沉默着。 “上次的事你不答应,我当时很委屈,我都被人这样欺负了,最疼我的哥哥也不帮我出头,难不成都是假的?你对陈怜星都比对我好!” 说着说着,黛宁的声音变得委屈巴巴。 陈景总算干巴巴出声道:“没有。” “那我是你的小宝贝吗?” 陈景:“……” 黛宁眼珠子一转:“你不说话,就默认你想要我做你女朋友啦?”陈景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夜风拂过他的手指,痒痒的,像是吹进肺里,什么心事都掩藏不住。 那头少女轻笑一声。 他抿紧唇瓣,盯着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指不说话。 “哥哥,在纪恬回京市之前,你想办法把她打一顿嘛,怎么样?” 不怎么样。 荒唐,扯淡。 “男朋友大人,给我出出气嘛~”她尾音上扬,跟撒娇一样。 陈景的心跳没法掩饰般,骤然加快。 仿佛知道他没立刻回答有戏似的,少女笑意盈盈道:“我家哥哥最厉害,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身手那么好,在她没知觉的情况下,打一顿很简单的。真的,人家不哄你,我可喜欢你了,也心疼你背上的伤,都怪纪恬。” 一提到拿他当枪使的事,陈景心率总算正常了,他很难相信,自己听这混账讲胡话听到现在:“挂了。” 他难道还当真不成? “别啊,”黛宁知道自己有前科,这次很诚恳,“我爷爷下周生日,你到时候过来,我带你见家长。你总该信我不是在开玩笑了吧,作为男朋友,维护你家宝贝难道不应该吗?” 陈景低咳一声,“宝贝”这种字眼,他不知道她怎么能说得那样轻易,都不害臊吗? 两个人相对无言,陈景这次没再出言反驳,黛宁明白了什么,她揪一揪怀里兔子的长耳朵,露出一个坏笑。 “记得哦,往她脸上打。” 想想就好笑,纪恬含情脉脉留在凤鸣,结果被人套麻袋闷揍一顿,揍她的还是自己心上人,简直精彩。 这回黛宁主动挂断电话。 青团叹口气,它跟着黛宁以来,小说看了不少。发现人都是一点点退让的,陈景今天能答应教训纪恬,改天就能答应硫酸的事。 坚守底线,只是自欺欺人。 “黛宁,你真的当他女朋友啊?” 黛宁笑嘻嘻道:“当啊。” 一个行动的气运储藏库,为什么不要? 纪恬没能说动陈景,只好按照原计划回京市。她怕再不回家,纪黛宁那个小贱-人在爷爷和纪墨珏面前挑拨离间。 她在心里反复咒骂纪黛宁,曾经纪黛宁跳车陪赵屿,赵屿爱上了她。 可为什么这次自己留下来陪陈景,陈景一点也不感动? 纪恬自然知道自己晚了一步,可她想不通做出补救,竟然也会全盘皆输。 她咬牙切齿上了车。 “二小姐,车坏了。”司机也没想到,车胎竟然坏了。 一行人还要去坐飞机,纪恬心情更差,但也只好让人招手打个车。 他们都不是本地人,车子越开越偏,竟然许久才有人发现。纪恬的保镖刚要发难,结果车子停下,一群带着头套的人冲过来,把保镖们制住,捆得严严实实。 纪恬被人拖下车。 她总算慌了:“你们要做什么,要钱、要钱是不是,我给,你们放我走。” 这群人没有理她,拉着她那人,胳膊隐隐露出来的刺青凶恶,看得纪恬险些晕过去。 “放过我,求求你们。”她吓得脸色惨白,“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有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一拳揍在她脸上。 纪恬疼得飙泪,下一刻,这群“绑架犯”跟疯了似的,往她身上招呼。 纪恬以为自己会被侵犯,然后这些人向纪家勒索,没想到她挨了一顿结实的打,直接被揍晕过去。 这群男人把她往三尺高的草丛里一扔,拍拍手走人。 头套下,一个男人非常感慨。 “啧,再好看的女人,揍成猪头也不好看了啊?” 为首的男人打了个手势,其他人立刻闭嘴。 非主流天团十分不解,虽然他们干这种事,但景哥参与进来,还是头一回。 绿毛看看男人背影,这种阴损的事,没想到景哥比他们还熟练。 等纪恬的保镖们想办法挣开绳索,连忙把纪恬扶起来。 “二小姐!” 纪家吃晚饭的时候,氛围很不好。 佣人们小心翼翼看一眼大小姐,又悄悄看看纪少。 都知道,以前这两位关系就不好,可是这次大小姐失踪许久才回家,纪少明显开始退让,大小姐却仿佛更加不待见他。 昨天甚至说,纪墨珏在,她饭都吃不下去,还是自己在房间里吃的。 纪少当时脸色就变了,想发火,可是生生咽了下去。 “小爷不和你计较。” 纪老爷子也看出些端倪,过去黛宁虽然和纪墨珏吵吵闹闹,但这么伤人心的话,黛宁绝不会说。 他看看黑着脸的孙子,不明白黛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但在老爷子心中,小孙女虽然刁蛮,却不会干没有缘由的事。他把小姑娘带大,自然相信她。 老爷子叹口气,黛宁不知道,得知她“死”那年,她的混球弟弟悄悄躲起来哭过。一母同胞,哪能真厌恶她。现在失而复得,估计孙子应该知道珍惜了。作为他们两个的爷爷,纪老爷子只能从中调和,好哄歹哄,今天小孙女终于愿意下来吃饭。 纪墨珏飞快看黛宁一眼,又收回目光。 老爷子咳了声,按照爷俩先前说好的,纪墨珏得给黛宁夹菜。 纪墨珏半点儿都不习惯,梗着脖子,不情不愿似的,夹了个鸡翅扔进黛宁碗里。 “吃。” 黛宁可没打算给他面子,连碗带鸡翅,扔进旁边垃圾桶。 佣人见了,不敢看纪少脸色,连忙给大小姐换了新的一组碗碟。 纪墨珏拍案而起,十分恼怒:“纪黛宁,你什么意思?!” 黛宁满脸纯真,眼里看不到他似的,给旁边的老人讲话。 “爷爷,我这次给你买了很多好东西回来,一会儿吃完饭,我拿给你看。” 纪老爷子无奈道:“好好好。” 老头偏心女孩偏得这样明显,纪墨珏想甩手就走。可是他想到,三年前,自己就是甩手就走,那次以后,他听到黛宁“受伤死讯”,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身体一僵,狠狠看一眼这张与自己不太像的脸,踹了一脚椅子,重新坐下来。 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响,佣人们纷纷垂下头。 饭吃到一半,纪墨珏的手机突然响起。 看见那个名字,他脸色缓和不少,接起来。 那头可怜委屈的女声哭得凄切:“哥哥,我今天回不来了,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坏人,受了伤,现在在医院。哥哥,我好怕。” 纪墨珏脸色大变。 “纪恬,你没事吧?”他咬牙,怒不可遏,又心疼坏了,“哪个龟孙敢动你,小爷这就来弄死他们!” 纪墨珏蹭地站起来,就要出门去。 屋子里所有人都看着他,纪墨珏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吃饭。他下意识看过去,对上黛宁好奇的眼。 少女嗓音像玉铃铛,她问:“纪恬,那是谁?” 完了完了,佣人心想,后院着火了! 大小姐才回来,知道她脾气,怕惹她不愉快,家里没人敢提起这个二小姐的事。 纪老爷子也觉得纪恬的身份会让宝贝孙女生气,加上黛宁回来他高兴,差点忘了家里还接回来了个二小姐,本打算今晚说这个事,没想到纪恬先出了事。 纪墨珏看着黛宁水灵灵的眼,这是黛宁回来,他第一次听她好声好气讲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几分心虚。 【69】 转眼纪墨珏又想到,有什么心虚的,纪恬是自己妹妹,也是黛宁妹妹,他们妹妹被人欺负,为她出头不是应该的吗? 他含糊把纪恬身世讲了一遍,又道:“我起初也对她有意见,可你相处久了就知道,纪恬人特别好,对我和老头都好。她比较胆小,即便你不喜欢,也不要针对她。” 这场景真是熟悉,黛宁心想。 上辈子纪恬来纪家一段时间后,纪墨珏也让自己不要欺负纪恬。黛宁的回应是当场给了纪恬一耳光。 纪恬捂着脸蛋,盈盈落泪,好不可怜。 纪墨珏脸色都变了,像要吃了纪黛宁一样,好半晌拉着纪恬离开家,不知道去哪里哄了。 之前在赵屿和陈景身边,黛宁没有重活一世的真实感,直到看见纪墨珏,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又涌现了出来。 她倒也没有不开心,既然纪墨珏喜欢亲近纪恬,她就成全他嘛。 左右两个人的身体有血缘关系,也搞不到床上去。 纪墨珏带着几分难言的紧张看着她,似乎觉得她要发脾气,可黛宁懒洋洋撑着下巴,只是无趣地低下头,没有再问,仿佛一点都不感兴趣。 不止是对纪恬,也对他。好像不管他在意谁,她都没感觉似的。 纪墨珏心里突然很不舒服。 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情况,就好像……突然被放弃了一样,他绷着脸。拿起衣服出门,接纪恬去了。 “老头,我走了。” 纪老爷子点点头。 纪墨珏拿出车钥匙,心想,纪恬不敢惹事,又那么乖巧,才来纪家的时候,他怎么欺负她,也没见她哭,这次哭得这么惨,肯定出大事了。可是……纪黛宁,她这次回来,好像特别讨厌自己,不是以前那种“讨厌”,是真的漠视…… 纪墨珏烦躁地发动车子去机场,让私人飞机准备。 他离开,纪老爷子轻轻摸摸黛宁头发,老人眼里满是愧疚。 “爷爷对不住你,前几年有人找到你爸的遗物,里面提到了这么个女娃。那混账一直不成器,还干出这么丢人的事。爷爷本来不打算管她们母女,可是纪恬她妈死了,她一直在外面流浪,爷爷看见她躲在天桥下,和乞丐住在一起。” 到底留着纪家的血,混得这么惨,像什么话。老爷子看过“纪恬”小时候的照片,竟然和黛宁小时候有三分像,虽然现在不像了。 黛宁也有些意外,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原来纪恬还有这么惨的时候啊!怎么都没人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 上辈子纪恬可没有这么落魄,一直有人为她保驾护航。 纪恬被接回来,黛宁倒也理解,毕竟她那个没用的爸,曾经也是老爷子的心肝肉。 如果是真正的纪恬就算了,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纪恬的身体已经换了个芯子,上辈子自己也不晓得那是个穿书女主,还以为真是个异母白莲妹妹。 黛宁嘟起嘴,娇声道:“我不管她是谁,也不管纪墨珏喜不喜欢她,爷爷只能疼我!” 老爷子笑眯了眼。 “只疼我们宁宁。” 黛宁哼一声,眼睛亮亮的,像只傲娇的小孔雀。她拿起筷子,继续无忧无虑吃饭。 陈景嘴上不愿意,可是行动挺快的嘛。想想纪恬现在的狼狈气恼样,黛宁觉得她可以多吃半碗饭。 被气运子打,两辈子纪恬估计还是头一遭体验。 但是没关系,很快就有更残酷的东西等着她。只愿纪恬心性能一直坚韧,百折不死。 第二天纪墨珏把纪恬带回京市。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没有直接把人往家里带,送去了医院。 纪家也有家庭医生,纪恬肿着一张看不出本来模样的脸,疑惑地看向纪墨珏,纪墨珏手插在兜里,没有解释。 纪恬咬牙,她全身散架似的痛,特别是脸,她好怕毁了容。昨晚纪恬想来想去,越想越气,觉得大概率是纪黛宁做的! 她一定是为了报仇! 纪墨珏怒气冲冲去接她,找了很久线索,也没找到是谁干的。纪恬打落牙齿和血吞,总不能讲泼硫酸的事,她温柔善良的形象也不容许“指证”刚回家的姐姐。 她攥紧被单,看看窗边出神的纪墨珏,心里涌上一个主意。 这个纪大少对自己这么好,作为纪黛宁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他到时候一心对自己好,才是往纪黛宁心上戳刀子呢! 纪墨珏陪了她一会儿,说道:“我要去趟公司。” 纪恬眸光黯淡,很懂事的点头:“哥哥去忙吧。” “我让助理来陪你,好好睡一觉,下班我来看你。” 纪恬很乖地笑,笑容扯疼了脸上伤口,她却没有吭声,只是冲纪墨珏挥挥手。 纪恬现在这个模样,实在没有半分“赏心悦目”,甚至有点辣眼睛。好歹是她哥哥,纪墨珏也没得嫌弃,叹了口气,揉揉她头发,起身离开。 他一走,纪恬脸色慢慢沉下去。 那两个姓纪的都没回来,黛宁兀自玩得高兴。 园丁在花园浇水,黛宁坐在玫瑰花丛的秋千里看书。斑驳的阳光落在她身边,这一幕让女佣驻足。 女佣很少见大小姐这么安静“爱学习”,她悄悄一看,看见了大小姐的书目――《我把弟弟吊打折磨那几年》。 女佣:“……” 还有三天就是纪老爷子的生日,因为要在纪家别墅举办宴会,佣人们前前后后非常忙碌。 大小姐归来的消息还没对外宣布,老爷子想的就是,等一个正式场合,解释自家孙女从国外念书回来了。 之前黛宁去向的扑朔迷离,在此刻就有了好处,但凡安个合理解释,别人也没得议论。 纪老爷子拄着拐杖,冲黛宁挥挥手。 “宁宁,过来。” 黛宁放下书跑回去。 “让医生给你看看。”老爷子说,“死而复生”是多么玄幻的事,老爷子心有忧虑,生怕孙女的身体出问题。 医生含笑喊:“大小姐。” 黛宁看看爷爷,非常配合。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依旧是那样,除了身体的酶不正常,其余指标都非常健康。 医生走后,老爷子拿着报告单,皱起眉头:“宁宁,你……” 青团菊花一紧,生怕黛宁把重生和纪恬穿书的事情说出去。它连忙道:“不可以说,我们本就是逆天而行,觉察的人越多,天道就会越严苛。” 说不定什么时候让黛宁得个绝症都有可能。 黛宁鄙夷地看它一眼:“我知道。” 她压根就没打算告诉老爷子,爷爷倘若知道,肯定会参与进来,这是一场不一定能胜利的局,老爷子也是“书中炮灰”,他一旦出手对付气运子们和纪恬,也会有可怕下场。 黛宁笑嘻嘻对老爷子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老爷子叹息一声,他倒没想什么神鬼之事,只觉得当时黛宁大概率是休克了。医学解释不清楚,也不代表不存在。 幸亏老天爷怜悯,把他们家娃娃还了回来。 “黛宁,你忘记自己答应过什么了吗?给爷爷说啊。”青团提醒道,它真是卖白菜的命,操着卖白-粉的心。 黛宁恍然,哦还答应了陈哥哥一件事呢。 “爷爷,你生日的时候,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谁?” 黛宁眨眨眼:“你到时候就知道啦。” “蠢团。”黛宁嫌弃地道,“这是我爷爷,你喊什么爷爷!下次注意。” 青团:“……” 京市五星级餐厅内,酒杯碰撞。 “来,赵爷,我敬你一杯。” 赵屿端起杯子,轻抿了口杯中酒。对方仰头全干,赵屿却不用,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只用等着别人来巴结他。 连一起吃饭的张曼曼和王助理,也都受到了礼遇。 生意场上多恭维。 “赵爷年轻有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混小子。” “那可不是,提起宝矿,谁不知道赵爷的名头。” “豪杰出少年,我们这群老家伙如今不抵用了。” …… 赵屿只听着,偶尔会勾勾唇。张曼曼悄悄看他,这笑容不像讽刺,却也不像赞成。 那群人只以为他喜欢听,差点把他吹捧到天上去。 说来说去,不知道谁提起了另一个话茬。 “纪家那小子最近也开始管理公司了,啧,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来就和言家那个老家伙对上了。” “谁,关再常?” “可不就是,听说他们两家,为了东城那块地,交锋好几次了。” 赵屿摇晃酒杯的手顿住,看过来。 有人连忙讨好地解释道:“赵爷没常来京市,怕是不知道,咱们京市有两个最大的企业,一个是纪家,一是言家。但风光都是过去几年的事了,这两年纪家老爷子上了年纪,那位继承人纪大少吃喝玩乐厉害,却不懂做生意,脾气很暴躁,刚开始接手公司,就得罪了不少人。” “言家情况更糟糕,老的老,小的还瘫了,连个继承人都没有,股权还有一半落在关再常手里。关再常是个老狐狸,听说,”那人顿了顿,在场的人暧-昧一笑,“他年轻时和言夫人有一腿,言明寇还正常的时候,他尽心帮助情人的儿子,现在那个小的瘫了,他有了独揽大权的架势。” 赵屿声线微扬,手指漫不经心点了点桌面:“东城那块地?” “对,最近炙手可热着,听说纪少不惜一切代价想拍下来。毕竟他家老爷子快生日了,纪老爷子年轻时候也是个人物,转眼都七十多了。” 他们议论得起劲,尽管都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马大,现在的言家和纪家无可撼动。但没有合格继承人的家族,倾颓都是早晚的事。上一代优秀,这一代草包,老的一死,不凉你凉谁? 也因此,在座的人跃跃欲试,想和赵屿多谈几笔“生意”,顺带等着两大家垮台。 这些话并非讲八卦,而是希望……这位爷趁着这个关口,主动对付纪家或者言家,毕竟那么大一块蛋糕,怎么会让人不心动。 可是等了半天,赵屿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从他脸上什么打算都看不出来,几个中年人讪讪闭嘴。 饭局散场,有人道:“赵爷,一起去乐呵乐呵?” 赵屿笑笑:“今天我有点事,失陪,你们玩得开心,记我账上。” 其他人也不敢拦他,纷纷道:“那就多谢赵爷了。” 赵屿坐进车里,揉了揉太阳穴。 张曼曼和王助理去了后一辆车,阿拾充当赵屿的司机,关怀地问:“赵爷,你还好吧?” “没事。” 他的眼睛看着窗外的霓虹,有几分失神。 纪大少……她的弟弟。赵屿沉思良久,东城那块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赵屿先前也看上了,后来得知内幕立刻放手,纪墨珏这货多半被人整了。 倘若花十多个亿买下东城,纪家有一半概率得出事。 “阿拾,回去以我的名义发一封邮件。” “好。” 回去以后,阿拾问:“发给谁?” 赵屿顿了顿,最后道:“我来吧。” 阿拾摸不着头脑,听命出去。 赵屿发完邮件,仰躺在椅子上,闭了闭眼。他眼眶疲惫泛红,却无法入眠,这几年,他常做一个噩梦。 梦到那年大雪封山,他一个人独行在漫天飞雪之中。 她从不入梦来,不管他怎么找,那条路都没有尽头。连让噩梦完整,竟然也成了一种奢求。 赵屿不想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但他不知道,还可以坚持多久。 他拿出抽屉里的安眠药,倒了几片进嘴巴。 梦里依旧是那场没有尽头的雪。 【70】 黛宁睡得正香,青团在识海窜来窜去将她叫醒。 “黛宁,快醒醒!醒醒!陈景来啦!” 黛宁含含糊糊道:“来就来了嘛。” 青团要是长了手,恨不得去推推她:“别睡了,他等在外面的。他对纪恬动了手,你却一直没理他,万一他再觉得你是骗子就糟糕了。” 黛宁把被子捂住,充耳不闻。作为一个失去部分灵魂力的人,她只觉得青团吵,想打爆它的小脑袋。 半夜下起了雨,黛宁口渴起来喝水,青团像个操心的老父亲,还没睡觉,催促道:“你看看短信。” 黛宁端起杯子,抽空看了一眼。 果然,晚上七点陈景给她发了条短信,说在对面街道的咖啡厅等她,现在都凌晨三点了。 也不知道陈景怎么就主动来了,她还以为他那个口是心非的性格,得等到爷爷生日最后一天,才会过来。 “外面下大雨,他可能还在等,你去看看他吧。” “你都说了下大雨,我才不委屈自己出门。”再说了,陈景又不蠢,等不到人,不知道自己走吗?黛宁把手机一关,继续睡觉。天大地大,等明天睡醒再说。 青团绝望地抱紧自己。 它看看手机灯光,已经熄灭了。 街道另一边,咖啡厅已经关了门。外面雨下得很大,凌晨一点时李明打电话来问过一回:“景哥,你不回酒店啊?” “有事。”他说。 李明累得不行,见劝不回来,倒头就睡。 陈景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他们这些人今天风尘仆仆赶来京市,虽然嘴上没说,可他知道,心中的忐忑和期盼,各有几分。 来了连水都没喝一口,就匆匆来了纪家周围。 他远远看了眼别墅区,皱眉没过去,在附近等。 他本来想问问黛宁,纪老先生生日那天,他应该准备什么?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宴会,他应该注意些什么? 他的时间本就不多,他的条件……也配不上黛宁,他怕到时候落了黛宁面子。 黛宁久久不来,他的心也冷了几分。 陈景先前,是真的信了她的话。或许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把她的话当真,他才有个理由与她继续。 然而陈景心中恐怕也知道,如今的冷遇,并不让人意外。 她本来……就是个骗子。 咖啡店关门以后,陈景去了另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书店。服务生是个年轻女孩,见他高大帅气,暗自红了脸,引他到书店沙发上:“需要一杯热茶吗?” 陈景点头,尽管心里泛着冷,可他还想再等等。 他从一开始就做了最坏打算,接了地下赛场老板的工作,带着李明几人来京市。哪怕黛宁之前的话,都是耍他玩,他也可以把来这一趟,当做只是为了普通的工作而已,至少有最后的尊严。 陈景尝到了嘴里的血腥气,眸中有几分黯淡。不,其实已经没有尊严了。 书店工作的女孩离得很远,雨声充斥着黑夜。 他双手抵着唇,嘴唇动了动,发出低沉清晰的声音。 “我叫陈景,凤鸣市人,今年……二、二十五岁,祝您寿比南山,身体健康。”中间顿那一下,他死死咬了口舌根,疼痛让他警醒起来。 下次再说到二十五时,一定不会再结巴。 雨声让书店变得静谧,谁也没有听见他练习的发音。 陈景的口腔中充斥着血腥气,他心里突然特别难受。高中的时候,他听同学说过,如果结巴不是天生的,结巴时狠狠咬一口舌头,就会记住那种疼痛,让大脑不再犯错。 当场有人起哄,让陈景咬舌头来试试。 “试试啊结巴,怎么着,怕不小心咬舌自尽了啊?” “他舌头那么没用,不如咬断。” “快啊,试试。” 陈景握紧拳头,把他们狠狠揍了一顿。 可事隔经年,在黛宁说她要带他见家人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这件事。 想起了那个接近自残的办法。 会不会真的有用?他来之前的几个夜晚,抿唇开始尝试。 “我、我叫……” 血腥味在他口腔散开,陈景无力地盖住了眼。他也不想当个结巴,不想生来低贱,不想在狼群长大。 不想……喜欢纪黛宁。 可是没有办法,他完全没有办法啊。 直到来到京市,那个歹毒到近乎残忍的办法,竟然真的让他说这句话不再结巴了。 他惊喜地来找她,但她没来。 大雨飘在玻璃窗上,他用纸巾擦擦嘴里的血迹,突然有几分自嘲。 他还是陈景吗? 黛宁吃饱喝足,懒洋洋起床,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青团盯着两个黑得发红的烟圈,在识海中颓废望天。黛宁看得有趣,故意控制识海中的风戳着它玩。 青团被戳得发飙,委屈极了。 “你这个坏女人!” 黛宁咯咯直笑:“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青团生闷气。 她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也不打算哄识海里的蠢货,让邱谷南带着化妆师给她打扮。 大小姐怡然自若指挥:“淡一点,看起来清纯婊气些的妆。” 几个化妆师嘴角抽了抽,邱谷南失笑,哪有人这样说自己? 给她化唇的时候,黛宁抬手阻止了:“这个不用。” 她自己挑挑拣拣,拿了支水蜜桃味的唇膏,涂在唇上抿了抿,觉得味道还不错。 黛宁不喜欢动,等化妆师都走了,她说:“谷子,把我衣柜里白色小雏菊那条裙子拿出来,对就是那个。你帮我穿一下。” 邱谷南宠爱她,过去帮她穿裙子。 黛宁只需要偶尔懒洋洋抬个手。 一切弄好,见黛宁要出门,邱谷南问:“大小姐要去哪里?” 黛宁回头,笑得活泼可爱,她冲邱谷南眨眨眼:“约会哦。” 邱谷南捂住唇,瞪大眼睛。 大小姐什么时候有了对象,她怎么不知道? 黛宁坐上车,让司机开去咖啡馆,很可惜,里面已经没人了。她也不慌,打了个电话过去:“哥哥,你在哪里嘛?我昨天没看见,现在过来啦!” 那头带着些许噪音,拿着手机的李明,被她嗲声嗲气搞得一阵酥,原来私底下黛宁和景哥说话这么带感的?草,如果不是不敢想,他都要听硬.了,李明干巴巴笑道:“黛黛,哦不纪大小姐,是我,景哥现在有点事,手机在我这里。” “你也来啦李明哥?” “对……哎景哥!”李明看见远处的身影,就差跳起来挥手,“有你电话,是大小姐!” 陈景抬起头。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手上都是血,接过电话,没有吭声。 那头女孩笑嘻嘻道:“人家昨天没看见,你不会生气了吧。” 陈景依旧沉默。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好不好?” 就这样一个“没看见”的理由,陈景压抑了一夜的心情好转不少。原来她不是故意的,既然愿意找他,先前的话也不是骗他。 李明看见,阴郁一整天的景哥,眉宇舒展开。 他低低应了声“嗯”,抬手挂了电话,在手机上给黛宁输入了一个地址。陈景脱下外套给李明,李明连忙抱住。 陈景去水龙头旁洗手,他洗得非常细致,把指甲里的血迹都清洗得干干净净。 李明抱着他的衣服,觉得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唉,出门的时候,景哥那么煞,现在一通电话,他又像个正常人了,黛宁早半小时打来电话,他们的任务目标也不会那么惨。 黛宁到达地点时,陈景已经先到了。 他给的地址是一家卖甜品的店,知道黛宁的口味,在她还没来的时候,陈景就点好了单。 黛宁一进来,小饼干也烤好了。 陈景略冷淡的目光看着她,她蹦蹦跳跳在他面前坐下,拿起小饼干啃了一口,想起什么似的,极其自然把有个缺口的小饼干递到他唇边。一双大眼睛又水又亮。 陈景别过头,低咳一声。 黛宁见他不要,自己吃得很开心。 “哥哥,你昨晚等了多久呀?” 陈景拿出本子,在纸上写:“不久。” 黛宁歪头看他:“你怎么又用笔了?” 明明有一段时间,他愿意结结巴巴讲话了。现在又用起了纸笔。 陈景垂眸:“习惯了。” “好吧,”她小脸凑过来,“哥哥什么样我都喜欢。” 店铺对面在放歌――“爱着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世界都是黑色……爱我的话你都说,爱我的事你不做。我却把甜言蜜语当做你爱我的躯壳……” 青团“噗”一声,黛宁当作没听见。 陈景看着黛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听她讲情话,他眼睛里的光轻轻散开,陈景抬手,给她擦唇边的饼干碎屑。 黛宁嘟起嘴巴,眼里带着笑意。 “水蜜桃味,尝尝吗?阿景。” 她这声阿景喊得又软又糯,不再喊他哥哥,陈景第一次听这个称呼,心里像被人戳了一下似的,抿紧了唇角。 身份的转换陈景并不习惯,但……这样真的很好,不用自持哥哥的身份,也不用压抑纠结。昨晚的气恼和痛苦,几乎一下就没了。 他绷紧身体,目不斜视把她嘴角饼干屑擦干净。 见陈景没有青-天-白-日给她渡一发气运的打算,黛宁无趣地坐回去。 陈景写道:“后头你爷爷生日,老人家喜欢什么?” 黛宁想了想,理直气壮指了指自己:“我哦。” 陈景:“……别调皮。” 黛宁也知道他的意思,笑盈盈给他出主意:“买茶吧,爷爷喝茶。” 陈景点头。 “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黛宁仰起小脸,洋洋得意道:“我的男朋友,他们讨好都来不及,你随意横!” 陈景忍不住微微弯唇。 他鲜少笑,大部分时候像座冰山,此刻一笑就特别帅。 青团看得怅惘,没法不同情他。当一个人,他的喜怒全被别人掌控,本身就可怜几分了。 它抱住自己,干脆捂住眼睛,不看黛宁这个小骗子哄人感情。 这还是陈哥哥的初恋呢,也怪惨的。 伺候完黛宁吃东西,陈景要出去挑茶叶。他不懂行,请黛宁和他一起去。 黛宁也不拒绝,这混账心想,气运还没到手呢,水蜜桃白涂,刚刚被自己吃掉了。 走出店外,阳光灿烂。 黛宁看看身边冷峻寡言的男人,心思一动,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陈景愣了一瞬,他在她靠过来时,就已经注意到。陈景下意识身体发紧,却没动,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他没有转头看她,默默收紧了手指,眼睛里变得很温柔。 这是他孑然一身,唯一爱上的人。 她要做什么,他都认了。 心脏被泡软,他这辈子都没想过,原来谈恋爱的滋味,可以这样甜,甜到让人忘记近在咫尺的痛苦。 【71】 两人看茶叶的时候,黛宁也没整他,挑了一种爷爷常喝的新茶。 她娇养惯了,不太顾及别人的想法,也没考虑过,这价格陈景能不能承担。 陈景没说什么,刷卡付了账。 这趟过来的报酬,一瞬清零。街对面,有个儒雅的中年男士,远远看着他们,准确来说,是看着陈景。 他目光灼灼,难以置信。 青团放弃掩耳盗铃生黛宁的气,提醒黛宁:“对面关再常正看着陈景。” 黛宁来了点儿兴趣:“什么肠?” 青团无语道:“关再常,原文中,那个辅佐‘言景’,让气运子变得很厉害的大佬。” 它这样一讲,黛宁终于有点印象。她在经商一事上没有天赋,也嫌累得慌。 但她爸妈健在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骂过这个关再常。 这人挺厉害的,如果言家属于他,早就比纪家厉害无数个档次了。关再常经商的手段,比起赵屿,恐怕都不差,毕竟他是第二个气运子言景的“金手指”。他把言景训练成了很厉害的人,原文的“言景”不像其他言家人排斥他,反而十分信任他,与他联合,后来纪家才会逐渐式微。 关再常是个很神奇的人,心中没有商业抱负,只有情情爱爱。 他爱上的女人,是别人的妻子,也就是“言景”和“言明寇”的亲妈。他爱屋及乌到疯魔,连言家两个孩子都倾尽父爱去对待。 无脑转让股份给气运子什么的,很好,很强大。言家果然厉害得一匹,关系混乱而开放。 听青团的描述,关再常应该是怀疑陈景身份了,看一眼陈景就能联想到早死的情人,由此可见确实是真爱。 关再常估计把自己当陈景爹了。 黛宁眼珠子一转,要是陈景讨厌这个关再常,那就有趣啦。没了关再常的帮助,说不定第二个气运子不会那样厉害。 她心中有个坏主意,能让陈景恨不得杀了关再常。 黛宁不动声色,搂着陈景脖子,娇滴滴哼哼:“阿景,人家脚疼。” 陈景微微别开头,不自在地错开她呼出来的热气,干脆抱起她走。他对男朋友这个身份一时半会儿适应不过来,但心里是甜而满足的,也愿意为她做很多事情。 脚疼是假的,陈景还是带她买了双新鞋子。 毕竟当哥哥时就疼爱惯了,此刻也不觉得别扭。 黛宁和陈景一起玩了半下午,没有提搞纪恬的事情,毕竟她现在“情真意切”嘛,掺杂其他杂质就不好了。 到了晚上,两人一起吃了饭,陈景送她回家。 黛宁没让司机跟,她想得美滋滋,还不忘叮嘱青团。 “小蠢物,待会儿我们亲亲时,你记得多捞点气运!一定要多捞啊!咱们不能亏。” 青团:“……” 黛宁憋着坏水,故意去挠陈景掌心。 陈景一开始还忍住,后来有点儿受不了,握紧了她的手:“别闹。” 这句还有点儿他之前当她哥哥的严厉,可惜就是没什么效果。 她笑嘻嘻撞进陈景怀里,双手抱住男人劲瘦的腰。 “你就这么来了京市,不管陈怜星母女啦?” 陈景道:“我过、过几天、会回去。” 黛宁不高兴地瞪他:“你说,你是我的还是陈怜星的。” “……” “快讲!” 陈景抿唇,黛宁在他腰上拧一把,陈景眼角一跳,不疼但是痒。他低头去看她,低声道:“你。” 怀里少女身体馨香,她像个小霸王:“那就不准回去,我讨厌陈怜星,又丑又坏。” 换成曾经十七岁的陈景,听她这样讲陈怜星,估计恨不得打死她,可现在的陈景,连点儿火气都没有。 他也知道,自己早就偏心偏得厉害了。 他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这么快乐。 既然黛宁说,想把他介绍给家人认识没有骗他,那么说想和他过一辈子也可能是真的。 陈景没有说话,也没指责她。 他慢慢给她解释,养父还在凤鸣,需要他帮忙打点。陈继睿那个事,是有转圜余地的,毕竟陈继睿确实帮人背了锅。 陈景调查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眉目。 等他把陈家母女安置好,就可以来陪她了。 黛宁勉强赞同他的话,小脸鼓鼓的:“你怎么都没说过喜欢我啊?你快说,我想听。” 陈景的手指轻轻摸摸她脸。 她痒得没有憋住笑,大眼睛里带着水光。“陈景,你喜欢我吗?”黛宁故意这样问,她的耳朵靠近陈景的心脏,她听见男人比平时紊乱太多的心跳声,就知道他的答案。 他不仅喜欢她,还爱她,迷恋她。 “你早就不是我哥哥啦,什么都可以说哦。” 陈景低头,见她娇憨可爱模样,动心之至,在她唇上一吻。 风很轻,他的唇微凉,在如擂鼓的心跳声中,他一触及分,依旧尝到了少女唇温软的滋味。 她愣愣看着他,樱桃小嘴粉粉的,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陈景耳朵微微发红,他把少女从怀中拉出来,示意她――回家吧,后天见。 黛宁呆着小脸,不可置信。 青团听见黛宁在心里疯狂骂开:娘希匹的陈景,你个龟孙!人家还没准备吸气运呢! 青团:“……” 下一刻,就见黛宁拉住陈景衣领,迫他低头。 陈景皱眉看她,一时半会儿没能理解她的意思,没被她拉动。 黛宁心里疯狂骂他,嘤嘤道:“没亲够,要亲很久,张嘴巴那种。” 陈景喉结动了动,幸好有灯光,不然他脸色早就暴露了。初识情滋味,爱欲比火还炙热,他也想,可是不行,他……嘴里全是练习说话时,咬伤的伤口和血腥气。 少女大眼睛湿-漉-漉的,活脱脱勾引模样,偏她今天打扮得纯,完全没有半点儿违和气质,反而看上去单纯可爱。 陈景用尽这辈子的毅力,轻轻揉揉她小脑袋。 “改天。”他用嘶哑的嗓音说,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青团:“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哈……” 黛宁擦一擦自己嘴巴,冲他喊:“MMP,你听见了吗陈景,MMP!” 陈景没听见,已经走远了。司机远远跟着,很有眼色地开上来:“大小姐,回家吗?” 黛宁臭着小脸,坐上车。 笑出泪水的青团被她一把rua进识海中埋着,拔都拔不出来。 黛宁这辈子最恨别人无视她的魅力,她可以对别人无动于衷,但是别人不能这样对她。 青团笑够了,含着热泪,发现自己出不来了,只好指出疑点来哄这个骄傲的小作精。 “你没发现吗?陈景说话很不对劲?” “没有。” “他说话特别慢,咬字也不太准。” 黛宁不以为意哼一声,还在生陈景的气:“他是个结巴,平时不都那样讲话嘛。” “他平时说话虽然慢,可是咬字很准的。”青团说,“黛宁,我猜他嘴巴里有伤。” 黛宁狐疑地打量它,半晌哼道:“还想骗我,我才不把你放出来。” 青团:“……” 够了!真是够了!纪黛宁和陈景相处一下午,竟然半点没发现陈景的异样,它一个团都发现了!这混账东西还小人之心怀疑它骗人! 它感知着少女黑色的灵魂,无奈地叹口气。 得,它还是被埋着吧。 黛宁回纪家别墅,正好遇上要出门的纪墨珏。 纪墨珏手中拎了个袋子,里面装着纪恬要的东西。纪恬住在医院,纪墨珏每天下班后会去看她,应她的要求,纪墨珏回别墅给她拿东西。 和黛宁撞见,纪墨珏下意识把袋子往身边藏了藏,刚要开口讲话,黛宁像没看见他似的,从他身边走过去。 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作祟了,哪怕以前黛宁和他打闹,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也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过。 “喂,纪黛宁!”纪墨珏忍不住道,“你什么毛病?” 黛宁脚步顿住:“你说我什么毛病?” 纪墨珏其实一开口就后悔了,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自从他和黛宁长大后,两人相处模式总是这样冲,她这次回来……纪墨珏本来想过往一笔勾销,就当让女孩子,可是一开口,仿佛他在挑衅似的。 纪墨珏心中恼,面上强撑着若无其事。 “就算你不喜欢纪恬,也不用对我这个态度吧,你和纪恬相处过就知道,她真的是个好女孩。” 黛宁从兜里摸了颗陈景给的糖,慢吞吞道:“对呀对呀,她是个好女孩,我可太感动你们之间的感情了。” 她都懒得反驳,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没什么情绪。仿佛把纪墨珏当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工具人,每一个字都是敷衍。 青团小脑袋缩了缩,突然懂得一个道理,期盼愈深,憎恨越浓。 纪墨珏让黛宁狠狠失望过,她明明对所有人都有办法,可是连一点力气都不想往纪墨珏身上使。她的心中肯定有过怨恨。 纪墨珏无语凝噎,她要是反驳,他还有得说,偏偏他讲什么,她都敷衍地赞成。纪墨珏除了心里不是滋味,根本拿她没办法。 就一会儿出神的功夫,发现黛宁已经错开他上楼了。 纪墨珏遥遥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有片刻茫然。 纪黛宁在他面前,一直是很有活力的,可如今,她似乎连话都懒得和他说了。 他心里像堵了团东西,闷得慌。 纪少咬紧牙关,算了,既然纪黛宁不待见他,他去待见他的人那里。 走在路上,纪墨珏突然想起今天收到的邮件,心思收拢,存有疑虑。 一个没有署名的邮件,告诉他东城那块地,有人上报说存在地下妃子墓。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地下有文物,这块地自然属于国家,半点也动不得,相当于买了块废土。 但是这封邮件,既没有署名,也没有提供证据。 甚至,妃子墓的事,此前纪墨珏从未听说过。他只知道利益重大,连言家企业的关再常都来和他争抢。 那可是个眼光锐利的老狐狸! 该不会这邮件是关再常的人发的,骗他收手吧? 纪墨珏心中摇摆,让人去查,结果没查到是谁发的。 他越发觉得这人心中有鬼,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吗?肯定是关再常的人骗他! 明天是最后的竞标,成败在此一举,老爷子后天就要生日了,他可不能上当,把东城的地让人。 但十多亿不是小数目,纪墨珏到达医院,心中又开始犹豫,万一那人说的是真的呢? 他心里想事情,面对纪恬时心不在焉。 纪恬问道:“哥,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身体好些了吗?”纪墨珏到底不是完全没心眼,他没给纪恬讲公司的事。 “嗯,”纪恬带着几分酸楚,说道,“我也想去给爷爷过生日,可是我的脸……” 她看上去十分可怜,纪墨珏的暴脾气都情不自禁收敛住,安慰道:“没事的,老头会明白你的心意。” 纪恬咬牙,她哪里是想表达心意。纪黛宁回来了,那样的场合,要是自己不去,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 偏偏她的脸现在肿成这样,想去也去不了。 纪墨珏抓了抓头发,突然说:“纪黛宁回来了。” 纪恬没想到纪墨珏会说起这个事,她连忙露出惊讶而欣喜的表情:“真的吗?姐姐还活着?” “嗯,她脾气不好,等你伤好了,”纪墨珏顿了顿,“你多让着她。” 纪恬:“……” 纪恬的脸肿,纪墨珏根本看不出她脸色,自顾自直男发言道:“她从小娇惯坏了,虽然讨人嫌,但是你夸她就对了,她本性不坏的。我给她买条手链,到时候你送给她,当作见面礼,缓和关系。” 纪恬咬牙,本想勉强笑笑,脸上疼得要死。 她真是恨煞了纪黛宁,凭什么要自己伏小做低讨好她!纪墨珏不是很不待见纪黛宁吗?还让她夸纪黛宁,她简直想掐死那个作精! “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的,哥哥。” 见她眸光黯然,纪墨珏总算觉得不对,安慰她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毕竟你脾气好些,也不会和人计较,委屈你了。” “不委屈,姐姐开心就好了。” 纪墨珏难免有点儿心疼她:“下次给你买好看的。” 纪恬笑笑。 结果第二天,纪墨珏真让人把手链送到。 纪恬看着全球限量定制的紫水晶奢侈品手链,眼睛都气红了! 这条手链她很早就看上了,但是一看价格,饶是过惯了富贵日子,也忍不住吸了口气,没敢从纪家支钱买。没想到纪墨珏买了,却让她拿来讨好纪黛宁。 纪恬险些没一口血喷出来,背过气去。 【72】 女孩们想什么,纪墨珏不知道,他烦躁地扯一下领带,正在去拍卖的路上。 不管了,怎么会有人消息那么灵通,什么妃子墓,真-他-妈那么牛逼,怎么不说有皇陵呢?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市人,都没听说这里有那玩意儿,要真有,早就被勘测出来了。 想通是“阴谋”以后,纪墨珏带着人雄赳赳气昂昂的。 “走,干-死关再常那龟孙!” 但纪墨珏没想到,他才下车,还没走进大楼,突然冲出一群人,把他拖上一辆车。 “操,放开小爷,知道小爷是谁吗?”纪墨珏头皮都要炸开了,谁这么大胆子,光天化日就敢绑架! 他像头暴躁的小狮子,扭来扭去,却被人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纪少,安静些。” 一个十分淡漠的声音传来。 纪墨珏抬眸,就看见了一个穿休闲服的男人,男人身材比例很好,一双烟灰色的眼瞳,正在打量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片刻后,男人移开目光,似有几分失望。 “草尼玛的,”纪墨珏怒了,“知道老子是谁,谁给你的狗胆绑架老子!” 他骂得这么难听,赵屿眉毛都没皱一下,始终很平静,只有最初打量他时,眼里有别样的情绪。 “你太吵了,我在帮你。” 纪墨珏冷嗤一声。 赵屿淡淡道:“那封邮件我发的,知道你不信,所以不打算再和你讲道理。” “信什么,信你是关再常的狗?” 赵屿摩挲着无名指,纪墨珏这才看到,男人手指上的婚戒。 原来还是个结了婚的。 赵屿气定神闲,老八却听不下去了,他按着这个细皮嫩肉的大少爷,粗声粗气道:“你见过开着劳斯劳斯的绑架犯?” 纪墨珏一噎。 他刚刚被拖上车,还真没注意这是什么车。 “所以,”赵屿道,“安静些。” 关再常万万没想到,到了竞拍时间,纪家那个冲动易怒的小崽子竟然没来。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明明十拿九稳的事。他神情莫测,虽然不甘心布局被打乱,但还算是沉静,起身也离开了。 算那小子运气好,关再常本打算今天疯狂抬价,让那小子加价,没想到人失踪了。 别人不知道,他却有内线,东城那块地,有人发现了妃子墓的痕迹,只不过上头处理慢,还没落实下来。 谁买了这块地,血本无归。 关再常一走,赵屿说:“松开他。” 纪墨珏脸色很难看,哪怕他没有生意头脑,此刻也明白,自己差点被整了。差一点点,就用十多二十亿打了个水漂,可能水花都没有那种。 纪墨珏咳一声,再看面前的男人,有点尴尬:“多谢你。” 赵屿笑笑:“下车吧。” “哎等等,你是谁,为什么帮小爷?” 赵屿摩挲了下戒指,没有回答他。 纪墨珏虽然暴脾气,可是忘性也快,他拍拍男人的肩,道:“你这次帮我一个大忙,以后就是我纪墨珏的朋友,明天我家老爷子生日,能不能赏个脸,过来吃顿饭?” 老八悄悄瞅一眼自家赵爷的脸色,发现赵屿依旧稳如泰山。 “不用。” “用的,必须用!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纪墨珏之前是个纨绔,也最讲究好兄弟这一套,这男人看上去就很牛逼,好险帮他捞回那么多钱,他对于看得上的人,从来很阔气热情。 赵屿淡淡道:“最近有事。” 听赵屿这样讲,纪墨珏也没了办法。他跳下车,冲赵屿挥挥手,带着自己的助理走了。 赵屿说:“阿拾,开车。” “好嘞。” 老八看一眼赵屿带了三年的戒指,心中不无可惜,如果大小姐还活着,今天纪大少都成赵爷小舅子了吧? 纪老爷子生日宴会当天,刚入夜,无数豪车驶入别墅。 陈景比其他人来得早,他拿着黛宁给的请柬,他没来过这样的场合,进来以后就一个人坐在角落。 他是生面孔,不少人商业人士打量他,却没有上前去搭讪。 倒是好几个名媛,目光从他英挺的眉目划过,烟波流转间,对他很有兴味。 好在这到底不是什么年轻人宴会,而是纪老七十六岁大寿,她们有兴趣,却也不会主动攀谈。 眼见大厅越来越热闹,纪墨珏下楼招呼客人。 众人都很给面子,纷纷打招呼道:“纪少!”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纪家在没有倾颓前,是京市首屈一指的企业。 纪墨珏对于这种场合,得心应手。 他长了张好脸,比起陈景来,十分精致,却不娘气,帅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纪墨珏揽住一个年轻男人的肩膀。 “万鹏池,听说你小子最近又换了新女友,什么时候带来给哥们儿瞧瞧。” 万鹏池调侃道:“纪少要继承家业,哪有时间和我们厮混。” “滚犊子。”纪墨珏笑骂。 陈景抿唇,在这样的场合,他一个人都不认识,贵圈势利,也不会有人与他讲话。 他像个被排斥的孤单个体,待在阴暗的角落中。 他心里涌起无限的不确定。 自己这样的人,和纪黛宁,真的有未来吗?他的世界孤僻简单,而黛宁的天地金碧辉煌。越靠近,他才越发现差距。 倘若有一天,她嫌腻味了,让他离开,他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陈景心里沉了沉,昨晚的甜蜜,在此刻变成枷锁,让人心中沉重。 人声鼎沸中,有人道:“纪老爷子下来了!” 果然,地毯铺就的楼梯上,一身喜庆褂子的老爷子,被一个年轻少女扶着走下来。 众人下意识,以为这是半年前认回来二小姐,没想到看见她脸那一刻,纷纷呆滞。 少女也是一身红,她穿着玫瑰色长裙,裙摆上缀着的玫瑰活灵活现。剪裁得体的礼服,缀着小巧可爱的璎珞,柔柔勾勒出她的身体曲线。 “纪……纪黛宁?!”有名千金不可思议地低呼出声。 好几年不见,猝不及防再看见这个“全京市千金的噩梦”,差点没反应过来。少女小脸白皙,眉目顾盼生辉。在座有几个年轻男人第一次见她,失态得把酒洒在了西装上。 千金们集体打了个哆嗦,咬牙看她。 这祸害还没死呢! “谢谢各位捧场。”纪老爷子拍拍小孙女的手,笑呵呵道,“人老啦,难得看见这么热闹。这次我家宁宁也刚好从国外回来,为我这个老头贺寿,老头子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哟。” “纪老先生身体康健,活上一百二十岁都不成问题。” 众人纷纷附和,好听话一箩筐说。 纪老爷子把黛宁的事轻描淡写带过,谦虚而客气地带着黛宁去和叔叔伯伯们打招呼。 角落里,陈景抿住唇,淡淡看着黛宁。 来之前,他想过无数种场景,他这个情况,会不会给黛宁丢脸,到时候给老人贺寿,纪老先生会不会不喜欢他? 可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他挑选的礼物,被管家客气地接过,人群中的黛宁,是全场焦点,她看上去任性骄纵,可现在,小公主笑容恰到好处,与来来往往的人攀谈。 更可笑的是,那句反反复复,咬到舌头鲜血淋漓练习的话,陈景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费尽力气和勇气走到她身边,他却恍然觉得自己低贱得像条狗。 他等着黛宁过来,或者用目光寻找他,可是等了许久,她连找他的举动都不曾有过。 倒是好些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这个格格不入的人。 陈景突然觉得,怪没意思的。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早知道过来会自取其辱,他便不会来。 想起李明早上含笑送他回门,挤眉弄眼让他讨好未来爷爷,他心中涌起几分嘲讽。 他是赛场永无败绩的零,从来不曾倒下过,他那么看重尊严,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样自卑狼狈。 陈景看一眼玫瑰红裙的少女,起身离开。 青团在识海中嘤嘤哭泣道。 “都怪你,陈景走了,他走了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啦,人家好不容易回来豪门圈子,让我快乐个够嘛。”黛宁和一个叔叔打招呼,心里悠然应青团,“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呀?” “你明明知道他不适应,什么都不懂,还故意晾着他。” 换作原书中,运筹帷幄,被关再常训练得很厉害的贵公子“言景”,在这样的场面中恐怕如鱼得水。 但现在的陈景,只是来自凤鸣、一个靠格斗生活的男人。 黛宁对他忽冷忽热,态度时而热情,时而冷落。昨晚还可以与他十指相扣,今天就像不曾认识他一样,谁都受不了。 陈景虽爱她,却不是个傻瓜,一个人看不看重另一个人,从细节就知道。哪怕黛宁今晚朝他看一眼,再不适应,他都会留下。 可她分明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他,他明白了什么,才会离开。 “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的,变聪明了啊团笨笨。” 青团一口血堵喉咙:“等他变成‘言景’,你就后悔去吧!” 要是真伤透了人家的心,什么都不懂的闷葫芦,再变成巨佬爸爸,它和黛宁哭都没地儿哭。 觥筹交错中,青团听见她脆铃般的声音,黛宁说:“你看过训狗吗?看他失落,怀疑自我,再安慰安慰,周而复始。他就会变得忠诚,患得患失,给一点好处,就心满意足。” “可是……”青团小声说,“你承认了他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她语调轻轻上扬,像个无知的孩童似的,带着几分嘲讽念出来。 青团张了张嘴巴,又难过地低下头。 黛宁轻轻弹一下它小脑瓜崩子。 “什么爱情,只是色-欲熏心而已。”黛宁走出人群,用天真不解的语调问,“能爱上纪恬,又说喜欢我,这个世界,哪来的爱情。我与纪恬的卑劣毫无区别,他们既然喜欢这份卑劣,发生什么,不是都应该承受吗?我讨厌他们,喜欢看他们难过,难道有错啦?” 青团眼中茫然,是、是这样吗? 她蹦蹦跳跳融入六月的夜色。 青团问:“做什么去?” 黛宁笑嘻嘻的:“哎呀,结巴男朋友不是生气失望了吗?让他亲死我泄恨。” 青团:“……” 寿宴上,一个泉州珠宝商的儿子,怎么也挤不到黛宁身边去,终于,在她出去时,他连忙拍了一张照片。 抓拍是一张模糊的少女侧颜,他啧了一声,眼睛明亮地看着照片上的少女,觉得心动不已。这嫩脸,这身段儿,极品美人啊。 这位邓少有个怪癖,什么都喜欢发朋友圈。他点开手机,编辑道―― “见过最美的妞儿,想艹。” 下面配了一张少女的图片,发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平时自己万般不忌,狐朋狗友圈,大家都这样玩。 可是昨天,他父亲带他参加商业宴会,商量一个合作案的事,席间加了好几个合作人的联系方式。 邓少低咒一声,看着列表里的“拾先生”三字,忘记屏蔽他们了。 但也没事,贵圈都挺会玩儿的,他过过嘴瘾而已,那个赵爷身边的“阿拾”,看上去无比沉稳,总不至于关心他的私生活。 手机另一头,阿拾抽空看儿子学走路的动态。 他结婚晚,但跟着赵爷几年,现在娶了个长相不错的老婆,前不久才有了孩子。 他满腔慈父心,在看见第一条动态的时候,彻底愣住。 阿拾连忙点开照片,她……他不会记错的!是她,当年的大小姐! 阿拾想也不想,往别墅里跑。 赵屿在看文件,楼下的赵安安在写作业。赵安安出生时缺氧,在学习一事上,事倍功半。她很认真,捏着漂亮的铅笔,看阿拾哥哥旋风一样跑上楼。 “赵爷,我看见了……”临出口,阿拾又犹豫了,会不会看错了?毕竟,他亲眼看见大小姐中弹。如果是假的,无异于在赵爷心上捅刀。 赵屿冷冷道:“讲。” 阿拾咬牙,做了个决定,把手机递给赵屿。 “您自己看。” 赵屿看他一眼,拿起手机,淡淡垂眸。 窗户开着,起风了,吹得文件沙沙响。赵屿瞳孔一缩,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少女。 手机从他手中滑落,啪的一声落地。 阿拾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唇颤抖一下,几乎是狼狈地,连忙去捡地上的手机。 赵屿呼吸急促,全身都在颤抖,指关节泛着白。 有一瞬,阿拾竟恍然以为,赵屿看着屏幕的眼睛里,会流出血泪来。 赵屿平静得一言未发,推门走出去。 阿拾追出去,才发现车子已经驶离别墅,消失在山道。 以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速度。 【73】 黛宁走出别墅不远,抬眸就看见了对面街道的陈景。 他单膝曲起,一条长腿伸着,街道四下无人,他坐在地面抽烟,随性得可以。男人身边一地烟灰,却没有走到她找不到的地方。 这个男人始终在改变,初见时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身上带着厌世和颓然。 后来他努力做一个好哥哥,直到今天,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在被人不断改变,但可笑的是,今天之前,他一直没有意识到。 曾经的冷漠孤独的人,渐渐变得低落、自卑。 黛宁弯起唇,踩着小高跟鞋,蹬蹬蹬走到他身边。在他身边蹲下来。 她娇滴滴道:“哥哥怎么突然走了嘛,我还没有介绍你给爷爷认识呢。” 陈景抬眸,眸中无波无澜,看着黛宁。 他并不是蠢,只是简单,爱也简单,恨也纯粹。喜欢的努力保护,全力信任。讨厌的毫不犹豫摧毁。 陈景看着黛宁身后的墨蓝色夜空,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他自丛林走向人类小孩时,没有觉得,被同学们欺辱嘲笑时,没有觉得。但他明明知道纪黛宁不怀好意,他却没有走远,在街道坐了下来,终于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他在宴会上无人攀谈,备受冷落,陈景突然明白过来,纪黛宁在耍他。 这段时间种种,片刻天堂,片刻炼狱。 她像个恶劣的孩子,看他一会儿失望,一会儿欣喜。这样的手段,她玩得驾轻就熟,乐此不疲。 他终于知道她坏,比他想象的,还要坏。 “为什么?”陈景问。 黛宁有点儿意外,她还以为,陈景会非常愤怒。没想到他不但没走远,还能这样平静地问她为什么。 黛宁捧着小脸,笑眯眯道:“你在说什么呀,人家听不懂。” “你、恨我?” 黛宁睁大眼睛:“哥哥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恨你?” 她眼睛水汪汪的,看不出真诚还是撒谎。 陈景伸手摸了下她睫毛,黛宁立即像只小猫似的,轻轻蹭蹭他手掌。 “你、为什么、这、这样、对我。”既然不恨,为什么要顽劣地玩弄他的情绪。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依旧是暗巷里,那个独来独往,不会难过的影子。 她歪了歪小脑袋,软软的两腮鼓了鼓。 “人家怎么对你啦,这样吗?”她想在他唇上亲一下。 陈景扣住她手臂,在他的力道下,黛宁像只被捉住翅膀的鸟儿,没扑腾到他面前,就无法动弹分毫。 男人的薄唇近在咫尺,黛宁总算有点儿生气了。 她惦记让人浑身舒服的气运,却又喜欢用陈景的情感伤害他的感觉。既然她已经得到这份纯粹的喜欢,可以肆意伤害他,为什么她要对他好? 他不肯泼纪恬硫酸,证明这份感情并没有到达极致,她心里隐藏的不满和不开心,也是来源于此。 刻意要他难受,要他失魂落魄,谁让他不依着自己。 黛宁不喜欢和人讲道理,有什么好掰扯的嘛,亲个嘴儿不就解决了。可一次也不让亲,二次也不让人亲,她本就没有耐性,如今心里只剩生气。 她不再笑,冷着小脸。 “我生气了。”她一字一顿说,“我要和你分手。” 手臂上男人的力道紧了紧,陈景灰褐色的瞳,冷冷看着她。 两个人都有几分火气,只是他眸中有更多的东西。陈景绷紧下颚,突然有几分恨她。 对纪黛宁来说,他像个玩笑似的。 陪她玩角色扮演当她哥哥,为她打-黑拳,生死不顾。在她说交往的时候,他整宿没睡,眼睛在黑暗里,流露出笑意。甚至像个蠢物,咬着舌头练习发音。 而她呢,高兴时说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转眼生气就可以说分手。 即便知道她那么坏,他都没有说出口的两个字,被她轻飘飘就说出来了。 陈景一扣她肩膀,黛宁软倒在他怀里。 他对她总是包容宠爱的,这是第一次,发了狠似的,低头去吻她。 她的唇被人狠狠吮住,黛宁眨眨眼,兴奋道:“团笨笨,还不快偷。” 黛宁身体放松,嫩生生的胳膊,顺势软软环住陈景的脖子。她闭上双眸,蝶翼般的黑睫阖上,在他怀里轻轻喘息娇哼。 他握住她肩膀那只手,用力到恨不得捏碎她骨头似的,听她哼哼,另一只手干脆扣住她后脑勺亲她。 黛宁睁开眼,眸光迷蒙,被亲得有点儿窒息。 她扯住他头发,也不管他痛不痛,表达自己的抗拒。不要了,喘不过气。 陈景顿了顿,却没有起身,顺着她脖子吻下去。 她穿着抹胸礼服,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细腻。 他的手掐住她的柔软的腰肢,像要捏碎她,可到底没舍得,只是扣得更紧,曲膝把她拉向自己。 黛宁无力搭在他肩膀,她放任他亲,好奇地看他发疯,水葡萄似的黑眸,却平静得像一汪湖泊。 直到她看见街对面那个影子。 六月的夜晚,飞蛾从她眼前飞向对面的路灯,她顺着颀长暗沉的黑影,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灯下的男人。 他漆黑的眸,嘴唇带着冰冷的白,一眨不眨看着他们。 陈景还在她胸前辗转,黛宁反应了两秒,眼睛里终于带上浅浅的情绪。 大雪飞过那个冬天,她曾在对面那个人怀里,疼得哭泣。 青团瑟瑟发抖,比穿山甲打洞都快,自己在识海挖了个坑,飞速躲进去。 陈景也觉察到另一道目光,松开黛宁。 大小姐吭哧自己站起来,玫瑰色的裙子,沾到星星点点的烟灰。抹胸礼服被陈景弄得微微下滑,她手臂交错,把裙子提了提。 黛宁咬了咬唇,冲着对面的男人轻轻笑:“嗨,赵屿。” 赵屿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冲她伸出手。 他眼里沉得像没有分毫色彩的死海,与三年前初见相比,像具没有感情的尸体。黛宁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看完全程,到底看去了多少。 但她莫名读懂了赵屿伸手的意思。短短一尺距离,她如果将手放上去,赵屿可以什么都不追问。 不管是她死而复生,还是阔别三年后,她在街头,别的男人怀里,吻得缠绵。 黛宁还没动,手突然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握住。 她抬眼看看身边的陈景,眨了眨水汪汪的眸,露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她将脸颊贴在陈景手臂上:“给你介绍一下哦,我男朋友,陈景。” 面前那只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看着面前毫无情绪的赵屿,黛宁抿着笑唇,期盼他们打起来。如果死了谁,那就赚啦。 这种情况,她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陈景。 毕竟赵屿是个失去大半气运的男主,而陈景依旧得天道眷顾,说不定还能帮她搞死纪恬呢。 赵屿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失去气运的男主,能好过到哪里去? 赵屿终于看向陈景,然后淡淡看黛宁一眼。 很轻很淡的目光,他的瞳孔却漆黑,黛宁被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搞什么,不会想弄死她吧? 陈景冷着脸,几乎是本能,把黛宁往身后拨。 她顺势藏在陈景身后,这家伙还有点儿得意,从陈景背后看赵屿,做了个鬼脸。 大小姐算是突然想通,她怕什么嘛,一来她和赵屿又没关系,甚至连谈恋爱都没说过,二来她又还救了赵安安一条小命呢,赵屿难不成还要弄死她? 来呀,反正他打不过陈景这个人型杀器。 赵屿和陈景对视片刻,突然勾起唇,可他眼睛是冷的,比夜色还要幽冷几分。 他什么也没说,更没有动手,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冲过来时,黛宁甚至有种赵屿想撞死他们的错觉,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轿车错开他们,消失在黑夜里。 连她的裙摆都没有被风吹起。 手指一痛,黛宁转头看陈景。 她露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娇声娇气道:“现在不分手啦,刚刚那个人是个神经病,人家有点儿怕,哥哥你要保护好我呀。” 陈景抿唇看她。 他突然想起脑海里纪恬说过的话,黛宁和她的前男友……会是这个人吗?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我心里只有你哦。”黛宁软绵绵往他怀里扑,陈景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他压住眼底的涩意和嘲意,他该庆幸,两个人之间,黛宁选择了他吗? 黛宁咬住他西装第二颗扣子,含含糊糊道:“哥哥送人家回家嘛。” 陈景深吸一口气,把她送回纪家别墅。 他冷静又清楚地明白,现在不能和她吵,那个男人给自己的感觉很危险,陈景的直觉向来敏锐。黛宁嘴里没真话,他想知道什么,不如自己找答案。 黛宁也有点危机意识了,她就说,赵屿的存在是个麻烦,她“死”的时候就应该撑住,多说几句遗言,让赵屿这辈子都不许踏足京市,现在懊恼都来不及。 黛宁用最坏的心去揣度赵屿,忍不住想求一张保命符。 “哥哥,”她可怜巴巴道,“你以前说要保护我一辈子,算数吗?” 陈景恨不得掐死纪黛宁,然而事实上,他依旧握住她的手。 “你怕?” 黛宁摇摇头,左边脸颊写着乖巧,右边脸颊写着认真:“有你在,我不怕呢。” 他低头,在她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黛宁知道,这算是答应了。 回到房间,黛宁像条咸鱼一样瘫着,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青团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脑袋:“结束啦?”黛宁鼓起脸,哼了一声。没用的蠢东西。 青团也知道自己临阵就怂不对,把从陈景那里偷来的气运,精打细算渡给黛宁。 丝丝缕缕,让黛宁舒服地眯起眼睛。 “嗷嗷嗷~”她生龙活虎跳起来,肯定地说,“今晚这一票没有白干!” 青团:“……”它目瞪口呆地看着黛宁一秒复活,本来以为黛宁刚刚生无可恋的表情,是因为直面了那种尴尬的局面,没想到她屁事没有,只是单纯因为累。 黛宁哼着歌儿,去浴室泡澡。 等她洗完出来,青团担忧到快要变成丑窝瓜了,皱巴巴一团。 “黛宁,情况不太好,赵屿那个状态,不会对付你们家吧?”被赵屿逮到“红杏出墙”,可太刺-激了。 要知道,黛宁起初的打算,是不让气运子们爱上纪恬,保护纪老爷子。 可是因为纪恬比小强还坚韧,黛宁任务完成超标,这一个个的,不仅爱她,还让她把仇恨值拉得不少。 看陈景对她又爱又恨就知道,放不下,舍不得,但是又恨不得咬她一口,让她也疼,看看能不能长出心肝来。 黛宁把得到的爱,化作一把刀子,非要扎在气运子心口,才心满意足。 青团慢半拍想通,黛宁其实可记仇了,她本来就是个很小气的人。 尽管并不知道谁害了纪老爷子,但前世她因为男主们受过的冷淡、痛苦、委屈,全部印刻在黛宁脑海里,她把气撒完了心里才会舒坦。 “赵屿的气运不是耗费一大半了吗?为什么他看上去,过得挺不错的?”那么有钱,比前世还快几步。对比起来,另外两个气运子反而慢了进程,这可怎么抗衡。 这件事青团也茫然着呢,明明赵屿的气运,已经很浅了。 它硬着头皮瞎说:“可能有的人表面光鲜,实际上内里已经糜烂腐朽。” 黛宁握紧小拳头,刚准备打它一顿,就收到了陈景的短信。 “最近别出门,很危险。”陈景平静发完短信,捂住手臂上的伤口。 他已经报了警,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好几个人。 才送完黛宁回来,就有人对他下狠手,他突然想起路灯下,那个黑眸死沉,对他弯唇的男人。 换个人,估计真被砍死了。 陈景猜也知道,这些人问不出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生出几分不甘。因为他是个孤儿,陈怜星母女肆无忌惮利用他; 因为他是个结巴,同龄的学生暗地里嘲笑他,学他磕磕巴巴讲话; 因为他门第低,黛宁像逗狗一样逗他; 因为他没钱没势,别人想杀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 陈景倒宁愿,时间倒流回从前,黛宁真是他捡回来的妹妹。他可以不亲吻她,不碰她,看着她一辈子。 可他也知道不可能,他喜欢她从前装出来的乖巧,也爱她现在回吻他时,娇哼低喘的勾引。 世上最让人发冷的事,是明知喜欢一个爱演戏的坏种,却连她的坏,也开着学着一并包容。 【74】 陈景的提醒没有吓到黛宁,青团倒是吓得不轻。 它很是佩服黛宁的坦然,寻常人遇见这种情况,估计尴尬死了。可黛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苦恼了一阵赵屿的存在。 青团毕竟不是什么标准的系统,它没法抹去人们的记忆,发生过的事,他和黛宁都得认。 对于青团的期期艾艾,黛宁很不解。 “你怕什么呢,我没和赵屿恋爱,他自己一厢情愿的事,能怪我吗?再说啦,即便恋爱过,他也是已经分手的前男友,有谁规定不能换男朋友呀?” 她捂住心脏。 “我不喜欢赵屿,他让我好疼。”所以她选陈景。 哪怕已经过去了,可她心口被子弹射穿的痛,是真实捱过去的。沉睡的三年,醒来每时每刻的灵魂力疲惫,都被她算在了赵屿头上。 青团有点儿难受,心疼坏了,突然想抱抱她。 谁知道下一刻,黛宁笑嘻嘻的:“和陈景亲亲有气运可以偷,赵屿没有,傻子才选赵屿。” 青团:“……”难受一下就没了,纪黛宁精打细算,有奶就是娘。 陈景没具体提到发生的事,黛宁和青团都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第二天纪恬顶着一脸伤回到纪家,彼时黛宁在吃早饭,看见她狼狈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纪恬的脸盘肿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眼睛挤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往昔的清秀可人。 她走路一瘸一拐,被佣人扶着,看见黛宁,眼睛里飞快闪过一抹怨恨,随即低下头。 纪墨珏看见她,下意识去看餐桌对面的黛宁,见黛宁没有拍桌而起,只是支着下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纪墨珏松了口气。 他从佣人手中接过纪恬,扶住她:“不是说在医院养几天吗?怎么回来了?” 纪恬只是低落地看着纪老爷子,轻声道:“爷爷生日,我什么也没能为您做。” 一直没讲话的纪老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孩子挺可怜的,但是人心都有偏爱。纪恬可怜,他更不舍得黛宁受半点儿委屈,所以没吭声。 但没想到,这孩子伤成这样,竟然还惦记着他的寿辰。 而他们除了纪墨珏,谁也没去医院看过她。 纪老爷子慈祥地问:“恬恬好些了吗?” 纪恬连忙点点头。 “坐下一起吃饭,刘嫂,给二小姐拿副碗筷来。” 纪恬坐下,这才看见黛宁似的,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小心翼翼递过去一个首饰盒。 “你就是姐姐吗?我、我叫纪恬。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难为她顶着这样一张脸,还能在眼睛里演绎到位这么多戏,黛宁看得有趣儿,偏头打量她。 纪恬心想,纪黛宁那讨人厌的性子,肯定会摔了首饰盒,还顺道羞辱她。纪恬就等着这一刻,让爷爷和哥哥看看,纪黛宁多么小气跋扈。 黛宁拿起首饰盒。 其实,上辈子这种戏码特别多,纪恬总喜欢往她身边凑,黛宁毫不客气羞辱她,她会立刻一副无措可怜的模样,这种场面次次都被纪墨珏看见,黛宁没少和纪墨珏吵架。 没想到现在还是这些套路。 可知道是一回事,大小姐才不在意别人的情绪。她才不和纪恬对演,把首饰盒扔回纪恬怀里。 “我不是你姐姐。”黛宁毫不掩饰自己的讨厌,“纪恬,你也不用装得这么辛苦,毕竟咱们是熟人。你在凤鸣时,和我抢男朋友那么用力,才几天,你就忘记啦?” 此话一出,在场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纪恬万万没想到黛宁会直接把这件事说出来,她以为,她们两个都对气运子有想法,这些事情不会放在明面上说。 纪爷爷诧异地看向黛宁。 纪墨珏第一反应就是,纪黛宁说什么,她有男朋友了? 而且,纪恬还和她抢男朋友? 纪恬笑得勉强:“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黛宁握紧小拳头,冲她挥了挥。 “看见这是什么了吗?再恶心我,我打你哦!你看纪墨珏做什么,以为他会帮你吗?他帮你,我就一起打。”她转过头,问纪老爷子,“爷爷,我才是姐姐,对不对?” 纪老爷子无奈道:“是是是。” 纪墨珏瞪着黛宁,他倒是习惯了爷爷偏心,心里纠结的依旧是黛宁有男朋友的事。为什么他不知道? 从小到大,纪墨珏万花丛中过,但黛宁不一样,她爱玩爱闹,唯独不爱谈恋爱。 纪恬就不同了,她不可思议地看向纪爷爷,根本没想到老爷子这么偏心! 她为这个糟老头子调理了那么久的腿,还忍着恶心为他洗脚,可是现在,纪黛宁说什么是什么,自己之前做的一切像个笑话。 黛宁对着纪恬,吃不下饭。 她站起来:“以后她要在家吃饭,就不要喊我啦。我尊重爷爷,不赶她走,但我不喜欢她。非常、非常不喜欢!” 纪墨珏忍不住道:“喂,过分了啊你。” 黛宁乌溜溜的眼睛安安静静看着他。 “我也不喜欢纪墨珏。他想做纪恬的哥哥,就不再是我的弟弟。” 明明像是小孩子懊恼吃醋时才会说的话,可是纪墨珏对上她眼睛那一刻,竟然莫名觉得她是认真的。 倘若他执意要做纪恬的哥哥,就会彻底失去纪黛宁。 她会像这几天做的那样,永远把他无视。 黛宁不再看他,给爷爷打一声招呼,上楼去了。 佣人们面面相觑,眼神里传达着消息。没想到大小姐和二小姐见面,会这样劲爆,大小姐直言不喜欢二小姐,而且二小姐还和大小姐抢男朋友? 众人再看柔柔弱弱的二小姐时,就有了几分探究意味。 这一瞬气氛的变化,纪恬敏锐地觉察到了。纪老爷子叹了口气,管家连忙过来扶他上楼。 “哥哥……”纪恬看向纪墨珏,眼里沁出泪水,“你难道也不要我了吗?姐……大小姐说的不是真的,我在凤鸣时,很早就遇见了陈景,他救了我,一直对我很好。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和他在一起了。” 此话一出,佣人们眼神更加微妙。 难道大小姐在撒谎,其实是她抢了二小姐的男朋友? 纪墨珏烦躁地踩住椅子,他下意识说:“她不会抢人男朋友。” 纪恬脸色一白。 什么意思?纪黛宁不会抢人男朋友,难道自己就会了吗? 纪墨珏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的另一层意思,但他真的下意识就这样想。纪黛宁那么骄傲跋扈的人,才不屑去抢别人已经拥有的东西。 如果纪恬早就和那个叫“陈景”的在一起,送给黛宁,她也不会要。两人之间,他倾向于纪恬撒谎。 想到这里,他看着眼含热泪的纪恬,突然有几分自己都觉察不到的不耐。 纪黛宁回来以后,就和他特别生疏,一大半原因,都来自纪恬。他甚至连她交了男朋友都不知道。 纪恬惨然一笑,她低声道:“我明白了。” 随即跌跌撞撞上了楼。 纪墨珏张了张嘴,到底相处了那么久,还是有几分心疼,最后他烦躁地踹一脚桌子,操!这都是什么事。 黛宁乖乖巧巧把陈景的事给纪爷爷讲了一遍。 老人沉吟片刻:“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黛宁歪头。 “不用的呀,我们很快就会分手啦。” 纪爷爷:“……” “等以后,我带个最好的男朋友回家,给爷爷看。” 纪爷爷能说什么?听宝贝孙女儿这口气,跟挑白菜似的。他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孙女不容易被别人伤了心。 但黛宁知道,尘埃落定之后,她不一定有机会回家了。爷爷也等不到孙女婿。 她是出卖了灵魂的人,不是来谈恋爱的。 想是这样想,下午她还是决定出去谈个恋爱。毕竟陈哥哥虽爱她,却没有要为她犯罪的想法。 这可不够。 言家那个老东西关再常,还来得及解决,她不放心。 她要出门污蔑关再常啦。 李管家递来一封请柬。 “大小姐,据说这是给您的。” 黛宁拆开看,发现是生日宴会邀请函。 黑色邀请函,烫金滚边,男人字体刚劲有力,邀请她参加赵安安十岁生日宴会。 黛宁还给李管家。 “李叔,以后这个人的东西咱们家不收,你帮我处理掉。” “好的,大小姐。” 黛宁点点头,踩着小高跟出门。 到达和陈景约会地点前,她在自己手臂上咬了几个红印子,然后在脖子上捏出几个红印子。 青团看她骚操作,就知道要搞事情。 果不其然,才见到陈景,这货就嘤嘤抹着泪,扑进他怀里。 陈景心里在想事情,见她小卷发乱七八糟,身上遍布红印子,眼睛沉了沉。他环住少女的腰,沉声问她。 “怎么了?” 黛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被、被一个老流氓欺负了。他差点把我拖上车子。” 陈景轻轻抬起她下巴,看见那几个红印,紧紧抿住唇。 “谁?”他问。 男人声线冷沉,配合着嘶哑的声带,让人毛骨悚然。 黛宁委屈巴巴告状:“那个人叫关再常,他以前就骚扰过我,我告诉爷爷,爷爷很生气,帮我教训了他。可是……” 她小脑袋埋进陈景怀里,哭得呜呜咽咽,睁眼说瞎话。 “哥哥我怕,我们家现在没有言家厉害,关再常想欺负我,会不会有一天,爷爷也没有办法?” 陈景拳头收紧,他在心里默默记住这个名字。关再常。 黛宁虽坏,可只要还是他的人一天,他拼了命,都不会让人这样折辱她。 怀里的人好像确实吓坏了,一直在发抖。陈景见过她许多模样,独独没见她可怜成这样。 他心中虽有几分疑窦,但只要是男人,就不会容忍别人这样欺负他的女人。 陈景手臂的伤没好,早上出门时,他险些被车撞。 透过车窗,他看见驾驶人狠戾的目光。就明白过来,这并不是一场意外,那人见他能躲开,一踩油门,逃离了现场。 陈景目光微暗,默默收紧抱住黛宁的力道。 为什么全世界都要和他抢。他只有她,可他们都在逼他。 黛宁在他怀里,笑得狡黠。啊,不知道关再常找来时,会不会被陈景捅死呢。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青团幽幽说道。 黛宁也没想过,上一刻还在骗陈景,关再常想掳走自己,她回去的路上,就被人掳走了。 当时大小姐口鼻被捂住,下一刻,眼前一黑。 再睁眼,她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月光倾斜进来,窗前的纱轻轻飞舞。 落地窗外,一轮月亮高高挂在天空。 黛宁捂住昏昏沉沉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我在哪里?” 她的衣服被换了,早上出门,她穿了一件黄色小吊带,而现在,身上穿的是柔软的白色睡裙。 室内没有开灯,只有月光让她勉强看清房间的摆设。似乎还挺不错的。 青团刚想说什么,门口一声钥匙开门的声音。 青团顿时生无可恋道:“你自己看吧。” 门被推开,男人自然地走了进来。 黛宁眨眨眼。 他没开灯,两个人在黑暗里对望着。 黛宁慢吞吞冲他伸出手,一个要抱抱的动作。 赵屿走过来,抱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握住她腰的手收紧。 黛宁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有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窝。 他的手越收越紧,黛宁觉得自己腰都要被他掐断了。 她谦虚地请教青团:“我现在假装喜欢他,对他念念不忘,喊他赵屿爸爸,他会放我走嘛?” 青团回她:呵呵。 【75】 “赵屿,人家很疼。”她软绵绵撒娇说。 赵屿不为所动。 这真的很没有道理。 黛宁愤愤地想,赵屿要亲就亲,要揉就揉,要强就强。可他什么都不干,用一种十二万分压抑的姿态,死死掐住她的腰,将她摁腿上,让她听他阴沉沉的呼吸声。 她像个布娃娃一样,很快就要变成破布娃娃了。 大小姐怕死才有鬼。 她见调解气氛无望,直接一巴掌打在赵屿脸上。 奶凶奶凶冲他吼:“我疼!你聋了吗?” 清脆的一声响,在黑暗里听得十分清晰。月光下,男人终于低眸看她。 他的眼睛像一处空荡荡的幽谷,挨了这么一巴掌,也没见他有生气的情绪。 赵屿抬起手,黛宁以为他要打她,没想到下一刻灯被打开了。 房间一瞬变得很明亮。 她眼睛被刺了一下,不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连忙闭上眼睛。 赵屿依旧看着她。 好一会儿,黛宁悄悄睁开一只眼,再睁开一只眼。 她正色道:“首先,我先讲。我没有对不起你,要说对不起,也是你对不起我。我帮你救了赵安安,你说对吗?” 赵屿的手,抚上她柔软的发。 他很平静地说:“对。” “那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嘛,所以我重新找男朋友,也没问题,对不对?” 赵屿淡淡说:“睡过。” 黛宁:“……” 青团:“……” 黛宁:“睡过的话,也只能算炮-友。你见过哪个炮-友,分开后还纠缠不清的。” 赵屿捏住她下巴,表情一直很淡定,哪怕听她说,他们的关系只是“炮-友”,他脸皮都没动一下。 他的神情似乎在讲,说,你继续说。 黛宁哼了哼。 “既然没有关系,你还欠我的,凭什么报复我?还把我抓过来。” 她一双漂亮的眼瞳,理直气壮地瞪着他。一如几年前,活泼有生气,又娇又跋扈的模样。 全世界就她有理。 可她什么都不懂。 赵屿声线平稳地像一面毫无波痕的湖:“所以,你可以当我是个神经病。” 黛宁莫名从这句话中,听出几丝很浅的讽刺。 赵屿拿出一个手机,递给黛宁。 “和他分手,你在这里,会过得开心些。安安很想你,赵平也是。” 黛宁盯着他:“你认真的哦?” “嗯。” 黛宁接过自己那个手机,解了锁,找到陈景的微信,点开语音。 她突然喊:“哥哥救我,我被赵屿抓走了!” 赵屿冷冷看着她,从头到尾也没阻止。甚至看着她发出去后,也没撤回消息的打算。 赵屿把手机拿回来,直接关了机。 他把黛宁往床上一扔,扼住她脖子。 他的视线落在黛宁脖子上,那里有几个暧-昧的红印子,却不是自己弄出来的,显然,她确实玩得很开心。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赵屿看着她的眼睛,“喜欢过我吗?” 黛宁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天真又可爱。 “不喜欢哦,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她毫不在意脖子上那只手,赵屿并没有使力,黛宁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她的手指点点他心口。 “难受吗?伤心吗?这儿疼不疼呀,疼你就说出来,让人家高兴高兴嘛。”她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恶意。 黛宁盼着眼前这个男人发狂,愤怒。 但是很可惜,赵屿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打量着她。像是有一辈子没见过她似的。 “你三年说这些,我会气得恨不得掐死你。”赵屿俯下身吻她的眼睛。 黛宁不得不闭上眼。 “但是现在,你说这些没用。” 男人声线冷漠,但是动作与他声音相反,他很温柔地亲她。 从她粉嫩的脸蛋,到她柔软的唇。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亲,一边冷声道:“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把黛宁气得!什么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 她闭紧了嘴巴,开始挣扎踢他。滚滚滚,不许碰我。 赵屿的手,突然伸进她裙子里。 黛宁动作一僵,她眨眨眼,吼他。 “你要是敢强-暴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把你爸妈弄死,再把你弟弟妹妹弄死,然后砍掉你的双腿双手,让你去天桥下讨饭……唔……呜呜呜……” 还是和以前一样恶毒。 赵屿突然笑了,手退出她的裙子,给她把泪珠儿擦干净。 黛宁瞪大眼睛,鼓起脸颊看他。 “你不许用这只手碰我!” 摸过她……那里,又来摸她脸,她要杀了赵屿! 赵屿拍拍她脸:“安静,不然伸进你嘴里。” 黛宁呆若木鸡。 换作三年前,赵屿无论如何也不会讲出这样的话,但现在的他,可以一脸冷漠,干着最下流的事,一脸禁欲,说着最放-荡的话。 黛宁憋出来的眼泪,都没有心情继续流了。 “他是疯了吗?”黛宁问青团。 青团什么都不知道,它正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一众富强友爱下,怀疑团生。 为什么坏事都是人家干的,背锅要它来背,有本事让干坏事的人看这些净化思想啊! 黛宁看见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她一把捉住赵屿的手,得意道:“好呀,你都结婚啦,还这样欺负我,我要告诉你老婆,让她打死你。” 赵屿突然就笑了。 他笑得莫名其妙,黛宁踢他:“你搞婚外情,你不得好死,生的儿子没……” 赵屿捂住她的嘴,用被子把她裹住。 他睡在她身边,淡淡问她。 “你想睡觉,还是做-爱?” 黛宁愤愤闭上眼睛,用尽毕生力气,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大小姐又凶又横,张牙舞爪。 赵屿没忍她,把她翻了个向,背对着自己,这才从后面棺∷,抱进自己怀里。 他闭上眼睛,知道她心里一定骂开了,多难听的话估计都有。 她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选睡觉,没有选择后者。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赵屿才终于有了别的情绪。 梦里的雪停了。 纪黛宁曾经在他怀里停止呼吸,是他这辈子走出不去的噩梦。他曾祈求诸天神灵,愿此身化作腐臭枯骨,他可以不得好死,可以被挫骨扬灰。 换再次见到她,在有生之年。 与她一起,大被同眠,做场好梦。 黛宁很有骨气地熬到半夜,结果后半夜比赵屿还睡得香。 许是同床异梦,赵屿没有好梦,梦里是她在街头,与另一个男人拥吻那一幕。他醒来时天还没亮,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一只手放在枕头上面,另一只手蜷在他的掌心。 她喜欢那个人? 他拨开她的头发,眼前像是浮现出一双天真却带有恶意的眼睛。 你难受吗?心脏疼不疼? 不会疼。 已经死去了,于风雪中,葬在三年前的纪黛宁身边。 与之割舍的,还有他的正直与善良。 她喜欢谁都没用,纪黛宁是个没有心的小怪物,时间久了,她就会忘记任何一份喜欢。 赵屿松开她的小手,起床穿衣服,他打好领带,外套搭在臂弯,在床前看了她好一会儿,推门出去了。 老八来汇报工作的时候,看见赵屿在厨房做饭,险些没惊掉了下巴。 这……这个做了二十多样早点的神经病,是他赵爷吗? 赵屿说:“什么事?” “宝矿那边,发现了一块质地特别好的蓝宝石。”说起这个,老八就很兴奋,“价值连城!咱们要不要考虑拍卖?” “拿去加工。”赵屿摆盘,“做成老虎。” 老八这下是真怀疑他病得不轻。 赵屿:“还有事?” “没了。” “那就走吧。” 老八只好讪讪离开。 天亮以后,赵安安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书,她闻到糕点香,问打扫卫生的婶婶。 “我可以吃吗?” 易婶知道小小姐非常懂礼貌,也很羞怯,有别于其他有钱人家的小姐。 但这次可不行。 “这是赵爷做的,小姐不能动,想吃的话,要去问问你哥哥。” 赵安安愣了愣,她知道,大哥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厨房了。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离开厨房,自己去书房看书。 等到午饭的饭点,赵安安和赵平没有看见赵屿。 “大哥呢?”赵平问。 阿拾往楼上看了一眼,若无其事扯谎道:“赵爷这几天有事,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二少爷要是有空的话,吃完饭可以带小姐出去玩。” 他们来京市也有一段时间了,赵平还没践行带赵安安出去玩的承诺。 赵安安眼睛一亮:“二哥,可以吗?” 赵平笑着点点头:“吃完饭二哥就带你出去。” 两个小的吃了饭,司机送他们出门。 快下午的时候,赵屿下来拿了一次甜点。他捻起一块,尝了尝。 “不够甜。” 厨师立马道:“赵爷稍等,我重做。” 阿拾在门口,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不是他心理素质不好,而是……他们赵爷确实在干不法勾当,弄了纪家那个宝贝疙瘩回来,而且胆子还肥得不行,直接弄到他自己的房间了。 这可是囚禁啊。 偏偏整个赵家,老八都不知道,就阿拾知道这件事,楼上关了个祖宗。 他心虚得把赵平和赵安安都支出去了,就怕这事闹大。 爷可赶紧想通,把人送回去吧。 阿拾道:“赵爷,天武集团那边,今天下午还需要开个会。” “推了。”赵屿淡淡说,“最近的事,都推了。” 赵屿看见阿拾还没动:“杵在那里做什么,你的事做完了?” 阿拾悻悻的:“没有。” 他张了张嘴,想劝,可是对上赵屿漆黑的眼睛,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屿没有管他,拿了厨师重新做的甜点,上楼去了。 厨师喃喃道:“赵爷啥时候喜欢吃甜的?” 阿拾有苦说不出,这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真相的感觉,实在太苦逼了。 赵屿回到房间,窗帘拉着,房间的光很暗,但少女一双喷-火的目光,依旧显得十分明亮。 他端着盘子,问她:“吃哪个?” 黛宁一口咬住他手指,咬得死狠。透过血肉,她甚至觉得自己咬到了他的骨头。 鲜血从她嘴角流出来,赵屿看着她,突然开始笑。 像个神经病。 黛宁一阵恶心,赶紧松了嘴。 赵屿用那根差点被她咬断的手指,一点一点,摁住她的唇,将她唇涂满血。 “呸呸呸,你疯啦。”她扭来扭去,生气极了。 黛宁鲜少被人逼得这么暴躁,却跑不掉。 她一大早睁开眼睛,立刻就要离开这里,赵屿什么都没说,扯下领带,把她双手反剪,捆绑了起来。 她双脚也没能幸免,被丝缎捆得严严实实。黛宁试过喊人,可是这个房间隔音。 没想到咬他一口,还有更恶心的待遇。 赵屿第二次问她:“吃哪个?” 黛宁这次不得不说:“香草味的,你给我把血擦干净,我要吃东西!” 赵屿没有为难她,用湿毛巾给她把唇擦干净。 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不忘放狠话:“我家人总会发现我不见的,查到你身上你就完了。” “嗯。” 赵屿拿起香草味的甜点喂她。 “我要自己吃。” “你可以选择不吃。”他完全不吃这一套。 黛宁午饭时只顾着和他闹,压根儿没吃饱。看着面色冷淡的赵屿,她一度怀疑人生,他这么冷漠,也不哄她吃东西,还说喜欢她? 她咬一口甜点,打算吃饱再想办法。 赵屿很难搞,他有个特别复杂的脑子,黛宁从来没懂过。 等吃饱了,见赵屿还没有走的打算,黛宁一改奶凶的画风,乖巧地眨巴眼道:“赵安安不是生日吗?她在哪里,我去给她庆生呀。” 赵屿没理她,问:“饱了?”黛宁点头。 赵屿放开盘子,开始脱-衣服。 他压上来的时候,黛宁顾不得装乖了,疯狂骂他。 “神经病,赵屿我凑你奶奶,娘希匹的赵屿,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上一刻不是还在好好讲话吗? 赵屿说:“叫得不错,多叫两声。” 见他要来真的,黛宁说:“你这样对我,我永远不会喜欢你的。” 赵屿淡淡道:“没让你喜欢。炮-友关系,正好物尽其用。我先奸后杀。” 说着,他附身去吻她。 黛宁对识海大叫:“青团,快救我,这王八说他要先奸后杀。” 青团一筹莫展:“我、我不行啊。” 它只是个废团。 赵屿见她瞪大眼睛,恶狠狠看着自己,他撩起她的裙子,说:“腿张开。” 黛宁心想,等他弄完,下个步骤就是杀她,她哇呜一声开始服软:“赵屿,人家错了嘛赵屿,我分,我现在就和陈景分。” 【76】 赵屿动作顿住,黛宁心中恨死他,面上却只能委屈巴巴商量说:“可不可以先不杀嘛。” 赵屿看她良久,突然压住他。 黛宁小脸被男人宽阔的胸膛,抵得生疼,不是吧,他反而选择先杀了? 黛宁可不想死,赵屿看起来像个阴晴不定的神经病,她的事情还没做完,要是出卖灵魂,换来的下场是被赵屿胸膛闷死,她怎么都不甘心。 还没等她心慌生气,身上的男人胸腔颤动。 她茫然不解。 “……” 赵屿开始笑,等他笑够,敛起神情,撑起双臂看她,身下少女一脸生无可恋,她大口呼吸着,脸颊粉嘟嘟的。 赵屿冷着一张死人脸,穿上衣服。 黛宁见他没打算继续,她顿时又可以了,张口就要骂他。 赵屿看她一眼,说:“忘了,你没洗澡,先洗了再做。” 黛宁跳到地上,她像只蹿过去蹿过来的袋鼠,用尽毕生的词汇量骂赵屿。 她总算慢半拍明白过来,赵屿刻意让她尝尝这种反复煎熬的滋味儿。 他没有得到过她的感情,无法以此伤害她,只能用一种几乎冷漠的态度,让她感受,被人愚弄的滋味。 然而明白也没有用,赵屿捉住了她身后的领带,把她打横抱起来,带去浴室。 赵屿没有再提起让黛宁和陈景分手的事。 他给她洗了个澡。 淋浴器从她发顶淋下来,赵屿与她一同被打湿。 黛宁骂着骂着,被灌了一嘴水,她闭上眼,自暴自弃用脑袋去撞他胸膛。一下又一下。 水汽氤氲,他的黑瞳,安安静静看着她,生出几分温柔。 大小姐总算哭了。 “呜呜呜,水不要那么烫……” 赵屿把水温调低了几度。 她还在抽抽噎噎哭:“我后悔了,早知道不要遇见你。人家明明是做了个好事,为什么要遇见你这种神经病。” 赵屿摸摸她柔软的卷发。 “陈景比你好多了,他从来不会这样对我。” 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去,落在少女发顶。赵屿闭上眼睛。 无动于衷。 黛宁纳闷极了,她完全不知道赵屿到底要做什么。正如赵屿不知道,三年前的纪黛宁,到底为什么来他身边。 晚上依旧一起睡,这么久了,还是没人找到她。 黛宁开始暴躁。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关了一天两夜,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恨不得喷发出来。 她的手腕已经被解开,见赵屿闭着眼,黛宁掐住他脖子,狠狠使力。 赵屿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她。 他欺负黛宁时,黛宁没有反抗的余地,而今,他一动不动,任她作为。 “你这点力气,掐不死我,需要刀吗?” 黛宁看看他被自己咬过的手指,已经肿-胀发白,她突然明白,赵屿说这句话是认真的。她松开手,没意思。 赵屿把她拉进怀里,以一种禁锢的姿态拥住她。 “你恨我?”黛宁问他。 赵屿没有回答。 但他的心,早已经死了两次,一次死在三年前大雪中,一次死在那一晚,黛宁和陈景拥吻的灯光下。 越是平静,越是疯得厉害。 赵屿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要。他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不用再和她玩任何诛心的游戏。 他没有耐性,和那个叫陈景的男人争纪黛宁。 他不想看到她愉悦又讽刺的神情。 一个坏女孩,不配得到好女孩的恋爱方式。 所以这样也不错。 黛宁很窝火,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她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掌控的方式。 她眼睛一冷,对青团道:“把气运撤了,不要再输送。” 青团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应了。 疲惫感传来,没一会儿,黛宁就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赵屿依旧做了早饭,但黛宁一直没有醒。 等到中午,赵安安出来,看见易婶和其他几个佣人在处理那些食物。 “这是大哥早上做的饭吗?” 易婶解释道:“是的,已经凉了,赵爷让我们扔掉。” 赵安安完全摸不着头脑。 赵屿也没想到,黛宁一觉睡到下午,还没醒过来。 他走进去看她,她酣睡着,十分香甜。 赵屿的手指触在她心脏的地方。 她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一个人中弹以后,哪怕只是休克假死,也不可能完全不留下疤痕。 可她的身体光洁柔嫩,没有任何伤痕。 她闭着眼,终于像个乖巧的睡美人,不懂得使坏,也不会像个墙头草似的摇摆。 她的感情并不忠贞坚韧。 赵屿看了她许久,让医生来给她检查身体。检查结果依旧是除了一项酶,其余都正常。 他十指交握,抵在唇边,非常有耐性,等她醒过来。 可到了傍晚,黛宁依旧没有醒。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眼睛里的光变得沉冷:“给她输液,吊着命。” 医生拿着针头过来,碰到黛宁的手。 赵屿突然覆上她的手,枕头扎在赵屿手上。医生错愕地看他一眼,赵屿闭了闭眼:“别碰她。” 医生走了。 都说赵爷阴晴不定,他也算深有体会。 赵屿握住那只细嫩的手。月亮出来了,一地月光。 赵屿看了她一整夜。 夏夜窗外的风很轻,清朗的夜晚,偶尔能听见清脆的蝉鸣。 后来天快亮了,黛宁依旧闭着眼。 赵屿满眼血丝,打横抱起她,放进了车里。他为她系上安全带,往京市的大河开。 “醒过来,”他声音平稳,“你醒过来,我送你回家,你再睡下去,我开进江里。” 第一缕阳光照进来,黛宁虚弱地睁开眼睛。 她揉揉眼:“我饿了。” 车上有吃的,全是她喜欢的东西。她挑挑拣拣,尝了几口,转头去看赵屿。 “让我回家,真的吗?” 赵屿开下拱桥,往纪家开,一路都很安静。阳光照在她柔软的脸颊上,她心里有几分得意。还不是放她回去啦,等她回去,就想个办法弄死赵屿。 青团慢慢开始给她输送气运,困倦感消失。 黛宁眼珠子一转,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又开始作。 “喂赵屿,你老婆好看吗?” 赵屿在等红绿灯。 “还行。” “她好看还是我好看呀?” “她。” 黛宁眼睛鼓得圆圆的,不服气道:“我不信,你有照片吗?让我看看。” “没有。” 赵屿不合作的态度,让黛宁非常不满,她把座椅上一靠:“开快点,我家阿景哥哥肯定特别担心我,我要回去安慰他,抱抱他,还要……啊!” 赵屿一脚油门踩到底。 “你疯啦!” 黛宁紧紧拉住安全带:“我开玩笑的,开玩笑行不行!” 车速渐渐慢下来。 黛宁哼一声,这回学乖了,总算知道,在没有脱险之前,最好别去惹他。 到了纪家,黛宁下车。 她越想越不甘心,这辈子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她走了几步,又回头,刚要奚落嘲讽他几句。 对上他满眼血丝的眼睛,和搭在方向盘上、红肿可怖的手指。 她眨眨眼,下意识一脸嫌弃道:“你这样好丑,看起来好恶心。” 赵屿闭眼:“滚。” 她欢欢喜喜滚了。 等死吧,王八犊子。敢放她回去,就要做好被她弄死的觉悟。 黛宁本以为自己失踪两天,爷爷会非常担心,但是没想到李管家笑盈盈迎上来。 “大小姐回来啦,朋友家好玩吗?” 黛宁疑惑地问:“朋友家?” “对,您之前不是打电话回来,去郑优优小姐家住几天吗,老李我真高兴,大小姐终于交到好朋友了。” 黛宁便明白了,赵屿拿走过她的手机,找个会口-技的人,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怪不得家里人没有找到她,原来是根本就没有找。 恐怕唯一知道她危险的,只有陈景。但陈景现在都没有消息,黛宁怀疑,他恐怕也遇到了麻烦。 李管家犹豫着开口:“昨晚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呀?” 见李叔神情挺凝重,黛宁便知道,恐怕真是一件“大事”。 “二小姐昨晚上,割腕自杀了。” 黛宁愣了两秒,欣喜若狂:“真的啊?死了吗?” 李管家嘴角抽了抽:“没有。纪少及时送她去了医院,因为这件事,纪老先生很晚才睡下。大小姐,您不要表现得这么高兴,被人看见会说您闲话的。” 黛宁无趣地说:“没死啊,没死就是苦肉计啦。” 李管家摇摇头。 不管是不是苦肉计,这一招很有用。 纪家人丁单薄,老爷子的偏心,和纪少的选择,都让纪恬处在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 偏偏纪恬也是个果决的,直接自杀了。 她的自杀,引导着舆论走向,佣人们昨晚就纷纷在猜,二小姐都以死明志了,会不会大小姐才是撒谎那个人,抢了二小姐男朋友,还逼得人家去死。 这件事老爷子不许人传出去,也没有人敢乱说。 李管家心中有分寸,倒也没给黛宁说佣人之间的传言。 这两天黛宁和纪恬,还真是各有各的刺-激。 “你说她怎么那么能折腾,脸都成那样了,还放血自杀。”黛宁十分困惑,问青团道,“她不嫌那样很丑吗?” 青团这几天看多了弹幕,现在是蚊香眼。它昏昏沉沉,勉力输送着气运,回答说:“纪墨珏重新开始怜惜她了,就是有用的办法。” 一个被找回来的千金,被家人的漠视逼得自杀,怎么也会对她有所愧疚。 黛宁沉默着。 青团想想这小可怜这两天也不容易,连忙安慰道:“你别怕,你的家人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我在想,”黛宁笑嘻嘻的,“我也假装自杀,然后告诉亲爱的陈哥哥,因为纪恬,我活不下去了,他会不会帮我杀了纪恬啊?” 青团:“……”纪黛宁竟然还在惦记“借刀杀人”这件事。 而且活学活用,怎么不上天呢。 但是黛宁怕疼,就没有哪一种死法,是不疼的。要是玩脱了,死了多不值得。她假死一回,赵屿三年都不到,就重新找了个老婆,男人没有好东西,黛宁不会搭上自己,这些话,也就只是过过嘴瘾,逗蠢得可怜的青团而已。 “我不用假装,我就是被伤害了。”黛宁摸摸纤细的手腕,眼睛里毫不掩饰浓重的恶意,“所以,我要赵屿死。” 陈景是气运子,在气运比赵屿强大的情况下,不可能被弄死。 她去找陈景。 黛宁第一次觉得,这个天道法则,不失为好东西。既然这样,就让陈景做回书中强大的“言景”。 让他成为她手中最锐利的一把刀,成为替她疯咬的狗。 等到控制不住了,她再去找三号气运子。 用来制衡,破局。 【77】 纪老爷子在睡觉,黛宁便不去打扰他。 “李叔,爷爷醒过来,你告诉他,我回来过,现在我出门一趟。”黛宁上楼换了套衣服,往门外走。 没曾想才出门,刚好遇见从车里下来的纪墨珏和纪恬。 纪墨珏打横抱起纪恬,纪恬搂住他的脖子,看上去单薄可怜。 看见黛宁,纪恬抱住纪墨珏的动作紧了紧,轻声说:“大小姐,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早就认识陈景了,也不敢……和你抢男朋友。” 此话一出,修建花枝的园丁们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大小姐霸道骄横人尽皆知,二小姐被抢了男朋友,现在还被逼得自杀,在纪家没有立足之地。二小姐实在太可怜了。 黛宁眨眨眼,她鼓励道:“你别这样说,你抢呀,你倒是试试看。虽然你长得比较丑,但你比较会扮柔弱啊,说不定就成功啦。” 佣人们:“……”他们看看大小姐如花似玉的脸蛋,又看看二小姐鼻青脸肿的憔悴样,突然觉得谈什么抢不抢的,有眼睛的都知道选谁。 纪恬脸色红了又白:“大小姐,我对你一再退让,请你别再这样羞辱我。” 黛宁:“我这是羞辱吗?什么时候讲实话也是羞辱了,你这个心态不行,怪不得动不动就自杀。” 纪恬泫然欲泣。 纪墨珏忍不住道:“够了,纪黛宁你别说了,恬恬才从医院回来,她又没抢走你什么,你说话注意些。”纪墨珏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纪恬到底和他处出了感情,也是妹子,总不可能真把她逼死。 黛宁幽幽地看着他。 看得纪墨珏心跳加速,草,纪黛宁这小混球又要干什么? 黛宁对园丁伸出手,园丁不明所以的把水管递给她。 黛宁拧开水龙头,对准他们两个,自来水喷溅出来,淋了纪墨珏和纪恬一身。 纪墨珏低咒一声:“纪黛宁你疯了?” 他护着纪恬,狼狈地闪躲。 黛宁的水管追着他们的方向,一个也不放过。纪墨珏本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被她的任性跋扈弄得快发火。 没想到一抬头,看见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纪墨珏僵住,连躲都忘了躲。水从他头顶浇下,把怀里的纪恬淋了个通透。 黛宁扔下水管,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看也不看他们,朝外跑了。 “喂你……”纪墨珏看着她跑掉,火也发不出来。 明明是纪黛宁动的手,可纪墨珏从未见过她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她比他出生早几分钟,这辈子就像压在他头顶似的。 他在外面当爷爷,在她面前就只能当个孙子。 然而她刚刚,差点哭了。 操啊,她哭什么,难不成就因为他帮纪恬说了几句话?纪墨珏心里也不太舒服,他虽然不爽老是被她压着,可是从小到大,作为男孩子,连奶瓶都是他跌跌撞撞送去纪黛宁怀里的。 这是第一次,他因为别人,给她脸色看。 纪恬委屈道:“哥哥。” 看着纪墨珏晦暗不明的神色,她突然很害怕,自己在纪家唯一的王牌也弄丢。 纪墨珏低头看她,半晌道:“刚刚的事,别告诉爷爷。” 纪恬的指甲几乎陷进掌心里,她心中迸发出一股浓烈的恨意。这是什么意思,即便纪黛宁坏,动手,纪墨珏依旧包庇到底吗? 他面对纪黛宁一副臭脾气模样,可是转眼,又为她清扫道路。 “我知道的,不会告诉爷爷。”她眼中暗下来,到底不是亲哥哥,也不是能攻略的男人啊,她难道只有最后一个选择,去那个男人身边吗? 万不得已,纪恬并不愿意选这条路,毕竟第三个气运子身边,可是地狱。 她现在还有选择吗? 纪恬咬牙,即便要走,她也不会让纪黛宁好过的。 既然纪墨珏暗地里,对这个姐姐如此有感情,那就让他亲手推纪黛宁一把,让纪黛宁万劫不复。 青团安慰道:“黛宁,你别伤心,纪墨珏只是被纪恬蒙蔽了,在他的视角里,纪恬确实是他妹妹。” 黛宁抬起脸,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早就不见。 她语调轻快:“你想什么呢,从我重来一次开始,我就对纪墨珏不再抱有任何任何期待。但我需要,让他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让他每想到对纪恬的维护,和自己没有掉出来的眼泪,都感到痛苦。 黛宁抬起手,让阳光落在柔软白嫩的掌心。 “我可太了解纪恬了,她很快就会出手的。” 青团听不懂,它也不敢问。但这几年走来,它对黛宁抱有绝对的信任。她心肠硬如磐石,看着天真,实际心生七窍。 在原书中,她是唯一没有爱上三个男主中任何一个的女配。 如果不是幸运E,她一定不会过得那样惨。纪黛宁败给了天道注定好的命运,而不是败给纪恬。 黛宁去陈景住的地方,陈景却不见了。 不仅是陈景,连李明也不在。 黛宁打电话,那头一片盲音,找不到人,她脚尖轻轻点着地面,大概率,陈景出事了。 她思索片刻,打给李明。 好在李明接了。 但出乎意料,往昔这个总是对黛宁笑嘻嘻的杀马特的混混,此时嗓音很愤怒。 “大小姐有何贵干,还想找我们景哥?你骗他害他还不够吗,把他当成傻子耍,为了你命都不要,我他妈活到这个岁数,就没见过你这么毒的人!你就当放过景哥,找你的相好去,放过景哥行不行?”李明眼睛都红了。 听到“相好”两个字,黛宁愣了愣。她什么时候有相好啦? 青团友好提醒她:“赵屿。” “李明哥,陈景在哪里?他出事了吗?” “没有!与你无关,你还是过你的快活日子吧!” 果然是混混,说话不是一般的冲。还很有脾气,说话就挂了电话。 黛宁扁扁嘴,没办法,李明不肯配合,她只能自己找人。 黛宁让人去查医院信息,看看这两天有没有一个叫陈景的病人住进去。 晚上有了消息,果然,在京市第一人民医院,查到了陈景的住院消息。 她过去的时候,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门口的陈怜星抬起头,也看见了黛宁。她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拦住黛宁:“你怎么来了,我哥在休息,不见你。” 一向帮腔黛宁的李明也道:“对,你回去吧,离景哥远点,你就是欺负他老实好骗!你走,赶紧走!” 李明看黛宁,就像在看院外的红杏儿,也像在看一个勾魂的祸害,简直又气又怒,眼睛都快喷-火了。 黛宁莫名其妙,好气哦,她被绑了两天,回来找陈景,虽然没安好心,可她的委屈还没哭诉呢,怎么陈景的兄弟就态度大转变啦? “不让我进去,是陈景的意思,还是你们的意思?” 李明嘴巴张了张,陈怜星连忙道:“当然是我哥的意思!” 李明沉默着。 黛宁冲病房里脆生生道:“喂,陈景,还活着你就说句话,你要是让我走,那我真走啦!” 陈怜星恨不得去捂住黛宁的嘴,生怕陈景听见了。可是上天没有听见她的祷告,里面传来男人喑哑的嗓音。 “让她、进来。” 李明抱着双臂,恨铁不成钢般,给黛宁让开,还顺手扯开了陈怜星。他有什么办法,景哥要见她,总不可能还把人赶走吧。 黛宁冲他们做一个鬼脸,气不气,气死你们。 陈怜星差点炸裂! 黛宁走进去,她知道陈景可能出事了,但她没想过,陈景伤得这么严重。 他嘴唇苍白干裂,眸光冰冷地看着她。 像是突然回到很久以前,那个初遇的小巷,他身上镀了一层坚冰,显得冷冽难以接近。 黛宁才不管他的情况如何,她娇娇弱弱靠在他的肩头,嘤嘤埋怨。 “陈景,人家被抓走好几天,还给你发了求救信号,你怎么不来救我?” 陈景抬起眼睛,眸中终于有了几分变化。 他推开她,点开手机,里面传来一段对话。 男人说:“陈景和你什么关系。” 少女嗓音娇滴滴的:“没有关系,我就是骗他好玩嘛,他看起来那么蠢,我说喜欢他,他还真信啦。” “可我很生气,你说怎么办。” 少女道:“你这么厉害,把他处理掉就好啦!” 男人笑起来。 “不心疼?” “下手狠一点也没关系,我讨厌他纠缠我。” 这段音频很短,只有二十秒,黛宁和青团给听懵了。 什么情况?向来都是黛宁这个“恶毒”女配造假陷害别人,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陷害。 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赵屿这王八!啊啊啊真是气死她啦!难怪李明看她,都是恨不得生啖她血肉的眼神。 怪不得那天,赵屿并不阻止黛宁发出求救信号。估计陈景接到信号以后,立即过来救她,却刚好被埋伏,险些命都丢了。他活下来以后,赵屿给他发了这段音频。 简直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听到音频那一刻,没死估计比死了还难受。 这还不算完,陈景示意她接着看照片。 陈景手机上,少女坐在一个男人怀里,笑吟吟抱着男人撒娇。 画面上,正是赵屿和黛宁。这、这张是真的。 黛宁:“……” 青团:“……这下有嘴都说不清。” 黛宁:“不,有嘴就能说清,谁还不会小嘴叭叭呢。” 猝不及防,她低头,在陈景唇上吻了一下。大小姐鼓起腮帮,委委屈屈撒娇说:“你竟然相信这些合成的东西,不相信我。人家被坏人抓走,害怕死了,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被你怀疑。他不给我东西吃,虐待我,呜呜呜才回来就找你,哥哥还不信人家。” 陈景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纪黛宁太会骗人,到了如今,什么是真的,什么事假的,早已分不清。 “因为我,你受了伤,你就不要我了吗?”她大眼睛泛着泪光,似乎他说句不要她,就会嚎啕大哭。 陈景安静地看着她,许久,他终于抬起手,想擦掉她的泪珠。 门被人敲响,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礼貌地询问。 “言少,医生要给您换药了,您方便吗?” 陈景抬起的手放下,点了点头:“可以。” 黛宁转头,就看见了脸上带着一块青紫的关再常。 关再常皮笑肉不笑:“纪家大小姐,听我们家言少说,关某觊觎您的美色。虽然您确实很美,但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再开了。关某心有所属,进了棺材都不会变。也多亏您这次‘出事’,让关某有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如果不是关再常赶到及时,他们家“言少爷”,就被坞东那个狠辣的男人弄死了。 在此之前,关再常还被“陈景”揍过一顿。 这特么关再常真是冤得想哭!偏偏这是韵如的亲生儿子,他爱韵如,更是把“言景”当亲儿子看。 黛宁看看关再常,又看看陈景,生无可恋把小脸往陈景怀里一埋。 陈景,亦或者是“言景”,说:“起来。” 黛宁闷声说:“我不,你是不是为了这个坏老头,不爱我啦?”她知道翻车了,干脆耍赖。 关再常阴森森看着纪家那个宝贝疙瘩,又连忙看向言景。 现在言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后要多少善良漂亮的女孩都会有,总不至于色令智昏,还喜欢纪家这个小毒瘤吧! 陈景和关再常对望一眼,他灰褐色的眼睛中明净如洗,却在下一刻伸出手,默默抱紧黛宁。 他的态度不言而喻。 关再常眼前一黑,有气撒不出,这都叫什么事! 不是他关再常的种,却比他还喜欢得疯。 【78】 关再常能拿言景怎么办,他这辈子深爱林韵如,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哪怕林韵如嫁了人,他也像条忠犬,忠诚地守在她身边,不肯离开半步。 林韵如第一个孩子出生,当时他看见这个眉眼肖似她的孩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林韵如爱小言景,他便也像条恶犬一样,守护小主人。 没想到言景小少爷被对家抱走,一失踪就是二十多年。言家所有人都以为言景死了,林韵如以泪洗面,哪怕是言明寇的出生,都没能让她走出阴影。 现在好不容易找回言景,关再常简直恨不得把他当眼珠子看。 他视线扫过纪家那个小魔女,眼不见为净,走出去喊医生了。 路过李明和陈怜星,李明一副愤愤的模样,不满景哥竟然就这样原谅了黛宁。 而陈怜星,则讨好地看着关再常。 关再常心中好笑,陈怜星一家人,他早就调查了个明明白白。这个陈怜星蠢钝如猪,偏偏还有颗攀龙附凤的心。 曾经嫌弃他们家言少结巴,连学校都不让言少去,只每个月向他伸手要钱。 现在得知言少身份,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言景身上,这几天各种献殷勤,如果不是言景身上还有刀伤,估计她就差爬床了。 关再常倒不是瞧不起这种势利的女人,只不过她手段太拙劣,但凡她有半点赢了纪黛宁的胜算,关再常说不定还支持她。 可是比脸蛋,比心思,她哪点能比得上纪黛宁那个小妖精? 等关再常一走,陈怜星进去病房道,恨恨看一眼黛宁,对言景道:“哥,你都知道她是什么人,还抱着她做什么,她这么恶毒,死一万次都不够偿还你。也就她脸皮厚,还敢回来找你,你别被她骗了。” 黛宁什么都不说,在言景下巴上亲亲。 她嘴唇粉嘟嘟的,还很软。 言景对陈怜星道:“出去。” “哥……” “滚!” 陈怜星一跺脚,愤愤离开。她心里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早知道言景身份,她怎么可能因为他是个结巴嫌弃他,她早就同意陈母的提议,嫁给言景了。 陈怜星曾经交往过的富二代,比起言家,那就是天壤之别。现在人家是豪门大少爷,她连和他呛声都不敢。 青团本来也以为这次要凉,没想到车倒是翻了,人却好像没事? 它也没明白,原来还可以这样。 男人的喜欢和偏爱,才是世界上完全不讲道理的东西。像是赵屿,明明知道纪黛宁有问题,她死而复生,满怀恶意,却费尽心机,想把她禁锢在身边,还疯了一样对付言景。言景也是,他明明没有相信黛宁的话,可他依旧愿意抱紧她。三番两次因为她命都快没了,他还是不愿意分手。 青团惆怅地想,如果这就是爱情,那它还是不要团子媳妇啦!被媳妇坑死,都还得为它付出,这也太可怕了。 言景低头看怀里的少女,抬起她下巴,不让她继续耍赖。 虽然做了选择,可是他无法否认,听见那些音频和视频的时候,他心中有多恨多痛。 他恨不得杀了那个男人,也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纪黛宁。 “和他、断了。” 黛宁举起小手:“早就断啦,你是不知道,他真的是个神经病呀,人家一点都不喜欢他的,他还那么坏,刻意制造我们之间的误会。哥哥,人家只喜欢你哒!” 言景抿唇,“嗯”了一声。 她笑起来,捧起他的脸:“那你别生气了嘛,笑笑好不好?” 言景拿开她的手,神色依旧冷冰冰的。 黛宁叹口气,泄气地将脸颊枕在他腹肌上。 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本来是来让“陈景”替她卖命的,没想到气运子认祖归宗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她前科累累,现在说什么,言景都只把她当骗子看。 他要她,却不信她。 黛宁心想,她可受不得这种委屈呀,也不喜欢这么理智的“哥哥”。 她还是喜欢陈景为她犯蠢,所向披靡的模样,黛宁眸中光华流淌,没说话了。 平静许久的京市贵族圈子,近来八卦盛行。 听说最近纪家不太平,两位小姐之间龃龉不断。那位可怜的纪家二小姐,又是被打、又是被逼自杀,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与之相比,风头无两的,还有那位从坞东来的赵爷。 据说他年纪轻轻,手段了得,不说别的生意,单就是他手上那座宝矿,每年赚的也足以让人眼红。谁都想从他手中分一杯羹,可愣是找不到讨好他的方式。 有人说,这位赵爷,几年前有位爱得刻骨铭心的前妻,人不在身边,戒指却常年戴着。 还有个惊天大八卦,言家长子,言景,竟然在前几天找回来了! 都知道言明寇成了植物人三年,还以为言家后继无人,迟早落在关再常手中,没想到这位大少爷不仅找了回来,关再常还一心辅佐他,这么多年来,言家内部空前团结。 两大家族,言家和纪家,比起趋于稳定的言家来,纪家渐渐式微。 没有一个有商业天赋的后代,两位小姐还挺能闹腾,纪老爷子年龄也大了。 如今京市,前有高深莫测的赵爷,后有归来的言家大少。 这样的局势下,纪家就成了一块最香的蛋糕。大家兴奋地揣测,纪家肯定要完了! 别说他们,纪老爷子也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 他上了年纪,这两天总睡不着。 老爷子倒不怕死,毕竟人都有这么一天,可是如果他死了,纪家谁来守护?哪怕他活着,这两年对于纪家的生意,也是渐渐力不从心,人年纪一大,忘性快,头脑不如以前灵活,甚至投资的胆子,都没有年轻时候大。 纪家一旦倾颓,谁来守护他的宝贝宁宁。 黛宁被养得如此娇贵,纪墨珏一旦护不住这朵娇花,他的宁宁可怎么办。还有纪墨珏,这个少爷脾气,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他受得了吗? 纪恬那孩子,也不是个省心的。 老爷子心里颓唐,意识到前有狼,后有虎,一瞬像是老了好几岁。 就是在这时候,那位从未碰面的“赵爷”,发来了拜贴,言明他希望在周末,登门拜访纪老先生。 老爷子皱起眉,这是……要开始对他们纪家下手了吗? 周末这天,老爷子严阵以待。 输人不输阵,他虽老了,可老骥伏枥,还不想让这位近来“猖狂”的赵爷更加无礼。 纪家往上数几代,也算得上贵族。而据说这位赵爷,一个泥腿子出生的人,竟然率先过来“挑衅”了。 阿拾开车,小心翼翼把珠宝盒子递给赵屿。 盒子里,就是前几天宝矿里开出来的稀世宝石。对,就是被赵爷发神经,雕成小老虎那一块。 赵屿拿起盒子,走进纪家。 他穿过花园,女佣们纷纷红着脸看他。谁都听过他的传闻,却还是第一次看他。 毕竟这三年,赵屿从未和纪家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都知道他年轻,却不想还这样好看。气质沉稳儒雅,沉淀着难以言说的魅力。 可惜了……他如今是纪家不小的劲敌,此番上门,恐怕来者不善。 李管家引他进去,纪老爷子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打量这个年轻人。 “赵爷?”老爷子总觉得,这个人有几分眼熟。 赵屿敛眉:“不敢当,您叫我赵屿就好。小小礼物,送给纪老先生,不成敬意。” 纪老爷子几年前看过赵屿的资-料,但是此刻,完全不会把这位新贵和三年前那个村庄的小子联系起来。 老爷子对杏花村的记忆,早就模糊了。他心中谨慎:“不知道赵爷今天来纪家,有什么事情,如果我没记错,纪氏企业,暂时和你没有合作。” “之前的确没有合作,我今天来,是想和老先生谈别的事。” 佣人上前,小心地为他们甄上茶。 赵屿态度谦和,甚至可以说姿态放得很低:“我知道纪家情况不太好,这几年许多项目,没有盈利,都在亏损。您一手创办的老牌子,渐渐失去市场,房地产这一块,几年砸了不少钱进去,至今没有回本。纪少的天赋并不在此,老先生应该没少忧虑。” 纪老爷子不动声色道:“纪家的情况,不劳赵爷费心,不知道你今天来,想谈什么。” 赵屿顿了顿,看着老爷子眼睛。 “坞东宝矿,想必老爷子这两天有所耳闻。赵某以宝矿为聘,希望老先生能考虑,让我照顾您的掌上明珠纪大小姐。” 饶是纪老爷子心思多,也万万没想到,赵屿会讲出这样一番话。 说好了商战率先搞我们家的呢?结果你来求婚? 还是对他们家那个小顽皮蛋有想法。 坞东宝矿多赚钱,老爷子自然知道,闻言心里狠狠一悸,但他不可能用宝贝孙女换宝矿。但老爷子也没生气,毕竟舍得拿身家来联姻的人,几乎没有,赵屿如果不是在搞阴谋,就是真的喜欢他们家宁宁。 “你喜欢宁宁?” “是。” 纪老爷子沉吟,纪家局势不好,这种情况最好就是联姻。但是联姻大多不幸福,比如早逝的纪先生和纪太太,婚后都是各玩各的。 如果可以,老爷子怎么也不愿意黛宁联姻。 纪家只要有个厉害的、能照顾宁宁的女婿,就能打翻身仗。 眼前这人,不仅厉害,甚至还有联姻双重作用。 但想到传闻,赵老爷子看着赵屿手上戒指,脸色一沉:“听说赵爷有爱妻,我们家宁宁,和你没有缘分。” 赵屿低头摩挲了一下戒指。 “我可以解释。” 纪家佣人非常好奇,这位赵爷究竟是来做什么的,竟然和老先生聊了那么久。 他离开时,李叔还笑吟吟亲自送他。 难道不是来挑衅的? 赵屿走了没多久,黛宁就回来了。 纪老爷子说:“宁宁过来,爷爷有事问你。” 黛宁在他身边坐下,笑盈盈给他捏肩道:“什么呀?” 老爷子叹了口气:“你和赵屿,怎么回事?他今天过来,说想和你结婚。而且你,是怎么成了他的……” 最后两个字,老爷子简直没眼说出口。 “亡妻。” 黛宁:“……” 赵屿不是想和她搞婚外情吗?亡妻又是什么东西? 见孙女儿也茫然,老爷子说:“你怎么想的?” 黛宁缓了缓:“我才不要他,我有男朋友啦。” 老爷子心中不忍,却还是点醒她:“宁宁啊,不是爷爷想逼你,言家的事情,你最近应该也听说过,关再常不好对付,言家失踪的继承人也回来了,你弟弟实在不是商业这块料。你的男朋友,恐怕没办法保护好你。我看那赵屿不是善茬,你和你小男友在一起,他今后能护住你吗?” 黛宁咳了咳。 “实不相瞒,爷爷。”她严肃着小脸,说道,“我的男朋友,就是你口中,那个言家继承人,言景。” 爷孙俩大眼瞪小眼。 如果表情可以表达思想,青团觉得,老爷子现在的心情就是―― 什么?说好的前有狼,后有虎。 结果一个是你前男友,一个是你现男友。宝贝儿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 艰难搞商战的局,纪老爷子半点胜算都没有,原以为他们都想搞纪家,结果现在变成,都想娶你?! 这个样子,让外面那些期待纪家凉的,等着看笑话的人,怎么想啊? 纪老爷子:“……那你想选谁?” “我要给赵屿一个惊喜。”黛宁保持微笑,咬牙一字一顿清晰道,“爷爷,我选言景。” 【79】 果然没多久,那位刚刚回归言家的继承人就前来拜访了。 得了黛宁提前透露的口信,这回纪老爷子表现得很淡定。 佣人们探头探脑地看,他们不知道两位风云人物分别拜访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要大难临头了。 言景在纪家留的时间长很多,晚上老爷子甚至留了饭。 饭桌上,纪墨珏一直沉着脸,用阴恻恻的目光盯着言景看。 言景看他一眼,也没有讨好“小舅子”的意思,低眸给黛宁乘绿豆汤。纪黛宁喝绿豆汤很讲究,在炎热的七月份,绿豆汤得是冰冻过的,要非常甜,乘的时候不能有半点儿熬碎的绿豆沙。 纪老爷子看不出对言景满不满意,但是纪墨珏非常不满意! 爷爷竟然答应让言家这小子和黛宁订婚! 订婚典礼还就定在七月末。 纪墨珏咬住后槽牙,龇牙冲言景笑:“这位言大少,听说你小妈关爱你舅舅,关爱到床上去了。我前段时间在一个慈善晚会,遇见你爸,你猜怎么着,他搂了个嫩模,多嫩你知道不?顶多不过十七岁。我说你家这么有趣,难道是蛇鼠一窝吗?” 言景动作顿住。 纪墨珏眼中的恶意昭然若揭,他知道言景是个结巴,偏偏这几件还是打脸的事实,言景根本没法反驳。 言景还没说话,老爷子拍了拍桌子,呵斥道:“纪墨珏,吃你的饭,你个混账东西怎么说话的。” 说罢,老爷子又对言景道:“小言,你别介意,我家这混球没有规矩,我会好好教训他。” 纪墨珏撇撇嘴,一脸不屑。 他专往陈景痛处戳,一会儿对他的结巴表示惊讶,一会儿说喉咙上的疤,还说言景的成长环境。 纪老爷子气得跺拐杖,恨不得打纪墨珏一顿。 言景嘴角微抿,手指紧了紧。 桌子下,黛宁柔软的手,钻进言景掌中。 他偏头看她,黛宁埋着小脸吃饭,很是认真的模样。言景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没事。” 他悄悄握住黛宁的手,这顿饭不管纪墨珏怎么撩拨,言景的表情都不再变化。 谁都能看出言景的喜意,毕竟他也没想过,纪老爷子会同意他和黛宁的事。 来之前,言景就了解过,纪家和言家,积怨已久,他不被赶出来就不错了,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地顺利。 言景眸中染上的愉悦之色,在纪墨珏看来刺眼极了,他扔下筷子,愤愤看无动于衷的黛宁一眼:“小爷吃饱了。” 说着,他离开了餐桌。见黛宁什么都不说,他像个跳梁小丑似的闹了一晚上,纪墨珏脸色更黑。 纪爷爷不管他抽什么疯,对黛宁说:“宁宁,你送送小言。” 黛宁理直气壮道:“他自己走嘛,外面热,我不要出去。” “宁宁!” 言景立刻道:“我自己、走,黛宁,不用、送。” 他摸摸她头发,拿起外套起身,又恭敬地对纪老爷子鞠了一躬,这才离开纪家别墅。 出门前,言景回头。 餐桌前的黛宁,捧着一个粉色陶瓷小碗,冲他笑得甜甜的。 言景便也忍不住笑了。 这段时间再糟糕的心情,都在今天这个好消息中化为乌有。他或许应该再试着相信她一次。 她或许是真的开始听话,决定不再和赵屿有牵扯,不然也不会同意和他订婚。 言景这辈子颠沛流离,无人可依,无处可去,这是第一次,幸福离得那么近,触手可及。 他甚至没法继续冷着脸,眼底都是暖洋洋的笑意。 这个男人要的,从来都很少。 黛宁咬着汤勺,视线上移,眸光流转。 楼上,纪恬静静看着这一切,手指握紧栏杆。见黛宁看自己,她一惊,松开手,恢复成弱不禁风的柔弱模样,回房间去了。 纪家和言家联姻的事,很快就在京市传得沸沸扬扬。 阿拾得知以后,心惊胆战,生怕赵爷会发疯。毕竟他那天上门求娶,连安身立命的坞东宝矿都愿意送出去,没想到这才几天,纪黛宁就要嫁给那个姓言的小子。 别人不知道,阿拾能不知道吗? 那个言家小子,险些陨在赵爷手中。结果人没死,成了情敌,还抢了女人。 跟了赵屿那么多年,阿拾知道他的改变。 曾经的赵屿正直善良,眼底铺就的是坦荡的上进心。如今他眼瞳一片荒芜,只是听见纪黛宁这个名字时,会出现生气。 他变得手段狠辣,变得心肠冷硬,变得疑神疑鬼神经质,连他的弟弟妹妹都怕他。 他像个冷静的疯子。 更像个可怜虫。 知道黛宁即将订婚那天晚上,赵屿没有下来吃饭,阿拾担心他,悄悄上去看看。 七月的夜风吹进来,赵屿站在落地窗前,一言不发,看着万家灯火。 那一刻,阿拾突然从他身上,看到一种无力感。 这个男人,回不到过去,却也看不见未来。他患得患失,靠安眠药入睡,想抓紧,不惜变得卑鄙可憎。 他丢了自己,却发现怎样都不能得到纪黛宁的喜欢。人都会成长,可他长成了一个支离破碎的人。 刻入骨髓的无力感,只一眼,便让阿拾都跟着心里空落落的。 他心想,为什么非得这样呢。 如果大小姐愿意和赵爷在一起,他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他会重新变得细心温和,正义包容。他那么喜欢她,大小姐要什么,赵爷都会送给她,她就是哄得他去死,赵爷想必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她不要他,那样决绝又冷漠,甚至不屑与他虚与委蛇,断得干干脆脆。 阿拾真怕赵屿出事,可是出乎意料,第二天赵屿面色平静打开房间。 他牵起赵安安:“大哥带你出门。” 这个曾经最信赖他的小女孩,闻言竟有几分犹疑。 “大哥不用工作吗?” “今天不用。” 赵安安轻轻“哦”一声,求救似的看向赵平。 赵屿蹲下身去,直视她的眼睛:“怎么,大哥如今很可怕吗?带安安出去玩,安安都不愿意?” 赵安安涨红小脸,连忙摆摆手:“不是的,我是怕打扰了大哥,我知道大哥很忙。我不怕大哥,我怎么会怕大哥呢,我、我……” 她越是紧张,越是语无伦次。还是赵平挺起胸膛站出来:“哥,安安嘴笨,她不是那个意思,你带安安出去,可以带我出去吗?” “不可以。”赵屿淡淡看他一眼,“你留在家。” 赵安安上车时,忍不住拉紧安全带,悄悄打量大哥。她算是赵屿带大的,可是这两年的赵屿,精神状态很不好,要么就是拼命工作,赵安安与他生疏了不少。 她自然更亲近这两年一直陪伴她的赵平。 “大哥,我们去哪里?”赵安安细声细气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 车子在顺德府路停下,赵安安和赵屿在绿茵下坐了许久,赵屿盯着手机好一会儿,终于,他解开赵安安的安全带。 “下去。”赵屿说,“往前走,别回头。” 赵安安懵懵懂懂,按照大哥的指示下了车。 夏花开满整个花坛,尽头一个少女咬着布丁,抱着男人撒娇。 男人笑得温和,他眸中只有她,却像是落满了星星。他低头,想吻她。少女软软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仰起小脸。 赵屿手搭在方向盘上,静静看着他们。 他指节泛着白,面容依旧很冷静。 赵安安慢慢睁圆了眼,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她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抱住少女。 “呜呜呜是你吗大小姐,我好想你,你还活着,大小姐……” 黛宁一僵。 她低头,看见抱住她大腿的小姑娘,三年不见,泪汪汪的小姑娘看上去终于不再是一只又小又瘦的猴子。她脸蛋变得圆润,终于有了几分精致的可爱模样。 黛宁咽下布丁,用手指抵住她脑袋:“走开哦,你哭得好恶心,鼻涕都出来啦。” 赵安安吸吸鼻子,却笑得傻傻的,她的小手紧紧牵住大小姐,一下也舍不得松开。 她就知道,每个仙女都不会轻易死去的,大小姐一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亲吻被赵安安打断,黛宁很不满意。她觊觎言景的气运,这次用亲自筹备订婚典礼的理由把言景约出来,本意就是偷个够。 但现在被一双水汪汪、带着感动和兴奋的眼睛看着,她怎么弄气运啊?黛宁试着拉开赵安安,可赵安安害怕她消失一样,紧紧抱着她。 黛宁鼓了鼓脸颊,对言景说:“不管她,继续亲嘛。” 言景:“……” 虽然他也很喜欢亲她,可是这种不要脸的事,他暂时还干不出来。 “她是谁?”言景问。 不等黛宁回答,赵安安开口:“我叫赵安安,你是谁?” 她是有点儿敏感的。 这几年,大哥什么样子,赵安安看在心里,早在三年前,赵安安就认定黛宁是她嫂嫂。 可是眼前这个帅气的叔叔,给她一种危机感。 大小姐不可以和别的男人这样抱的,哥哥会难过。 她想保护大小姐,也想保护哥哥。 大小姐做什么,赵安安都觉得好,她只能懵懂把敌意对准言景。 言景从小豆丁身上,看出几分那个人的影子,他瞳孔冷淡几分,抬手拎起来赵安安。 他看看挣扎的赵安安,又看黛宁。 几乎是冰冷着嗓音问:“不要、告诉我,这东西、是你、和他、的……” 纵然他没有说完,可是谁都懂了未尽之意,你和他的孩子。 黛宁:“……” 赵安安说:“你放开我,放开我,大小姐,救救我……” 行吧,这下约会彻底没气氛了。 她气哼哼地转头,果然看见老榕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豪车。 车主人抬起眼睛,隔着一个夏天的距离,安静与她对望。 黛宁转头,故作矜持地建议:“是啊,这小家伙是赵屿的女儿,咱们悄悄把她弄死吧!” 赵安安作为她的脑残粉小迷妹,茫然地眨眨眼。 赵屿撑住额头,眼尾发红。 ――“我与赵安安,谁可爱。” ――“安安。” ――“我与赵安安,你救谁?” ――“她。” 曾经在他心中,无比重要的赵安安,如今被他随手赶到纪黛宁身边,企图让她的心软一点。 甚至得知黛宁活着时,他并没有告诉同样伤心好几年的赵安安。他想独自占有她,害怕失去她,已经到了连赵安安都容不下的地步。 他放下手掌,遥遥看着她。 赵屿甚至怀疑,三年前,她只对赵安安有几分真心。 他连自己的妹妹都嫉妒。怪不得……一向敏感懂事的安安,会有几分害怕他。 【80】 黛宁这样胡说八道,反倒比辩解更有效果。 言景转头,看见赵屿的车,他眸光深了深。他把掌中的小丫头放下来,冷声说:“走开。” 他嗓音嘶哑可怖,赵安安本就胆子小,吓得一抖。 黛宁微不可查地皱眉。 赵安安看看大小姐,又看看言景,再看看远处车里的哥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小姐……” 行了吧,黛宁见不得她哭。 “不许哭哦。” “哦。” 赵安安憋住眼泪,乖巧地看着她,眼中依旧带着傻傻的欢喜。 “看见你就讨厌。”黛宁鼓起脸颊,她嫌弃似的,握住小姑娘胳膊,带她往赵屿那里走,“你哥是没给你吃饭吗,瘦成这样。” 赵安安腼腆地道:“我回去一定好好吃饭。” 黛宁敲车门:“开门。” 车锁打开,黛宁看着赵屿,笑得坏坏的:“赵爷,听说你这个月就要回坞东,那可惜啦,也许刚好错过我的订婚典礼呢。” 赵屿抬眸,冲她颔首,目光冷静而克制。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这个男人,黛宁甚至会以为,他一点儿都不在意。 “喏,你妹妹,看好了喔。”她说,“赵安安,上车。” 赵安安吸吸鼻子,她像个小粘人精,不需要赵屿讲,又转身抱住黛宁,不舍到极致。 小丫头眼中全是倾慕和信赖,漂亮干净得像无垢的天空。 黛宁心中懊恼,她哼了一声,扶住赵安安的肩膀,推开她。 大小姐依旧是凉薄无情的刻毒模样,连神情都是高傲的,仿佛赵安安是什么脏东西。 只有青团感知到,黛宁悄悄抱了赵安安一下。 非常短暂的一个动作,短暂到可能赵安安自己都不知道。青团意识到这个事实,有几分哭笑不得。 从绑定黛宁那天开始,他就知道她是个黑色灵魂的女配,如果没有颜值加成,说是炮灰都不为过。 她并不是什么好人,没有正确的三观,性子娇气,会撒谎,爱干坏事。 可她……却喜欢而向往美好的东西。 所以她会悄悄拥抱赵安安,会笨拙地试着成全章右英,不再故意勾厉扈惹她伤心。 她对男人很恶劣,却对着柔软的女孩子,手足无措。 大小姐吃软不吃硬,恨不得在赵屿心头扎刀子,因为赵屿先前试图禁锢她。 赵安安爬上了车,黛宁转身就走。赵屿道:“我过两天来找你。” 他们的车开走,黛宁被人从身后抱住。 她在言景怀里,显得特别娇小。言景的力道有点紧,意识到什么,他才松了手,抿紧唇瓣,眉头依旧皱得能夹死苍蝇。 黛宁弯起唇,笑得乖巧可爱,仰倒在他怀里。 “走吧,起风啦。” 她什么都不解释,似乎笃定,无论发生什么,言景都会忠诚得像条狗。 “哥哥背人家回去嘛。” 他沉默着,最后蹲下,黛宁爬上他的背。 她喜欢这份温顺,软软的胳膊搂紧他的脖子,笑着和他讲话,语气难得的甜蜜温柔,言景走累了,她偶尔还给他擦擦汗水。 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她不怕被人抛弃,也不怕被人质疑,她把自己的坏摆在了明面上,舍不得的人,反而变成了气运子。 青团突然想起一句诗。 终是庄周梦了蝶,你是恩赐也是劫。 它最近文艺得可怕,看一眼言景,惆怅地想,你的梦,又能持续多久呢? 订婚的日子渐近,纪恬的脸也慢慢恢复了。 还真是女主运气,黛宁心想,如果是自己,鼻青脸肿又闹自杀,肯定得毁容,而纪恬皮实得很,养好以后又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也是黛宁特别矫情的原因,她倒霉而脆弱,舍不得自己出事。 黛宁不信纪恬不搞事情,这几天一直提防着她。 没想到纪恬安分得不得了,连纪墨珏也不再刻意讨好,在纪家像个透明人似的。 倒是最近有两次,纪恬悄悄出门。 黛宁低声道:“跟着她。” 傍晚黛宁的人回来,在黛宁耳边低声耳语着什么,黛宁有点儿诧异,转眼一想,就差夸纪恬干得漂亮! 纪恬再不动手,想想她都得嫁给言景,这就不好玩了啊。 女主以为自己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么?这次她要给纪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言景对订婚非常上心,事事亲力亲为,黛宁也乐在其中,不为别的,就为了看关再常那老狐狸黑得发青的脸色。 言家和纪家对立关系保持了多年,关再常不是没有野心,只是这一切比起林韵如,微小得可以不计。 现在因为大少,他得对纪家那个小魔女恭恭敬敬的,想想都憋屈。 而且更过分的是,比起学习商务,言少更上心纪大小姐每天吃什么,会不会吃坏肚子,会不会感冒。 关再常:…… 他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诡异的,关再常竟然明白了几分古代清君侧的臣子,内心那种苦逼之感。 又过了两天,黛宁竟然收到了章右英的邀请。 她觉得好奇,出门赴约了。 章右英的打扮依旧偏中性化,见了她,面上露出几分别扭的鄙夷,但是眼睛深处的羡慕却难以掩盖。 人就是这么奇怪,人人都在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 章右英羡慕黛宁的美貌和女儿家的娇气,而大小姐,纵然嘴巴不说,心里也不承认,可她大概率羡慕章右英的简单和勇敢纯粹。 “找我什么事呀?” “关于厉扈,我想和你谈谈。”章右英握紧杯子,“他状态不太好,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去看看他吗?” 黛宁古怪地看着她。 章右英抿紧唇,看得出来,她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愿意来干这么丢人的事情。毕竟黛宁是她情敌,请情敌去看喜欢的人,真是没谁了。 “他很难过,我认识厉扈那么久吗,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低落。厉扈也很可怜的,小时候他妈妈经常打他。” “他难过的话,你可以安慰他呀,找我做什么?” “我、我不会。”章右英别开脸,“而且,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青团同情地看着章右英,心想,这个死板得像块石头的女孩,但凡有半点纪黛宁的撩汉手段,也不会单身单得那么凄惨。 “男人不听话……”黛宁咬着吸管,慢吞吞道,“睡一次就好啦。” 在章右英呆滞的目光中,她细声细气歪着小脑袋补充,“一次不行,多几次应该可以。” 章右英涨红了脸。 “不知羞!” 黛宁笑嘻嘻道:“你看看你,又希望我答应去看他,又不希望。这个小变态也就你稀罕,我才不喜欢。他大概率是中二病,真那么喜欢我,怎么不发疯,不不求我,甚至不自己来找我。” 章右英听得满脸懵逼。 大小姐拿出一颗糖,带着小气又不舍的表情,放进章右英掌心。 “你守了他那么多年,别再总想着成全啦,好歹试试彻底和他说明白,最糟糕,也不过回到原点,可是万一成功了呢。” 章右英握紧掌心的糖,内心不无触动。 她看起来高挑,实际也不过是个才成年的女孩。 两个人走出铺子,黛宁一眼看见等在门口的赵屿。他前几天说过会来找她,没想到会是现在。 章右英别扭对黛宁道:“我明白了,谢谢你,我走了。” 她走几步,又回头补充。 “如果你以后来凤鸣,可以找我,我罩着你。” 黛宁大眼睛亮亮的,她点点头。 其实黛宁那个“男人不听话”的理论,纯属乱讲,毕竟她自己的日子也是摸索着瞎过。 可是她也想不到,若干年后故地重游,章右英这姑娘竟然上演了一出“娇妻带球跑”的戏码。 反正也是厉害玄幻得不行。 此刻章右英离开,赵屿打开车门,示意黛宁上车:“我有话想和你说。” “一分钟一百万。” 赵屿道:“可以。” “实时转账可以吗?” “可以。” “那不要在车里,我要去这栋楼的空中花园。” 赵屿顿了顿,点头。 可以,都可以,黛宁好奇地看着赵可以交涉去了。 这栋楼的空中花园并不对外开放,据说是老板为故去的爱妻建造的。 黛宁没觉得赵屿能谈成功,她开那些条件,不为答应他,就为了耍他。想必赵屿也明白,毕竟她睚眦必报。 可是没一会儿,她上去空中花园时,还觉得不真实。 “你和老板说了什么?”黛宁好奇道。 炎热的七月份,空中花园竟然是片气候温和的净土,泥土松软,彩蝶蹁跹。 玫瑰热烈如火,高耸的老树,垂下万千枝条,绑了一架精巧的秋千。 其实赵屿并没有说什么,老板看了他好一会儿,摇头说了两个字“可怜”。 他得到了二十分钟的使用权。 “不是有话说吗?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黛宁十分不解,她轻轻踢他,“五百万了哦,你是不是想让我别和言景订婚啊,不可能,当然,你也可以试着阻止嘛,你之前想杀他,多试几次,万一成功了呢。” 她细嫩的手指抚上秋千,一张绝艳的小脸笑意盈盈。 “他死了,我就嫁给你呀,你说好不好?” 赵屿低低笑出声,他的笑声越来越大,不知道在笑谁。 许久,他敛住笑,淡淡看着她,手抚上她的脸颊。 “纪黛宁,我放弃你了。” 黛宁愣住。 什、什么? “这游戏,我不陪你玩。我退出,你这辈子,尽情玩得开心些。”他的手指很温柔,拂过她的眉眼,说着放弃她的话语,眼神却带着很浅的柔光,“你可真是……” 这句话没有说完。 黛宁眨巴着眼睛看他。 重逢后的赵屿似疯似狂,再也不见了当年运筹帷幄的冷静温和模样。 但此刻,眼前的男人,却渐渐与三年前的赵屿重合起来。他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也像棵宁折不弯的柏杨树。 哪怕根渐渐腐朽死去,也要风骨依旧留存不变。 黛宁看不懂赵屿眼睛里是怎样一种情感,半晌拉拉他衣角,无辜地冲他笑笑。 “我有点儿后悔啦,要不我悔婚,和言景分手,和你在一起,好不好呀?” 他低眸笑笑,摸摸她一头软软的小卷毛。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可这就已经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黛宁有几分窝火,她向来最不喜欢无法掌控的东西,哪怕前段时间赵屿发疯要囚禁她,她都能想出最刺他的心的对策,还能全身而退。 他怕她闭上眼睛不再醒来,她偏偏要让他再次感受,逼他放自己走。 可是现在,她无法预料赵屿要做什么,只好故意试探他,可赵屿并不上当。 蝴蝶落在她的肩头,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黛宁离开之前,赵屿说:“等等。” 她眼睛亮了亮,轻轻哼一声,后悔了吧! 赵屿蹲下来,给她把散开的鞋带系好。他垂着眉眼,仿佛拂去一粒灰尘那样自然。 不见卑微,也不见讨好,平静得过分。 起身后,赵屿从西装口袋拿出一张支票,他签好名,放在黛宁掌心。 “数字自己填,你觉得高兴就好。答应你的事,总不至于哄你。” 她拿着支票,抿起小嘴看他。 不解、疑惑,这时候,反倒真像个懵懂的孩子了。 赵屿说:“回家吧。” 到了家里,黛宁依旧一脸茫然。 “赵屿想做什么?” 青团也不晓得啊,它太难了:“被、被你玩坏掉了?” “他不喜欢我啦?” 不,青团想,他是拿你,彻底没办法了。 他想做回曾经的赵屿,剩下最后的尊严,不要狼狈得满盘皆输。 【81】 过了几天,黛宁听说,赵家人离开了京市。 彼时黛宁支着下巴在挑选订婚的婚纱,闻言翻过一页,漫不经心“哦”了一声。 赵屿就是不爱她了。 看看吧,男人的爱就是那样可笑。 对比之下,言景哥哥反倒可爱起来,兴许他也有直觉,订婚典礼越近,言景越不安,隔三差五就来看她,每次来了也不说话,沉默着,任她在怀里撒欢。 她想要气运时,便主动勾他去吻她。 这套路鲜少落空。 有时候看着言景的双眸,黛宁知道,这男人其实不是个傻子。只是他明白,傻子配骗子,才可能赌赢一次。 哥哥偶尔也有强势的时候。 订婚典礼前一天,他捏住她下巴。 “说爱我。” 黛宁粉嫩嫩的腮帮微嘟,非常嫌弃:“你多大人啦,还喜欢听谎话。” 这话很过分,言景脸色当场就黑了。她靠在他肩头,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妖精:“我不骗你,哥哥,撒谎很累的,但是我可以试着明天比今天多喜欢你一点。” 这话罕见带有几分真诚。 言景脸色莫名缓和下来,他弯起唇角。 “嗯。” 他真的很好哄,也容易满足,黛宁觉得好玩,又开始浪,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言景咬牙,反手把她按床上,她双手被扣住,一副弱小可怜的无辜模样,两人对视半天,他气恼地走了。 黛宁笑得不行。 青团也是满脸黑线,纪黛宁不作,安分一天不行吗?刚刚那句野得它差点被关小黑屋。 ――哥哥有种艹哭我,我说不定会说给你听。 纪黛宁心野了啊,什么骚话都敢说。 她就是仗着言景的自卑和自制力,不敢动她。换作赵屿,她真的会哭。 不,赵屿也被玩坏了,疯了又清醒,现在都不要这小妖精了。 青团真怕黛宁彻底翻车,可它再去看时,黛宁已经累得睡着了。它抱着偷来的气运,识海一片温柔宁静。 想起黛宁前几天悄悄和自己定下的约定,青团啊呜一口吞掉气运,感觉自己又棒又沧桑。它穿行大千世界,什么时候开始为虎作伥的? 黛宁停止了气运供养,而青团越长越胖。 青团:“……”夭寿了。 天气明媚,今天是纪家大小姐和言大少订婚的日子。 纪墨珏一大早砸了不少东西,甚至家里一件古董也被他弄坏。 他像只暴怒的小狮子,憋屈又生气。换作以前,他还能和黛宁说上几句话,可是现在黛宁完全当他透明人。 佣人不敢触他霉头。 “二小姐。” “哥哥还在发火?” “是,您有空劝劝他吧。” 纪恬笑笑:“我知道。” 她换上一身香槟色的礼服,捡起被纪墨珏摔坏的东西。纪墨珏烦躁地扯扯领口:“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看你,哥哥,你为什么生气?”纪恬柔声问。 纪墨珏皱着眉:“纪黛宁不可能喜欢言家那小子,和言景订婚,肯定是爷爷的主意。小爷不是废物,用不着她嫁过去保住纪家。” “有可能大小姐是真的喜欢言少呢,哥哥这几天在公司,可能没看见,大小姐经常和言少出去玩。”纪恬抿唇笑,“再说了,你不用急,这只是订婚,不是结婚,哥哥以后有时间劝她。别生气啦,我们该过去了,也是给姐姐面子。” 另一边黛宁已经在游轮上。 订婚典礼在海上豪华游轮举行。 她伸出手,感受着海风吹过手指,身后有人催她换衣服。 黛宁穿上红色旗袍,问青团:“今天我美吗?” 青团cos魔镜,用夸张的语调说:“噢我的小姐,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子!” 黛宁美滋滋地扬起小脸。 化妆师要来给她上妆,她推开他们,兀自跑向另一个房间。 言景在房间扣西装扣子,一个软乎乎的身子撞进他怀里。 “怎么了?”言景含笑问。 黛宁用脸颊蹭蹭他的胸膛:“没怎么,就是觉得好幸福。哥哥,以后你会对我很好吗?” “会。” “等我以后变老,变丑,你会不会不喜欢我啦?” 言景心里软成一片,他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亲亲:“这辈子、只、喜欢你。” “你老实说,初见那天,捡到我,你动心吗?” 让男人承认为肤浅的美色心动,是件不太容易的事。他看着她,好半晌,缓缓点头。 黛宁大眼睛里漾出笑意,朝后退了一步。 “哥哥,婚礼见。” 言景怀里一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怅然若失,下意识想伸手去握她的手。 见她消失在转角,言景被催着去准备其他事,他这才收回目光。 黛宁踩着小巧的高跟鞋,红色旗袍上的凤凰栩栩如生。 太阳出来了,天空碧蓝如洗,海面波光粼粼。 很可惜,黛宁知道,不会有婚礼。 让他见见他的准新娘,就是黛宁最后的仁慈。 黛宁低头看一眼手机上的短信,走吧,去面对她逃避了许久了事。 纪墨珏在一艘摇晃的小船上醒来。 他四肢被绑住,嘴巴也被堵住了。船只被汹涌的海面拍打得摇摇晃晃。 他头痛欲裂,听见一个男人问:“她会来吗?” 女人含笑的嗓音十分笃定:“来不来都无所谓。” 纪墨珏听见这熟悉的嗓音,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动作剧烈,撞倒了木扎,女人回头,正是他柔柔弱弱的妹妹,纪恬! “啊,我的哥哥醒啦。” 纪恬袅袅婷婷走过去,拿下他嘴上的胶带,体贴地问:“哥哥,头疼么,需不需要我帮你揉揉。” 纪墨珏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哥哥。你们纪家都只看得见纪黛宁,我算什么呢,我为老头洗脚,为你做饭准备礼物,与其说你需要一个妹妹,不如说你把我当成了一个佣人。我对你好,你就愿意施舍我一点东西,对你不好,我就是你口中贱-人的孩子。” 纪墨珏皱眉:“不是的,恬恬,你不要做傻事。放开我,我们回去,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如果你心里委屈,哥哥以后会注意。” 纪恬突然笑出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够了,谁要你假惺惺,一个没本事还脾气大的二世祖,真当我稀罕你。看见你们纪家的人就恶心,我恨不得你、那个偏心的老头子,还有纪黛宁,统统死了才好!” 她心中快意难挡。 从来到这个世界,成为杜恬开始,她就处处受制于人,讨好赵屿,讨好言景,气运子就算了,还要讨好这些炮灰。 他们都不知道,她逃命那三年,都过得什么日子。为了活命,她甚至陪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睡过一觉! 这件事她谁也没说,但是这种恶心的感觉,她全部记在了纪黛宁和赵屿头上。 如今言景也不爱她,那她何必再委屈求全。 既然穿书,她必定是女主,这些贱-人不容她,早晚有她涅的那天,她会让他们好看。 纪恬伸出手:“崔姚,给我刀子。” 船头的男人回过头,他少了一只耳朵,脸上有大片烧伤,显得狰狞可怖,正是侥幸活下来的崔姚。 崔姚皱眉:“恬恬。” “给我刀子!” 崔姚叹息一声,把刀子递给她。 纪恬一刀扎进纪墨珏腿里,纪墨珏痛得身体抽搐。 “你……我是……你亲哥哥。” 纪墨珏的震惊、难受和不解,全部都是真的,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乖巧可人的妹妹,会突然变成这样。他裤兜里,甚至还揣着一个小小的首饰盒,是准备给纪恬的礼物。 他知道纪恬前段时间不开心,打算哄哄她。 首饰的价值,不会比送给黛宁的便宜。 纪恬冷笑一声:“哥哥?” 现在她已经完全不屑伪装,看着纪墨珏精致帅气的脸,她捏住他的下巴,凑过去吻上他。 纪墨珏这下总算炸毛,恶心透了,别开头:“操,纪恬你有病是不是?” 纪恬又给了他一巴掌。 纪墨珏这回没忍她,虽然被绑住,但她一脚踹过去,纪恬被他踹得一趔趄,没有站稳,还好崔姚眼疾手快扶住她,没让她摔倒。 纪恬捂住小腹,恨恨道:“真正和你有血缘关系的纪黛宁,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会仁慈些,让你们死在一起,既然一起被孕育,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操,疯女人,纪黛宁怎么你了?做梦吧你,老子为你和她闹掰,她不可能来。” 崔姚问她:“没事吧?” 纪恬摇摇头,愉悦地道:“十分钟之内,纪黛宁不来,剁掉纪墨珏的四肢,作为我的贺礼。” 崔姚低下头:“好。” 纪墨珏脸色变了变,他纵使再蠢,这回也明白了什么。 纪恬根本从来就没把他当成哥哥。 想起为了眼前这个人,他总是和纪黛宁闹矛盾,他心里一时间特别难受。 他咬牙:“要杀就杀,你-他-妈搞这些,变态吗?” 他不知道那个幼稚娇气的姐姐会不会来。 毕竟……好多年了,他们的关系势同水火。这次是他眼睛被屎糊了,把纪恬当个宝,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着她的道,而纪黛宁,一直不喜欢纪恬,所以也安全,没必要来遭这份罪。 海面一望无际。 纪恬摇摇头:“看来她不会来了,崔尧,动手。” 崔尧拿着刀,走过来,摁住纪墨珏坐收。纪墨珏再刚,这种时候也满脸冷汗,忍不住破口大骂。 刀光一闪,纪墨珏都要绝望了。有人突然道:“她来了!” 崔尧停手,纪墨珏愣住,看向远方海面。 一个红色旗袍的少女,一个人开着游艇,破浪而来。 她的速度很快,划开的海浪成了白色,一双黑漆漆的瞳,似有所感般,对上纪墨珏的眼睛。 往事种种―― “纪黛宁你又欺负恬恬,她胆子小,你就不能善良点?” “相信谁?纪黛宁你当我没长眼睛吗?明明是你干的蠢事,还想诬赖她!” “恬恬哥哥带你走,她再欺负你,你给哥哥说。” “纪黛宁你自己看看,你这幅样子,有哪点比得上恬恬。” 还有她出事被毁容那个夜晚,打电话给纪墨珏说车子抛锚,她性格高傲,还是头一次示弱。可是他说―― “又玩这种把戏,以为我会上当?恬恬因为你受伤,我在医院,少说些谎话。” 这是她的弟弟,小时候摇摇晃晃抱来奶瓶,和她分享的弟弟,长大后却珍爱别人,与她越走越远。 黛宁收回目光,轻轻吸口气。海浪声阵阵,她害怕过,彷徨过,她知道纪墨珏是个蠢货。 她的眼睛渐渐变得清透明亮。 纪墨珏嘴唇颤了颤,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没想过,纪黛宁会来。 【82】 眼见黛宁的游艇渐近,纪恬眸中闪过一丝快意。 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纪黛宁挡她的路,害她三年凄苦,还被迫委身给一个恶心的男人,有纪黛宁一天,这些气运子永远看不见她纪恬! 纪黛宁有哪点好? 矫情娇气,既不温柔,也不体贴,甚至纪恬知道,纪黛宁一点儿也不善良,偏偏这些男人像魔怔一样,全部都喜欢她。哪怕是纪墨珏这个蠢货,最讨厌她的时候,心里也舍不得她。 不就是一张好看的脸吗?纪恬心中怨恨一闪而过。 崔尧拿起望远镜观察一番,低声道:“她一个人来的。” “好,按计划。” 黛宁在前方停下游艇,纪墨珏忍不住道:“你来做什么?回去!这他妈纪恬疯了!” 黛宁没看他,定定看向纪恬,好半晌,她甜甜弯起唇角:“你把纪墨珏放了吧,他很蠢,你也知道。我讨厌你,但是他没讨厌过你。你想要的是我,用我换他怎么样?” 纪恬不明白,这种时候,纪黛宁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纪黛宁!”纪墨珏挣扎着,“小爷不要你换,回去,我让你滚回去!” 黛宁用手指在唇上一点:“安静些。” 她依旧看着纪恬,眨眨眼睛,糯声问:“你考虑好了吗,不愿意那人家回去订婚啦!” “纪黛宁!你从那艘小艇上过来!”纪恬冷声道。 黛宁摇头:“你先放了纪墨珏。” “你想耍什么花招?现在是我和你谈条件,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纪墨珏!” “没有哦。”黛宁摇摇头,“如果我过来,今天我和纪墨珏都得死,你不愿意换,你现在就杀了他吧。我立马开走游艇,你们的船追不上我。” 两方一时间僵持。 海面上突然烟花绽放,所有人怔住,这本来是黛宁原定的订婚时间。 黛宁回头看了眼,她红色的旗袍在广袤的海面,成了最鲜艳的一点。她眼中绽放出星星点点的笑意,看向游艇上的针孔摄像头。 她能想象,那头究竟会造成怎样的混乱。似乎能透过屏幕,看见言景苍白到可怖的脸。 如她所说,三十分钟前,众人才发现准新娘不见。 言景脸色沉得可怕:“找!” 他大步走下楼梯,遇见关在常,关再常皱眉:“不是我,小景,关叔再不喜欢那个小妖女,也不至于对她动手。男人在商场上的事,牵扯女人算什么。” 言景闭了闭眼:“抱歉。” 关再常说:“我知道你关心则乱,这次订婚,很多人都来了,我们不能这样大张旗鼓找人,否则里子面子都不剩。你这是第一次作为言家继承人露面,我们先拖延时间,悄悄找纪黛宁。” 关再常怀疑,纪黛宁跟赵屿跑了。万一是真的,现在公开找人,那他们家言少面子往哪儿搁。 言景握紧拳头,冷声道:“发广播、每个人、找她!” 关再常叹息一声:“是。” 广播声响起,众人纷纷诧异,纪家大小姐竟然这个时间不见了。事情发生得突然,原定仪式甚至来不及取消,直到烟花在甲板上空绽放,大家看见,大堂的屏幕之上,突然出现一个画面。 娇小美丽的少女,站在游艇之上,回头看他们。 “是纪大小姐!”有人惊呼道。 “言少!”在关再常的呼唤声中,言景跑过来,死死盯着大屏幕,他愿意与黛宁装疯卖傻,并不意味这他真是个傻子。 要失去她的惶恐感,在这一刻,猛然涌上心头。 他狠狠砸一下屏幕:“纪黛宁!” 可惜,他能看见她,却没法与她说话。 而此时,众人看到,屏幕那边的纪二小姐说话了。 “我答应你的提议,可是有个条件,你用刀,在自己脸上化几刀,我把纪墨珏给你。否则……”她打了个响指,崔尧面无表情,刀搁置在纪墨珏手腕上,鲜血浸出来。 黛宁勉强道:“好的呀,等等哦。” 所有人都盯着她,黛宁在游艇上,找到一把小刀。 纪墨珏扭动着身体:“操,纪黛宁,你是不是傻,你不是讨厌我吗?你在做什么,小爷不要你救,不要你救!纪恬,我-日你祖宗!”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怒急攻心,都忘了纪恬的祖宗也是他祖宗。 黛宁将刀子对准她那张嫩生生的脸蛋时,所有人的呼吸都绷紧了,纪恬兴奋地看着她。 黛宁面对着摄像头,刀子划破皮肤,鲜血蜿蜒流下。 她疼得眼泪汪汪,可是忍住没有哭。 她从小到大,鲜少受这样的伤,以前不小心划破手指,她都可以娇气地抱怨半天。 她又化了第二刀。 纪恬眼中带着快意:“不够。” 第三刀,第四刀…… 纪墨珏疯狂挣扎起来,甚至不管刀子嵌入自己的手腕,崔尧皱眉,挪开了刀。 纪墨珏眼眶已经红透了,他低着头,眼泪落在甲板上。 他知道错了。 纪黛宁…… 黛宁整张脸被血染红,丝毫看不出之前风华绝代的模样。她仰起小脸,泪盈盈看着摄像头。嘴唇动了动。 屏幕那头所有人都看懂了,她似乎在喊――“哥哥”。 言景脸色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关叔、我、求你、求你,救她……” 可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海茫茫,即便他们知道黛宁在哪里,也来不及。 纪恬畅快地笑出声,她拍了拍掌心。 “崔尧,和她换人。” 黛宁疼得站不太稳,她晕头晕脑从自己游艇上放下救生艇,看着对面将纪墨珏带过来。 两方缓缓行进,崔尧带着纪墨珏,黛宁眼前被鲜血模糊。 终于,到了交换人质的时候,崔尧目光一闪,刀子突然往纪墨珏腹部扎去。 纪墨珏被绑着根本没法躲开,一个娇小的身体突然扑倒他。 他怀里一软,怔怔看着黛宁血淋淋的脸。 他一眼就看见了她眼里的泪。 七月的海面,太阳升起来了。她身上带着幽兰的香,夹杂着血腥味,小声啜泣。 纪墨珏腿一软,跪在了她面前,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们像还在母亲子-宫里那般,紧紧依偎着。 纪墨珏眼泪打湿了衣服:“姐……” 他从没有那一刻,这样恨自己。一母同胞,明明他该是顶天立地那个,可这么些年,从父母去世,他没有一天保护过她。 他不喜欢她的目中无人和跋扈,也不肯喊她姐姐,越长越大,他几乎都快忘记了,小时候当她还是个粉团子的时候,他小心翼翼走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一口,把她团在怀里睡。 是他错了,他把父母的死,怪在了黛宁身上,他怪她的漠不关心和冷血,他总是想,如果纪黛宁那天开口劝一句,爸妈不会上那架飞机。 可她只是远远站着,撑起一把瑰丽的蕾丝伞,裙摆盛放,骄矜漂亮得嘲讽,看着他一个人努力。 纪墨珏颤抖得厉害。 是他错了,他起初……那么那么喜欢她啊,她才是睡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公主。 他明明比爷爷都喜欢她,什么时候他竟然忘记这一切了呢? 纪恬看着依偎在一起的黛宁姐弟,扬起唇角。 “真是精彩。”纪黛宁脸毁了,命也保不住,她倒要看看,从今以后,对方还有怎么阻止自己。 “崔尧,动手。” 是,纪恬就没打算守信。纪黛宁一个小弱鸡,纪墨珏被喂了药,两个人都没法反抗,纪恬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法理不容,解决掉一个和两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斩草要除根。 纪家老头一死,这一家人就死绝了。等他们都死了,她就和崔尧坐上船,开往那个孤岛,传说中的法外之地,去寻找第三个气运子。 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一定会喜欢自己的。 崔尧扬起手,黛宁猛地站起来,她找不到方向,青团说:“右前方!” 她哼哧着,用尽全力,撞向崔姚,这样大的力道,海面呼啸。顷刻间,她与崔姚一同落进海中。 冰冷的海水将她浸没,黛宁用尽吃奶的力气,缠住崔尧的脖子,与他一同下坠。 去死吧,纪恬的走狗。 崔尧想扯开身上软乎乎的少女,可她看起来像软弱无力的菟丝花,这种时候比海草还坚韧顽强,死死托着他。崔尧的脸涨成猪肝色,他感觉到自己把她嫩生生的手臂扯脱臼了,可她依旧不松手。 海面上,纪恬冲向船舷边。 “崔尧!” 崔尧在海中睁开眼,看见面前得意冲他笑的少女。 她眼睛像是落满了一整个深海的星星,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漂亮得不像话。 她凑过来,抱紧他的脖子,似乎要吻他。 饶是崔尧,看着她花瓣般的唇,也愣了一瞬。 可是下一刻,脸上一痛,这货跟食人鱼一样,狠狠咬他。 崔尧索性抱紧她。 那就一起死好了,他……这也算为纪恬完成最后一件事。 他们不断下沉,恍惚间,黛宁说:“团子,还看呐,快救我。” “哦哦,来了!” 还不待它发力,一个身影迅速往下潜。 黛宁肩膀被人捉住,在海水的推力下,她进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他低眸看她。 黛宁抱住他的腰,竟然是早就说过放弃她的赵屿。 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拥她入怀。 赵屿给她渡了口气过去,带着她往上游。 他们潜得太深了,而黛宁早没了力气,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 她拍拍他肩膀。 ――放开我,你再不走,会死的。 赵屿依旧把她往上送,他们离天空越来越近。 他又渡了口气过来,这次缱绻些,他吻了她。 黛宁混沌的意识清醒几分,终于勉强看清男人的脸。 他们快要靠近救生艇。 赵屿的人连忙跳下来,伸手要拉他们。 赵屿突然松开手,他冷冷地看黛宁一眼,张开手臂,放任自己在海水中沉浮。 他以一种平静的姿态,这次换黛宁亲眼看着,自己死在她面前。 今天她婚礼,他本来也是要做这样一件事的。 纪黛宁可以不爱他,她可以没有心。 但他是赵屿,他不会任由她摆弄,为了她痛苦一辈子。 赵安安欠她一条命,三年前的赵屿说,若她死了,他去陪她。 诺言来得晚些,可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她大可与陈景在一起,她这一生,最好贯彻冷漠,别想他一次。 赵屿的人快要碰到黛宁了,黛宁突然向赵屿游过去。 她无畏地破开海水,握住他冰冷的手。 没有谁可以逼她学会爱,逼她记住一个人,赵屿不会例外。 “青团,救他!” 【终】 前面就是旋涡,只在一瞬,赵屿被卷了进去。 他眼里没有半点儿害怕,只是看着黛宁,带着几分自己都难以掩盖的温和。 ――纪黛宁,我真的挺恨你的。 可是还好,也挺爱你。 她抿着嘴唇,海水将她推远。黛宁猛地闭上眼睛,青团不知道她哭没有,毕竟眼泪落进海水,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哭过。 事实上,它现在非常慌,他们的计划里没有这一环节,这段时间从言景那里偷来的气运本就不多,只够让黛宁保命。如果救了赵屿,那黛宁怎么办? “青团!”黛宁在识海里厉声喊,她也没有力气了,赵屿的人无法够住她,下一刻,她跟随赵屿,落入旋涡之中。 青团懵懵懂懂,只能听黛宁指挥,将赵屿往上送。 监控另一边,大屏幕上,名媛们捂着唇,黛宁划脸的那一刻,所有人身体不自觉后退,不忍再看。 “纪黛宁落海了!” “那个地方,看上去像横霞湾,落进旋涡就不妙了。”一位男士说。 即便不落入旋涡,海水的凶险未可知,遇上凶猛的鱼类,也很难活下去。 有人庆幸地想,还好纪老爷子此刻不在这里,不然恐怕得当场晕厥过去。 众人悄悄看向言景。他坚毅的侧脸苍白,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屏幕。 他如今身份显赫,可是所有人莫名觉得,这一刻他挺可怜的。 大家噤若寒蝉,摄像头照向广袤无垠的海面,有人看见另一艘船上,赵屿跳了下去。 离得太远,摄像头并不能拍出男人的脸,但是来宾忍不住心生希望。 有人去救她! 海天一色,他们只能看见海水不断翻滚。许久,那边从海里救出来一个人!众人突然有几分兴奋,定睛看去,却发现不是纪大小姐。 赵屿的手下,发现救上来的人,是失去知觉的赵屿时,也愣住了。 所有人看向茫茫无边的海面,有人嘴唇颤抖几下,道:“纪大小姐……” 他们没有救到她。 赵爷最后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把纪大小姐救上来。 言景一声不吭,突然跑出大厅,去开游艇。 关再常追出来:“言少,你要做什么?” 言景插-进去钥匙,尝试了几次,都没启动游艇。他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关再常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向来言少并不会开游艇。 爱到极致,才会让人孤勇。 关再常有点儿可怜他,就像可怜这些年的自己。 “我来,您坐好。” 这样说着,关再常又找了几个人,一同朝横霞湾开过去。 海风阻挡着他们前行,弥散着一股腥咸的味道。其实谁都知道,即便现在用最快的速度出发,也来不及见纪黛宁最后一面了。 海水本就汹涌,何况还充满危险。 关再常的衣服被风猎猎吹起。 他听见言景用嘶哑的嗓音,冷冷地说:“我、后悔了……” “什么?”关再常没听清。 言景沉默下来,眼中像是一片死寂的湖。 纪恬心中大骇,她看着海面来了赵屿的人,当机立断做决定:“立刻离开!” 手下说:“可是崔先生……” 纪恬给他一耳光,吼道:“我说离开你听不懂吗?难道你要下去救人!” 纪墨珏被赵屿的人带走,纪恬纵然有几分不甘,可是纪黛宁身死的消息,让她十分畅快,牺牲一个崔尧也算值了。 毕竟崔尧没有钱,长得也不好看,为自己而死,是他的荣幸。 她不能留在原地,万一言景找来了,她一定没有好下场。 “二小姐,我们的船开不了!” “什么?”纪恬回头,难以置信。 她之所以这么无所顾忌,因为早已把退路安排好,可是现在他们说船不能开,那她岂不是被困在了这片海域! “怎么回事?”纪恬脸色大变。 “我们也不知道,明明早上检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废物东西,赶快修!” 手下也是满头大汗,可是他们甚至检查不出,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纪恬焦灼地看向海面,心里拔凉拔凉,这回她再也没有刚才的得意。纪恬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怎么镇定! 万一让人知道自己刚刚做的事,纪家和言景,都不会放过她。 她恨不得船立刻生出翅膀,带她远离这里。 比起现在的危机情况,崔尧的死,更加微不足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才这样想,远处的海面,突然出现新的游艇。 纪恬看清来人,心中一慌。言景! 男人还穿着准新郎的衣服,只不过早已褶皱得不像话。他没有看海面一眼,直直盯着纪恬。 纪恬曾无数次期盼这个男人的目光,可千不该万不该是现在。 她恨不得一脚踹在手下身上:“船修好了没!” 手下腿脚瘫软:“我们找不到毛病。” 找不到毛病,船却没法开,这不是瓮中捉鳖么! 眼看言景要跳上他们的船,纪恬简直要疯,她推搡着崔尧留下的人:“杀了他,杀了他!” 关再常试图拉住言景:“言少,我们从长计议!” 纪恬那边的人要多些,他们出来得匆忙,游艇上不过六七个人。 然而关再常的劝阻并没有作用,言景已经登上了纪恬那条船只。 苍茫的海面上,属于他婚礼的烟花,还在天空绽放。 而他的新娘,却已经长眠于海底。 她掉下海面时,泪汪汪看着他,喊他哥哥。 明明清晨,她还带着甜甜的笑,说要和他一起变老。为什么才一转眼,她就离开他的生命了呢? 他没有朝大海看一眼,眼底却全是猩红之色。 “拦住他,拦住他,啊!”纪恬喉咙被人狠狠扼住。 她慌张道:“陈景,不,言景,你听我说。你才来,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我、我姐姐不小心落水了,你赶紧让人救她啊。” 纪恬并不知道黛宁在游艇上安了几个摄像头,也不知道,所有来宾,都见证了她的犯罪行为。 言景手腕一使力,纪恬被迫朝着大海跪下。 他捡起船上的刀子,对准纪恬的脸。 纪恬觉察到他要做什么,再也忍不住,尖叫道:“啊!不要!疯子!放开我……” 言景站在她背后,纪恬看不见他的神色,但是刀子上一滴骤然滴落一滴水珠。 温热的,溅在她唇边,带着咸味。 关再常心中大骇,他立马道:“言少,住手!纪恬做了错事,司法机关会起诉她,大小姐游艇上的摄像头还没关,你……”你这样是犯罪,会坐牢的! 下一刻,纪恬脸上一阵剧痛,男人手中的刀子,疯了似的,一刀又一刀划在她脸上。 她痛得失声尖叫,疯狂喊救命。 可是唯一疼惜她的人,已经落进了海里,没人再来救她。 转眼纪恬满脸鲜血淋漓,几乎疼得快要晕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等言景的刀锋对准她的脖子,她终于彻底慌了,她不想死!她还没成为这本书的女主,没有让气运子为她倾心! 关再常和其他人,连忙抱住言景往后拖。 “不行!言少,你冷静些!我们让人去找大小姐,现在还有人在搜寻他,你不可以这样。” 言景满手的血,与他们一同,跌坐在甲板上。 他挣开他们。 依旧一步步朝纪恬走过去。 关再常急得嘶吼出声:“你这是在犯罪,清醒一点!” 纪恬有什么错,也不能是言景来动手。 言景脚步顿住。 太阳完全出来了,映在他英挺的脸上。男人喉咙一道疤,他嗓音嘶哑到哽咽:“我、知道。” 他知道是犯罪,那又怎么样呢,如果早知道有这样一天,在凤鸣时,他就应该亲自手刃纪恬。 言景孤单站在船头。 他从出生被遗落开始,就总是一个人,总是异类。他遇见人类以后,循规蹈矩,听养父的话,从不行差踏错。 他一直不被喜欢,也从来不奢求拥有什么。 可是纪黛宁,是他这辈子,唯一想拥有的一切啊。 昨晚他整宿没睡,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幸福,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本来就不想做什么言家大少爷,他只想做暗巷里,被女孩景仰的男人。 他握紧刀子,靠近纪恬。 摄像头把这一幕拍得很清晰,另一边的游轮上,所有人都怔怔看着屏幕。关再常有心阻止,可是除非他毙了言景,不然所有人都没办法拦住他。 初见时,他那样笃定,他不会为了纪黛宁去犯罪。 可现在,哪怕全世界都看着他,他依旧握紧了手中的屠刀。 纪恬哀求着,疯狂后退。 看见言景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想法,她心中惧恨交织。为什么,一个也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这些男人都是疯子。 不要前途,不要自由,连命也不要。 纪黛宁,纪黛宁,她恨死这个名字了! 纪恬一咬牙,从船上跳了下去,消失在无垠的海面。 言景满手鲜血,看着海上的日出。 捡到她那天,也是这样好的天气。她脏兮兮缩在墙角,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他只看了一眼,可没想到,一眼就是一生。 ――言景? ――是陈景,最初我叫陈景。 ――陈景先生? ――是的,她的哥哥。那时候她也不叫黛宁,她叫陈黛黛。 她属于过我,哪怕只是很短暂的,很短暂的时光。 一个惯于沉默的结巴,从遇见她那天开始,第一次渴望像个正常人那样讲话。 后来这片海域被搜寻了无数次,都没有找到任何人的尸体。 崔姚、纪恬、甚至纪黛宁。 赵屿拢了拢披风:“他还在找?”阿拾道:“是。” 两个月前,赵屿的人,就已经撤了回来。如今只剩下言景和纪墨珏,在疯狂找纪家大小姐,不愿意放弃。听说纪墨珏如今的状况,也十分糟糕,憔悴得不可思议。 赵屿去纪家看了一回纪老爷子,回来以后变得很平静。 九月,入秋了。 赵屿从容走在街边小道上,银杏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阿拾跟在他身后,这么几年,赵爷第二次失去纪大小姐,他怕赵爷会受不了。 赵爷还这么年轻,身体已经没有以前好了。 除了他,谁也不知道,三年前,纪黛宁死那时候,赵屿几乎不吃不喝,后来严重到,六分之一的胃被切割,在坞东那所城市。 这次落海肺部呛了水,他总是咳。 阿拾怕他想不开,可赵屿却开始很平静地生活。 “回坞东吧。”赵屿淡淡道。 银杏在他身后落了一地,男人身影颀长,他看着碧蓝的天空,语气里微不可查带着一丝温和。 “记得早点回来。” ――【第二卷完】 【84】 七月末,炎热的岛屿,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烤蛇。 “听说了吗,黑子前几天捡了个女人。” “女人?这破地方还能捡到女人!”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女人躺在海上一块木板上,黑子捡到她,连忙藏起来,可谁想,还没上,就被向老大截胡了。” “哈哈哈,这事我知道,我前些天路过向老大的房子,那女人在里面爽得直尖叫,听声儿就知道是个年轻的,要是运气好,多半不超过三十岁。” 闻言,有人咽了口唾沫,眸中露出垂涎之色。 女人啊,年轻女人! 要知道,这座“恶之岛”,已经快五六年没有出现过年轻女人了,上一个被送来岛上的女人,大概二十八岁,还没三个月,就成了一具尸体。 被人拖去发-泄性-欲是一回事,毕竟岛上不分男女,这种事每个人都可能会遇到。长得白净些的男人,也躲不过这种腌H事。 最关键的是,女人的体质比较弱,恶之岛这样恶劣的坏境,缺乏干净的水源,到处都是毒蛇蝎子,危机四伏,孱弱的女人,在岛上很难生活下去。 以至于现在恶之岛上的女人,不是上了年纪,四十岁往上走的,就是黑得跟碳似的,比男人还彪悍。 后者这类女人,遇见岛上新来的小白脸,也是脱了裤子就是上。 柔弱、白嫩、年轻、可爱的女人,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恶之岛。 因此,“黑子”捡到一个女人,众人反映才会这样大。那女人被抢,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在这个天王老子都管不着的荒岛,拳头硬的,才是老大。 “行了,别想从向老大口里抢肉吃,那女人他都没爽够,他娘的轮得到你们?东西带好了吗,去换东西。” 众人几下处理好蛇骨,想起此行的目的,有人忍不住小声辩驳。 “我们是不敢,可是不意味着……那位不敢啊!说起来,那位看不上岛上的女人,岛外的女人,他总得尝个鲜吧?没道理好东西让向老大独享。” 不说那捡来的女人美不美,哪怕是个丑八怪,可是长年累月在岛上,只要是个母的,对于饥渴的男人来说,都赛过貂蝉。 众人边走边讲些粗犷的黄话,到了一处碑界,看见上面刻了很大一个“时”字,所有人骤然安静下来。 连脚步也忍不住放轻,朝里面走。 没走几步,驻守在部落外、几个穿着褪色迷彩服的汉子,过来搜身。确定没危险后,问他们。 “这次来交易什么?” 光膀子男人们闻言,做了个砍头的动作:“麻烦大哥,帮忙通传一下时老大。” 迷彩服挑了挑眉:“竟然让你们捡到了武器。” 武器交易是大事,得通知上头。 迷彩服摇摇头:“你们来得不凑巧,我们老大前两天才动身,前往南半岛,找向雪风去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 迷彩服咧嘴一笑:“都知道了吧,向雪风藏了个年轻女人。” 而这样的好货色,凭什么他们时老大不能沾一口呢? 南岛。 竹屋里传来女人娇媚的喘息声,伴随着男人畅快的低吼,听得人血气沸腾。 守在外头的人低咒一声,匆匆去树林自行解决去了,惹得同伴哈哈大笑。 屋里,女人白嫩的胳膊,攀附在男人背上。 她眼神迷离,随着男人的动作摇曳。 许久,方偃旗息鼓。 向雪风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过了,他提起裤子要起身,女人柔软的手指拉住他,略微沙哑的语调,带着几分媚意。 “你答应过我的……” 男人回身,笑眯眯拍了拍她布满疤痕的脸蛋儿。 “放心,老子说话算话,你伺候得舒服,老子不让底下那些人碰你。” 闻言,女人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意。 此人正是纪恬。 她也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还阴差阳错来到恶之岛。最初,纪恬被一个叫做“黑子”的男人捡到,那男人一副饿虎扑羊的架势,可把她恶心个透。 黑子甚至想把她藏起来,当自己的媳妇。 岛上生存环境多恶劣,纪恬来第三天就彻底见识到,她见了数十条毒蛇,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见晚上黑子要和她做那档子事,她恶心得够呛。 有选择的话,纪恬才不愿意和这种人发-生-关-系,她使了点小阴谋,让黑子被蝎子蜇了一下,跑出来,她便遇上了南岛的老大,向雪风。 向雪风高大威猛,剃了那一嘴大胡子,长相还挺不错的。 纪恬没有找到时慕扬,知道自己在岛屿很难存活,干脆撞到向雪风怀里。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纵然她心里抗拒,向雪风依旧要了她。 他心情不错,还拿出岛上特别宝贵的伤药,给她的脸擦了药。 纪恬这具身体鲜嫩白皙,向雪风食髓知味,这两天都在和她厮混。 身为原定女主,纪恬自然有些魅力,虽然她脸被言景毁了,可是在这岛上,她这样珍稀的存在,就说是仙女也不为过。 当即她又心生希望,有了盼头。 第三个气运子,和前两个都不一样。他被人陷害,和手下几个兵,一同流落在恶之岛。 他亦正亦邪,办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据说,他还特别懒。 讲道理,他懒到什么地步呢,换作是赵屿或者言景在岛上,早就一呼百应,造船造反逃出恶之岛。 可这第三个气运子,都在岛上待六年了,也没造船成功,领着众人跑出去。 这是纪恬最后的机会了。 第三个气运子的心,她一定得要!倘若有一天,她能和时慕扬一起回去,她一定要赵屿言景和纪家好看! 想归想,目前纪恬最忧虑的事情是,她找不到时慕扬,而纪黛宁那个小妖精来路不明,纪恬有种预感,纪黛宁很可能也没死,一同到了恶之岛。 如果这次再被她捷足先登,她就是被埋了,也得从坟墓里气活。 屋子外面一阵喧哗,还没等纪恬穿好衣服,一个黑黝黝脏兮兮的男人闯进来:“向老大,那个姓时的小子,带着人过来了!” 说话间,脏男人目光不停在纪恬的身体上逡巡,纪恬气红了脸。 向雪风一脚踹在手下屁-股上:“滚,让他和他的人,滚去外围等着。” 向雪风抱起她:“把衣服穿好,老子出去办点事。” 纪恬的心思一下子被“姓时的”三个字吸引,是时慕扬! “是、是有人来挑衅吗?”她故作胆怯地问。 向雪风还挺喜爱她的,倒也诚实:“估计是听到了你的风声,过来搞老子了,放心,你在这里不要出去,老子不认,那毛小子也没办法。” 纪恬一哽。 她在心里骂开,这时候她简直想求向雪风把自己送出去。 能跟时慕扬这个大气运子,谁要跟向雪风! 向雪风走出去,就看见有人抬着一个遮阳竹椅。 竹椅上,坐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男人。 男人相貌带着几分阴柔,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懒洋洋看着他。 论起享受,整座岛屿,都不及时慕扬。 向雪风心里瞧不上这种看起来就不强的男人,他从未与时慕扬交锋过,只听说时慕扬手中,有杀伤力很强的武器和□□。 六年来,向雪风在南岛当老大,时慕扬在北岛做老大,彼此安然无恙。 可是没想到,因为一个外面来的女人,两人在这时候对上了。 向雪风打量时慕扬一番,心中嗤笑,这男人肤色很白,比岛上所有男人,甚至女人都白,依附养尊处优的模样,他一拳可以打十个。 还想和他抢女人?! 时慕扬抬起眼睛,慢条斯理开口:“向雪风,把那个女人,带来给老子看看。” 语调之轻松,就跟命令自家的狗似的。 向雪风道:“哪来什么女人,时慕扬,你怕是在北岛睡成傻-逼了,岛上多少年没女人,你心里没数吗?再说,即便有女人,那也是老子的女人,你-他-妈还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信不信今天让你有来无回!” 向雪风的人,也跟着起哄起来:“北岛老大就这么个娘们儿样啊,老大,这臭小子敢跟你要女人,把他打趴下,兄弟们一起爽爽。” 时慕扬还没开口,几个抬椅子的男人,脸色就变了变。 他们怪异地看着向雪风他的手下们,像在看着一坨死肉。 无他,这么久以来,时慕扬没有踏足南岛,最大的原因就是,岛屿很大,南北岛之间,太他妈远了。 时慕扬懒得来。 可是整个北岛谁不知道,时慕扬就是个暴君! 时慕扬弯起唇,手指在竹椅上点着。 他微微坐起身体,舔了舔唇:“剁了,剥皮喂蛇。” 别人不知道什么意思,跟着时慕扬来的人,却立刻懂了,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动,竹林深处,突然跌跌撞撞跑出一个年轻女人。 纪恬看着对峙的双方,眼睛落在时慕扬身上,突然一亮。 而她甫一出现,在场的男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虽然看得出纪恬已经毁容,可即便这样,依旧比岛上的女人白嫩多了。 向雪风不悦地道:“不是让你在里面待着吗,回去!” 纪恬才不听他的,她兀自跑向时慕扬。 在时慕扬充满兴味的目光中,她拉住他的裤腿,摇了摇,娇声哀求道:“求您带我走吧!” 时慕扬抬脚,靴子挑起她下巴:“要跟我?” 带着几分侮辱性的动作,纪恬却坚定地点点头。 向雪风当场被打脸,啐了一口:“妈的,你这婆娘!” 时慕扬哈哈大笑,笑罢,他脸色阴戾下来。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声音轻飘飘的:“这女人不错,带走,其余的人,让他们和老子家小崽子玩一个游戏吧。”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纪恬很难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一条巨蟒从树林中蹿出来,蟒蛇的身体,有两个水桶那样粗。 向雪风和手下脸色发白。 “弄死它,弄死它!” 可巨蟒如入无人之境,冲进人群,一口叼起一个,甩向旁边的大树。 时慕扬手指抵着唇,笑吟吟道:“啧。” 纪恬腿肚子发抖。 时慕扬冲她伸出手:“怕?” 纪恬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不、不能怕,三号气运子本来就是一个神经病,她要是怕,就彻底满盘皆输了。 她早知道他有一条可怖的巨蟒,但是书中寥寥几笔,哪有现实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看着面前眼尾带着红晕的时慕扬,还有面前巨蟒暴虐杀人的血腥场面,肢体横飞,到处都是血腥味。 纪恬突然有点儿想吐。 她压下作呕的感觉,心想,这回,总算是她先走到气运子身边了。 湛蓝的海面,一个小点飘飘浮浮。 黛宁也没想到,因为分出气运,去救赵屿。她和青团两个二傻子,在能量不足的情况下,在海面上,飘了两个月。 从炎热的七月,飘到入秋的九月,如果不是有青团这么个憨货在,她估计早就凉得尸体都不剩了。 可是就这么个憨货,从前没发现,这次才知道,它是个路痴。 “……” 她看着蔚蓝的天空,颇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滋味。 青团也知道自己没用,能保黛宁不死已经是它的最高水平。它看看黛宁白嫩嫩的脸蛋,觉得她当时演得还不错。 就障眼法而已,她演得那样悲痛欲绝。想也知道,船动不了的纪恬,后来会有多惨。 青团第一次意识到女人的小心眼,言景不愿为她犯罪。 她离开前,还要摆他一道。 这次不是心甘情愿去做了么! 遥遥看见岛屿轮廓,青团激动道:“黛宁,是陆地!” 呵,再慢点,时慕扬和纪恬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85】 讲个冷笑话。 自从青团看见陆地,它和黛宁依旧在海上飘了三天。 有的地方,看着近,实际你飘不过去。 第一天海水逆行,它和黛宁反倒离陆地越来越远。青团眼睁睁看着他们飘走,黛宁摸出在海上捡到的墨镜,戴在眼睛上,生无可恋。 第二天顺风,但是方向错了,晚上还下起雨。 第三天晚上,他们终于着了陆。 黛宁整个人趴在岸边的沙子里,卷发里还兜着一尾比目小鱼。 沙子把她埋进去,她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 青团:“黛宁,我们得去找三号气运子,虽然晚了两个月,可是你不要自暴自弃,要相信自己。” “……” 青团:“你振作一点,已经上岸了,这里环境不好,要是被人看到你,我们就危险了。” “……” 青团默了默:“请问,全世界最美最可爱、国色天香有活力的黛黛在吗?” 少女终于翻了个面。 “在的呀。”她欢快地回答。 青团:“……” 于是青团哄着这个幼稚鬼站起来,黛宁朝前面走了五十米不到,看见树上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 一人一团懵逼许久,黛宁哭着跑回来了,她重新把自己埋进了沙子里。 这时候青团似乎能听懂她的心声。 ――还不如在海里面飘着呢。 以前在杏花村,一条蠕动的虫子都能吓得她嘤嘤直哭,这么个娇气的小作精,看见毒蛇,还能跑回来哭,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这回青团怎么哄都不抵用,它哪怕喊她爸爸,她都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咽咽,满脸沙子。 怪不得女配就是女配,指望她具备坚强或者勇敢的品质,简直是天方夜谭。 青团像个愁苦的老父亲。 要不,他们就在方圆几里猫着吧,否则就纪黛宁这么个小弱鸡,即便走出去,遇见谁,不得都被蹂-躏死啊! 它一直处于没有能量的状态,根本没办法保护她。青团没有再劝,黛宁不知道“恶之岛”是什么地方,它却再清楚不过。 这是世界上唯一被遗弃的土地。 毒蛇猛兽多不胜数,罪犯渣滓,都被扔在这座岛上,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恶之岛只进不出,倒霉一些的,船只搁浅在这里,也得认命登岛,倘若只有一个人在这里生活,那就是现实版的鲁滨孙漂流记。 可不一样的是,岛上总共有上千人,这里没有法律,没有善良,除了生存,人与人之间,剩下的都是恶意。 所以才被称作“恶之岛”。 岛上女人很少,黛宁这模样,无异于饿了一辈子的人,眼前看到一块肉,恐怕还没找到时慕扬,就被人吞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青团索性不再让她走进丛林。 三号气运子和女主,反正都已经那样了,听天由命吧。 接下来几天,青团看着黛宁把攻略文玩成了种田文。 她自己在海岸边找了一个很浅的小山洞,白天团在里面睡,太阳快落下时,她哼哧抱着长长的枝条,去打海岸边长着的椰子。 恶之岛缺乏淡水,食物需要自己捕猎。椰子汁可以当成淡水喝,椰子肉勉强充饥。 黛宁过得蛮可怜,眨眼小脸瘦了一圈。 青团没办法再庇护她,只能憋足了劲儿,赶走附近的毒物和蠕动的虫子。 它企盼黛宁快些遇到气运子,于是鼓励道:“别怕,遇见时慕扬就好。他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小叔叔,不会不管你的。” 它心存侥幸地想,好歹这是唯一与黛宁有交情的气运子,即便晚了一步,应该也比较好相处才对。 说起这个,黛宁揉揉眼睛。 “时慕扬……”她慢吞吞说,“他最好认不出我。” “为什么?” “他小时候,有一年,寄住在我家,以爷爷私生小儿子的名义。我爸妈以为他是来抢家产的,对他不太好。” 青团有种不祥的预感,颤声问:“有、有多不好?” “不给他饭吃,把他关在藏獒的笼子里,佣人还对着他,撒过尿,逼他张嘴喝。”她掰手指,娇声细数着,最后笑嘻嘻道,“还有……” 青团已经不敢听。 “我那个时候,大概五六岁,喜欢看他穿草裙,跳舞。” 青团绝倒。 黛宁还不忘甩锅,理直气壮道:“那人家小时候,也不知道他以后会很厉害嘛。” 行吧,你以前就不能善良些吗? 这一家子炮灰作得要死,原本还祈祷快点遇见时慕扬,现在看来,还不如有多远躲多远! 要是被认出来了,时慕扬不得玩儿死她吗! 没两天岸边的椰子吃完了,黛宁不得不往里面走。 “别怕,我把蛇赶走了,不会吓到你的。” 她揉揉眼睛,又饿又委屈。 “那是什么?好香啊。” 一丛白色的花,散发着烤肉的香味。黛宁简直快走不动道,被吸引着走过去。 青团如果有头发,它简直要炸裂到抓头。 “别,不能吃吧,你听过越漂亮鲜艳的蘑菇,越可能有毒吗?这花这么香,万一……” 黛宁叼着半朵花,饿得头昏脑涨,懵懵懂懂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 过一会儿,她把这一片吃秃了,回味着道:“还是薯片味儿。” 青团能说什么,它紧张地看着黛宁,生怕她毒发身亡。 “你确定千日白就长在这种地方?” “当然,你们招子都放亮些,看见白色的花,就过去看看。” 几个男人走得小心翼翼,都知道,这里已经是北岛最边缘,靠海的地方。 地下有种毒虫,就埋在沙子里,稍微不注意,就会被虫子从脚底,一路钻到大脑。 它们长得像甲壳虫,密密麻麻一大堆,沾上以后,跑都跑不掉。 毒虫守护着千日白,不让人采摘。 如果不是北岛那位,开出特别高的报酬悬赏,这些人也不愿意冒险来这种地方。 据说前两天,来这边摘千日白的人,都没回去过。 树林里连只鸟儿都没有,有人啐了一口:“说起来,这北岛的时慕扬,也忒狠辣,就差把向雪风一行人,赶尽杀绝,人家好歹也是南岛老大,能不垂死反抗吗?” 同伴连忙嘘道:“敢说时慕扬,不要命了?” 时慕扬是个睚眦必报的暴君,出了名的阴晴不定,谁敢当面说他一句不好? 说起来,这次悬赏,正是时慕扬发出来的。 据说两个月前,时慕扬从向雪风那里抢了个女人,向雪风没了一条胳膊,手下死了个七七八八。 几天前,向雪风带人来偷袭报仇。好家伙,这人也是个狠的,孤注一掷,全身抹了毒。 时慕扬让人把他剁了喂巨蟒,没成想,巨蟒吃了人,当即差点被毒死。 据说那个抢来的女人,为了保护时慕扬,也受了伤。现在唯一能解巨蟒和时慕扬女人的毒,就是这千日白。 一个胖子瓮声道:“时老大魅力不小啊,女人都愿意为他挡刀。娘的,来了这破岛,老子连个女人的手,都没摸到过,这他妈千日白……” 话音还没落,胖子就被人捅了捅胳膊。 所有人噤声,呆呆盯着前方。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咽口水的声音。 “老子没眼花吧?” 离他们不远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穿旗袍的少女。 她抱着一个椰子,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 “乖乖……这他妈太漂亮了。”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 尽管少女看上去有几分狼狈,可她小脸儿嫩生生的,双眸又圆又清亮,嘴唇粉嘟嘟的,最绝的是,一身旗袍,一眼就能看出她胸大-屁-股翘。 看见她,谁也没心思再去想什么见鬼的千日白。 这他妈能上一回,被剁了都值! 黛宁看见他们,就知道不好。 她没遇见时慕扬,反倒先遇见一群眼冒绿光,衣服连屁-股蛋都遮不住的野蛮男人。 她低头看看自己白嫩的脚丫,知道自己跑不过他们,忍不住皱了皱眉。 “老子先上,回去家当都给你们。” “滚,谁要你家当!我先。” “按住这水嫩的妞儿,别让她跑了……” 所有人几乎争先恐后扑了过来。 黛宁眼珠子一转,她坐在石头上,干脆晃着小腿,偏头一笑。 哪怕她是具尸体,这群人恐怕都得抢疯,何况还是个会笑的活人。 这群几年没碰过女人的男人,有人痴痴看着她,下面差点当场交待了。 “我生病了,你们要是都欺负我,我一定会死的。这样吧,我挑一个,做我的男人好不好?他可以独占我,我也能陪他很久哦。” 此言一出,差点摸到她小腿的男人被人撞开。 众人眼睛一闪。 对,这么个极品美人,自己藏起来,长长久久享受,难道不好吗?倘若真的分出去,美人恐怕得像以前那些女人,活不过三天。 黛宁手指一偏,笑得很坏:“我选他。” 她指向在场最高、最壮的一个男人。那男人似乎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愣住,随即喜上眉梢。 可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同伴一把刀子,直接从他心口穿过。 男人瞪大眼睛,鲜血从嘴角留下。 这个动作,就像发起了什么信号似的,所有人都动了,疯狂攻击同伴。 或许有人反应过来,他们此刻不能内讧,但是架不住身边的人要杀他们,只好开始动手抵抗。 黛宁也没想到,效果竟然这样好,她本来只是打算赌一把。但这些男人,显然是饥渴疯了,“分赃不均”的情况下,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正要思考,等剩下最后一两个男人,她要怎么脱身时,地下突然簌簌作响。 青团连忙道:“黛宁,不好,有危险!” 鲜血引来了不好的东西。 黛宁几乎下意识,踩到更高的石头上。果然下一秒,地下钻出无数的甲壳毒虫,它们头部尖锐,像一把钻头,钻进男人们的身体。 黑色的虫子大片蔓延,不到两分钟,这群人鲜血淋漓,甚至有人手臂只剩骨头架子。 倒是有人想跑,可是虫子的速度远远比人快几倍,还没迈出脚,就被吞噬个一干二净。 黛宁捂住唇,把脸蛋埋在膝盖里,不去看这一幕。 这场面吓得青团浑身发麻,它瑟瑟发抖,要是、要是一会儿这些东西不放过黛宁,它就和它们拼了! 等惨叫声平息下来,空气中突然多了些其他味道。 汽油从树上洒下,一个黑色皮靴的男人,懒散弹了一支火柴下来。 大火顷刻燃起,毒虫被爆得噼里啪啦响。 黛宁抬头,看见树上站着一个容貌阴柔的男人。 额发微微遮住他的眼,时慕扬的唇极红,低头对上她眼睛那一刻,他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 “宝贝儿,”他舔舔唇,“小叔叔很意外,在这种鬼地方,竟然能遇见你。” “……!” 【86】 青团前一秒还在祈祷,时间过去那么久,时慕扬认不出黛宁,结果下一秒,发现马甲根本不存在的。 “黛宁,你别慌,虐待时慕扬的,是你父母。你虽然……咳,让他穿草裙跳舞,可是当时你才五六岁,年少无知,应该、应该没事的。” “其实,还有件事哦。”黛宁慢吞吞说,“我十三岁时,在宴会,也见过他一回。他哥哥拜托我诬陷他,让我说他摸我屁-股。” 青团目瞪口呆:“你、你没……” “我同意啦!”她毫不心虚,“他哥哥说送我别墅嘛,我十二岁就想要一个粉红色的别墅,可我爸妈觉得粉红色不好看。” 后来时慕云还真把别墅刷粉了送给她。 青团试图抢救:“你诬陷他以后,他很惨吗?” “也不是很惨哦,都是小事。”黛宁回忆着道。 青团闻言,燃起希望。 “就只是被他爸爸打断了一根肋骨。”还有件事她选择性遗忘,当时为了演得逼真,她还补刀,为了表达自己的生气,光着脚丫,在少年时慕扬脸上了。 青团:“……” 但是奇了怪了,青团心想,为什么时慕云要让纪黛宁一个未成年小女孩,在宴会上诬陷时慕扬,别的人不行吗? “因为时慕扬很谨慎。”黛宁说,“而且,我知道,我十三岁时,他暗恋我。” 所以她才会那么简单,就诬陷成功。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青团真想脱口而出一种植物。 青团回忆了一下书中的事,时慕扬原本叫纪慕扬,十岁时在纪家寄养了一年,以纪老爷子儿子的身份。所以黛宁喊他小叔叔。 他性格相当古怪,纪家夫妇因为他是纪老爷子抱回来的,认定他是老爷子的私生子,经常虐待他。 直到后来被人接走,众人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姓“时”的大佬的私生子。 大佬产业和国籍都在国外,黑白通吃,家世远比纪家还厉害,年轻时纪老爷子欠大佬一个交情,这才把大佬情人生的儿子接过来躲躲。 纪家夫妇知道真相以后,场面一度很尴尬,只好装作无事发生。 好在时慕扬有个处处给他使袢子的哥哥,时慕扬当年人小,也没法报仇。 黛宁十三岁时,时慕扬刚好十七岁。所有人都默认,时慕扬如果上位,恐怕得报复纪家。也不知道黛宁这货从哪里知道,时慕扬暗恋她,反正陷害起来,毫不手软。 而对时慕扬来说,被第一次喜欢的人陷害,还被生生打段一根肋骨,是个人,都得记恨一辈子好么! 这个死简直作大了! 青团恨不得摇摇纪黛宁。 你就不能善良点吗,可爱点啊!当年你去搞他做什么!啊?你就说说,你当初还是个小萝莉,你去搞他干嘛!但凡当初善良一点,你在他心里就是白月光,还需要攻略吗? 现在好了,白月光变黑月光。还是洗都洗不白那种! 一堆毒甲虫被燃成灰烬,时慕扬从树上跳下来,慢条斯理朝黛宁走过去。 在青团看来,每一步,都是死亡的步伐。 黛宁扬起小脸,笑容很甜,她戳戳自己软软的两腮:“如果我说,我不是你的宝贝儿,你信吗?你仔细看看,我和她长得不一样哒。” 时慕扬手指插-进她的卷发,似笑非笑。 “是不太一样,她是宝贝儿大小姐,你是老子的小奴隶。” 见他戴着皮手套的手指动了动,黛宁连忙举起双手:“别动手,我跟你走。” 时慕扬微笑着,取下手套,露出苍白冰冷的手指,在她屁-股上捏了捏。 黛宁鼓着小脸,瞪大眼睛,气哼哼看他。 时慕扬笑着笑着,又突然冷下脸,神色阴郁,狠狠掐住她下颚,迫她张开嘴,比她吃下了什么东西。 那玩意味道很怪,黛宁在他掌下没法挣扎,一个囫囵,就被他逼着,强行吞了下去。 “咳咳……”黛宁连忙扶着树,试着吐出来。 想也知道,时慕扬这种神经病,能给她吃什么好东西?他手下也是一堆神经病,能搞出什么都不奇怪。 但是努力了半天,眼泪都咳出来了,依旧没法吐出来。 “你给我吃了什么?” “让坏孩子,变成好孩子的东西。生气?” 黛宁抿出一个笑脸:“不生气,开心呢。” 时慕扬便又笑了,他从身上摸出一根绳子,套宠物一般,慢悠悠套在黛宁脖子上。 他用力一扯,黛宁一个趔趄,只能跟着他走。 “带我去找千日白。” “唔……”黛宁闷哼。 “黛宁!”青团焦急地喊。 它万万没想过,几乎一个照面,黛宁竟然处于这么糟糕的局面。这个时慕扬,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就毫无预兆动手。 还没几分钟,黛宁细嫩的脖子,被勒得通红。 黛宁忍不了这种痛,她只好泪汪汪娇声唤:“小叔叔,小叔叔,我承认我是纪黛宁,人家错了行不行,我不该陷害你,不该踩你。我认错还不行吗?” 时慕扬停下脚步,笑得一脸温和。 “好孩子,告诉小叔叔,千日白在哪里?” 黛宁扁嘴,摇头:“不知道呢。” 时慕扬走回来,眯眼在她身上嗅了嗅。 “你吃了不少,还说不知道?” 他这样讲,黛宁一下就联想到薯片味的白花。她眨眨眼:“你要千日白做什么呀?” “救老子的爱宠,比你听话得多的那种。”他抚上她的脸,龇牙一笑,“还要救老子心爱的女人,比你善良得多的那个。” 黛宁心里幸灾乐祸,冲他无辜地笑:“哎呀小叔叔早说嘛,人家不小心吃完了呀。” 时慕扬嘴角高高扬起:“是吗?这样刚好,人血入药,效果更好。” 他一寸寸抚摸着绳子,动作又轻又柔。 “好孩子,为小叔叔献身,想必你很高兴。” 高兴,高兴你MMP! 他手上绳子一紧,黛宁闷哼一声,踉踉跄跄跟着他走。 时慕扬想了想,把她往前面一推。 “去吧宝贝儿,为小叔叔探路。” 丛林里危险,谁走前面,都会有难以预料的危险。也因此,在悬赏发出,却无人找到千日白的情况下,时慕扬没带自己的人,他暗暗跟着几个小队,来到北岛边缘,准备黄雀在后。 没想到捡到了他可爱恶毒的小侄女。 还是个萝莉时,就心黑手狠的,他亲爱的小侄女。 黛宁走在他前面,时慕扬的目光,终于可以肆无忌惮打量她。 七年不见,她终于不是个小孩儿了。 发育得不错,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她身上惊人的曲线,还有露在外面,又白又细的小腿和脚踝。 这衣裳看上去还是喜服,不知道哪个倒霉男人,又被她插了一刀。 小怪物从小就没有心肝,他悠悠然打量着她,纪黛宁与她父母一脉相承的恶毒,却长了一张天真明媚的脸,也不知道嘲讽谁。 想起他年少时那愚蠢的动心,他脸色有几分微妙。 很好,老天也算待他不薄,虽然到了这么个鬼地方,可是纪黛宁也落到了他手中。 弄不死她,他不叫时慕扬。 黛宁走在前面,内心已经把时慕扬骂了无数遍。 青团怕她有危险,自动担任起小雷达,勘测起周围坏境。 黛宁沿着先前走过的路,没一会儿,便带着时慕扬回到千日白生长的地方。 果然如她所说,一小片千日白,被她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嫩绿色的茎。 说来惊险,毒虫在外围守护,鲜少有人跨过界限,而黛宁一上岸,便在内围。 如果她这个倒霉蛋,刚刚不是坐在那块属于内围的石头上,可能和那群男人一个下场,被毒虫吞噬得干干净净。 时慕扬看着一地残茎,低低笑出声。 “很好。” 还真-他-妈让你当零食,吃得干干净净啊。 天色阴沉沉的,转眼下起了雨。 时慕扬懒洋洋躺在黛宁的找到的洞里,黛宁在洞口,用一张很大的绿叶,勉强遮住头顶。 她小脸也如这天色,阴沉沉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气而憋屈。 时慕扬弯起唇,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哪怕她不回头,他也能猜到她心里在骂些什么。 他闭上眼,闻到她身上浅浅的香。 这种女人香,他流落恶之岛五年,还是第一次闻到,倒是久违。 黛宁原本蹲在洞口,可是渐渐的,她肚子猛地刺痛。 像是痉挛一般,让她低低呜咽一声,下一刻全身瘫软,倒在时慕扬怀里。 时慕扬一双带笑的眼,看好戏般,凝视着她。 黛宁捉住他的手腕,泪汪汪的:“好疼……你给我吃了什么?” “断肠黄昏,好听吗?” 从名字就知道,到了每天的黄昏,这种变态的东西,就会让人剧痛。 妈的,疼死了嗷! “给我解药……”她额上沁出一层冷汗,几乎想一口咬在时慕扬肩膀上。 时慕扬捏住她下巴。 “以为老子会惯着你吗?纪黛宁,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 黛宁口齿不清,一字一顿道:“是啊,当年不知道谁,明明被人折磨过,还下-贱地喜欢上,他们的小女儿。叫你来你就来,像个傻X似的,活该被人耍。” 时慕扬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她。 她疼得厉害,偏偏笑得灿烂。 “小叔叔,揭你短了不好意思啊,想当年你半光着屁-股跳舞,逗我开心,不是很惯着我么?” “宝贝儿,嘘!闭上嘴,别再作死。”他捂住她的唇,半边脸隐在阴影中,“你知道的,小叔叔性格不太好。别一不小心,把你弄死了。” 【87】 黛宁被他捂住嘴,她疼得厉害,却选择张开嘴,试图从他手上咬下一块肉来。 她纪黛宁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时慕扬挑眉,他这个人心生七窍,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事。 于是在她张嘴时,他一牵手中的绳子,黛宁被迫后仰。 “呜……” 时慕扬顺势把她按地上,让她趴着,他把她当作枕头,悠然睡在她腰上。 黛宁趴在山洞里,疼得嘤嘤直哭。 她倒是试图扑腾,可是时慕扬看起来弱唧唧的,却精得跟什么似的,心思诡谲不说,论起来比她的狠毒也不遑多让。 青团急得转圈圈。 “黛宁,你没事吧。” “你……呼……你让人当枕头试试,呼……我要阉了时慕扬,我要让他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她牙齿发颤,在识海边喘气边诅咒时慕扬。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她吃下“断肠黄昏”,肚子本就绞痛,现在被他压在腰部,她冷汗簌簌直冒。 黛宁小手握成拳头,突然泪汪汪抬起头,天真苍白的脸上,眸中划过浅浅的怨毒之色。 青团似有所觉,连忙哄道:“不疼不疼,我给你吹吹,不能杀,气运子不能杀。” 杀了气运子,黛宁的灵魂会被立刻弹出这个世界。 尽管时慕扬是最后一个气运子,可他的危险指数,看起来太高了,黛宁选择与他同归于尽,成功了还好说,要是没成功,等时慕扬逃脱“恶之岛”,黛宁这几年的心思,完全白费。 时慕扬这个人,养的那条巨蟒是个听话的憨憨,他自己却一副蛇蝎心肠。 上一秒还笑嘻嘻和你讲话,下一刻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黛宁泄气,把脸埋在臂弯,默默等那股疼过去。 时慕扬闭着眼,倒是有几分意外。 他以为小侄女会嚎得哭天抢地,毕竟以她娇滴滴的性格,不作妖都不可能,说不定心中已经开始谋划,怎么弄死他。 就跟之前在丛林,他在树上,看见她三言两语,诱使那几个男人自相残杀一般。 结果哽咽得和小猫似的,不停吸气,却没有求饶哭闹。 他慢条斯理戴上手套,闭上眼睛休憩。 不错,长大了,长进不少。知道在不心疼她的人面前,怎么哭都没用。 小雨一直下到半夜,时慕扬睁开眼睛时,黛宁已经没了动静。 他侧过身子,幽冷的眸,带着几分凉意看她。 少女趴在地上,半边小脸沾着沙子,睫毛上沾着泪,纤细的手指半握,已然昏迷。 他嘲讽地想,也不知道,小侄女儿这样的弱鸡,在这破地方能活几天。 换作别的男人,在岛上待了五年,见到这样的绝色,怎么也不会不动心。 时慕扬身体有几分蠢蠢欲动,但他的神色和眸光,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拎起她的后领,让她靠在一旁的石壁上,自己枕着手臂,再次睡了过去。 “起来,天亮了。”时慕扬抬起脚尖,拨了拨黛宁。 她毫无动静。 时慕扬见她脸蛋儿发红,他蹲下,探了探她额头。 “麻烦,发烧了。” 他顺势又躺下,也懒得管。 岛上药物何其珍贵,他为什么要拿出来救纪黛宁?再说,发热要不了她的命,顶多难受些。 昨晚才下过雨,此刻又是艳阳高照。看着外面毒辣的阳光,时慕扬手指都懒得动。 时慕扬不管黛宁,青团焦急得不行,虽然黛宁是个小作精,可这么久以来,她从未生过病,非常皮实。 它摊开圆滚滚的身体,笨拙地为她输送能量。 它的身体枯竭,本就不大,渐渐的,又小了一点儿。 黛宁睁开眼睛,推开识海中的它。 她脸颊侧向一旁,抿住小嘴:“蠢。” 有了青团那点力量,黛宁好受了不少,可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腹中空空,自从昨晚吃了一小片千日白,再也没有进过食,甚至没有喝水。 她索性豁出去,抱住男人大腿,仰起小脸,她能屈能伸,可怜兮兮道:“小叔叔,人家好饿,给点吃的嘛。” 男人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小宝贝,小叔叔也饿,要不是看你要死不活,你就应该去帮小叔叔找吃的了。” 黛宁怒道:“你好手好脚,还没生病。不出去找吃的,难不成一起饿死吗?” 时慕扬冲她一笑:“小叔叔不想动。” “你来之前,身上没带干粮吗?” “懒得带。” 时慕扬放任她抱住自己腿:“小宝贝,小叔叔提醒你一句,不要掐我,顺便藏好你的武器,老子疼了,会膝跳反射的。踹死了你,小叔叔觉得可惜。” 黛宁的手指僵了僵,她天真一笑,为他捏腿。 少女殷勤狗腿地道:“人家只是想给你捏捏,小叔叔长途跋涉,辛苦啦。” 时慕扬弯唇:“真是乖宝贝。” 他伸出手,黛宁愤愤把藏起来的一根针放进他掌心。这根针,还是从她身上的首饰抽出来的。 时慕扬打量了片刻,把这根针抵在她脸上。 锐利的针,一下在黛宁脸上刺出一点伤痕。 黛宁心中已经骂死了他,面上非常无辜,大眼睛湿-漉-漉的:“小叔叔,你弄伤人家啦。” 时慕扬针尖在她脸上游移,含着几分笑。 “手抖。” 她扬起一个乖巧可爱的笑容,牙齿轻轻磨了磨。 “嫁人了?”时慕扬收回针,冷不丁开口问。 黛宁故意气他,笑得更甜:“对呢,我和我家老公,娃娃都一岁啦,下次让她见了小叔叔,喊叔公。” 时慕扬似笑非笑:“那倒不必,只是不知道你男人,爱你这张脸,还是爱你这颗黑透的心?” “他当然不像以前某个人那样肤浅,自然喜欢我的性格啦。” “是吗?”他若有所思。 “宁宝啊。”时慕扬看着她的眼睛,叹息道,“你知道小叔叔肤浅,喜欢美艳的皮囊。可惜,我心爱的女人容貌有瑕,岛上没地方帮她治疗整容,要不然,你帮小叔叔一个忙,和她换张皮。” 他嗓音像是华丽的咏叹调,却充满着浓浓的恶意。 “反正你孩子都一岁了,那个人也不介意你的容貌。就算没有这张脸,他也一定会继续爱你。哦不,瞧,我在说什么,进了这个鬼地方,这辈子你能不能见到外面的太阳,还不一定。” 黛宁瞪大眼睛,差点从地上弹起来。 这狗贼! 她连忙松开他的腿,鼓起脸颊:“我也肤浅,我也爱我这张脸。” 黛宁缩去角落,再也不去招这条毒蛇。 废了大半天功夫,一口吃的没拿到,反倒气得她牙痒痒。 于是,两个人谁都不动,谁也不愿意顶着大太阳去找吃的,上演“我和对方比命长”。 黛宁对青团道:“等他快饿死了,我就去把他砍死。” 青团心想,看时慕扬这悠闲的模样,怕不是他还没饿死,黛宁就饿死了。 等到太阳下山,接近黄昏的时候,黛宁脸色变了变。 “断肠黄昏”昨天折磨她的滋味,她至今还记得。 时慕扬睁开眼,从狭窄的山洞里站起来。 “走吧小侄女。” “去哪里?”黛宁问。 “那群蠢货,至今没找来,老子去为他们收尸。” 黛宁这才明白,原来时慕扬是在等他的人找过来。那群人没来,他再懒,也得自己走出去,总不可能真饿死在这里。 她心中一转,突然想到丛林中,她听到那些人谈论的只言片语。一联系起来,黛宁瞬间明白了时慕扬的现状。 他要赶回去救巨蟒和纪恬!他赶时间,她又不急。 巨蟒和纪恬,死了就死了呗。 “我不去。”黛宁哼道,知道他需要自己,这回她也不装乖了,“时慕扬你大爷的,你和你的蛇,抱团去死吧!” 时慕扬笑吟吟地瞥她一眼。 “你以为我在征求你的意见?”他似乎很惊讶,“宝贝儿,你今年二十一岁,不是十二岁,怎么还这样天真。杀了你,再取血,效果一样的。你既然不想走,小叔叔疼你,自然成全你。” 黛宁猛地抱住他的腰:“走走走,小叔叔咱们快赶路,不然小蛇蛇多受一天苦呀。” “乖孩子。”他摸摸她毛茸茸的卷发,“你走前面。” 他想起什么似的:“你吃了‘断肠’黄昏,一会儿该痛了,过来,小叔叔给你解药。” 黛宁狐疑地看着他。 “要不要?”时慕扬问。 “要!” 她将信将疑,将黑乎乎的药丸子握在手中,让青团检测。 青团说:“不是毒。” 黛宁吃下去,苦得小脸变色。里面莫不是加了黄连! 但是走出去好一会儿,肚子真的没再痛。 她心思活络起来,又开始琢磨怎么弄死时慕扬。 身后的男人,慢条斯理道:“解药三天一颗,半年一个疗程。” 黛宁小脸黑透,如果她没听错,时慕扬在笑,他一定是在笑! 青团虽然找不到路,可它感知危险倒是靠谱。 时慕扬认识路,相互配合,竟然有惊无险走到了丛林外围。 路上,黛宁发现不少骸骨。看来她确实倒霉,上岸都在最危险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她怕蛇虫鼠蚁,不愿意踏足丛林,恐怕早就死在了这里。 路上遇见过两次危险,她还生着病,走得很慢。 时慕扬这贱-人偶尔会威胁她,让她走快点,倒是在一条蛇朝她咬过来的时候,被时慕扬掐住七寸,甩在树上。 黛宁惶恐去看,发现蛇头里还插着一根针,正是她被时慕扬收缴那一枚。 蛇已经死透,针上应该被这男人抹了药。她还没来得及腿软和恶心,就被时慕扬一把拉住,躲在了草丛后面。 “噤声。”他语调凉了几分,如此命令道。 黛宁当即想和他唱反调,恨不得现场来一段rap! “黛宁,听他的,前面有一只吊睛虎。”青团说。 黛宁立马闭上嘴巴。 果然,没多久,一只威武的白虎,身影在远处若影若现。 黛宁下意识后退一步,时慕扬把她揽进怀里,他们身躯紧贴,黛宁紧张地看着那只老虎。 时慕扬低眸看她,许是发着烧,她身体滚烫,小脸看上去比平时气色还好,像是上了妆,又娇又媚。 老虎走过去,黛宁这才觉得不对劲,一个硬硬的东西抵着她。 她愣了愣,低头看一眼。 又抬起头,怔怔看着时慕扬。 时慕扬弯唇:“大吗?” 黛宁反应过来,歪头看他,娇滴滴说:“小叔叔嘴上讨厌人家,身体很诚实嘛。” 时慕扬不阴不阳“呵”了一声。 她小脸纯情,笑盈盈道:“想听实话的话,比刚刚那枚针还细!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这‘小家伙’呢。”狗贼气不气! “……”时慕扬嘴角绷直,眼神冷冷看着她。 青团:……我死了。 【88】 偏黛宁不怕死,还嫌不够。 “小叔叔不会和我这个,讲实话的晚辈计较,对不对?”她重点咬字“实话”。 时慕扬抬手,搭在她小脑袋上,用一种摸秃她头的力度,揉了揉她。 “对,当然对。” 黛宁被摸得头皮发疼,她也不吱声。反正现在这个情况都明白,两个人要和谐共处成了笑话。 时慕扬向来就不是个大度的男人,要是换作陈景,定不会和她计较,可时慕扬不同,如果她捅他一刀,时慕扬能反手打断她两条腿。 然而,对时慕扬示好也没什么用,他心思诡谲,谁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为他出生入死的手下,他可以眼也不眨,命令他们去死。 而且,明知道小时候的她,不是个好女孩,时慕扬还能看上她,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家伙。 黛宁走在前面,时慕扬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闲庭信步。 黛宁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是个男人,这狗贼得让自己背着走。 她本来还好奇,时慕扬怎么不报复她刚刚说他小,结果下一秒,黛宁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捕兽坑里。 她灰头土脸坐在坑中,头顶出现一张含笑的脸。 时慕扬叹息道:“宝贝儿,怎么这么不小心?” 黛宁头上顶着几根杂草,卷发乱糟糟的。她吐出嘴巴里不小心吃到的泥土:“呸呸……” 这贱-人! 看她跌下来毫不意外,分明就是知道这个地方有大坑,故意不提醒她。 她就说,时慕扬这种小心眼的人,怎么可能不记仇,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黛宁憋住火,冲他伸出手。 “小叔叔把人家拉上去嘛。” “一天没吃饭,没力气,小侄女自己努力上来。”时慕扬轻嗤道,“叔叔友善提醒你,附近有毒蛇,要是你不快些,它可能会进来陪你。” 黛宁完全相信,即便附近没有毒蛇,她不在最快的时间爬上去,时慕扬能扔一条进来。 黛宁明白求救无路,她咬牙,试着往上爬。 可惜昨晚下过雨,泥土比较松软,坑内几乎没有可供她使力的地方。她尝试许多次,汗水打湿脸颊旁的头发,原本烧还没退,此刻嫣红的唇,也变得有几分苍白。 黛宁从未这样狼狈,她到底觉得委屈,眼底漫上泪水,要哭不哭抽噎着,笨拙往上爬。 时慕扬一双凉薄的眼,淡淡看着她。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有同情她的想法,时慕扬脸色冷了几分。 黛宁的手,终于够到地面,时慕扬蹲下,握住她的手腕。 她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时慕扬轻轻一使力,黛宁重新跌入坑里。 她趴在坑底,手指微微一紧,眼睛微眯,这回不再装可怜,也不再看时慕扬,用尽自己最大努力试图爬出去,依然失败了许多次,在时慕扬不耐烦的时候,她喘息着坐在了坑边。 黛宁全身都是泥土,白嫩嫩的小腿微微发着颤。 “起来。”时慕扬看了眼天色,“快天黑了。” 如果天黑之前不走出去,他们会非常危险。 黛宁心里恨煞了他,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耗费时间,故意整她!想归这样想,大小姐也明白轻重缓急,谁知道天黑以后,这个地方会出现什么怪物。 这次时慕扬也没执意让她走前面,他自己兀自走在前面,看上去非常悠闲,实际行走速度很快,有时候黛宁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她发现时慕扬观察力十分敏锐,有时候根据地上的泥土和脚印,就能判断一片区域是否有危险。 黛宁一面跌跌撞撞跟上他,一面陷入思考。 这个状态不行! “恶之岛”上,男人多,女人少到几乎没有。她这张脸蛋,在安全的时候,有利于她的处境,可是在这种地方,无异于把一只绵羊扔进狼群。 黛宁知道自己是个战五渣,她也知道,时慕扬这狗贼,看起来阴柔,实际上手段厉害得不行,他愿意庇护她,她在恶之岛就是安全的,但现在的情况是,时慕扬不出手对付她,就算好的,谈何保护她? 天黑之前,他们或许就能走出丛林。 黛宁这货本就不是好人,自然也把人往最坏的方向想。她心里一咯噔,想到一个十分可怕的可能。 时慕扬是个很能克制自己欲望的人,他不碰她,就是为了避免再被她插刀子,可是倘若这男人心足够狠,他甚至可以把她当作战利品!时慕扬这狗贼,不会把她扔给他的手下吧! 她的脚步猛然停下来,时慕扬听见身后脚步声顿住,回头道:“想搞什么幺蛾子?” 黛宁揉揉脸,挤出一个笑容。 “小叔叔,你看我,我这样好看,出了丛林很危险哒!” 时慕扬似笑非笑:“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保护我呀?”她乖觉道,“作为交换,有一天离开这座岛屿,我帮你弄死你哥哥,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可太看得起小叔叔了,我可保护不了你。”时慕扬动了动手腕,骨头嘎吱作响,他语调带着几分轻讽,“况且,谁知道,小侄女你如今,是不是喜欢绿色的别墅。” 黛宁无辜地眨眨眼,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人家十三岁以后,就不喜欢别墅啦。” 时慕扬皮笑肉不笑:“那就看开点,在这岛上,贞操就是个屁。宝贝,说不定你多哄几个男人,还能组成一支军队。” 黛宁磨牙:“借你吉言。” 沟通失败,时慕扬是打定主意牺牲她。 一路试探,她处在弱势是真的,更重要的是,她有心琢磨时慕扬性格。如今看来,他软硬不吃,心肠够狠,委实难缠。 黛宁笑了,突然对青团道:“算了吧,不攻略他了。” 青团很懵逼:“啊?” “你也看见了,这两天,我刻意弱得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我,可他半点儿也不同情。时慕扬这个人,你和他来硬的,也没有用,他当年和他哥哥对上,原本毫无胜算,可他不但长大了,还带着他老爸的好东西跑路了。我太累啦,不想陪他玩。” “那、那我们怎么办?” 她低头,看着自己虚弱无力的手指。 “我已经少了三分之一灵魂力,不介意再少一点。蠢团,既然你有操控灵魂和空间的能力,那么,就做最后一个交易吧。” “不行!”青团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倘若你再失去三分之一的灵魂力,你活不过一年!” 黛宁古怪地看着它:“你好奇怪哦,我死了,你不就可以执行契约,拿走我的灵魂了吗?” “我……我……”青团心里难过,干巴巴道,“反正我不会同意的。” “你不同意,一出丛林,等待我的,就是和前世相差无几的命运。” 青团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在这种地方,比初见时黛宁险些被轮还要可怖。 “你想想吧。”她戳戳它的脑袋。 是让她爽歪歪活一年,还是要死不活,折在这破地方。 黛宁能想到的,时慕扬也能想到。 在这种地方,要护住纪黛宁这样的姿色,恐怕得拼尽全力,脱一层皮。 他无心护她,甚至冷冷地想,她又不是他女人,自己也不是她亲小叔叔,没有什么义务。 他顺手庇佑纪恬还行,至少那女人,全身心信仰自己。可纪黛宁,就算了吧。 他涨够了教训,也知道她是个什么人。时慕扬这辈子,想要权利,想要时慕云死,想要自己过得舒服。 他不要爱情,至于生理问题能不能得到纾解,也没多大关系。 虽然上纪黛宁,确实会很爽,可是时慕扬知道,自己或许承担不了那种后果。别的女人,难道不是女人吗,他又不是挑嘴,也非她不可。 他不会对这个狠毒的小萝莉动心第二次,他不是傻-逼。本来七年前,他要说多喜欢她,也谈不上。 时慕扬这样想着,心中带着冷。他下定决心,不管纪黛宁死活,他分出心思盘算,纪黛宁吃了那花,她的血液,应当有作用才对。 两个人一路相安无事。 黛宁呼吸声渐重,她体力不支,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极限。 眼见就要看到丛林边缘,耳边响起浅浅的“嗡嗡”声。 时慕扬脸色一变,迅速后退。 他脱下身上军绿色的迷彩服,兜住头脸,在身上抹了把什么药水。 这一切几秒钟就完成。 时慕扬才要跑,身上跳上来一个软乎乎的身体。 “操,纪黛宁,撒手!”时慕扬暴躁吼道。 “不松不松!”黛宁死死搂住他脖子,“你不管我的话,就一起死。” 他气笑了。 偏偏这种时候,没法和她掰扯,时慕扬一改方才的懒散,动作非常敏捷。 几乎他前脚刚离开,后脚一团长着翅膀的黑色毒虫飞过。 黛宁悄悄回头看了眼,大群毒虫,长得像是毒蜂,个个比指甲盖还大两倍,飞过之处,一棵高大的乔木,竟然转眼被啃噬得干干净净。 她头皮发麻,勒紧时慕扬脖子:“快跑,它们追上来了。” 两条腿的,哪里能比得上天上飞的。 时慕扬眼睛一眯,把她从身上扯下来。 “……!”黛宁立马明白,这狗贼竟然是决定让她去喂毒虫,他自己好跑。 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磨着小虎牙,好个时慕扬!她还没给人做过盾牌呢,谁也别想跑! 黛宁被他扯下来那一瞬,猛地撞向他,去死吧你! 时慕扬也不明白,这娇气的小萝莉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他拉住对方手腕,两人一共滚下陡坡。 毒蜂追到陡坡之上,追丢了人,飞向另一个方向。 时慕扬与黛宁一同滚下去。 好不容易停下来,时慕扬头昏脑涨,他心中发狠,抬手就要掐住对方脖子! 混账小东西,好大的狗胆! 结果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手白嫩小巧,柔弱无力,这就算了,他-妈-的,竟然掐不住对方的脖子。 纪黛宁脖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粗! 时慕扬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直到头顶那人,用磁性的男性嗓音,发出一声娇滴滴的“疼~”,他脸色黑了个通透。 时慕扬捏住对方下巴。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自己的模样。而且他清晰地在对方眼中,看见此刻自己的模样―― 巴掌大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乱蓬蓬的卷发,像个脏兮兮的娃娃。 只不过这个“娃娃”此刻眼神凶狠暴虐,像要吃人。 他们竟然!身体互换了! 黛宁迷迷瞪瞪反应过来,知道青团同意了交易,她心里爆笑,学着时慕扬的口气,怜悯地开口:“扬宝啊,看开点,贞操不算什么,你现在愿意的话,可以组建……嗯……好多好多军队呢!” 【89】 时慕扬的脸色,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难看过。 他是个暴虐的人,同时非常自大,在片刻之前,他还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拥趸科学,对怪力乱神的的事,嗤之以鼻。 可是打脸来得猝不及防,他从地上站起来时,觉得自己两条细嫩的腿,软得像面条。 这他妈就算了,胸前沉甸甸的玩意,他一动,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微颤。 这具中看不中用的漂亮躯体,让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阴森森地看着黛宁。 对方感觉良好地使用着属于他的躯体,她摸摸肚皮:“咦,还有腹肌。” 妈的!不仅有腹肌,还有大长腿,和一拳过去、能打死三个她的拳头! “纪黛宁!你做了什么!” 黛宁无辜地眨眨眼睛:“人家什么都没做哦,可能小叔叔你想组建军队的愿望太强烈,老天都看不过去啦,决定成全你。” “闭嘴,不许在老子的身体里,用这么恶心的语调讲话。” 时慕扬虽然长相偏阴柔,并且懒,可他实打实,是个一米八八的汉子。 此刻,这个“汉子”语气又娇又糯,还他妈眨眼睛!活脱脱一个娘炮! 时慕扬脸色阴沉,抓住她手臂,试图晃动她,交换回来。 可是对方岿然不动,还嘟着嘴,一巴掌把他呼开。 时慕扬现在身娇体弱,一瞬秒倒。 黛宁惊喜地转几个圈圈:“哇,我好厉害!” 时慕扬:“……” 他趴在地上,眼里的光,明明灭灭。 好半晌,时慕扬微笑着抬头:“好孩子,咱们想办法换回来,小叔叔一定保护好你。” “真的吗?不骗我哦?” “骗你是畜生。”他语调温柔。 “小叔叔。”她捧着脸,“你现在是二十五,不是五十二,怎么就老糊涂啦,人家看上去,像个傻瓜吗?” 时慕扬敛住笑容,漆黑的瞳,冷冷看着她。 “我劝你,还是想个办法吧。你知道,人家的身体有多漂亮,可别一出丛林,活不过两天呀。” 时慕扬阴恻恻地道:“没关系,我绞了这头卷毛,毁了这张脸……” 他伸手,托了托这D杯往上走的胸器。 “这两团肉,老子也切了不要。” 黛宁说:“你敢!” 那可是她的身体,每天抹香香,好好呵护,擦破皮都要心疼好久的身体! “你看老子敢不敢!” 黛宁哼一声,她叉腰:“好啊,你剪人家的头发,我就去剃光头。你毁容的话,我天天就光着屁-股去裸奔,你要是敢动人家的胸,我就主动去剁吊!” 她说着,作势要去解时慕扬这具身体的裤腰带。 青团:“……” 时慕扬陷入沉默,嘴角抽了抽。 片刻后,两人走在丛林里。 这回黛宁昂首挺胸走在前面。 时慕扬在她身后,从牙齿里挤出声音:“纪黛宁,走路不要扭腰!” “哦,人家忘记啦。” “不许说那个恶心的自称!” 黛宁扬起下巴,回过头,冲他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再对人家指指点点,揍死你哦!” “这是你的身体!” “可我揍你,我不疼哒。” 时慕扬只好保持微笑,劝她:“会留疤,不好看。” 黛宁点点头:“那倒是。” “快到丛林外围了,先等等。” 时慕扬从黛宁那里裁下一块迷彩服,用来裹住自己这头卷发。 黛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心里嘲笑,看他走出丛林前,作最后的挣扎。 他从黛宁穿的衣服里,找出一个东西,朝着脸上涂涂抹抹,很快,白嫩的皮肤,变得黝黑起来。 时慕扬在地上抓了把泥巴,在脸上、腿上各自抹了很多。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臭味,黛宁嫌弃地离他远了不少。时慕扬让黛宁只着T恤:“把迷彩服给我穿。” “不要不要,人家穿这个帅嘛。” “小侄女。”他恨不得捶死她,严厉看她一眼,“你想你这具麻烦的身体,被轮-奸?” 黛宁最后还是把迷彩服脱给了他。 给他之前,她还小气吧啦地把时慕扬外套里的好东西,全部搜罗出来,全部塞进自己裤兜里。 时慕扬见她这个模样,也没多说什么。 他致力于把这幅身体装扮成倒胃口的女人,也懒得管她。 反正大多数东西,到了黛宁手中,她也不会用。 “你看起来,好恶心。”黛宁围着他走一圈,点评道。 “呵。” 黛宁觉得别的不说,时慕扬这个人,心理素质相当不错,片刻之前,他还是一副晴天霹雳的模样,可他很快接受了现实,并且迅速为自己谋划最好的局面。 黛宁问青团:“为什么同一具身体,我用,看起来像个小仙女,他用,看起来人憎狗嫌呢?”她有点得意,还是她比较棒! 青团本来还沉浸在悲伤中,被黛宁这样一打岔,看过去,嘿,还真是。 现在时慕扬看起来邋里邋遢不说,脸色阴戾暴躁,看起来就不讨喜。 不管怎么说,至少招人的风情,在他身上半点儿也不剩。 时慕扬抹了把脸,冷静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合作,你不要让别人觉察你的异样,扮演好我,出去以后,下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老子!听明白没?” 黛宁伸出一根手指,把他戳倒:“你对我说话,放尊敬些!我现在才是爸爸,你是小弱鸡!” “……”时慕扬笑笑,“行。” 你-他-妈先听重点可不可以。 黛宁得意地说:“团团,你看,这就是男人。上一秒还说不要合作,不保护我,现在不是很乖嘛。” 不需要她指挥,都主动规划起他们的未来啦。 青团干笑两声,它心想,要是时慕扬的心理活动能展现出来,现在一定是,黛宁的一百零八种死亡方式现场。 索二这些人,已经在丛林外围,驻扎两天了。 依时老大的命令,如果第三天,他还没有出来,他们立刻进去找他。 之前时老大说,所有人进去,目标太大,他只需要跟在那几波蠢材身后,捡现成的就好。 老大带了索一和索三进去。 可是现在一个人都没出来,索二心中沉了沉,决定明天天一亮,就带着人去丛林,寻找老大。 索二对时慕扬非常有自信,毕竟老大的实力,不容小觑。只不过现在巨蟒受了伤,没法跟着老大,他难免会担心。 太阳落下去,天色刚黑,索二召集众人,道:“我们商量一下,明天进丛林以后,怎么走……” 几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突然有人惊喜地道:“是时老大,他出来了!” 闻言,索二也连忙惊喜地看过去。 果然刚刚擦黑的天幕下,缓缓走出来两个人影。为首的,正是消失了两天的时慕扬。 只见他们老大,扭着腰,迈着活泼的步子,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走过来:“大家好哦!” 索二满脸茫然,看着这个行为举止怪异的娘炮:“……” 想起老大喜怒无常的恐怖性格,他抖了抖,不敢在心里揣测时慕扬,高高兴兴迎上去:“老大,你终于回来了,索一和索三呢?” 眼前的“时慕扬”可爱地偏头:“什么一和三鸭~” 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道:“那两个蠢货,恐怕死透了。” 索二听见女孩刻意压低变难听的嗓音,这才看见时慕扬身后还跟了一个脏兮兮的女的,索二满脸不高兴:“小娘们儿,你-他-妈说什么!敢咒咱们兄弟死!” 小娘们儿“时慕扬”阴恻恻看向他。 黛宁笑得直打跌:“是呢是呢,我在丛林里,捡到这个……这个娘们儿,以后她就是我的啦,谁也不许动哦!” 按理说,这样霸道的发言,在女人本就稀少的岛屿上,会引发众怒。大家都知道,前几天时老大从向雪风那里抢来了一个白净女人,那么这个脏脏臭臭的女人,按理说就是分给兄弟们的。 可时慕扬行事无常,是活脱脱的暴君,说一不二,没人敢质疑他的任何决定。 否则,谈笑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索二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恭敬地弯腰:“是。” 索二身后的人,也冲黛宁弯腰,整整齐齐回答:“是。” 黛宁非常开心,她有种自己当土皇帝的感觉,时慕扬,原来过得这么爽啊! 时慕扬额角青筋跳了跳,看着这群明明有怀疑,却半个字都不敢说,无条件服从的蠢货手下。不知道自己该庆幸他们的衷心,还是该气他们的愚蠢。 很好,就冲索二对自己的称呼,等他换回来,他要这蠢物将来掉层皮! “老大,辛苦了,请上车。” “咦!”黛宁本以为,恶之岛的环境这么差,她得甩着两条腿,一路走回去,最好的可能,也不过是指使人背她。 没想到,眼前几头温顺的驯鹿,拉着华丽丽的车,停在她眼前。 厉……厉害啊! 小叔叔竟然把远古用的驯鹿都弄出来了,她高高兴兴爬上华丽的鹿车,发现车上还舒舒服服垫了一层柔软的毯子。 她往后一趟,手搭在膝盖上,驯鹿听话地动起来。 身后众人,列好队伍,整整齐齐跟在她身后,比军队都有秩序,为她护行。旁边有人殷勤地道:“老大喝水,润润嗓子。” 索二想起什么,阴恻恻一笑,回过头去。 “兄弟们,把那出言不逊的娘们儿绑起来!让她跟在鹿车后跑。”虽然女人珍贵,可那女人一看也不算什么极品货色,以老大的性格,把人捉住,指不定是要奴役她。 人群后面的时慕扬,闻言,额上青筋一阵暴跳。 很好,非常好! 【90】 有人立马过来,要绑住时慕扬的双手。 时慕扬忍不住爆粗口:“操!索二你有没有脑子!” 索二心想,哟,这娘们儿还知道他索爷的名字,晓得他是谁,还敢这么豪横,他手一挥:“把她的嘴堵住。” 时慕扬被人捉住,绑了手腕,堵住嘴巴,跟在另一辆运载着物资的鹿车后跑。 换作以往,他早就把这群蠢物捶翻,可如今这具纪黛宁的身体,弱不禁风,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能随随便便弄死他。 黛宁在前面,幸灾乐祸,也不阻止。 时慕扬觉察到她看自己,眼神像冰刀子似的,死死盯着她。 黛宁才不怕,反正不打算攻略时慕扬,他哪怕对她恨之入骨,也不影响嘛。 她冲他做了个鬼脸,舒舒服服仰躺在鹿车上。 约莫二十来分钟后,索二嗓门洪亮道:“老大,那娘们儿晕了过去!” 黛宁揉揉眼睛。 “晕了?” “对,老大要不要看看。” 黛宁偏头,发现时慕扬狼狈地倒在地上,身上被汗水浸湿,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好在他为了节操,装扮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黛宁丝毫没有那是自己的身体的代入感。 晕过去自然就不好玩了。 再说,她的身体不能有事,否则灵魂将来回不去。 黛宁喝了口蜂蜜水,兴致缺缺道:“把他弄上鹿车。” 索二知道时慕扬平时的暴戾,以为他又想出新的折磨人的法子,于是点点头,把昏迷的“少女”拎起来,扔在黛宁脚边。 时慕扬身上淤泥的臭气袭来,黛宁连忙道:“把他弄走弄走,放在旁边的车上。” 手下立刻把时慕扬扔去旁边的车子了。 黛宁那具身体,本就虚弱,在生病不说,还缺失了三分之二的灵魂力,正常人只剩下三分之一灵魂力时,即便灵魂完好无缺,也无法轻松支配身体。 时慕扬能坚持二十分钟,已经很不错,换作黛宁,恐怕十分钟就是极限。 不愧是气运子的灵魂,恐怕他至今也只是认为,女人的身体普遍比较弱。 一行人井然有序,夜行赶路,天亮时,黛宁被人喊醒。 “老大,我们到了。” 黛宁睁开眼,这才发现太阳都出来好一会儿了,灿烂的阳关照在岛屿上,前面不远,立着一块张狂的石碑,上面刻着一个“时”字。 她似有所感,偏头看过去,果然,另一辆鹿车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用恨不得生痰她肉的目光,幽幽看着她。 “少女时慕扬”看上去狼狈又可怜,他瞳仁像是带着毒汁的两块冰,可惜配上那副皮囊,半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除了娇弱,只剩下故作威风。 时慕扬明明很认真地在威胁,黛宁当他在搞笑。她“噗嗤”笑出声,从驯鹿上跳下来。 她如今身高骤涨,还有点儿不习惯,之前她羡慕章右英的身高,如今愿望成真,体验了一把高个儿的快-感。 原来人长这样高,看谁都是个小矮子啊。 黛宁背着手,刚要进去,想起时慕扬那狗贼,又退回来。 她眼睛一转,时慕扬心里一跳,就知道不好。 果然,这货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绳子,套在他脖子上。像他之前对她那样,把他牵着走。 时慕扬闷哼一声,险些腿软,跪在她面前。 最后关头,他用胳膊撑住自己,冷冷抬头去看她。“你找死!” “我好怕怕哦,走你!” 黛宁说完,干脆利落,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时慕扬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偏偏这一幕,周围人见怪不怪,没有一个人露出同情时慕扬、或者指责黛宁的目光,一看就知道,时慕扬这暴君,平时没少干坏事。 黛宁催促他:“快走快走,我急着赶午饭呢。” 时慕扬心头火直冒,倘若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在刚遇见黛宁时,就选择掐死她。 他没有当过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女人的身体都这样虚弱,三五步一喘,连呼吸都有点儿困难。 他昨晚被捆过,现在纤细的手腕上,竟然被绳子磨破了皮。 这具身体哪里都不舒服,时慕扬这辈子,从不曾这么狼狈过。 黛宁浑然不觉,她十分期待,开开心心问身后的人:“索二,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索二觉得,这趟出去,老大变娘了好几倍,但这话打死他也不敢说,说不定时老大只是更加莫测了而已。 “咳,老大,你想知道的话,我一会儿去问问付大勺。对了,老大你这次去北岛边境,找到千日白了吗?纪小姐和阿蟒还在等它解毒。” 闻言,黛宁眨眨眼。 “千日白……”她坏笑着回头,看一眼时慕扬,“我会想办法的,你们不用管。” “是。” 谈话间,一个老妇人匆匆跑出来。 见了黛宁,她长满皱纹的脸上,神色一喜:“时老大,你可算回来了,你去看看吧,纪小姐的情况不太好。” 老妇人也看见了被黛宁绳子牵着走的时慕扬,虽然他看上去狼狈,可是肉眼可见,是个年轻的女人,老妇人眼神立刻带上几分敌意。 “哦,你是谁呀?” “我……”老妇人脸上一僵,“大首领你忘了吗,我是你找来照顾纪小姐的,老太婆姓柴。” “柴老太婆。”黛宁叉腰,把她挥开,“人家才回来呢,要先吃饭,你一边儿去。” 柴婆不明白时慕扬为什么突然变脸,但他性格无常,见他生气,柴婆立刻退到旁边去。 她不明白,时慕扬这次出去,是给纪小姐找解药。这举动证明纪小姐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那么回来第一时间去看看纪小姐,难道不是正常程序吗? 可是他竟然……要先去吃饭? 倒是时慕扬身后,脏污得看不出面容的女人,眉毛微微皱了皱。 黛宁蹦蹦跳跳往前走,手臂被捉住,时慕扬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纪黛宁,别胡闹,先去救人。” 黛宁抽出手臂,洋洋得意:“就不去就不去,气死你。” 时慕扬:“……” 他深吸了口气,勉强维持心平气和。 黛宁雄赳赳迈步走进去,她牵着时慕扬,用一种领主的目光,巡视着北岛的房子。 时慕扬不愧流着时家的血液,哪怕再懒,他的领地也井井有条。 木头做成的房子鳞次栉比,路上有人见了她,连忙恭恭敬敬打招呼。 也有人对她身后,脏兮兮的少女好奇,可是黛宁不讲话,没人敢多问一句。 做个暴君真是爽歪歪。 “行了索二,不用跟着我,吃饭叫我。” 黛宁不认识路,她怕露馅,也没问人。时慕扬领地很大,她等饭吃的时间,转着转着,到了一片灌木林。 时慕扬眸光一闪,没有吱声,眼中划过一丝冷笑。 林中沙沙作响,黛宁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一条两个水桶粗的蟒蛇,两只灯泡般的大眼发光,向她游弋过来。 黛宁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她这个人坏,遇见危险,第一反应,就是往别人身边赖。 时慕扬本来在一旁冷笑看好戏,结果转眼,一个一米八的男人,猛然把他扑倒,埋头在他大胸上嘤嘤嘤。 “有蛇时慕扬,快把它弄死,把它弄死!呜呜呜呜……” “……”时慕扬被她扑倒,腰磕在石头上,“嘎达”一声。他额上疼出冷汗,被压得差点两眼翻白晕过去。 “纪!黛!宁!从老子身上下去。”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黛宁紧闭着眼,全身都在抖:“不要不要,时慕扬你不把它弄走,我就抱着你一起被它吃掉。” 阿蟒茫然地看着他们。 它蛇信子吐了吐,想凑过去,又没弄懂主人到底在搞什么。 哪怕主人踹他一脚,都比这种面对它瑟瑟发抖,来得要明白些。它从小就是个憨憨,只管吃,不长智商,听话又傻。 这次中了毒,它浑身难受,看见主人,才打起精神飞奔过来,没想到被“主人”嫌弃了。 时慕扬腰都快被压断了,他脸色铁青,撑着最后一口气,吹了个口哨。 阿蟒听令,回到灌木丛深处。 “它走了,给老子起来。” 黛宁抱住他脖子,不敢抬头:“真的嘛?” “真的。” “可是,人、人家腿软啦。” “……”废物东西。 和他杠上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 回去的路上,时慕扬阴森森道:“纪黛宁,给老子把猫尿憋回去。” “嘤嘤人家还是怕……” 她用时慕扬的身体,委委屈屈含着眼泪,边走边抹泪。 路边劈柴的汉子看见大首领扁嘴哭泣的模样,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黛宁哭得哽咽,压根儿没空理他,从他面前路过。 时慕扬扶着快要断掉的腰,看着地上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杀意。 等他们走远了,男人呼出一口气。 时慕扬握紧拳头,想了一万种将来折磨纪黛宁的法子。 他上前几步,捉住她手腕,面前的人还在委屈巴巴,娘炮兮兮地哭。最辣眼睛的是,用着他的脸!时慕扬膈应到快吐出来。他都能预料道,过不了多久,大首领是个嘤嘤怪娘炮的消息,会传遍整个北岛。 如果他自信一点,相信这个预测,南岛很快也会全员知道。 日!他单手捏住她的脸。 “闭嘴,别哭了。” “呜呜呜……” “操,你再哭一个试试!” “嘤!” “再嚎一声,老子带着这具身体去自杀信不信?” “……”黛宁泪汪汪地瞪着他,从本来的小声抽噎,猛然变成嚎啕大哭:“哇呜呜呜!”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木屋旁,一个洗衣服的大爷,探头探脑看过来。 行行行,妈的他哄,他哄还不行吗!时慕扬脸皮绷紧,僵硬地抱住她的腰。 “乖,不怕,它把你当成了我,没想吓你,快别哭了。” 时慕扬用娇小的身体,抱住一个硬邦邦的躯体,不熟练地在她背上拍。 他的安抚没有感情,也不温柔,黛宁本就是个作精,压根不买账,依旧在抽泣。 时慕扬整个人都快炸裂,要和纪黛宁同归于尽时,索二突然大声喊:“老大,你在哪里?吃饭了!” “咦,吃饭啦!”黛宁一抹泪水,顿时屁事没有,她瞬间忘记巨蟒那个恶心恐怖的模样,她一把推开时慕扬,欢欢喜喜吃饭去了。 时慕扬:“……” 他收回手,表情几经变幻。他要弄死她!早晚要弄死她! 另一边,柴婆回去复命。 “纪小姐……” 床上的纪恬因为中毒,脸色发青,她满脸希冀。 “怎么样,慕扬回来了吗?” “大首领他、他回来了。” 纪恬暗自在心里皱眉,她为了时慕扬中毒,这几天每天都要呕吐很多次,既然他回来了,为什么不来看她。 难道…… “他受伤了,很严重对不对?扶着我,我要去看他。” 她不胜虚弱地从床上挣扎着要下去。 “……” 柴婆连忙扶住她,满脸复杂。 “大首领没有受伤。”柴婆心想,不仅没有受伤,还先忙着去吃饭,不仅要先吃饭,还又带回来一个女人呢! 纪恬怔住:“没有受伤,那……”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她?明明走之前,还揽着她,说“等我”。 柴婆痛心疾首,把刚刚看见的一切,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听得纪恬手指握紧,差点绷不住表情。 什么?女人! 纪恬眸光一冷,这次她已经和时慕扬有了感情,不管是谁,都不可以和她抢! 时慕扬的心,是先向着她的,她一定要让时慕扬更喜欢自己,还要让那个小贱-人好看! 【91】 黛宁之前一个人在恶之岛边境生活,差点吃椰子吃到吐,此刻闻到肉香,她感动得不行。 肉是烤肉,不知道厨子从哪里搞来的调料,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满口留香。 岛上有片沙地,时慕扬简直是个会享受的人才,他让人在沙地种了西瓜,此刻西瓜被榨成西瓜汁,放在冰里冻过,黛宁抱着喝,简直不想撒手。 餐桌另一边,坐着满脸泥巴的时慕扬。 他身上还散发着令人难忍的恶臭,黛宁倒也不在吃的方面虐待他,毕竟她知道,那具身体太弱了,万一不小心挂掉,以天道的尿性,估计会立刻把她弹出时慕扬的身体,然后让时慕扬回归。 那时候,就是时慕扬活,她死。 因为坐得远,时慕扬无法影响她的食欲。 索二站在一旁,越看时慕扬越不爽,他强烈反对时慕扬上桌,忍不住说:“老大,这娘们儿出言不逊,你竟然还给她饭吃?” 索一和索三没能平安回来,这二愣子嘴上没直说,心里介意着,估计还在伤心,所以处处针对时慕扬。 在时慕扬死亡神情中,黛宁憋住笑:“哎呀,谁让她是我女人嘛。” 索二想起木屋二楼躺着的纪恬,莫名觉得自己老大有点渣。 但索二不敢吐槽老大,只好继续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时慕扬。这岛上没有干净女人,指不定这个脏得看不出脸的女人,用什么方法,赖上了老大。 时慕扬一拍桌子,再也忍不了索二的智商。 “给老子滚出去!” 索二:“什么,你再说一遍!小娘们儿,老子……” “哎哎!”黛宁连忙拦住索二,警告道,“不许揍他哦,骂他可以,不能动手。打他就等于打我!”索二那个身板,万一把时慕扬揍死就不好了。 “是,老大。”索二瓮声道。 黛宁眼见时慕扬就要发飙,挥挥手说:“二楞,你先出去吧。”瞧瞧把你们家老大气成什么样了。 索二领命出去,也不敢对“二楞”这个新外号有什么异议。 “蠢材。”时慕扬冷声道。 黛宁幸灾乐祸,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时慕扬现在有多窝火。他是个很霸道的人,掌控欲也比较强,搁在以前,索二是个无脑服从的听话手下,可是现在,他恨不得剥了那个蠢材的皮! 他眸中沉沉,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阴谋诡计,黛宁悄悄看他一眼,抓住机会,把他那份烤肉也吃掉。 她发现当男孩子好好哦,连吃东西,都可以吃好多。假如长胖了,胖的也不是她的身体。 “小侄女。”时慕扬敲敲桌子,森然看着她,“叔叔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现在这种情况,只能相互合作,不然谁也讨不了好。” 黛宁纳罕道:“不会啊,我现在才是首领哒,是你不会好,不是我哦。” “你确定你用我的身体,可以活过两个月?” “为什么不能?” “你会打架?会指挥巨蟒?”时慕扬冷笑一声,“还有才收服的,向雪风的人,你压得住?” 不会打架,害怕巨蟒,向雪风又是什么小饼干? 黛宁其实心里也有数,她本来也不是当大首领的料,如果她真有这个天赋,早去经营自家公司了,还和气运子们玩什么溜溜球? 这也是她对着时慕扬留一线的原因,天知道这狗贼到底有多少仇人,有可能她还没享受到,就被人暗杀了。 首领本就不好做,何况是恶之岛上的首领。 岛上不仅有国人,还有一些犯了事的,穷凶极恶的外国人。她需要留下时慕扬指挥大局,却又不想他过得太舒服。 “不会的东西,我可以慢慢学,害怕的,也会试着去克服,倒是你,我亲爱的小叔叔,你还是先忧心自己如今的处境吧。我看二楞非常看不惯你呢,他不会晚上偷偷把你拉出去,扔进男人堆吧?” 时慕扬危险地眯了眯眼。 这次没有暴躁,从他表情里,黛宁反倒看不出什么。她知道不能太过于得寸进尺,时慕扬已经处在暴走的边缘。黛宁刚想开口和他讨价还价,外面一阵喧哗。 黛宁扬声问:“什么事?” 好一会儿,还是索二进来道:“老大,柴婆过来说,纪小姐吐得厉害。” 柴婆不敢来大首领面前闹,只敢在外面烦索二。索二虽然对那个纪小姐无感,可是纪小姐救了老大,他不好不通传。 黛宁暗自轻哼,知道这多半又是纪恬弄出来的幺蛾子。 她记得纪恬会医术,怎么也不可能放任自己越来越严重,她心中不屑,却见时慕扬站了起来。 “纪黛宁,跟老子去救人。” 黛宁的胳膊被拉住,她计上心头,突然有个好笑的主意,她问时慕扬:“小叔叔,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时慕扬似笑非笑:“小侄女很在意?” “也不是很在意,只不过……”黛宁摇摇头,笑得坏坏的,“我忘了告诉小叔叔,这个纪恬,我认识呢,她是我们纪家二小姐,我爸在外面的私生女。” “噢,我忘了,小叔叔也是私生子呢,你们私生子女,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啊?” 时慕扬倒没有想过,纪黛宁和纪恬竟然是姐妹。 “既然是你妹妹,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小叔叔这就不懂了,纪恬呢,和我关系特别糟糕,她之前想抢我未婚夫,如今看来,她志向反倒变了,想做我的小婶婶。我这个人呀,心特别坏,也不喜欢这样不合法的存在,就喜欢看她难受得死去活来。” 时慕扬眼神冷了冷。 他也是纪黛宁口中,不合法的私生子。 “小毒物。”他语调森冷如冰,“我没空再与你周旋,我比谁都了解你。你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你不去救纪恬,可以。如果她出了事,将来我要你受百倍折磨。” 时慕扬俯身在她耳边,再没了之前喊她“小侄女”的不正经,语气带着三分可怖的森寒:“我就该带你去看看,北岛的监牢,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式。” 他的气息让黛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还是第一个,为了纪恬,威胁她的气运子。黛宁不觉得害怕,反倒觉得好笑。 她面上露出几分犹豫,仿佛真的怕被报复,随即不情不愿道:“那好吧,我们去看看她。” 时慕扬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看她几眼,似乎在揣度她的想法。 “走吧。”黛宁回头道,“不是要去救你的小情人吗?再不跟上,人家就反悔啦。” 时慕扬最终还是跟上了她。 青团叹息道:“果然,女主挺厉害的,两个月的时间,她竟然真的让气运子动了心。” 黛宁倒是不意外,如果纪恬半点魅力都没有,自己上辈子不至于输得那样惨。 “别慌,既然时慕扬想救,我们就让他救。” 她想到什么,努力憋住笑。 两个人一同来到木屋二楼,果然还没凑近,就听到柴婆紧张喊“纪小姐”声音。 黛宁注意到,时慕扬微微动了动眉尾。 他这样不羁的人,能有这样的感情波动,看来的确有几分心疼纪恬。 好歹是他上辈子的白月光,也能理解。 黛宁推开门。 纪恬趴在床边,吐得面无人色。柴婆端着一个盆子,在给她顺气。 时慕扬身体动了动,下意识要上前。 黛宁眨眨眼,果然,下一刻,纪恬我见犹怜地看着她:“慕扬……” 黛宁从未见过,纪恬眼睛里这么浓重的爱意。 她憋住笑,走过去:“哎!” 时慕扬脚步顿在原地,看看纪恬,又看看黛宁,没有再动。 纪恬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要往黛宁怀里靠。 黛宁本来想陪她演完,可是她怎么看纪恬,怎么嫌弃。这女人才吐完呢,莫挨她! 她伸出的手,伸到一半,又背回身后,还不动声色退了一步。 纪恬险些扑空掉下床。 “……”好悬她最后在床边稳住,纪恬看一眼冷漠的“大首领”,又看看门边,那小贱-人别人认不出来,纪恬却化作灰都认识,不是纪黛宁又是谁!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每个气运子见了纪黛宁以后,就总是对她不屑一顾。 这两个月她对时慕扬这个暴君嘘寒问暖,还跪着给他洗过脚,各种取悦他,最后甚至为他挡刀!时慕扬眼里这才有几分动容,凭什么纪黛宁这小贱-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俘获他的心! 如果黛宁知道这想法,估计会安慰她。想多啦,现在你的暴君魔王,还是很喜欢你哒。 黛宁唯恐天下不乱道:“小恬啊,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人……老子新的女人,你看你这病歪歪的样子,也满足不了我,她正好合适哦!” 时慕扬想掐死她:“……” 纪恬脸色有点儿难看,黛宁笑嘻嘻道:“不过我会救你的,你好歹为了我受伤,我不会不管你。放心,我的小宁宁很善良,他愿意为了你放血。你说对吗,宁宝?” 时慕扬从牙齿里挤出来一个音:“对。” 纪恬伤心欲绝地看着黛宁,脸颊转到一边去。黛宁看见,她眼里淌出两行泪。 从她这个角度,竟然也不觉得脸上有疤痕的纪恬丑。 自己如果真是时慕扬,哪怕变了心,见此估计也会动容心疼。 纪恬脸上的伤恢复得不错,一看就是用过了好药。 黛宁心中冷笑,当初自己发烧,时慕扬连给自己用一片退烧药都舍不得,小叔叔还真是……爱憎分明。 没一会儿,医生就进来了。 时慕扬起初带来恶之岛的人里,就有医术高明的医生,医生先对黛宁问了好,然后道:“只差一种药了,千日白,大首领,不知道你这次出去,找到千日白没有?” 黛宁指着时慕扬:“他吃了很多千日白,用他的血,可以吗?” 医生点点头:“三天之内就可以。” “那开始吧。” 医生说:“我需要一个碗,用来取血。” 黛宁闻言,开心道:“我去拿!” 她像个小炮弹一样,跑下楼梯:“索二,索二!” 时慕扬见她这么积极,就觉得肯定没好事。他看着床上的纪恬,有心想和她说说话,毕竟这个女人能为了他去死,心意可见一斑。 有纪恬和他一心,说不定能摆脱如今和纪黛宁身体互换的困境。 但现在有医生在这里,他也不方便。 时慕扬心想,晚上他再过来看她。 楼梯蹬蹬作响,黛宁破门而入。 看清她手中的东西,医生嘴角抽了抽,时慕扬脸色都变了,再没心思去看纪恬。 草!纪黛宁这货,抱了一个脸盆! 黛宁理直气壮道:“医生伯伯,我家蟒蛇也要用哒!它个儿大,你多抽点!” 【92】 医生被震惊到,几乎忘了去纠结,大首领喊自己伯伯的事。 他连忙摆手:“用不着这么多。” 真抽这么多,那门边冷着脸、脏兮兮的女人,估计就被抽死了。 “抽少了,药效足够吗?” “可以,可以,大首领放心。” “好吧。”黛宁恋恋不舍地放下脸盆,没一会儿,索二拿了个正常的碗上来。 时慕扬也干脆,撩起胳膊,让医生接了半碗。 纪恬悄悄去看黛宁,见“他”脸上没有心疼和不舍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 大首领既然愿意让“纪黛宁”放血,证明在他心中,自己比纪黛宁重要。 这种地方自然没有血袋,医生利索地做好一切,又让时慕扬止了血。 黛宁在一旁,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她这个人很小气,虽然她自己的身体,现在是时慕扬在用,可是一想到用来救纪恬,她就相当不高兴。 她一不高兴,别人也不要想开心。 黛宁捧起时慕扬的手,心疼极了:“疼不疼呀,我给吹吹。” 说着,她真的嘟起嘴,朝着伤口吹了两下。 时慕扬心想,妈的这妞发什么病,他刚要抽回手,结果看见纪恬震惊受伤的目光。 “伤在你身,痛在我心,放心,我今后一定好好对你,不让你再吃苦。”黛宁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脑袋。“大首领疼你哦。” 时慕扬拍开她的手,几乎咬牙在她耳边道:“纪黛宁!” 她弯起眼睛,小声回:“哎,扬宝。” 时慕扬挣脱不开这魔女的桎梏,简直想杀了她,他冷冷瞪着她。 然而其他人并不知道背后的波涛汹涌,旁人看来,他们十分亲密,搂搂抱抱。 纪恬的手指,死死捏紧床单。她用一种怨毒的神色,盯着他们。 黛宁回头道:“小恬,我先带宁宁去养伤,你好好休息,有空我再来看你。” 纪恬怨毒之色一敛,悲戚道:“好。” 她嘴上说着好,动作却小心翼翼地,拉住黛宁衣服。 “慕扬……” 那模样,真是谁见了谁心疼。 黛宁莫名有种身处后宫,而自己是皇帝的错觉,纪恬不去争宠,真是可惜了。 她冷漠地把纪恬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扯下去,然后转头,对着时慕扬笑得甜蜜宠爱:“走啦宁宝!” “……”去你妈的宁宝! 黛宁强行搂住时慕扬,把他从纪恬房间带了出去。 时慕扬似乎想对纪恬说什么,黛宁一把捂住他的嘴。 多亏刚刚在北岛领地转了一小圈,黛宁记住了那栋最豪华的房子。依时慕扬骄奢淫逸的性格,那铁定是他的房子无疑。 她抱着布娃娃似的,把时慕扬夹着走。 时慕扬眸中一冷,他手指动了动,有一瞬几乎想毒死她。哪怕换了一具身体,他要她死,方法多的是。可是一想到纪黛宁用的是自己的身体,他便有几分犹疑。 交换身体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这样谨慎的人,绝对不会冒险。 黛宁一进屋子,嫌弃地扔掉时慕扬。他全身脏兮兮,实在太臭了。 时慕扬眸中阴翳。 这次他没有叫嚣,也没有威胁黛宁。其实以他从前的经验,纪黛宁是个很傻的人,虽然心肠不好,可她好糊弄是真的,而且她喜欢别人顺着她,再夸一夸她。 嘴巴甜点,她会被哄得晕头转向。而一旦你欺负她,她智商就会成倍上涨,能活生生把人气死。 知道这些是一回事,但时慕扬自从见面来,就没有想过对她好。他在她家受了几年折辱,还被纪黛宁耍。他这样记仇的人,只想折磨她。 时慕扬暗自思忖,给她倒了杯水喝,又从一旁储物柜中,拿了包棉花糖:“吃不吃?” 黛宁眨眨眼:“真的给我吗?” 岛上这些零食非常稀缺,可能全岛,也就时慕扬有这些玩意。 时慕扬笑了下:“当然。” “你突然对我这么好,说吧,在打什么坏主意。” “小侄女,你可冤枉我了。”他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怎么说,我爸也和你爷爷是至交,我怎么可能真的放任你死在岛上。” 黛宁不信他的鬼话,但是零食她照吃不误。 棉花糖香香糯糯的,她吃得很开心。 时慕扬手指有节奏地点着椅子,在思考什么,没有再看她。 他想得很不错,一包棉花糖,暂时哄好了黛宁。至少她没有再戏弄般,把他拎过来,拎过去。 晚饭是索二送过来的。 “老大,纪小姐和阿蟒都解毒了。”他笑得很憨,“需要像以前一样,让阿蟒过来吗?” 黛宁连忙摇头。 “不要不要,把它赶走。” 索二疑虑地看了她一眼,时老大是个戒心非常重的人,简言之“被迫害妄想症”。他不相信任何人,甚至纪小姐都不能和他住在一起,唯独相信阿蟒不会背叛他。 可是现在,老大一副避之不及的架势。 黛宁严肃道:“你把它关好哦,这两个月,不!这半年,我都不要见到它。” 索二不敢问为什么,听话地出去了。 饭后,有人抬着水进来,倒进另一个房间的实木浴桶中,黛宁欢欢喜喜就要去洗澡。 一直装成隐形人思考坏主意的时慕扬,总算装不下去了。 他拦住她:“你做什么?” 她歪头:“洗澡鸭!” 时慕扬嘴角抽了抽:“宝贝儿,这是小叔叔的身体。” “哦……”她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带有几分鄙夷,“放心吧,我不想看你。人家都不害羞,你个大男人,介意什么嘛。” 想了想,她又笑嘻嘻道:“好歹我小时候,你也喜欢过我,这也算全你……” “闭嘴。”时慕扬头也不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出去了。 这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现在这种情况,还能怎么办,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得维持这个状态。 黛宁冲他做了个鬼脸,脱光迈进浴桶中。 时慕扬身材确实不错,每一丝线条都十分精致。但黛宁嫌弃这具身体,指不定和纪恬玩过多少次,黛宁快速洗完,穿好衣服,也确实没有心思多看。 她对于□□方面,并不很看重。她不是个保守的人,但确实不想和时慕扬发生些什么。 她洗完出去,时慕扬依旧坐在那个椅子上,像是没动过。 但是黛宁肯定,他一定做了些什么手脚。 换身体对于时慕扬来讲,实在太不利了,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让人给我烧水。” “你也要洗?”黛宁好奇道,“你洗了不怕吗?” “回来有工具,可以掩盖一下。”他脸上露出一丝嫌恶之色,这身臭气,想来他早就忍无可忍。 黛宁想了想:“好吧。” 她相信小叔叔能保护好她的身体。 但是当时慕扬进去的时候,黛宁拦住他,摇摇头:“不可以哦,这是我的身体,你不可以碰。” 时慕扬似笑非笑:“你竟然还介意给你男人戴绿帽子?” 黛宁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她之前骗时慕扬说男人的事。 “也不是吧。”她故意扭捏道,“只不过不想和你。” 时慕扬冷笑一声,懒得理她,抬脚要走。 黛宁想了想,突然有个好主意,下一刻,她一把将时慕扬按倒。 “做什么?” 很快时慕扬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小侄女,我劝你最好放开我。” “不要动,很快的哦。” 时慕扬这两天,想了一万种等身体换回来后,折磨黛宁的方式,却没有任何一颗,让他如此想杀人。 纪黛宁把他双手绑在身后,又在他眼睛上蒙了布条。 她要亲自给他洗! 不,她是想亲自洗她自己的身体。 时慕扬想掐死她,这他么明明白白一个双标狗。她可以碰他的,却不允许他碰她。 时慕扬冷冷地想,如果之前还想让纪黛宁死个痛快,现在他要让她受尽折磨,跪着求他让她解脱。 起初两分钟,感受到衣服被脱下,他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意思。行,他放任这个作精蹦Q,她到时候不要哭。 他一个男人,什么没经历过,他这样厌恶纪黛宁,就当下人在伺候自己,总不至于还对这个小毒瘤有感觉!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妈的! 这……他想骂一万句脏话。 黛宁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变成淡淡的粉色。 起先“少女”时慕扬大刀阔斧地坐着,一副大不了大家都不要脸的架势。 可是她洗到敏感位置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眼珠子一转。 “小叔叔,你很激动啊?” “放屁!”时慕扬暴躁道,他反唇相讥,不知道是为了掩盖情绪还是别的,他话说得很难听,“明明是你这具身体□□。” 黛宁也不生气,她撑着下巴,朝他耳垂吹了口气。时慕扬僵着身体,膝盖抖了抖。 “小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她憋住笑,“我用自己的身体二十一年,从来没有哪一天,是你这种欲求不满的模样。意外吗?” 她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 “你是不是,其实还喜欢我啊?” “……”时慕扬冷笑,“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起了和纪恬在一起的感觉。” “哦。”她慢吞吞应,“你说不是就不是。” 她纠结地皱起眉头。 “可是你这个样子,似乎不太好受。要不要试试……”她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兴奋地嘀咕道,“我还没用男人的身体试过呢。” “怎么样,试不试一下~” 她声音像是带着一把小钩子,时慕扬喉咙微动。 黛宁没有憋住笑:“哈哈哈,你竟然当真了。” 时慕扬黑着脸:“滚!” 好不容易洗完那个澡,时慕扬阴恻恻地想,哪怕是为了报复纪黛宁,他今晚要把这具身体摸个遍。 结果晚上睡觉,黛宁把他绑起来了,她用柔软的丝料,把他绑在自己身边。 坏胚和坏胚之间,就是这样心有灵犀。 “……” 黛宁得意地说:“我会监督你的,不要想用我的身体干坏事。” “呵呵。” “小叔叔,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她其实也觉得这样不方便,每天洗两次澡,好累哦。 “老子不听。” 他活像个刺头,黛宁毫不怀疑,如果给时慕扬一把刀,他会毫不犹豫给她几刀。 她侧躺着,面朝他,无视他的拒绝:“每个小朋友,小时候都听妈妈将过这个睡前故事,可能和我们互换身体的原因有关。” 黛宁自顾自瞎掰:“从前有个女孩,她进入森林,遇见坏人,过得很不好。神明怜悯她,于是下了一个咒语。” “咒语内容是,他每次虐待女孩,就会身体互换,等他对她很好那一天,他们就能回到各自的身体了。” “坏人起初不信,可是十年过去了,他们身体依旧换不回来,终于有一天,他决定试试那个办法,对女孩特别好,后来……” 时慕扬眼皮子抖了抖。 “他们换回去啦!” “扯淡。”时慕扬冷嗤道,他背对着她,不屑一顾。 “真的哦,这个故事,每个人小时候都听过,你的妈妈没有给你讲吗?” 时慕扬闭上眼,不搭理她。 黛宁撑着下巴看着他背影。 有些事情,她是从青团那里,才知道的。时慕扬小时候,跟着他母亲,过得挺惨的,那女人是时冥的情妇,却眼高手低,以为时冥不认时慕扬这个儿子,经常折磨他。 时慕扬小时候饱一顿饥一顿,更别提会有人给他讲睡前故事了。 他内心残忍,骄傲自大,对这个世界都怀有恶意。 可是万一,没有童年的气运子,真会相信一个睡前故事呢? 【93】 月光照进木屋,黛宁已经睡熟。 时慕扬睁开眼睛,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万籁俱寂,这点动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时慕扬动了动手腕,他手腕被黛宁绑住,他用巧劲,一下就解开了绳子。 他眯了眯眼,看向身边的黛宁,眼中划过一丝讥笑。 窗外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迅速离开床边,慢条斯理走向门边,等着看好戏。 他结仇不少,从来没有睡得安宁过。所以有点动静,就会立马醒过来,纪黛宁不同,她娇生惯养,可能刀子入了肉,她才有知觉。 时慕扬本可以救她,但他偏不想。 他才不会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哪怕处于换身体的糟糕境地,他宁肯自己的身体受伤,也要让纪黛宁尝到教训。 她对他的戏弄,现在就得加倍偿还回来。 黛宁睡得香甜,青团望一眼躲起来看好戏的时慕扬,吓得一个激灵:“黛宁,快醒醒,有人进来了。” 黛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果然看见窗前几个黑影。 黑影拿着刀子,一刀坎向她。黛宁连忙一滚,却没有避过刀锋,被擦伤手臂。 时慕扬倒是有几分意外,纪黛宁能醒过来。 即便醒过来又怎么样,她什么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向雪风这几个手下,可不是吃素的。 他本以为会看到黛宁狼狈打斗的现场,没想到这货跳下床,呜哇哇哭喊道:“索二!索二!快来救你家老大,有人要杀我!” 她毫无骨气,求救声恨不得嚎得整个北岛都听见。 向雪风几个手下被她喊得愣了愣,怎么回事,这是那个阴戾高傲的时慕扬?!还没打,时慕扬也没使毒招,竟然哭唧唧地喊救命去了。几个人对视一眼,管他呢,先杀了这个时慕扬,为老大报仇! 青团说:“黛宁,时慕扬在门后,正在看你们。” 黛宁气死了,她亲爱的小叔叔,还真不是个好东西,有危险自己一个人跑,这就算了,还躲起来看她被追。 她都能幻想出此刻时慕扬的嘴角弧度。 这个狗贼! 黛宁兀自向门口跑去。 几个歹徒一看:“他要跑,快追!”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时慕扬那条巨蟒没有守在门口,不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动手。 机会只有一次,他们不会放过时慕扬。 时慕扬看着纪黛宁向自己冲过来,身后还跟着乌拉拉几个大汉,他几乎一下子猜到这个小毒瘤打什么主意,时慕扬低咒一声,也不再看好戏,掉头就跑了出去。 黛宁跟着他追:“嘤嘤,小叔叔等等人家……” “操-你奶奶的纪黛宁!” 大汉们跟着黛宁追:“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于是大家三点一线,一个追一个,在夜晚拔足狂奔。 时慕扬跑了几步,这具不中用的身体累得气喘吁吁。很快黛宁追上了他,她一把抱住他。 “小叔叔,人家好怕。” “怕个锤子,松开老子。” “不松不松,他们都是你的仇人!” 耽搁这一会儿,几个壮汉追了上来。黛宁本来想着,这几个人一看就是炮灰,动手前总得说几句宣言,喊喊口号,没想到一个人不按常理出牌,手中的斧头直接砍了下来。 她吓一跳,连忙道:“青团,换回去!” 时慕扬本来还在冷笑,看着斧头朝纪黛宁背上落下去,谁曾想,下一刻,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而斧头近在眼前。 时慕扬头皮一紧,下意识矮身,一脚踢在壮汉手上。 他反应虽快,战斗力却到底不如陈景,防住了斧头,却没防住侧后方袭来的匕首。 黛宁怕死得很,赶紧离他八丈远。 下一刻,时慕扬肩膀被刀子刺伤。他眯了眯眼,心中弥散出一阵暴戾。 无数灯光和火把亮起,索二带着人赶过来。 “老大!” 几个大汉见势不妙,干脆破釜沉舟,要拉时慕扬做垫背的。时慕扬捏碎手腕上的黑色珠子,一把撒了过去。 黛宁还没看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几个大汉突然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痛苦地抱住头。 索二道:“老大,你没事吧!” 他松了口气,时老大果然还是那个时老大,没有因为变娘炮就玩丢了小命。 时慕扬按住流血的肩膀,扭头,阴冷地看着一个方向。 “纪黛宁,你完了。”虽然受了伤,可是能换回来,简直再好不过。 黛宁扭头就要跑。 时慕扬几步过去捉住她,他捂住自己受伤的肩膀,见不再流血,把她拎起来,一面吩咐索二:“地上几个人,送去喂老子的宠物。” 想了想,他又道:“算了,阿蟒少吃点垃圾,把他们剁碎,送去给那几只老虎。” 索二等人连忙把人带走。 黛宁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男人,一把掐住她脖子。 “宝贝儿,你之前很得意啊。” 黛宁无辜地眨眨大眼睛,举起双手:“小叔叔,都是误会,人家在和你玩呢。” “那小叔叔也和你玩玩。”他冷冷翘起唇角,“你是喜欢被砍了手脚,丢去当蛇的玩具,还是喜欢被剥了皮,做成观赏品。宝贝儿皮相不错,或许我可以对你好点,把你做成人偶。” 时慕扬手指在她脖子上轻轻摩挲,他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来,选吧。” 她抱住他那只手,可怜巴巴道:“小叔叔,男人要大度。” 他似笑非笑:“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 还真是宽容,宽容到要她的命。黛宁扁扁小嘴,指控道:“你就是因爱生恨,怀恨在心,才处处看我不满意。” “因爱生恨”几个字,成功让他脸色低沉一分。 她还特别不怕死道:“你这么迫切想要杀了我,是不是怕还会喜欢上人家呀。” 她笑眯眯捧住脸,歪头冲他卖萌,似乎丝毫不怕他真的掐死自己。 时慕扬拍拍她的脸:“脸皮够厚,也够自恋。” 说着,他猛然收紧手。 黛宁低低闷哼一声,下一刻,时慕扬感觉自己视角变矮,而自己的脖子,正被纪黛宁握在掌中。 他们竟然再次换了回去! 黛宁凑近他,笑嘻嘻道:“小叔叔,忘记那个睡前故事了吗,老天都看不下去你欺负我啦。” 她毫不犹豫收紧手,看着时慕扬呼吸困难,黛宁心中一阵爽,然后像扔鸡崽似的,把他往地上一扔。 时慕扬握紧地上的土,一阵狐疑。 难不成,那个故事是真的,只有对她好,他才能用回自己的身体? 不,他才不信。 这件事让黛宁一阵后怕。 时慕扬这狗贼积怨太多,用着他的身体,固然感觉还不错,可时时刻刻,小命都是悬着的。 她现在没有让时慕扬和纪恬反目,小命还不能丢。 青团提醒她道:“这样来回交换身体,非常消耗灵魂力,本来你可以用这具身体半年,现在看来,只能用顶多一个月。” 黛宁想了想:“一个月也够了。” 只要让时慕扬相信那个瞎掰的故事,他就一定会对她好,不再伤害她。 第二天她没看见时慕扬,于是问:“我带回来的女人呢?” 索二挠挠头:“好像去找纪恬小姐了。” 青团很着急:“黛宁,我们已经晚了两个人,不能再让他们相处了。” 它很担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时慕扬和纪恬,已经算是生死之交,如果时慕扬爱上纪恬,等有一天他们逃离恶之岛,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一种灾难。 纪恬报复心那么强,肯定不会放过纪爷爷和纪墨珏。 黛宁想到什么,一乐:“你别怕,就让他去。” 时慕扬自私自利,即便他对纪恬有意思,也不会毫无保留。他现在用着自己的身体,过去找纪恬,想来好玩。 她慢腾腾吃完饭,这才蹦蹦跳跳出门:“我们去看好戏。” 这头,时慕扬一大早,就来找纪恬。 他把脸包得严严实实,故意佝偻着背,外人也看不出他这具身体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去之前,时慕扬一直在想,该怎么和纪恬谈话。 纪恬是个聪明女人,时慕扬去挑衅向雪风,就看出来了,她主动放弃向雪风,让时慕扬对她高看一分,可也仅仅只一分而已。 但她愿意为他挡刀,这就耐人寻味了。 爱情对时慕扬来说,屁也不是,可他喜欢别人的忠诚。 忠诚对他来说,比虚无缥缈的感情,更来觉得可靠。也因此,他勉强愿意不那么懒,作为一个男人,庇佑纪恬这个女人。 纪恬既然能为他豁得出去,那么他可以试探一下她的口风,看看她能不能在这个时间段,为他所用。 交换身体这件事,对他来说是秘密,处理不好,就会威胁到生命。他给纪恬一个站在自己身边的机会。 他走到木屋前,柴婆一眼就看见了他。 “我找纪恬。”一开口,时慕扬略皱眉。纪黛宁这具身体,如果不是气哼哼的说话,竟然是小奶音,他快被自己这幅娘炮的样子恶心坏了。 柴婆听出“她”的声音,翻了个白眼,进去给纪恬通传。 时慕扬走进去,纪恬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看来解毒以后,她的身体确实在慢慢康复。 时慕扬还没来得及讲话,纪恬骤然冷笑道:“你倒是命大。” 时慕扬:“……?” 纪恬一把扯下时慕扬用来蒙脸的宽大布巾,愤恨道:“你果然没毁容,纪黛宁,你以为这次,我还会输给你吗?我告诉你,不会的,恶之岛不比外面……” 她弯了弯唇,想到什么,笑得略微诡异:“也好,你就带着这张脸,好好享受在恶之岛的生活吧。” 时慕扬瞥她一眼,他心中暗暗挑眉,因为心有偏爱,虽然纪恬这番话古怪,他却愿意为她辩解一番。 一定是纪黛宁那个毒瘤,把纪恬弄成这幅样子,纪恬恨纪黛宁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自己也很讨厌纪黛宁不是吗? 这样想着,于是时慕扬道:“我不是来找茬的,只问你两个问题,你爱时慕扬吗,愿意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按时慕扬的设想,纪恬必然是爱自己的,此刻她就可以表忠心了,坚定地讲出对他的爱意,表明可以赴汤蹈火,然后他们就可以…… 纪恬很激动地握住她肩膀,冷笑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时慕扬眯了眯眼,这他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啊。 “我告诉你,虽然赵屿和言景那两个贱-人没长眼睛,可是时慕扬,我绝对不会让给你,我要你看着,我和他恩爱。” 时慕扬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很有故事啊,纪恬。 很好,还挺有志气的,还要和他恩爱。 【94】 时慕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么说来,你不喜欢时慕扬?” 纪恬冷笑了一声:“这些问题不必问我,你对赵屿和言景是什么感情,我对时慕扬,自然是什么感情。” 时慕扬在心里默默记住这两个名字,赵屿、言景。那么,纪黛宁对这两个人,应该是什么感情?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小侄女,似乎也玩得很开心啊。 时慕扬微笑,他把女人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放下去。“那么,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救时慕扬吗?” 纪恬觉得有几分不对劲,纪黛宁是傻了吗,好像忘记她们之间恩怨似的,问她一些无厘头的问题。 她的警惕心一上来,不好,难道其实时慕扬就在门外,纪黛宁故意和她说这些话,好让她说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言论。 她往门边看了眼,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纪黛宁这个小贱-人,可真是奸诈,她差点就上了当。 纪恬想通以后,一瞬缓和了神色。甚至脸上出现浅浅的红晕:“我当然是爱他,才会拼命救他。我可不像你,一会儿喜欢赵屿,一会儿喜欢言景,我心里,只有时慕扬一个人。” 如果起先,纪恬说这话,他还能信。可是疑窦一旦上来,时慕扬微妙地看她一眼,听着这样的神情告白,不置可否。 门外脚步声渐进,那一瞬,屋里两个人,几乎都立刻反应过来,外面是谁。 时慕扬才要讲话,结果就看着眼前的纪恬,熟练地一个平地摔。 黛宁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 纪恬摔在地上,柔弱地看着自己,她委屈得满眼含泪,轻声说:“首领,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摔倒的。” 黛宁瞪大眼,看向时慕扬:“……” 时慕扬神情微妙,看着地上的纪恬:“……” 纪恬完全不觉得有问题,她坚强地擦干脸上的泪水,眼中恰如其分出现几丝惶恐难过。 两个人站在一起,用着黛宁身体的时慕扬,连头发丝都写满了嚣张恶毒。 偏黛宁也坏,她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场面,心里笑喷了。天呐!纪恬竟然用对付女人的手段,来对付时慕扬! 她立马上线,装出一副直男的样子,痛心疾首又厌恶地看向时慕扬,转而心疼地扶起纪恬。 “小恬,你没事吧,我知道,你不用为这个恶毒的女人解释。你的身体还没好,他就过来欺负你,放心,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纪恬攀着她的手臂,惶恐不安道:“真、真的不关姐姐的事……” 她嘴巴上说着不关时慕扬的事,眼神和动作都在说“就是这个小贱-人害了我”! 为了逼真,她还一副饱受委屈,十分害怕时慕扬的模样。 黛宁心里爆笑,面上严肃气氛道:“哼,我今天就收拾他!” 纪恬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 黛宁让纪恬坐下,转头,她哼道:“纪黛宁,你既然敢欺负我的女人,就要知道后果。你自己选,是喝一碗辣椒水,还是被抽二十下。” 时慕扬眯起眼睛看她。 “看我做什么,你不选,我就帮你选了哦。以为我时霸天的女人,是谁都能动的吗?” 她说着,一面摸狗一样,摸摸纪恬:“她在我心里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这次给你个教训,以后再敢欺负小恬,我拿你去喂蟒蛇!” 纪恬心里一股甜蜜,她抬头看着眼前庇佑自己的男人,心想,还好自己这步棋走对了,现在时慕扬的心在自己身上,哪怕一时被纪黛宁的美色晃了眼,可是他最后会爱上的,只有自己。 纪恬倒是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如果她没有魅力,崔尧怎么会为她做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又为什么会为了她,死在那一片海域。 既然她可以让崔尧动心,同样的,有一天,时慕扬也会视她为挚爱。看看,这不就帮她出头了吗? 时慕扬危险地看着对面两个人。 “你也跟着胡闹?” 黛宁演得正高兴呢,小叔叔的不配合,让她很窝火,她现在才是暴君,纪恬是宠妃,当然要干-死时慕扬这个新妃子啦。 她挥手:“索二!” “来了老大!” “这小娘们儿,既然敢欺负我的小恬。他不选惩罚措施,我帮他选。拿根抽人的藤条来。” 索二讨厌这“小娘们”,得令兴奋地跑出去,转眼,手里就多了一根柔软的枝条。 这枝条打人痛,但是不会把人打死,而且还不留疤。毕竟是老大的女人嘛,总不能让她嗝屁。 黛宁表扬道:“做得好。” 索二总觉得,有一道死亡目光,幽幽看着自己。他回头去看,发现时慕扬已经转开了目光。 黛宁接过藤条,兴奋地在手中挥舞两下。 然后毫不客气,朝时慕扬抽过去。 时慕扬伸出手,拉住藤条。他脸上写着难以言说的荒谬感,看看黛宁,又看看坐在床上,快意的纪恬。还有在一旁,傻不愣登的索二。 时慕扬嘴角微抽。 “日。”他低声骂,转身就走,懒得理这群智障。 黛宁挥舞着小皮鞭,蹦蹦跳跳追上去:“不把我时霸天放在眼里对吧,今天我要打死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夫为妻纲。” 这样中二的口号,几乎附近的居民全部听见了。 于是他们同时看见,大首领一鞭子,抽在前面蒙住头的女人屁-股上。 时慕扬额上青筋一跳,妈的!他竟然被他搞事的小侄女,抽了屁-股。 他脸色扭曲,小毒瘤,今天死一起算了。 时慕扬屁-股上传来一阵耻辱的痛,他转身一挥手,黛宁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青团看着一秒倒的契约者,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 老虎哪怕没有牙齿,也有锋锐的爪子。时慕扬可不是什么好鸟,他心肠毒辣,怎么可能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 偏契约者爱作死,去抽他屁-股。 时慕扬冷眼看着黛宁,才扬起手。索二大喝一声:“住手,你想对老大做什么!” 时慕扬简直想抽死这个不长眼睛的,果然,下一刻,一群人把他按在地上,关了起来。 “把这娘们儿关牢里,快去喊木医生,等老大醒了,再来收拾这娘们儿。” “……”时慕扬被人拖走的时候,还在想,他是怎么养出的这群,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家伙? 半天时间,一个恶毒的女人偷袭大首领,让大首领昏迷不醒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北岛。 人人都在大首领担忧,只有纪恬,是纯粹的高兴。 纪黛宁既然对时慕扬动手,以三号气运子睚眦必报的性格,她肯定完蛋了。 纪恬倒是半点儿也不担心时慕扬会死,毕竟一个世界的男主,怎么可能轻易死去。 她走路的脚步轻快,到了房门口,换上一张焦虑的脸:“大首领怎么样了?” “悖《脊帜悄锩嵌,也怪我没有保护好老大。医生说没什么事,明天就能醒过来。” 纪恬舒了口气:“我来照顾慕扬吧,索二,你去忙。” 索二挠挠头:“我不忙。” “……” 还是旁人有眼色,拉走了索二。 索二还不忘说:“那我就在门边,纪小姐有什么事,随时可以喊我。” 门关上,纪恬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 北岛的牢房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再清楚不过。曾经时慕扬带她去参观过,那里可怖极了。 恶之岛上,本就是一群道德沦丧的人,亦或者犯了大错,被放逐过来的人。 牢房中关押的,自然是更加穷凶极恶的暴徒。 假如牢房的门互通了,一个女人、柔弱漂亮的女人,在里面,到底会发生什么呢?她可是相当的期待。 她这样做,才不算恶毒,只是让纪黛宁受到应有的惩罚罢了。谁让她害得自己毁容,还害得自己母亲死在三年逃亡中,更让唯一爱护自己的崔尧,也丧了命。 纪恬眼神闪了闪,落在昏迷的“时慕扬”身上。 她知道,时慕扬身上肯定有钥匙。果然,纪恬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到好几把钥匙。 纪恬露出一个微笑,她不会让“纪黛宁”,还有出狱的机会。 今夜漫长,那小贱-人就算被人弄死在牢里,也不管她的事啊。 晚饭时间,纪恬悄悄唤来柴婆。 柴婆脸上闪过一丝阴毒:“放心,老婆子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纪恬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我是大首领最爱的女人,你也少不了应得的好处。” 柴婆喜笑颜开,做事去了。 恶之岛的人,从来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不对。 岛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月光照亮牢房,时慕扬单手搭在膝盖上,闭目养神。这具身体太脆弱了,不过是没吃晚饭,他连动动手指都苦难。 时慕扬不能理解女人都是怎么生活的,他觉得自己的力气,时时刻刻都被抽走了一大部分,原本他懒洋洋,只是因为爱享受,喜欢奢华的生活,可自从进入这具身体,他连摸一遍这具极品女体的精神都没有。 心有余而力不足,纪黛宁实在弱得令人发指。 亏她在这具身体里,表情能那样丰富。 他像条咸鱼,干脆往墙角一趟,等着纪黛宁醒过来找他。 现在两个人交换身体的情况,纪黛宁总不至于真让他死在了牢里。他不容许纪黛宁冒犯自己,所以小施惩戒,希望小毒瘤记住这次的教训,不要轻易来惹他。 倒是纪恬,想起这个女人,他眼睛眯了眯。 他不介意女人有心计,可是这计谋,用在他身上,就让他非常不愉快了。 即便她已经承认爱他,也不能抵消他此刻身为阶下囚的暴戾感。 隔壁铁笼吵闹,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牢房里弥散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还有恶臭,是不是还有几声惨叫。 若真是一个普通女人,此刻估计已经害怕得瑟瑟发抖。 时慕扬气定神闲地闭上眼。 司空见惯。 这些本来,也是他经常使用的手段。 可是当月光照亮这一片天地,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他睁眼看过去,发现自己牢房门口被打开了。 时慕扬有几分诧异,眼睛眯了眯。 随即,一股不祥的预感,让他立刻坐起了身。 周围叮铃响,是镣铐的声音,几具高大的身影,涎笑着出现在门口。 “这里真关了一个女人?老子四年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哪怕是个老太婆,老子也要先上。” 时慕扬眸光一瞬变得冷锐,他下意识去摸手腕上的黑珠子,结果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现在使用的是不中用的女体,唯一自保的药,早上去撒给纪黛宁了! 他低咒一声,而这些人,已经靠了过来。 【95】 青团焦急道:“黛宁,快醒醒。” 纪恬偷钥匙的时候,别人不知道,青团却看见了。它的小脑瓜不聪明,可这种时候,猜也知道纪恬要对时慕扬做什么。 那可是黛宁的身体! 时慕扬下药时效太长,它喊了一下午,黛宁才迷迷瞪瞪睁开眼。 她从床上坐起来,气得不行,小脸一鼓,就要捋起袖子去收拾人:“时慕扬那狗贼,竟然敢给我下药。” “先别计较这个,时慕扬现在在北岛的牢房里,估计出事了,纪恬偷走了你身上的钥匙,交给柴婆。你再晚点去,你的身体和时慕扬的精神,都清白不保了。” 黛宁闻言,下意识就是幸灾乐祸。 “小叔叔不是宠爱纪恬吗,被心爱的女人,送到一群男人床上,他心里一定很酸爽。” 青团满脸黑线:“那是你的身体!” 黛宁遗憾地叹了口气,认命下床,风风火火往牢房赶。 月光洒了一路,她摸摸包里,时慕扬那些保命的脏东西,心里底气十足。 时慕扬眼睛红得快要滴血,他被人压在身下,几个男人裤子褪了一大半,一边说着污言秽语,一面扯开他的头巾。 所有人惊艳了一把,随即便是赤-裸-裸的欲望。 有人按住他的手臂,如果用着自己的身体,他一定有能力将这些人挫骨扬灰,偏这具柔弱的躯体,连挣脱桎梏的都做不到。 时慕扬虚弱地抓住地面的杂草,眸中盛满阴毒。他因为刚才的反抗,已经用完了力气。听着他们的笑声,他觉得今天可能真的得折在这个地方了。 谁曾想下一秒,一个红色衣服的男人出现在牢房门口。 “他”手握一根漆黑的鞭子,毫不客气一鞭子抽翻一个,这群人本来想反抗,可是不知道鞭子上涂了点什么,倒刺打在身上皮开肉绽,转眼,所有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黛宁走过去,一把抱起地上的人往外走。 夜风和煦,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时慕扬听她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别怕,没事啦。” 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以这样一种屈辱的姿态,待在小毒瘤怀里。 他半点力气都没有,动动手指都困难。 他抬头看她,大小姐用着属于自己的皮囊,可他半点儿也不能把眼前的人和自己联系起来。 毕竟他再骚气的时候,也不会穿一身大红色。 她的眼睛明透干净,一如小时候。曾经时慕扬还在心里嘲讽过,为什么肮脏的人,偏生了一双琉璃眼。 此刻换了一副皮囊,这双眼睛竟然也不碍眼。 他转过目光,突然不想再看到她。 黛宁为他把伤口清洗干净,她动作难得认真又温柔,轻轻捧着他脸的时候,时慕扬暴躁地拍开她的手:“你做什么?” 他不会喜欢她的,别不知天高地厚试着勾引他。 黛宁也来了火气,她一把按住他。 “这是人家的身体,天下第一好看的身体,要是你给我弄坏了,我立刻去剁吊。”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时慕扬黑着脸,不善地看着她。 黛宁气哼哼地给他抹药,她的呼吸喷洒在脸上,时慕扬阴阳怪气道:“这就是你的报复,让一群男人来上你自己的身体。我倒是小看了你,恶毒起来,连自己都害。” 黛宁摸过一旁的镜子,对着时慕扬的脸。 “你做什么?” “看见镜子里这个不长眼睛,不长脑子的傻叉了吗” 时慕扬阴恻恻看着她。 “纪恬干的,你爱信不信。” 黛宁倒也想得通为什么时慕扬会怀疑自己,毕竟她去救他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 她也没多解释,她虽然保护自己的身体比较尽心尽力,可是对时慕扬的情感毫无兴趣。 她半点儿也不关心他,开开心心跑出去找付大勺要东西吃了。 时慕扬被她冷落,留在原地,他手指动了动,倒没说话了。 他知道不是纪黛宁。 倒不是说她不坏,而是她从小,很小的时候,就更加呵护女孩子。她可能会用别的阴毒手段对付人,但是让人轮番侵犯一个人,她不会做。 他小时候第一次去纪家,因为年纪小,长得比小女孩还可爱,被纪黛宁当作“好姐妹”,她对他很好,晚上还要抱着他一起睡觉。 时慕扬当时只想混口饭吃,干脆不懂装懂。 后来发现他是个带把的,当时顶多六岁的大小姐觉得被欺骗了,才恼羞成怒,一边奶凶地打他,一面用各种幼稚的报复欺负他。 他是个很小气的人,偏偏这些过往让他想起来不怎么生气。 否则,他后来也不会犯蠢,在少年时期惦记这么一个人。 时慕扬故意这样说,连他都弄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想到纪恬,他眸中暗了暗。 既然有这个胆子,那么,总有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觉悟了吧。 一连几天,黛宁都没理时慕扬。 她近来十分快活。 依青团看,它跟着大小姐以来,许久没见她这样开心。 她用着时慕扬的人很顺手,偶尔让他们去给自己烤个鸟蛋,偶尔再指挥人下海去捞个鱼,她心情好的时候,还能加一份果盘。 时慕扬起先没在意,他用着黛宁这具羸弱的身体,去把向雪风那几个来杀他的人处理了。 索二来请示,黛宁美滋滋地抱着果盘:“让他去。” 她只适合享受,不适合处理这些伤脑筋的事。 时慕扬本来就小气,这几天牢里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叫声。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那条巨蟒认出了他,这几天都在听他指挥,总之如果不是他有颗反派的心,这个男主当得还是很成功的。 黛宁躺在沙滩上,像条咸鱼。 她晒太阳很有一套,旁边还围绕着冰块,整个人想要升仙了一样。 这几天有人却坐不住了,纪恬得知“纪黛宁”没出事,满脸错愕。 怎么可能,她明明把那些人放了出去,他们没有动纪黛宁吗? 就在这时,平时照顾她的柴婆不见了。 她问人,发现大家都没见过柴婆,纪恬止不住心慌。她又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又想不通哪里出了错。 按她的计划,应该是纪黛宁被人折磨死在牢中,时慕扬更加珍惜她。 可是这两天,据说时慕扬不是在阳光浴,就是让人下海摸鱼。 还让人海边捡贝壳,做了个贝壳帘。但他没来找过她,不管言语交流,还是身体交流,他都没有兴趣。 她倒是遇见过“纪黛宁”,对方远远看着她,似乎弯了弯唇,那笑容有几分诡谲,让人心里发憷。 对方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就像已经知道什么似的。 渐渐的,纪恬发现自己的生活状态发生了很大变化。她的食物越来越差,有一天傍晚,竟然只有一小块椰子,连一粒米都见不到。 她委屈地去找“时慕扬”,发现对方桌前全是好吃的。 对方看见她,还不等她说话,便道:“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事等我吃完再说。” “……”于是纪恬眼睁睁看着时慕扬和纪黛宁,两个人香喷喷地吃饭。 她一直咽口水,“时慕扬”像是没看见,还让人弄了一杯蜂蜜柚子茶。 多糖那种。 眼见这段饭吃完,纪恬委婉地说出了自己食物越来越差,还吃不饱的事。 黛宁眨眨眼:“你一说,我才想起来。” 纪恬殷切地看着她,她慢吞吞道:“别人都是干了活才有饭吃,你没干活,当然没饭吃,明天开始,你自己去找活干吧。” 一旁的时慕扬眼里带上几分猫抓耗子般的兴味,看纪恬一眼。 纪恬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可是……可是您当初不是说,跟着您,会保护我吗?” 作为女主,她也是敏感的,起初还理直气壮慕扬慕扬地叫,现在觉察到不对劲,都知道用尊称了。 此话一落,黛宁笑眯眯看向时慕扬,时慕扬眉心跳了跳,皮笑肉不笑,和黛宁对望一眼。 黛宁扁扁嘴,男人都是大坏蛋。好的时候喊人家小甜甜,给山珍海味,要整人的时候,还温水煮青蛙,钝刀子杀人。 她大抵能猜到时慕扬的想法,于是乐见其成道:“你在北岛,没受伤害,难不成你这么懒,想不劳而获?” 纪恬手一指时慕扬,鼓起勇气委屈道:“可是,她做了什么?” 时慕扬眼睛微眯。 黛宁半点也不羞赧:“他陪我睡觉啊。” 屋里安静了一瞬,纪恬最后脸色无比难看地离开。时慕扬脸上的笑也僵住,说起来,这几天的夜晚,他竟然没有掐死她或者弄死她的想法了。 他比以往都睡得好,他忍不住看了眼黛宁,结果这小没良心的,趁着他发愣,已经把桌上的新鲜水果吃完了。 没过几天,黛宁听到一个消息。 为了吃上饭,纪恬开始找事做了。可是一个年轻女人,在岛上能干的活几乎没有。 试想一下,哪怕是时慕扬所在的北岛,上面一大半,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纪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里也没有她现代白领发挥的空间,哪怕是洗衣服,都没有岛上的老大爷洗得干净。 一开始岛上众人持观望态度,以为她仍然是老大的女人,没敢为难她。 可是渐渐的,众人也回过味来! 老大似乎真的不管她了。 一个年轻女人,在女人稀少的恶之岛上,最容易发生什么……猜也知道。 纪恬来哭诉过两回,说有人摸她,试图搏可怜。 黛宁挥挥手:“挪开,你挡着索二给我扇风啦!” 说不管,就是不管。她也好奇时慕扬想对纪恬做什么,以纪恬的性格,最后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纪恬完全想不到,这回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明明最先遇见时慕扬,对方也似乎为她心动了,那样暴戾嗜血的一个人,会亲自出去给她找解毒的药引。怎么还没几天,就变了天,局势完全发生了改变呢? 她心灰意冷地离开。 没几天,黛宁从手下那里听到一个消息,纪恬和北岛上一个小头目睡了。 青团瞠目结舌:“她、她可是女主啊。” 黛宁撑着下巴,解释道:“正因为是女主,才会选择这条路。她不想被岛上所有男人碰,于是找个相对比较厉害的,希望能庇佑她。” 纪恬想傍男人,已经成了惯性思维。 其实但凡任何一个自立型女主,都有很多好机会。 哪怕和跟了崔尧,也能幸福一辈子的。 时慕扬比黛宁还早知道这件事,他懒懒靠在巨蟒身上。许久,嘲讽地笑笑。 或许,他不用答案,也知道以前纪恬对他是怎么一种“爱”了。 他觉得挺没意思的。 回去的时候,他看见晒阳光浴的大小姐。她惬意地躺在沙滩上,眼睛看着大海。 海水涌上沙滩,又退回去。 “别过来哦,你身上有热气。” 时慕扬偏不,见她嫌弃自己,他故意靠过去。 好家伙,一靠近她,发现周围冰块把温度降到了二十度,简直春风拂面一般舒适。 时慕扬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她:“赵屿和言景,是你的谁?” 黛宁一口椰汁差点呛到。 好半晌,她偏头看他:“你怎么知道他们?纪恬说的呀?” 时慕扬保持假笑。 “也没多大关系。” 时慕扬盯着她。 她慢吞吞说:“大概一个是炮-友。一个是,前未婚夫。” 她说这些事,眼睛里带上几丝温暖,和面对他的假笑完全不一样。就仿佛那些人对她很好,而他是个讨厌的渣滓一样。 时慕扬呵了一声,想掐死她的感觉,又上头了。 【96】 岛上众人进来最常见的一个场景,就是一个蒙着脸的女孩驱使着巨蟒在岛上搞事。 女孩似乎脾气很糟糕,谁从他身边路过,惹他不顺眼的,都是照着屁-股来一脚。 其中最惨的,约莫是他们的上司索二,据说某一天,索二被巨蟒拖进丛林里,蟒蛇的尾巴把他抽地满林子乱窜,哭天抢地。 暴躁“少女”在一旁冷笑。 岛上一时间怨声载道,可是没办法,谁让时老大喜欢“她”,连大杀器巨蟒都听他指挥呢? 纪恬好几次想给“纪黛宁”使袢子,结果发现不但没成功,她的处境更差了。终于在十月份,她跟的小头领,把她送给了一个满脸刀疤的女人。 刀疤男舔舔唇:“这妞以前还是南北两岛的岛主,老子这下有服气了。” 小头领虽然舍不得,可他的能力,也保不住纪恬。 纪恬又怒又怨,当天晚上她试图反抗过,刀疤男一巴掌过来,她就老实了。 又过了几天,这男人食髓知味,纪恬主动缠了上去,他总算对她也不错,没有过分伤害她,玩花样。 偶尔月亮升在天空,最明亮的时候,刀疤男伏在她的身上,她也有几分恍惚,为什么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明明最初,哪怕在杏花村,她都过得很不错的,是个讨喜的邻家小妹。 赵屿当时对她亲和,连言景初初见她,都把她当作高不可攀的存在。 她在这里令人窒息的小房子里,突然有几分作呕的滋味。 纪恬猛然想起了崔尧,那个一直追随她,不惜为她葬身大海的男人,如果他在,拼了命都会好好护着她。 这么多年来,她心中总算生出几分后悔的滋味。 这样的感觉越发浓郁,可是早已经完全无法改变她目前的生活,她需要人庇佑,想吃好一点的东西,就必须得付出点什么。 她怨无可怨,又开始恨上了纪黛宁。 是纪黛宁,让她变成如今这样的! 第二天,岛上传开了,说纪黛宁是个绝色美人。在岛上女人都罕见,遑论绝色美人。 第一天有人试图夜袭摸过去,被剁了手足,装在罐子里,看得人战战兢兢,安分了几天。 过了几天又有人试图把时慕扬拉进林子里,结果被巨蟒吞下去,连骨头都不剩。 这下总算消停了,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是花没摘到,命都没了,谁还有这个胆子? 黛宁看着时慕扬乌沉沉的目光,就明白,这个小气的男人,估计开始生气了。 果然,下午就听说,纪恬失手杀了她跟的那个男人,畏罪潜逃了。 黛宁看着时慕扬坐在椅子上写公告,意思是纪恬在他的地盘犯罪,从此北岛再不庇护这个女人。 “是你做的?” 时慕扬似笑非笑:“不是。” “真的吗?” “当然,我的小侄女,我怎么可能做出陷害人的事。” 黛宁半点儿也不信,纪恬可不蠢,她杀了那个男人没有好处的,显然是替人背了黑锅,从此在北岛上过上了流亡的生活。 她不关心过程是怎么样的,只关心这个结局。 她以三分之一灵魂为代价,换来短暂与时慕扬灵魂互换,让他无比憎恶纪恬,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纪恬这辈子,与他再无可能。 黛宁突然意识到,她的任务,诡诞的情况下完成了。 她瘫在沙滩上,像条咸鱼。什么事都不管,懒得像个废人。 时慕扬每天忙忙碌碌,偶然有一次,从她身边路过,暴躁地差点把她掀下椅子。 “小混账,老子的腹肌!被你吃没了!”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摸摸肚皮,发现肉肉真的变软了。连时慕扬这张脸,看上去也没有最初的锐利。 时慕扬抓狂地拎着她:“你-他-妈给老子动,起来跑,举重,俯卧撑。” 她翻了个身,不理他。 时慕扬火冒三丈,突然一口血喷在木屋上。 喷完血,两个人面面相觑,她不确定地问:“我把你气吐血啦?” 时慕扬愣住,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 不是的…… 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生机在一天天消失。而这……是纪黛宁的身体。 她怎么了? 这回,连青团都不讲话了。 时慕扬松开她,后退两步,没有再逼她起来运动。他沉着脸出了屋子。 医生摇摇头:“我们这里没有更好的仪器,但你的身体状况,恐怕活半年,都比较勉强。” 他一脚踢在医生身上。 “再说一次!” 医生老老实实再说了一遍,委屈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是这个结果啊。” 时慕扬烦躁地抓抓头发,咆哮道:“滚!” 医生看看外面的巨蟒,连滚带爬跑了。怎么大首领不喷-火了,这个小姑娘脾气暴躁得分分钟要拆楼? 黛宁意识到自己那局身体在反复折腾下快撑不下去了,沉默了许久。 青团难过得直哭:“呜呜呜黛宁……” 黛宁可惜道:“那么漂亮的皮囊,早知道就和赵屿睡几次啦,或者和哥哥睡也好,怎么还没用过,就不行了呢?” 她十分叹惋的模样,感情刚刚沉默那么久,就在琢磨这个?青团打了个嗝儿,哭声戛然而止。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件紧急的事,趁还有半年可活,赶紧享受啊! 下午,黛宁开了个会。 北岛自从时慕扬回来这一趟,已经许久没开会,这次黛宁召集起所有人,大家都在想,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黛宁背着手走进来。 众人发现,时老大胖了一小圈……举手投足还像个姑娘般秀气。 大家无言以对,老大怎么了?还不如那个暴躁阴戾的小娘们儿有气场呢,看上去像个树懒似的。 黛宁往椅子上一坐,边嗑瓜子边给大家说。 “有个重要的事,给你们商量下。” “我计划,离开恶之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卧……卧-槽,才说你没有气魄,就要搞事啊,还一来就搞这么大的事! “可是老大,出去并不容易,首先我们得造船,再者快冬天了,这片海域不知道多大,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可能会在海上丢了命。” “还有,你忘了吗老大,最基本的,我们过不去防线。守卫海防的军队,手中有炮火和子弹,我们还没靠近,就会被击毙。” 黛宁倒是不知道还有防线这回事。 她问青团:“我们当时怎么过来的。” 青团弱弱地道:“当时你飘着呢,他们没认出你是个人。”还以为是海洋垃圾呢。 黛宁一拍桌子,脸颊鼓鼓:“不管,你们去想办法,我就是要离开这个破岛。” 岛上一点都不好玩,她都快没命啦,好歹得享受够。 大首领像个不讲理的熊孩子,说要离岛,就要离岛,众人怎么劝都没用。 最后几个稳重点的商量了下,决定先伐木造船。 造船是一件大事,时慕扬几个有头脑的手下,当即着手安排起来。 这场会议时慕扬没有参加,他白天出门去了,晚上才回来,一回来就去找黛宁:“你要离岛?” 黛宁摸了根冰棍儿,点头。 时慕扬道:“离岛没有那么容易,你过不去边防。” 如果恶之岛真是造一艘船就能走,也不会有只进不出的传言。 “不尝试怎么知道。”黛宁不以为意。 时慕扬冷冷抽动两下嘴角:“知道守海关的是谁的人吗?” “谁呀?” 时慕扬见她眸中天真无邪,他残忍一笑:“我哥。” “所以,他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过去。” 黛宁也没想到,守这片海域的,竟然是时慕云的人,这兄弟俩势同水火,时慕扬会让弟弟出去才怪。 她歪了歪头:“那人家也要出去。” 她拿起一根冰棍:“你看看,这岛上连冰淇淋,都只能吃椰子味的。” 时慕扬无言以对。 半晌,他幽幽地道:“你还可以吃西瓜和凤梨味。” 沙地里搭了棚子,正在努力保证哪怕是冬季,也有西瓜吃。 黛宁摇摇头:“可我活不长啦,我想出去看看爷爷。” 时慕扬神情一顿:“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身体就不好,再加上那天你吐血,我能猜到。” 时慕扬看她好一会儿,最后说:“要离岛,可不是你开个会就能办到的。” 黛宁发现,最近时慕扬开始参与进离开恶之岛的计划。 他一大早臭着脸出去,晚上又臭着脸回来。 时慕扬本来也是个非常懒的人,之前没参与这件事之前,大多时候他和黛宁都是在一起咸鱼瘫。 他出去谋财害命,往往比较积极。 黛宁问青团:“原著里,时慕扬是为什么会离开恶之岛?” “为了女主。” “那么。”黛宁手里捏了一把沙子,突然笑了,“他和女主已经反目,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青团愣住。 沙子从指缝漏出去,黛宁眼中划过一丝浅浅的轻蔑,转瞬如常。 小叔叔或许还以为,他们出去,有了外界的医疗设施,她或许还有救。 她明明也没攻略时慕扬,可是男人自己心里想什么,倒是挺有趣的。 有了这个猜想,当天晚上,黛宁让青团将他们的身体换了回来。 他们睡一张床快一个月了,起初黛宁一直捆着时慕扬,后来见他没搞什么幺蛾子,也懒得捆他。 时慕扬觉察不对,乍然睁开眼,就看见面前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她吐出的气息轻轻的,小嘴微张,睡得香甜。 时慕扬抬手,看见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意识到,猝不及防的,他们又换回来了。 他眼睛微眯,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少女的脖子柔软嫩弱,他只需要轻轻一使力,她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也不用再发生那么诡异的事情。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计划,先不与她发生冲突,一旦有身体换回来的契机,立马杀了她。 她又懒,又不配合他的安排,留着也没用。 现在下手,估计她也醒不过来,他是知道的,那句身体有多么疲惫。 可他握了很久,久到两个人体温相融,她脖子上连一点红印子都没有。 时慕扬猛然收回手,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扔过去盖住她,被子粗暴地遮住了她半张脸,眼不见心不烦。 他枕在自己手臂上,心想,反正他不动手,她也会死的。就当看在小毒物的爷爷面子上,放她一马。 反正她没几个月可活,他和她计较什么。 他从十七岁到二十岁,几乎每天,做梦都在想,有一天要这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大小姐,跪下来痛哭流涕求他。 后来这念头没那么浓烈,却也不曾消失。 很久了他才明白,那种憎恶,大抵是来自年少的求不得。 【97】 恶之岛风和日丽,明明已经深秋,每个人却都着夏装,正午的阳光毒辣,时慕扬走进卧室,就看见伏在凉椅上的少女还在睡。 她头巾系得松松垮垮,令人惊艳的容颜若隐若现。 时慕扬走进室内,一股凉风袭来。她周围冰块环绕,倒是他才从外面回来,满头大汗。 往常这个点,黛宁用着时慕扬的身体,已经积极地吃饭去了,然而今天,时慕扬坐在桌子上,才发现右手边缺了一个人。 他过来看,果然见她还在睡。 “起来,吃饭了。” 黛宁睫毛颤了颤,揉揉眼睛坐起来。 她慢吞吞穿鞋子,时慕扬盯着她动作,见她抬头,他又转开目光,去看窗外一棵椰子树。 她睡得迷糊,身体又疲惫,下意识伸出手,软绵绵道:“抱。” 时慕扬神情一瞬变得十分诡异。 讲道理,自从在恶之岛重逢,他们俩都很不得捅死对方一了百了。可是现在大小姐在和他……撒娇? 眼前少女娇憨懵懂,见他不动,还偏头眨了眨眼睛,似乎在不解他在犹豫什么。 时慕扬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刚要碰到她。 黛宁突然意识到这是谁,哦,不是赵屿,不是言景哥哥,是最讨人厌的时慕扬呀。 她自然地缩回了手。 时慕扬的手停滞在空中,空气有一瞬尴尬,他神情变得恼怒,毫不犹豫用手掌把她拍翻了。 好像刚刚那个动作不是要抱她,而是故意整她似的。 黛宁被他戳翻,干脆板鸭趴赖在床上。 一副饿死也能接受的姿态。 “……” 少女腰肢玲-珑,臀部挺翘。她小拳头放在脸颊边,顺势安详地闭上眼。 刚刚起床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动力,现在再也起不来,吃饭都无法诱惑她。 时慕扬用恶意的眼神看着她:“不要指望我通知第二遍,既然不起来,等着饿死吧。” 他说完就离开,看也不看她。 黛宁在床上饿了大半天,被饿醒了,但是因为累,她继续选择睡觉。 青团心疼得不行:“要不咱们再去偷点气运吧。” 三号气运子就在身边,总好过这样动动手指都艰难的好。 黛宁说话跟蜗牛爬似的,又傲娇又缓慢地吐字:“不、要。” 青团也是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大小姐有多记仇,一开始登岛,时慕扬百般折磨她,以至于现在,她就是不愿意亲近时慕扬。 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她心里都有个小本本,记得贼清。 见她这样疲累,青团难免埋怨起三号气运子。 不温柔不体贴,甚至还不给大小姐饭吃,它急得在她识海中转圈。 门突然被推开,索二走进来,把一个饭盒往旁边一放,粗着嗓子说:“我们吃剩的,看你可怜,吃吧。” 他闷声讲完,又虎着脸出去,好像来这一趟,不是自愿似的。 青团一看,旁边的饭盒里匠心独-裁做了菠萝饭,还有几块烤肉,鱼汤很鲜,完全没有“剩饭”的痕迹。 它欣喜道:“索二真是个好人。” 它正要催促黛宁起来吃,发现她又睡着了。 时慕扬翘着腿,大爷似的监督人造船。 索二跑过来,傻笑邀功道:“老大,我给她送过去了,没说是你。” “老子问你了吗,滚。” 索二被踹了屁-股,差点摔进沙子里。他愣住,半晌激动地抱住时慕扬的腿,感动得痛哭流涕:“老大,你终于正常了老大!” 不娘炮了,又变回那个暴躁狠心不讲理的老大了。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被穿红衣服的骚包老大,吓得多惨。 时慕扬呵了一声,简单粗暴拿起旁边一个椰子,砸在索二头上。 索二含着幸福的泪,下午做木工都精神得多。 他们要的木头在北岛外围,每个人汗水流了一身,丛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别人没发现,时慕扬却瞥了一眼。 这样一瞥,他瞬间兴味盎然。 只见纪恬跌跌撞撞朝他跑过来,身后追了两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小娘们儿,你别跑!” 时慕扬坐在阴凉处,眯着看着她。 她满脸的泪,一副惶然可怜的模样,虽然脸上带有伤疤,但在岛上,也是难得的丽色了。 看见时慕扬,她眼睛一亮,楚楚可怜跑过来求救。 时慕扬微笑着。 下一刻,一条巨蟒的头,凑在纪恬眼前,蛇头狰狞,嘶嘶吐着信子。 纪恬“啊”的一声尖叫,腿软跌倒在地。 巨蟒遗憾又无趣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类这样胆小。纪恬吓得够呛,她之前看过这条巨蟒杀人,向雪风那些人,被砍菜切瓜般,清理得干干净净。 身后追她的两个男人见势不妙,掉头就跑了。 时慕扬打了个响指,巨蟒乖乖缩回去,钻进丛林里,调戏林中鸟儿去了。 “慕……时大首领,求你,求你救救我。”纪恬苍白着一张脸,呜呜哭泣道,“我真的没有杀害你的手下,我是被冤枉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死。” “哦?”时慕扬摩挲着指节,一副准备听她伸冤的模样。 纪恬看见希望,眼睛一亮:“我和他无冤无仇,怎么会杀他呢,求你,我想回到北岛。我会听话的,我只听你的话。” 她柔弱地伏在他膝上。 时慕扬抬起她下巴,怜惜道:“啧,真是可怜。” 纪恬哭得梨花带雨,在他面前,像个虔诚的信徒,而他是至高无上的神o。 纪恬知道这男人喜欢别人服从他,也喜欢看别人的卑微姿态,于是她干脆将姿态放得很低,只为回到他身边。这几天在外面过得太差了,如果时慕扬还能像从前那样对她,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时慕扬打量着她,突然笑道:“我相信,你没有杀他。” “真、真的吗?”纪恬惊喜地睁大眼,她就知道,时慕扬不会不管他。 “当然,纪小姐。”他低头,叹息道,“因为,是我杀的啊。” “什、什么。”纪恬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时慕扬带着矜贵的假笑,抬脚蹬在她肩上。 “蠢物。怎么,很意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觉得老子应该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她痛得神色扭曲了一瞬,看着眼前的男人,却不敢流露出一丝怨恨,纪恬问:“为什么?” 时慕扬可没有给人解答的习惯,他最喜欢看人自作聪明的模样。 “念在你跟过我一场,给你十秒钟,离开我的视线。做不到的话……” 丛林里巨蟒探出头,一双灯泡似的大眼,炯炯有神盯着纪恬。 纪恬哪里还敢追问,她带着不甘,连忙逃窜离开。 时慕扬抵着下巴,弯了弯唇。 他最厌恶被人骗,被人耍。可以不喜欢他,但是不能嘴上说着深爱,行为却办不到啊。 第一个骗他说喜欢他的人…… 草,他想起来什么,脸色难看地踢了巨蟒一脚。 没事,第二个第三个,后来无数个,一个比一个惨就对了。 纪恬跑出林子,两个男人这才围过来。 “怎么样?” 纪恬心情很糟糕,摇摇头。 一个男人笑着:“我们兄弟也帮你了,时老大对你无心,我们会好好疼你的。” 说着,他揽住纪恬的腰肢,亲了过来。 纪恬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事到如今,走到这一步,她退无可退。她抚摸着男人后颈,忍住恶心迎合他。 另一个男人见了,舔了舔唇,也欺身过来。 衣裳掉落一地,纪恬一边反胃一边想,早晚她会杀了他们,这样她的过往,就谁也不知道,也可以当做没发生。 时慕扬回去,看见当年第一个,以告白之名把他骗过去、害他被打断一跟肋骨的人。 少女还是中午那个姿势,趴在床上,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时慕扬阴恻恻看着她。 收拾完纪恬愉悦的心情,在看见她时,明显又不怎么愉快了。 他看一眼放在小几上的饭,发现竟然一口都没动。 时慕扬脸色一沉。 这货一天没吃,她是想死吗? 时慕扬握住她的肩膀,把人拎起来。 她在半空中,迷惑地揉揉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原地腾空了。 时慕扬问:“想死?” 大小姐下意识反驳道:“傻子才想死,我想活一百年。” 时慕扬把她扔在小几旁坐着,她没骨头似的,往沙发上一倒,变成一个粉嫩嫩的团子。 “你给我的羞辱,我还没报,敢这么死,老子跟你没完。” 他粗暴地打开饭盒,舀了一勺,往她嘴边怼。 力度之大,黛宁怀疑他是想把自己牙磕掉。 她闭紧嘴巴,被这样折腾,总算清醒了,她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打死不张嘴。 “呵,你这是什么态度。想死就说,老子给你一刀,省得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 她别过头,错开他握凶器一样的勺子。 少女带着鼻音,嫌弃道:“饭凉啦。” 时慕扬皱眉:“麻烦。” 说是这样说,过了会儿,一个中年女人重新送了份饭进来。她进来也不乱看,放下就走。 时慕扬乱舀一勺,又往她唇边怼。 大小姐饿坏了,这回倒是挺配合,张开嘴巴。 她的唇嫣红,是标准的樱桃唇,小巧玲-珑,时慕扬手中的勺子,她甚至不能全部含住似的。 他边喂边讽刺。 “以为还在纪家,摆你的大小姐谱。” “吃这么慢,喂猪都比喂你快。” “不吃鸡蛋,不吃白萝卜,养条狗都没你挑……” 她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时慕扬瞬间叨叨逼不下去了,他凶狠地怼完最后一口,最后说:“吃饱就滚。” 大小姐就当这是个讲骚话的工具人,她声音甜甜道:“人家要洗澡。” 时慕扬呵了一声。 想起什么,他眯了眯眼睛,把她拎起来,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 “行。”他至今都记得,纪黛宁是怎么搞他的。 时慕扬找出黛宁先前用的绳子,把她绑起来。 等水好了,他把她扔进去,伸手就要扒她衣服,少女锁骨精致漂亮,肌肤白嫩。 他目光一顿,随即不屑,眼见他又要讲骚话,黛宁软声道:“喜欢我第二次的人,是犯贱。你说对吗,小叔叔。” 她曲起膝盖,挡住胸前风光,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灯光暖黄,这个笑却一瞬让满室明亮。 她长睫像鸦羽,轻轻扇动。 时慕扬别开目光,张嘴就想来一句嘲讽。还喜欢她第二次,她怎么不上天。 他真有那么贱吗?他就算喜欢纪恬那个蠢东西,也不会喜欢这朵黑心莲。 下一刻,被绑住的少女,额头轻轻一撞他的胸膛。 胸腔下那颗心,骤然跳漏了一拍。 时慕扬猛然推开她,神色扭曲咆哮道:“莫挨老子!” 他火冒三丈地走了,黛宁下巴抵在浴桶上,笑得不行。 【98】 笑够了,她才软哒哒喊:“小叔叔。” 时慕扬不理她,拿起轮船设计图纸看了起来。 “小~叔~叔~时慕扬,小叔叔,扬宝……” 时慕扬一脚踹开门,威胁道:“再喊一句,老子杀了你。” “人家的绳子,你还没解开呢。” 时慕扬压根就忘了这件事,结果打了个死结解不开,他直接把丝绳扯掉。布条扔她小脑袋上。 她发间滴落着水,仰起小脸,眨眼冲他笑。 紫色的布条挂在头上,不但没让她狼狈,反而有种意外的反差萌。 时慕扬一心口火,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火,他把门关得轰天响,又出去了。 黛宁舒舒服服泡了好一会儿,总算觉得麻-痹-的手指有了知觉,她穿好衣服走出去,发现时慕扬在看设计图。 他不是个正经人,坐姿颇为放-荡不羁。 黛宁窝过去,靠着他,与他一起看。 她懂得不多,硬要说起来,和开了挂的纪恬想比,她就是个小废物。 上辈子纪恬帮助时慕扬走出了恶之岛,不知道这次没了纪恬,时慕扬是否还会那么顺利。 她观察着图纸,这艘轮船巨大,一看就非常耗时耗人力。 时慕扬一把将她脑袋推开,她“啊呜”一声,又倒了回来,就靠在他肩上。 他再推,她再倒。 反反复复几次,时慕扬发挥祖安人的精神,嘲讽她:“脸皮厚得接子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缺男人。” 她小小一团,也不反驳。 说来第二次交换灵魂力以后,黛宁连和人对骂都兴致缺缺,于是自动开发了一个新本领,叫做“屏蔽”,对时慕扬,屏蔽等级直接到达十级。 哪怕他跳起来旋转三百六十度嘲讽她,她都可以把他当成一个海绵宝宝。 想起海绵宝宝,她突然说:“小叔叔,我想看电视。” “看个蛇皮,岛上只有真人版妖精打架你看不看。” “想看电视。”她干脆往工具人腿上一倒,认真重复,“不给看我不起来。” “那我掐死你。” “那你轻点儿掐哦。” 时慕扬面无表情看着她。 她想了想说:“想看那种虐得死去活来的,男主挖女主的肾救白月光,让女主坐牢顶罪,还把女主吊起来……” “手下说,老板,夫人被吊起来三天啦。” “男主问,那她认错了吗?” “没有,夫人肚子里的宝宝掉啦。” “……”时慕扬捂住她的嘴,额上青筋直跳,“闭嘴,没有。” 都是什么跟什么! 她嘴巴被捂住,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像是会说话,一眨不眨看着他。 没有恳求,也没有臣服,她像在看着一台不懂事的点播电视机。 时慕扬:“狗血,毫无可取之处,你脑子一天到晚都装的什么,说是豆腐渣,都抬举你了。” 她有气无力呜了一声。 时慕扬掌心菱唇温软,他下意识贴合得更紧,反应过来,他连忙松开手,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把她衣服拉过来擦干净掌心。 她伸出手指,幼稚地捏住他耳垂。 “人家要看电视!” “看个鬼,滚。” 她小脸埋在他腹部,特别不开心。 时慕扬下意识收腹,把她拎起来。她缓缓抬起手,又捏住他耳朵,奶凶地吼:“我要看电视!” 说着,她吸吸鼻子:“你连看电视都满足不了人家,你这个废物男人。” 时慕扬气得差点当场炸裂。 谁他妈是废物男人!再说一次试试,不就是看电视…… 岛上真没电视。 这破烂地方,能发电,都靠他手下的高科技人才,即便给她搞个信号接收器,这地方也放不了电视剧。 更何况,时慕扬怀疑,难道是他被困太久,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拍那么辣眼睛的电视剧! 他单手把她摁住。 “小侄女,梦里什么都有。” 他才不会那么无聊,还给她搞电视剧,疯了吗? 时慕扬改图纸改到一半,想起什么,再看身边的人,却见她已经倒在沙发那头,一只小巧的玉足蹬着他的腿,睡熟了。 索二刨木头,木屑满天飞。 卷卷的木块堆积在他头上,搞笑得简直没眼看。一眼望去,半个岛的人都在努力造船。 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如果真能出去,谁愿意留在这里呢? 时慕扬与黛宁不同,他有绝对的领导力,说直白一点,就是洗脑功力。 一开始黛宁提出要离岛,大家都当陪她玩。 可是现在,经过时慕扬的魔性洗脑,每个人都相信,在大首领的带领下,他们一定能逃离这座岛屿。 有了动力,所有人干劲十足。 他们不止要造一条船,毕竟要带走的人,成百上千,加上为了防止意外,还得造救生艇。 泰坦尼克号大家都看过,知道一旦出现意外,没有后续保障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索二又累又渴,这时候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走过来,给他倒水喝,两人说说笑笑,索二一向木讷老实的脸上,多了几分憨憨的笑意。 时慕扬眯了眯眼。 他这个人,看别人甜蜜,心里也会不舒服。 索二今年三十多,那黑皮肤女人已经四十来岁了。在时慕扬眼里,两个都是丑鬼,他轻嗤一声,把索二喊了过来。 “怎么了老大?” “你相好?” 索二挠挠头,皮肤太黑,也没看出脸红不红。 “不是,她叫张芳芳,前段时间被蝎子蜇了,我把她带回来的。” “把她喊过来。” 张芳芳战战兢兢过来:“首领,你找我吗?” “嗯。”时慕扬手指点着椅子,一下一下,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看索二,又看看她。 张芳芳虽然年纪不小,可是整个北岛,就没人不怕恶名在外的时慕扬。 就在他看得他们俩腿软的时候,张芳芳突然听见大首领命令道:“你们两个,会演电视剧吗?” 哈? “不会也得会,给老子演。” 黛宁被一块布包住,带她走的人似乎特别嫌弃她,用步一裹,直接扛着走。 她看见时慕扬的侧脸,又放心了,她并不关心时慕扬会带自己去哪里。反正如果他有坏主意,她就让青团把灵魂互换。 左右死不了,她懒得反抗懒得问。 今天不算热,毕竟快入冬,哪怕是热带的岛屿,也凉爽了几分。 黛宁发现周围人少了许多,才来北岛领地的时候,看得出一片繁华,现在屋子前鲜少有人,顶多几个没长大的稚童在嬉闹。 这些都是后来岛上罪民生出来的孩子,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 小小年纪看多了丑恶,可是能来到这个世界,谁说不是一种恩赐呢? 见她问都不问,时慕扬阴恻恻说:“阿蟒缺食物,我看你也养肥了。” 黛宁下巴搁在他脖子处,不服气地反驳道:“人家明明瘦啦。” “没事,它估计想吃排骨换换口味。” 她一口咬在他脖子上,时慕扬手一抖,差点把她扔出去。 “草,你做什么!” “你敢带我去看蛇,我咬死你。”她说。 时慕扬咬牙,那你倒是咬狠一点。 目的地很快到了,时慕扬把她往躺椅上一扔,在她身旁坐下。 黛宁还被布裹着,她哼哧半天挣脱爬出来,看见眼前一个滑稽的舞台。 舞台是木头搭建的,还挺大,背后是白色幕布。 黛宁眨巴着眼,看着台上哇哇哭泣、捶胸顿足的黑女人。 女人跺脚道:“你、你怎么可以挖我的肾,你就那么爱她吗?” 索二从舞台后出来,边看手中小本本,边念台词:“哼,比起我的小月,你就是贱命一条,不要说拿你的肾,就算用你的心脏换她的,也是你的荣幸。” 黛宁目瞪口呆。 时慕扬抚额。 青团也惊呆了。 演员们不断出场,一场活灵活现的尬演开始。看得出来他们还颇用心,为了表达索二的“霸总”身份,不知捡到从哪里漂流过来的墨镜,戴在了索二脸上。 张芳芳头上别了岛上一朵大红花,也惊人的吸睛。 还有名五十岁的女性,顶着一脸褶子,来演索二的“白月光”。 “这……”黛宁慢吞吞开口。 时慕扬死亡射线看过来,心想她今天要是敢吐槽一个字,他就把她剁碎,灰都给她扬了。 “太有趣啦!”她兴奋道。 他十指相抵,不屑地嗤了一声,嘴角微微扬起。 电视剧大概“放”了四十分钟,时慕扬把她打包带走。 黛宁不满:“还没演完呢。” “连续剧,明天播。” 他以为这个小杠精要闹,可是她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他脖子,用脸颊蹭了蹭他,软声道:“小叔叔,你真好。我不记恨你之前欺负我啦,我们和好吧。” 时慕扬耷拉着眼尾,不耐烦地说:“不和好,不约。” 岛上最近有了唯一的娱-乐活动,以索二、张芳芳为主演,演的现场版电视剧《霸总再爱我一次》。 忠实观众是大首领和蒙着脸的大小姐。 刚迈入十一月,岛上午后的风都凉爽起来,一把躺椅上瘫着两个人,时慕扬漫不经心把手搭在躺椅上,怀里还靠了个懒洋洋的少女。 上次看见“大首领哭泣”的大爷探出个头,听见他们讨论得兴致勃勃。 大小姐:“白月光想让女主顶罪了,男主脸上应该有舍不得的,索二没演好。” 首领说:“男主是个没脑子的,索二也是,本色出演。” 大小姐:“女主这时候应该哭得惊天动地,你就那么爱她,我又凭什么成全你们,同时,还会有愤怒,锤锤男主胸口。” 首领沉默一会儿:“有这个剧情……看见没,张芳芳把索二捶翻了。” 大小姐:“他们打起来啦!” 大爷一看台上,果然乱成一锅粥,五十多岁的白月光女士,头顶一朵大白花,帮着索二打女主。 索二一见不对啊,连忙又护住张芳芳,张芳芳气得又打索二。 三个人在台上老鹰捉小鸡。 时慕扬看看怀里的少女,她睁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他也就懒得阻止,随他们折腾。 等充当“导演”的手下忍无可忍上去分开他们的时候,他们这才心虚地看向大首领。 时慕扬冲他们龇了龇牙,明显带着恐吓的意味,几个人一阵心惊肉跳。 但他到底没骂人,把芭蕉叶往脸上一盖,闭眼小憩。索二看过去,发现纪小姐蜷缩在他怀里,白嫩嫩的小手搭在他胸口上,已经睡熟了。 时慕扬不耐烦她,反正他不会动手给她遮太阳。 所有人自觉静悄悄地离开,张芳芳大着胆子回头看一眼,发现大小姐脸蛋快要滑下去,首领眼睛都没睁,把她往怀里圈了圈。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开始照顾她了。哪怕起初,是如此粗糙的方式。 【99】 另一边,造船大业也在如火如荼进行着。 时慕扬虽然骄奢淫逸,但他干正事却还是靠谱的。黛宁偶然一天精神好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的轮船,已经初具模型了。 时慕扬下午出门,她慢吞吞跟着他。 时慕扬回头:“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我想去看看船。” “看什么看,回去。” 她本来也犹豫,犯懒不想去,可是大小姐会听话才怪,时慕扬越不让去,她偏要去。 黛宁双手住他胳膊,半点儿也不想走路。 “小叔叔,你背人家去嘛。” “背个锤子背,滚。” 他不乐意抱她,也不乐意背她,往往在人前,都是打包她走,一副扛着垃圾袋出个门去丢垃圾的模样。 见她今天铁了心跟着,他掏出专用打包布。 黛宁摇摇头,她十分抗拒:“人家今天穿了漂亮的裙子。” 时慕扬一看,果然见她今天穿了小碎花裙。怪不得愿意出门。 “哪来的?” “张芳芳给我做的。” 这几天演连续剧,张芳芳和她接触颇多,一颗姨母心被黛宁萌得直跳,被哄着给她做了好些东西。 遮阳伞,新裙子,更绝的是,还给她缝了一个零食袋,让她随身带点儿果脯吃。 见她伸出双手,时慕扬说:“这辈子也不要想老子抱你或者背你走,我们什么关系,你心里没点数吗。如果你爷爷今后出不起价码,老子反手就把你宰了。” 他可是北岛的老大,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他倒是硬气,说不抱就不抱,两个人生拉硬拽到造船的地方,是一片沙滩。 沙滩开阔,离取材点也相对较近。 张芳芳擦了擦汗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大小姐,你咋来啦?” 时慕扬甩开黛宁,手插兜里,自己走了。 众人纷纷给他问好。 巨蟒就盘踞在不远处的丛林里,黛宁也不跟着时慕扬,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轮船。 “索二讲,下个月船就可以造好。大首领真有本事,竟然可以带着我们离开。”张芳芳道。 黛宁问她:“你来岛上多久了?” 张芳芳叹息一声:“五年了,外面什么样,我都忘光了。” 五年,三十岁时来这里,青春不再,连家人的脸都快忘记,张芳芳从来没想过他们还有出去的机会。 “我们会出去的。”黛宁笃定道。 张芳芳笑着说:“对。”她与黛宁不同,她的笃定来自于信任时慕扬。 造船的人,远比黛宁想象的还要多。还有许许多多生面孔,黛宁猜,时慕扬大概率对外抛出了香饽饽,说也能带他们走。 可是谁都知道,这船坐不了那么多人,总有一些人,会被留下。 时慕扬笑着骗他们卖命,外人却浑然不知。 “大小姐,我去给你找跟木凳来。”张芳芳像照顾岛上的小孩一样照顾她,从索二那里搬了个木凳,怕她热,还用木棍和芭蕉叶搭了个小棚子。 黛宁坐在下面,小巧一只,惹人心怜。 她许久没有来过沙滩,此刻撑着下巴,专注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 青团忍不住问她:“你在想谁?” 她的心里很空,空到青团谁也感知不到。 “想哥哥。”她说,“他在为我坐牢吗?” 青团说:“可能不会的,他毕竟是言家继承人,关再常那个老狐狸不会不管他。” 黛宁脸上流露出几分可惜。 青团就知道,不该对她抱有什么期待,她估计还挺希望言景去坐牢。假如言景真在牢里,说不定大小姐回去后,还有心思耀武扬威去探监。 时慕扬得了空,看过去,发现黛宁在看海,少女坐在小木凳上,望着大海彼岸,漆黑的眼瞳很专注。 反正按他看来,怎么看怎么像在想男人。 “水性杨花。”他恶毒地点评道。 巨蟒从他身边路过,帮着人们运木头,被他踹了一脚。巨蟒用尾巴卷着木头,一脸懵逼地看他。 见他没什么事,它又积极地干活去了。 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 海岸宽阔,好处在于便于施展,坏处也有,没时间围住这片区域。 几个男人冲进来,二话不说,扛着大小姐就跑。 黛宁张了张嘴,懒得喊救命,又恹恹闭上嘴。 张芳芳第一个发现不对:“有人带走了大小姐!” 时慕扬回头,眼神一瞬沉下来,他动作很快,吹了个口哨,巨蟒扔下木头,像支离弦的箭,刹那追了上去。 那几个男人早有准备,知道时慕扬有条巨蟒,扛着黛宁的人头也不回,另一部分则回头,冲追上来的巨蟒撒开网。 他们知道弄不死它,困住它一刻就够了。 黛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快被人抢走了,她慢吞吞摸出一根针,扎在逃跑的人背上。 那人对她毫不设防,扑通一声跪了。 随即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在地上抽搐。 说来也巧,上回因为身体互换的事,时慕扬险些被一群男人给搞了。居安思危,他怕再身体互换,于是在黛宁身上也藏了许多保命的东西。 张芳芳跟着追上来:“站住!” 其他几人见情况不好,有人当即立断,把黛宁往海边一扔。 海浪冲上来,张芳芳心里很焦急,大小姐你倒是爬起来跑啊。 随即,她目瞪口呆地看见,大小姐安详地双手交叠,懒得和海浪赛跑,挣扎都懒得挣扎,就一瞬间,被大海卷走了。 “……”这他么…… 时慕扬想也没想,一头扎进海里。 海水沉浮,无数人围过来。 “大小姐掉进大海了?” 张芳芳心想:不,她是懒得动,被卷走的。 “首领跳下去救她了?” 准备起跳的张芳芳:唉?不是吧。时老大那种人,竟然会救人?他不是专门杀人吗?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男人抱着女孩朝岸边走来。 所有人都在围观他们。 对时老大竟然救人这一点,议论纷纷,惊奇不已。他们并不会觉得他正义,反而觉得奇怪。毕竟在恶之岛上,正义和善意,才是应该被摒弃的品质。 而作为老大,无恶不作会受欢迎,为一个女人奋不顾身,反倒让人不齿。 时慕扬小腿被海水浸湿,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脸色一瞬黑透,他为什么会跳下去救她? 他不是应该笑盈盈在岸上,和众人一起看热闹吗? 现在抱着她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黛宁呛了两口水,在他怀里低低地咳嗽:“你如果不跳下来。过一会儿,海水又会把我冲回来的。时慕扬,你以前物理是不是没学好啊? 能量守恒都不懂。 她虽然是个学渣,可是赵老师讲课有讲过! 时慕扬额上青筋一跳,这种人救她有什么用!关键是,他刚刚跳下去,完全没过脑子,现在所有人都!看!见!了! 在所有人目光中,时慕扬烫手一般,立即松手,把她扔进靠岸边的海水里。 他阴沉沉宣布:“我是为了,亲自淹死她!” 岸上众人恍然大悟,就说嘛,这才是心狠手辣的时老大!毫不犹豫跳海,原来是为了救起来亲自杀了,多么变态!多么够格当他们的老大! 大小姐坐在海水中,懵懂望着他,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是碧蓝色,她的瞳孔却比大海更加干净。海水再次卷上来,眼看就要再次把她带走,张芳芳忍不住担忧地上前。 黛宁下意识伸出小手,轻轻握住时慕扬的手腕。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看着他。换作以往,她能折腾出许多事,心里也会给时慕扬记上一大笔账。可是虚弱抽走了她的力气,她已经没办法再保护自己。 时慕扬手指颤了颤,没有动。 黛宁没有力气抓住他,终于,海水再次把她卷走。 岸上一片叫好声。 时慕扬猛然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 他一言不发,附身将她从海里抱起来。 他把她的小脑袋按在怀里,一眼不发往回走。 这段时间和平太久,岛上不安分的人,当场要开口质问,时慕扬从他身边走过:“嘘,别惹我。” 他眸光森冷,触及他的神情,人们识趣地闭上嘴。 毕竟谁也不会忘记,当初他是怎么坐上大首领位子的。 鲜血染红了海岸,很多天都带着刺目的红色,冲刷不去。 黛宁窝在他怀里,无数恶意的目光被隔绝。 时慕扬抱她回去木屋,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他心情不怎么好。 毕竟两个人都知道,他这次救她,并非一件好事。之前黛宁与他身体互换,完全不作为,已经丧失了一部分威信。 如今他跳海救她,简直八张嘴都没法再对外塑造一个阴毒的形象。黛宁也挺意外,她以为,时慕扬这种计较得失的聪明人,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才对。 既然叫做恶之岛,那么足够坏的人,才有领导力。 一旦他不够坏,可能要面临的,就是北岛的人造反。 别看外面造船的人勤勤恳恳,他们如果不是犯了大罪逃逸,也不会流亡到恶之岛。 好人早就这个岛屿淘汰了。 比起担心这些,时慕扬更加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会干出跳下去救她,这种没有脑子的事。 他最恨她的时候,午夜梦回咬牙切齿,将来要怎样残忍地对她。 “小叔叔……”她仰起小脸,欲言又止。 “别想太多。”时慕扬立刻嫌恶地道,“那个该死的灵魂互换还在,你要是出了事,死的是老子怎么办。” “可是……” “难不成你自作多情到了这种地步,还真以为我对你有感觉。不可能的!收起你金鱼脑子里,愚蠢的想法。” 他不惮于对她散发最大的恶意,脸色紧绷,像是她再多嘴就扑上来掐死她。 黛宁满脸莫名其妙。 “我是想告诉你,你裤子上,有只螃蟹。” “……” 【100】 螃蟹事件以后,时慕扬一直到晚上,都没有给过黛宁好脸色。 他的恼怒化作实质,像要证明什么似的,他把黛宁扔出了房间。 “滚出去,自己找间房睡,找不到就睡沙滩。离老子远点。” 换作以往,黛宁能和他吵起来。 可她一想,吵架好麻烦,好累哦。换间房就换吧,时慕扬本来就有点神经质,半夜一个风吹草动,他就能警觉地醒来,然后做出让她挡刀的事。 他以为自己很招人喜欢吗? 木屋房间不少,她早就看上了一间外面鲜花盛开的房间。只可惜懒得动,没想过搬过去。 现在时慕扬提出分开睡,她心里也觉得无所谓。 黛宁慢吞吞走向鲜花房,啊呜一声,倒在了床上。床没有时慕扬的床软,但是好在也不错。 换作以前,一点不舒服,她都可以挑刺到不行。 可是像时慕扬以前说的,没人心疼她,她就不愿意娇气。 黛宁对“小叔叔”半点儿兴趣都没有,她只想舒舒服服把日子混过去,回到陆地再浪几个月,心平气和等死。 这一点她挺看不开的,毕竟没人想死。 可是契约都签了,既然没法改变,不如现在活得快乐些。 大小姐一点勾引时慕扬的想法都没有,所以半夜恶之岛下起暴雨的时候,她睡颜娇憨,睡得十分香甜。 闪电照亮屋子,青团觉察不对劲,一下从识海里飘上来。 它炯炯有神地看着门口。 黑暗里,一个沉着脸的身影出现,阴恻恻地看着大小姐。 又是轰隆一声,打雷声似乎要把夜空轰破。 青团本来想喊醒黛宁,一看来人是时慕扬,它默默闭上了嘴。它倒是想看看,这个口是心非的狗贼,到底想做什么。 结果一等就是好久,久到它以为时慕扬要在门口当一座雕塑时,他迈着骄矜的步子进来了。 他抱着双臂,幽幽看着黛宁。 这种不太友善的目光,让青团以为,他要对契约者做点什么,就在它忍不住要叫醒黛宁时,时慕扬伸出手,把她抱了起来。 青团的一嗓子尖叫,卡在了喉咙里。 时慕扬把黛宁抱出房间,许是认定她醒不来,他做这件事半点儿也不心虚。 他一脚踹开自己房门,把黛宁放在了床上,自己脱了衣服,躺在她身边。 目睹了一切的青团:“……” 它无言以对,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时慕扬。 夜深人静,这神经病先是把黛宁揽进怀里,用她的手,环住自己腰。 然后他抬起她的头,放在自己胸膛上。再掰开她小手,抓住自己衣领。 他用她的手扒开自己胸膛处的衣服,又让她小手搭在胸膛上。 做完这一切,他松手,一副嫌弃她的模样,嘴角上翘,这才心满意足睡过去。 青团觉得,这真是太骚了。 它在人类世界呆久了,如果条件允许,它简直想对时慕扬竖个中指。 但既然他没有伤害大小姐,它也懒得管,趴在黛宁识海休憩。 她的虚弱也影响到了它,比起最初识海中漂亮瑰丽的颜色,现在乌沉沉一片黯淡,像在昭示主人生命力的虚弱。 第二天,黛宁被人推醒。 她迷迷糊糊睁眼,就看见时慕扬冷冷扬起下巴,用一种讥讽的语气道:“怎么,睡习惯了,自己往我怀里爬?” 黛宁一脸茫然。 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反应了许久,才发现原本应该在鲜花房的自己,睡在时慕扬房里。 她手还依赖地抱着他,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 “别信他,是他自己把你抱过来的!”青团立刻把昨晚的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黛宁心想,小叔叔好骚啊。 她都不想攻略他了,他还主动往上凑,这不是找抽找虐吗? 而且她本来就像只高傲的小孔雀,平时不理他,是懒得理,当他是个工具人,他三百六十度旋转往她面前凑,还摆出这种嫌恶的表情。 这不是找虐吗? 黛宁收回手,露了一个笑容:“对不起。” 她道歉太容易,青团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果然,下一刻,黛宁慢吞吞地说:“可能是习惯吧。” 时慕扬微微挑眉,他就说,和他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半点依赖都没有。 结果就听见大小姐慢半拍地接话:“我可能把你当成我男朋友啦,对不住啊小叔叔,你是长辈,不会那么小气吧。” 时慕扬盯着他:“你男朋友?” 黛宁目露怀念,少女怀春,娇怯道:“对呀,没有他抱着我睡,我都不太习惯呢。” 她眸光一转,从他怀里退出来,疑惑地补充:“我早就和小叔叔说过,你不是忘记了吧。” 时慕扬磨了磨牙齿:“不知道你讲的,是你哪一任?” 她露出难以抉择的表情。好像这个也怀念,那个也喜欢,一双眼睛水盈盈的,透露着甜蜜。 不用多说,从她的表情里,就可以过分解读出太多东西,没有一样是让人愉快的。 时慕扬冷笑道:“伤风败俗!” “你在骂我吗?”她好奇地问,“还是你在生气。” 时慕扬还没讲话。 她趴在床上,叹了口气:“算了不用回答,反正我也不关心。” 时慕扬心情糟糕透顶,恨不得弄死她。 他用一种阴毒的眼神看了她好一会儿,她不但没有感觉,甚至还睡起了回笼觉。 时慕扬黑着脸走了。 黛宁坠海事件,带来的恶劣影响不小。 时慕扬后面几天都忙成狗,有时候半夜才回来,许是把他气得不轻,他没再干半夜把她挪个床再甩锅的事。 只不过最近他心情特别不好,整个人像吃了□□似的,见了谁都怼。连索二这种少根筋的,都被他怼怕了。 每天一集的连续剧也没法再拍。 张芳芳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怕看见大首领,他嘴里几乎能喷出毒汁,还暴躁得要杀人。 时慕扬本也不是多么勤快的人,这两天要杀他的,就来了好几拨人,他烦不胜烦,每捉到一个,就往死里折磨。 有一回,黛宁看出去窗外,见半张人皮挂在房子外面。 也不知道时慕扬恐吓别人,还是在恐吓她。 黛宁大抵知道他在恼怒什么,在他看来,她仿佛喜欢过很多人,唯独没有他。 青团吓得在识海中乱窜,黛宁却很是不以为然,她无趣地撑住下巴,还点评道:“那张皮,剥得一点美感都没有。” 她内心毫无波动,青团也感受到了。论起凉薄,她兴许比时慕扬还要深刻几分。 大小姐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每天一集的电视剧没了。 她的生活没有盼头,偶尔张芳芳来看她,给她讲讲造船的进度。 最近黛宁吃饭都在房间里,时慕扬回来得晚,他们很少见面。 “大首领今天受伤了。” 张芳芳一面给她切菠萝,一面带着忧虑道。 “胳膊上掉了好大一块肉,那些人惹恼了他,我好久没有看见北岛出这样的乱子,时老大很生气,当场把人……” 她险些脱口而出“肢……”,然而看见大小姐娇滴滴的模样,担心她害怕,张芳芳揉揉她的头:“放心吧,船一定能造好的。” 黛宁弯起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天真欢快应她:“嗯呢。” 大小姐心里特别清楚,这些混乱为什么会发生。 因为时慕扬受了重伤,晚上她强打起精神,没有提前睡觉,打算去看看他。 她领着张芳芳白天送来的亮甲虫小灯笼,坐在竹屋门口。 小灯笼照亮她的四周,暖黄的光晕中,她像个小仙女。 时慕扬也许久没有见她,他被人抬回来时,眉宇间尽是躁郁,看见阶梯上的少女,他微微愣了愣。 大小姐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 她撑住下巴,整个人透着一丝罕见的呆萌。 时慕扬愣神也只有一瞬,他沉下眉眼,走下椅子,当作没看见她,错开她就要回去睡觉。 他的裤腿突然被人拉住。 少女仰起小脸,手掌盖住唇,打了个秀气的呵欠。 “小叔叔,你受伤啦?”她的手细嫩,乌溜溜的眼睛专注。 时慕扬心里突然软了软,多日的气闷散了些。 但他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怎么,小侄女,还有心思关心我?” 黛宁摇摇头:“不是哦,我是想问问你,会影响造船进度吗?你能不能造快点,我想家啦。” 时慕扬才好点的脸色,当即达到了难看巅峰。 “是想家,还是想你那堆男人了?” 她还真的认真想了想:“都有。” 时慕扬踢开她的手:“造个鬼的船,老子这辈子都不造船,你有那个能耐,自己飘回去。” 他路过亮甲虫灯笼,因为想杀了它的主人,一脚将它踢翻。 灯笼装在木柱上瘪掉,里面的亮甲虫飞出来,争先恐后往丛林中躲去。 青团捂住脸:“黛宁,你刺激他做什么?” 亏它还以为,黛宁决定嘘寒问暖一波。 大小姐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慢吞吞道:“时狗贼最近,扣了我的零食。” 是的,因为他在生气,她的黄昏零食没有了。 她不高兴,就不想他高兴。 生气归生气,扣她零食做什么。她这辈子是不会真心给人认错的,让她服软,不如打死她实在。 她就祈祷时慕扬今晚气得发抖,气得血气逆行。 可惜张芳芳做的灯笼,多漂亮呀! 大小姐不喜欢别人对她不好,当初就算赵屿凶她一下,她都会找回场子的。 哪怕她对时慕扬不感兴趣,可他一旦对她不好,她就气死他。 黛宁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 又毁了一个她喜欢的灯。 他死了。 【101】 青团本以为,不造船这件事,时慕扬就是说说而已。 谁不想出去恶之岛? 可是时慕扬说不造船,愣是不再造船,第二天半个岛屿都停了工。肤色黝黑一圈的索二,还挠着头过来问大小姐,要不要继续拍电视剧,被时慕扬一脚踹出去了。 黛宁看向时慕扬,他胳膊上绑着绷带,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觉察到她的目光,他冰冷着神色,目光郁郁,见他瞳孔漆黑,黛宁觉得他估计又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果然,他说:“索二,好久没找过乐子了,去给爷找几个女人来。” 索二茫然:“啊?” “啊什么啊,滚出去找。” 索二不明觉厉,乖乖出去给时慕扬找女人了。 黛宁慢吞吞拿起盘子里的菠萝,准备将就着吃一块,盘子被时慕扬端走。 他拿在手上:“老子不养闲人。” 那架势,仿佛就算倒掉,也不给黛宁吃。 时慕扬语气一顿,呵了一声:“当然,纪大小姐也可以试着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赏你点吃的。” 黛宁眨眨眼:“求你。” “……”时慕扬半点成就感也没有,森然看着她。“求我也没用。” 青团抱住脑袋,时慕扬又发神经病了。 大小姐显然也觉得他好恶趣味,这一幕似曾相识,她记得,最初时慕扬也是这样对付纪恬的。 后来纪恬吃够了苦头,对他唯命是从。 显然,昨天那件事他受到刺-激,现在心情很不爽,两个相似的人,总是很容易揣测到对方的心思,他的心情不好,也不要她好过。 但黛宁毕竟不是纪恬,她见拿不到,干脆不吃。 她起身,打算回房间睡觉。 “我让你走了吗?” 大小姐回头,十分不理解:“我不走,留下来看你找乐子吗?” 时慕扬恶狠狠盯着她。 恰好在这时,索二当真领着几个女人进来了。 那些女人,在岛上来说,相对比较年轻,肤色黝黑,颇有几番异域风情。 在纪恬和黛宁没来恶之岛之前,她们也是受人追捧的存在。一听到大首领需要人陪,她们争先恐后过来了。 谁都知道,时老大最近在造船,如果真有出岛的机会,那就是妥妥一条金大腿。 时慕扬冲女人们扬了扬下巴,笑道:“过来。” 女人们妩媚地倚靠过去,与他调笑。 时慕扬应付着她们,还不忘时不时回头看黛宁一眼。 黛宁最近懒得动脑子,她偏头问青团:“他到底想做什么?” 青团跟着她好几年,现在聪明了不少,它不确定道:“他希望你吃醋?” 黛宁差点笑出声。 她本来想走,现在也不走了,找了个小木扎坐下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他们。 一个女人喂时慕扬吃葡萄,还有人殷勤地在给他捶腿。 她们很开放,也不在意有多少人围观,有人蹭着蹭着,衣服都已经遮不住身体。 有主意的,已经开始往时慕扬怀里倒。 黛宁看着他越发僵硬,逐渐铁青的脸色,极力忍住了笑。 终于,在看见她饶有兴致的目光时,时慕扬挥到桌上的东西:“都给我滚!” 女人们怕他,战战兢兢全部跑了出去。 时慕扬大步过去,拎起看热闹的黛宁。 “你仿佛很高兴。” “你可以自信些,把仿佛去掉。” 时慕扬也分不清,是心里的火烧得更旺,还是此刻看见她娇嫩的脸蛋儿,身上的火烧得更烈,他一把将她摁沙发上,动手去扒她衣服。 他又恨又气,是,他必须得承认,无论哪个男人,但凡与盛世美颜的女人同床共枕好一段时间,怎么也不可能看得上庸脂俗粉。 黛宁见他眼尾都泛着绮丽的红,也感受到了他的躁动。 “睡完,你负责吗”她眸中似乎还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勾人极了。 时慕扬顿了顿,掐住她的脸,恶狠狠道:“想得美!” 黛宁摇头:“那人家不陪你哦。” 她双手交叠,把衣领拢回去。黛宁并不怕他,她伸出嫩藕一般的手臂,抱住他脖子,在他耳边低声撒娇道:“小叔叔,让我起来。” 时慕扬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馋她身子。更何况,他现在这种十分想脱-裤子耍流氓的情况,哪里受得了她在他耳边轻轻吐气。 她柔软的身体娇嫩又香,他埋首在她颈窝,没让她看见自己表情,有几分犹豫道:“我可以考虑……” “什么?” “对你负责。” 黛宁这回憋笑没成功,抱着他脖子,笑得乐不可支。时慕扬此刻哪怕再精虫上脑,也明白过来她多半又是说着玩的。 他猛然推开她,脸上带上一丝杀意。 时慕扬突然意识到,身下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恨。她从小就坏,即便你予她真心,换来的也只是折辱。 他心里冷下来,身体的躁动也渐渐平息。 他们四目相望,他冷冷弯唇:“你想回去?我偏不如你所愿,就死在这岛上吧。” 要什么没什么,遍地荒芜和罪恶的土地。她是唯一渐渐凋零的粉色玫瑰。 时慕扬心想,他凭什么成全她呢? 放她回去,看一对奸夫□□在他面前碍眼吗? 他起身,阴沉着脸离开了。 黛宁看着他背影,也懒得动,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她真的半点儿也不在意这个男人,她看着他的目光里,瞳孔是冷的。 果然接下来几天,时慕扬暂停造船,并且完全没有宣布重新开始的打算。 隔壁有时候会有吹笛子的声音,还有女人娇俏的笑声。 这回时慕扬没让她围观,他对她一下子冷了下来,有一晚打雷,他也没再把黛宁抱进自己屋里睡。 大小姐倒是没有在意他到底在想什么,她越来越虚弱了。 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如果不是张芳芳傍晚来看她,将她叫醒,她连饭都忘记吃。 时慕扬不愿意管她,她一下瘦了不少。她到底也和纪恬不同,她骨头是又冷又硬的,冷就不容易动感情,硬便不会对人真正屈服。 她娇艳的容颜,有了几分稚弱苍白的味道。 直到这天黄昏,她心口窒闷,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陷入昏迷。 耳边有人惶急的脚步声,匆匆赶来。 她落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草,纪黛宁,你别吓老子。醒醒!” 男人拍拍她的脸,黛宁什么都感受得到,可是无法睁开眼睛。她嘴角的血一直流,似乎染红了那个人的衣服。 他终于心慌,抱着她朝外跑。 进入十一月,热带的树木依然翠绿。他抱着她,一路跑到医生家里。 黛宁听见沉重的叹息声。 最后医生道:“没法给她查血型,有人是O型血吗?” 黛宁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住,有人将她圈在怀中,以保护的姿态,睡在她身边。 他新鲜的血液,注入她的血管。 “祖宗玩意,老子不和你计较了还不行吗。”他紧紧抱着她,很奇怪的,她竟然感受到了他的茫然和无措。 黛宁再醒过来时,发现床边守着一个人,见她醒了,他立刻把她扶起来。 “想吃什么?” 黛宁立刻开心起来:“想吃荔枝。” 时慕扬下意识就想捶死她,这什么月份,什么地方,她还吃荔枝,她怎么不吃冰山雪莲呢? 然而见她明透的眼睛,里面期待的色彩,时慕扬骂人的话堵在嘴边。 “你等等。” 他出去,真的让人找荔枝去了。 黛宁先喝粥垫垫肚子,他一勺一勺喂,她娇气得不行,一会儿嫌烫,他得用风扇给她吹,嘴巴吹有口水她不要。一会儿嫌碗里的凉了,他还得随时用个灶给她温着。 眼看他就要跳起来杀人,可是最后都忍下去了。 她吃饱喝足,看也不看他,小身板一翻,抱着张芳芳做的玩偶娃娃继续睡觉。 时慕扬握住拳头,举在她头上,好半晌,轻轻给她把脸颊上的头发拨开。 他走出去,开始找那该死的荔枝。 当然是找不到的,他梗着脖子问厨师:“能不能做个荔枝?” 厨师:……? “废物!” 厨师心想,您有病吗? 找了好几天,别说,最后还真在南岛边境,一家人手中找到了,那个父亲也是个人才,竟然种出了一种和荔枝味道相同的热带水果。 只不过剩下最后五颗,是他们家六岁儿子的零食。 时老大带着人,浩浩荡荡把荔枝抢了。 这是时慕扬这辈子做过最好笑的坏事,他走的时候,那个六岁小孩一直哭,哭得他脸色都快绷不住。 回去以后,看见床上睡得香甜的自家“小孩”,他又认命了。 “起来吃。” 见她懵懂睁开眼,像只小幼猫一样的眼神,那一瞬,他竟然忍不住笑了:“荔枝。” 他剥开,一颗颗喂她,喂完还不忘给她沾湿帕子擦干净唇角。 大小姐蜷缩在他怀中,他的心肠突然变得很柔软。 黛宁得寸进尺道:“还想吃辣条。” 时慕扬刚刚才柔软下来的心,险些又没忍住掐死她。 等他逼着厨师把辣条做出来,已经十一月中旬了。 向来不会照顾人的时慕扬,现在喂水喂饭,抱着人跑上跑下,无所不能。 当然辣条最后没给她吃,倒是让厨房挖空心思做了些别的小零食哄她。 时慕扬摸出了规律,你对她好的时候,她会很乖,不吵不闹,也不会刻意让他堵心。让她抬胳膊,她就不会伸腿。 偶尔她心情好,还乐意给他讲两个睡前故事。 用小蜗牛似的迟缓语调,嗓音却比盛夏的繁花还柔软清甜。 但是一旦对她不好,她总会悄悄搞点幺蛾子。让人气得要死,偏偏又哭笑不得。 黛宁没有刻意计算时间,直到有一天,天还没亮,整个天幕带着沉重的墨蓝色,时慕扬让人给她准备了很厚的衣服,将她抱起来。 “船造好了。” 黛宁一瞬精神起来,看见海上停靠着的,几艘威风大船,她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叹。 确实是男主,换作她,怎么也不可能完成这样宏大的工程,带着手下渡过大海,回到彼岸。 海风吹动她的衣摆,黛宁站在船上,依旧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黛宁小声问:“我们悄悄走?” “嗯。”时慕扬压低嗓音。 黛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狡诈阴险,明知不可能带所有人走,于是奴役完别人,直接二话不说带人跑。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除了破口大骂,总不能游过海来追杀他吧? 但凡在他身边的是个圣母型善良女主,估计都会流泪指责他的冷血无情。 可黛宁不是,当第一缕天光亮起,她第一次主动轻轻抱住他的腰,弯起眼睛:“谢谢你带我回家。” 真蠢啊,小叔叔。 【102】 船刚要启动,一群人突然海滩上跑过来。 原本隐秘的位置,被火把照亮,时慕扬下意识抬手,替黛宁挡住刺眼的光亮。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怀里拥着一个女人,将他们包围住。 女人竟然是纪恬,此刻正弯起唇,得意地冲黛宁和时慕扬笑。 时慕扬挑了挑眉,倒没有很意外,他没有搭理纪恬,兀自和那男人对话。 “南岛新岛主,万铜?” 对面的魁梧男人露出狂妄的神色:“你说得对,时慕扬。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打算夜里离开,有这种好事,你时老大独占太不厚道。所以今晚,你们谁都别想走!也不知道明天北岛的人,知道他们首领扔了他们独自逃跑,会怎么样?” 此话一出,时慕扬这边不少人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忧虑。 时慕扬依旧带着笑,他神神在在开口:“万老大你想走,不过是说一声的事。时某人在外虽名声不太好,可也不是小气的人。看见那边那条船了吗?现在送给万老大,只不过,船上只有一百五十个位子,带谁走,你可要想清楚,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万铜一愣,今晚他都做好与时慕扬血拼开火的准备,没想到时慕扬开口就是送一条船给他。 万铜才不是顾及属下的领导,倘若他可以离开恶之岛,管其他人做什么! 纪恬皱眉。 时慕扬是什么人,她最清楚,这个男人阴毒小气,智多近乎妖,怎么会笑吟吟喊万铜万老大? “万老大。”她连忙拉住他手臂,“别相信他,时慕扬这样说,肯定有鬼。” 虽然万铜也这样想,可是他的手下,显然想不了那么多。 不知道谁先动的,所有人拼命往那条船跑。甚至为了抢那个位子,转眼对身旁的同伴拔了刀,万铜一手拧断前面人的脖子,拽着纪恬:“走!” 纪恬心中暗恨这莽夫有勇无谋,但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只能被万铜拖着往船上冲。 时慕扬看戏一般看着这一切。 他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开船。” 他低眸看怀里的人,发现她揽住他脖子,睡得正香。仿佛外面枪林弹雨,唯有她身边,是最后的净土。 天还没亮,他嘴角的讽刺收了收,把她打横抱起,送她去船里睡。 黛宁睡醒,发现时慕扬没在身边。 青团愤愤道:“时慕扬纪恬和万铜上船了!” “你生气什么呀小蠢团?” “他不会对纪恬还余情未了吧,出岛竟然都带上了她。” 其实不管是它,还是黛宁,都发现了,哪怕故事线在黛宁的搅和下,完全扭曲,可是该发生的事,依旧在发生,约莫这就是作为一个书中世界,剧情的力量。 黛宁晃动着脚丫,等着时慕扬回来给她穿鞋。她倒是不像青团那样义愤填膺:“小叔叔可不会有这么好的心肠,他肚子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万铜和纪恬也是胆子大,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留下一个全尸。” 没一会儿时慕扬回来了。 “怎么不穿鞋?” 她抬起玉足,踩在他膝盖上,笑容天真无邪。 时慕扬叹了口气,捉住她的脚,为她穿好鞋子。 “你做什么去啦?” “万铜想要食物。”那群人上船匆忙,现在才发现没吃的。 “你给了吗?” 时慕扬笑得别有深意:“给了,他恐怕得感谢我的善良。” 他捧住她的脸,轻轻捏了捏:“宝贝,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难道不善良?” 她笑嘻嘻的,低头玩着他的领口,语气糯糯道:“小叔叔,今晚外面有星星吗,我们去看星星吧。” 说实在的,到了现在,她已经不关心时慕扬要做什么。 时慕扬自然不会拒绝,他当即让人在甲板准备了柔软的躺椅和垫子,抱着她躺上去。 她自觉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子。 漫天星斗,海水映照着月光,船行而过,也是剪碎的另一半星空。 两个人平日惯会耍阴谋的人,都懒洋洋瘫着,像两条咸鱼。 她突然拉起他的手,取下他的手套。 男人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牙印。 黛宁的手拂过它,时慕扬身体一僵,把手抽回来:“你搞什么?” 黛宁问他:“是多福咬的吗?” 她的语气难得平和又温柔,时慕扬从小就认识她,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 时慕扬觉得有些新奇,又有点儿不自在,他被她虐惯了,每次以为她在关心自己,都会被打脸,所以此刻,他只能似笑非笑道:“怎么,愧疚,心疼?” 多福是黛宁父亲养过的一条狗。 时慕扬小时候寄住在他家,曾经在狗嘴中抢食。纪家夫妇虐待他,那时候藏在门后的黛宁,也看见过。 他这样问,本以为黛宁会嘲笑他连条狗都抢不过。 时慕扬也习惯了被她这样对待。 没想到,她低下头,轻轻在他手上吹了吹。 少女皱着眉,气息暖暖的。 时慕扬的笑险些维持不住,他觉得那块地方在发烫。她仰起头,轻轻吻在他下巴上。 “对不起,小叔叔。” 他全身僵硬,好半晌把她小脑袋往怀里一按:“行了行了,肉麻什么。” 然而疯狂上扬的嘴角,昭示着他心情到底有多好。 养了这么久的小毒物,竟然会温柔地关心他了。他恨她的父母不错,这种恨也曾经有迁怒,他甚至想过,有一天要所有的纪家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个念头,第一次放弃是在他十七岁那年,为纪黛宁心动。 那时候他想,暂时放过她好了。 后来纪黛宁害他,让他再次燃起将纪家人挫骨扬灰的冲动。 但是今晚这个月夜,他第二次放弃这个念头,也是彻底放弃。 他像是很没用,一个被虐了很久的人,得到她一点点迟来的心疼和关怀,他就自行抹去一切不太好的东西。 有点贱,其实还有点可怜。 如果她小时候也像这样,为他吹吹,给他一口吃的。他一定不会变成一个又孤僻又坏的人。 他等她的目光,等她的关注,等她的回头,其实已经等了很久。一点关心,就能让他心房溃不成军。 黛宁在他怀里,弯起了唇。 举手之劳而已,这样她死了,时慕扬也不会再伤害活着的纪家人。这是这两天,黛宁琢磨出来的东西。 真可怜呐,他要的东西,简单得令人发笑。 可笑初见他还一副恨不得折磨死他的样子,得不到,所以想摧毁,不让给任何一个人吗? 时慕扬平复了一下,还想从她那里得到更多好态度的时候,她用小手按住他:“不许动,我要睡觉了。” 霸道得不像话。 “小叔叔,你肩膀一点都不软。” 他摸摸她柔软的发,叹了口气,从旁边拿了张芳芳做的玩偶,放在自己肩上。 她乐滋滋枕着它,一双大眼睛眨也眨,说是要睡觉,其实还是在看星星。虽然困倦,可她的生命比所有人都短暂,现在也不太爱睡觉了。 “喂,小毒物。”时慕扬实在忍不住,慢条斯理胡说八道,“回去要不和我过吧,你这么烦人,别人说不定半夜起来掐死你。也就我好心,可以勉强收留你。说不定哄得我心情好,还找人给你把病治好了。” “好呀。”她说。 “你可以考虑……”时慕扬顿住,“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和你过,好的呀!” 时慕扬捏住她软乎乎的腮帮,来来回回看:“没傻吧,没打算耍老子。” 她被捏住脸,不满地去掰他手。 “我给你说,再骗我,老子发起来火来,连自己都杀。” 她被逗笑,笑倒在他怀里,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他便也笑起来,低头去吻她。 这次黛宁没拒绝,她长睫颤了颤,他的气息更深。 时慕扬被撩拨得快动情的时候,却发现,她又睡着了。他忍不住温柔地亲亲她脸蛋,心里从未泛起这样温柔的情感。 像是猝不及防回到了少年时,他第一次为一个人心动的时候,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像被人用脸颊,轻轻撞了撞胸膛。 只有青团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能吧!以它对黛宁的了解,这分明是要搞事的节奏啊! 她……她不会还在记恨时慕扬最初在岛上,对她做的那件事,要搞个大事吧! 想起黛宁第一次在桥上,让申屠涉的人去杀赵屿; 第二次夏令营,她冷眼在帐篷中,看陈景为她挡住硫酸。 他们什么都还没做,就被这样对待。 怎么可能时慕扬又把她当枕头,又给她喂毒,她还像个傻白甜似的,要和他he? 它心里一咯噔,突然害怕地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 这哪里是要搞事,是要送时慕扬下地狱的节奏啊! 它看了眼满脸喜悦的时慕扬,突然觉得他是真的可怜。 船行几天后,万铜发现那个姓时的小白脸,就是个软脚虾,他要什么,那边就给什么。 想到说不定真能回到陆地城市,万铜期待得不行。 他心情好,来了性趣就翻来覆去在纪恬身上搞花样。有时候两条船靠近些,时慕扬这边的人,都能听见对面的□□。 纪恬躺在他身下,手指狠狠握紧被单。 她已经觉得不对劲,时慕扬的友善,才是最大的反常!偏这蠢货还沾沾自喜。 “跪下。”万铜拍了拍她,疼得她一声闷哼。 纪恬几乎咬碎了牙,屈辱地跪在他面前。 万铜开始享受她的伺候。 纪恬眸中一狠,这男人,不可能活着到陆地上,即便时慕扬不动手,她都不容他。 越靠近海防线,纪恬心中越不安。她看过原书,知道这里驻守的,原本就是时慕云的人,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心中有个强烈的声音告诉她,要在时慕扬身边,才能活下去。 于是最后一次补给的时候,她跳了海,游到了时慕扬的船下,爬上去找了个放杂物的地方躲了起来。 万铜发现她不见的时候,破口大骂。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人,他倒是垂涎时慕扬的那个女人,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开口。 黛宁两天后才发现,女主到底是女主,这种情况还有对于危险的直觉,也不怪纪恬一脸要活到地老天荒的长相。 当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她才知道时慕扬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他竟然让人开着万铜那艘船,撞上海防线。而那艘船上,是一船的炸-弹。 万铜和手下,在睡梦中被炸得碎肉横飞。 那时候时慕扬就眯着眼,站在甲板上,神情带着几分愉悦,观赏艺术一般,看着血一层层蔓延,海水被染红一小片。 他冷笑道:“喊老子小白脸?” 烟雾在他身前蔓延,他黑色的靴子踩上这片土地,巨蟒被放出来,横行开路。 所有人拿上武器,登上陆地。恶之岛的恶魔们,本来就是天生的屠夫。 黛宁看见,连张芳芳,也是带着兴奋的笑,在人群中游走。 她穿得干干净净,睁着澄澈的双眼,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鲜血溅洒在她额头上,她眨了眨眼,终于有几分不悦。 时慕扬回过头,弯腰轻轻给她擦干净血迹。 “抱歉,把你弄脏了,我保证,我下次会注意的。” 她骄矜“嗯”一声,语调却像幼猫一样,脸蛋儿上还是挂着不满。 时慕扬擦干净自己满手血,这才冲她伸出手。 好半晌,黛宁才纡尊降贵,把手放进他的掌中。时慕扬牵着她,一同走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 黛宁抬头看他的背影,轻轻后退了一步。她轻蔑地想,她从未想过,与他并肩同行。 你缔造败者的地狱,那么,哪里又是你的地狱呢?时慕扬。 【103】 海防处自然是没有看见时慕云,海防归他管,却不归他守。 恶之岛是时家打造的牢狱,时慕扬一跑出来,时慕云立即就知道了。只不过他再派人来追,已经来不及。 他这个弟弟在岛上安份那么久,连他都没想到,时慕扬会突如其来发难。 还有那些炸.药?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事情恐怕只有时慕扬一个人知道,而此刻,他从海防处搜集够了资源,带着活下去的人,继续航行在海上。 清点人数时,黛宁才知道,时慕扬的人死了两百多个。 加上万铜等人,差不多牺牲了四百人。 这四百人,换了另外四百人自由。活下来的人并没有同伴死去的伤感,只在庆幸终于自由,不用窝在鸟不拉屎的岛屿上,天天担心毒蛇猛兽。 他们觥筹交错,心情很是放松。 黛宁发现,给她演电视剧那个,饰演“白月光”的女人死了。 被她嫌弃年龄偏大,演技不过关的人,总是喜欢和张芳芳抢索二的女人。 她看向索二,发现他此刻正在和张芳芳说些什么,两个人脸上都带有笑容。 他们仿佛谁也不记得那个女人。 青团怕黛宁难过,可是看过去,却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打扫船舱时,有人终于发现躲在杂物间的纪恬。 纪恬被人揪出来,扔在了甲板上。 时慕扬翘着腿,嘴角带着笑,语调上扬:“纪二小姐?” 纪恬实在是狼狈,她头发凌乱,面容憔悴,身上不知道沾着从哪来的面包屑。 许是知道,与时慕扬和好再无可能,她用阴狠的目光看着时慕扬和黛宁。 落在黛宁身上时,她指甲险些在地上刮出难听的声音。 黛宁穿着漂亮的嫩黄色裙子,头发被人精心编成辫子,大小姐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干净体面得像个瓷娃娃,一看就知道,时慕扬把她照顾得多好。 而纪恬此时落魄得像个疯婆子。 她伸出手,去抓黛宁的腿,嘴里喃喃道:“我的,都是我的……” 黛宁还没动,纪恬的手,被时慕扬一脚踢开。 他的冷血淋漓尽致,打量着地上的女人。 纪恬又哭又笑:“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黛宁笑起来,她早就不得好死了。她走到纪恬面前,轻笑道:“你想回去?” 纪恬抬头看她,一时间不明白纪黛宁打什么主意。 她本以为,自己被发现,会被时慕扬扔下海。 “你什么意思?” 黛宁笑得无邪:“我想成全你一次,带你上岸。” “真的吗?”纪恬睁大眼睛,欣喜溢于言表,“我就知道,我……我可是你妹妹,你不会不管我的。” “不,你不是哦。”黛宁摇摇头,她问时慕扬,“小叔叔,方便把纪恬带上吗?” 时慕扬看她一眼,无所谓道:“随你。” 但是留下来的纪恬,可没有什么好的待遇,时慕扬让人把她关到底层船舱。 青团很不解:“黛宁,你为什么会带她一起走?” 大小姐也愿意多和它解释几句:“如果让时慕扬把她扔下海,以她顽强的生命力,死不死还不一定。再说了,她如果真的死了……这个穿书女主,会回到原本的身体里吗?” 青团愣住,它完全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纪恬是有自己身体的,平行世界里,纪恬还是个小白领。 “这就对啦。”黛宁笑起来,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让她小脸上,也渡上一层浅浅的红晕,“做了坏事,怎么可以全身而退呢?她如果回去了,只会把这些当成一场噩梦,若无其事继续生活。可是团子,我们的人生,并不是一张纸,是我经历过的两辈子。” 哪怕大小姐只是书中的炮灰女配,她也绝对不要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既然纪恬一开始贪图这个世界的一切,那就不要想离开。 大小姐一开始嗜睡,现在反而显得非常有精神。 过了几天,时慕扬神色古怪地说:“纪恬怀孕了。” 正在吃零食的黛宁,十分惊讶。 “你的?” 这句话,让时慕扬脸色都黑了。 “纪黛宁!” 自从两个人的关系发生变化,他鲜少喊她全名,想来是被气得不轻。 见她满脸无辜,时慕扬气得嘴唇都哆嗦了几下,最后拿她坐着的小马扎撒气,一脚把小马扎踹走。 黛宁坐在上面,堪堪掉下去的时候,被他接住。仿佛只是为了吓唬她。 “下次再乱讲话,扔你下海去喂鱼!” 黛宁乐不可支,她软绵绵搂住他脖子:“不是你的,你表情那么奇怪做什么?” “纪恬知道自己怀孕以后,想弄掉这个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时慕扬甚至从纪恬身上,看见自己母亲的影子。她们都是那样愚蠢狠毒,他见过许多慈爱的母亲,也见过纪恬这样的,知道怀孕以后晴天霹雳,恨不得弄死孩子的母亲。 黛宁来了几分兴趣:“我去看看她。” 她没有进去,从敞开的窗户里,看见了里面的纪恬。纪恬再不复初见时那张邻家少女脸,憔悴不少。 眼睛凹陷进去似的,一拳一拳捶自己肚子。 没有劝她,也没人帮她。 但是这个孩子,显然非常顽强,黛宁听见她絮絮叨叨地骂:“野种,我不会留下你的,去死,去死!” 青团看得一阵唏嘘,上辈子呼风唤雨,被万千人宠爱的纪恬啊,如今竟然是这么个下场,流落荒岛,怀着不知道谁的孩子。 上辈子的纪恬有许多种选择,偏一个也不选,每个都想要,势必要成为所有人的白月光。如今她怀着不知道谁的孩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疤痕,整个人状若疯魔。 但纪恬精神依旧尚存几分,她还想着翻盘,想着黛宁死了,说不定她的生活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既然有这种美好希冀,黛宁自然也不想打破。 大小姐用一种冷淡的目光,静静看着纪恬。 这就是,天道之女。 也不知道天道此刻,是否得哀泣。 回过头,黛宁看见时慕扬正注视着自己。 他整个人站在阳光下,眉眼间却带着几分阴郁,直到她回眸,他眼睛里终于燃起淡淡的色彩。 “来,别管她。”他说。 黛宁偏头看他。 时慕扬把她拉过来:“你该吃药了。” 他不容抗拒地,带她离开关住纪恬的地方。 黛宁说:“小叔叔,你每天都这样闲吗?一天二十四小时,我感觉有二十个小时,都能看见你。” 他微微抿唇。 黛宁暗自笑了下,没有追问,反而轻松地错开话题:“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好不好呀?” 时慕扬不太想听,甚至有几分抗拒。 “如果纪恬肚子里,真是你的孩子,你会原谅她吗?” 时慕扬听见她问的是这个,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可是反应过来,他脸色又变得难看:“纪黛宁,你想死是不是?” 他捂住她的嘴,带着几分恶狠狠的意味:“没有假设,不会讲话,就闭上你这张惹人烦的嘴。” 她一双清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十分不满。 见她呜呜要讲话,时慕扬怕闷坏她,顺势松开手。 大小姐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凑近他唇边。 时慕扬一瞬愣住。 黛宁从未主动和他接过吻,他心跳几乎一瞬加快,情不自禁想要低头。 少女气息香甜,她的睫毛,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可她许久不动,只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时慕扬心里低咒一声,低头去追她的唇。 黛宁一巴掌拍他脸上。 “……” 大小姐得意地做了个鬼脸:“坏蛋,让你说人家的嘴惹人烦。” 时慕扬捂住眼睛,用尽毕生的自制力,没有冲上去把她就地正法弄死算了。 晚上就有消息过来说,纪恬的孩子流了。那个小生命再顽强,也禁不住纪恬这样的摧残。 黛宁知道以后,并不意外。 换种情况,说不定她还会佩服这个女人,对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还是什么事情,纪恬不敢做? 船又开了几天,第一缕阳光出来时,时慕扬为她换上漂亮的小靴子。 “宝贝,我们到家了。” 陆地已经冬天了。 从九月,到十二月,城市已然进入了冬天。时慕扬亲自给她换上厚厚的衣服,又给她戴上围巾和帽子。 大小姐不喜欢身上的棉袄,土里土气的,不知道时慕扬从哪里翻出来的。 时慕扬牵着她:“陪我去打电话。” 他身上没钱,做事也够恶,用刀子比在一个路人脖子上,那人吓得连忙把手机给他。 时慕扬对着那边讲了几句,这才把手机扔回去,那个倒霉蛋战战兢兢接住,头也不敢回跑了。 时慕扬回头看黛宁。 大小姐小小一团,正在踩雪玩。 他啧了声,嫌弃道:“麻烦。”要不是这个小毒物太娇贵,他带着一群人,去哪里都方便得多。 没钱就没交通工具,一行人,只有她娇气得一戳就能死。 说是这样说,当她抬起头冲他笑,他眉眼一瞬温和下来,叮嘱道:“别踩雪,感冒了老子把你卖掉。” 为了让黛宁舒服些,时慕扬像个土匪似的,一路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才凑够她舒舒服服坐车的路费,在中午时,到达了一个别墅。 一位老管家颤巍巍给他开门,一见他,潸然泪下:“二少爷,真是您,你终于回来了!” “行了,老子还没死,别哭丧!” 黛宁抬头,发现小别墅有些年份了,估计是时慕扬被设计送进恶之岛前的私产。 “这是哪个市?”黛宁问身后的人。 “T市,怎么,在计算离京市多远?”时慕扬一瞬回头,冷冷眯起眼睛。 黛宁嬉皮笑脸的,毫不避讳地点头。 时慕扬单手禁锢住她,眼里冷了几分,嘲笑道:“想得倒是美。” 他跟伺候祖宗似的,把人带回来,难不成是为了送她回去,和野男人你侬我侬? 不,他祖宗都没得到过他这样的伺候。估计地下有灵,都想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回到别墅,时慕扬把她放在沙发上:“不准动。” 他自己翻箱倒柜,找东西去了。 老管家想帮他,被他坏脾气挥开。 老管家只好过来问黛宁是否有什么需求。 黛宁指着自己,甜甜地问:“你认识我呀?” 老管家神色复杂:“嗯,您是纪家大小姐。听说您落海了,这段时间,不少人在找您。” “哦,都有哪些呀?” “您弟弟,还有……言大少。”简直找到疯魔了,没想到大小姐和自家时少在一起。 黛宁鼓了鼓脸:“赵屿就是不爱我了。” 青团点点头,深以为然。 时慕扬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踹得柜子震天响,老管家连忙闭嘴,不再讲话。 时慕扬冷哼一声,他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过来,发现黛宁手里拿着个手机。 时慕扬脸色当即不太好看,伸手夺过来。 怎么?才回来,就迫不及待和她那些男人联系? 黛宁气得要跳起来抢。 “小叔叔,人家要生气啦!” 时慕扬看一眼手机,神情微妙。 界面不是某个男人,是一本小说,叫做《禁欲首席长官霸宠小甜妻七天七夜》。 “……” 时慕扬心情一瞬转晴,把手机还给她,不忘批评:“什么低俗玩意儿。” 她气哼哼踹他一脚,时慕扬被踢了,却没有不高兴。 他打横抱起她:“去医院。” 外面一大票人没安置,回来首先带她去看病。 黛宁都有几分意外,她埋首在他怀里,晃动着小腿:“我不离开你,时慕扬,你别怕。” “闭嘴。”他说。 【104】 对于去医院,黛宁完全不反抗。好像每个男主都致力于把她弄去检查一遍,她的结果很快出来。 拿到报告单的时候,黛宁趴在窗边吃糖,时慕扬脸色却一下白了。 他捏紧这薄薄几张纸,纸上显示黛宁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查不出重大疾病,但她身体的器官,正在以普通人数十倍的速度衰弱下去。 这意味着什么,时慕扬几乎瞬间明白。 他看向窗边的少女,她似乎并不知道事情又多残酷,见他看自己,下意识冲他一笑。 笑容纯真又可爱,让他疼得心立即紧缩了一下。 时慕扬勉力笑笑:“等我一下。” 他和医生沟通去了。 黛宁知道自己没救,也能猜到报告单上都有些什么,所以半点儿也不失望。 她晃动着小腿,等时慕扬接受现实出来。 等了半个多小时,他过来了。 男人身上带着一股很浅的烟味,他笑嘻嘻抱起她:“医生说你吃好喝好病就没事,走,回家。” 黛宁便也认真点点头。 时慕扬若无其事,给她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从恶之岛回来,明明有很多事情忙,可他每晚总能抽出时间,陪黛宁看没有营养的电视剧。 他开会时,也把黛宁带在身边。 她坐在一室之隔的休息室里,时慕扬在里面架了一张公主床,还布置了一个水果架、游戏机,甚至冷饮柜。 他在的时候,不许她多吃,他一旦去开会,黛宁吃东西毫无节制。 大小姐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也不关心时慕扬每天都在做什么。 有一天,她的雪娃娃冰淇淋没有了。她推开隔壁的门,一眼就看见时慕扬在喷人,他那样子跟得了狂躁症似的,恨不得把人喷得狗血淋头。 对面的人,抖得像他孙子。 门嘎吱一声响,时慕扬身体一僵,瞬间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对门边人道:“睡醒了,要什么?” 大小姐说:“雪娃娃没啦。” “等一下,我去买,马上好。” 众人看见时二少人也不喷了,火山瞬间平息,说散会就散会。 他买回来雪娃娃,还不忘絮絮叨叨:“只许吃一个。” 见大小姐不满地嘟起嘴,他也没妥协。 时慕扬监督完她吃东西,又从兜里掏出她的药:“来吃药。” 他喂她吃完药,两个人心里都清楚,那只是普通的维生素。她药石无医,这些东西,不知道是时慕扬用来骗她的,还是用来自欺欺人。 时慕扬固执地把越来越虚弱的黛宁留在身边,她离开他视线一长,他的脾气特别暴躁。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离开T市。时慕扬阻止任何人靠近她,他像是把黛宁圈在了自己的领域,谁也不给触碰。 而黛宁偶然间刷新闻,知道言景找自己快找疯了。 她如今单线索,悬赏金就高达一个亿。 不仅是言景,连她那个曾经狼心狗肺的弟弟,每周都开车到处在各地找人。 一个月前,纪墨珏正式入驻纪家公司,他身上股份不低,开始挑起纪家的大梁。 黛宁划过新闻,竟然有好几条都是关于纪墨珏的。 #纪家大少疑似痛哭# #纪少半夜尾随女子,是怪癖还是另有缘由?# …… 以往他一旦有什么花边新闻,纪墨珏总是很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消失无踪,可是如今,新闻爆出来几个月了,他管也不管。 大小姐咬着冰棍,若有所思。 纪墨珏坏掉啦? 纪墨珏才下班,见李管家神情犹豫,他立刻道:“有纪黛宁消息了?” 李管家不忍骗他:“对,据说,在W市,有人看见过大小姐。但是消息来源并不可靠,纪少,我并不建议您前往。” 毕竟上个月那件事,还历历在目。 有人用一个疑似黛宁的背影,引得纪墨珏不管不顾跟随了大半夜,他闯红灯,疯魔一样跟着追,结果被人制住,险些被一刀捅死。 纪墨珏才接任纪家,树敌众多,他本就是纪家独苗,要是他死了,得利的不知道有多少。 就在纪墨珏差点被捅死的时候,对方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言景沉默着把他扔回了纪家。 言景看过监控,他厌恶这个让黛宁豁出性命去保护的弟弟。只不过那个肖似黛宁的背影,引来的不止是纪墨珏,还有抱着一线希望找人的言景。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才是最折磨人心智的。 纪墨珏瘦了不少,以往他活蹦乱跳,惹是生非,现在脸颊凹陷,几乎能看见脸上的骨头。 他似乎一瞬间长大不少,不再抱怨公司辛苦,不会的东西,拼命去学。他终于从不懂事的少年,蜕变成一个试图守护家族的男人。 纪墨珏越来越不爱讲话,那天晚上纪墨珏回来以后,李管家知道他睡在大小姐房间地板上,脸上挂着泪,难过到像个小孩。 只是第二天,他又穿好西装,照常去上班。 老爷子身体也没以前那么好,有时候半夜,还能听见咳嗽声。 纪墨珏变得孝顺,不再喊他老头,知道他腿脚痛,得空就给老爷子按揉。 李管家心中叹息,只是可怜了大小姐,她还那样年轻。 纪墨珏当天晚上还是去了W市,他清晨才回来,整个人又染上一分颓然的阴霾。 但他心里总有种感觉,她没有死。 他们是双生子,曾经一起被孕育,她真的出了事,他一定会知道。纪墨珏不敢回忆过去的事,他曾经为什么会那样混账,为了一个恶毒的私生女妹妹,去指责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言景讨厌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他痛苦地抱紧自己的头。 他就是混账!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能再见到黛宁,他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她打他骂他都好,是他忘记了保护她一辈子的初心。 时慕扬不希望黛宁回去京市,但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透过气。 这几天大小姐表现得格外懒惰乖巧,时慕扬对她放松了警惕,于是今天,她慢吞吞跑出房间,下楼出了门。 她还有个计划,总不能真悄无声息死在时慕扬身边。 她走在下午的大街上,冬日阳光缱绻,T市的冬天并没有雪,相比较京市,这里格外温暖。 大小姐一张小脸粉黛未施,却惹得街上的人频频回头。 她对许多东西,总是抱有强烈的好奇心,看见路上的锅包饼想吃,看见半米长的奶酪香草酥也走不动路。 但她身上没钱,时慕扬生怕她不要他,不敢让她经济自主,平时都是要什么给什么。 大小姐目不转睛看着人制作半米长的香草酥,她眼睛也不眨。青团突然想起,有一年,她也是身无分无,然后靠脸骗吃骗喝。 眼看往事就要重演,大小姐又要卖节操来换吃的,身边一个人轻轻给她系上柔软的围巾。 她抬起眼睛,就看见了一脸平静的赵屿。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服,恍然间,还是杏花村初见那个少年,可他眉宇已经褪去青涩,完全是成熟男人的模样了。 因为她的出现,他提前好几年,成为了不得了的大佬。 他买了一个香草酥,让店家切成小段,拎在手中,边走边喂她。 他没问她去哪里,黛宁啃着香草酥乱晃,他就默默走在她的身边。 等她累了,眨巴眼睛看他时,赵屿在她身前蹲下。 大小姐软软扑在他背上,他背起她,问她:“去哪里?” “不知道,一直往前走。” 他步子不停,黛宁的香草酥落了他一脖子,他没生气,擦都没擦,真就带着她,一路往前走。 黛宁悄悄看他,她以前便最讨厌他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如今同样讨厌,她这样好看,他怎么就不如别人那样,重逢见她,激动万分呢? 好个老王八,肯定不爱她啦。 她手上的点心也不吃了,去咬他脖子处的碎屑。 男人的身体果然僵了僵,他无奈地把她放下来,轻叹一声,捧住她的脸。 这个吻猝不及防,她睁着清透的眼,眼睛里映照出T市清朗的天,和男人略微动情的脸。 大小姐总算有种自己得到了重视的感觉,她哼哼唧唧,又不给亲了,想把他脸拍开。 赵屿没由着她,他缓慢吻完,唇上还带着大小姐嘴角的香草酥碎屑。他寡淡着神色,先给她擦完嘴,再把自己唇上乱七八糟的糕点抹掉。 青团在黛宁脑海里惊叹:“我屮HU!赵屿竟然把气运养回来了!” 它团生不短,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 万物皆平衡,失去气运就失去了,没见纪恬越来越倒霉吗?可这是第一次,它见到凭借一己之力,把气运培养回来的。 放任这样下去,赵屿的成就,半点儿不会比前世低。 大小姐瞬间好气:“你怎么不早说!早说刚刚就偷他气运啦!” 白被他亲那么久。 她对自己没有的东西,很是垂涎,小叔叔是条毒蛇,可眼见这个男人禁欲又干净,她坏心眼一上来,顿时看赵屿顺眼不少。 她拉起他衣襟摇了摇,丝毫不提这几年的事,一味用糯甜的语调撒娇。 “晚上想吃糖醋排骨,可乐鸡翅,赵屿,你给人家做嘛!” 赵屿低眸,在给她擦手上的糕点屑。 他的语调很平静:“时先生那里,晚上不回去了?不是说,不离开他吗?” “……!” 青团看着眼前的赵屿,心虚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我去!赵屿什么时候知道黛宁回来的,他不是没找她吗? 还好它的契约者脸皮厚:“我骗他的,我当然更喜欢你啦!” 赵屿似乎笑了下,可它看过去时,又没在他脸上找到残存的笑意。 黛宁的耐心向来浅薄,别人如果不依她,她也不会等着同意,只会甩手就走。 “可以。”赵屿说。 其实青团最怕这个人,赵屿看起来平静,可他才是真正的心思难测,疯起来连自己都杀。 既然赵屿知道时慕扬的存在,黛宁干的好事,估计他心里都清楚个七七八八。 换个男人,估计对这顶程亮的绿帽子,气得七窍生烟,可他的态度竟然十分诡异平和。 仿佛只是放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独自闯荡几年,等她觉得饿了,又接回家给她喂饭。 青团弱弱道:“黛宁,咱们不去他那里,回时慕扬那儿吧!” 毕竟现在时慕扬已经不打算伤害黛宁,要是被时慕扬知道,黛宁转眼就不要他了,那时候修罗场该多恐怖啊! 时二少不是言景,暴躁得说砍人就砍人。 黛宁十分期待:“不要,虽然赵屿找到我,在意料之外,可是明天一定很精彩。” 青团给跪了,你都活不了几天,不搞事会死吗? 【105】 黛宁没想到,她说要跟赵屿回家,赵屿在T市,真的有“家”。 房子并非大别墅,而是一栋小小的、温馨的海边平房。 平房两层楼,二楼的阳光很好,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看得出来,房子虽小,装修的人却十分用心,冬天来临,地上铺了暖和的毯子,黛宁脱掉鞋,发现软软的绒毛,几乎淹没她半个脚掌。 赵屿见她只穿袜子四处打量,也没阻止她,反而把屋子里的暖气打开,房间一下温暖起来。 大小姐看了一会儿,便没有兴致,遥控器就在茶几上,她不想看电视,干脆去厨房看赵屿做饭。 男人围着围裙,他身形颀长,一双手分分钟百万上下,此刻却在给她做可乐鸡翅。 他用掉半瓶,另外半瓶被大小姐摸过来,悄悄喝了两口。一切仿佛跨越了几年时间,回到他们还在杏花村的时候。 赵屿回头看见,见大小姐抱着个可乐瓶子,像个瓷娃娃。 内地快要过年了,她睫毛上的冷划开,染得湿-漉-漉的,他偶然间的回头,引起她回以一个甜软的笑容。 “糖醋排骨多加糖哦。”大小姐不忘叮嘱。 她炯炯有神盯着,到了那个步骤,赵屿依旧是该加多少加多少,她有点儿生气,抱住他放糖那只手,强迫他往下倒。 大小姐就快变成一只赖皮的小树懒,几乎挂在男人手臂上。 被她这样一折腾,半罐糖洒进去。 赵屿面无表情看着她,大小姐看着一锅糖,难得有点心虚,她眨巴眼,理直气壮甩锅:“你自己手不稳嘛!” 他别过头,没让她看见自己眼里浅浅的笑意。 赵屿没理她,他拿了个勺子,把大小姐多折腾倒进去的糖细细舀出来。 她乖了不少,把玩他围裙上的带子,一路陪他到做完饭。 糖醋排骨果然甜了。 他的胃还没养好,这些东西本就是做给她吃的。黛宁吃得开心,发现甜度刚好。 赵屿等她吃完,把碗洗了,出来看见大小姐已经乖觉地开始看电视。 他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具,开始煮茶。 他煮的石斛,一种温和养胃的茶。 电视里在播放虐心沙雕电影,沙发另一端的大小姐被他动作吸引,慢慢靠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T市?” “沿海城市,都有让人关注。你从海上回来,肯定得坐船。” 这只是赵屿一个猜测,没想到真的准了。 “我爷爷身体还好吗?” “无病无痛,只是这些年,可能觉得累了,开始把产业交到你弟弟手中。”他很有耐心回答她。 “你不生气和我言景订婚的事啦?” 赵屿这才抬起眼皮子看她一眼,那眸光清冷微凉,他淡淡道:“不是没订成吗?” 大小姐打定主意想看他变脸,又笑嘻嘻凑过去:“那时慕扬呢,你不生气我和他在一起?” 青团捂住脸,总觉得换个人,被黛宁这样挑衅,估计得挖个坑把她埋了。 赵屿把她拉进怀里,摸了摸她头发。 “别气我。”他被这样挑衅,语气却依然很轻。 他的茶泡好,先递给黛宁一杯,她抿了一口,觉得不好喝。大小姐从来不委屈自己,她不愿咽下去,鼓着腮帮到处找垃圾桶。 赵屿把垃圾桶给她,示意她吐出来,又抽出一张纸巾,把她唇角的茶水擦干净。 他做这一切,一直是温和且从容的。 她的恶意不觉也消散许多,整个人消停下来。 T市的冬天从不下雪,天黑下来以后,却下起了雨。屋子里处处有暖黄的光。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她像只小猫一样,赖在他怀里,逼他和自己一起看奇葩电影。 黛宁试图在他眼睛找到半点不耐烦,可他从始至终,都十分认真。他不觉得幼稚,也不觉得无羁,她让看,他的黑眸便一直落在电视上。 大小姐自己反而觉得无聊,她困倦地靠在他怀里,终于没精神再折腾他。 “洗了澡再睡。” 她点点头,身体却没动。 赵屿抱起她,去浴室给她放水。她坐在他膝盖上,伸手去摸他的脸。 赵屿握住大小姐作乱的手,让她站好。 “有事喊我。” 偏她本就是个坏种,在赵屿出去之前,勾住他指头,眸色天真问他:“要一起吗?” 又不是没洗过。 大概半年前,不知道谁丧心病狂,和她洗了个鸳鸯浴。 赵屿擦擦她脸颊上的水汽:“乖一点。” 他替她关上了门。 大小姐无趣地脱-衣服坐在浴缸中,青团已经自动屏蔽,她看着守在外面的影子,突然觉得,赵屿变温柔了。 他的棱角不再锋锐,变成了一团温和的光。 黛宁手指轻轻去握浴缸中的水,它们从她指缝里逃出去,竟然让她莫名有几分无所适从的滋味。 她抿紧小嘴,生气地拍了拍水面。 预计着时间差不多以后,赵屿拍拍门:“好了,出来。” 她眼珠子一转,一声不吭。 赵屿又唤了她两声,见里面没有动静,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抿紧唇直接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水汽氤氲中,大小姐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他。 她没晕过去,证明就是在使坏了。 赵屿神色重新变得平静,取下一旁的浴巾,把她从水里包好抱出来。 黛宁见他脸上没有半分羞恼,她倒是恼了,拽了拽他头发,批评道:“无聊透顶!” 赵屿明知道她不喜欢看他淡然如斯的模样,偏偏在她面前,像几年前一般,如一面平静的湖泊。 她看得手痒,想用小爪子狠狠挠他几下,倘若他皱眉或者生气,她才觉得开心。 赵屿把她裹成一个蚕宝宝,放在被窝里。 他转身,终于忍不住浅浅弯起唇。安置好她,他这才去洗漱。 黛宁玩了一会儿手机,身边突然凹陷。 她吓了一跳,男人的手,已然环住她的腰。 黛宁俨然是个双标,一件事她站主导,她就会洋洋得意,但倘若别人不按她设计好的套路走,她要么茫然,要么生气。 她故意撩赵屿,赵屿不为所动,她本以为今晚要各睡各的,没想到赵屿躺在了她身边。 她瞬间不高兴了,从他怀抱里挣脱,拿玉足去蹬他:“走开,人家不要和你一起。” 赵屿握住那只脚,轻轻摩挲几下,把她拖回来。 他语气里隐有笑意:“这么能折腾,不累吗?” 窗外雨声哗哗,他轻轻把她脸颊两旁头发拨开,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下又轻又柔,浸了十足的喜爱。 大小姐在心里哼一声,他都说过放弃她,在她落海以后也不找她,装什么情深呢? 她半爬起身子,一个泰山压顶想要吓唬他。 赵屿没有躲,反而温和地张开手臂,她扑进他怀里。 兴许有点疼,可他没吭声,只是安抚地摸着她头发。 她雾蒙蒙的眼,微微抬起来,半晌手指动了动,在他怀里,找了个安稳的姿势睡着了。 这边时慕扬把人弄丢,发了很大的火,被殃及的人,战战兢兢出去找黛宁。 他摔了一地的东西,眉眼间阴戾愤怒。 “骗子!”吼道最后,他声线里带上几分细微的委屈。 为什么纪黛宁总是这样没心没肺,不是答应过他,剩下的时间,和他在一起吗? 可是她前一刻还笑着要吃冰淇淋,下一刻就走了。 没有留恋,甚至一句话都没有。 时慕扬甚至找不到她的行踪,下属说,她的行踪被人抹去了,沿途几个监控,都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时慕扬从未这样,对一个人喜欢到了极致,又对一个人恨到极致。 他眼睛里冲着血,咬牙说:“找!找到把人给我捆回来!” “万一、万一有人阻止……” 时慕扬眸光冰冷,他的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人本就是恶之岛出来的,会意地点点头。 T市总共就这么点大,时慕扬让他们着重去查通往京市的机票。 他的人横行无忌,搜人的时候弄出很大动静,第二天几乎整个T市都知道,有个大人物丢了个“仇人”。 赵屿收到消息时,在陪黛宁看书。 她如今懒出新境界,赵屿要一面给她喂吃的,一面给她翻小说。 得知时慕扬正气红了眼,翻天覆地般找她,赵屿关了手机,没什么反应。 找便找罢。 只不过大小姐是真能闯祸。 T市下午难得有阳光,他不许黛宁再窝在家里,带着她上了屋顶晒太阳。 大小姐也不知道哪根筋没对,突然想起算陈年往事的账。 “赵屿,现在我和赵安安,谁更重要啦?” 她满眼笃信,粉嫩嫩的腮帮微鼓,似乎在说,你想好了再说哦! 一句话记几年,也是没谁。 赵屿安安静静看着她,没有讲话。 她催促道:“你快说快说!” 赵屿眼睛里带上笑意,却任她怎么撒娇也不吭声。 大小姐气恼地总结:“我知道,赵安安重要嘛。那在我心里,言景比你重要,时慕扬也比你重要,甚至今天早上吃的那个三明治,也比你重要。” 他捂住她嘴巴,倾身在她漂亮的眼睛上亲了一下。 赵屿没有暴跳如雷,却也不喜欢听这些话。 他的性格本就像杏花村里一颗挺拔的杨树,正直而不屈,永远怀着自己的原则。 她恹恹缩在他怀里,莫名有几分可怜。 晚上依旧是狂风骤雨。 赵屿关了窗,回来给她讲故事。 他的声线干净好听,也不计较她偶尔使坏打断他。她还在记恨下午的事,伸手按住他喉结。 她用了点儿力气,赵屿把她捣乱的手拿开,握在掌心。 他低眸看她,用平缓的语调问她。 “没听过一句话吗?男人的喉结别乱按,按重了世上少一个人,按轻了世上多一个人。” 大小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眼前禁欲淡漠的人,在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讲着不那么正经的话。 她乐不可支:“这句话对我不适用。” 她弄不死赵屿,显然,她也不具备孕育一个孩子的时间和本事。生命成了指间沙,哪怕不用风,也会慢慢在她手中流逝。 赵屿问她:“还听故事吗?” 她要听的东西十分狗血,换个人,估计忍受不了讲出来那种羞耻的感觉,可他被要求做这些时,很平静。 仿佛她要,他就试着给。 她摇摇头,眼睛眨了眨,依旧去摸他喉结。赵屿全身,这里生得最好看。 男人喉结滚了滚,他抵住她额头。 就在黛宁以为,会像每个夜晚,他把她推开那样,他却捧住她的脸,温柔地吻了过来。 男人的身躯热似烙铁。 她听见一声很轻很无奈的叹息。 “不舒服的话,告诉我。” 【106】 其实这种事,最初并没有那么舒服。 至少她在觉察到不适以后,强行中止,在他耳边嘤咛得有几分委屈。 “不行不行,怪怪的。” 赵屿停下了动作。 他不比她好受,汗水滴在她脸颊上,赵屿伸手替她擦干净。 大小姐这时候还不忘娇声娇气道:“我说什么时候可以,你再进来。” 他失笑:“嗯。” 这种话,简直不讲道理了。他却没有反驳,只是捧起她脸颊,一点点儿亲。 他的吻十分温柔,她脸颊染上淡淡的粉。 后来,也没有那么不舒服。大小姐觉得这种事,得了几丝趣味以后了,还是能忍下那么几丝不适感。 她脑子迷迷瞪瞪,看着赵屿的脸,还不忘提要求:“我、我……我让停,你就……” 赵屿就捂住了她的嘴。 有的事他依着她,恐怕她是想废了他。 千奇百怪的要求,也就他,能从一开始,纵容到现在。 至少,他让停再停。 黛宁累成了一滩水,手指头都没有力气,又委屈又生气。 赵屿并非拒绝她的要求,可他后面,没让她完整说出一段话,这让大小姐后知后觉开始生闷气。 赵屿看见她,忍不住眼睛里带上笑意。 她实在可爱,整个人趴着,脑袋朝向另一边,做都做完了,还试图翻脸不认人。刚刚才开始,他就知道,几年前黛宁骗了她。 那天晚上,他根本没有和她发生什么。亏她扯谎不眨眼,醒来还耍脾气。赵屿当年就有所觉察,只不过没有拆穿她。 他真不在意这些,这几年噩梦连连,只要她在怀里的夜晚,他的心都会安静平和下来。他喜欢这个人,知道她坏、不讲道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他看见她,心里情不自禁,会柔软好几个度。 像被小兔子耷拉的耳朵撞了胸膛,只需一触碰,便满腔柔情。 她很容易被惹生气,却也容易哄好。 赵屿带她洗完澡,她就乖乖巧巧趴他怀里睡着了。 刚才赵屿手机调了静音,他护好她,遮住光,不让光照到她眼睛,这才去看遗漏的消息。 紧急消息就有十来条,无一不是来自于另外两个男人的威胁。赵屿住在T市,并不安全。他能找到黛宁,哪怕用手段掩盖,也不意味着别人找不到。 他盖住怀里姑娘蝶翼一般的长睫,眸中安静漆黑。 赵屿关了手机,也没有回,给她盖好被子,把她圈在怀里,陪她睡觉。 雨停了,只剩风吹动着冬日的纸条,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心中的大雪也一并停了。 过了两天,天晴朗下来,不再下雨,黛宁不想待在屋子里,她提出想放风筝。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她现在通身都是气运。 如果出去走一圈,说不定都能捡好几张人民币那种。 大小姐从来没有试过气运加身的感觉,青团觉得,如果她身体条件允许,她可以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换作京市,此刻早已冰天雪地,然而对于临海的T市来说,恰好是初秋的温度。 天气一好,大小姐就喜欢可劲儿作。她想在海滩放风筝,要赵屿亲手做的那种。 赵屿拿出风筝纸,亲自给她糊。 她靠在他身边,专心致志看赵屿削风筝骨架。大小姐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可是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赵屿做好风筝,她才模模糊糊有点儿印象。 四年前,在杏花村,栓子没有钱,就是这样亲自做风筝给新婚妻子小燕的。 想到这里,她瞪大眼睛,一脚踢在赵屿风筝上。 “不要了!我还是要买的。” 骨架被她踩碎,赵屿也没生气,他握住她脚踝,语气温和:“买的风筝现在不能送到。” 她悄悄瞥他,嘟起嘴,终于还是勉强愿意接受赵屿的风筝。 “那你重新做,我要一个特别凶的,会做龙吗?” 赵屿有点儿无奈,低声哄她:“我尽力,好不好?” 他怕她等得不耐烦,让她先去一边玩。 “别怕,不会有螃蟹和海龟。”他似乎知道她从前运气不太好,去小溪边玩水都会被螃蟹夹住脚,所以提前把沙滩清理了一遍。 沙子细碎,光着脚踩上去,都十分舒服。 赵屿一面做着她要的巨龙风筝,一面分神去看她。 大小姐走得不远,她脚下一硌,愣了愣,差点就要生气。赵屿这个骗子!说了不会伤到她! 她捡起来,发现是一个光滑的小海螺。疼倒是不疼,温暖的阳光下,海螺里有东西闪闪发光。 青团探头去看,忍不住一阵惊呼。 里面有一枚很精致的钻戒。 大小姐不可思议地捏着戒指:“我现在运气好到出门捡钻石啦?” 她惊喜莫名,青团也惊喜万分。 这、这气运也太厉害了吧! 大小姐蹦蹦跳跳跑回去,给赵屿炫耀:“我捡到了钻石!” 赵屿瞥一眼她手中的钻戒,又看一眼她带着得意的眉眼,他失笑道:“嗯,宁宁真厉害。” 她仰起小脸,拉拉赵屿衣袖,笑嘻嘻道:“回去你给人家找根绳子串起来嘛,我要戴在脖子上。” “好,风筝做好了,要试试吗?” 黛宁玩了一整天,没有觉得累,等赵屿把戒指串成项链,为她戴上。她眨巴着眼睛,开始细数今晚要吃什么。 她才说了两个菜名,突然一口血,喷在赵屿胸膛上。 赵屿眼里的笑意凝滞,面前的女孩上一刻还精神奕奕,这一刻从他身前滑落下去。 他把她接在怀里。 大小姐揉揉心脏,有点儿茫然,委屈巴巴看他:“我吐血啦。” 他的睫毛遮住眼睛,用大掌轻轻把她嘴角的血迹擦去,看不见他眸中情愫:“嗯,看见了,疼不疼?” “可疼可疼啦!” 他抱着她坐了好一会儿,黛宁才缓过气,这种时候大小姐还不忘和他讲条件:“人家都吐血啦,所以今晚的菜要多五个。昨天你不许我吃的冰淇淋,我要吃三个!” 赵屿下巴抵住她的头,轻轻说:“好。” 他当真再把菜加甜了两个度,她吃得津津有味,赵屿尝了一筷子,腻得发慌,然而她一无所觉。 他也没有异样,和她一起吃不太正常的饭菜,嘴巴里泛起浅浅的苦。 只是吃冰淇淋时,赵屿没真让她吃三个,只给了半个,她还剩下一半时,被他探过头来,一口吃了。 大小姐拿着个甜筒皮,瞪大眼睛看他,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委屈到似乎下一刻要哭出来。 这下可不得了,在他面前,她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赵屿克扣她两个甜筒,还吃了她半个,她生气地踩上他膝盖,摇晃他:“还给我,还给我!赵屿你这个坏蛋!” 赵屿怕她摔倒,抱住她的腰。 见她还要闹,闹得简直没了刚刚吐血的氛围,他心里柔软又好笑,扣住她后脑勺,唇印上去。 “还你。” 然而他嘴里早已什么都没有,黛宁懊恼得用自己额头去撞他胸膛。 他揽住她,任由她闹个够,大小姐发现自己怎样软磨硬泡,都没能讨回剩下两个半冰淇淋。 他的原则,在某些时候,还真是坚韧得可怕。 换一个人,一定顶不住她这样撒娇。 他只一声不吭,等她闹得累了,抱她去洗澡。她每一根发丝,都被他珍而重之地轻轻洗过,见怀里的小气鬼还在计较一口吃的,赵屿只好转移话题:“想纪老先生了吗?过两天我带你回去看看他。” 黛宁点点头,有点儿好奇:“你为什么不想送我去医院。” 言景送她去了医院,时慕扬也强行把她送往医院,赵屿却没有这个打算,见她吐血,他甚至还算平静的,温柔把她嘴角血迹擦干净。 赵屿作为气运子之一,他不合群呐! 面前的男人抬眸,黑眸安静地看着她。 “哦,你知道我快死啦。”黛宁从浴缸捧出一团泡泡,啪叽拍在赵屿脸上,见他被糊了一脸,垂下眸去,她终于歪着头笑起来。 他便也跟着笑起来。 大小姐前几晚,得了点不可说的乐趣,今晚还想缠着他一起玩。 不疼了以后,她发现了赵屿在这种事上的好,比起自己舒服,他更倾向于让她舒服。 她用力握住床单,娇滴滴地哼。 当然期间也作过死,在她怀疑他是不是不够猛以后,那一晚哭着喊他名字,嗓子都哑了,赵屿才放过她。 她终于知道,淡漠冷静如赵屿,也有男人的通病。至少在欢.爱时,不能嘴贱去撩。 这事最直白的好处,就是她这具快不行的身体,变得活力满满。 大小姐觉得自己现在是个真正的小妖精,她被这个假设逗笑了。今晚洗完澡,她不可一世地宣布,她要在上面。 赵屿笑了一下,一把将飘得不像话的大小姐薅下来。 “今晚不做。” 她懵了一瞬。 赵屿亲亲她头发:“你吐血了。”说“吐血”两个字时,他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大小姐不服气,她虽然吐血,可她很厉害哒!她精神状态也很好。 本来这种事可做可不做,可作为一个作精杠精,赵屿说不做,她就偏要做。黛宁气哼哼撩他咬他,活泼的大小姐杀伤力巨大,她像个按都按不住的小羊驼,赵屿身体有点意动,好在他面上尽量平静,反剪住她的手,试图从柜子里找一条领带。 大小姐嘤嘤就要哭。 赵屿看得哭笑不得,他没了办法,心里其实早就软得一塌糊涂,对她投降了。 他轻轻进入她。 她咬着手指,悄悄看他。他闭上眼,不愿她多看他眼底的神色,凑过去吻她。 因为大小姐的胡闹,早上起得晚了些。 赵屿才给她蒸好蛋,门被人巨力破坏开。 赵屿动作只顿了一瞬,他拿出来黛宁的蒸蛋,从容走出去,看向来人。 这样暴戾的行事风格,赵屿本以为是时慕扬,看见门外是言景时,赵屿倒是有两分意外。 每个人都有成长,言景也不例外。 几乎在他们刚刚破开门,同样赵屿的人,也团团把言景围住。 两个男人间剑拔弩张,气氛一瞬崩得很紧。 “赵先生,麻烦将我的未婚妻,还给我。”言景的声音嘶哑,有种低沉的阴森感。 他已经不再结巴,显然,为了配上某个人,他也曾付出过许多努力。 赵屿反问:“你的未婚妻?” 温馨的房间里面,前所未有的低气压,似乎嫌不够,雪上加霜似的,一个少女推开门,她身上裹着雪白的被单,肩膀裸露在外面,上面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痕迹,饶有兴致看他们对峙。 言景目光落在她锁骨上,瞳孔紧缩,一瞬死死握紧了拳头。分不清是愤怒和心里的疼痛,到底哪个来得更快一步。 【107】 明明最是紧张的氛围,偏半分也影响不了黛宁。 赵屿虽然早就做好了打算,然而见她没心没肺看热闹的模样,还是有几分头疼。 “回去,把衣服穿好。” 屋外一排排穿黑西装的男人,大小姐这次倒是听话,她走进房间,挑挑拣拣,选了身浅紫色花N裙。 她再次走出来时,被言景一把握住胳膊。 “你……”他想问的问题很多,得知她消息之前,言景满心都是庆幸,庆幸她还活着,可当她在另一个男人怀里,他不是不难过的。 这段时间,他日日夜夜都是监控中的画面,她坠入深海,而他远在游轮上,无能无力,听她喊好疼。 言景曾一度恨不得杀了自己,为什么不早早听她的,除去纪恬,这样她也不会受那样的伤害。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浑浑噩噩,到底有多难受。 他孤单冷寂的世界,本就只有这一抹鲜明的色彩,只有每日每夜寻她,他才能摆脱那种呼吸都困难的窒闷感。 此刻她细软的胳膊就在他掌中,言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垂眸,正好看见她粉颈上几个被人疼爱后的红痕。 她眨巴眼睛看他,意识不到此刻尴尬情况似的,笑眯眯喊他:“嗨,好久不见啊,哥哥。” 言景注视着她眼睛:“他强迫你的,是吗?” 每个字,似乎都要用他最大的力气,然而他问出这个问题就后悔了。纪黛宁是什么样的性格,难道他不清楚吗?他早就知道她对自己没有几分真心,万一她给出否定的答案,他们两情相悦,他站在这里,不就是个自取其辱的笑话吗? 他死死盯着她的唇,在她要说出答案时,他几乎下意识就要打断她的话。 可是有人比他更快出声。 “放开她,你弄疼她了。” 言景的手腕被人握住,赵屿冷冷说:“放开她,我和你说。” 言景这才发现,他手指颤抖,明明觉得快要握不住她的手,偏自己使了多大力气,自己都不知道。 他眼睛疼得要命,心里也疼。触电似的,松开黛宁的胳膊。 大小姐不怕死,从赵屿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 “哥哥,其实……” “是我给她喂了药。”身前的男人平静出声,勾起唇角,“言少,要说抢人,也是你从我这里抢,毕竟四年前,纪大小姐,是我的女朋友。” 赵屿像个反派一样,摸摸黛宁的头发,语气轻柔又沉戾。 “她落在我手上,早该有这样的觉悟。” 黛宁不明所以,这样的话语却猛然激怒了言景。 言景一面松了口气,知道黛宁不是自愿的。一面属于男人更盛的怒火侵袭了他,赵屿凭什么对她做那样的事。他拽住赵屿的衣领,一拳打了上去。 赵屿没有躲,他闷哼一声,又回过头来,轻嗤地笑出声。 几乎同时,枪上膛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赵屿的人,齐刷刷对准言景。 言景眉眼一冷,并不见多少惧意。 赵屿打了个响指,那些人手中的枪,转而对向黛宁。 大小姐被一堆人指着,露出满脸问号。 不是,刚刚赵屿还在床上喊她小宝贝,现在什么情况?不止是她一时间没想清楚,青团也是懵逼的。 赵屿慢条斯理拍掉言景的手,整理自己的衣领。 赵屿的语调不紧不慢,甚至温和得过分冷漠:“我知道你不怕子弹,可是纪大小姐这样娇贵,恐怕‘砰’的一声,她就再也睁不开那双漂亮的眼睛了。” 言景僵住,冷冷看着赵屿。 “安静些,从房子里滚出去,半小时后,我把纪大小姐完好无损交给你。否则,纪大小姐可再也不会这样活泼。” 黛宁被赵屿挡得严严实实,看他完成反派式的变脸。 言景抿了抿唇,权衡局势。他确实没办法在这样情况下,保证黛宁全身而退。他什么都不怕,唯恐她有意外。 软肋被人捏在手中,言景打了个手势,一行人慢慢退出去。 “半小时。”言景道。 赵屿颔首,关上了门。他回头,就对上一双好玩的大眼睛。 大小姐手指点点他胸膛,笑得眉眼弯弯:“你说你给我下了药?落在你手里,我要有觉悟?” 赵屿握住她手指,没有吭声。 他牵着她,走到餐桌前。他自己走进厨房,用手试了试蒸蛋的温度,发现刚刚好,还没凉。 他拿起勺子,一勺勺喂她。 大小姐也是个心大的,外面被重重包围,在他耐心喂她吃早饭时,他喂过来她就啊呜一口。 倒是十分配合。 黛宁打量他,赵屿眼中褪去了刚才的邪恶和戾气,重新变得非常平和,甚至带着几分冬日的冷。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原来也会收放自如地演戏。 “你什么目的?让言景相信你是个坏蛋,而我是被你强迫的,他会心疼我,然后我就可以和他和好。”她咬住勺子,含含糊糊讲出他的目的,“赵屿你是不是没睡醒?你知道的,我活不了多久。” 赵屿说:“松嘴。” 见她依旧用几颗小白牙咬住勺子瞪他,赵屿也没硬来,怕她弄疼牙齿。 好在吃了一大半,她应该不会再饿。 “就你这个意思。纪大小姐,吃饱就离开吧。”赵屿看着她的眼睛,“既然你明白,也不用我多费口舌。我已经得到过你,没什么不甘心的。你太能惹麻烦了,我也早就说过,我不会永远和你玩这样的把戏。很早以前,我就说过,我退出。” 他擦干净她的嘴,眼里无波无澜:“你走吧,跟着他,去看看你爷爷。或许你更喜欢时慕扬?我也可以把你送回去。” 黛宁没从他这幅“我已经得到你身子,现在你爱跟谁跟谁”的渣男模样缓过来。 她有些新奇地看着赵屿,心中不太信。 昨晚还喘着气,在她耳边喊宝贝的男人,今天就是一副拔吊无情的态度。 大小姐毕竟不是什么脑残小言女主,不会信以为真嘤嘤哭着喊,你这个混蛋我恨死你了。 赵屿爱不爱她,在她生命倒计时的时候,反倒不那么重要。 她还有事要做,因此黛宁站起来,她点点头,蹦蹦跳跳就要离开:“那再见啦!” 她走到门口,手被人轻轻拉住。 赵屿低眸,往她手里放了一杯温热的牛奶。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回房间里,只有一个背影,依旧如当年般挺拔如竹。 窗外风云变幻,看上去,像是要变天了。 这是黛宁这辈子经历过最平和的离别,至少离开时,她竟然还能捧着一杯热牛奶。 言景带她回了京市,他要黛宁安全,到底不可能真在赵屿的地盘上动手。 他们走时,二楼的窗户开着,言景回头一次,看见那个男人,一脸平静地目送他们,手指上夹了一支烟。 言景和黛宁一路有些沉默,说起来,沉默的并非黛宁。大小姐只要愿意,向来是个话痨。 反倒是言景,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认。 作为气运子之一,他并不蠢。赵屿那番话没有取信他,可他假装自己信了。 不然,他连最后拥有她的可能都没有了。 在这场本就不公平的爱情里,他卑微到宁愿什么都不懂。 私人飞机飞过海岸,他轻轻抱住她。 “黛黛,”他说,“我带你回去看爷爷。” 男人的怀里有点儿冬日的冷,大小姐笑嘻嘻道:“好呀哥哥。” “哥哥,你现在讲话不结巴啦?” 她好奇地拨弄着他的嘴唇,言景压下眸中的苦涩,笑着点点头:“你喜欢我这样吗?” 大小姐诚实地道:“当然啦,这样交流很方便。” 言景只字不提赵屿,也不提情报里的时慕扬,他给她穿上冬天的外套,与她十指相扣,把她牢牢扣在掌心。 快要进纪宅时,言景收紧手指,突然看着她的眼睛。 “陈怜星母女,我不会再管了。陈继睿……我也可以……我……” 黛宁从来没有看过言景这种模样,他说话时,瞳仁轻颤。他嗓音本就喑哑难听,此刻艰难的几个字,让黛宁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从前他在意的,现在都不要了。他生命里,只剩一个她。别不要他,别对他那样残忍。 京市一场大雪,天地雪白。他眼里真的只有一个她。 赵屿轻飘飘退出她的生命,将她推向言景,而言景努力练习说话,什么都不要,只为奔向她。 黛宁本来想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几分可怜。恐怕即便他和陈怜星在一起,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吧。 他有不怕这世上任何人的天赋,此刻握住她的手掌,却比冰还冷。 大小姐不想笑,别过头去,终于不再胡说八道哄他玩。 “进去吧。”到底没再承诺更多。 言景垂眸,没有说话。 黛宁知道,她死前,一定要回时慕扬身边的。 赵屿她没法控制,可是言景……应该会按照她想要的路走。 毕竟对于言景来说,她早已是他的全世界。 黛宁走进去,正在喝水的男人,一口水呛在鼻腔。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让他红了眼眶。 纪墨珏一瞬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过来,却又局促地站在原地。 “你……你没事就好。” 他慌了神,眼睛死死盯着她:“你渴不渴,饿吗?要什么,我给你拿。” 纪墨珏甚至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一走过去触碰到她,黛宁就会消失不见。 他语气小心翼翼道近乎讨好,却一步也不敢靠近。 黛宁有点儿恍惚,记忆里,纪墨珏何曾这样讨好过人,哪怕是上辈子的纪恬,他也总是吊儿郎当的态度。 她心里并没有原谅他,她绕开纪墨珏,欢呼着上楼喊爷爷去了。 纪墨珏满眼失落,却又忍不住眼巴巴看着她的背影。 失而复得的欣喜,让他觉得,黛宁怎么对他也没关系。 楼下两个男人相对无言,黛宁在楼上,轻轻抱住老人。 头发已经花白的纪老爷子拍拍她肩头,有几分感慨:“回来就好,宁宁瘦了。” 黛宁庆幸自己被赵屿养了几天,现在无比有精神,她拉着纪老爷子说了些宽慰的话。 “我没骗爷爷,说了会回家,这就回来了。” 子孙都是债啊。 纪老爷子笑着摇摇头,总算放下心,问她:“事情办完了吗?” 黛宁点点头。 纪老爷子看看她的脸,见她小脸光滑,完全没有看见视频的惊心胆战,心里明白小孙女异于常人。 黛宁走之前就和他说过,她在下一局很大的棋,赢了可以保住纪家,输了也无伤大雅。 她一定会回家。 现在,黛宁只剩最后一件事。 诱时慕扬入局。 【108】 黛宁回纪家这段时间,过得十分舒坦。 爷爷疼爱她自是不说,言景偶尔来看她,会用心带许多小礼物。最让纪家佣人惊奇的是,大少爷纪墨珏像是变了个人,每天都在换着法讨她开心。 黛宁一句话都不和他讲,仿佛那天在小船上,为了救纪墨珏而跳海的不是自己。 纪墨珏心里相当失落,但他越挫越勇,也不要脸皮了,每天都在大小姐面前刷好几次存在感。 “姐,你看这个手链你喜欢吗?是你以前最喜欢的牌子……不喜欢啊,那也没事,我明天重新给你挑。” “别扔别扔,这个旋转音乐盒不是你十四岁最喜欢的东西吗,我找遍全城都没有一模一样的,好不容易修好,虽然不能放音乐了,可是能转,真的!我示范给你看!” “猫,小猫,你看看。” 眼前的男人,打开盒子,期待着看着秋千上的黛宁。 里面一只白色的小猫咪从纸盒里探出一个小脑袋,软绵绵地冲黛宁叫。 黛宁看一眼纪墨珏,她从来不养小动物,因为纪墨珏过敏。 此刻纪墨珏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红点,他手一缩,企图藏住自己那只手。 “这个你喜欢吗?它可以陪着你。” 猫咪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在黛宁脚踝处蹭来蹭去,黛宁没有摸它,她把它放回纸盒,冷漠道:“送走。” 纪墨珏抿了抿唇,好半晌,又扯出一个笑容。 “不喜欢也没关系,我这就送它走。” “纪墨珏。” 突然被喊住,纪墨珏惊喜地回头,以为她改变主意了,谁知道秋千上的女孩小腿一晃一晃,冷冷淡淡说:“你有这个空闲,好好守着公司,别过来烦我了。” 纪墨珏勉强笑道:“好。” 转身,他才把难受强行压下去,小时候明明他们很好的。直到她不在意他,纪墨珏才想起从前很多事。 比如黛宁小时候喜欢小动物,可她从来不闹着养,因为纪墨珏过敏。 然而自从父母出事,纪恬来家里,他心中被愤懑填满,忘记了她的好,只记得她的跋扈和任性。 其实父母出事怎么能怪黛宁呢?自己劝阻过,也没能制止悲剧的发生,她当初撑着伞,远远看着他们,其实比他看得透彻多了。 纪墨珏扬起微笑,没关系,他会让姐姐看见自己的改变。他长大了,会守护好爷爷和她,不会再让她那么失望。 今天她不原谅他,总有一天会原谅他的。 打发走纪墨珏,黛宁陪爷爷喝了个下午茶。 她泡茶很有一套,因为老爷子喜欢喝,她便下了点决心钻研。琢磨着时慕扬估计差不多要杀过来了,黛宁对老爷子道:“爷爷,上次我和言景的订婚典礼发生意外,我提前给您说过。后来我阴差阳错,遇见自己的真爱,那个人你也认识。” 黛宁眼也不眨地撒谎,还红了脸颊,一副有点害羞的模样。 纪老爷子难免好奇:“我也认识?” “对,嗯……就是那个,小时候来我们家寄住过的时慕扬,您还记得吗?” “胡闹!”纪老爷子差点跳起来。 时慕扬是他年轻时认识的一个人的私生子,算下来,和黛宁都不在一个辈分。 而且他记得那小子,国籍说不定都不在国内,心眼还不少。加上儿子儿媳以前对时慕扬不好,等纪老爷子发现阻止,已经来不及,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小孙女好? 黛宁帮他顺着气,开始瞎掰。 她讲故事特别有一套,把现在的时慕扬说成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对她温柔体贴,就差掏心掏肺。 纪老爷子狐疑地看着她。 “我身上发生过奇遇,看人特别准,爷爷,你相信我,时慕扬会对我很好的!”黛宁信誓旦旦,又是撒娇,又是痴缠。 纪老爷子对她向来没办法,只好松了点口风:“改天把他带来看看。” 黛宁不慌不忙应了。 青团疑惑地道:“时慕扬真有那么好吗?” 他们俩在一起时,不是大多时候都瘫在一块儿,像两条咸鱼?怎么在黛宁口中,时慕扬恨不得跪下来娶她? 黛宁用神识把它戳翻。 经历了那么多事,每个人都有变化,唯一不变的,恐怕就是这只小蠢团。 她说什么,青团都觉得是真的。这样傻,以后回家娶了媳妇,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住。她的小青团没车没房的,还吃不饱,想想就团生艰难。 两天后,黛宁口中爱她“要死要活”的时慕扬,干脆利落把她迷晕带走了。 她在一片阳光明媚的草坪上醒过来。 如今是冬季,显然这片草坪不可能是天然的,黛宁睁开眼,就看见男人半敞开的胸膛。 时慕扬撑着头躺在草坪上,摇晃着酒杯看她。 见她醒了,他露出一抹阴森森的假笑:“纪大小姐,不妨试试尖叫。” 黛宁清清嗓子,自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尖叫。 “你想做什么?”她眼睛里没有心虚,也没有害怕,仿佛完全忘记自己之前承诺过会在他身边。 这样的反应,让时慕扬更加愤怒。 他捏住她下巴:“不应该有点恐惧的表情?还是说纪大小姐已经习惯哄骗各类男人?” 他手指用了点力,如果用心些,还能感受到那样的力道下,微微的克制。 黛宁点点他眼睛,嬉皮笑脸道:“没有我在身边,你没睡好么小叔叔?” 时慕扬一把拍开她的手:“放你娘的屁!” 国籍不是本国,骂人倒是顺溜,他越是否认的东西,反而越欲盖弥彰。不愧是土生土长的不羁类国人。 大小姐嫌草地太硬,往他怀里一躺。 小叔叔被她吃成肥肉的腹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练了回来,黛宁不得不感叹,男人也是种神奇的生物。 时慕扬身体僵了一下,讽刺道:“你还真是熟练。” 对于这类贬低,黛宁全盘接受,她轻快地说:“我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不想用在和你吵架上面。小叔叔,让我发条报平安的短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她在时慕扬身上找手机,大小姐一双小手柔弱无骨,哪怕她真没有别的意思,时慕扬也几乎立即绷紧了身体。他神色莫测地看着她,见她从兜里拿出手机,他按住她手腕。 “你真当老子没脾气,你知道时慕云的下场吗?” 黛宁点开录像模式,将头放在他肩膀上。 “来,你很久没见爷爷了吧,不知道愿不愿意降低一个辈分,同他问问好。” 时慕扬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眯了眯眼。 怀里的少女已经笑开:“喏,爷爷,这就是我给你提到的孙女婿,时慕扬。你看看,他长大啦,是不是比小时候可爱多了。” 镜头猝不及防一转,怼上时慕扬的脸。他阴森的表情下意识呆住,沉默了好半晌。 这种情况,完全不在时慕扬的预计中。 他以为她会害怕,会心虚求饶,也怕自己伤害她。可这厚脸皮的小作精,跟没事人似的,还录视频……录个屁! 黛宁戳戳他:“喊爷爷呀。” 时慕扬脑子一木,嘴巴不受控制似的:“……爷爷。” 喊完他反应过来,脸色臭得不行,他在做什么! “爷爷,时慕扬在害羞呢,他心里挺不好意思的。” 艹,谁他妈不好意思了?纪黛宁是不是脑子坏了。他伸手去抢手机,结果发现这手快的女人,把视频已经发给老头儿了! 时慕扬说:“搞什么你!” 黛宁觉得好笑:“你都喊了,现在才计较,有意思吗?小叔叔,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不是最讨厌我欺骗你整你吗,不如你把人家掐死好啦。” 她说着,露出白嫩修长的脖颈。 像小天鹅一样,矜贵极了,没有等死的觉悟,反而带着几分傲慢。 “你不会舍不得吧?” 时慕扬冷笑连连:“你真当我蠢?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你都得死,我何必为了你,摊上不必要的麻烦。” 黛宁可惜地叹了口气:“我和你说实话吧,其实你把我带走,我挺高兴的,至少不用死在爷爷身边。他看不见,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会伤心。” 时慕扬捏住她下巴,打量她。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会把你送回去?” 少女无辜地眨眨眼:“你会吗?” “呵。” 黛宁就知道,他不会的。有种人,对于占有欲,天生刻印在骨子里,时慕扬就是这样的人,他愤怒她年少时的欺骗,也生气她前几天的背叛。 他心里恐怕想了许多种报复她的办法,刚刚才发现不太合适。 她身体像一具瓷娃娃,早已经不起磋磨。但让时慕扬放她走,绝对不可能。 他牢牢圈住她,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 时慕扬有几分恼怒地捏住她下巴,看着她活泼有朝气的小脸,心想干哭她算了。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也不顾在草地上,把酒杯一放脱-衣服。 黛宁半点也不见慌,直到他饿狼扑食一般压住她,她毫不客气喷了他一脸血。 时慕扬动作顿住,裤子都脱了,满脸血看着她。 大小姐不好意思的微笑:“我给你擦擦,咱们继续鸭。” 时慕扬抹了把脸,几乎从牙齿里挤出来几个字:“老子没有奸尸的癖好。” 他起身穿好衣服,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个手铐,“咔哒”给她戴上。 “等你要死了说一声,老子把你扔回去。” 他把她拖走,黛宁这才发现,这里是郊外一处设备比较齐全的会所。 时慕扬管也懒得管她,嫌弃地洗脸去了。 黛宁从门边探出小脸,看见镜子里的男人,在怔怔走神。他很快收起这点异样,变得无坚不摧又凶恶。 时慕扬洗完脸,他环视一圈,脑海里想过许多种弄不死她,但是能羞辱她的办法,到了实践时,又觉得每一样都让这可怜的小家伙雪上加霜。 他心里阴沉沉地发现,人绑来了,他却没有达到出气的目的,反而一肚子都是气。 大小姐低着头,好奇地玩手上的镣铐。 时慕扬怀疑,到死去那一刻,他在她心中,依旧毫无分量。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十分不舒坦,他突然想起调查出来,带走她的男人。坐拥坞东宝矿的赵屿,还有和她订婚失败的言家大少。 她不喜欢自己,是喜欢他们吗? 他掩盖不住眼睛里的恶意,把她扯过来。 “小侄女,我们来玩一个好玩的游戏。” 时慕扬微笑:“坞东的宝矿,言家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和你相比,哪个更重要。” 黛宁抬头看他,笑嘻嘻反问他。 “时慕扬,时家在国外的势力,和我,在你心里,哪个重要?” 时慕扬额上青筋一跳,别过脸去。 “闭嘴,当然不是你。” 【109】 黛宁一点儿都不意外时慕扬的回答,他要是说她比较重要那才惊悚。 交换计划时慕扬也没有实施,临到要做,时慕扬却犹豫了。 他转头看草坪的椅子上,少女手盖住脸,惬意地坐在那里。她恶毒,柔弱,活不了多久,时慕扬知道,把她当烂摊子甩出去获得最大利益,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一想到把她换给别的男人,他心里压得沉甸甸的,怎么也不得劲。 再想到倘若那些个男人没同意还好,他可以尽情嘲笑她。但若是同意了,这小毒物不知道该多得意。那种画面必定让人万分不爽,所以计划搁浅下来。 时慕扬却没有发现,他竟是没有怀疑她的魅力。 小混账说起甜言蜜语来,让男人脑子都不想长。 他不会把她放回去,又不能对她做些什么,于是闲暇下来,时慕扬躺在她身边,从一旁摸出一本葬礼大全。 “来,挑挑以后你想要的棺材。” 大小姐闻言眼睛一亮,凑过来和他一起看。 图上棺材种类果然很齐全,各种木料,有的竟然还带刻花。大小姐翻了几页,有些失望。 “怎么没有粉色的棺材,我想要个粉色的。最好上面系着彩色的丝带,里面垫上一层漂亮的蕾丝。” 时慕扬当真考虑了下,最后否认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可以拆的礼物,你死了这条心。” 青团被这两个奇葩的思维带偏,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相当有画面的场景。大小姐躺在粉色的棺材中,棺材打扮得像个礼盒似的,想想就恶寒。 “时慕扬,我觉得这个黑色的棺材适合你。” “不错。” “当然,你如果非主流一点,也可以考虑绿色的棺材,到时候我弄个红的,你在旁边给我做绿叶。” “小侄女,你不用这么早为我考虑。”他眼角微微耷拉,不紧不慢说,“你死了五十年,我说不定还活得好好的。” 黛宁意味不明笑了笑,时慕扬向后翻了一页,竟然有葬礼的场景、规格、布置。两个人看得非常认真,如果此刻有人从这里经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准备婚礼。 阳光烂漫,他半拥着怀里的女孩。忍不住低眸去看她。 她眼底活泼快乐,甚至透露着轻松,怎么也不像等死的人。她的身体温暖,或许是大脑迟钝,时慕扬完全想象不到,她如果不动不笑,会是什么样子。 时慕扬“啪”的一声合上《葬礼大全》,心情突然转阴。 对于死亡,时慕扬并不怎么恐惧,他很早跟在父亲身边,就见识了太多血腥的东西,这是第一次,他哪怕用调笑的心态来对待,依旧觉得心脏略微紧缩难受。 下午,时慕扬突然让医生抽了黛宁几管血,晚上把她推进了一个奇怪的治疗舱。 大小姐无聊地躺进去,甚至还打了个呵欠。 时慕扬救不了她,她知道。 等黛宁从里面出来,果然,看见时慕扬脚边一地烟头,周围的东西凌乱,显然他发了不小的脾气。 黛宁歪头看他:“喂,不如我嫁给你吧。” 时慕扬抬起眼皮子看她:“你这么想害我?想让我才领证,就变成鳏夫?” 大小姐笑嘻嘻的:“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扯淡。”时慕扬显然非常不屑。 他挥挥手,像赶扑棱蛾子那样把她赶走。 “别烦老子,在想事情。” 神奇的是,除了治病,这两天在会所,黛宁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偶尔时慕扬会带她在泳池游个泳,天气好他们就一起在草坪上晒太阳。如果下雨,她就软绵绵睡上一天,醒来的时候,总发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有一次她也坏,故意屏住呼吸,肢体僵硬。为了作弊,还让青团把自己身体弄凉了。 看上去死得不能再死。 黛宁借助青团的视角,好奇地观察时慕扬的反应。 时慕扬愣了许久,突然沉默地把她抱进怀里。 他抱了好一会儿,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许久,他捧住她的脸,开始吻她。 从睫毛到嘴唇,他动作顿也没顿,一路向下。 动作谈不上温柔或者粗暴,黛宁看得疑惑,几乎快要怀疑,时慕扬是不是在试探她。 可是观察下来发现,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 好吧,她快衣衫不整时,突然想起前两天时慕扬那句话――“老子对奸尸没有兴趣”。 他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谁要说没有兴趣,她现场打死谁! 黛宁快和他坦诚相待时,她终于演不下去尸体,她睁开眼睛:“你在做什么?” 时慕扬定定看着她,瞳孔缩了缩。 意识到她“回光返照”,他若无其事替她拉拉衣服,恢复了荒诞不羁的模样,皮笑肉不笑:“替你入殓。” 我可真是谢谢您咧,这辈子第一次知道,有人想用下半身入殓的。 奇怪的知识量一瞬间增加,黛宁突然怀疑,死在时慕扬身边,这个决策是否正确?他不会剁吧剁吧将她吃下去吧? 时慕扬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说:“去结婚。” 他说做就做,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把这身晦气的衣服换了,今天就去领证。” 看着他微红的眼尾,黛宁知道,恐怕是被刺-激狠了。 “你不在意当鳏夫啦?” “以老子的身价,死了个老婆,娶第二个很难吗?” 大小姐踢踢他,瞪圆了眼睛:“我还没死,你就想着第二个?” 冬日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时慕扬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那你就争点儿气,活久些。” 这句话和他一直以来的刻毒语气不同,第一次,透着几分似难过似恳求的味道。 黛宁这才发现,他的手指冰凉,并不比她刚刚演尸体观察他反应时好多少。 然而婚到底没结成,时慕扬国籍都不是本国,真要领证,手续有的弄。 黛宁也没想过要嫁给他。 但愿景总是好的。 没两天过年了。 这是黛宁生命里最后一个新年,她穿了一身喜庆的衣裳,一大早就拉着时慕扬要出去。 “我带你回家见爷爷。”她小脸粉嘟嘟的,透着股灼人的温度。 少女拉着他的手,时慕扬脸上不情不愿,最后还是被她拖了出去。 两个人都清楚,她那点小猫似的力气,如果时慕扬真不愿意,她拿他没有办法的。 快到家,时慕扬脑子才清醒,警惕地扣住她。 “回去!” 糖衣炮弹一路,他险些真以为自己是人间的孙女婿了。可时慕扬流落过恶之岛,老爷子怎么可能承认他。 而且他年幼就看得出来,有几分心术不正,时慕扬难免怀疑,黛宁在给自己设圈套。 果然,黛宁眸光动了动,突然朝前跑。 “救命!救……唔……” 时慕扬反手捂住她的唇,气得额上青筋暴跳:“你又耍我?” 黛宁在他怀里,被禁锢住不能动,然而她刚刚那一番叫喊,却成功吸引了一辆车上的人。 那车倒退出来,一个男人从车上跑下来。 黛宁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是言景。 她泪汪汪冲言景伸出手,一副求救和依恋的姿态。 时慕扬被她一激,脸上再没了半点温和。他手下的力气也大了些,心里本来在踱步的老虎,一下子被人放了出来。 “你喜欢他?”他勒紧了黛宁脖子,不可思议地问,一面细细观察她的脸色。 黛宁咳嗽连连。 “黛黛!”言景见她这样难受,心瞬间被人拧紧。 “哥哥救我。”她这次的眼泪没有半点儿掺假,时慕扬这个神经病不发病则已,一发病根本不会手下留情。 也就这个空隙的时间,双方成了对立的立场。 索二他们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言景势单力薄,身边只有三两个跟着他来串门的保镖。 亲昵的“哥哥”两个字,在时慕扬神经上狠狠地践踏两脚。一想到她这段时间赖在他怀里,岁月静好陪着他,全是装出来的,心里只想回到言景身边,时慕扬就气得快要发疯。 为什么,他对她不够好吗? 为什么从小到大,他从来走不进她的眼中? 心里像是被扎了一针,时慕扬阴戾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嫉妒:“弄死他!” 索二他们收到命令,惊惧地看向时慕扬。现在不在没有法制的恶之岛上,做的所有事,都得付出代价,老大疯了吗? 尽管如此,他们依旧硬着头皮,去执行老大的命令。 但出乎意料的是,眼前这个男人,比想象中棘手无数倍。在不拔枪的情况下,他们一圈人甚至处于下风。 时慕扬眯了眯眼,也看出言景可以一个打一群,他舔了舔唇角,有些可惜巨蟒不能带出来。怀里的女人还在挣扎:“时慕扬,你敢伤他,我跟你没完!” 这句话让时慕扬恨不得掐死她。 他吹了个口哨,示意自己的人别打了,再把纪家的人惊动,他今天讨不了好。 言景皱眉看着时慕扬:“放开她。” 时慕扬两指扣住黛宁脖子,他使了点力,黛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言少。”时慕扬阴恻恻笑道,“把人还给你也可以,我对这个女人的兴趣,远远没有你们言家股份的兴趣大。” “据我所知,你手中,至少有言家半分之六十的股份,全部给我,我就不伤害她怎么样?” 言景看着黛宁,心沉了沉,一时没有说话。 “瞧瞧,宝贝儿,你以前的男人,似乎也没有多在意你呢?”时慕扬手指在她脸上划过,语气嘲讽,“你可能就只有跟我回去,好好跪着认错,说不定把我和我的兄弟们伺候爽了,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这话落在黛宁耳朵里,当然知道是故意气言景的话,她恨不得给气昏了头的时慕扬点个赞!这也太配合了小叔叔! 但言景不了解时慕扬,显然当了真,他脸色白了白。前两天知道黛宁离开了纪家,据说是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言景整个人心都是空的。今天除夕,他本奢求她已经回到纪家,这样,他远远看她一眼就好。没想到她的处境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这个男人并不爱重她,甚至还想伤害她。 并非像时慕扬说的那样,言景手中只有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还有百分之二十七,在关再常手中。 他们言家所有的基业,如今都在他的手里。他没见过母亲,却也从关再常口里,听到过那个温柔的女人,对自己的期许。 然而此刻…… “我给你。”言景闭了闭眼,“全给你。” 一瞬间,时慕扬看看怀里泪汪汪的女人,脸色铁青! 【110】 明明如愿以偿,时慕扬心里却生不出半分喜悦,反而无限下坠。 言景竟然同意了! 然后呢,时慕扬心想,这显得他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坏人,来证明对面的男人,有多爱她吗? 时慕扬一点也不想要那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纪黛宁想跟着别人走,做梦!他不会让她如愿以偿,就算她活不了多久,死也要死在他怀里! 可他怎么也不会承认,黛宁比这些利益重要。 时慕扬按住怀中人的脑袋在怀里,再让他们对视下去,他不知道会不会挖出他们的眼睛。 “不够。”时慕扬道,“想要她平安,还要加上坞东宝矿。” 说完,他强行把人带走,好在索二平时没脑子,干坏事的时候倒是上道。一辆车开过来,时慕扬拽着黛宁上了车。 他看也不看车外那个男人,暴躁地踢了一脚前座:“开车!” 司机接收到时老大的糟糕心情,把车开得飞快。 黛宁从车窗外看见,言景追了几步,她的脑袋被时慕扬按回来,她抬头,就对上一张风雨欲来的脸。 “我如果现在说,我挺愿意和你回去的,你信吗?” “呵呵。” 时慕扬的心情非常糟糕,第一次把她掳过来,他还陪着她晒太阳,这次回去,黛宁自然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他像是被刺-激成了一个真正的绑架犯,将她的双手绑在床头,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医生偶尔进来抽两管血。 如果不是黛宁知道这具身体没什么特殊,她还以为时慕扬那个脸色是要拿她去做实验。 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不希望她死。可惜,她撑不了多久。 言景愿意拿言家的股份来救她,黛宁一点儿也不意外。但在回来的路上,黛宁突然想清楚一个事。 时慕扬不可能不知道言景有多少股份,他知道言景还差百分之五。而关再常,不会同意言景拿言家的资产救对手家的女儿。 所以言景永远也凑不够百分之六十。 时慕扬在为难言景,他不想把黛宁交易出去,所以言景同意以后,他还加了坞东宝矿的要求。 黛宁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四年前,申屠峰的人,让赵屿用宝矿换赵安安。 当时赵屿一口同意,而在赵屿心里,她约莫是比不上赵安安的,所以宝矿赵屿大概率不会换给时慕扬。 想到这里,黛宁放松身体,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 “小青团,你离开家那么久,还记得故乡是什么样子吗?” 青团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大小姐突然客气喊它小青团,让它好慌。它习惯了“蠢团”的叫法,一时间还不适应。 “黛宁,你怎么啦?”它小心翼翼问。 黛宁没有回答它,她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快新年了啊,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把我叫醒。” 言景完全没想到,赵屿会一口拒绝。 “宝矿我不会给他,至于你。”赵屿笑笑,“倒是舍得。” 言景嘴唇抿了抿,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赵屿不愿意给出宝矿,黛宁就时刻有危险,然而这是否证明,赵屿也没有那么爱她? 赵屿前两天就回了京市的房子,这次他没有带赵安安赵平他们。 赵屿分了支烟给言景。 言景接过来,两个男人沉默地抽了一会儿。 赵屿说:“她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如今也清楚,就算你为她付出一切,她照旧有可能不会选择你,值得吗?” 言景夹住烟的手指抖了抖,他照样不善言辞,从喉咙里低声应:“嗯。” 赵屿看着都市闪烁的霓虹,弹了弹烟灰。 “你还爱她吗?”言景问。 赵屿平静地说:“不爱了,所以抽完这支烟,你走吧。” “你不愿意拿坞东宝矿换,就和我一起去救她。”言景终于受不了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拽住他衣领,“她对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你怎么可以真的不管她!” 赵屿拿开他的手,有点想笑,于是真的弯了弯唇。 “她对我有感情?别天真了。老八,送客。” 老八连忙过来:“言少,请吧。” 言景走到楼下,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别墅二楼的男人。赵屿摁灭了烟,也在静静看着他。 与其说看,更像审视。 这场对话不欢而散,言景知道,只能想别的办法救黛宁了。他不敢把这件事给纪家说,老爷子已经七十多,黛宁嫌弃报平安,就是为了稳住老人的心,不让他担忧。 如果因为这件事,老人身体出了毛病,即便黛宁安全,她也不会原谅他。 纪家式微,纪墨珏性格冲动,倒不如不让纪家参与进来。 言景心里沉甸甸的,时慕扬调查他的同时,他也调查出了时慕扬的背景。 说是亡命之徒都不为过。 十二点,京市开始下雪,赵屿觉得这天气真够讽刺的。 阿拾老八都知道他不喜欢下雪天,然而此刻车子就停在会所外面,他们老大没带多少人,仿佛只是新年串个门。 赵屿抬脚下车,老八连忙给他撑上伞。 “行了,不用跟着,我一个人进去。” 他穿着宽大的风衣,任白雪落满了肩头,一个人走进灯火通明的会所。 “去给你们老大说,赵屿来了。” 守门的几个大汉面面相觑,机灵点的早就通报去了。没一会儿,时慕扬穿着个松松垮垮的睡衣出来,屋里烧了地暖,时慕扬的唇嫣红,一脸餍足之色。 “怎么,赵爷也喜欢屋里那只小宠物,想和时某一起玩?” 换作言景,明白他的意思后,估计恨不得杀了他,赵屿打量他一番:“你哥哥时慕云的事,还没解决吧?” 时慕扬脸上的笑淡了些:“赵爷对我家事很感兴趣?” “那倒谈不上,只不过时大少前段时间找上我,谈了合作的想法。他似乎很急,对二少这个弟弟,也不甚满意。” 时慕扬漆黑的瞳看着他。 “赵爷今天是打算来打个头阵,一个人?未免也太看不起时某了。” 赵屿笑了下:“我从不会看不起任何人,今晚过来,只是好心提醒,整个会所地下,被人埋了炸-弹。你怎么对时慕云,时慕云也想这样回报你。” 时慕扬皱紧眉,饶是他再淡定,脸色也变了变。 赵屿摊开手掌,露出一个信号器。他淡淡道:“你应该认识这是什么。” 时慕扬当然认得,他以前,也是用这个发信号的。他眼神一狠:“要死,我也拉你做垫背的。” “你走吧,把纪黛宁留下,炸-弹不会引爆,我保证你可以安全离开这里。” 时慕扬眯眼:“不可能。”他觉得荒诞,眼前这个男人,竟然真是来救纪黛宁的,不是有消息说,下午赵屿和言景就谈崩了。 时慕扬从不受威胁,让他把纪黛宁给眼前的男人,做梦! 赵屿这才抬眼打量他。 似乎从进来,赵屿就没有过分关注他,然而时慕扬的拒绝,反倒让赵屿眼神略微好笑。 “你竟然也喜欢她,她领情吗?” 时慕扬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谁他妈给你说老子喜欢她!时家的人从来不受威胁,你有种就和时慕扬那龟孙炸死老子,在这之前,你先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碎尸万段。” 赵屿知道,威胁时慕扬,显然行不通。这个男人并不把自己的命和手下的命,放在心上。 “纪黛宁快死了。” 这个话题让对面的男人也沉下了脸。 “我知道。” 赵屿还没开口,医生慌慌张张道:“纪小姐,纪小姐好像快不行了!” 时慕扬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赵屿,拔足往黛宁房间跑,赵屿跟上去。 时慕扬不忌惮他手中的引爆器,时慕扬手下倒是忌惮,一时间也没人敢拦赵屿。 时慕扬冲进房间,果然看见脸色惨白的黛宁。 她的瞳孔没有焦距,但是能看出呼吸相当困难。医生在一旁发抖:“她静脉里被注射了药物,这里没法进行手术!” “去医院!”时慕扬当机立断,几步上前,抱起她就要往医院走。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医生拦住他:“最近的医、医院,也要一个小时。” 而这里是郊区,哪怕飙车过去,也来不及救大小姐。 依医生的经验,床上孱弱的女人,不可能撑过一小时。 时慕扬也明白了什么,脸色难看。 赵屿突然朝他伸出手:“把她给我吧。” 时慕扬冷冷注视着他,完全没有把黛宁给他的打算。 “我能救她。” 时慕扬手指抖了抖。 赵屿抱着黛宁走出去时,雪落了她一脸。 安详等死的大小姐觉察不对,喘了两口气,瞳孔勉强聚焦,这才看见眼前的人并非时慕扬,而是赵屿。 对于一个计划好死亡的人,再也没有在死前看见身边换人更气人的了。 她费力用软绵绵的手指拽住他:“赵屿,你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大雪落满他们一身,顷刻白头。 黛宁难免有点怨念:“人家都要死啦,你不能让我死床上吗?” 死在野外,多难看啊,还冷。 会所对面,有一处很高的建筑,赵屿没理她,带着她上了天台。 这里约莫是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 时慕扬的人陆陆续续撤离,灯光远去,很快,天地间就只剩赵屿和黛宁两个人。 意识到时慕扬离开了,黛宁的心狠狠沉了沉。 计划完全被打乱,饶是她之前再淡然,时慕扬一走,她也没法淡定了。 现在不想死,还来得及吗? 赵屿把她胳膊拉起来,果然借由天台的光,看见一个小小的针眼。 他如果来晚了些,世上就没有纪黛宁了。 怀里的女人这样虚弱,却也能看出她被自己气得够呛。 “想死在时慕扬身边,然后给他安个谋杀的罪名,让言景给你报仇?” 黛宁艰难喘着气,赵屿怎么知道她的计划? 赵屿和她一起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见她呼吸不过来的可怜样子,他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个盒子,里面装了二十来张明信片,是国外各地风景名胜。 赵屿扫了一眼,上面女孩的字快活地写着:“爷爷,我今年和时慕扬去Y国啦,Y国比国内还热闹呢。” 往下,无不是这些内容。 每年寄一张,也够欺骗纪老爷子二十多年了。如果那位老人身体好的话,当然,还有些提前做好的视频,全是黛宁准备好的东西。 黛宁又慌又生气,探手要去抢赵屿手中的东西。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拿出一部手机,点开给她看。 “先别生气,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黛宁低眸,看见视频里竟然是纪恬,纪恬尖叫着被困在一堆道士模样的人中间,她周围隐有月光,在地上难受地滚来滚去,眼睛里淌下热泪,她目光空洞绝望,最后被警车拷上带走。 “我把她永远困在这具躯体里了。”赵屿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在黛宁身体僵住时,他低声笑开,“这些年你想做的事,我替你做了。别怕,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伤害你了。” 于此同时,脑海里的青团抽泣着小声道:“黛宁,女主的气运,已经完全消失。” 黛宁抿住唇,抬眼去看赵屿。 下雪的夜晚没有月亮,只有屋顶暖黄的灯光,竟让他神色变得十分温暖。 “你讨厌所有人,包括我,我都知道。” 他低眸,望进她眼睛里:“宁宁,这些年,累吗,疼吗?” 结局 自从签订灵魂契约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黛宁的呼吸在冬日里变成白汽,她避而不谈,只死死拽住他衣领。 赵屿见她要说话,便凑到她耳边。 都到这时候了,大小姐有气无力,声如蚊蚋地骂:“混账啊!” 赵屿:“……” 黛宁的确有点儿气,她自诩自己的计划相当完美,静脉注射,让自己死亡,在“凶器”上印好时慕扬的指纹,以言景对她的执著,这辈子估计与时慕扬不死不休。 偏时慕扬心高气傲,怎么也不会解释他舍不得杀她。 黛宁给自己留了一个小时,本来是要给时慕扬说遗言的。她临终前哄骗时慕扬,把纪恬杀了,时慕扬肯定会同意。 这样女主就死了,三个气运子,有两个会自相残杀,至于赵屿会不会参与这场纷争,黛宁并不确定。 他如果爱她,就不会放过时慕扬,如果不爱,他如今的身价地位不可撼动,黛宁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她用自己的死设计一场,会成为三个气运子的白月光,他们总不至于还要动纪家。加上现在纪墨珏那蠢物开窍,把心思放在了经营纪家上面。爷爷有孙子陪,怎么也能安享晚年。 黛宁重来一次,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然而现在,她快死了,却并非在时慕扬怀里,而是在赵屿怀中。 她怎么这么倒霉,每次都死他旁边? 然而可能快死了,她的愤怒也变得苍白无力。她这些年,的确很累了,现在难得这样安宁,也没心思再和赵屿计较。 青团从看见她注射,就一直在哭,此刻识海成了一小片汪洋。 黛宁分出心思,摸了摸它柔软的小脑袋。 青团“哇呜”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它看着女孩气若游丝的模样,下定决心,哽咽道:“黛宁,我不要你的灵魂了,我不回家了。”每个契约者完成心愿,交付灵魂那一刻,代价都是不得好死,黛宁肯定很疼很疼。 “说什么蠢话。”她费力地戳戳它。 黛宁知道,它再不回家,就会湮灭在时空规则中了。一只从来没有吃过饱饭的团子,越饿越瘦,它总是有颗圣父心,舍不得伤害契约者。 黛宁是它最后的机会,它一旦放弃她的灵魂,她顶着三分之一的灵魂力会很辛苦,而青团也会灰飞烟灭。 青团其实也清楚,它救不了她。 它还在哭,黛宁叹了口气,也不用担心死得悄无声息,没人哭丧了。 “小青团,我就剩一个遗憾啦。你再去找找看,原书中,谁最有可能害我。泼硫酸、轮.奸和车祸的馊主意,都是谁想的。” 青团撅着小屁股,边哭着打嗝儿,边翻书。 “我这就找。” 尽管他们都知道,黛宁在那本薄薄的书中,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不会有过去,也不会有将来。 但现世四年,足够黛宁拼凑出真相。 她没有告诉青团,她已经猜得□□不离十了。 打发走了笨拙又爱哭的团子,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应付眼前这个男人。 大雪纷飞,赵屿用他的怀抱暖着她。 黛宁这么几年,第一次得了空,安静看一场雪。 雪堆在他们肩头,黛宁躺在他怀里,抬头就看见赵屿的头发也被染成雪白。 他没有看雪,只在低着头,静静看着她。 离得这样近,黛宁才发现,他眉眼间还有几分少年的模样。眼前的赵屿年轻英俊,她恍惚记起,其实赵屿就只比她大一岁。 然而因为她的到来,他的心千疮百孔,她总是把他看作前世那个阴鸷的男人,可现在看来,他不动也不说话的时候,更像个安静的少年。 赵屿轻轻为她顺着气,黛宁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血全喷在赵屿的胸膛,他手指顿了顿,把她嘴角擦干净。 黛宁瞳孔开始涣散,然而到死,大小姐最记挂的依旧是同一件事:“我、我现在、是不是、不美啦?” “很美。”他说。 大小姐有点儿遗憾,很多年前,她就不信赵屿的审美了。 赵屿知道她爱美,从前在乡间,她参加别人的婚礼,他怕她捣乱,让她穿素净些,她蹦蹦跳跳走在他身边,指挥他去摘花,依稀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赵屿屈膝,让她靠好,他手指轻柔,为她顺了顺卷发,编了两个辫子。 她内脏疼得说不出话,然而赵屿感受到了她的配合和愉快。 她甚至努力仰起小脸,示意他再把她的脸擦擦。 赵屿握了把干净的雪,用自己体温暖化,把她眼角的血泪擦得干干净净。 她在无声地哭,以前摔个跤都要嘤嘤讨哄,现在她难受得眼泪直流,反倒不吭声了,看起来相当坚强。 她摸摸自己小发辫,看上去就像当年才来杏花村的少女,天真无邪。 大小姐有点儿高兴,赵屿肯让她干净漂亮地死,她第一次懂礼貌地说:“谢谢。” 赵屿也笑了,只是他眼眶有点儿红。 她完全没了力气,手指渐渐垂下。赵屿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怎么不问我那个问题了?你和安安,在我心中,谁更重要?” 然而大小姐已经听不清了,她不断咳嗽,身体发着抖。 青团把自己埋进书里,眼泪打湿那本封面古朴的书籍。 她的手指从他掌心滑落出去。 赵屿抱着她坐了许久,他的目光看向遥远的树林,那里燃起一片火光,照亮他年轻清冷的脸庞。 赵屿抱着一具还未冰凉的尸体,知道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也只有她听不见,他才放心地说出来。 “我这辈子,肩负许多,从来没有彻底为自己活过一天。记忆里,是吃不饱的饭,走不出的大山,饥饿苦恼的弟妹,病弱的爹娘。” “我抽到一手烂牌,诚惶诚恐二十多年。盼赵平和赵安安长大,盼爹娘康复。” “时慕扬孑然一身,死也不想放开你,言景人生匮乏,把你当成全部,只有我,说服了自己退出。” “所以宁宁,我只能为你活一天。” “就在今夜,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你比赵安安重要,你举世无双,是整个世界。” 火光蔓延,他眼睛带着温柔,在她额上一吻。 我只爱你最后一夜,从此,愿你百岁无忧,与他相守。 饶是再不能接受,黛宁还是死了。 青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那团安静的灵魂。她小了一圈,没了三分之二的灵魂力,灵魂变得破碎,少女黑色的灵魂遵循契约,向它飘过来。 青团哀伤地想抱住她,在触碰到黛宁灵魂前一秒,男人修长的手,抱住了那团灵魂。 青团眼泪都来不及擦,惊悚地抬头。 隔着虚空,他对上了赵屿的眼睛。他身边,一个粉色带电的小球体插着腰,趾高气昂看着它。 残次品青团内心压力山大,它哭声依旧止不住,眼巴巴地看向赵屿怀里那个人影。 粉球说:“你想好了吗?” 赵屿:“嗯。”他低下头,眼里含笑,摸了摸怀里少女的脸颊。她灵魂看起来阴暗又恶毒,然而他却抱得小心翼翼,像是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粉球点头,身体发出一阵白光。 黛宁的灵魂重新凝成实体,黑色消失,青团看过去,她的灵魂变得干净无垢。 它鲜少看见这样纯粹强大的灵魂,一时间张着嘴,忘了说话。 粉球哼了一声,一脚把它踢开。 青团咕噜噜滚远,才看见黛宁灵魂回到了身体。 青团心里升起一个怪诞的念头,他朝赵屿看过去,男人的躯体,依旧在大雪中伫立。 他眼睛看着地上的少女,从脚慢慢往上,他的灵魂开始消散。 尽管曾经在故乡考试不及格,可青团有种感觉,当地上少女睁开眼睛那一刻,赵屿会彻底灰飞烟灭。 青团愣愣去抓,只看见空气中的白色的光,和着大雪,竟然一时分不清,哪些才是赵屿的灵魂。 很多年后,青团讲起这件事,依旧唏嘘。 毕竟这是它第一次看人魂飞魄散。 那人以生生世世气运,和他坚韧的灵魂,换黛宁安稳幸福的一生。 他只毫无保留地爱了她一晚,也就这一晚,他倾尽所有,毫无保留。 什么都留给她了。 又是一年春天。 海水温柔地吻上女人足踝,她踏着水走回来,邱谷南连忙迎上去:“大小姐,我一眨眼,你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语气嗔怒,却又难掩宠爱。 “不是说要吃杨梅吗?纪少让人寄了些,我都洗好了,今晚或许要下雨,你别往海边跑了。” 年轻俏丽的女人笑着抬起头,正是黛宁。 她脸庞干净明媚,没有半点儿阴霾,邱谷南这才发现,她手里捡了个风筝。 “哪来的啊?” 黛宁偏头,非常无辜:“我也不知道。” 手里的风筝霸气威武,是条金灿灿的龙,她一路拖着走,觉得改天这玩意放上天,一定相当威武。 据说这些年发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她醒来,好多事只记得模模糊糊,那时候电视里每天都在轮播一则重大新闻,一场火灾,烧死了一个女人,还把一个国外大佬的儿子烧伤,至今还在国外接受治疗。 纪家佣人捂住嘴,小声议论说那是二小姐。 黛宁却不记得什么二小姐了,在她生命中,这一生骄傲璀璨,快活肆意,平坦通途。 纪墨珏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了,他变得非常关心她,说是姐姐的舔狗都不为过。 爷爷身体转好,开始放下手边的事,和一些老友下棋喝茶。 开春时,黛宁在身边发现了一枚钻戒,最内里被人刻画上简写――“ZY&DN”。 DN她倒是能猜到,是“黛宁”,可那个ZY是谁? 大小姐想不出所以然,干脆也不再想。 只是看见这枚钻戒时,她突然很想来看一次海,大小姐的生命宗旨就是想做就做,她说来就来,登机那天,远远还看见一辆车目送她离开。 他似乎追了几步,最后又顿住脚步。 黛宁心中莫名其妙,她倒是知道这个人,他是言家找回来的言大少,按理说言家是纪家从前的死对头,如今倒是不和争锋相对了,两家变成合作关系。 她吊儿郎当翘着腿,趁飞机还没起飞,撑着下巴看他。 远远的,他对她笑了笑,还挥了挥手。 黛宁一乐,她没给任何人说,她觉得现在的生活非常爽,于是也冲他挥了挥手。 #黛宁日记一则# 一觉醒来,我发现我22岁了,本来是件非常惊恐的事,记忆也十分模糊。 可是……哈哈哈哈我不用高考了啊!不用读高中,每天面对秃顶的物理老师。 神清气爽!我让走东,纪墨珏不走西,前天他还小心翼翼,偷偷给我买了只熊猫!我也是有熊猫的人啦! 谷子每天都对我好好,爷爷说有机会,带我去看在故乡养老的钱叔。 什么都很好,甚至每天都可以收到花束,有几次,我还收到过国外寄来,没有署名的明信片。 感觉长大几岁,却突然被全世界宠爱。 我没想过去探究发生了什么,反正既然被我忘了,那就一定是不重要的东西。 脖子上的戒指,找个时间扔了吧,这世上才没有男人配得上我。我才不信我答应过谁的求婚! #黛宁日记第二则# 我见到纪墨珏记在我名下的小熊猫,果然可可爱爱,随我,改天我还想弄只羊驼到家里来养。 什么都很好,只是,我是不是吃胖了,该减肥啦? 我低头,怀疑地想,吃得生理期混乱?小、小腹微隆? ――【END】 海的女儿? 关于小腹微微拢起这件事,大小姐一开始反思是自己吃多了。 她基因不错,整个家族就没有肥胖基因,加上性格耽于享受,压根儿没有想过控制口腹之欲。 现在面临长胖的危险,她心中的警戒线猛然拉响。美貌和食物,她摇摆不定,最后还是狠狠心管住了嘴。 然而这个小腹,它一两天竟然减不下来。大小姐这个微弱的自制力,只坚持了一周,第二天她顺应天命,该吃吃,该喝喝,还往家里领回来一只羊驼。 通身雪白的羊驼很通人性,她家这只也好养,偶尔投喂点蔬菜,它就每天活蹦乱跳。 春天海边气候舒适,大小姐没有觉得不对劲,反倒是贴身照顾她的邱谷南觉得不妙。 大小姐最近难道经期紊乱?她跟着黛宁这么久,就没见大小姐经历生理期,有了这个念头,邱谷南内心坠坠不安。 该、该不是有了吧? 黛宁在沙滩上放风筝,那威武的金龙飞得老高,羊驼扒在窗前,忧郁地往外看。邱谷南推开羊驼,也从这里观察黛宁。 大小姐腰身纤细,白嫩嫩的腿儿又长又直,加上吃嘛嘛香,丝毫没有妊娠反应,看不出怀没怀。 邱谷南心里愁,这要是怀了,孩子它爸是谁啊? 大小姐现在把过往忘了个七七八八,邱谷南对她的事也不甚了解。她那三个前男友,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个在沉默地自闭。 最后邱谷南决定抱着乐观的心态,说不定时大小姐大病初愈,其实没怀呢! 说服了自己,日子就好过多了。 直到四月份结束,春天也即将迈入尾声,海边气候炎热起来,黛宁带着邱谷南回了京市。 她不回去还好,一回去京市的千金们又开始脑阔痛。 名流宴会多,如果让她们评选,最不乐意邀请的人,自然是纪黛宁。 纪黛宁家世好,一张小脸跟狐媚子似的,有她在的地方,就她一个人是明珠,其他人都是砂砾。 最重要的是,如今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男人是谁?当然是言家那位大少爷!算起来,言家百年传承,在富豪榜上赫赫有名,言景祖爷爷那一辈,还有过功勋。 他年轻帅气,却意外地不爱说话,高冷男神形象深入人心,当之无愧是全京市少女最想嫁的对象。 可一个月前,有人看见言少想给纪黛宁送花,据说他在树下站了一下午,后来得知纪大小姐要去T市的消息,他立刻赶过去送别。 自己得不到的男人,结果是别人的裙下臣,偏那人还不珍惜,这种感觉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偏偏纪家百折不挠,至今都没倒,扶不上墙的纪墨珏如今一心一意发展纪家,纪家在一天,人家纪黛宁就是当之无愧的大小姐。 所以这场宴会,再不情愿,众人还是挤出笑脸欢迎黛宁。知情人却笑了笑,用看好戏的目光等着。 黛宁跟着纪墨珏过来,她其实不爱这些聚会,但她喜欢看千金们面上微笑,内里咬牙切齿,疯狂尬演的模样。 都知道她讲究,所以吃的用的,全部换成最好,连给她留的座位,都在最舒服的地方。 不管她们心中怎么想,黛宁穿一身精致的小礼服一过来,就被团团围住。 大小姐知道自己小腹吃胖,不太高兴穿不了穿鱼尾,只好穿下摆有流线的蓬松裙子。 流线在光影下穿梭,她微微扬着下巴,拒绝了男士们的搭讪。 来了她又后悔,觉得这样的场面实在太无聊,正要走,一道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落在身上,黛宁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年轻女孩。那目光实质性的恶意,恨不得化作兵刃,在她身上扎上两刀。 不用黛宁开口问,旁边一位千金凑过来道:“她叫商茹,小时候和言少定过娃娃亲。” 说起来商茹也倒霉,她家在隔壁市发展得不错,也不是无名之辈,可当初娃娃亲才定下来,结果言景失踪,言家就想,不如这个婚约用二少爷言明寇去顶。 好家伙,商茹才成言明寇的未婚妻,言明寇又出了事。 本来对这门联姻心灰意冷,可没想到言景又回来了。 商茹在两兄弟中横跳,挨谁谁死。据说她第一眼看见言景,就言明非他不嫁。 黛宁不是很懂这位千金的脑回路,如果青团此刻还在,倒是会给她说,显然是男频气运子的光环,让女配们飞蛾扑火。 商茹的女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随即两个人说说笑笑走过来,其中一人脚一崴,突然朝黛宁扑过来。 商茹站在原地,嘴角露出一抹隐秘的笑容。 然而还没等她笑开,黛宁拎起裙子,将扑过来的女孩一脚踹开。 女孩惊呼一声,狼狈地摔在蛋糕架上,蛋糕倒了一地,瞬间引起哄乱。 商茹瞪大眼睛,义愤填膺指责道:“纪大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茗茗不小心摔倒,你竟然将她踹开。” 地上的女孩也楚楚可怜哭泣,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黛宁偏头:“你的意思是,我欺负她?” 商茹哼了一声。 黛宁认真摇摇头:“我没有哦,刚刚那不是欺负,我怕她把我推到,现在这才叫欺负。” 说着,她抬起脚,踩在女生背上。 哭泣的人惊呆了,愣是一声也发不出来,商茹这是第一次和黛宁交锋,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她自然听过大小姐恶劣的名声,本来以为只是夸大其词,毕竟哪位千金真的半点名声都不要? 可这个纪黛宁,还真就肆意妄为,什么都不顾。 商茹把地上的女伴扶起来,黛宁轻飘飘松开脚:“你瞪我做什么,人家刚刚没生气,可是现在要生气啦。” 商茹深吸一口气,她恨不得扑上去和黛宁打一架,可人家不要形象只要爽,自己还要形象呢。 “你和茗茗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 黛宁噗嗤一笑:“要不这样,我把你也打一顿,然后给你们一起道个歉,你说好不好呀?” 想了想,大小姐有商有量:“要不多打几顿,到时候我拿个喇叭给你们道很多次歉。” 商茹脸气得通红。 好险她没被直接气死,求助地看向周围的人,这边的骚乱已经把内场的男士引过来。 黛宁没想到,第一个冲过来的竟然是纪墨珏。 他扶住她肩膀,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给你报仇。” 黛宁眨巴一下眼,指向商茹。 纪墨珏转头,刚刚小心翼翼和保护欲瞬间不见,叱道:“商茹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欺负她!” 商茹咬唇:“我没有,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是纪黛宁先动的手。” 然而上层圈子,最会明哲保身,哪怕看着监控都知道睁眼说瞎话,何况是现在。 没有一个人出声,直到角落一个穿西装的少年走过来。 “我看见了。”他过了变声期,如今声线十分清朗。 商茹眼睛一亮,在场所有人都看过去,为少年让出一条路。 毫无疑问,他虽年纪小,却有超凡的地位。 除了纪家这两位,还有在隔壁厅议事的言景,今天说他最尊贵也不为过。 商茹听父亲提过,这是坞东宝矿最后的继承人,他叫赵平。 有赵平帮自己,她完全不用怕纪家,商茹眼里一喜,然而下一刻,赵平凉凉道:“是商小姐你们,想要撞纪大小姐。” 商茹身体一僵。 赵平哼了一声:“我倒是不知道,那位小姐裙子不长,怎么会平地摔。” 赵平转头,黛宁正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这么多年过去,他面对大小姐时,依旧有几分局促,他下意识捏了捏西装裤子,恍然觉得自己还是杏花村那个矮穷矬的小子。 赵平被她看得一阵紧张,他情不自禁挺起胸脯。 哥哥已经没办法保护她,作为赵家的男人,他也要尽一切办法,保护这个大哥最爱的女人。 商茹被连番指责,还被一个少年看穿心思,当下羞愤欲死,她转头要走,没想到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 “言景……你听我解释,我……”商茹觉得委屈,别人不帮她,言家和她家是世交,言景总得说几句话为她挽尊吧? 商茹思索着,要不来个晕倒?她刚要做出可怜弱小的模样,言景快速掠过她,接住身后倒下的人影。 商茹回头,看见纪黛宁晕倒了,言景恰好接住她。 “……”这小贱-人是不是拿错了剧本,刚刚还强壮如牛!怎么说倒酒就倒,演的!八成是演的! 众人也心道,纪家小作精又要上线了。 结果好一会儿,人家愣是没有醒过来,直到医生匆忙过来,检查出一个晴天霹雳的结果――纪黛宁怀孕四个月了。 大家都若有所思看向言景,言景愣住。 他看向黛宁,她小腹还没隆起,只有流光溢彩的裙子,依旧美丽。 赵平也瞪大了眼。 少年心里难受得一匹,他哥为了这个焉儿坏的女人,这辈子都可能长眠于那场爆炸中,这混账竟然怀了别人的孩子。 他可怜的植物人哥哥啊!头上那么绿! 黛宁觉得这个事跟搞笑似的。 她不过去海边玩了一圈,回来参加宴会就多了个崽,开玩笑,这是海日出来的女儿吗? 她哈哈笑了两声,没想到纪墨珏和言景脸色都不对。不像开玩笑。还有一旁的邱谷南,小心翼翼说:“大小姐,别拍肚皮,您乖点,不能拍。” 黛宁又看向爷爷,老爷子也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大家其实都想问一个问题,但没人敢问。 最后还是大小姐指着自己肚皮,鼓起脸颊,问出那个费解的问题:“这货谁的?” 言景抿了抿唇:“我的。” 娇妻幼子 当天晚上,纪家大小姐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事碎了无数男人的心,女人们却高兴得不行,毕竟纪黛宁没结婚就有了孩子,天知道那野种是谁的。 面上不敢说,私底下诋毁的话却少不了。 “她那么爱玩,说不定人家把她甩了,第一美貌的千金,嗤,还不是个未婚先孕的贱人。” 也有个姑娘为黛宁说话:“纪大小姐没乱来吧,我没看见过她主动和谁讲话。”一朵过于娇艳的花儿,总不能因为周围的蜜蜂多,就怪罪在她的出彩上。 “她私底下怎么玩,你知道?还为她说话,不是想讨好纪家吧?” “就是就是,现在言大少肯定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恶心死她了。” 姑娘叹口气,没再吭声了。 尽管她觉得纪大小姐为人直率可爱,但大小姐人缘是真不怎么样。 黛宁的“黑粉团”捂唇嘲笑,幸灾乐祸,什么难听话都说了一遍,大体意思就是祈祷她肚子里的种没人认,或者说,那是个不入流的男人的孩子。 言少怒斥她,把她甩了最好。 黛宁这边,也不太高兴。 论谁突然从单身小公主变成孕妇,心情总是不太圆满。尽管这个莫名其妙的宝宝乖得过分,她连妊娠反应都没有,怀孕还能这样舒适,反倒让她没有真实感。 言景主动说孩子是他的,黛宁心里不以为然,她不在乎孩子是谁的,也不在乎外人怎么看。 难不成她纪家还养不活一个小豆丁?她漂亮,有钱,骄傲自信,光这几点,就足以让人羡慕。 黛宁唯一烦心的是,爷爷催她和言景把婚礼办了,毕竟四个月没有显怀,再拖下去肚子大了,穿婚纱不好看。 然而纪大小姐谁也没给说,她不想结婚。 那枚刻着ZY名字的钻戒,早就被她当成烫手山芋,不知道扔到哪里去。言景帅是帅,对她也好,可她就是不想结婚。 她天生缺乏使命感和责任心,肚子里的孩子不想要,她甚至想了个馊主意,这馊主意不能对着别人讲,只好对着羊驼说。 “我不想生这个孩子。” 羊驼炯炯有神看着她,眼神带着鄙夷,下一秒,它直接对着黛宁吐了一口口水。 黛宁掐住它:“啊啊啊我要打死你。” 羊驼也不甘示弱和她叫。 大小姐泄了气,一只羊驼都鄙夷她不负责任的行为,更不要说爷爷和纪墨珏,还有言家大少,怎么也不可能同意她说不要就不要。 孩子父亲的事,黛宁还没有公布,但她多少也听了点风言风语。 黛宁不在意,言景却十分在意,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那些不好听的话,全部平息下来。 他有空就会来陪她,小心翼翼陪她散步,偶尔摸摸她头发,脸上会带着温柔的笑意。听邱谷南说,言景还在看养孩子的书籍。 他在认真学着成为一名父亲。 黛宁起先觉得他不是孩子它爹,可是这样一看,又觉得他像是。 毕竟他眼里的爱意和珍惜不作假。但知道是一回事,不想结婚照样不想。 她从小顺风顺水,甚至性格带着几分肆意骄纵。她也不骗言景,于是坦白和他讲,她不想结婚。 言景垂下头,好半晌点点头。即便这样,她依旧不是他的。他心情低落,心中空荡荡的,有点儿难受。言景能猜到,当初赵屿付出了什么。 那一场爆炸,时慕扬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 他在天台找到了赵屿和黛宁,她香甜睡在赵屿怀中,赵屿以保护的姿态圈住她,身上落了薄薄一层雪。 自那以后,时慕云控制住了时慕扬,时慕扬再也不能回国。 而纪恬,据说在监狱自杀了两回,次次都念叨着她死了就可以回去了,但回到哪里去,却没人清楚。 赵屿为黛宁铺就了生命所有通途,走完她想走的一切罪恶的路。 言景知道,这些事他也可以为她做,只是他终归晚了一步。 有一次他路过街头,听见街头有人在唱歌。“傻傻的骗子和骗人的傻子 才可能一生一世……” 言景听完一整首歌,有几分落泪的冲动。他不是没有机会,如果很早以前,他装聋作哑,接受她的坏,义无反顾去做她想完成的事,是不是今天完全不一样? 他摸摸面前人的脸颊:“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哥哥永远等着你。 她没心没肺冲他笑:“你换个人喜欢吧,我不要你等,我也不习惯有人等我,想起来会有压力。” 泪意一瞬间涌上来,被他用微笑压下去:“我会尽力。” 既然孩子它爹都同意她可以继续浪,黛宁这下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 初夏,她一个人偷偷跑去了草原玩。 得知大小姐不见,整个纪家都急得掉头发。 黛宁躺在半人高的草地中,身下铺着柔软的毯子,看天边流云飘过。 邱谷南轻柔地为她扇着扇子,她心想,大小姐是她这一生,唯一见过的,为自己而活的人。 七月份,黛宁又要去看极光。 她肚子已经挺大了,偶尔孩子还会在她肚子里动来动去,她摸摸圆滚滚的肚皮,十分嫌弃。 然而脸上嫌弃,她眼睛里却带上了几分浅浅的温柔。 算啦算啦,将就养一下啦,等不想要了再送给孩子父亲算了。 崽崽九个月大的时候,她又快到冬天了,黛宁怕冷得不行,回到了海边的房子。 房子不远就有家医院,挂在她名下。 说起来这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事,她多了很多房产,还有两家食品公司,三个最喜欢的服装品牌,还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 那宝石跟不要钱似的,她都不知道是哪个傻子送她的。 京市名媛都想看她落魄凄惨的模样,可惜到了她孩子出生那天,都没能如愿以偿。 她们目瞪口呆看着每一季的衣服纪黛宁先穿,名牌包包还没上市,纪黛宁就提前拥有,鸽子蛋大的宝石被她拿来抛着玩,众人气得吐血三升。 是这世界的神明在宠爱她吧! 怀胎十月倒没什么,可是一想到生的时候多痛,黛宁就牙疼。 生那天她哭得眼泪狂飙,这下可太他妈真实了!和肚子胀气可太有区别了! 混账东西,她就说男人没一个好货! 来年六月,摇篮里的宝宝咿咿呀呀,看着空气说话。 他一双眼睛纯净漂亮,像是碧海之上,夜晚的晴空,眼睛里落满了星星。哪怕饿到,他也不哭不闹,乖乖吮吸着手指。 不远处的水床上,漂亮的女人睡得香甜。 空气里两个小团子抱来奶瓶,小心塞进他嘴里。 宝宝哒吧吮吸,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们。 “他能看见我们啊?明明黛宁都不可以。”青团好奇地问。 粉团骄傲地说:“那当然啦,也不看看这是谁契约者的孩子!” 粉团可是最强的时空兽,它挑中的主人,自然万里无一。 赵屿用生生世世的气运和灵魂,让纪黛宁母子足以顺遂安好度过一辈子。 青团崇拜地看着粉团:“媳妇真厉害。” 粉团哼了一声,两个团子一左一右,看着摇篮里的宝宝。 他也是会长,又白又软,可爱到人心都化了。虽然他母亲养孩子不太靠谱,可是有它们保护着,他不会有危险。 青团看不见,粉团却可以看见,这世界的气运,逐渐在向宝宝偏移。 想想那团它至今不能吸收的纯白灵魂,又看看那旁边蠢呆呆期盼的青团,粉团叹了口气。 那男人的灵魂坚韧温柔,不如,帮他们一下好了? 反正它粉团从来没有饿到过,她穿行世界一百年,早就存粮无数,够养活她自己和忠犬老公了。 它们这次偷渡回来看黛宁,总不好什么礼物都不送对不对? 粉团在小可爱宝宝脸上吧唧一口。 “看在你这么可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个交易啊?看见这个契约没,想你爸爸醒过来,就在上面盖个手印,把你气运给我,可惜了,你长大以后呢,就不是男频文爽文主角,不会有很多女孩子对你投怀送抱啦。” 青团目瞪口呆,媳妇这是在骗小孩? 宝宝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咿咿呀呀去摸那块光屏。 他手指触到的时候,光屏亮起,粉团点点头,傲娇道:“成交。” 青团:“……”遇见粉团前,它母胎单身,饭都吃不饱,在时空中飘飘浮浮,到底积了什么福,遇见这么个厉害的媳妇! 它什么都不懂,只懂得对粉团好,粉团嘴上不说,心里却美滋滋的。 粉团收起契约。 “这男频文主角,小宝贝你不做也罢。” 毕竟一个人一生就那么多精力,爱一个人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喜欢那么多人呢? 孩子一岁,纪老爷子和纪墨珏才意识到他们家大小姐养娃娃不靠谱。 这货竟然现在都没给宝宝取名。 纪墨珏抱着奶娃娃,目瞪口呆问黛宁:“那你平时喊他什么?” 黛宁含着棉花糖,含含糊糊道:“小崽子。” 纪墨珏怀里的孩子应和似的,“呀”了一声。 邱谷南憋笑没差点没憋住,纪墨珏也是哭笑不得。宝宝身上一股奶香味,也不认生,可爱到人心都化了。 纪老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乐呵呵地接过孩子:“晚上让他抓周。” 纪大小姐儿子的生日宴,更加热闹。 纪墨珏虽然不是商业奇才,好歹这两年纪家保住了。 和黛宁比了二十多年的千金们,唯一的盼头,又变成纪黛宁生了孩子身材走形,或者她孩子是个小丑八怪。 可是看着玲珑身段的大小姐,还有那个小粉团一样的娃娃,大家眼睛都要出柠檬了。 啊啊啊啊纪黛宁儿子太萌了,软乎乎的小团团啊! 还有少数不喜欢小孩的在坚持:“天知道是哪个男人的野种呢!” “对对,自从她有了孩子,言少不是不追她了嘛。” “不过是没人要的种,小孩子不都长那样。” 这些话,总算让人心里平衡下来。 对啊,纪黛宁再光鲜,她儿子还不是无人认领,这两年言少的事业发展得越来越好,他不再痴痴追求纪黛宁,估计纪黛宁肠子都悔青了吧。 场上的小宝宝在抓周桌上歪着小脑袋打量四周。 玉一样的娃娃爬的慢乎乎的,怕咯到他,桌子上铺了很厚的乳胶垫和锦毯。 桌上的东西也大多都是模型,大家都很期待地看着他。 可谁知娃娃什么都没要,小身子倒下去,玩起自己小脚丫。 纪老爷子有点儿急。 “再拿点小少爷喜欢的东西上来。” 黛宁想了想,把自己兜里那颗蓝宝石一抛:“捡到就是你的啦。” 众人集体失语:“……” 宝宝啊呜爬起来,朝那颗宝石爬过去。 黛宁扔得远,在桌子尽头。 快到边境了,那头也没有封住,眼看宝宝有掉下去的危险,纪墨珏头皮一紧,连忙要去接住小侄儿。 下一刻,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接住奶娃娃。 男人低头,看见一张天真弱气的小脸,娃娃黑亮亮的眼珠子看着他,还吐了个可爱的口水泡泡。 小宝宝抓住宝石,大眼睛扑闪,手舞足蹈。 所有人都愣住,看过去是哪位手快的接住了纪家的孩子。 往上却看见一张英挺年轻的脸庞,众人看看他怀里的孩子,又看看男人。 不是吧!奶娃娃简直就是男人的缩小版。 赵屿抱着软乎乎一团,眼睛却情不自禁看向另一处。 长桌尽头,黛宁偏头打量他。 四目相对,时光荏苒,对于赵屿来说,这一生,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光景。 小可爱呀 有时候孩子根本不需要检验,靠一张脸就能让众人明白所有。 快两年过去,有些人已经快忘记赵屿,然而老一辈的,大多都立刻认出了这是谁。 当年叱咤风云的赵爷啊,坞东宝矿的主人。 奶娃娃窝在男人怀里,要把宝石往嘴里啃。赵屿轻轻按住他小手,宝宝在怀里软得不可思议,他碰一碰都怕弄疼了娃娃。 饶是黛宁没心没肺过了几年,也看出不对劲了,她伸手:“把小崽子给我。” 赵屿看着她,眼看这个小暴躁精就要和他翻脸,他把怀里的儿子递过去。 前段时间还风风雨雨的流言,从这天晚上开始正式消失。 夭寿啦!如果是赵屿的孩子,不结婚也愿意给他生啊!坞东宝矿那么那么有钱!还是个世外桃源,谁不想要啊! 赵屿的弟弟妹妹这两年身价都难以匹敌,更何况是他儿子!小家伙简直是个金团团啊。 赵屿也没想到,自己还有醒过来的机会。 他把灵魂和气运全部交易给了粉团,只想换黛宁好好的。粉团给他讲过,这是一个书中世界,自己作为男主,原本就是叱咤风云的存在。 而他的女主并非黛宁。 粉团口中,只是书中一个苦命的炮灰,赵屿没有经历粉团口中的一切,但他知道,黛宁这些年很辛苦。 他其实不那么在乎是不是一定能拥有她,但他怕她继续疼下去。 前两天醒过来的时候,赵屿本以为早已沧海桑田,他闭上眼,在安安惊喜的呼唤声中,第一想法竟然是不想活过来。 安安看上去已经是个小少女了。 想必时间已经又过了两年,纪黛宁那样的性格,没有爱他爱得刻骨铭心,估计早就和言景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尽管两年前已经放弃,可赵屿心脏还是疼得窒闷。 那一瞬,他觉得死了也挺好的。至少活着的时候,她不属于别人。 明明是他为她选择了言景,除去危险的时慕扬,可这时候,他却依然觉得难受。 一辈子只爱上了那么一个没心肝的小混账,爱到魂飞魄散,一无所有。 这一切赵屿本想眼不见为净,可是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 在他沉默难看的脸色中,少年模样的赵平突然咳了咳:“哥,大小姐前段时间回京市了,她家那个小宝宝,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像你。” 赵屿也愣住了。 前一刻以为自己一无所有,没想到下一秒就是人生巅峰。 今晚他抱上嫩乎乎的儿子,还觉得不真实。 她真的给他生了孩子? 这可真是……让人忍也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的事。 宴会上,所有人都感受到,重回商圈的大佬,心情舒畅到和颜悦色。 从前都知道他稳重,可是今晚,他眼里溢满一整个世界,最温柔的光。 其实赵屿心里也有数,如果不是黛宁当初觉得她会死,儿子怎么也不会降生。 她那样爱自由怕被拘束的人,不会乐意被一个小生命束缚。 此刻黛宁警惕鄙夷地看着他:“死心吧,小崽子我不会给你抚养的。” 赵屿看着炸毛的大小姐,忍住想抱抱她的冲动:“宁宁,我不会和你抢。” 她惯于把人想得坏:“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怎么搞垮我们纪家,然后把小崽子接回去当私生子?” 赵屿沉默片刻:“宁宁,你最近看的什么小说?” 黛宁心想,《霸道总裁的契约平民妻》啊,里面的龙傲天总裁就是那么干的,抢了恶毒豪门女配的儿子,给平民女主养。 黛宁洋洋得意道:“你敢抢我儿子,我就去商业联姻,然后搞垮你们坞东。” 赵屿头疼不已。 小作精,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黛宁一旦明白儿子是谁的种,防赵屿跟防贼似的。 赵屿好哄歹哄,那只骄傲的小孔雀连个正眼都不给他。赵屿想她想得没办法,揉了揉眉心,无奈之下,让人给黛宁寄了一份账单。 大小姐一收到,羊驼支棱着脖子和她一起看。 好家伙,两年来,黛宁零零总总吃的花的,甚至穿的用的,全是赵屿的钱。 宝石、包包、甚至还有黛宁挥霍的东西,她以为是纪墨珏上进的结果,没想到她被一个植物人养了两年? 她看看身边的羊驼,羊驼也看着她。 这家伙吃的草,竟然都是赵屿的账!黛宁又掐住它:“你的草为什么都那么贵!” 黛宁这才知道,她那张水床池子,下面都铺的宝石。 大小姐花钱一时爽,看着最后的数字,她难得陷入了沉默。 好多好多零啊。 这事纪墨珏也一头雾水:“我以为是爷爷给你的零花钱。” 问起纪爷爷,纪爷爷也诧异:“不是纪墨珏那臭小子在养宁宁吗?” 问起邱谷南,邱谷南也茫然:“我以为是纪少签的单。” 很好,黛宁气得捶了捶床。 不就是……那么那么多钱嘛,她还! 纪墨珏为难道:“姐,咱公司最近在投资一个大项目,可能最早得明年才能匀出资金。” 他倒是把自己的钱全给了黛宁,黛宁一看,很好,够还一个零头。 她这两年连双筷子都是珍品,被养得嫩到手指尖都能掐出水。 坞东半个宝矿,十年的存品,都拿来哄她了,这可怎么还? 账目催得紧,大小姐没办法,想了想,亲自找到赵屿,把儿子往他怀里一塞。 她气鼓鼓的:“行了行了,把他给你抵债。” 等她有钱再买回来,亲爹总不可能对小崽子不好吧?他那么有钱,小崽子应该过得还好些。 赵屿抱着儿子,小家伙吸着手指头,咿咿呀呀卖萌。 赵屿失笑:“好,你想他随时过来看看他。” 黛宁可气死了,还说不是为了和她抢儿子,估计平民妻子都准备好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小崽子,有几分舍不得的模样。赵屿看得心疼,但他知道黛宁是什么性格,忍住没有心软。 宝宝一无所觉,啊呜冲黛宁伸出手,要妈妈抱抱。 赵屿小心护住儿子的腰。 门口的大小姐走了好几步,又走回来。 “我买小崽子回来的话,要多少钱啊?”她可怜兮兮地问。 赵屿失笑。 不要钱,只要你愿意多看我几眼。 此前赵屿虽然带过孩子,可他只带过赵安安,那时候赵安安已经四五岁,能跑能跳,皮实得紧,瘦得像个小黑猴子,哪有怀里的宝贝看着精致。 玉娃娃眉眼三分像黛宁,七分像赵屿,像黛宁三分,全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 赵安安尖叫一声,被萌得心都化了。 三兄妹围着一个小奶团,别说赵安安,连赵平都是一脸痴汉笑。小家伙一来就得到了最好的待遇,软软的摇篮,新奇的玩具,还有精致到奢华的婴儿床。 赵屿小心温好奶粉,试过温度才喂儿子。宝宝抱着奶瓶,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 崽崽没来过这个陌生的别墅,起先两天还好好的,后来看不见妈妈,终于慢半拍反应过来黛宁不要他了,开始小声抽抽搭搭。 娃娃和别的宝宝不一样,其他宝宝嚎啕大哭,玉娃娃只知道抽泣。 偏那一双大眼睛,泪汪汪地掉泪,让赵屿心疼得不行,像看见她在哭一样。 抱着儿子来回哄,好不容易才把小家伙哄睡。 赵屿给他擦了擦口水,又忍不住笑了。 小家伙哭了,她总得来。 黛宁下午就知道儿子想她在哭,那货随她,没心没肺,反射弧慢了好几天,她又好气又好笑。 还以为白生了个小蠢蛋,没想到他还知道想妈妈。 可是让她去见赵屿,她莫名就很抗拒。 那男人看着温柔,实际手腕强硬,在她心里,是个坏蛋无疑。何况她把儿子给他抵债,现在去了估计也要不回来。 黛宁忍来忍去,心里还是有了牵绊,羊驼在一旁,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她,大小姐敲一下羊驼,坏脾气道:“看什么看,再看拿你去抵债!” 晚上黛宁还是来了别墅。 玉娃娃睡醒,又慢半拍想起来妈妈不在,他抽抽搭搭,伏在赵屿肩上。黛宁难得心疼,这下也不管赵屿怎么想,接过小家伙就开始哄。 宝宝很快就不哭了,咿咿呀呀糊了她一脸口水。 黛宁瞬间又开始嫌弃他。 大小姐来之前就想好,她要多挑点赵屿的刺,最好找出他虐待宝宝的证据,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接回去养。 糟心,拖到明年公司周转开,她就可以把儿子买回来了。 可她横看竖看,得出了一个扎心的结果――赵屿比她还照顾得好。 他对她的孩子,确实爱如珍宝。 连黛宁想不到的细节,他都做得很好。 大小姐鼓了鼓脸,没事找事她最擅长,她一脚踹在那个婴儿床上:“这什么破质量……” 婴儿床轻轻晃动,却毫发无损。 赵屿跟着她身后:“你不喜欢,我可以换。” 换什么换! 她拿起宝宝的纸尿裤:“这什么破……”是她儿子常用的牌子。 就连拨浪鼓上的宝石,都是细细打磨过的,抠都抠不下来。 大小姐气恼得不行,下意识踢赵屿一脚。他做这么好,让她怎么挑刺! 动作太熟练,踢完才想起这是债主,还是手持她儿子那种。 黛宁愣了愣,抬起头看他。 他低下头,眼睛里很温和,摸摸她一头软软的卷发,包容又温柔:“别生气,不喜欢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不喜欢你”几个字在唇舌绕了一圈,最后没吐出来,变成一声娇滴滴的哼。 安抚完宝宝,她又得走了。 外面下着雨,赵屿从她手里接过儿子,作不在意随口道:“下雨回去不方便,纪大小姐不妨留下来,宝宝这两天晚上容易哭。” 面前骄傲的小孔雀有点儿意动,却又不太情愿。 赵屿唇角轻轻弯了弯:“家里房间很多,大小姐可以随意挑。” 黛宁终于同意留下来。 一旦她愿意在他能看见的地方,赵屿把儿子还给她,亲自去厨房给她做饭了。 别墅赵安安和赵平都不在,早早被他打发走。 赵屿做了一桌子黛宁爱吃的菜,还给她做了个爆浆蓝莓蛋糕。 她捧着小蛋糕,高兴得不行。黛宁吃饭,赵屿就给儿子冲奶粉喂他,等黛宁吃完,他才吃她剩下的。 收拾好出来,看见儿子在软软的地毯上爬。 漂亮的女人偶尔坏心逗逗他,机器人尽职尽责在门口,实时监测孩子的状态。 窗外下着雨,赵屿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到了睡觉,又是一个问题。 黛宁想和宝宝睡,她几天没嗅到儿子身上的奶香,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太-安稳,睡都没怎么说好,好不容易有个抱着小家伙的机会,可赵屿不让。 “他和我睡。”赵屿抱着儿子,之前什么都依着她,此刻倒是不容置喙。 黛宁眼巴巴看着他把小团子抱走。 赵屿突然回头:“你不放心,也可以过来看着他。” 这个事就超纲了,大小姐圆圆的眼睛瞪他。 到了半夜,儿子开始哭,赵屿熟练地起床抱起来哄,心里却止不住隐秘地高兴。 他嘴角抿住了笑,看向门口。 过了会儿,大小姐探头探脑出现在了门口。 赵屿没有为难她,也不说半句笑她的话,把儿子递给她。 黛宁松了口气。 这件事循环了一周。 终于大小姐充沛的精力没了,在赵屿床上软哒哒睡了过去,雷也打不醒那种。 小崽子真是讨债的,她都有种送给赵屿也挺好的想法。 赵屿把睡熟的儿子放回婴儿床,这才小心翼翼回到床上,更轻地环住了她。 感受到热源,黛宁往他怀里钻了钻。额头就靠在他的心上。 赵屿手指一颤。 现在胸膛里外,全是她了。 所谓丈夫 宝宝虽然大多数时候很乖,晚上却也偶尔会醒一两次。 听见细小呜咽声的那一刻,赵屿立刻睁开眼睛,他没有惊动怀里的人,轻手轻脚抱起摇篮里的孩子走出去。 给儿子换了尿不湿,又抱着在走廊上来回哄,很快小家伙就在他怀里睡安稳了。 把儿子哄睡,他这才上床。 有了不省心的宝宝,黛宁夜晚也有几分浅眠,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睛,赵屿轻轻拍她的背。 他的动作太过温柔,很快黛宁又睡了过去。 黛宁一开始对赵屿印象并不好,带儿子的闲暇,她辣眼小说看多了,总觉得赵屿这样身价的男人,会和她抢孩子。 她向来是个薄情的人,一旦先入为主,赵屿做什么,她都容易阴谋论。 比如带孩子这件事,她心想,赵屿知道她过来,多半是做做样子,亲自带几天,一旦她离开,她儿子说不定就扔给保姆带了。 不要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长大的,父母表面恩爱,可她和纪墨珏,都是没人爱的孩子。纪墨珏变得叛逆,黛宁则变得冷情。 父亲有情妇,母亲有情夫,为了一个大家族的体面,勉强将家庭拼得完整。爷爷没照顾他们之前,黛宁大多数时候都跟着保姆。 他们对她不错,却少了那份真心。 所以尽管她嫌弃小崽子,可当香香软软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她到底舍不得把他扔给保姆带。 可是这段时间下来,黛宁发现赵屿与她的想象完全不同。 他并不霸道乖戾,也没有对她有任何强硬手段,相反,他十分包容又耐心。 别墅里没有出现过孩子的保姆,偶尔钟点工会来打扫卫生。 赵屿没有假以人手,有时候儿子吐着泡泡,小脚丫蹬在他脸上,这个外界传得近乎神话一般的男人,温和地不像话。 为了宝宝,他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在家办公。 黛宁看得迷惑,她仿佛从赵屿身上,第一次看到何为父亲。 肩膀宽阔,有责任感,包容温和,却如山般可靠。 如果单是这样,黛宁倒挺满意。 去哪儿找这样一个有身价有颜值的看娃神器呀? 但赵屿显然意不完全在她儿子,比起孩子,她竟然隐约觉得,这个男人更在意她。 比如今天早上,她睁开眼睛,还没睡醒,眸光一下变得警惕。 “你在做什么?” 赵屿的唇离她的唇很近,似乎没想到她今天会醒早许多,他沉默了下,倒也没辩解:“抱歉。” 黛宁将他推开。 玉娃娃比她的生物钟规律多了,此时在摇篮里吮着手指看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着,小脚丫还在蹬。 看见黛宁凑过来,宝宝兴奋得手舞足蹈。 黛宁不许他吸手指,玉娃娃是个没有脾气的小家伙,这点倒是不随黛宁。 因为早上那个情不自禁的吻,黛宁头一次感受到危机感。 她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在习惯赵屿对她生活的入侵?平心而论,因为父母失败的婚姻,大小姐对世界上的婚姻和爱情并无期待。 这段时间下来,孩子已经渐渐熟悉了赵屿这个爸爸,偶尔还舒舒服服赖在他怀里吐口水泡泡。 这让大小姐心里酸溜溜的,凭什么呀,她生的小蠢蛋,为什么要去亲近一个坏人? 那人还是他们母子的债主呢,小崽子到底有没有自觉? 因为害怕孩子被抢走,黛宁总算有了几分危机感,打算离间一下他们父子关系。 赵屿看出了什么,心里好笑,也随她折腾,大小姐不许他靠近他们母子的时候,他就去隔壁书房看文件。 宝宝到了学走路的阶段,白天用上学步车,小家伙可以自己懵懵懂懂走许久,到了晚上,小家伙精力依旧充沛,不要学步车,在赵屿床上爬来爬去。 黛宁随他自由生长,爱走爱爬都没有意见。 宝宝大了些,黛宁便觉得一天下来有点儿累,又因为把赵屿想得很坏,她最近勤快得像只小蜜蜂,但她娇气惯了,才把孩子放进婴儿床,她累得伏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赵屿低头,就看见了一张如花娇颜。 暖黄的光下,她漂亮得不像话,许是离了青团,她这具身体像是从花苞渐渐绽放,褪去几分稚气,带上几分令人惊艳的美丽。 赵屿其实还记得那一年,在谷场,大小姐袅袅婷婷走过来。 当时整个杏花村的男人女人,都愣愣随着她的步子,目光发直。 赵屿坐在谷场的地面,身上带着汗水,他目光冷淡,心里猜她会搞事。可不得不否认,黛宁是他最初对于美的认知。 尽管那时候他并不觉得,这朵娇气可爱的花儿会属于自己。 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后来会多爱这个女人。 赵屿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轻轻触上她的脸颊。 真要说起来,大小姐性格并不怎么好。然而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赵屿才喜欢她。很早以前他就无比清楚地明白,哪怕有一天她容颜凋谢,性子骄纵,可无论什么时候,他只要看见她,便觉得心里柔肠百结,幸福得不像话。 他轻轻抱起她,让她去床上睡。 屋里没开灯,他怕她醒过来,也没去按那个开关,没成想这样便坏了事。 大小姐带孩子没有收拾烂摊子的习惯,地上全是他儿子的玩具,赵屿踩上去,脚下一滑,他下意识护住怀里的人。 黛宁被惊醒,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趴在赵屿身上。 众所周知,她这个人惯于把人想得很坏。 有了前几天偷吻事件,她几乎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有个梆硬的东西抵着自己。 他修长双腿微微分开,手还放在她腰上。 室内没有光,窗外却隐约有些别墅外的灯光。 大小姐没太清醒,手下意识摸了摸那是个什么。赵屿身体僵住,喉结滚了滚。 她茫然的眼神清醒过来,然后毫不含糊,一巴掌打在赵屿脸上。 “混账东西!”气死她了,趁她睡觉竟然做出这种事。 她那点力气,打在脸上并不痛,赵屿头都没偏,握住她手腕:“你听我解释。” 他嘴上说要解释,小兄弟却大了一圈。 隔着夏天薄薄的衣裳,黛宁都能感受到男性的炙热。 这种情况,赵屿难得有点儿尴尬。 他是个正常男人,娇滴滴的心上人在怀里,不是他性格淡然就能控制住的。 黛宁抓起儿子的玩具,劈头盖脸捶了他一通。 赵屿由着她闹,可这小坏蛋气哼哼打完人,还在他鼓起的地方踢了一脚。 赵屿吸了口气,额上青筋跳了跳。 又痛又爽。 黛宁教训完人,想去抱起儿子,离开这个禽兽,赵屿握住她脚踝。 “宁宁……”他嗓音微哑,“别下去,床下有……” 大小姐唱反调最厉害,她抬起玉足,无情地在男人脸上踩了一脚,然后直接下床。 赵屿好笑又认命,他怕她踩到地上宝石玩具,下来打横抱起她。大小姐刚刚摸到不该摸的东西,现在非常抗拒他,抡起小粉拳捶赵屿:“你再碰我,我要让爷爷弄死你!” “嗯,我知道。”他没多说什么,绕开零碎的玩具,抱着黛宁出了房间。 赵屿回来,开了一盏最小的灯,把地上的玩具拨开,亏摇篮里的小家伙依旧睡得香甜。 赵屿连婴儿床带宝宝,把小家伙送到黛宁房间去了。 她惊疑不定看看宝宝,又看看赵屿。 赵屿摸摸她头发,看她像只小刺猬一样,觉得又好气又心软,他忍不住笑笑:“别怕,你不愿意我不会做什么。” 说罢,还真回他自己房间去了。 赵屿把四散的玩具收好,去浴室洗澡,他也没有避讳自己的欲望,脑海里想着她的样子,他自己去浴室纾解出来。 然而第二天,赵屿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往常他都比黛宁起得早,可今天他出门,就看到宝宝在摇篮里玩拨浪鼓,而一旁,是邱谷南在守着。 赵屿心中沉了沉。 邱谷南看见他,连忙站起来,磕磕巴巴解释:“大小姐说、说她出去玩几天。” 赵屿表情冷淡,抱起儿子时脸上才有几分柔和。 他也没说什么,让人准备早饭去了。 黛宁不在时,他不会亲自下厨,厨师被叫过来做饭,房子里弥散着一股不太好的氛围。 邱谷南叹了口气,也看出赵屿心里挺难受的。 她战战兢兢,生怕这股迁怒会到孩子身上。小家伙口水全流在赵屿衣服上,也没见他生气,赵屿拿柔软的棉布,给儿子把口水擦干净。邱谷南心里一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这可是孩子亲爹。 她所有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 赵屿推开门前,眼里温柔又期待,可是当看见房间里只有孩子时,那双温和的黑眸,几乎一瞬间空了几分。 邱谷南很紧张,生怕他发火。 拜大小姐稀奇古怪的思维所赐,邱谷南看到赵屿,忍不住脑补,这可是真正的总裁啊,会不会一会儿就下拦截大小姐、冻结银-行卡之类的命令? 她忧心忡忡,却发现赵屿什么都没做。 下午坞东送来了宝石坠子,赵屿看了两眼:“拿去黛宁房间。” 他抱着儿子,突然转头问邱谷南:“她钱够花吗?” 啊? 黛宁虽然走了,可她并没有想象中快活。 她躺在沙发上拿着手柄玩游戏,羊驼支棱着脖子,见她死掉,就不屑地看过来。 这羊驼成精似的! 她在赵宅是个小宝贝,可是回自己的地方,连羊驼都鄙视她。 “你中午没饭吃。”她超小气。 眼见羊驼就要朝她吐口水,她恶狠狠道:“敢欺负我,就让赵屿把你捉去炖汤。” 羊驼僵住。 大小姐欺负了羊驼,颇为自得,心情也没有那么郁闷了。 想到儿子漫长的反射弧,她应该还有时间去隔壁市玩一圈。 她年轻漂亮,比电视里的明星都好看,身上娇养出来的气质更是难见。 享用午餐时,一个法国的小哥哥眸中流露出钦慕的色彩,递来一只玫瑰花。 他蓝色的眼睛多情,渴盼又绅士地看着她。 黛宁突然觉得兴致缺缺。 她想,假如此刻,她因为被打扰的不愉,往面前男人脸上泼一杯水。这世上唯一半点儿都不会生气,还替她擦手指的,可能只有赵屿。 她没接玫瑰,饭后逛街去了。 自从得知自己手中的几个牌子是赵屿送的,她再厚脸皮,也不太想用他的东西。 说起来,因为这几年被娇养,大小姐对自己卡里有多少钱,没有半点数。 想到自己如今是个身负巨债的大小姐,她付账后,怀着微妙的心情去查了查银-行卡。 出乎她意料,五天前有一笔转账。 一个陌生账号,给她转了好多好多零。一晃也数不清楚,但五天前,恰好是她离开赵家那一天。 【番外】赵屿黛宁完 看着那一串足以买下商场的零,黛宁突然也没了逛街的心情。 她回到家里,看见羊驼正在目不转睛盯着一只苍蝇。 “蠢货。”她恶毒地评价道,也不知道到底说的谁。 大小姐换上漂亮的裙子,心想,如果小崽子再哭,她还是大发慈悲去看看好了,好歹是自己生的崽崽,总不能真给赵屿了。 为此,她还特地打电话给纪墨珏:“明年我们家,真有买小崽子的钱吧?” 纪墨珏哭笑不得,含含糊糊给出一个答案:“应该吧。” 纪墨珏对所有觊觎姐姐的男人,都没什么好感,可是两年前在大雪中接回黛宁,他是亲眼看见的,那个男人将黛宁护在身下,宽阔的脊背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那场爆炸,唯一没波及的地方,就是天台。唯一没受伤的人,是黛宁。 她在他怀里,甚至脸颊都透着健康温馨的粉色。 纪墨珏看见了男人口袋里掉出来的纸条,只有三个字。 ――快乐点。 这是他对她唯一的期盼。 那一刻,饶是纪墨珏,都有几分动容。 醒过来的姐姐忘记了不愉快,还是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纪墨珏变得成熟有担当,也学着开始宠爱她。 真好,一切来得及,黛宁心里明透又干净,她始终都是快乐的。 黛宁对弟弟给出的答案很不满意,什么叫“应该”?难道还可能买不回来小崽子吗? 邱谷南在纪家,偷偷给黛宁传递情报。 ――“宝宝练习走路挺顺利。” ――“孩子没哭,就是忍不住到处找你的身影。” ――“赵总在教他说话。” 对小没心肝不满意,黛宁又忍不住问:“赵屿教他说什么?” 该不会是坏妈妈之类的吧? 邱谷南偷听一下,复述着打字。 ――“爱,宁宁。” 黛宁捂住脸颊,不吭声了。别指望她羞愧,她不会羞愧的。教她儿子喊宁宁,他要上天吗? 赵屿没有试图束缚她,也不敢给她任何一丝被捆绑的感觉。 又过了两天,不知道赵屿从哪里知道她没买衣服,让人送了新季度的裙子过来。 林林总总,看花了眼。 黛宁身后跟着羊驼,拒收了这堆糖衣炮弹。 黛宁摸着羊驼,和它商量:“如果我没钱,你就自己出去讨饭吃,能做到吗?” 羊驼想鄙夷又不敢鄙夷地看着她。 邱谷南的消息又来了,这次比较劲爆。 ――“赵总的母亲来了。” ――“大家都催着给宝宝取个大名。” 总不能每个人都像大小姐那样没心没肺,小崽子小崽子地喊。小家伙已经一岁,还没个正经名字,黛宁不靠谱得让人想哀叹。 听见这两天信息,大小姐气得冲床上弹起来,把偷吃土豆丝的羊驼吓一跳。 “气死啦,不经我允许,就给我儿子取名字,我要抽死这王八。” 黛宁之前可是看过的,像赵屿这样的男人,书中大多都是“凤凰男”。他出身贫寒,这种人能站到今天的高度,往往心机水准没得说。 通常故事里,他一般会有个白富美妻子,在他心里,乡下母亲和弟弟妹妹,显然是最重要的。 而这些亲人,往往贪得无厌,对千金大小姐生的孩子不会好! 瞧瞧,才过来,竟然就要给她儿子取名! 大小姐再也坐不住,也不指望那个小没良心的宝宝哭着要自己,杀气腾腾就到了赵家。 她可不是喜欢赵屿的女配大小姐,她可以守住自己的心,生气就很可怕哒! 一路上,奇怪的知识让她想了许多种结果。 甚至脑海中,儿子被打扮成一个特别土的娃娃,流着口水,哭泣都没人抱的形象跃然于脑海上。 然后赵屿抱着一个平民妻子,表情漠然。 黛宁打开门,四双眼睛同时看过来。 黛宁愠怒的神色僵在脸色,房子内,赵安安看见她,两眼放光又亲昵,少年模样的赵平惊喜地看向他哥。 那个看上去苍老朴素的、坐着轮椅的妇人,有点儿忐忑却期待地看着她。 赵屿也没想过她会回来,愣了一瞬后,眼睛里泛起浅浅的笑意。 黛宁的儿子,在老太太腿上,啊呜啊呜玩着脚丫。 小家伙水水嫩嫩,衣服是浅浅的蓝色,看上去干净又可爱。 亏他还认得妈妈,看见黛宁,伸手要抱抱。 反正怎么看,这家人都不像在虐待她孩子,一个个就跟围着什么稀世珍品似的。 大小姐进门,成了第二个稀世珍品。 黛宁心想,不对啊,这剧本和她知识储备不太一样。 她心里哼一声,赵屿的母亲看起来和善温柔,可谁知道是不是演员。 反正赵屿时坏蛋,他全家都是坏蛋。 既然表面上虐待孩子这个挑不出毛病,就只剩一点可以挑毛病了。 “你们要给我儿子取名?” 赵屿还没说话,赵母连忙紧张地解释道:“大小姐,我们是看娃娃这么大了,总得有个名字才行。” 总不能真一直喊崽崽。 在老太太心里,这个身份高贵的大小姐,可爱又心地不错。她见过自家屿哥儿多么爱她,那几年的疯魔痴狂,让老太太至今心有余悸。 她非常怕大小姐不要她儿子。 毕竟赵母清楚,这辈子除了黛宁,赵屿谁都不会要。 而且怀里这个软乎乎的可爱孙孙,真是萌得人心都化了,赵屿小时候没吃的瘦巴巴,孙孙却水嫩嫩的,还遗传了黛宁眼睛的灵气,赵母喜得恨不得喊小心肝儿。 黛宁抱着孩子:“我就要喊崽崽!” 她任性地鼓起脸颊,看向赵屿。 赵屿忍不住弯唇:“嗯,那就不取。” 赵平有点儿想笑,好险他忍住了。他们一家子,倒也都是好脾气的人。 还是赵安安鼓起勇气,用清脆软糯的少女音说:“大小姐,我们没有要给小侄儿取名,哥哥说你来取。宝宝一岁啦,大小姐你有喜欢的名字吗?” 黛宁:“……” 大小姐死活不肯承认,自己第一,是吃了不爱学习的亏,取名字不够惊艳。第二,对于取名字,她朝三暮四,昨天喜欢一个,第二天就反悔了。 赵平和赵安安期待地看着她,连赵母,也非常殷切。 黛宁拒绝道:“看什么看,今天不宜取名!” 小家伙在她怀里“呀呀”地叫,竟然有几分似模似样在学她讲话。 黛宁愣了愣,她脸上忍不住温柔了些,亲了亲儿子粉嘟嘟的小脸。 小家伙开心得直笑,小乳牙都能看见。 宝宝到底想她,赖在她怀里就不肯下来。 晚饭已经准备好,赵家人都期盼地邀请黛宁吃饭。黛宁抱着儿子,勉强同意留下来。 饭菜竟然没有黛宁和赵屿两个人在的时候丰盛。 黛宁看看桌子,又看一眼赵屿。 男人回望她,低声笑道:“不喜欢晚上我给你做别的?” 黛宁哼了一声,倒也没挑剔,吃完了这顿饭。 赵母知道大小姐能来看看儿子多不容易,吃饭完她就招呼平安两兄妹回房间睡觉去了。 不管怎么样,把空间留给儿子和大小姐是好事。 他们这样自觉,黛宁眨巴了下眼,男人的气息近在身边。 他试探般,轻轻伸出手,抱住她和孩子,下巴抵住她肩膀,语气十分温柔:“宁宁,儿子叫余生好不好?” 她刚要说难听。 “纪余生。”赵屿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寄余生。 再也不选任何人,余生所有的爱全给你。 那个纪姓让她抬起小脸,连赵屿亲她都不计较了。大小姐莫名觉得冠上自己的姓挺好听的。 怎么说呢,又土又潮。 好半晌,大小姐娇声道:“好吧,至少罚抄的时候,他可以少写点字。” 赵屿失笑,觉得她可爱到不行,忍不住摸了摸她小卷毛。 想来眼前的小坏蛋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没少被罚抄弄出心理阴影。 怀里的小家伙啊啊呜呜,时隔一年,他终于有了名字。 不仅如此,小名也顺带取了。 就叫“果粒”。 这名字黛宁喜欢,听上去可可爱爱还能吃。 赵屿完全不在乎孩子跟谁姓,黛宁也不在乎。相反,接地气的名字莫名让她心中舒坦。 空气中,青团小心圈着粉团,解释道:“我家契约者可能害怕标准男主名了。” 毕竟小果粒长大真当男频男主,多么惊悚啊。 粉团得意道:“早就不会啦。” 小果粒以前能看见他们,现在却不能了,气运消失以后,他能健康普通地长大。 当然,比起别的小朋友,他有首富爹千金妈不可忽视。 青团红着脸,害羞地说:“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有个,有个小团团啊?” 时空兽老大粉团,难得也红了脸,傲娇道:“痴心妄想!” 青团还是傻乎乎地看着媳妇,心里美得冒泡。 青团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亲自和契约者道别。这次倒是轮到粉团安慰它:“他们看不见我们,才是最好的。毕竟人类过得好,就并不需要我们完成愿望。黛宁没有恨,她的灵魂干净安稳,有赵屿爱着她,她会一直幸福的。” 青团点点头。 它们本就是人类强烈心愿才能召唤出的契约兽,只有人生有缺憾时,才能看见他们。 所以当初看见赵屿身边的粉团,他才会那样意外。 失去黛宁,对赵屿来说,竟然是一件,比黛宁经历的前生还要可怕的事。这股力量,让他召唤出了粉团,和魔鬼做交易。 青团飞到黛宁肩上,不舍得地抱了抱她,这才和粉团手牵手离开。 黑色灵魂的姑娘,愿你此生圆满,有人可依,免你流离。 黛宁似有所觉,然而她抬起眼睛,什么都没看见。 儿子两岁大的时候,黛宁终于绝望地发现,她抓不到任何一个赵家人的把柄。 小果粒太可爱了,没人不喜欢他,赵安安每次都被萌得尖叫。 在赵家人眼里,大小姐是世上最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她的儿子是世上最漂亮可爱的男孩子! 更令黛宁绝望的是,纪墨珏竟然和她说,没钱买回来小果粒。 对此,纪墨珏解释道:“他们坞东之前开采出来一颗稀世宝石,听说L国的凯娜王妃想要,可是赵屿给你了。” 黛宁模糊间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颗宝石先前被她用来做成项链,好看得不像话。 可惜后来又有漂亮的宝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黛宁没考究过那东西有多珍贵。 现在明白了,全世界就一颗,还无价之宝。 纪墨珏无奈道:“既然无价,那我真的没办法,要不你和赵总商量下?” 他咳了一声,又道:“黛宁,其实就是撒个娇的事。” 都僵持一年了,黛宁心想,要是赵屿算利息,那利息都滚成一个可怕数字了。 骨子里的傲气,和从小优渥的生活,就不容许黛宁欠债。 对此,她终于就债务一事,再次和赵屿探讨。 大小姐绷着小脸,她今天穿得很漂亮,一身蝴蝶兰镂空裙,花纹都是金线绣上去的,大小姐发间绑了蓝色丝带,如果不说,半点也看不出她是两岁孩子的母亲。 一张娇颜粉嫩嫩,怎么看怎么像没毕业的大学生。 赵屿看着她,轻笑:“打欠条?” 黛宁严肃地点头。 男人薄唇轻启,连拒绝都是温和的:“不可以。” 她有点儿急:“宝宝给你带了一年,总该还我啦!哪怕离了婚,都不能独属于一个人!” 赵屿给她切了块蛋糕,动作顿了顿,淡淡颔首:“你说得对,可是我们并没有结婚。” 所以离婚这个程序,还差得远。 “更何况,宁宁,我没有剥夺你探视的权利,你如果愿意,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黛宁不占理,可不妨碍她超凶地掐住他脖子。 “不管不管,把小果粒还给我。” 赵屿弯了弯唇,这时候他又怎样都不松口了。黛宁恼得不行,恨不得咬他一口。 儿子买不回来,再给他养,说不定就和自己不亲啦。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小家伙在赵家简直是团宠,现在还软趴趴睡在隔壁呢。 赵屿镇定自若,看她耍赖。 大小姐没了办法,想起纪墨珏的话,半晌,干脆抱住他脖子:“赵屿,你还给人家嘛好不好?好不好呀?” 赵屿伸手抱住她的腰,眼里浮现出柔软的笑意。 “那还你三天。” 她吧唧亲他一口,大眼睛水汪汪的。 赵屿抿了下翘起的唇角:“好吧,七天。” 黛宁不太甘心,七天有个什么意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终于,赵屿低头,试探着来吻她。 黛宁想了想,这样是不是就三年了?于是她没动,手指软软搭在赵屿肩上。 男人略微冰凉的唇覆上她的,黛宁睫毛轻轻颤了颤。 原本浅尝辄止的吻,渐渐深入起来。 她眼睛蒙上一层氤氲的水汽,赵屿终于不再努力隐忍,托着她,在她唇上反复辗转。 最后等男人分开双腿,跪在她腰侧来亲她,黛宁还在想,五年、十、十年啦…… 她抓住埋首在她胸前男人的头发:“赵屿,小果粒给人家打个折嘛。” 赵屿含糊道:“嗯。” 她开心起来。 云消雨歇,赵屿握住她的手,把曾经那枚被她乱扔的钻戒戴了上去。 她迷迷糊糊,嘴里还在嘀咕:“无价之宝……是多少……” 赵屿亲了亲她脸颊,也低声回答她:“是你。” 窗外初夏来了,蓝天白云,晴朗一片。 赵屿不知道要多少年,黛宁才会如他爱她那样,眷恋着自己。 可这些他都不在乎。 他爱她,喜欢她的全部; 他知道她骄纵,凉薄,别有居心; 他知道他们最初身份天差地别,他知道她的恨,她黑色冰冷的灵魂。 他什么都懂。 索性他有一辈子的耐心,爱护一件稀世珍宝。 ――【日常番完】 【番外·时慕扬1】 时慕扬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没亮。 他闷闷哼一声,床头守着的索二连忙扶起他。 “老大,你醒了?” 时慕扬捂着腹部,肌肉上撕裂的伤口让他处于非常难受的状态,索二小心翼翼给他喂了些水,听见男人嘶哑着嗓音问:“她呢?” 索二愣了愣,慢半拍反应过来老大指的是纪家大小姐。 “被纪家的人带回去了。” 索二知道自己老大是个什么性格,生怕这个独-裁的暴君伤都还没好,就要去把人给抢回来。 时慕扬的东西,哪怕碎在自己手中,也绝不便宜旁人半分! 可是没想到,时慕扬只是垂下眼睛,抿了抿干涩的唇瓣:“……也好。” 索二起初以为时慕扬明白了如今艰难的处境,想劝他。 可是转眼发现并非这样。 时慕扬不知道他们被时慕云软禁了,他看着窗外,目光空洞,带着显而易见的低落。 以索二对他的了解,哪怕时慕云把他的手脚剁下来,老大也不至于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么,就一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别的事。 时慕扬放在床单上的手指苍白,在索二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珠颤得厉害,许久佝偻着身子咳嗽了一声,那一瞬,他整个人跟脱力似的。 索二听见他嘴里低声念。 “我混账,我该死……” 索二小心翼翼退出去,飞鸟飞过窗外,时慕扬抓紧被子,身体终于剧烈颤抖起来。 昏迷这段时间,时慕扬看见了一个不同的世界。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九岁的男孩被推倒在地上。 他瘦骨嶙峋,身上布满了可怖的伤口。 “臭小子,让你偷厨房的东西吃,活得不耐烦了!”肥胖的厨子不满口头的教训,想到这肮脏的小孩,把他精心为小少爷做的蛋糕弄得一团糟,他就心头火气,一脚踹在孩子的心口。 小小的纪慕扬伏在地上。 他嘴角还有偷吃留下的奶油,身体瘦弱不堪,眼神却像鹰隼一样歹毒。 厨子被他看得身上发毛,更加不愿意放过他。 “看什么看!你还真拿自己当家里的二爷了?” 他怎样踢打,这邪门的小孩始终一声不吭,最后还是厨娘看不下去,劝住厨子:“算了算了,你打死了他,还得把自己赔进去。” 趁他们说话的空档,纪慕扬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他刚跑出花园,被几个小孩堵住。 面前几个孩子,从六岁到十岁不等,个个愤怒地看着他。 “就是他,把小莲推倒,还抢了小莲的棒棒糖!” “我知道,宋玮哥哥也是他偷偷扔石子砸伤的。” “打他,打他!” 纪慕扬被孩子们围在中间打,他眸中燃起深深的愤怒,也不管面前的事谁,一口咬在人小腿上,一个八岁的男孩尖叫出声,大家手忙脚乱,却怎么也拉不开纪慕扬。 闹得大人过来,小孩的腿才保住。 纪慕扬像头桀骜不驯的小野狼,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看着眼前每一个人。 他们有的是园丁的儿子,有的是厨娘的孩子,这些人他会一一记住,将来十倍百倍奉还。 然而到了晚上,上头的决定出来了。 纪家大爷轻飘飘睨着他:“既然学狗咬人,把他和多福关在一起。” 纪慕扬身体一僵,他知道多福是,纪家大爷养的藏獒。 佣人来捉时慕扬,这个看起来羸弱到雌雄不分的小孩,终于跳起来大骂:“纪庭我-草你祖宗,你全家死了,你妈……” 有人堵住他的嘴,纪庭也黑了脸,不悦地看向小男孩。 到底年少,纪慕扬被关进了多福隔壁的狗笼。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那条恶犬冲他狂吠,他冷冷一笑,趴在笼子里睡着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出生以来,他总是在各种人手中辗转,最初是他那个冷血无情的母亲。 女人在各色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偶尔喝了酒,就拼命打他,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话。 后来有一天,他们没了钱,女人把他推进一个屋子里,抬起他下巴,冲人讨好的笑。 “这是我儿子,你看看这长相,比小姑娘都漂亮,如果你们愿意,给我这个数,我把他卖给你们。” 她伸出手指,用五万把他卖了。 后来纪慕扬被人救了出去,来的人据说是他父亲的手下,他被养在一栋公寓里。 他出去时,听说那个女人死了,她的尸体飘在河中,被泡得发白。 纪慕扬有几分茫然,随之而来的,是又轻又浅的快意。那股快意窜过四肢百骸,让他苍白的脸染上一丝红晕。 跟着父亲的手下,他过得也并不是什么好日子。 据说那个人的私生子非常多,他是死是活,根本无所谓。偶尔保姆阳奉阴违,会偷偷拿走给时慕扬的钱,把他手臂掐得青紫。 小孩站在门口,神色莫辨,过了一周,保姆被发现摔在楼下,断了一条腿。 三个月后,有人匆匆过来抱走他。 然后他到了纪家,一个睿智和蔼的男人,摸摸他的头:“以后你住在我家,喊我爸。别害怕,我家也有两个和你一样大的孩子,算起来,你现在还是他们小叔叔,哈哈哈。” 一旁,男人的大儿子和儿媳,用嫌恶的眼神看着他。 来纪家以后的生活果然不错,可是没过几天,和蔼的男人走了,他的日子难过起来。 纪庭阳奉阴违,处处苛待他。 起先住楼上软软的客房,后来让他住杂物间,佣人们发现虐待他还有奖赏,争先恐后欺辱他。 有一天纪慕扬听见纪庭愤恨道:“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弄出来个私生子!” 他的妻子叶千蕊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说什么你!” 叶千蕊:“你家弄出来的事,自己解决,总之财产一分钱都不可以给他!” 那天以后,纪慕扬的日子更难过,他经常吃不到饭,饿得难受,只好去厨房偷,他性格天生凶残,看人的目光也阴恻恻的,纪家上下都不喜欢他。 纪慕扬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别人犯他一分,他哪怕蜷缩在黑暗,也会找机会报复回去。 他被关在狗笼两天,没有一个人想起他。 实在饿得受不了,求生欲望让他敲击铁栏杆:“让我出去!” 巧的是,被他咬伤的男孩,也是复杂照顾藏獒的男人,男人满怀怒气,把笼子打开,指着多福的饭碗:“想吃,自己去和狗抢啊!” 纪慕扬把嘴唇咬出了血,从狗碗里捡了块他能吃的肉,靠在角落,一言不发吃了下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最后多福咬伤了他。 那一晚,也是纪慕扬最难过的时候,他发起高烧。 可是整个纪家喜庆洋洋,透过狗笼,他听见有人说:“赶紧,小小姐要回来!东西都换成新的。” 纪慕扬趴在狗笼中,冷冷嗤笑一声。 此前他没有看见过纪家小姐,只看见过那个蠢蛋一般的纪小少爷。小少爷在母亲的教导下,十分讨厌他,不许纪慕扬踏进他的地盘一步。 毒物夫妇生出来的儿女,无疑,也是一对小毒物。 夜深些,一辆豪车开回来。 那是纪慕扬第一次见到纪黛宁。 她穿着粉白的公主裙,头发天然卷,用丝带绑了两个可爱的小揪揪。 纪慕扬烧得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见了她。 她蹲在铁笼边,扬起小下巴,好奇地问:“你是谁,为什么和多福在一起鸭?” 女孩神色倨傲,纪慕扬饿得前胸贴后背,从她身上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像是谁家甜美的小蛋糕。 他舔舔唇,从笼子里看她,有种咬她一口解馋的冲动。 这一年的时慕扬头发很长,许久没打理,他脸蛋生得精致漂亮,比起男孩儿的轮廓,他更像一个羸弱的女孩。 面前的小女娃眨巴着水汪汪的眼,嫌弃地嘟着嘴:“你好脏。” 她说完就走了。 纪慕扬眸色暗了暗,无力倒回笼子里。 可是第二天,有人说小小姐要和他一起玩。 他被洗干净,穿着宽大的衣服,病气恹恹站在粉团子面前。有人拧了他一把,警告道:“老实点。” 粉团子满意地点点头,她郑重地说:“我当姐姐,你当妹妹哦!” 纪慕扬撩起眼皮子看她,尽管心中厌恶,身体也难受,可他实在没办法说眼前的小粉团子面目可憎。 她非常可爱,大眼睛明透,腮帮儿软乎乎的,连小嘴,都是甜蜜的粉色。加上漂亮的卷发,整个人就是一个可爱的洋娃娃。 整个人看上去,和一块精美点心似的。 比起小少爷,这位小小姐似乎更受宠些。 纪慕扬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计较,打起精神陪她玩了一下午堆城堡,果不其然,因为小姑娘对他的亲近,他能和她一起吃晚饭。 纪家大人常年不在家,只有一堆佣人,围着两个小主人。 小小姐没有小女孩朋友,好不容易得了一个,非常珍惜。 纪慕扬心想,能吃饱,性别算个屁。他忍住恶心,看了眼喝牛奶的小粉团,调整好面部表情,羞涩地喊说:“姐姐,我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五岁的大小姐严肃着小脸,见面前的“女孩”羞怯可爱,她难得有朋友,也很稀奇。 “好吧,妹妹。” 纪慕扬心中呸了一声,却又舒了口气。 至少晚上不用再睡狗笼了。 小小姐年纪小,虽然霸道骄纵,却很好骗。 纪慕扬知道,纪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和小团子睡一间房,他说服了黛宁,晚上悄悄过来。 小粉团信守承诺,踮起脚给他开了门。 纪慕扬往床上一倒,心里莫名恶意又舒坦。他美滋滋地想,让你们纪家这样对小爷,小爷把你们五岁的小宝贝给睡了! 面上还是一副白莲花模样,嘤嘤嘤说身上痛。 小黛宁果然好骗,哒哒哒给他弄来了些药。 纪慕扬挑挑拣拣,龇牙咧嘴上完药,又吃了退烧药。 因为不要脸,他终于迎来了在纪家最好过的一段日子。 他能吃饱饭,睡最软的床,在小姑娘耳边吹“枕边风”,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一些东西。 五岁的大小姐又傻又大方,心肠也软,偶尔纪慕扬装一装可怜,大小姐还要茫然笨拙地来哄他,让他不哭。 鸟雀飞进别墅,她会让佣人治好以后放飞; 纪慕扬教唆她做坏事,她鼓着包子脸,严肃地摇头; 佣人想用小猫小狗讨她欢心,她奶声奶气说:“墨墨会长红点点。” 小小的纪慕扬每天算计她,心里排斥她,却又不得不仰仗她。 他握紧拳头,看着睫毛卷翘的小女孩,嫌恶地想,总有一天,他要他们整个纪家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番外2】 被娇养的女娃娃处处骄矜,纪慕扬把对她父母的恶意,全部加诸在她身上,骗起人来毫不愧疚。 他每天陪她玩一些女孩子游戏,倒是度过了这辈子最安生的日子。 佣人们捂着嘴,笑他穿小女孩裙子。 纪慕扬垂下浓黑的睫毛,充耳不闻。小小年纪他就明白,比起活着,自尊算个什么。 平时也没人关注他,所以这两个月,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住在黛宁房间。 直到有一天,叶千蕊踩着高跟鞋回来,尖叫着甩了纪慕扬一耳光。 他哄骗黛宁的事情暴露了。 他满怀恶意地看向黛宁,想知道这个小团子是什么表情。 震惊吧!厌恶吧!觉得恶心吗? 可粉雕玉琢女娃娃,推了推女人的腿:“妈妈,你不能打他,他是宁宁的朋友!” 尽管小小一只,才不过比女人膝盖高一点,那股不认输的气势却丝毫不弱。 她张开手臂,挡在瘦弱的小男孩面前。 叶千蕊怒得不行,反倒不管纪慕扬,开始教训起女儿。 “朋友?你和一个野种作朋友,他一个男孩,装作女孩陪你玩,他不要脸,你也不要脸吗?” 小粉团花了很久,才隐约听懂母亲的意思。 她的小姐姐原来不是小姐姐,是小哥哥。可尽管这样,她却丝毫不让步。 “宁宁的东西,不给动!” 叶千蕊锋利的指甲掐住女娃娃肉嘟嘟的胳膊,连拉带拽将她拖走。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被人骗还替他说话!你要是一直这样没用,纵容这些私生子,那么以后你和纪墨珏会一无所有,废物东西,还没你弟弟……” 母女俩走远,纪慕扬也没有跟上去。 他从地上爬起来,换下身上这身女孩的装扮,手插在兜里,若无其事走下楼。 这不正好吗?他心道,叶千蕊教训那个小蠢妞,怒火就暂时不会波及他。 可当他走下楼,看见跪在地板上的黛宁时,步子还是顿了顿。 女孩眼泪包在眼眶中,泪汪汪的,但却一直没哭。 女人冷漠的嗓音一直在问:“知道错了吗?” 女娃娃扬起小脸,一字一字倔强道:“宁宁没错!我要告诉爷爷!” 女人这回气急败坏,许是知道,长久没在孩子身边,这孩子已经和她离了心,她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叶千蕊说:“你会知道错的。” 小小的纪慕扬站在门口,没有走过去,他垂下头,不去看地上的女孩,转身出去了。 然而那天晚上,他蜷缩在杂物间,枕着手臂怎么也睡不着。 肯定是换了硬呼呼又不舒适的床!他心想,才不是想着那个小蠢物。 又过了几天,他再次看见小小姐。 女孩垂头丧气坐在花园里,怔怔看着空中的蝴蝶飞舞,脸色带有几分苍白。 看见纪慕扬,她跳下秋千,飞快地跑回房子。 纪慕扬想走过去的脚步顿住,他心里有一丝近乎恼怒的情绪。什么嘛,以为他稀罕她吗? 男孩想了想,干脆一咬牙,往她秋千上钉了一颗钉子。 既然这么嫌弃他,他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不要!” 然而小小的纪慕扬看不见,陷入回忆里的时慕扬,却清楚地看见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他想要阻止年幼的自己,却看着自己的手,从对方身体穿了过去。 直到小男孩洋洋得意跑远,时慕扬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慌。 他看见女孩救下来的燕子,被女人杀死,尸体扔在小女娃面前。 女人划化破小女孩最喜欢的公主裙,把女孩最亲近的保姆妈妈送走。 保姆抱着小女娃哭,小女娃也哭得撕心裂肺。 “太太,求你不要赶走我。小小姐……” “妈妈……” 叶千蕊拽过小女孩,掰过她的脸。 “看见了吗,这就是失去的无力感!给我好好记住。” 女人眼睛里盛满冷漠和讥嘲:“你会因为一个小杂种,喜欢的通通失去,想要的全部得不到。犯蠢被骗,还执迷不悟,就要付出代价。” 女娃娃一直在哭。 叶千蕊甩开她:“哭有什么用!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把零花钱给刘妈了?人家在你面前哭一哭,你就给钱出去,以后有人想利用你,岂不是轻而易举。给我把钱要回来,要不回来的话……” “那个总是给你做点心的厨师,也不用留在纪家了。” “你记住,同情心和软弱,永远是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因为保护一个男孩,她失去了救回来的小燕子和伴随她长大的保姆。 然而这一切,年幼的纪慕扬并不知道。 又过了几天,女娃娃的手臂被秋千上的钉子划伤。 小纪慕扬听说这件事后,愣了愣。他其实已经忘记这个事情了,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记得,小小姐的保姆,每次都会陪同她一起玩耍,做什么都会检查的。 纪慕扬咬牙,关他什么事,他心里这种怪怪的感觉,一定是害怕别人知道是他做的。 花匠的小儿子和黛宁告状。 “我看见了,就是他,他那天动了小小姐的秋千!” 女娃娃抬起头,看着一旁脸色冷漠的新保姆。 新保姆皮笑肉不笑:“这种小畜生,就应该给他教训。” 小黛宁大眼睛眨了眨,许久,她抿了抿小嘴儿:“我亲自惩罚他。” 她把纪慕扬叫过来,指了指旁边的草裙。 “你穿这个,跳舞,给我看。” 纪慕扬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孩。 女孩别过眼睛,攥紧了手指。 保姆还是有点不满意,太太让她看着点小小姐,但是这个惩罚会不会太轻了?虽然也算有点进步,她能交差。依她说,就该狠狠打那个小畜生。 纪慕扬恶狠狠笑了声,寄人篱下,小女娃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而他只是个爹不疼娘不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而已。 他捡起草裙,胡乱套上,在她面前敷衍地跳。 女娃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 纪慕扬在心里,狠狠给她记了一笔。 当她晚上,回来的叶千蕊,抱着小粉团亲了一口:“现在才像话,不愧是妈妈的好女儿,宁宁,你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小女孩趴在女人肩上,没有讲话。 纪慕扬路过门外,冰冷地瞪了她们一眼。他就说,大毒物生出来的种,怎么会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看来,纪黛宁果然是个小毒物。 那天开始,纪慕扬经常会受到一些小小的刁难。 有些是来自小小姐,有些是来自纪家其他人。纪慕扬把这些账,一笔一笔记清楚。 也亏得纪黛宁年龄小,整人的法子低劣到没眼看。 他骗小粉团子的愧疚感,半点也不剩,毕竟她报复回来了,不是吗? 又过了不久,纪老爷子回来了。 他痛斥了纪氏夫妇,也是那一天,众人知道了纪慕扬的身份,原来他并不是老爷子的私生子,而是国外一个朋友的孩子。 纪氏夫妇对望一眼,彼此都没说什么。 纪慕扬吃了那么多亏,却也没有跳起来告状。他的棱角被生存磨平,反而无师自通装可怜这项技能。 他低着头掉泪,纪老爷子愧疚得不行。 “孩子,是我对不住你。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原来过完那场动-乱,让纪慕扬生父失去了其他所有接在身边养的孩子。 如今活着的血脉,只剩下婚生子时慕云和小男孩。 没过几天,小男孩纪慕扬被人接走了。 他走的时候,回头看那扇开满蔷薇花的窗户,不屑地哼了一声。 再见到纪黛宁,已经是八年后。 当年六岁的小粉团,已经长成身段纤细美丽的少女。她十四岁,坐在茶几旁,百无聊赖。 将熟未熟的少女,脸蛋还没长大,却漂亮得不可方物。 纪黛宁姿态傲慢又慵懒,气走了一个企图和她搭讪的少女。 对方捂着脸,哭着离开。 纪慕扬已经改名叫时慕扬,少年快要成年,身高颀长,见状微微冷笑。 大小姐叼着棒棒糖蹦蹦跳跳,身后跟着那个保姆。 时慕扬脚步一顿,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放轻步子跟了上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一幕,保姆倒在地上,少女用一把雪亮的刀子,抵在妇人的下巴上,说着什么狠话。 时慕扬挑眉。 觉察到有人来,小少女收了折叠刀,对他笑得很甜美。 她双手背在身后,笑容甜蜜可爱。 “哥哥,你是迷路了吗?回去大厅的路在那边哦。” “当然没有,小宝贝。”时慕扬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小恶魔,“我是刻意跟着你出来的,还有,你不该叫我哥哥,论辈分,你应该喊我一声小叔叔。” 她眨巴着眼,似乎在思考他是谁,可是显然,并没有成功。 好在大小姐也不在意,踢了一脚吓得瘫软的保姆,从时慕扬身边走过去。 她的气息又浅又轻,喷洒在时慕扬耳边。 “那么,小叔叔,您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时慕扬耳朵很痒,在心里骂,果然和她妈一个德行,才多大,就知道勾引男人的路子。 他嘴角依旧噙着笑。 “那可说不准,得看你表现呢,小侄女。” 她想了想,可能真把他当成那些爱慕者,从衣襟处退下一枚王冠胸针,放在他手心。 “你这是做什么?” “贿赂你。”她笑嘻嘻道,“现在可以了吗?” “当然,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满意地点点头,回客厅。 时慕扬转头看她,这一年十四岁的少女,肢体纤细,身量还没长开,不到他胸膛高。她穿着超短裙,马尾高高竖起,胸脯只是微弱起伏的小包包。 不知道的人,看她简直清纯又可爱。 可惜,披着天使皮囊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毒物。 少年嗤笑一声,将钻石胸针随手一扔,落入草丛。 她的东西,他嫌脏呢。 让他来想想,怎么整她好? 对了,他还没有过女人,如果睡了她,再把她抛弃,大小姐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不知道那时候,她还能不能维持住高傲和体面? 时慕扬刻意打听了下,照顾她的保姆果然不见了。也对,十四岁,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她不需要人照顾,也不需把她当作懵懂的孩子看待。 他再次见到她,那天下起雨。 少女从学校走出来,有人和她告白。 时慕扬降下车窗,刚好看见那一幕。 小毒物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的墙上,那个告白的少年,紧张地脸都红了,殷勤为她撑着伞。 少女抬起纤细漂亮的手,毫不犹豫扇了少年一巴掌。 少年僵在原地,无措又伤心。 她夺了他手中的伞,步子轻盈地离开。 时慕扬不置可否,笑着开口:“过来,小叔叔顺道带你回家。” 小、毒、物! 【番外时慕扬完】 许是对他有印象,料定他来家里做过客,不是什么坏人,少女扔掉手中的雨伞,上了车。 时慕扬偏头,大小姐漫不经心地嚼着泡泡糖,趴在车窗上,看城市下雨。小姑娘任性得紧,没有关车窗,外面的雨点落在她慵懒的小脸上。饶是时慕扬心中看不起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真是被上帝吻过的容貌。 不施粉黛的幼嫩脸庞,偏要命地沾了几分少女风情,怪不得让刚才告白的男生失魂落魄。她的确有把男性的心,踩碎的资格。 时慕扬视线微微向下,看见大小姐两条白嫩的,晃荡的腿儿,她穿着朝气蓬勃的超短裙,他一时失控,多看了两眼。 结果小姑娘回过头,偏头问他:“你在看哪里?” 时慕扬知道她早就把童年那段忘得差不多了,他演习惯了,嘴角带上少年人羞赧的微笑,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这波被她吸引,却羞于启齿的演技,果然让小姑娘信了。 她鼓了鼓脸颊,无趣地别开头。 时慕扬营造出来的粉红泡泡瞬间被全部击碎。 这种冷漠轻慢的态度,明晃晃地说明,她看不上他。时慕扬微微眯了眯眼,情绪染上一丝微妙的不悦。 大小姐下车前,时慕扬忍不住握住她手腕:“你就这样走了?” 她回头,眸中带上京市七月天空的颜色:“不然呢?” 少女嫌恶地看向他握住自己手腕那种手,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开。 “直说了,我不喜欢你,离我选点!” “不喜欢我,还上我的车?” 少女弯了弯眼睛,声音娇脆:“我又没上你的人,顺风车而已。” 说罢,她低头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张一百块的纸币,塞在他手中,不耐烦道:“车费拿好。” 时慕扬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磨了磨牙。 因为时纪两家的交情,时慕扬又陆陆续续见过她两回,她穿着漂亮的小礼服,从来不给他一个眼风。 也不知道是出自年少的自尊还是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看了她一整晚,注意力始终放在她身上,她却连个眼神都吝啬赐予,让时慕扬心中堵得慌。 第二次他们终于有了交集,大小姐人缘差得不行,也不知道谁使坏,她跌进了泳池。 时慕扬冷眼旁观,直到发觉不对,小姑娘好像抽筋了。 他想了想,跳下去捞她。 少女柔软的手臂攀缠在他身上,自私又霸道:“不、咳咳,不许放开我。” 怕死怕得相当明显。 他不屑地笑了声,少女柔软的唇,突然触到他胸膛。 不经意地、要命地吻在心脏的地方。 时慕扬下意识绷紧身体,松开了她,反应过来又把人捞回来,她呛了两口水,直接给了他一耳光。 旖旎不见,时慕扬气得牙痒痒:“妈的老子救了你!” “那又如何。”她趴在岸边,用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说着忘恩负义又无情的话,“你如果不是有所图,不会救我。” 叶千蕊就是这样告诉她的!世上不会有白白赠予她的好意。 时慕扬年少时,远远没有后来沉得住气,差点没被她气死。 纪黛宁跋扈、目中无人,哪哪儿都惹人讨厌。 他干脆把她翻过来:“就是对你有所图。” 他的唇落下去,少女咳嗽两声,水全咳在他脸上。 时慕扬脸都黑了,身下的少女噗嗤笑起来,时慕扬第一次见她笑得那样开怀。 她抬起手,轻轻把他脸上的水擦掉。 她在他耳边娇滴滴道:“人家才十四岁,你是个变态。” 他没动,许久,低咒一声,爬起来跑了。 她还在笑。 最后一次见她,发生的那件事,让时慕扬永生难忘。 纪黛宁主动靠近他:“我有话和你说,你跟我来。” 后来娇小的女孩仰起小脸问他:“你要继续那天的事吗?” 她眼睛天真纯洁,却脱了鞋子,踩上少年的皮鞋。 “嗯?” 时慕扬抱住她的腰,迟疑地看着她。 真对他有好感了? 他亲了亲她眼睛,她笑盈盈的。 时慕扬看向她的唇,少女的唇像清晨处处盛放的花瓣一样,涂着水润的唇膏,这么近,他似乎闻到水蜜桃的香味。 十七岁,也是最馋最没自制力的时候,操蛋的,他几乎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心跳加速,试探着低下头去。 然后一群人闯进来。 那一次,他被他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打断了三根肋骨。 少女弯腰,她在穿自己的小靴子,天真地偏头看了看他。 他朝她吐出一口血沫,握紧了拳头。 她后退两步,似乎也意识到太过严重,干脆直接跑了。 十四岁的纪黛宁,被叶千蕊养得骄横跋扈,没有同情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缺乏责任心、爱心,和少女原有的纯善。 那之后,时慕扬没有再见她。 经常想起她是必定的!每次想起这个女孩,那股憋屈的意味,就会让人气得青筋直跳。 过了几年,他尝过了女人的滋味儿。 却不知怎么的,他不愿吻人,也不愿让人吻他。 尤其是胸腔的位置,他不许任何人触碰。 他想他一定是有阴影了。 他见过世上最好看的、最恶毒的女孩,一面讨厌她,一面为她在心里树立起禁区。 后来他失势,被时慕云算计,去了恶之岛。 那几年生活很难熬,可是对于时慕扬来说,经历了小时候的苦难,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 阴差阳错,他遇见了船只意外搁浅的纪恬。 和纪黛宁一样大的纪家二小姐,她温柔纯善,笑起来眼睛都是他的模样。 知道她是纪黛宁妹妹以后,他所有的恶趣味,几乎都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但她的反应却和纪黛宁完全不同,她弱小、柔软,不懂得反抗。 她可怜又崇敬地讨好他,时慕扬上她那次,拍拍她的脸:“喊我。” “……慕扬。” “不,喊小叔叔。” “小叔叔。” “不对,声音骄纵一点……” 怎么都不对,他扣上皮带,兴致缺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那样羞辱纪恬,她还为自己挡伤。 她向一块海绵,不管他怎么拿捏,这个女人似乎都可以无条件原谅他。 岛上半年,他终于开始怜悯她,对她好了不少。 他终于想起,他喜欢的,就是这样善良可爱的女孩。 后来时慕扬带她出了恶之岛,他弄死了时慕云,接手时家明暗的势力。 他回去以后,才知道纪黛宁有未婚夫了。 时慕扬去纪家几次,次次看见这跋扈的大小姐,欺辱纪恬。年少那些不甘,从未走进她眼中的恼怒,让他推开纪黛宁,扶起纪恬。 “够了,大小姐再敢对她做什么,时某不保证,你这双玉手能完好无损。” 再过了不久,纪黛宁毁容了。 那天,纪恬哭得比谁都惨:“我想救姐姐,可我来不及。” 时慕扬搂住她:“别哭,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 可是醒过来的纪黛宁,疯魔似的,指认是纪恬害她。 这幅模样,比起纪恬,可难看多了。 时慕扬心里一股火气,害她?还以为人人都像她那样恶毒? 纪恬救人,是他亲眼见证过的事情。他突然有种没来由的厌烦,纪黛宁这也算恶有恶报。 她没了那张脸,她算个什么东西呢? 然而半个月后,纪恬和纪黛宁发生争执,纪恬被她推下楼梯。 时慕扬真正动了怒。 那一年他二十七岁了,再也不是那个存了一肚子坏心,却反被恶魔少女撩得仓惶的少年。 “给她个教训。”他垂下眸子,冷漠地弹了弹烟灰,他认识很多可以办这些事的人。 空气中,目睹这一切的时慕扬,脸色骤然惨白。他突然不敢再看,上辈子,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人找好,另一边的纪恬冷笑道:“几位,我家时老大和那位的仇,可不共戴天。她虽然脸毁了,可那身体嫩着呢。还有,我不想看见她回来。” 那头的人嘿嘿直笑:“放心,我们明白。” 毕竟时老大说教训,也没说是怎样的教训。 时慕扬的魂体,恨不得过去撕碎纪恬,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像是被困住,完全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最后,等他终于能动,扑过去的时候,他看见那个鲜活的小姑娘,第一次吻过自己胸膛的女孩,了无生息躺在马路上,全身鲜血淋漓。 “不要,不要。”他跌跌撞撞跑过去,却怎么也没办法抱住她。 他看见这个世界里的自己,只是浅浅皱了皱眉,然后漠不关心,他看见那个纪恬,在低眸时笑得畅快。 “不是我,我喜欢你,我爱你。宁宁……不要这样……” 时慕扬从来不知道,灵魂也是会痛的。 他和那个混账的自己不一样,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小时候对他赠予善意,她那时候爱笑,不爱计较小事; 他看着叶千蕊用尖利的声音,一遍遍给她灌输自私冷漠的思想; 还有她失去父母的那一天,茫然无措的表情。 她是他的初恋啊。 他第一次动心的人,他的青梅。他见过她小乳牙说话漏风的模样,见过她卷卷的短发变长,与她一起看过下雨,让她触碰过他的心脏。 她本来是世界最可爱的小姑娘,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她,她才会自己变成一只小刺猬。 他这辈子,从未像今天这样,流过那么多泪。 可不管他痛得撕心裂肺,一遍遍去触碰她的躯体,他都不能碰到她分毫。 他觉得自己快要和她一起死掉,他甚至想杀了这个世界的纪恬和自己。 可一想到那个让人作呕的男人是自己,他就痛苦到颤抖。 “宁宁,黛宁。小叔叔错了,我错了,你打我,你杀了我,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我怎么可能这样对你……” 他伸出手去,难受到肝胆俱裂。 后来,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来把她带走了。 “把她还我!”他癫狂追上去,还给他!是他第一个遇见她,也是他最早爱上她。然而他才触碰到男人的身体,一股拉力袭来,再睁眼,他躺在医院的小床上,看见憔悴的索二。 时慕扬颤抖着,眼泪润湿了床铺。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时慕扬知道,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太好,索二在隐瞒,他也没揭穿。或者说,已经懒得揭穿。 他的内脏似乎在慢慢腐朽坏掉,从床上坐起来都显得吃力。 有一天阳光明媚,他吃力坐起来。索二连忙说:“老大,我联系到我们的人了,我们在外面还有一笔东山再起的财产,我们到时候可以……” 他没有听这些愿景,去花园里摘下一朵淡紫色的小花。 这么多天,索二第一次看他淡淡地笑了。 然后听见他说:“给她送些花去吧。” 男人声音低哑,自顾自般:“再写点明信片。” “我记得她有个漂亮的音乐盒碎了,再也买不到相同的。索二,你去买些材料来。” 后来,他送出许多鲜花、寄出许多明信片,还在病床上,做好了一个小巧的音乐盒。 索二欲言又止。 没有告诉老大,他送去的鲜花枯萎都没有人收,明信片躺在邮箱里,最后被人清扫进垃圾桶,他的音乐盒,倒是到了那人手中。 被她看也不看踩碎。 都忘记了,却依旧记得讨厌他啊。 她有了孩子。 时慕扬愣了许久,才笑出声:“真好。” 他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嘴角溢出鲜血:“真的很好。” 还好这辈子,她没有被他这个混账糟践。 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这场爆炸,本就是要他的命。他不怨,只是有些舍不得。 困住他的,不是时慕云,是他自己。 许是知道他会死,连时慕云都懒得对付他。 索二劝他出去治疗,他充耳不闻。 后来这个快一米九的汉子,都要急哭了:“老大,你出去吧,我们的人来接你了。” 这个小屋没有光亮,空气中弥散着血腥和发霉的味道。 时慕云垂头,在为新的音乐盒涂色。 “你说,这次她会多看一眼吗?”他眼中带着浅浅的希冀。 索二别过眼去。 然而时慕扬到底没能撑到音乐盒做好那一天,他大口大口咳血,咳到最后,突然拉住索二的手。 “我想最后看她一眼!” 他眼里的执念和疯狂,让索二心惊肉跳:“老大,我现在就联系外面那些人,让你出去……” 时慕扬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布满了瘦削的脸颊。 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血雾。 “算、算了……”他缓缓松开手。 他很脏,别再弄脏她了。 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了五岁的小女孩,天真无邪看着他。 “你是谁,为什么和多福关在一起?” 我是坏蛋,但我不会再伤害你,为了你快乐长大,我死在今夜,你说好吗? 【番外言景1】 言景没有想过在花园会看见那个孩子。 小果粒跌跌撞撞,追着一只蝴蝶跑,胖乎乎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精巧的宝石镯子。 身后临时看顾孩子的保姆,吓得一头冷汗跟着娃娃追。 小娃娃还那样矮,堪堪过言景膝盖。言景在他摔倒之前,长臂一伸,接住了孩子。 小果粒今年两岁半,不怕生,被英俊冷淡的叔叔抱在怀中,还用一双剔透明亮的大眼睛打量这个高大的男人。 “谢谢,叔叔。”爸爸说小果粒要讲礼貌。 按理说,他脸色那样肃冷,小果粒应该害怕他,可是被男人抱在怀里,小果粒半点儿畏怯都升不起来。 因为面前的男人,看他的目光太柔软了,好像他是一朵软绵绵的云。 眼前的男人,保姆自然知道,除了自家男主人和女主人,就属眼前这位最为身价高,保姆颤声说:“先生……” 言景看她一眼:“没事。” 他生涩地抱住怀里的小团团,孩子的面容,长大了和黛宁有四分像,然而也只需四分,就能一瞬间让他的心肠软的不像话。 言景问孩子:“你叫什么?” 小果粒抱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回答叔叔:“我叫纪余生。” “好名字。”言景笑了笑,怀里的小果粒被他夸得羞怯,一双眼睛却扑闪扑闪的。 不到三岁的娃娃,可爱极了,举手投足,都有那年小混-蛋可爱装乖喊他哥哥的影子。 唯一不同的是,她是装出来的天使,实际是诱人沉沦的小恶魔。而这个宝宝是个真正什么都不懂的小天使。 言景抱着小果粒,孩子也不闹,安静趴在他肩头,天真无邪的模样。小果粒也好奇这个大人,悄悄打量他。 这个叔叔真的好奇怪,看着他的眼神难过又温柔。 言景突然后悔自己刚刚抽了一支烟,他身上的味道一定不好闻,熏到孩子总归不好。 “你的妈妈呢?” 小果粒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但他显然没法阐述出完整的答案,一旁的保姆连忙说:“赵总在会谈,夫人裙子弄脏,在换裙子。” 怪不得,会临时把孩子交给保姆看顾。 小果粒跟着点点头。 言景怕她找不到儿子会慌乱,于是抱着小果粒往里面走,保姆连忙跟上。 真到了见她那一刻,言景却顿住脚步,把孩子给了保姆。 “你带他进去。” 小果粒窝在保姆怀里,咬着手指看他。 言景轻轻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 真好,你那么像她,让人看着就满怀柔情。 像他这几年辗转反侧惦记着的、别人的妻子。 很长一段时间,言景甚至不敢站在这片祖国的土地,身为言家的继承人,这几年他早已独当一面。但一旦涉及到外交,他总是身先士卒,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 各种原因,别人不懂,关再常却再清楚不过。 关先生怕他走不出这段过去,甚至在去年还给他安排了一场相亲。对方什么都很好,名流千金,知趣懂礼,美丽柔善。 然而那是言景第一次发火。 他甚至失去了绅士风度,把手边文件扔出去:“滚!” 女人最后哭泣着离开。 也是从那以后,言家上下突然明白,这位看起来低调沉默的言总,有片不让人触碰的逆鳞。 关再常沉沉叹了口气,知道再没办法。 有的人是□□,早就让人毒入五脏。 不是有意撮合的千金不好,只不过她并非言景想要的那个人。 言景心里那个狡猾的小妖孽,不善良,不大方,骄纵得出了名,可是圈子里谁都知道,她是坞东宝矿那位主,捧在心上疼宠的爱人。 人家孩子都两岁多了,也就他家言少,像个苦行僧似的,守着那段比眼泪还要苦涩的过往。 言景看着小果粒消失不见,这才转身离开。 他依旧想见她,却知道以他的身份,不能再见她了。他连她的哥哥都不配再做,连守护她,都没有理由。 这晚上,关再常看出他心情低落,邀请他去喝酒。 关再常喝高了,两个男人坐在江边,年过半百,头发都白了的中年人,喝醉了哭得跟孩子似的。 言景听他翻来覆去念叨着母亲的名字。 他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有多迷人。 但他明白这种感受,爱上一个人,一声得不到的感受。 酒流入喉咙,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不是关再常,他曾经只是个沉默的结巴,于是那个名字,辗转在唇边,言景终是没有说出口。 远处灯红酒绿,江风带着春天的料峭。 渐渐的,言景耳边听不见关再常的念叨,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在另一张洁白的床上。 他坐起来,脑海中没有宿醉的感觉。 这个房间很舒服,像他言家老宅,可是有很多细节不同。 言景微微皱眉,敏锐地觉察出不太对劲。 他拿起一旁的衬衫和西装长裤,一丝不苟地穿好,言家的老管家连忙迎上来。 老人用畏怯依赖的眼神看着他。 “大少爷,纪家那边出事了。” 言景抬起狭长的眸。 老管家斟酌道:“那个女人打了二小姐,说是二小姐害她。” “那个女人……是谁?” 对方怪异地看他一眼,似乎不解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当然是纪家大小姐,她把毁容这件事,怪罪在二小姐头上,现在整个纪家乱糟糟的。关先生刚刚还来了电话,说要收购纪家某些产业,最好趁现在。”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和言景所掌握的一切完全不同,他心里陡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为什么老管家会称黛宁为“那个女人”,这可不是什么尊敬的叫法。 整个言家明明都知道,那是连言景自己提都不敢提的人。 何况……纪恬,纪恬那个恶心的女人,不是在两年前就在牢里被折磨死了吗? 最严重的是老管家口中“毁容”二字,谁毁了容?不,不可能的。 言景的眉头紧蹙,直到下午关再常来找他。 言景揉着额角,意识到一件不得了的事。他似乎来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个地方有他认识的所有人,然而境况却完全不同。 这个时空,他对纪恬有空前的好感。 憎恶着那位没见过两面,嚣张跋扈的纪家大小姐。 这个古怪的地方,自己依旧是言家掌权人,却远比本来的自己手段狠辣,他这几年,都在配合着关再常打压纪家。 而原本鼎盛的纪家,现在早已是强弩之末。 意识到这一切,心里有个想法,几乎不受控制跑出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这个时空,一切都来得及? 他还有守护黛宁的资格,这个什么也不要,为她铺上玫瑰锦毯,把心剖给她看。 “赵屿,是纪家大小姐什么人?”犹豫许久,他还是找了个无关紧要的人问。 天知道那一刻,言景心中有多忐忑。 “赵总是纪家大小姐的未婚夫。” 未婚夫,听到这个答案,言景的拳头松了些许。他眼里忍不住带上几分低沉的笑意,不是不想拥有,也不是不想争,而是当他坚定为她舍弃一切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然不需要自己。 想也没想,言景拿上椅子上搭着的外套出了门。 他要去找她。 去找他的黛黛,这次比谁都坚决。 哪怕死在她脚下,为她化作白骨,只要她肯多看哥哥几眼就好。 他要守着她,把一切最好的东西全部给她。 曾经他犹豫是否为她做的事,现在他哪怕沦为疯子,也愿意为她割舍。 出门前,言景想起一件事。 “关再常。” “您有什么吩咐。” “停止对纪家产业的收购。” 关再常不可思议,险些失声:“什么?” “按我说的去做。” 言景一刻都等不及,也不管关再常多么震惊,径自奔赴向纪家。 然而当他看见半边脸被毁的少女,险些没有站稳身子,身体像是陷入十二月寒冰,骤然冷得他骨头发颤。 少女像一只凶恶的小兽,砸了一地的东西。 不远处,纪恬缩着肩膀,哭得可怜兮兮。 “被拦我,我要杀了她!” “大小姐,您不可以这样,调查结果都出来了,这件事与二小姐无关!” 似乎没想到言景会过来,正在哭泣的纪恬有点意外。 这两年,言景和关在常对纪家的打压,都是暗中无形施压,这个言家找回来的勋贵,心肠冷漠,是朵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 纪恬知道,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之一。 所以在他还没有回到言家的时候,她就挖空心思予他温暖待他好,纪恬甚至帮他看清了陈怜星,他那个小吸血鬼妹妹的真正面目。 加上言大少回归以后,纪恬还上心地帮助他救助养父陈继睿。 种种恩情,让知恩图报的言少,对她很是感激。 可这份感激,却暂时没有转化为爱。 有一次她装醉想要和这朵高岭之花成就好事,她吻上他喉结,他明明动了情,最后却依然推开了她。 这件事虽然让纪恬对自己魅力存疑,却更加倾慕他冷淡禁欲的风骨。 他不是对她不好,逢年过节,言大少总会差人给纪二小姐送来厚礼。只是比起这些,纪恬更想这个男人把她当成女人,与她颠鸾倒凤。 可惜她的人设就是善良温柔的解语花。 在言总心中,她的形象也无异于不可亵渎的恩人。 言景的最大的兴趣,在商业上。 为了帮他,纪恬甚至利用纪墨珏,偷看了许多纪家的商业机密,就等着在合适的时候,为言景出谋划策。 此刻,不在任何宴会露面的言景,突然到来。纪恬微愣之后,便是惊喜。 自己潜移默化说了很多关于纪黛宁的坏话,言景肯定是来帮自己出气的! 那头大小姐狼狈滑落在地板上,像只孤立无援的小兽。 纪黛宁似乎也意识到,这恐怕又是一个帮助纪恬,来教训她的人。她撑着一口气,纪大小姐虽狼狈,宁折不弯的风骨和倔强却还在。 她冷笑地看着言景:“你又是她哪个姘头?真是什么狗,都敢来我纪家撒野!” 这话说得难听,纪恬红着眼眶低下头,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 纪恬心想,言景肯定会来安慰自己,对纪黛宁的出言不逊,更加厌恶。 那个男人果然动了,却不是走向她。 他步伐僵硬地,走向了那个狼狈的纪家大小姐,然后伸出手,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将她抱在怀中。 “对不起,哥哥来晚了,黛黛一定很痛。不怕,哥哥帮黛黛报仇……” 这样一句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男人红了眼眶。 纪恬僵住,言景不是……结巴么! 因为这个缺陷,言大少几乎很少在人前说话,这还是纪恬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长的句子。 这些并不算很惊诧,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言景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抱着那个女人,明明是他瞧不上、厌恶的人! 言景疯了吗? 言景怀里的黛宁,似乎恍然间明白了他的身份,想也不想,摸起一旁水果刀,扎向言景。 言景像是无知无觉,躲也不躲。 纪恬一直关注着这一切,一咬牙,生生替言景扛了这一下。 佣人们惊呼:“二小姐!” 纪恬手臂上的血汩汩流下,她忍着痛,焦急道:“言少,姐姐已经疯了,你快离开她!” 然而那个男人,却爱如珠宝地抱着怀里的少女。轻轻拍着她脊背哄,一遍遍告诉她别怕。 大小姐在他怀里昏了过去。 纪恬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对她敬重又听从的知己大亨,抱着那个毁容的丑女人,一副心都要疼碎了的模样。 连佣人都看出来了,这个体面的男人,手在不停颤抖,似乎怕碰疼了怀里的人。 等她昏迷过去,男人方抱起她,让她安睡在沙发上。 他直起身子,纪恬这时候,依旧犹豫地提醒了他一句:“姐姐精神不正常,言少,她刚刚想杀了你。” 言景抬起眼。 不同于刚刚安抚大小姐的惶恐和害怕,此刻他的眼是冷的。 “她想杀我?”言景用喑哑可怖的嗓音重复一遍,听得佣人们抱紧了手臂,遍体生寒。 “她想杀,就让她杀好了。至于你,你竟然敢说她疯了?” 他的怒气阴戾可怕,纪恬有危机感地抖了抖。 言景脸色惨白,眼睛却漆黑。 他看向房子里每一个人,从他们的眼中看见了惊恐。 最后,言景深深看了纪恬一眼,把她看得后退一步。 他转身,抱起沙发上脆弱的少女,一步步往外走。 不怕,黛黛,哥哥带你走。 你想要的,我统统给你,你憎恨的,我化作利刃,全部为你抹去。 这个奇怪的男人,又来喂她吃饭了。 黛宁冷冷地注视他,突然伸手,推倒餐车,滚烫的汤汁洒在男人身上,他手指颤了颤,面上依旧带着笑。 “你不喜欢这个口味没关系,我让厨房重新做。” “我没猜错,你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言家大少吧?怎么,弄垮我纪家还不够,现在还想戏弄我这个丑女?” “不、不是的,黛黛,你听我说。”他手背上青筋鼓起,刚要靠近她,她警惕地后退。 言景愣了愣,突然跪下,小心翼翼朝她靠近。 她终于疑惑了,眸中染上几分困惑,最后任由男人轻轻环住她。 “对不起……”他嗓音低沉,“哥哥来晚了,哥哥没有保护好黛黛。” 他卑微的姿态,终于让遍体鳞伤的大小姐目光变得复杂。 然而她眸中的厌恶,却依旧清晰可见。 种种一切奇怪的迹象,落在大小姐眼中,就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她不知道这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想做什么,她痛恨现在自己的无能为力。 爷爷因为她毁容的事,伤心愤怒之下,还躺在医院。 纪墨珏在照看老人,上次回来,却口口声声,为纪恬开脱。 所有的证据都在说,那是一场意外,然而黛宁知道,那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让她粉身碎骨的局。 她摔得这样狠,讨厌目之所及、看见的任何一个人。 眼前这个男人,她早就听过他的大名,回来还没几年,就接手了整个言家,把纪家变成了板上鱼肉。 她竖起一身的刺,却没想到,为了安抚住她的情绪,男人跪下来抱她。 窗外正是黄昏,飞鸟飞过,在地面上投下浅浅的剪影。 黛宁听见这个男人,声音像刀片磨过砂纸一般粗粝,对她说:“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她会付出代价。” 大小姐垂眸看他。 她心中微哂。 其实并不是没了这张脸,她就活不了。只是她这两年对抗得太累了,纪恬犹如天助,总有那么多人保驾护航。 纪家支离破碎,爷爷一年年老去,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怀疑,难道真是她做错了吗? 她不该为难那个善良爱哭的女孩?不该针对妈妈口中,恶劣的私生子女? 过了几天,黛宁听说,纪家二小姐失踪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联想到那个自称是她“哥哥”的男人,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言景擦干净手指。 他冷眼看着地上翻滚的女人,那些硫酸,被他一瓶一瓶,全部浇到女人的身上。 纪恬不可置信,却疼得死去活来。 言景在她身边坐下,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这双手,曾让她失望,所以现在,我想做些让她开心的事。” “我曾经不愿意,为了她向你出手,我怕她只是骗我。” “可其实,她骗我又怎样呢?” 他笑了笑,眼泪砸在地板上。 “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你会一寸寸腐烂,痛不欲生。” 怪不得她怎么也不肯喜欢他,她跨越岁月的鸿沟,来到他身边,只是一场早有预料的阴谋。 因为这个时空,他是纪恬无形中的帮凶。 言景甚至不敢想,如果自己不过来,她最后下场到底会怎样。 身边的女人,最后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烂肉。 “别让她死了,这太轻易。” 他要知道所有的过去,替她一丝一缕,点滴不漏还回去。 黛黛,哥哥来赎罪。 【番外言景完】 纪家两位小姐同时不见,消息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这两年言家风头无两,相对而言,纪家像风中朽木,时刻面临倾覆。 姿容无双的大小姐毁容,老爷子痛心之下住进医院,纪家的继承人纪墨珏却完全没有独当一面的本领,没想到在医院伺候爷爷,家中姊妹相继出了事。 言景早就做好有人找上门来的准备,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一个找来的事纪墨珏。 “言景,你把纪黛宁和恬恬怎么样了?” 年轻的男人气急败坏,显然最近的局势让他焦头烂额,甚至一度茫然。 言景冷冷地打量他。 “你称呼亲姐姐的姓名,却亲近地喊一个私生女?” 纪墨珏皱眉:“我怎么称呼,是我的事,你对付纪家还不够吗?商业上的事,成王败寇没得说,可她们只是女孩子,你这样做无异于犯罪。” 言景轻啜了口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他:“恰巧,她们两个的下落我都知道,但是只想告诉你一个,你想听谁的消息?” 此言一出,纪墨珏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去抓言景的衣领。 言景可没有惯着他的习惯,反手格挡住他的手,借力打力,纪墨珏后退几步,撞在门板上。 言景想到那个苍白无依的黛宁,心中像是燃了一簇火。 曾经自己重话都不舍得凶她一句,可在这个时空,黛宁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纪墨珏没有明确给出答案,言景心里便沉了沉。 这说明,对纪墨珏而言,纪恬的分量不清。 言景做过她哥哥,他的黛黛那样爱撒娇痴缠,从前他将陈怜星接来家里,她都会不开心,何况是这样的局面,亲弟弟维护另一个女人,对她来说,是多么伤心的事。 “纪少爷,如今你自身难保,恐怕没有资格和我叫嚣。你既然保护不了她,就老老实实夹紧尾巴做人,送客!” 纪墨珏被保镖轰出去。 这两天纪恬生不如死,早已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交代。 她使计人为制造了一场“意外”,毁了黛宁的脸,如今证据全毁。倘若不是言景冷酷地折磨她,谁都没有办法定她的罪。 许是受不了这样刺骨的痛,纪恬抓住他的裤腿,歇斯底里:“哈哈哈真是好笑,那些证据,还是你一手销毁的呢,如今你来问我……你竟然来问我……” 看见言景在一瞬间,脸色惨白,纪恬疼得发抖,却畅快不少。 “你上个月还说,有朝一日纪家衰败,纪黛宁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就该滚去过她瞧不上的日子。你明明之前什么忙都愿意帮我,连我让你处理的东西,你问都没问,义无反顾,为什么你现在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凄厉,犹如厉鬼索命。 这几段话却让言景全身冰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来。 他原以为,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即便没了证据,从来到这个时间开始,他就是纪黛宁的一把刀。 可他不敢想,这些事情,他竟然也是背后推手。 靠着纪恬的言语,言景推断出某些事。 一个人的犯罪想要完美遮掩,必定会有很多程序。这个时空的自己,欣赏纪恬的“纯真善良”,感激她的恩情,也相信她不会做任何坏事,于是每次她找自己帮忙,自己都答应了下来。 原以为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是间接造成了黛宁的悲剧。 那天从地下室上来以后,言景发了很久的呆。 他像是一瞬间,被人抽干了所有的精力,躯壳都变得空荡荡的。 他终于意识到,性格中要命的缺陷。 他喜欢谁,那便全身心托付,她就是全世界,值得他倾力相助; 他讨厌谁,那人便处处歹毒丑恶,纵然不会主动出手,可倘若死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下午言景去看黛宁。 她脸上带着狰狞的伤,很不开心。他进去的时候,她抱着膝盖,看窗外振翅翩飞的蝴蝶。 这个时空,他言家掌权人的身份,让她很是厌恶。 言景站了许久,才小心翼翼问她,需要什么? 大小姐回头,脸上的难过倒并不浓烈。 “需要恢复脸,需要杀了纪恬。你能做到吗?不能就滚。” 言景看她许久,挤出一个微笑,说好。 大小姐偏头看他,似乎在说他疯了。 因为她知道,她的脸被腐蚀成这个样子,差一点可见白骨,现在的医疗技术,根本没有办法让她恢复成原来那个样子。 言景远远看着她,其实如果不知道那些真相,他想说许多话。 比如,黛黛,哥哥不会伤害纪家了,我会保护它。 再比如,哥哥心里,你不管什么样子,都是小仙女,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然而听过了纪恬那番话,他又有什么脸,照顾她一辈子? 言景的眼睛突然涩得发疼。 看着她冷漠的眉眼,他低声道:“黛黛,哥哥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还好,在我的时空,那些硫酸全部泼在了我身上,没有伤你分毫。 言景帮黛宁联系了手术的事情,尽管他也清楚,这种手术只可能尽量修复,让脸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怖,永远也不会如初。他细致和医生探讨细节,还抽空亲自料理对付纪家的那堆资-料。 言景用一把火,将它们烧得干干净净。 关再常满头冷汗,却来不及阻止。 “你疯了!” 运筹帷幄两年,明明就差最后一步,结果被言景全部毁掉。而且对付纪家那些计划,被永久喊停。 关再常险些没气死,这几天,言少终于能正常说话,干的却尽是不可思议的事。 言景眸中映出跳跃的火光,却没有一丝热度。 “你说我疯了,那就当我疯了吧。” “言总,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你最近把纪家大小姐接到身边照顾,还有,那位二小姐失踪了。时慕扬你认识吗?那位说二小姐是他女朋友,今天威胁到我们公司来了。” “时慕扬?” “这个人也不是善茬,心狠手辣,心思诡谲,我们最好不要得罪。”关再常犹豫地问,“纪二小姐的下落,你知道吗?” 言景冷冷抬眸:“不知道。” 然而当他再去郊外的地下室时,发现纪恬已经被人救走了。想也不用想是谁干的。 言景倒也没有很愤怒。 纪恬被折磨成那样,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时慕扬即便把人捞出去,活不活得下来还是个问题。 言景猜,很快他就会迎来时慕扬的反扑。 但他什么都不怕。 他的黛黛被伤害成那个样子,他心里竖起一层带刺的盔甲,谁也不要跑。 其实这辈子,很多东西都一样,唯一的不同,是言景至今没有见过赵屿。 那个叱咤风云的男人,在这个时间,似乎并没有多厉害。 至少比不上言景和时慕扬。 言景在晚上,拿到了赵屿的资-料。 他一目十行看完,助理在一旁道:“这人说来也奇怪,两年前横空出世,成为纪家的上门女婿,其他人一直在暗中笑话这个凤凰男。” “他好像和纪二小姐是青梅竹马,却为了攀高枝,答应娶纪大小姐。” “听说一开始纪家的产业,都是赵屿在打理,这男人攀龙附凤人品不好,手段却厉害,如果真是他掌权,我们瓦解纪家不会那么轻易。” “一年前,纪大小姐和他大吵一架,说死也不嫁给这么恶心的男人。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赵屿没再留在京市,去了分公司,每两个月,才回来汇报一次。” “其实谁心里不清楚呢,纪大小姐总是让他没脸,说不定他心中早就讨厌死那个女人……” “滚。”言景冷冷出声,打断助理的话。 助理吓得连忙噤声,麻利地滚出去。 言景看着那叠资-料,却觉得并非助理说的那回事。毕竟资-料显示,赵屿虽然来自穷乡僻壤,却在四年前,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 他的公司在言景看来,非常有发展潜力。以那个男人的能力,他没有必要为了攀附纪家,名声不要,脸也不要,入赘纪家。 倘若有耐心多等几年,他自己的公司不会比纪家弱。 然而赵屿成了纪家的一条恶犬。 他在的那年,纪家固若金汤,这一年不在,纪家被渐渐瓦解。 言景沉默地合上资-料。 既然赵屿不为钱,不要名声折腰入赘,那么,只剩下一个理由。 在一个雨后的下午,言景等来了赵屿。 彼时他在喂黛宁吃饭,她比他记忆中,坚强得多。有积极认真恢复身体,言景有一回还听见她碎碎念,等她回去,要让纪恬那个小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她娇气、任性、或许还歹毒。 但她的脊梁挺直,百折不弯。哪怕是条不归路,她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言景了解清楚。 黛宁身边所有人,似乎都对纪恬很有好感,京市名流圈,提起大小姐就是一副嫌恶的口吻,而提起这位二小姐,人人赞叹倾慕。 连纪家的佣人,似乎都觉得大小姐远远比不上二小姐纯善。 昨晚言景收到一个略讽刺的消息。 纪墨珏挣扎几天,最后沙哑着嗓音问他:“我姐呢?” 真好笑,这位小公子终于想通,谁是他重要的人。在纪墨珏心里,这个世界的黛宁劣迹斑斑,歹毒无礼。 挣扎之后,他却依旧选择了,一同在母体中孕育的黛宁。 既然她重要,为什么舍得伤害她、质疑她、呵斥她? 真要失去以后,才明白一个人到底有多重要吗? 言景没有把黛宁还回去,纪墨珏眼盲心瞎,守护不好她。即便有一天他要把黛宁还回去,也是在为她荡平一切以后。 纪墨珏成长的代价,总是让黛宁失去。 言景讨厌他。 但言景知道,自己也是罪人。 午后没有阳光,别墅外竟然飞来一只避雨的燕子。 赵屿进来以后,目光落在黛宁身上,瞳孔微缩,眉头狠狠皱紧。 如果不是了解他,或许会把他的目光,理解为对黛宁容貌的嫌恶。 果然,趴在窗前看燕子的大小姐扎了毛。 她回头,冰冷讽刺:“怎么,我纪家都要破产了,赵总竟然还看得上这块肥肉。你的公司,在外面不是养得挺肥了吗,这块踏板,都这样了,你还不扔?” 赵屿看着她:“和我回去。” 大小姐的回应直接多了,她虽然受着伤,凶得不行的性格却没变:“滚!” 她没有武器,干脆扔拖鞋去打他。 那拖鞋砸在男人肩膀上,赵屿狠狠抿住唇。 他的情绪管理比较到位,然而因为没笑,看起来就像在酝酿一场风暴。 言景全程沉默着。 赵屿伸手去拉她。 大小姐险些跳起来:“别碰我,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早就说过,让你有多远滚多远,还是你的纪恬妹妹,又去你面前哭了,你要替她讨回公道?” 赵屿低声道:“我没有。” 大小姐冷笑一声,她活泼的性格,变得冷漠许多。 她身上有种厌世的态度,见赵屿还在看她脸上的伤,她愤怒推他:“你给我滚!” 赵屿见她身体微微颤抖,顾及她的情绪,他起身:“我今天先离开。” 两个男人走到室外,赵屿眸光冷淡看向言景,带着审视的态度。 “言少,纪大小姐是赵某的未婚妻,还请安全送回。纪家或许没了,赵氏却还没倒,轮不到你对她动手。” 言景沉默许久:“我不会伤害她。” 赵屿不置可否。 两个男人都是聪明人,赵屿自然能感觉到,言景对黛宁没有恶意。 “你喜欢她?”言景问。 赵屿抬起眼睛,讽笑了一声:“你未免管得太宽。谁不知道,我入赘纪家,是为了纪家财产。” 可是,如今纪家快没了,黛宁还毁了容,反而是赵屿在外省经营的公司,规模不小。 他一面帮纪家管理着分公司,一面发展自己的事业。 言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黛宁以为,赵屿拿纪家的资源,去补贴他自己的公司。 或许个中还有一些误会,比如,黛宁似乎认定,大家都喜欢纪恬,赵屿也是喜欢纪恬的。 毕竟赵屿是纪恬邻家一同长大的哥哥,而纪恬又擅长往黛宁心中种刺。 这个世界的大小姐,冷漠、多疑、自私。 没人小心认真地爱她,她就努力装作无坚不摧,用柔软的躯体,一次次往纪恬铺起来的荆棘上撞。 如果自己这趟没有过来,她的结局一定不好。 因为纪恬的算计,她赶走了赵屿,得罪了时慕扬,这个时空的言景,又视她为跋扈的陌生人。 言景明白了许多事,但他并不打算把黛宁还给赵屿。 没多久,时慕扬转头对付言家。 时慕扬手里有一支不得了的队伍,有一次黄昏,言景的车胎被打爆,他胸口被划了一天长长的口子。 如果不是他能打、命大,可能就死在了那里。 他没死,他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伤口淌着血,言景却没处理,反而安安静静守着手术室里的少女。 她醒来前,他擦干净自己的手指,小心握住了她的手。 女孩的手漂亮又温软,这样小小一只,躺在他的手心,让他忍不住笑起来。 这是黛宁第一次修复手术。 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后来天气好了些,女孩靠在他胸口,言景指给她看。 “你看,纪家的股票慢慢上涨了。”“外面的花儿也开了。” “纪爷爷说,想和你打个电话。” 她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叽叽喳喳和老爷子说起来。 言景退到一旁笑着,眼神温暖。 他绝口不提这段时间,和时慕扬斗得你死我活的事,也没告诉她,赵屿一直待在京市,昨晚来看她,可她已经睡觉了。 他的胸口很痛,她靠过的地方,或许是前段时间,没有愈合的伤疤。 言景悉心照顾着她,黛宁做完第二次修复,脸上远远没有过去看着恐怖了。 言景本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这段时间却生生学会了讲冷笑话。 大小姐从不给面子,也不打算笑,只用看笑话的眼神看着他。 讲到最后,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手背。 是个非常绅士的礼仪,眼泪却落在她手上。 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愣了愣,奇怪地打量他。 险些毁了纪家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然而放手成就纪家的,也是他。 黛宁做完第三次修复时,纪老爷子已经可以出院了。 言景突然说:“我带你去凤鸣看看吧。” 大小姐问:“那里能有什么?” 言景笑着替她梳了个辫子。 “你陪我去一天,我把言家的股份都给你。” 她狐疑道:“真的吗?” “嗯。” 大小姐到底是大小姐,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抱着将信将疑,这人难道是个傻子的心态,她随他回了凤鸣。 言景并没有带她去做多么惊天动地的事,他买下了一个小洋楼,亲手为她做了一顿晚饭。 两个人相对而坐,吃了顿晚餐。 言景说:“你能喊我声哥哥吗?” 大小姐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我这样,你还能看得上啊?”还玩角色扮演PLAY,可真会玩。 言景忍不住笑了。 那一天,他已经在这个世界,陪着她半年了。 他觉得很满足。 “你什么样,都是最好的。” 是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蹲在街角,眼睛干净明亮的少女。 红颜总会化作枯骨,你却是此后不变的信仰。 黛宁最后一次做修复后,言景看见了赵屿。男人穿着风衣,一个人走在街头。 他又来探望了一次大小姐。 沉默、无声的。 言景远远站着,没有拆穿他。黛宁让赵屿滚出她的世界,显然,他并没有滚。 两个人不约而同,对付起时慕扬。 没几天,纪恬死了,而是死在郊外,尸体被狼撕碎。 言景坐在山坡上,身边血腥气弥漫。 他看着城市高楼鳞次栉比,从午后,一直坐到黄昏。 他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电话。 “喂?” 他一直没有讲话,听着她的呼吸,红着眼眶,看太阳慢慢落下。 你看,黛黛,虽晚了些,哥哥最后还是为你犯罪了。 余生没有我,愿你快乐。 番外·赵屿(上) 很多年后,赵屿忘记了许多与她有关的事,唯独记得清晰,她死的那年,正好是秋天。 那是他被驱逐出纪家的第二个年头。 W市的空气向来是冷的,听到她死讯那一刻,更是冷入骨髓。 纪家还没彻底衰败,它的千金却被人入尘埃。 她可怜到什么地步呢? 在他回去之前,一个为她收尸的人,都不曾有。 她满身血污,孤零零倒在马路上。 赵屿抱起她,才惊觉她瘦得可怕,伶仃娇小,在他怀里,像一把没有重量的骨头。 她绝美的容颜没有了,唇瓣像枯败苍白的花瓣,连身体,也冰凉得可怕。 他心里空落落的,后知后觉让着疼痛撕扯皮肉,泛出几分难以忍受的疼。 来之前不相信,毕竟祸害遗千年,她怎么可能真正死去呢? 然而来之后,他却信了。 纪大小姐倘若活着,绝不会这样安静地待在他怀里。 她必定会跳起来骂他,心机深沉的凤凰男。 可她现在悄无声息,任由他摆弄。 赵屿给她擦干净身体和脸蛋,又给她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她从头到尾,安静得像个娃娃。 这约莫也是这辈子,他离她最近的一次。 赵屿还记得三年前,老爷子找到他,让他照顾纪家大小姐。 对于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来说,入赘怎么都是伤及自尊的下策。 赵屿皱眉,老爷子便开出了许多丰厚的筹码。 赵屿全部没有听进去,他那时候拥有的一切,是他父母的命换来的。虽不算显贵,却也早已衣食无忧。 赵屿拒绝之前,老爷子拿出一张照片,殷切而真诚地再次拜托他。 看见照片上活泼明媚的大美人,他突然想笑。 他记得这个人。 上个月京市的街头,有个流浪的老人拦住她。 老人抹泪道:“我孙子丢了,我为了找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我……我太饿了,好心的姑娘,你能不能施舍我十块钱,让我吃个面包。” 赵屿坐在车里,看见一个年轻俏丽的少女回头。 她妆容明艳,看上去年龄不大,单纯可爱。 赵屿淡淡看着,他想,倘若邻家那个心善的妹妹纪恬,必定会帮挨饿的老人。 她们年岁相差无几,想必这少女很快就会拿出钱包。 果然,少女拿出自己的包。 却没有立刻给老人钱。 她弯了弯眼睛,用一种惊讶的语气说:“什么,你孙子丢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报警呢,老头儿,你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帮你报个警。警察局里,不但衣食无忧,还能帮你找孙子呢!” 老人脸色一变:“不、不用,我只需要一顿饭钱……然后我自己去找孙子……” “那怎么行,110吗,这里……喂!老头儿,你跑什么?” 脸色难看的老人,已经跑得没影,连拐杖都没要。 少女嗤笑着踢一脚拐杖,冲骗子做了个嚣张的鬼脸。 比别人还要坏的模样。 赵屿抬起眼睛,唇角轻轻扬了扬。 连骗子见了她,都吓得飞奔逃命,怪恶劣的。 也怪可爱。 赵屿最后同意这莫名其妙的要求。 他承认,纪大小姐很美,或许是见色起意,或许是别的原因,他最后还是来到了纪家。 但她并不喜欢他。 她叫他凤凰男,说他别有所图,让他的脏手别碰她。 他少年意气,心意被人狠狠践踏,冷笑着离开。 他们吵过许多次架,纪大小姐牙尖嘴利,最会往人心上戳刀子。 赵屿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他平时不与这蠢女人计较,默默做自己的事。 然而纪大小姐作死无底线,有一回他为了给纪家应酬,喝得醉醺醺的。 纪恬从对面跑过来,扶住他。 纪氏企业,像一个得了绝症的耄耋老翁,赵屿为了撑起这个庞大的产业,自己的公司反倒冷落下来。 纪二小姐柔声喊他屿哥,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赵屿没听清楚。 他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难受得要命。 赵屿闭上眼,靠在路灯杆子上。 纪恬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他喉结。 赵屿猛地睁开眼,那股恶心的感觉还没来得及泛滥,有人比他动作更快,拉开纪恬,赏了他们一人一巴掌。 纪恬哭唧唧坐在地上,一脸委屈。 赵屿捂着脸,也看向眼前的大小姐。 她先是低头,嘲讽纪恬:“下-贱!你也不用这样,反正这个男人我不喜欢,你大可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最好让爷爷也知道,好解除我的婚约。” 然后她扬起小脸,高傲地审视他,樱桃唇说出两个字。 “肮脏。” 她像只骄傲的小孔雀,高跟鞋后面的蝴蝶振翅欲飞。 这两个字,简直把他所有的自尊,可笑的心意,全部放在地上踩,赵屿心头又冷又怒,在街头,他第一次强吻了她。 迫她张嘴,迫她哭着求饶,向他道歉。 求饶道歉,大小姐怎么也不肯,她炸毛地要打他,赵屿禁锢住她,酒劲和这些年的自嘲上来,他解下领带,反绑了她的手,把大小姐扛回去,抱着她睡了一晚。 尽管什么都没干。 代价却是巨大的,本来第二年开春,纪家就要为他们举行婚礼,然而这回,黛宁没有同意嫁给他。 她用世界上最轻慢的言语,让他沉了脸色。 纪墨珏也认为他居心叵测,不同意他继续担任纪氏总经理。 他赵屿,告别故乡凄冷残败的月光,不是来让他们姐弟折辱的。心灰意冷之下,他去了纪家分公司。 走那天,只有纪恬来送他。 赵屿没说什么,让她回去。 赵屿本以为,纪家那只高傲的小孔雀,离了他也死不了。她有足够的聪明劲,尽管没有用在他身上。 在她眼中,他狡诈,贪婪,手段层出不穷,一双眼,也像是肮脏的冰。 即便温柔化开,她也不愿伸出脚尖走进来。 他走了,她果然过得很不错。 起先半年,赵屿还听人描述她的生活,后来他便不愿听了。 纪家总公司财务出现很大问题,然而赵屿的手,不可能伸那么远。他并非天神,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他,段时间内也无力回天。 那一瞬间,他有个非常阴暗的念头。 她看不起他。 可如果……纪家不再是她的靠山,她总得来讨好他这个未婚夫。 赵屿没回去,他等着她来找自己。 如果她肯说两句软话,他什么都可以考虑一下。 然而他没等到这个骄傲的姑娘来,等来的,是她的离开。 赵屿这辈子,做过许许多多后悔的事。 但后来,他仔细想,却没有后悔入赘纪家。 尽管那个人,并没有给他多少快乐。 他将她葬在风光最好的湖畔,春天燕子会来这里筑窝,冬天山坡上会堆满积雪。 碑上的字,他低眸,一笔一划刻上去。 从收敛纪黛宁尸骨开始,他始终都很平静,好像只是死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没到半年,纪老爷子身亡,纪家宣告破产。 纪墨珏落魄潦倒,郁郁寡欢。 纪恬跟了时慕扬。 据说,那位言家的掌权人,对她也十分有好感。 赵屿没管他们,他开始一心发展自己的事业。 他的起-点比他们晚很多,这个过程也很漫长,很多年后,他甚至都快记不清她的音容笑貌。 只记得,这个不那么善良的姑娘,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时慕扬出了车祸,断了腿。 赵屿施施然喝茶。 不到半年,言家出了重大的金融纰漏,言景等股东被关押调查。 当年清纯的邻家妹妹,求到赵屿面前。 赵屿细细打量她,把她看得满脸通红。 她甚至说,只要他愿意救言景,她可以跟了他。 这个害死姐姐,借时慕扬的手,甚至有勇气杀死亲爷爷的女人,哆哆嗦嗦,含羞带怯在他面前脱得精光。 赵屿笑出了声。 纪恬死的时候,不着片缕。 有人说,她男人残废以后,精神失常去吸毒,然后跑出去,被车撞死了。 只可惜,她的运气,连黛宁都比不上,连一个为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赵屿也不明白,这些年自己为什么做这些,要说多爱她,还真谈不上。 小姑娘嘴上带刺,身上带毒,他每次靠近她,就被她刺得体无完肤。 所以后来,他打算忘记她生活了。 弟弟妹妹长大,都成了人中龙凤,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大哥早点结婚。 可赵屿却开始吐血。 他撑在洗手台,擦干净嘴角。 赵屿轻轻皱眉。 没多久,他遇见一个瞎眼的老人,老人稀奇地围着他转了几圈。 “啧啧,气运吞噬。” “一副短命相啊,扰乱天道的偏爱,你活不久咯。” “能不能告诉老头,你心中的执念是什么?” 赵屿觉得这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没有理他。 他心中,不会有任何执念。 死了就死了,这辈子,他来得坦然,什么都容易释怀,死的时候,也当如此洒脱。 他喊来妹妹:“有一天哥死了,你让人把我埋在来生湖,那里风景不错。” 赵安安哭得满脸泪水。 她悄悄去过一次来生湖,那里已经有一座小小的坟墓。 “我要把你和大小姐葬在一起吗?” 赵屿愣了愣,笑了:“不用。” 他都快忘了,那位千金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还会往她身边凑呢,他真的只是喜欢湖边风景而已。 可赵屿没想到,他快死的时候,一个粉团蹲在他肩上。 “你好,我是空间穿行者,86号,你有什么执念,我都可以帮你。立下契约,完成你的心愿。” 赵屿摇头。 粉团急了:“真的什么都可以!回到过去,改变来生,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完成。” 它垂涎不已地看着他的灵魂,偏偏这男人油盐不进,闭着眼睛,安详等死。 “这样,我也不要你的灵魂了。”粉团觉得自己堂堂86号,像个讨价还价的大妈,“你把这个世界积攒的气运、财富给我,同意我去契约某个时空,你的灵魂,我完成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赵屿睁开眼睛。 许久,粉团听见他说。 “可以。” 他许了一个愿望。 他记不清她的样子,也似乎快要忘记她的名字。 但他的愿望是,让那个蠢女人来生运气好些,给她一次机会,让她亲自去完成她想要完成的事。 粉团歪头:“你不爱她吗?不想和她在一起吗?” 赵屿笑了笑。 “算了。”他说。 他在杏花村醒来。 十八岁的少年扎起裤腿,六岁的小妹妹怯生生倚靠在门边:“大哥,后山的果子熟啦,我能和三妞他们上山去摘果子吗?” 赵屿摇头:“哥哥改天有空,去给你摘。” 正是夏天,山上什么蛇虫鼠蚁都有,小孩子最好不要上去。 赵安安虽然有几分失望,但还是乖乖点头。 赵屿摸摸她的头:“等哥把水稻割完,带你去镇上玩。” 小丫头瞬间喜笑颜开。 赵屿去割水稻,他养尊处优当了十多年大总裁,拿起镰刀却也没有不适应。 纵然一切都很古怪,可他向来都是个淡然处之的人。 直到有小孩奔跑过田埂,用夸张的语调说:“城里来了个大小姐,她有很多东西要搬进山里,听说,给她干活的,都至少有八百块钱呢!” 一听这话,众人蠢蠢欲动,田里的赵屿,突然抬起眸。 “大小姐”,熟悉又陌生的三个字。 他没有动。 这一幕,和他记忆中不太一样。他记得,自己打拼好几年以后,才遇见她的,怎么会现在就在杏花村遇见那个人呢。 纪恬刻意打扮了,来他身边,轻声细语和他说话。 赵屿心情微妙。 他曾亲手送她去黄泉路,看见过她眼中的不可思议和惊恐,现在十七岁的少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竟然一切都没发生么? 晃神间,大路上一派热闹。纪恬鼓噪的声音远去,他抬眸,便看见了高高在上的少女。 她慵懒地坐在竹椅上,被几个人抬着走,足上一点泥都没沾。 所有人新奇羡慕的眼睛,都在看她,而她听见村长说话以后,惊诧憋笑地朝他看来。 赵屿愣愣低下头,看见自己满手满脚泥巴,觉得此刻真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她还没十八岁,他也只是个少年。 随后小弟失手打碎大小姐的碗,故意刁难他让他赔偿。 “我不管,我就要住你家,你伺候我,不然你就还钱。” 赵屿低头,嘴角轻轻抽动,有点儿想笑。 “可以。” 赵平都快哭出来了,小少年忧心忡忡,做了错事,恨不得以死谢罪。 却突然感受到大哥摸了摸自己的头。 “做得好。” 赵平:“……”他瞪大眼,卧.槽!哥哥这是被他气疯了吗? 赵屿腾出自己的屋子,他把破旧的窗户订好,灰尘打扫地干干净净; 他让赵安安把鸡关进栅栏,又亲自扫了院子里的粪便; 他去屋子外的花丛里,摘了两朵灿烂的向日葵,放进房间的床头。 想了许久,他把门口凹凸不平的路也填好。 然后他出门接她来家里。 果然才过来,小姑娘就开始搞幺蛾子。 “这么破的地方,给我住?” 要是曾经的自己,多半会说一句,你爱住不住。 想到这里,他有几分莞尔。 “是不太好,有哪里不舒服的,给我说。” 她圆圆的眼睛瞪他:“那你倒是推倒重建啊!” 这简直无理取闹,他头疼地揉揉额角。果然这小作精,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在她委委屈屈的小眼神里,他好笑道:“秋天吧,秋天我给你重新建个屋子好不好?” 她扬起下巴,满意地点点头。 他知道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会吃他们家的饭,也就没喊她,伺候爹娘把饭吃了。 想了想,趁着月色,他上山去采了点赵安安惦记的果子。 挑了几颗又大又圆,没有虫子的出来,剩下一捧给了赵安安。 天还没亮,他打水的时候,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回头,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大小姐蹲下来,一脸不满地伸出胳膊。 赵屿低眸,看见她嫩生生的胳膊上,数个显眼的红印子。大小姐皮肤白嫩,像无垢的雪地,这几个红印子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黛宁拉住他衣袖,奶凶命令:“你快给我点蚊香!” 触上那几个红点,他皱起眉。 倒是忘了这件事。 “我家没有蚊香,一会儿我用草药给你熏一下屋子,晚上就不会有蚊子了。” “还疼的话,用牙膏抹一下。” 大小姐鼓起粉嘟嘟的腮帮儿,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结果。 他突然往她手心,放了几颗圆润可爱的果子。 大小姐注意力瞬间转移:“这是什么?” 赵屿看她一眼,低头打水,淡淡道:“拿来哄我家不听话小朋友的。” 【番外终】 田里稻谷还没收完,赵屿劳作的时候,远处走来一个窈窕的身影。 他直起腰,下意识看过去,看清来人以后,他眼中的笑意散去,重新弯腰干活。 来人却没觉察到他的情绪。 这一年纪恬还叫杜恬,她走过来,柔声道:“赵屿哥,我做了蔬菜饼,我娘让我给邻居都分一点,你要尝尝吗?” 赵屿眸光冷淡:“不用。” 杜恬愣了愣,她说:“那你喝点水吧。” 赵屿自然也没接她的水。 他心无旁骛,就当没有这个人。岸上的杜恬却着急了,腆着脸想和他搭话。 如果以前还不明白,现在赵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杜恬多半是看上他的“气运”了,他心中觉得荒诞厌恶,抬起眼睛看她一眼都懒得。 小路上,少女蹦蹦跳跳跑过来,她裙子似盛放的紫罗兰,发间用同色丝带做点缀。 赵屿抬起头,心道,这个也是看上他气运的。 然而面对白白嫩嫩、不怀好意的大小姐,他心中只剩好笑和无奈。 “你来做什么?” 外面这么热,一会儿她又得闹。 “我来看割谷子。”她以为他不欢迎自己,指指杜恬,“她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赵屿叹息一声:“那你站远点,这儿晒。” 她惯于用揣测坏人的心思看他,他这样说,黛宁以为赵屿是想近距离和杜恬接触,打发走她。 大小姐踢踢他在岸上的竹娄,专和他唱反调:“我就要在这里。” 赵屿:“……”杠精。 他听见小杠精去挑衅杜恬。 “喂,你今年多大啦?” 杜恬:“十七。” “咦,你这么小啊,真是看不出来,我以为你二十五了呢。” 杜恬脸都黑了,委屈地看向赵屿。 赵屿抬头,看大小姐一眼,小姑娘正在看田埂上的嫩蜻蜓。赵屿对杜恬的眼神视而不见,让杜恬心里更不舒服。 太阳高照,大小姐坚持了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赵屿割好几大排水稻,离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 黛宁站田埂上,冲赵屿道:“喂,你过来一下。” 赵屿回头。 “你快过来嘛!” 他心里叹息,走过来:“怎么了?” 杜恬也警惕地看过来。 “好热,我晒。”她拽住少年干净的衣领,摇呀摇,“你快想办法呀。” 赵屿见她原来白皙的脸蛋儿发红:“回去好不好?” 男人声音敦厚,解释道:“我必须把这片割完,身上也很脏,没办法送你。” 黛宁紧紧拽住他的衣领,无理取闹:“你不给我想办法我不让你继续!” 他低头,看她嫩生生的小手,心里骤然软下来。 他走上岸,去林子里采了几片芭蕉叶,在一棵小树下搭起棚子,用两片垫在地上,冲黛宁道:“过来。” 大小姐欢欢喜喜跑过来坐好。 树下,少女肌肤瓷白,眼睛水汪汪的,抬眸看他。 他心里软成一汪水,又折了一片小些的芭蕉叶,轻轻给她扇了会儿风。少女惬意眯起眼睛,脸蛋儿热得粉嘟嘟的。 他抬手,捉了一只小蜻蜓,放在她掌心。 “很快就结束了,你乖一点,别闹好不好?” 大小姐捧着红蜻蜓,欢喜极了,冲他点头。 杜恬在另一边,有些恐慌地喊:“赵屿哥,快中午了,你还剩那么多,我来帮你吧。” 赵屿淡淡看她一眼:“行。” 他递给她一把镰刀。 杜恬语噎,她本来只是想帮他拢一下,没想自己亲自割。 然而自己提出来的事,硬着头皮也得上。 赵屿没管她,偶尔分心去看芭蕉叶下的大小姐。没一会儿,杜恬大汗淋漓,早上疏好的头发,也变得乱糟糟,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越看树荫下的纪黛宁,越觉得生气,两相一对比,杜恬生怕赵屿看见这样的自己,紧张得脚趾都蜷缩起来了。 好在割完了。 杜恬松了口气。 冲赵屿伸出手,让他搭把手,拉自己。 赵屿眉梢微微压下去,他笑了笑:“抱歉,没力气了。” 杜恬只好委委屈屈爬上来。 她脚上全是淤泥的臭味,赵屿刚要招呼树下的大小姐,让她一起回去。 大小姐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故意气杜恬:“赵屿,你来拉我。” 生怕他不过来,黛宁威胁他:“你敢不管我!” 赵屿走过去,和她讲道理:“我手上很脏。” 她犹豫又嫌弃地看着他。 要是以前,赵屿铁定会被这个娇气的小作精气得不清,然而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变得宽和又包容,她爱怎么作都行,他受着就是了。 “拉衣服吧,我衣服干净。” 她这才高兴,拽着赵屿衣服站起来。 大小姐偏头,看见杜恬盯着这边,她也不嫌弃赵屿身上脏了,干脆勾住赵屿脖子,半边身子挂他身上。 少女在他耳边娇滴滴命令说:“你抱人家走!” 杜恬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 赵屿也愣了愣,曾经,她怎么也不愿意自己碰到她的。 虽然大小姐来这么一出,他险些没站稳,缓和冲力后,他忍不住笑了笑。 没说什么,空出一只手,轻轻把她往上颠了颠。 他们路过杜恬身边,满身汗水的杜恬,气得死死咬唇。 赵屿说没力气?没力气还抱一个人走? 黛宁也坏,挂赵屿身上,冲她做了个鬼脸,杜恬险些当场晕厥。 一半是天气太热,快要中暑,一半是被她这个洋洋得意的模样给气的。 大小姐安分不到两分钟,她小声在他耳边问:“赵屿,你喜欢她呀?” 少女呵气如兰,赵屿扶了扶她下滑的身体,看她一眼:“别胡说。” 要真是就好了。 也不用为这么个没良心的肝肠寸断。 “你们俩不配。”大小姐还当他在说假话,给他分析,“你看你家,房子那么破,还带着四个累赘。你养自己都困难,怎么养老婆嘛。” 赵屿头疼不已:“……” 她越说越觉得好笑,似乎想到了赵屿娶不到老婆的可怜光景。 赵屿抱她走过田埂,到了大路,大小姐下巴往他肩上一搁:“你家怎么这么远,我好热。” 她被照顾得很好,身上很香,说话的口气都是香甜的。 赵屿知道她娇贵,想把她放下来。 少女以为他不要抱她了,双腿往他腰上一盘。 “不要不要。” 她像朵菟丝花,见赵屿脚步顿住,大小姐危机感很重,她坏脾气地捏住他脸颊:“你是不是不想抱人家啦?” 赵屿只是看着她。 “反正你要把我抱回去,不然我就把赵平卖了抵债!” 赵屿:“嗯,那我勉强抱你回去。” 她以为自己的威胁有效果,得意到美滋滋的。 放在以前,纪恬帮了忙,赵屿这样的性格,少说也得请邻居吃顿饭,可这次他故意整她,怎么可能叫上她。 倒是他打完谷子,买了只小鹌鹑,给大小姐熬了份汤。 对于好吃的,大小姐倒是来者不拒。 赵屿手艺很不错,她干脆让厨师弄了点食材,放在赵家,见赵屿有空,就使唤他让他做好吃的。 赵屿大部分时候都依着她闹。 他也不吃她的东西,由着她吃独食。 本以为大小姐心血来潮,在杏花村待不了多久,赵屿也做好她随时会离开的准备,没想到这次她超凡有耐心。 待了好几天,也没有要走的迹象。 打完谷子,晚上赵屿得去谷场守着,第二天,杜恬跟来了,据说是帮一个乡亲守谷场。 赵屿看她一眼,想到什么,弯了弯唇。 果然,没过两天的黄昏,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跑过来。 她赶走纪恬,离他也八丈远。 赵屿浑不在意,装作不知道她会过来。他把自己的垫子让给她,他自己随地一坐。 到了晚上,见小作精还不愿走。 赵屿无奈道:“你不自己回去,晚点我也没法送你。” 黛宁摇头:“我不回去,我也要在这里守谷子。” 赵屿心情微妙。 太阳落下去,山村没多少人夜间舍得点灯,谷场黑漆漆。好在有月光,还有满天星斗。 远处传来几声细弱的虫鸣和蛙叫声。 蚊子围着黛宁转,不得已,她和赵屿告状。 “赵屿,有蚊子咬我。”她可怜巴巴的,又委屈又生气。 赵屿说:“到我这里来。” 少女挪到他身边。 他拿起一把扇子,轻轻为她扇风,扇走周围的蚊子。 渐渐的,小作精脑袋一点一点。 她揉揉眼睛:“我要睡觉。” 大小姐声音软绵绵的,赵屿说:“不介意的话,去帐篷里睡,嗯?” 黛宁说:“哦。” 她还小心眼回头:“你不许靠过来哦。” 赵屿失笑:“嗯,我守着你。” 黛宁钻进他的帐篷。 没一会儿,她气恼地钻出来。 “地上太硬了,我睡不着,身上疼!赵屿,我不管,你给人家想办法嘛。” 赵屿低头看她。 少女嘟着嘴,委屈死了。 他伸出双臂,愣了一秒,她懂了他的意思,钻进他怀里睡。 他抱着她,眼里的笑意汇入黑暗中。 大小姐很快就睡着,怕蚊子咬她,他继续给她扇风。 她就枕在他腿上,触手可及。 大小姐迷迷瞪瞪抱住他的腰,娇憨极了。 他伸手,抚上她脸颊,动作又轻又柔。 没多久,小燕和栓子要结婚了。 因为这件事,赵母心绪不宁,叫来赵屿,催他也早点相看姑娘。 赵屿本来在给黛宁做鱼,闻言道:“你别担心我。” “屿哥儿啊,告诉娘,你怎么想的。” 赵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想,这辈子,黛宁的态度,约莫就是他的态度。 他的心态早已不是少年,足够包容她的一切。 她的坏脾气,她不单纯的心思。 但如果她依旧不喜欢他,对赵屿来说,也没什么。 总归,他经历过世上最残忍的事,她活着,每天都爱笑,就是赵屿能想到,最好的事了。 即便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他走过一条无比漫长的路,对他来说,现在让她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没想到栓子也邀请了大小姐。 他了解这只小孔雀,哄她穿朴素一点儿去。 这段时间,他对她好,黛宁倒也听他的话。他哄一哄,她乐得找不到北。 赵屿只觉得好笑又可爱。 路过一片烂漫的雏菊,他给她摘了一束花。 小作精美滋滋让他别在发辫中,赵屿看着剩下的花,干脆给她编了一个漂亮的花环。 “乖,到了现场,这个就摘下来,好吗?” 她点点头。 尽管可能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她闹洞房想出来的馊主意,赵屿好气又好笑。 他给栓子夫妻赔礼道歉。 然后把小作精拎走了。 “你管我做什么!”她像只炸毛的小猫,“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燕是你媳妇呢。” 他睨她,轻飘飘道:“你都说过了,我穷,没资格娶媳妇。” 大小姐看不出他生没生气,她谨慎地道:“你是不是要打我呀?” 赵屿看着她不服气的小脸:“是啊。” 他伸出手,想掐一把小坏蛋的脸蛋。 怎么就不省点心呢,小朋友都比你听话。 大小姐把这句话当了真,像只小兔子似的,跑离他身前。 赵屿怕她崴了脚,连忙追上去。 小混账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人家的菜地! 空心菜才种下去不久,显得弱小可怜,大小姐跑进去,立即遭殃一大片。 赵屿嘴角抽了抽:“你赶紧出来。” 黛宁见他不追,她回头,有点儿不解:“你不打我啦?” 赵屿说:“不打你。”他真狠得下那个心,就好了。 “你早说嘛。” 她穿高跟鞋跑过来脚很难受的。 “出来。” 小混-蛋一本正经摇头:“我才不信你,万一我过去,你对我动手怎么办?” “……” 僵持好一会儿,赵屿怎么哄都没用。 他都想直接把人扛出来算了,大小姐突然僵住身子。 “赵屿!有什么东西在人家腿上,呜呜它在动!” “我怕,你救救人家!” 赵屿被她抽搭答哭得心慌,几步过去,小作精几乎是跳进他怀里。 “是什么?” 赵屿看见一只蟋蟀。 他想笑,搂住小作精,走出土里了,才吓唬她。 “嗯……菜青虫,看上去很笨一只。” 她一脸天都要塌下来的哀切,瞬间埋首在他颈窝。 “呜呜呜,我恨死你了!” 他抱住她,忍不住笑。 “以后还调皮吗?” “都是你的错,不是你,我才不会遇到这么恶心的虫子。” 他轻轻摸摸她头发:“抱歉,是我的错,那罚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她呜呜咽咽,特别难过时,还小口咬他脖子。 他叹息一声,拍拍小姑娘纤细的脊背:“别闹。” 他现在尚且能控制,这辈子随她快乐,可如果她这样任性,有一天她喜欢上别人,真会有人像他这样,什么都包容她吗? 在大小姐看来,这个赵屿脾气好,也不凶她,她压根儿不怕他。 小作精哼哼唧唧说:“我要听你唱歌。” 赵屿罕见沉默。 她毫不讲理,用小粉拳捶他:“快唱嘛!” 赵屿叹了口气,认命地说:“我不太会,我唱歌不好听。” 他顿了顿,补充道:“五音不全。” “那我也要听。” 她笑眯眯抱住他脖子,眸中像是落满了天上的星星,专门难为他高兴。 他拿她毫无办法:“那你听了就忘记。” 她眨巴眼:“嗯。” 男人嗓音低醇,唱的是杏花村一首老旧的曲子。 “黄昏的山村下, 少年还没回家, 他心爱的姑娘, 站在夕阳下等他。 年少的他们啊, 大多喜欢鲜衣怒马, 红尘万丈, 富贵荣华, 他的心里眼里, 却只有她……” 她趴在他肩膀上,夜凉如水。 赵屿唱过这一遍,却怎么也不愿意开口了。 黛宁好奇问他:“你唱的什么呀?”她从未听过这样的歌,夹杂着一些当地的土话,调子却很婉转。 赵屿轻飘飘揭过:“忘了,以前听人唱过,不重要的民谣吧。” 不算特别好听,可他态度很温柔,反而让她听出一丝缠绵柔情的意味来。 没多久,大小姐去湖边烧烤。 赵安安用一双明亮的眼睛,艳羡地看着她。想了想,她顺手把赵安安也带上了。 天气晴好,她哼着那晚赵屿唱的歌。 虽然不记得歌词,但是调子倒大致记得。 赵安安非常惊讶,神情还有点儿纠结:“大小姐,你也会唱这首歌啊?” “不会,这是什么歌呀?” 她本来随口一问,谁知道赵安安羞红了脸。 “嗯……这不是女孩子唱的,是我们这边,结婚的晚上,新郎唱给新娘听的。”这个话题让小丫头特别不好意思,她挠挠耳朵,“杏花村的每个男孩子,都要会唱呢。连我大哥二哥都会,爹身体还好的时候,教过他们,让他们唱给以后的嫂嫂听。” “……”黛宁差点摔一跤。 突然想起,那天赵屿说什么来着? ――你听了就忘记。 没多久,钱叔催促黛宁离开。 她逗留在这个小村庄已经太久,老爷子十分为她担心。 黛宁这段时间过得十分惬意,听到要走,于是提出让赵屿带她去山上玩。 赵屿说:“山路不平,还很热,你确定要去吗?” 黛宁点头:“我都快走啦,肯定要去看看。我听赵安安说,上面很好玩呢。” 男人突然沉默下来。 黛宁拉拉他袖子:“好不好?” 赵屿便说好。 他神色没有任何异样,给家人做晚饭去了。 过了几天,气候凉爽些,赵屿带她上山。 赵安安小丫头目送他们离开,那小可怜样,让大小姐回了个头。 黛宁踢一脚路边的石子:“去就跟上呀!” 赵安安开心地问:“大哥,我也可以去吗?” 赵屿说:“随你。” 赵安安跟上他们。 赵屿折了一根树枝,在前面开路。 后面两个女孩,在叽叽喳喳聊天,她们说,赵屿安静地听。 赵安安:“大小姐,你什么时候走呀?” “不知道,或许明天。” “那你以后还会来杏花村吗?” 黛宁看一眼前面男人宽阔的背影,笑得坏坏的:“当然不来啦。” 赵安安失望极了,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安安长大,可以来看你吗?” “如果是你,我就勉强同意吧。” 赵安安有了些许安慰。 “那我能带上大哥和二哥吗?” 黛宁摇摇头:“不行哦。” 她信口胡诌:“那时候,说不定我都结婚啦,也有孩子。你是女孩子,可以来看我,你哥哥是男孩子,引起误会怎么办?” “那哥哥这辈子,都不能看见你了吗?” 大小姐点头:“是呀!” 赵安安看一眼大哥,总觉得他步子慢了几分。 她心想,哥哥好可怜哦。 天底下的男孩子,都这样可怜吗? 还没等赵安安分心多久,她一转头,大小姐就不见了。 赵安安回头,一惊。 “哥哥,大小姐在那里……” 兄妹俩一看,黛宁蹲在草丛中,和一只小野兔大眼瞪小眼。 大小姐才要伸出试探的小手,赵屿一把握住她,他叹了口气:“不可以。” 她鼓起脸颊,显然很不高兴。 赵安安连忙给她解释原因。 大小姐勉强接受这个想法。 “大小姐,我和你说,山上有一片野果林呢,还有山泉,我一会儿带你去吃。”赵安安热情地说。 顾及到黛宁娇气,赵屿没带她登上山,将她带到赵安安的果子林。 出乎意料,黛宁竟然看见一只火红的小狐狸。 她眼睛蹭就亮了,才要跑过去,腰上横出来一只手。 “不行。” 她有点儿生气,踩了身后的人一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怎么不改名字叫赵不行!” 赵屿额上青筋跳了跳,小混账!这是男人能忍的称呼吗? “都要走了,不能让我安生些吗?” 他把人转过来,轻轻给她理了理脸颊旁的小碎发。 赵安安早就欢呼一声,跑到远处的树上了。 黛宁还是不高兴,水汪汪的眼睛里,写着对他的不满。 “那人家都要走了嘛,想带点有纪念价值的东西都不可以,你太小气了!” 赵屿失笑:“我给你买点特产吧。” “谁要那个!”她闷声道,“就想要小狐狸。” 赵屿沉默了下,最后道:“我给你捉只兔子,让你摸摸,摸完就放它走,好不好?” 两个人讨价还价到最后,黛宁终于摸上了小兔子。 她是个坏蛋,说好只摸一下,结果她一把捉住人家的长耳朵。 赵屿:“……” “不不不,我要多摸几下。” “还要摸几下。” “赵屿,你让我多摸几下兔子,我以后会想你的。”她眨眨眼,“这辈子,一直想你。” 小兔子都快哭了。 阳光烂漫,山涧流水哗哗。她说会想他一辈子。 可是啊,他一个人走过好孤单的路,你再骗他,他都快老了,都快爱不动你了。 他倾身,吻在她唇上。 大小姐懵了,愣愣看着他,不经意松了手,小兔子连忙逃脱魔女的手。 她手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被男人扣在掌心。 他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 “宁宁,过几年,让我来看看你吧。” “那时候,我一定不会这样穷,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人欺负你。” 她摸摸嘴唇,小声哔哔:“说的好像,有人欺负我,你会有办法一样。” 他轻轻摸了摸她脸颊。 怎么会没有办法,即便和魔鬼做交易,付出灵魂,也会给她一个好的结局。 他曾经心里装了太多东西,满手烂牌。 这次,趁他还年轻,趁他灵魂尚未老去,还能爱得动你。 黛宁离开那天,听说杜恬落水了,赵屿没去救人,倒是听说王二麻子跳下去把人捞了起来。 然后王二麻子赖上了她,非要和纪恬结婚。 赵安安在院子里,看一年级的课本。 院子里安安静静,只有黛宁坐过的秋千,在随风摇摆。 赵屿枕着胳膊,想长眠一场。 这个故事里,总归有人难过些。 赵安安气喘吁吁跑进来,推醒他。 “大哥!大哥!” “大小姐回来啦!” 他睁开眼,跑出院子外。 一眼就看见,夕阳下,少女脚边围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 她矜持地扬起下巴,冲他伸出手。 赵屿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她笑起来。 “喂,你再给我唱一下,那天晚上,给我唱的歌儿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