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厨娘发家史》 第1章 重返十八岁 晕！ 超级无敌晕！！！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不会啊！只是喝了一瓶啤酒而已，怎么会醉成这样呢？！ 她可是在密千市号称“小酒仙”的江盼啊！曾经喝倒过无数英雄好汉，一向是千杯不醉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渴，水……” 江盼艰难地撑了撑眼皮，一开口嗓子哑得跟破锣似的，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杯水递到嘴边，她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 沁凉的水甘甜爽口，人瞬间清醒了不少。 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起来，掉了瓷的搪瓷缸子脏兮兮的，沾满了茶锈。 蓝白方块相间的床单上有两块大补丁，床头放着铁皮闹钟和半导体收音机。 破败的房顶，发霉的墙壁，还有油漆剥落得七零八落的木窗，一切看起来都很陌生。 天呐！该不会是有人趁她醉酒把她卖到什么穷山沟里了吧？ 江盼打了个激灵，摸了摸身上。 还好还好，胳膊腿儿都全乎，身上也没有伤口，五脏六腑应该都还在各自的位置上。 不过，手机不见了。 罢了，这地儿估计也不会有信号，找到手机也不顶什么用。 “二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床边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低着头呜呜咽咽地哭着。 二姐？这孩子莫不是把眼睛哭坏了，眼神不太好使了吧。 她都奔五十的人了，怎么还能叫姐呢？这不差辈儿了嘛！前阵子一个跟她同岁的发小都当奶奶了。 虽说她比同龄人显得年轻一点，但现在这么狼狈，脸色肯定不会太好。 她又没上妆，没有镜头的滤镜，没用软件修图，岁月的痕迹一定很明显。 这一张口就喊姐，也太夸张了，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嘛。 “姑娘，你还是叫我阿姨吧，叫姐不合适。” 小姑娘猛地抬起头，泪珠子掉得更凶了，那叫一个汹涌澎湃，眼泪鼻涕齐下，顿时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 “二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我是幼婷啊！”小姑娘说着说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彻底把江盼给整懵圈了。 还没等她搞清楚状况，只见一个老太太健步如飞地闯进房间，一把扯掉盖在她身上的薄被子，拉着她的手臂就将她拽下了床。 “臭丫头，别在这儿给我装死，你已经不是江家的人了，滚回你婆家去！” 别看老太太个儿不高，瘦瘦小小的，手上的劲儿倒是大得狠，跟铁钳子似的，握得她手臂直转筋。 “奶奶，二姐不愿意嫁，您就别逼她了，她可是您的亲孙女啊！” “我呸！你们几个臭丫头都是赔钱货，不带把儿也配做江家的人？！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江老太拿鼻孔出气，没给好脸色，“哼，当初没把你们几个丢去喂狗，还养到这么大，都是因为老江家发了大善心了，菩萨知道了都要感动的！你们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寻死觅活的吓唬谁呢？！” 江老太扭头对门外的人喊道，“郭子，你在外头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把你儿媳妇带走？你儿子傻，你也傻啊？回头赶紧教教你那傻儿子怎么生娃，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什么都好办了。女人有了孩子，就不会瞎折腾了。” 生娃？傻儿子？儿媳妇？ 什么跟什么呀！ 江盼可是荟鲜楼的主厨，特一级厨师。 她想起来前一晚在庆功宴上重心不稳摔了一跤，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里。 真是的，也没个人给她解释一下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她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一直忙事业，没正经谈过恋爱，也没心思结婚。 这怎么突然就要给傻子生娃儿了？听着怪瘆人的。 江盼脊梁骨一阵阵发凉，她四处张望，本能地想要捞个东西当武器保护自己。 可左看右看，趁手的武器没找到，却在立柜的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江盼疑惑地皱紧眉头，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皱起了好看的柳叶眉；她歪头、眨眼、抬手，镜子里的小美人竟然丝毫不差地跟着她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太阳穴一阵阵抽痛，前尘往事掺杂着陌生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回闪、冲撞、融合。 虽然难以置信，但现实摆在眼前，不由得她不信。 她重生了！ 她重生到了八十年代的贫困乡村，变成了镜子里这个拥有鹅蛋脸、桃花眼、高鼻梁、樱桃唇，皮肤白得发亮的漂亮姑娘江芝莲。 这个姑娘不想跟大队会计的傻儿子同房，前一晚逃出去跳河寻死，被邻村的兽医孟青所救。 昏睡了一整夜，终于醒了。 可醒过来的，却是四十年后的江盼。 “快点走，我还要去镇上开会呢，别耽误我时间！”大队会计郭大山自认为是个有身份的人，架子端得挺大，没像江老太那样动手拉扯人，就是满脸怒容，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滚滚滚，赶紧给我滚出江家！”江老太抬腿朝江芝莲的膝盖窝踹了一脚。 江芝莲本可以躲开，但是她故意挨了这一脚，顺势朝前扑去，并且又往前多迈了两步，借着这股冲力扑倒了堂屋的高柜。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放在高柜上的瓶瓶罐罐全都砸到了地上，其中就有江老太最为宝贝的古董花瓶。 江老太一声哀嚎，跪倒在地，捧起地上的碎片，哭嚷道：“哎呦，我的宝瓶啊，我的心肝啊，这可怎么得了，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你个小贱人，我要打死你这个赔钱货！”江老太撑起身子站起来，抄起门后的一把斧头就朝江芝莲砍去。 第2章 新仇旧账慢慢算 江芝莲赶忙跑到电视机前面站定，等到江老太的斧头马上要落到她身上时，才迅速往旁边一闪。 当江老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斧头直直地砍进黑白电视机的14寸屏幕上，瞬间形成了一片放射状的裂纹。 江老太气得直哆嗦，她看到窗前有一盆红油漆，端起来就朝江芝莲泼过去。 江芝莲突然改变了方向，跑出堂屋，躲到了院子里。 红油漆全部泼到了崭新的缝纫机上，放在上面的布料和针线，无一幸免，全都遭了殃。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江老太捂着心口，嘴唇抖成了筛糠。她见大儿媳回来了，立马喊道：“王芳，给我摁住那个小贱蹄子！” 王芳平日里没少欺负江芝莲，大冬天的让她用冰冷的井水洗衣服洗床单，地里的重活、家里的脏活全都推给她干，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说她衣服洗得不干净，干活不利落。 之前的江芝莲性格懦弱，胆小怕事，不敢反抗，最后挨打挨骂都成了习惯。 现在的江芝莲可不同以往了。 她把停在院里的自行车往前一推，王芳没来得及收住脚，绊了个大马趴，啃了一嘴泥。 “哎呦喂，疼死我了，我的大板牙啊……”王芳抬起头，吐出半颗碎掉的牙齿。 她万万没想到，一向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侄女会来这么一下，顿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小贱种，今天你吃错药了你？！” 电视机碎了屏幕，缝纫机被泼了油漆，自行车掉了链子，郭大山送过来的彩礼废的废、残的残，几乎全军覆没。 江芝莲勾勾唇，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没有半句废话。 让你们欺负人，不把本姑娘当人看。 等着吧，这只是开始，新仇旧账咱们以后一点一点慢慢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怕算不清楚！ 趁着江老太和王芳还没有恢复战斗力，江芝莲先发制人，走到一直冷眼旁观的郭大山面前，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大山叔，我跟你回家，以后我跟柱子好好过日子。” “行，那走吧。”郭大山是个聪明人，以后伺候儿子的是江芝莲，给他生孙子的也是江芝莲。谁对他更重要，他拎得清。 而且郭大会计也没空掺和江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只要江芝莲踏踏实实在他们郭家过日子，其他都不是问题。 江芝莲跟着郭大山走了，江老太和王芳气到爆炸，却也没敢上前阻拦。 郭大山在公社里说话有些分量，管着不少实事儿。听说在镇上和县里都有人脉，搞不好以后要到上面当领导的。 所以，虽然他儿子有点傻，不过也不愁找不到好媳妇。 江芝莲也是因为模样长得好，江老太又想攀上郭家这门亲戚，前前后后没少张罗，最后两家才促成了这门婚事儿。 郭柱情绪不稳定，尤其人多的时候更容易发疯。 所以两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婚礼从简，省去了酒席。 江芝莲只跟傻柱磕头行了个礼，又给郭大山倒了杯茶，就算把这婚给结了，结婚证也没来得及去办呢。 还好，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郭大山要到镇上开会，下午家里只有傻柱和江芝莲两个人。 “媳妇，睡觉！”傻柱个子高力气大，他要做什么，江芝莲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江芝莲瞪他，“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晚上再睡觉。” “爹说白天也可以睡觉！”傻柱上手去拽江芝莲的衣服，领口的扣子一下子被扯掉了两个。 这时一只老猫叼着肥硕的田鼠从身旁跑过，江芝莲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顿时心生一计。 她捂紧领口，直直地看向傻柱，“柱子，想吃肉不？用火烤的，特别香！” 傻柱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吃，我要吃肉。” “好，那你先把手松开，我带你出去找肉。”江芝莲步步引导，一点点转移他的注意力，“家里有竹筐吗？” 傻柱听话地松开手，认真想了想，“有！” “有几个？”江芝莲问道。 傻柱伸出了两个指头。 “好，你去把两个竹筐都拿到院子里。再去找两根长长的木条，越长越好。”江芝莲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去吧。” 像傻柱这种有智力障碍的人，只要用的方法得当，其实还是很好哄的。 最重要的诀窍就是，绝对不能跟他硬杠。他脑子转不过来弯，你越强硬他越固执，情况就会越来越糟糕。 只要你安抚住他的情绪，再循循善诱，他绝对跟乖宝宝一样听话。 江芝莲抓紧时间，快速生火，炒了半碗大米和一小碗面粉，米香面香很快飘满了小院。 出锅之后，再掺入几滴香油搅拌，瞬间香飘十里。 对一切有嗅觉的生物，都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刚刚那只吃过田鼠的老猫，也闻着香味儿寻过来，蹲在灶台边喵喵地叫。 江芝莲把炒好的诱饵用报纸包好，不多耽搁，便带着傻柱出门打田鼠去了。 夏天是田鼠产崽分窝的高峰期，活动频繁。 两人来到村西一块偏僻的地头，只用了一个小时，就顺利地逮到了八只田鼠。 可能之前总被关在家里，很少出门，也没逮过小动物，傻柱显得很兴奋，傻呵呵地笑了一路，嘴巴都没合上过。 返回郭家，江芝莲迅速地在院子里搭柴火架炉子，熟练地给田鼠剥皮、清洗、腌渍。 前世她有个师傅，老家那边热衷于吃田鼠，江芝莲被逼着学过几种料理田鼠的方法。 没想到，还真是艺多不压身。 傻柱蹲在江芝莲对面，盯着火苗痴痴地等着。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终于吃到了烤得香喷喷的田鼠肉。 “好吃吗？”江芝莲笑着问道。 傻柱点头如捣蒜，嘴里塞满了肉。手里这只吃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把肉递到江芝莲面前，一脸憨厚的笑，“你也吃。” 江芝莲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不喜欢吃。” 傻柱无法理解，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吃。 不过他也只是短暂地困惑了一下，很快又专心地吃了起来。 吃到第三只的时候，郭大山回来了。 第3章 我吃素 郭大山先是闻到了烤肉的香味儿，随后便看到儿子和江芝莲围着小火炉面对面坐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倍感欣慰。 可转眼他就看到了火炉旁摊着的老鼠皮，顿时浑身的血就冲到了头顶。 郭大山箭步上前，一把打掉了儿子手上的肉。 “什么脏东西你都吃！你也不怕被毒死！” 傻柱不明所以，跌坐在地，哭嚎起来，“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郭大山不理撒泼打滚的傻柱，扭头看向江芝莲，厉声呵斥道：“谁允许你给他吃这种脏东西的？死丫头！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芝莲一脸无辜，“大山叔，我听说田鼠肉可有营养了，蛋白质含量特别高，比鸡肉都好呢！柱子下午嚷着要吃肉，我看附近田鼠挺多的，就抓来烤了几只。烤之前我都腌过的，可好吃了，不信你尝尝？” “呕……”郭大山俯身干呕了半晌，这才直起腰身。 再开口时，语气明显比之前虚弱了不少，“这么好吃，这么有营养，那你怎么不吃？！” “谁说我不吃了，我也吃的啊！”江芝莲拿起刚刚烤好的一串，用手揪下一块外酥里嫩的肉放入口中，大嚼特嚼了起来，直嚼得满口生香。 她之前的确不吃田鼠肉，说实话，这种心理障碍的确很难克服。 但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吃一口烤熟的肉吗？ 为了解决眼前的麻烦，现在让她吃活的都不在话下。 就是这么狠！ 郭大山彻底绷不住了，三步并成两步，跑到树根旁，吐了个昏天黑地，估计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江芝莲偷偷吐掉嘴里的肉，倒了杯水，走过去递给郭大山，态度好得没话说，“大山叔，漱漱口吧。其实这东西没你想得那么不干净，我都仔细处理过的……” “滚！立马滚回你们江家！滚滚滚！”郭大山打掉江芝莲手中的杯子，多一眼都不想再瞧她，“明天把彩礼都给我退回来，还有礼金，我们郭家没胆子娶你这种媳妇。” 忙活了一下午，江芝莲等的就是这句话。 妥了，事情搞定！ “钱和东西都是我奶奶收的，这门亲事儿也是你们谈的你们定的，彩礼和礼金你还是亲自向我奶奶要吧。在江家我就是个小奴仆，手上一分钱都没有，不当家，管不了这些。” 江芝莲怕节外生枝，没敢多耽搁，抬脚就往门外走，“大山叔，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家了。” 郭大山捶着胸口，还没等顺上来气，又看到自己那糟心的傻儿子，正专心致志地扒拉着地上的田鼠肉往嘴里送呢，跟他抢食的还有家里那只馋嘴老猫…… 郭家大院里，人在喊，猫在叫，看门的大黄狗也跟着凑热闹。 叮叮咣咣一通乱响，好不热闹。 江芝莲走在夜色之中，夏日晚风吹来阵阵青草香味儿。 她仰头望了望半圆的月亮，感受着新生命的蓬勃力量。 见时间还早，江芝莲到小溪边溜达了一会儿。 闹了这么一遭，江家估计是容不下她了，她得尽早做打算，另寻个好去处。 后来她又绕着露天晒场走了几圈，边走边筹划着以后的日子。 直到整个双胜村大队的人全都睡下了，她才悄悄地返回了江家。 她没有进卧室，而是在小仓房里窝了一晚。 第二天天不亮，趁江家人还没醒，江芝莲就蹑手蹑脚地潜入地窖，取出了原主之前偷偷藏起来的猪肉，蒸了一笼肉包子。 前世当了三十多年的厨师，练就了一流的刀工，剁馅的动静很小。 手速也是极快，和面，包包子，一气呵成。 当她出门时，天刚麻麻亮，鸡才叫了第一遍。 七星村与双胜村隔了一座大山，山路崎岖，情况复杂，容易迷失方向。 原主很少上山，所以没有留下太多相关的记忆。 江芝莲走了没一会儿就迷了路。 好在她方向感不错，走错了几条岔路之后，最后慢慢地找到了出口。 只不过原本一个小时的山路，她花费了整整五个小时的时间。 正午，热浪滚滚。 江芝莲站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外，踮起脚尖朝院内望了望，可左瞧右瞧也没见着人，便仰起脖子，脆生生地大声问道：“这里是孟青的家吗？孟青在家里吗？” “谁啊？”围着头巾的中年妇女从里屋走了出来，这个女人长得慈眉善目，身上透着农家妇女的淳朴。 “婶子你好，我是山那头双胜村大队的江芝莲。前天我不小心落了水，是孟青大哥救的我，所以今天特意上门来谢谢他。”江芝莲透白的小脸晒得红扑扑的，身材窈窕，玲珑有致。就是身上的衣服有点破有点脏，感觉还小了一号，大概家里的条件不太好。 “姑娘快进来，屋里坐。”女人倒了一杯水，还细心地递过去一把蒲扇，热情地招呼道：“热坏了吧，赶紧喝点水凉快凉快。孟青在后院熬药呢，你先坐着，我去叫他。” 不一会儿，江芝莲就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她走来。 转眼，身形修长的男人便站到了自己面前。 他穿着干净的白衣白裤，在闷热的夏天好似一阵扑面而来的清风，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有事儿？”孟青没有他娘那么热情，面色稍显清冷。 “也没什么事儿，专程来感谢你的救命大恩。”江芝莲把一个铝制饭盒递到孟青面前，献宝似地说道：“我一大早做的肉包子，还温着呢。” “我不吃肉。”孟青用他漆黑如墨的双眼盯着江芝莲，开口语调平平，表情淡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那你吃什么？喜欢吃鱼吗？我很会做鱼的。”江芝莲目光灼灼，毫不掩饰。 孟青微微蹙眉，“我吃素。” “哦……”原来是个素食主义者，这在八十年代初的农村，还挺少见。 “你的心意我领了，东西你拿回去吧。”孟青转身便要走。 江芝莲刚想叫住他，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第4章 我对你有兴趣 只见一对中年夫妇抬着一头口吐白沫的小牛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孟青转身，快步去了前院。 穿着蓝色背心的男人满头大汗，一脸焦急之色，他看到孟青在家，活像是看到了救星。 “小孟，你快帮我看看这牛犊子是咋的了。早上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喘不上来气了。” 孟青蹲下身，先是查看了一下牛的眼睛，又俯身闻了闻小牛犊呼出的气体，面色平和地做了一番检查，前后用了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 “六叔，你是不是给牛吃新鲜的草了？” 小牛犊侧躺在地上，躁动不安，四肢踢腾得厉害，时不时哼哼几声。 唐六顾不得抹掉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双手不停地抚摸着牛的脊背，“早上我去自留地里干活，让它在附近吃了会儿草。” “是有机磷中毒。”孟青做出了诊断，随后又解释道：“小牛吃了刚打过农药的草。” 唐六：“那怎么办，还有救吗？” “放心吧，没事儿。”孟青站起身，从晾衣绳上取下来两条白色毛巾，递给夫妇俩，“六叔六婶，你们擦擦汗，我先给牛打一针。” 孟青进屋取药，这才发现江芝莲还没走，正面朝前院趴在窗台上，扭头看着他。 “你怎么还没走？” 江芝莲歪歪头，灿然一笑，“看你怎么救小牛。” 孟青一边往里屋走，一边问道：“你家也有牛？” “没有。”江芝莲盯着他，细细地打量着他流畅的腰线和挺括的肩膀。 “那你对当兽医感兴趣？”孟青走进房间，打开抽屉，取出注射器和装有阿托品的安瓿瓶。 江芝莲跟过去，没进屋，只是倚在门框上，挑眉看他用修长漂亮的手指，熟练地敲掉安瓿瓶的瓶口，拆开注射器的袋子。 她欣赏够了，才淡淡地回了句，“没兴趣。” 孟青边用注射器吸取药液，边抬眸看向她，似乎在揣测她的意图。 “我对当兽医没兴趣。”江芝莲顿了顿，换了种意味不明的语气，“我对你有兴趣。” “别浪费时间了，我对你没有兴趣。”孟青拿着注射器准备去给牛打针，走到她身边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说道：“下次别跳河了。” “关心我？”江芝莲抬起头，直直地撞上他的视线，发现他漆黑的眼眸里毫无波澜。 “我说过了，我对你没有兴趣。”孟青嗓音低沉，极具磁性，就连拒绝人的话听起来都这么好听。 “那为什么提醒我不要跳河？难道不是怕我死了？”江芝莲挺直脊背，可还是比他矮了一头。 孟青：“人死在河里会造成污染，对生活在里面的生物不好。” “……” 江芝莲苦笑，无语，但也没有觉得灰心丧气。 孟青在前院给牛打针，她很识趣，没去打扰，直接拐到了后院。 乔瑞玲坐在大树下面，正在用大蒲扇扇着药炉，炉子里飘出很浓重的草药味儿。 “婶子。”小姑娘声音脆甜脆甜的，听着就招人喜欢。 乔瑞玲朝她招了招手，“姑娘，快过来，坐下陪我聊会儿吧。” 江芝莲从不远处捡个小板凳坐过去，又把蒲扇抢到手中，爽快地说道：“您歇会儿，我帮您扇。” 乔瑞玲没有拒绝，她盯着小姑娘的脸，眼中透着慈爱，“你说你叫江芝莲，那淑芬是你小姨吧？” “是的。”江芝莲笑着点了点头，“婶儿，我小姨住得离这儿远吗？一会儿您给我指个路吧，我顺道去看看她。” 今天她来七星村大队，除了要当面感谢孟青之外，还打算过来看望一下小姨。 她在江家住不了几天了，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 搜寻原主的记忆，她发现离得最近，对她最好的亲戚就是小姨陈淑芬了。 乔瑞玲笑道：“指什么路啊，淑芬就住我隔壁，一墙之隔。” 江芝莲眼中透着惊喜：“这么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可不是嘛。”乔瑞玲答道，“不过你小姨和姨夫赶集去了，说是要卖点山货，估计得日落之后才能回来。” “哦，这样啊。”江芝莲想了想，又问道：“您和叔叔也不吃肉吗？” “以前是吃的，后来儿子不吃肉，我们慢慢地也就不吃了，尊重他的习惯嘛。”乔瑞玲声音稳稳的、淡淡的，如细流般让人感到熨帖。 “你们真好，当你们的孩子真幸福。”江芝莲由衷感叹，万分羡慕孟青能有这么和善明理的父母。 “看他把那些猪啊牛啊的都当自个儿孩子似的疼，说真的，我们也下不去嘴。肉也贵，不吃也就不吃了。再说我跟他爹也不贪嘴，没那么馋肉。” 乔瑞玲看了眼时间，亲切地拉起江芝莲的手，“你还没吃中午饭呢吧？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 “不了，我这就准备回去了。婶子，能麻烦您把包子拿给我小姨吗？” “行啊，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谢谢婶子。” “别客气，以后常过来看看啊。” 江芝莲笑靥如花，“会的，一定会的。” 该办的事儿都办好了，江芝莲起身告辞。她没跟孟青打照面，直接从后院的小门走了。 亲眼见了孟青之后，江芝莲就能理解原主为什么会暗恋他了。 长成这样的禁欲系帅哥，哪个女人会不心动？ 前世单身了近五十年的她，不也分分钟就被撩得心跳加快，春心荡漾了嘛。 这个男人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被拒了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 回到江家，江芝莲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就被王芳生拉硬拽地扯到了堂屋。 江老太坐在高椅上，脸色黑得跟木炭一样，头顶绑着一根白色的发带，箍得特别紧，估计是受了刺激，头疼得厉害。 “跪下！”江老太牟足了力气喝道。 江芝莲耸耸肩，神色漠然，唇角含着冷笑，“我为什么要下跪？” 第5章 清白得很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江老太气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抓起手中的茶杯对着江芝莲就砸了过去。 江芝莲格外敏捷，一闪身，茶杯四分五裂，茶水全都砸在了地上。 她吸着鼻子闻了闻，惋惜道：“这茶还挺香的，真是浪费了。” 王芳叉着腰走到江芝莲面前，抖着肥硕的身体来增强气势，“你别狡辩！你给你男人吃耗子肉，是什么居心？还有家里那一斤猪肉呢？是不是你偷吃了？” 江芝莲满脸嫌恶地往边上挪了几步，跟王芳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之后，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啥时候狡辩了，进屋之后我只说了这茶香，可没说别的。” “那猪肉是我专门到镇上买的，一斤一块六毛钱呢！买来孝敬你奶的东西，你趁我们睡着了就偷吃！你这贱蹄子嘴咋就那么馋呢！” 王芳伸手要去拽江芝莲的头发，以前一拽就能抓下来一大把，特别解气、特别痛快。 可自从有了前一天交战败北，磕碎了半颗大板牙的经历之后，她心里突然就没有了底气，生怕人没打着，再把自己弄个鼻青脸肿。 “又不是泼妇，别动手动脚的。”江芝莲举起拖把挡在两人中间，“王芳，你虽然只是江家的媳妇儿，那也得守江家的规矩吧，是不是？江家人可从来不随便动手的，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啊。” 王芳：“你骂谁泼妇呢？我的大名也是你能随便叫的？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 “把拖把放下！”一直蹲在门边抽旱烟的江大柱突然出了声。 江芝莲有个懦弱无能的爹，碰到事儿永远只会做缩头乌龟。 偶尔冒出两句话，也根本没有什么分量。 瞧瞧，人家骂她有娘生没娘养，当爹的不替女儿出头，反过来还让自个闺女收手。 窝囊废！ “莲娃儿，你以前挺懂事儿的，嫁了人之后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江大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呛人的旱烟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整张脸都淹没在烟雾中，透着无尽的沧桑。 江芝莲只觉得可笑，任人欺负就是懂事儿？忍辱负重就是懂事儿？ 那她宁可不要这样的懂事儿。 江芝莲很清楚，家里主持大局的人是江老太。 跟王芳斗嘴，跟老爹废话，都是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奶奶。”江芝莲走到江老太面前，给她重新斟了一杯茶，“动气伤身，您先消消气。” 江老太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没喝茶，也没应声。 江芝莲平静地说道：“王芳孝敬您的猪肉，我没吃。” 王芳打断她的话，“扯淡！我在厨房里都闻着肉包子味儿了，包子呢？你敢说不是你吃的？” 江芝莲没搭理这个泼妇，始终看着江老太，“天太热，王芳买的肉过了一夜闻着有点不新鲜了，怕您吃坏肚子，所以早上我处理好吊在井里头了。” 王芳跑过去一看，肉果然还在，一点都没少。 “我的确做了肉包子，不过那是给我救命恩人的谢礼。”江芝莲顿了顿，继续说道：“奶奶，人家救了我一命，我拿点东西上门道谢，按照礼数，这是我应该做的吧？” 江老太掩嘴轻咳了一声，突然被个丫头片子掌控了谈判的局面，这让她很不舒服。 王芳这个蠢货，跳着脚地计较她那一斤破猪肉，重点都让她给带跑了，净浪费时间。 那点猪肉江老太不在乎，眼下最麻烦的是郭大山那边要退婚。 到手的值钱东西坏了已经够让她心疼的了，现在还要把到手的钱退回去？ 这不是从她心口挖肉嘛！ 江老太脑子转得飞快，知道这孩子转了性，来强的不行了，只好放软语气，好言劝道： “你去给郭大山磕头认个错，当公公的，挑点儿媳妇的毛病也正常。你别在这儿耍小孩子性子了，结过婚的女人，以后哪个正经男的还会要你啊？！” “莲娃儿，奶奶是过来人，不会坑你的。虽然柱子人傻点，但是他爹厉害啊！大队会计的儿媳妇，出门谁敢欺负你？！” “抓紧多生几个儿子，以后的好日子美着呢！” “你看我有四个儿子，我在咱们村算是过得顶好的吧……” 呵呵，屁话真多。 可笑！ 江老太是有四个儿子没错，可就是没有一个长脸的。 老大十几岁的时候愣头愣脑，找人干架，打不过人家反被扎了六刀，当场一命呜呼。 二儿子是个酒鬼，打跑了两个媳妇，不到三十岁就醉倒在冰天雪地里给冻死了。 老三江大毛又奸又坏，娶个媳妇王芳，跟他是一丘之貉。 夫妻俩一心惦记着老太太手上的那几根金条。 好吃懒做，不愿意上工，两人合起来也赚不了几个工分，基本上就是家里的蛀虫。 老四江大路，也就是江芝莲的爹，又怂又蠢，整天跟个忍者神龟似的，媳妇都跟人跑了。 说起来，江老太的五个孩子里头，只有小女儿江梅有点儿本事。 虽然也是格局小，心胸狭隘，但至少是县中学的数学老师，有知识，有事业心。 可即使是这样，江老太心里也只有那四个儿子，张口闭口都是四个儿子如何如何。 老太太叨叨了半天，江芝莲感觉跟听笑话一样，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一笑，屋里所有人都觉得有点诡异。 “我跟傻柱没领结婚证，根本不算结婚。我也没跟他睡觉，连手都没牵过呢，清白得很。” 江芝莲扫了老太太一眼，微昂的下巴里透着轻蔑和不屑。 “以后有没有男人要我，这就不劳烦您老人家劳心了！总之，我不会再踏进郭家的大门，让我下跪道歉，更没有可能！至于彩礼和礼金，我没用过一分一毫，你拿了多少最好全部退给郭大山！” 说完江芝莲又凑到江老太耳边，轻飘飘地继续说道：“卖孙女的钱拿久了，小心烂手板心哦。” 江老太的血压蹭蹭往上冒，“你个小畜、生要反天了是吧？你跟你妈一个德行，骨子里就透着下贱！你不愿意当郭家的媳妇儿，那有本事你也别回江家！爱死哪儿死哪儿去！最好带着你姐你妹一块儿走，全走光了才好呢！一帮没用的丫头片子！养你们几个赔钱货这么些年，都是白眼狼！难怪老话说姑娘不能养，我就是太善良了，早知道当年就应该把你们几个都淹死！” 第6章 离开江家 听了江老太的话，江芝莲也不动怒，脸上的笑容甚至还多了几分。 “当年的事儿后悔也晚了，我跳河里都没被淹死，命大着呢。您现在想淹死我估计也不好办了，还容易招惹官司。听说，大牢里又冷又潮，饭还不好吃，您这么大岁数的，估计挨不了几天。” “……”江老太气得脸都歪了，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闷得生疼。 王芳挪到江老太身边，压低声音道：“这小畜、生不太对劲啊！是不是在河里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中邪了呀？” 江老太的脸色沉了沉，“你的意思是，莲娃被小鬼附身了？” 王芳：“我觉得像啊，要不然哪个人一夜之间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俩人嘀嘀咕咕了半天，煞有介事地分析了江芝莲性情大变的十万个理由。 不过她们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会有借壳重生这回事儿。 江芝莲勾勾唇，冷笑道：“既然江家不欢迎我，那我就不赖在这儿了。你们也用不着挖空心思地赶我，等我收拾好行李就走。” “留下一摊子烂事儿就想走？哪儿那么容易！”江老太很矛盾，既不敢留江芝莲在家里祸祸，也不想轻易地放她走。 权衡利弊之后，眼下也只能先顾最紧要的事儿了。 江老太：“你先把郭大山的彩礼和礼金都还了，还了就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江大路始终闷头蹲着，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这个人浓眉大眼，一身的腱子肉，个子也不矮。 但奇怪的是，在他的身上，你看不到一丝一毫威武的神态。 目光浑浊，眼神失焦，双唇干裂，额头上满是横七竖八的皱纹。 对男人来说，四十多岁本该是最好的年纪。 可四十五岁的江大路，却还是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 “爹……”江芝莲走到他身边，轻唤了一声。 江大路没有抬头，他默默地往烟斗里面按了一小撮烟丝，过了半晌，才闷声开口：“钱我来还，你走吧……” “你能有什么钱还？电视机、缝纫机、自行车，加上礼金，少说也得一千块钱，你还得起吗？” 江老太不是瞧不起自个儿子，实在是因为他不争气，没法高看他。 连跟邻居吵个架这种小事儿都没法出头，天天不是把头埋在地里，就是埋在烟斗里，一天也放不出个响屁，能指望他手上有几个钱。 江大路起身回房间取出来一沓崭新的十元钱纸币，放到江老太手边的桌子上。 “这是五百块钱，可以先还给大山兄弟。”江大路说话从来不看人的眼睛，目光钉在地板的某一个缝隙里，“自行车没啥大问题，换个新的锁链就行。缝纫机没坏，我买油漆重新刷一下。电视机屏幕可以单独换，我找人修，修好就还回去。” 看到这么多新钱，江老太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这父女俩反常得有点厉害啊！ 各个都不得了的样子！ “大路，这钱你哪儿来的？” 该不会是偷来抢来的吧…… 江大路重新蹲回到刚才的位置上，继续抽自己的旱烟，“娘，你就别问了，总之是干净钱。” 江芝莲无声地笑了笑，这个反转来得有点突然，太让人惊喜了！ 现在这个年月，一般工薪阶层的工资一个月也才只有三十多块钱。江大路这个地道的农民，连大湾县都很少去，这一沓嘎嘎新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着实让人好奇。 刚才江芝莲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爹，只不过是想看看他会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根本没指望这个闷头闷脑的男人真能解决什么问题。 但是发展到这一步，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江老太又气又惊，又急又累。 血压直线飙升，心口疼得厉害。 头痛欲裂，浑身乏力。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老太太顾不得太多，吃了药就躺下休息了。 江芝莲回到卧房，用了不到半个钟头，就把东西整理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几个打补丁的破衣裳，也实在是没什么可收拾的。 之前管她叫二姐的小妹妹江幼婷，一直在她身边打转，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江芝莲停下来，看向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幼婷，想跟我一块儿走不？” 小姑娘眼睛一亮，满眼期待，“咱们是到省城找娘去吗？” 江芝莲摇摇头，抛夫弃子跑出去自己享福的渣娘有什么可找的。 江幼婷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她不知道除了找娘，还能去哪儿。 江芝莲：“我打算到小姨家暂住一段时间。” “哦……”江幼婷没见过小姨，跟小姨没什么感情，也不知道小姨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芝莲想了想，问她：“你想上大学吗？” 四姐妹里，江幼婷是学历最高的，也只有她念完了初中，成绩一直很好，每次考试都得第一。 可江老太死活不让她继续念了，家里孩子都去念书了，那活儿谁来干？工分谁去赚？ 因为不能继续上学，江幼婷哭了好一阵子。 现在一想起这事儿，她还是觉得委屈。 “想，天天都想……” 想得心肝疼。 可再怎么想，也没法继续念书了。 江芝莲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跟我走吧！到了七星村大队，我想办法让你去镇上继续读书。过三年你就可以参加高考了，你好好学，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江幼婷抱住二姐，嚎啕大哭。 泪水儿跟决堤的大坝似的，不一会儿江芝莲的肩头就浸透了。 哎，这个小哭包啊…… “二姐。”江幼婷吸溜着鼻子问道：“大姐和三姐呢，她们不跟咱们一块儿走吗？” “大姐得留下来照顾弟弟。”江大路从朋友那儿领养来一个不到周岁的小男孩，现在由大姐江婉负责照顾着，她肯定走不了。 “至于你三姐……” 第7章 好友相助 江芝莲顿了顿，重生到这里之后，她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一岁的妹妹。 不过通过原主的记忆，能看出来这个叫江秀的姑娘一心在讨好江老太，巴结大伯一家，是典型的墙头草，没底线没节操。 且不说江秀愿不愿意离开江家，即使她愿意走，江芝莲愿不愿意带她还另说呢！ “你三姐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再说她这几天估计都不会回来了，暂时也问不了她的意见。咱们先走，等落稳脚跟，再回来看她们。” 江芝莲突然变得有主见有担当，这让江幼婷感到了莫大的安全感。 她好喜欢现在的二姐，像娘一样，甚至比娘还要好。 姐妹俩走了，尽管家里少了两个碍眼的赔钱货，可江老太心里还是不痛快。 虽然她不喜欢江芝莲，可人真的走了，这才觉得更麻烦了。 家里家外的活儿都指望着这个孙女干呢，别看这孩子瘦不拉几的，干活可是一个顶仨。 眼瞅着就要秋收了，还要插晚稻，正是需要劳力的时候，现在一下子走了两个，越想越觉得亏。 “王芳，你过来一下！” “王芳？王芳啊…… “人呢？又野哪儿去了？！” 这个大儿媳妇就嘴上会叭叭，表面功夫做得一流，正经事儿根本指靠不上。 双胜村小卖部门口的大柳树下，几个人抱着箩筐一边剥玉米粒一边唠闲嗑。 “你们听说没？郭会计退婚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莲娃真给傻柱吃耗子肉了？” “可不是嘛！我跟你们说，平时闷不吭声的人啊，心里最阴毒了，以后最好都躲着点。” “王芳，你快点过来，正聊你家莲娃呢。” 一帮人见着王芳，兴奋得跟什么似的。 他们把王芳招呼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莲娃不是不小心落水的吧？是不是不想跟傻柱生崽子，跑出去跳河寻死去了？” “那后来是被谁救上来的啊？” “听说是七星村大队的孟青把她救上来的，有这事儿吧？你说她的运气咋就那么好呢！我闺女都嫉妒疯了，一大早起来也嚷着要去跳河呢！” “行了，都别吵吵了。”王芳一脸土色地打断众人的七嘴八舌，神神秘秘地说道：“莲娃招惹到河里的小鬼了，啧啧啧，吓人得很！” “真的假的？”有人不信。 王芳瞪眼，“我骗你干啥？现在家里一团乱，那丫头把她奶奶骂得一愣一愣的！老太太气够呛，都把她赶出家门了！” “看不出来啊，那么听话一孩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王芳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说了嘛，掉河里的时候肯定撞着什么东西中邪了呗！” “你家老太太可以啊，虽然人老了不过还没糊涂。这种孩子搁身边，家里头肯定要倒霉的，是得早点赶出去。” “最好滚远点，省得败坏咱们双胜村大队的运气。”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江芝莲被鬼附身，招了小鬼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双胜村大队。 他们看到江芝莲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拎着包袱往村口走去，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家惹上霉运。 只有郭裁缝家的女儿郭晓燕停下自行车，看向姐妹俩，“需要帮忙不？” “不用啦，东西不沉，走一会儿就到地方了。”江芝莲不想连累好心人。 她们拍拍屁股走了没什么，人家还得在这边生活呢。 不过郭晓燕胆大、心善，从来不怕别人说她什么。 她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更不相信小鬼附身，怪力乱神的说法。 这帮泥腿子认不得几个字，没看过书，也不读报，迷信得很，迂腐得可怕。 最重要的是，无知还无德，尤其嘴上最没德行。 郭晓燕自作主张地抢过包袱，塞到车筐里，大步往前走，“你们去哪儿？” 江芝莲回了一个感激的微笑，对方这么干脆爽快，她也不好太矫情。 “我们去七星村大队。” “那要过山呢，自行车没法上山，我只能把你们送到山脚下了。”郭晓燕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江幼婷，“给你吃吧。” 江幼婷腼腆地抿抿唇，“我不吃……” “不吃啥啊不吃，哪个孩子不喜欢吃糖。一个糖而已，别推来推去的了，给你你就吃，谁让你最小呢。不用客气，吃吧吃吧。”郭晓燕三两下剥下糖纸，把糖塞进江幼婷嘴里。 江幼婷含着奶香四溢的糖块，甜甜地说道：“谢谢晓燕姐姐。” 刚出村口没多远，江芝莲就看到了成片的鸭脚花。 这种淡蓝色的小花长得很像兰花，不过只有三个花瓣，形似鸭脚，所以有人就叫它鸭脚花。 其实这东西学名叫豆豉草，黄豆或者黑豆发酵过程中盖上它，最后做出来的豆豉味道格外的好。 “晓燕。”江芝莲拉了下郭晓燕的手臂，停住脚，“就送到这儿吧，前面就该上山了，你骑着自行车不方便。” 郭晓燕机灵得很，左右瞧了瞧，朗声问道：“你在这附近还有事情做？我可以帮你的啊，我不着急回家的。” “好吧。”江芝莲看出来对方是真的好心，多一个人帮忙的确更好，所以她也不用拐弯抹角了。 “我想摘点鸭脚花。” “鸭脚花？”郭晓燕一脸问号。 “嗯，就是豆豉草。”江芝莲搜索着原主的记忆，不过也没找到当地人管这种东西叫什么。 “豆豉草又是啥？”郭晓燕把自行车靠在一颗大树上，指了指不远处的蓝色小花，“就是这玩意？这不就是野花嘛，咋还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名字呢？” 第8章 来找茬的 这种花在当地有的是，只不过没人在意，更没人研究。 生活中处处都有宝藏，就是没人去挖掘，真是暴殄天物啊！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江芝莲才能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很好地活下来。 江芝莲简单地向郭晓燕解释了一下，“可以用它做豆豉，算是一种调味品吧。用来烧鱼、炒菜，都好吃。” “哦，回头你做点给我尝尝。”郭晓燕补充道：“我喜欢吃豆腐。” 江芝莲：“没问题，豉汁烧豆腐很好吃的。” 郭晓燕是行动派，说着就干了起来，三个人合力很快就摘了一大把。 等会儿还要拎着行李爬山，就没有摘太多。 太阳渐渐偏西，天眼瞅着就要黑了，郭晓燕在上山的入口处跟江家姐妹道别。 郭晓燕叮嘱道：“你们快着点走啊，天黑就危险了。” 江芝莲点了点头，“知道了，今天谢谢你了。” “客气啥，你们回来的时候记得找我玩啊，我等着吃你做的豉汁烧豆腐。”郭晓燕大喇喇地朝她们摆了摆手，跨上自行车转眼就不见了。 江芝莲方向感好，记忆力更好，走过一次的山路，各个岔口小道心里都门清，一步冤枉路都没走，带着妹妹直奔小姨家。 陈淑芬正在准备晚饭，锅里的白米粥煮开了，冒着香喷喷的泡泡。 她用大勺子搅了搅，余光又瞥见了刚刚热好的肉包子，想起外甥女江芝莲，不放心地念叨起来，“也不知道莲娃怎么样了，这孩子得多委屈，才会想不开跳河啊……” 吴涛蹲在旁边往灶膛里添柴火，也跟着叹气，“光咱们心疼有什么用，亲娘都不管，你这个当小姨的又能怎么办。” 陈淑芬：“莲娃她爹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孩子嫁给一个傻子呢！”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门外有人来了。 “小姨，小姨夫。”女孩儿脆生生地喊道。 陈淑芬一听就认出来是江芝莲的声音。 “是莲娃，莲娃来了！”陈淑芬放下勺子，也不顾锅里的粥了，直接奔到门口来迎人。 出来一看，有俩标志的大姑娘。 一个是莲娃，另一个…… “是小婷吧？”陈淑芬拉起她的手，“都长这么大啦！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呢。估计你都不认得我这个小姨了。” “小姨好……”虽然江幼婷认生，但是她能分辨出谁是虚情假意，谁是真心对她好。 之前她还担心，怕小姨和小姨夫不欢迎她们。 看到陈淑芬这么热情而亲切，突然就放心了。 “快洗洗手，一边吃饭一边聊。”陈淑芬拿过俩孩子手上的行李，带她们进了房间，“你们先喝点水凉快凉快，我再去炒两个菜，很快就能开饭了。” 醋溜白菜，烧土豆，再加上江芝莲之前拿过来的肉包子，一人一碗煮得香香的白米粥，一桌子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竟然有了一丝过节的气氛。 吴涛没问俩孩子为什么过来，也没问她们在江家发生了什么，直接开口留下了她们，“都别走了，你们以后就在这儿住下。小姨夫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能让你们吃山珍海味，穿金戴银的，但也绝对不会饿着你们，更不会让你们穿不合身的破衣裳出门。” 江幼婷鼻子一酸，眼瞅着又要哭了。 江芝莲立马往妹妹手上塞了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笑着对吴涛说道：“小姨夫，你别说了，等会儿我妹又该掉金豆子了。” 陈淑芬跟吴涛结婚这么些年了，一直也没有怀上孩子。 两人特意到大医院检查过，结果都没毛病，可能就是孩子缘还没到。 他们都很喜欢眼前的姐妹俩，所以当亲生的一样看待。 吴涛胃口差，只勉强吃了一个肉包子，粥喝了一半就放下了碗筷。 “明天我去队部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你们继续念书。你们都念到几年级了？” 江芝莲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回答道：“幼婷念到了初中，她学习很好，您帮她问问就行。我不打算继续念书了。” “为什么不念了？”陈淑芬劝道：“莲娃啊，念书才能有出息。即使是到地里刨食吃，那有文化的都比不识字的刨出来的多一些。” “我知道，这些年我自学了不少，不会当文盲的。我有另外的打算。” 吴涛：“那行，你心里有数就行。” 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他们尊重孩子的决定。 饭后，江芝莲趴在院墙上，向隔壁院子里望去。 中午那头口吐白沫的小牛安稳地趴在一堆干草上，睡得很香甜。 等了半个多钟头，也不见孟青的身影，她只好返回房间，早早地睡下了。 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迷迷糊糊地睡到了早上四点钟。 江芝莲是空着手来找小姨的，没带粮食更没带钱。 小姨家的条件也不是很好，突然多了两张嘴，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肯定吃不消的。 前一天从河边走过的时候，她发现河里有鱼，野生的，看样子还不少。 鱼有一股子腥味儿，做不好的话很难吃。 像七星村和双胜村这样贫困的地方，过得最好的人家也只不过是不挨饿罢了，调味料更是紧缺，所以想要吃得口味多么好，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抓来鱼处理一下，再用鸭脚花来做豆豉鱼酱，不管是下饭还是炒菜，味道肯定都不错，到时再以低价拿到城里去卖或者以物换物，销路应该都不成问题。 制作豆豉鱼酱不需要太多成本，这又是她的拿手绝活，品质有保证，利润一定很可观。 对于白手起家的人来说，绝对是赚取第一桶金的最佳选择。 钓鱼捕鱼又是江芝莲前世的爱好，她参加过几次竞钓比赛，拿到了很好的成绩，积分特别高，还获得了一级竞钓大师的称号。 在平静的小河里抓几条鲤鱼、鲫鱼什么的，对她来说，简直是太简单了，都不用什么专业的钓具。 一个削尖的木条，或者一个普通的竹筐就足够了。 江芝莲在院子里找了几样简单的工具，出门去了小河边。 挽起裤脚，从水浅的地方一点点往里边走，边走边捞，捞得正开心呢，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她的美好时光。 “把鱼放了！” 江芝莲停住手，扭头看去，只见孟青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迎着初升的太阳，正站在岸边。 柔和的光线笼罩在他的身上，营造出浪漫唯美的氛围。 只可惜，他不是来问好的，而是来找茬的。 第9章 你给我放下 “这鱼是你家的？”江芝莲隔着半条河挑眉问道。 “不是。”孟青的脸色很黑，像是一宿没睡的样子。 江芝莲：“那……这些鱼有人养？” “没人养。”他声线冷硬，嗓音低沉。 江芝莲转身，往前迈了一步，有条鲤鱼刚好从面前游过。 她徒手一捞，竟然逮到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技术好，还是运气好，这样都能抓到滑不溜丢的鱼。 顺手往竹筐里一丢，大鱼摇头摆尾地蹦了几下，扇出巨大的水花，溅到了她的身上和脸上。 “这些鱼都是野生的吧？”江芝莲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水滴，把打湿的刘海别到了耳后。 “是。”孟青立在岸边盯着她，看她背着竹筐费力地爬上岸，并没有伸手帮忙。 江芝莲：“有人承包了吗？” 孟青：“没有。” 她仰头看向他，勾勾唇，笑问：“那我为什么不能抓？大队里有规定？” 他面无表情，哑着嗓子，“没有规定。” 江芝莲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这不就得了，既没有人承包，又不是私人的鱼塘，还没有明文规定不让抓，那她抓这鱼一点毛病都没有嘛。 不能因为你吃素，就不让我抓鱼啊！ 没这种道理。 可孟青不管有理没理，他放下扛在肩头的麻袋，小心翼翼地放到没有水迹的地方。 随后二话不说，拎起装满鱼的竹筐就要往河里扔。 江芝莲眼疾手快一把扯住竹筐的边沿往回拽。 “孟青！”她喊道：“你给我放下！” 他不管不顾，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 江芝莲急了，伸手在孟青的腰上用力一拧，下足了力气，揪住一块肉就不撒手，足足拧到了三百六十度。 这一招她是跟鹅学的。 小时候她被鹅的扁嘴拧过屁股，疼得那叫一个酸爽。 尽管过了几十年，依然印象深刻。 后来碰到劫财劫色的人，情急之下，她就会用这一招。实战过几次，经验老道，效果也不错，一拧紫一片。 可孟青好像没有痛觉似的，不喊不叫，不躲不闪，眉头都不皱一下，双手还死死地抓着竹筐。 江芝莲红了眼。 “你撒手！你有什么权利扔我辛辛苦苦抓的鱼！” “我还要靠它赚钱活下去呢！” “你扔吧！你随便扔！你扔完我可以继续抓！十筐，二十筐，直到把这梁河里的鱼全部抓完为止！” “有本事你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守在这儿！” 孟青突然顿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了几秒，最后孟青败下阵来。 江芝莲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起了作用，总之他的目光突然之间变得有些深奥，让人看不懂。 就这样，孟青留给她一个逆光的背影，沉默地离开了。 “喂，你就这么走了啊？” 什么人呀！ 明明来找茬的人是他，没道理的也是他，可最后怎么搞得好像是自己犯错被宽容了似的。 切！扫兴！ 不过看到满满一筐活蹦乱跳的鱼，江芝莲很快又恢复了好心情。 她背着竹筐回到小姨家，把鱼全部倒进了装满水的大铁盆里。 “你弄这么多鱼干啥？”正在喂小鸡的吴涛凑过来问道。 “小姨夫，你爱吃鱼不？”江芝莲抓出一条鲫鱼，利落地给它剖开了肚子，掏出内脏，几下就收拾好了一条鱼。 “多腥啊，不好吃。刺儿还多，吃着费劲。”吴涛身子骨弱，这些年胃口始终不好。平常只能喝点粥，吃些清淡的菜。 一闻到鱼腥味，他都要反胃了。 江芝莲：“那是因为做的方法不对，早上我来烧几条给你尝尝。” “尝尝啊？”吴涛不想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给足了她面子，“行吧，今天就尝尝咱们莲娃的手艺。” 江芝莲自信满满，“您就瞧好吧。” 来到厨房，细细地查看了一圈。 跟预想中的一样，没有豆腐，没有蘑菇，油和糖也不是很多，得省着点用。 调味料很单一，除了咸盐和酱油基本没有别的。 地里的菜纯天然无污染，本身的味道就很好，不需要太多酱料和调味料，只要掌握好火候做出来的菜就会很好吃，但是做鱼的话就远远不够了。 难怪河里的鱼只有小孩儿抓着玩，却少有人捕来吃。 应该是处理不好，鱼刺儿多还没有很好的软化，容易卡到喉咙。做出来腥气大又不可口，所以才受到冷落吧。 不过这些问题在特级厨师面前就是小菜一碟了。 江芝莲看到有一根白萝卜，还沾着泥儿，特别水灵。 她立刻想到了萝卜丝鲫鱼汤。 这道菜口味清单，营养丰富，益气健脾。 不仅适合给小姨夫补身子，也适合正在长身体的幼婷。 她和小姨吃了也能补充高蛋白和维生素。 可谓是老少咸宜的食物。 敲定了菜单之后，江芝莲先把白萝卜洗净，切成细细的丝，放到盐水中浸泡。 接着把薄薄的姜片塞进鱼肚子去腥，放到灶膛前烘干表面的水分，再用火苗把鲫鱼两面烤到表皮酥脆，这样能锁住鱼里的营养，炖汤的时候鱼肉又不容易碎掉。 看起来简单的一个步骤，其实很考验功力。火候大了容易焦，时间长了肉味会发苦。可火候不够或者时间太短，又达不到效果。 所以烹饪也是一门很深奥的手艺，只不过经常被人低估罢了。 前期准备完毕，江芝莲往锅底抹了一层薄薄的油，快速煎好，倒上热水，撒上葱花，再把泡好的白萝卜丝放进去闷煮。 因为用的是土灶，没有电磁炉和燃气灶方便，煮的过程中得蹲在灶膛前，随时增减柴火，调整火候，很是麻烦。 但是用柴火和大灶做出来的食物，更加美味，也更有回味。 做完一大锅萝卜丝鲫鱼汤，江芝莲已是满头大汗。 第10章 我说了算 前一晚，陈淑芬找出一直舍不得用的“的确良”布料，熬夜给俩个外甥女各做了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 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下，所以起得晚了一些。 陈淑芬是被鱼香味勾醒的，她怎么也想不到鲫鱼汤可以这么好喝，一点腥气都没有，鱼刺都煮软了，挑不出来的小刺嚼嚼就可以咽下，吃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鱼汤更是鲜美，白萝卜的清甜全部融进了汤里，浓白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顺畅柔润，整个人都熨帖了。 “这汤喝完真舒服啊！”吴涛一口气喝了两大碗，一向体虚体寒的他喝得鼻头上都是汗珠，好似打通了四肢百骸。 “二姐，这鱼汤比奶粉都好喝。”江幼婷喝过一次奶粉，之后一直念念不忘。碰到什么好吃好喝的东西，都要跟奶粉做个比较。不过至今都没有超过奶粉的，萝卜丝鲫鱼汤是第一个。 “你们喜欢喝的话，我以后可以常做。”江芝莲顿了顿，问小姨：“咱家里有黄豆吗？” 陈淑芬：“有啊，不过不多了，就剩下两三斤了。你小姨夫胃口差，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只能吃点水煮豆腐，所以家里的黄豆都用来换豆腐吃了。今年的豆子还得等几天才能收呢。” “你需要多少？我可以先去借几斤。”吴涛看出来江芝莲有点本事了，这孩子眼神里透出来的神采就跟寻常人不一样。 哪个十八岁的姑娘敢带着妹妹身无分文地离家出走？光是这胆量就不一般。 梁河的水里腐殖质多，里头的鱼不仅鱼腥重，土腥味也大。 大队里的厨子都做不好的鱼，她能做出这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凭借这手艺，去哪儿都能很好地活下去。 吴涛身体不好，没有大本事，但是他特别会看人。 江芝莲：“只有几斤不够啊……” “那你要多少？”吴涛问。 “当然有多少要多少，越多越好了。不过……”江芝莲也清楚现实的难处，她琢磨了一下，说：“先弄五十斤吧。” 陈淑芬不解，“莲娃，你要这么多黄豆做什么呀？” 江芝莲：“我想做豆豉鱼酱拿到大湾县去卖。” 想要让日子过得更好，手上得有点现钱。 每年交完公粮和“三提留”“五统筹”，各家手上基本都剩不下几个钱。 虽然吃地里的不至于饿死，但是一旦生个病闹个灾，出点什么幺蛾子，日子就难过了。 想要吃点好的，穿点好的，用点好的，基本都是妄想。 吴涛和陈淑芬双双陷入沉默，对他们来说，这件事太过冒险。 十几岁的女孩子到大街上叫卖，也不太好看。 像莲娃这么漂亮的姑娘，出去得惹多少男人惦记，太招是非了！ 吴涛垂下头，拧眉道：“莲娃，你还是继续读书吧！不想考大学的话，读个夜校也行。学个会计，以后好找工作。好好干，争取吃上商品粮，多少是个体面的活计。” “是啊，你小姨夫说得在理。”陈淑芬跟丈夫的想法一致，“这豆豉鱼酱我虽然不会做，但听着就挺麻烦的。做着辛苦，还要拿到城里去，这一来一回，多危险啊。不值当为了一点钱，这么折腾。” 江芝莲耐心地听着他们的意见，也不着急反驳。 小姨和小姨夫会这样想，很正常。 这一地区相对落后，人也保守。 一年前，上头就肯定了小岗村“大包干”的做法。 很多地方都陆续开始效仿，把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搞了起来，过上了手有闲钱的富足日子。 可这里一个牵头的人都没有，还跟以前一样循规蹈矩，有如一潭死水。 大家都过得半斤八两，没有了比较，也就得过且过了。 长久以来形成的想法，不容易改变。 所以江芝莲没打算立即说服他们，还是实际行动最具说服力。等事情搞起来了，钱赚到手里了，顺其自然地就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和理解。 江芝莲：“这样吧，五十斤多的话，我先做二十斤拿去试试。如果卖得好就继续卖，如果出什么问题了，我就念书去。” 陈淑芬看向吴涛。 吴涛考虑了半晌，终于点了头，“行，不让你试试，你肯定不死心。一会儿我就帮你借豆子去。” “小姨夫，你跟他们说，我不白借。我借一斤，多还二两。借十斤，多还两斤。我借去年的陈豆，还他们今年的新豆。两个月内，全部还清，绝不赖账！” 吴涛在大队人缘好，按说借点黄豆应该不难。 但江芝莲还是想让他张口的时候，能更坦荡，更有底气一些。 吴涛：“这……没有必要吧。” “有必要！非常有必要！”江芝莲目光坚定，“借豆子的是我，我说了算！” 第11章 摆摊卖鱼酱 二十斤黄豆当天中午就借来了，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江芝莲一边清洗着黄豆，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下。 在理想状态下，这些黄豆估计能做出五六十斤的豆豉鱼酱。 黄豆需要浸泡一夜，盖上豆豉草发酵又要三到五天。 加入腌好的鱼肉，和各种材料，调好味道之后，还要冷藏入味至少一周的时间。 整个过程下来，少说得十天半个月吧。 这期间江芝莲天天到大湾县探路，在火车站、客运站前，在各个工厂门口、医院附近、学校周围蹲点，了解大湾县的人流分布情况，分析各个地方的购买能力。 还到供销社，集市里深入地了解了当时的物价水平。 前期工作做得充足而完备。 江芝莲做这些不仅仅是为了摆摊卖豆豉鱼酱，更是为了给将来开店做准备。 八月的最后一天，豆豉鱼酱终于做好了。 晚饭前，陈淑芬、吴涛和江幼婷全部蹲在坛子前，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刚刚蒸好的白面馒头，等着品尝豆豉鱼酱的味道。 两个大人故作淡定，心里其实早就急坏了。 借了那么多的黄豆，如果味道不行卖不出去，岂不是很麻烦？ 江幼婷则没有那么多担忧，只是单纯的嘴馋。 她舔了舔嘴角，焦急地问：“二姐，能吃了吗？” 江芝莲掀开坛子上的小盖儿，闻了闻味道，确定已经做成了，才盛出一小盘递到他们面前。“尝尝吧，看看味道怎么样？” 这时一只黄猫从隔壁的院墙里一跃而出，蹦到坛子面前，眼睛直直地盯着江幼婷手上那块涂满了鱼酱的馒头，又凶又怂地叫了两声。 “去去去，想吃鱼自己到河里抓去，别惦记我的东西！” 江幼婷捡了一个小石子儿朝黄猫丢了过去。 她小时候被猫挠过，现在肩头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呢，所以特别讨厌猫。 江芝莲朝大门口看过去，猫主人果然在三秒钟内就出现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孟青冷着一张脸，拎起黄猫的后脖颈转身就走。 “你等一下。”江芝莲叫住他，“我给你盛一碗酱，你拿回去跟你爸妈一起吃吧。” 孟青皱了皱眉头，“我们家不吃鱼。” “我还做了一坛西瓜酱，是素的。”这可是她给孟青独家特制的。 只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孟青：“谢了，不用。” 江幼婷看着孟青离开的方向，撇嘴道：“真不知道为啥咱们村里那么多姑娘都想嫁给他，难道都有受虐倾向吗？真奇怪，这么冷冰冰的人有什么好的。长得帅能当饭吃啊？再说他瘦得跟麻杆似的，一点男人样儿都没有。天天跟臭烘烘的动物在一起，搞不好有点什么病呢！” “你好像很讨厌他啊……”江芝莲眼底藏笑，试探性地问：“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 鱼酱太好吃了，江幼婷狼吞虎咽地啃完了一整个馒头之后，才腾出嘴巴说话。 “有一次我在家门口抓蜻蜓玩，因为好奇嘛，就把蜻蜓的翅膀给拽下来了。他刚好路过，把我狠狠地训了一顿。” “还有一次，不知道哪儿跑出来一条野狗，追着咬我的裤腿，我怕得不行，周围又没人，就捡了根木棒赶它。好巧不巧，又被孟青看到了。他过来也不问问是什么情况，抢走我手上的木棒直接往河里头扔。接着就开始教训我，说我虐’待小动物！” 江芝莲忍着忍着，实在忍不住，到底还是笑出了声。 真是小孩子啊，会因为这些小过节而认认真真地讨厌一个人。 陈淑芬和吴涛的脸上也噙着满满的笑意。 他们笑幼婷的天真烂漫，也替莲娃感到欣慰。 豆豉鱼酱的味道超乎想象，他们终于明白莲娃的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了。 有如此手艺，还怕还不上那点黄豆吗？ “二姐，这个鱼酱太好吃了！”江幼婷抿掉手指上沾的鱼酱，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江芝莲宠溺地看着妹妹，“我给你装一小罐儿，你拿到学校去吃吧。如果有同学喜欢，就跟他们分着吃，别舍不得，下次姐多做点儿。” 江幼婷笑出了月牙儿眼，“二姐，你真好！” 吴涛拉着生产队长天天到公社问学校的事儿，几天下来，还真给江幼婷联系好了学校，而且还是大湾县最好的高中。 这孩子也争气，入学考试考得很好，达到了学校招生的标准。 学校也喜欢有潜力，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所以想办法给江幼婷开了绿灯，让她成为了县一中的插班生。 等有时间回双胜村大队把手续全部办好，接下来就可以转为正式生了。 第二天一早，吴涛带着江幼婷去学校报道。 江芝莲则挑着扁担到国棉厂门口摆摊。 这是她走遍大湾县，选中的黄金地段，绝对的风水宝地。 步行十分钟，还有一个国营纺织厂。 两个厂子的工人都很多，他们按月领工资，手头比较宽裕，舍得吃点好的用点好的，很多人都开始懂得享受生活了。 江芝莲注意到，国棉厂门口有个卖水煎包的摊子，特别受欢迎。 纺织厂的人会过来买水煎包吃，她打算蹭蹭水煎包的人气，就把摊子摆在了她的对面。 “大姐，这是我做的豆豉鱼酱，你拿回去尝尝，好吃的话，回头我再给你装点。” 江芝莲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装满酱料的小碗，指着街对面自我介绍道：“我叫江芝莲，你叫我小江就行。这个鱼酱是我自个儿做的，家里头困难，所以想着拿出来卖点钱。我第一次摆摊，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请你多关照啊。” 大姐瞧眼前的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穿着素雅干净的蓝色裙子，一脸客气的笑模样，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也不好拿腔拿调，开口时语气还算和善，“行啊，有事儿过来找我就行。” 第12章 翻墙进厂区 江芝莲回到自己的摊位前，变戏法似的把带来的东西全部从大竹筐里取了出来。 两个装酱的大坛子，五个小碗，五个小木勺，一个大铁勺，一大一小两个纸板。 东西还没摆好，就有人围过来看热闹了。 叼着烟的瘦高小伙看向小纸板，照着上面写的一字一顿地念道：“免，费，试，吃。” 跟他一块儿来的胖子兄弟指着大纸板，拉长音调说：“豆豉鱼酱，一勺半斤六毛，两勺一斤一块。” 被他们一张罗，顿时又围过来几个人。 一个用网兜提着苹果的大姐说：“小姑娘，你这什么酱啊，卖得这么贵。一斤一块钱，你这都快赶上猪肉的价格了。有这钱谁买你这黑乎乎的酱啊，肯定会去买肉吃啊！” “姐，您先尝尝。贵不贵的，尝了之后您再下结论。”江芝莲往五个小碗里各舀了一小勺酱，拿起其中一碗，递给之前说话的大姐。 自古有言，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卖货郎谁不说自己的东西好呢，到底好不好，说再多也没用。 所以不如让客人亲自尝一尝，好味道胜过千言万语。 见这位大姐犹豫，江芝莲知道她担心什么，便朝她笑了笑，“免费的，好不好吃都不收你钱。” “不收钱啊，你可说准了，不要钱那我就尝了……”大姐把网兜搁到脚边，往自己手心里舀了一点酱，先用舌尖舔了舔。 酱香奇特浓郁，是以前没有吃过的味道。 她眼中闪过惊喜，接着一口吃掉了剩下的酱。 酱里有碎鱼块，越嚼越香，满口生津，食欲大开。 微咸的酱料，特别适合拌饭，做菜时放一点味道肯定也特别好。 “怎么样？腥不腥啊？”旁边有人好奇地问。 大姐摇摇头，“一点都不腥，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甜味呢。” “真的假的？”有人将信将疑地也跟着试吃了一口。 “呦，妹子，手艺可以啊！你这里头都放什么了？” 江芝莲勾起嘴角，灿然一笑，“独家秘方！” 问话的人也识趣，没有再追问，“哈哈哈哈哈，祖传的吧，厉害厉害！” 试吃过的几个人都对鱼酱赞不绝口，虽然价钱不低，但他们也绝对负担得起。 味觉和口味一旦被俘虏了，人就很难再跟本能的口腹之欲抗衡了。 这年月还不怎么用塑料袋和一次性餐具，买玻璃瓶还会多出成本，所以江芝莲没准备这些，想买酱的人需要自己带饭盒或者瓶子来装。 之前那个叼着烟的瘦高小伙住得近，立马回宿舍取了一个空的罐头瓶过来，他是第一个掏钱的人。 “给我来一斤，我爷爷食欲不振，正好让他开开胃。” 一块钱虽然不少，但抽几包烟喝点酒也就没了。反正也存不住什么钱，不如孝敬老人，总比挥霍掉了好。 “好嘞！”江芝莲收了钱，红红火火地开了张。 “你这不会短斤缺两吧？”小伙随口问道。 江芝莲的勺子在空中一顿，停下来。 她想了想，立马跑到隔壁卖苹果的大爷那借了一杆秤。 “空罐头瓶，六两。” 江芝莲放下称，往罐头瓶里舀了两勺酱，再称。 “一斤六两，高高的。”她把秤杆儿拿给大家看，“我在家量过好几遍了，这一勺就是半斤，只多不会少，大家放心买吧，不会差的。” “一斤太多了，我怕吃不完。我只想买半斤，半斤你给我算五毛呗？反正一斤不是一块嘛，这样算下来，半斤也就五毛啊。” 讲价的人来了！ 摆摊卖货碰不到几个讲价的才奇怪呢。 江芝莲堆了满脸的笑，声音清脆爽快，“姐，你这可是把账给算反了。我这鱼酱半斤六毛钱，一斤其实应该是一块二呢！买得多，我才给抹掉了两毛的零头。” “那我买两斤，是不是能更便宜一点？”人群里不知道谁又抛出个问题。 “当然，买得越多，折扣越多。你要是买两斤的话，我给你算一块八。”江芝莲热烈欢迎大家来团购。 场面异常热闹，但真正掏钱的人其实并不算太多。 除了第一个小伙子之外，基本上都只买了半斤。 这种情况江芝莲早就预想到了，新口味的食物，又不是白菜价格，大家接受起来肯定需要一个过程。 再说，好口碑散出去也需要一点时间。 一早上卖出去差不多有五斤，已经算是很好的开始了。 有些人因为手头没有装酱的东西，说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再带着饭盒过来买。 这样一天下来，卖掉十斤不成问题。 江芝莲担了二十斤鱼酱过来卖，一个坛子里装的刚好是十斤，第一天就能卖出去一半的话，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不过…… 如果能全部卖出去的话，岂不是更好？ 摆摊如果一直死守一个摊子，那就被束缚住了。 上午十点左右，工人大多都在厂区里干活，街上没有几个人。趁着这个空档，江芝莲想溜进厂区的食堂看一看。 “大爷，我想到附近转一转，您帮我看一会儿摊子，成吗？” “行啊，这时候也没什么人。你去吧，我帮你看着。” “谢谢您了啊！” 大爷摆摆手，坐在树根下，合上眼开始闭目养神。 进入国棉厂得有工作牌，外来人员都要做详细的登记。 江芝莲没有介绍信，也没有合适的身份和理由，从正门根本进不去。 她盛了一碗鱼酱带上，直接拐到了国棉厂南门的矮墙底下，见四下无人，利落地翻进了厂区。 矮墙有两米高，其实直接翻墙并不容易。 不过平常有一些小商贩会溜进去，找相熟的人偷偷上一些私货，所以他们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藏了一个厚实的箱子，这样踩上去翻墙特别方便。 江芝莲之前探路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秘密的地方，可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此时她也就奉行拿来主义，直接享受这个便利了。 厂子很大，她一个偷偷溜进来的人，也不好开口问食堂在哪儿，只能凭感觉边走边找。 就在她左右张望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一辆运蔬菜的卡车。 她贴着墙根在后面小跑尾随，很快就寻到了国棉厂的大食堂。 第13章 搞定大客户 后厨里烟熏火燎，洗菜的、切菜的、炒菜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江芝莲的心口突然就热了，身体里的血液奔腾了起来。 这是她熟悉并热爱的地方啊！ 她看着眼前这些忙碌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曾经，她也是在这样呛人的油烟中，在混合着复杂气味的菜香里，在与案板、菜刀和锅铲的交流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短暂的恍惚，回忆，感慨之后，江芝莲回过神来。 她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这里的负责人——她准备拿下的第一个大客户。 这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壮汉，不像是油水养出来的肥胖，更像一个结实有力的相扑选手。 他清点好卡车运送过来的蔬菜，把接下来的活儿交给徒弟，随后走到角落里点燃了一支烟。 “大哥，你好！”江芝莲抓住了这个完美的搭讪机会，小跑过去，热络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你是？”男人转了转眼珠子，他认识的人里，好像并没有长得这么漂亮的姑娘。 “我在咱们厂门口卖豆豉鱼酱，想麻烦你尝一下味道，提点意见。”江芝莲边说边把手上的碗递到他面前，满脸期待。 男人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来。 他把只抽了几口，还剩下大半的香烟随手扔到地上，用脚尖辗灭。 江芝莲注意到，他抽的是金色盒子的中华牌香烟，一包就要两块多，而且只在大城市的国营商店里有卖。 工厂里一个普通的主厨，能有这么高的工资吗？能有这么宽的门路吗？ 很显然，他不是一般人。 江芝莲的心思转了又转，她并不是很想跟身份复杂的人有太多瓜葛，可对方好像对她的酱，格外感兴趣。 男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挖了一坨酱放到嘴里慢慢地品了品，好像尝不够似的，接连又吃了两三口。 江芝莲的眉头抖了抖，我天，这位大哥也不怕咸。 这么吃，很容易齁着的呀！ 男人终于吃够了，他邪气地勾勾嘴角，轻笑了一下。 这姑娘刚才怎么说的？提意见？ 好吃到这个份上，能有什么意见可提的。 尝味道是假，真正的意图是为了推销自己的鱼酱吧。 这样的人他碰到不是一个两个了，他们都把国棉厂当成什么了？ “姑娘，大热天的，看你也不容易，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男人见她年纪小，长得又漂亮，就好言好语地多解释了几句。 “国棉厂食堂里的东西有专门的采购员，无论是菜还是肉，米还是面，都有专门的供货商。所有运进厂里的都是经过严格检验的。像你这种来路不明未经有关部门检测的东西，我们不能收，也不敢收。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负不起责任。” 江芝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失望。 人就是这样，即使最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也想努力争取个最好的结果。 “大哥，这鱼酱的味道，还不错吧？” 江芝莲对自己的手艺有绝对的信心，她看出来这个男人不怕咸地一口接一口地吃，无非是想吃出这鱼酱里的配方。 男人表情淡然，没有大加称赞，只是轻飘飘地说：“还不错吧。” 江芝莲笑眯眯地问：“你吃出几种配料了？” 只要他对这个酱有好奇，并且产生了征服欲，那就好办多了。 “呵……你考我啊？”男人没有正面回答。 江芝莲摆出一副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我哪儿敢啊，我就是一个摆小摊的，跟你没法比。” “行了，我得进去忙活了。你的酱，这里不会采购的。最多，回头下班之后我到你的小摊上买一斤两斤的自己吃。”话落，男人转身准备离开。 江芝莲一眼注意到他带着手表，穿着皮鞋，又想起他之前抽的香烟。 突然之间，她意识到什么，便脱口而出，“这款豆豉鱼酱如果拿到你自己的店里用，或者直接卖，都一定会受欢迎的，客流量增加一倍应该不成问题。” 男人的身影突然一顿，他缓缓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江芝莲一眼，“小丫头有点本事啊。” 江芝莲苦笑，她外表看起来虽然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小丫头，但灵魂却已经是经历过几十年沉浮的老人了。 刚才她只是灵光一闪地胡乱猜测，没想到运气还挺好，一下就猜中了。 而且她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痛快地承认。 既然如此，那就乘胜追击吧。 江芝莲不给对方太多思考的时间，蹦豆似的说：“鱼酱一斤一块钱，你要得多的话，我可以给你很好的折扣。我现在手头有十斤，明天还能送过来三十斤。” 江芝莲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几步，声音脆亮，气势十足，有种打算强买强卖的架势。 “豆豉鱼酱可以拌凉菜，可以直接当拌饭酱吃。炒菜和炖菜的时候放一点也可以调出很好的味道。你把酱放到避光阴凉的地方，存放三个月不成问题，不会坏掉的。三四十斤的酱，对你的店来说，应该不算多，很快就能用完。” “我有个问题。”男人打住了她涛涛如江水的激情推销。 “你说！”江芝莲深吸一口气，这时才觉得有点缺氧。 “我不问你全部的配料，只想知道里面的甜味是怎么来的？我吃着并不像白糖，也不是蜂蜜，从口感上来看，也不会是南瓜和红薯……”男人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江芝莲抿嘴笑了笑，“我告诉你的话，你就买我的酱吗？” 男人点点头。 “那你买多少？”江芝莲问。 “你卖多少我买多少。”他不差钱，为了解决心中的疑问，花点学费是应该的。 况且，小姑娘说得没错。 鱼酱味道好，用法灵活，可以趁此机会多开发几款新菜，能为饭店增色不少。 他一点都不亏。 “那先付一半的定金吧？”江芝莲伸出手，手掌朝上，“我暂时有四十斤，可以给你打八折。” 男人二话不说掏出两张十元钱，拍在江芝莲的手上。 他粗糙的大掌盖在女孩儿嫩豆腐般的小手上，并没有挪开，“我要的答案呢？” 第14章 少招惹我们 “是西瓜，我挤成汁，熬稠之后加到了酱里。” 其实这答案一点都不神秘，它根本不是豆豉鱼酱的关键配料，而且可以视当时的情况随意更换应季的水果或者蔬菜。 用这个答案来换一笔大生意，实在是太划算了。 男人琢磨了一会儿，仔细回想着刚才的味道。 鱼酱里的确有一点点西瓜的清甜香气，不过豆豉和鱼的味道重，就把西瓜的味儿盖住了，只隐隐透出丝丝甜香。 想通之后，他收回自己的手，“一会儿我叫人去你那儿拿酱，他会告诉你饭店的地址，明天你把剩下的三十斤酱直接送到店里就行。” “好的，没问题。”江芝莲揣好二十块钱，喜滋滋地走了。 一路顺畅，原路返回到自己的小摊前。 正午，烈日当头，出厂区吃饭买东西的人并不多。 她到对面大姐那儿买了两个水煎包当午饭，又到附近的食杂店里买了一根赤豆棒冰来解暑。 下午三点左右，一个学生模样的大男孩，骑着自行车过来取走了国棉厂主厨预订的鱼酱，并且留下了饭店的地址。 这时候江芝莲带来的酱基本都卖光了，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县一中看看幼婷，顺便给妹妹拿点零花钱。 夕阳西下，霞光满天。 操场上，几个上体育课的班级，站成整齐的队列，做着有些眼熟的广播体操。 江芝莲把扁担存放在门卫室，做了登记，问好一年六班的位置，绕过操场直接进了教学楼。 透过一年六班后门的小窗口，她一眼找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江幼婷。 妹妹坐得笔直，正在认真听讲，奋笔疾书地做着笔记。 黑板上方有八个红色的大字：鲲鹏展翅，飞向远方。 窗户边的墙上还贴着高尔基的名言：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江芝莲的视线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庞，听着不知道从哪个班级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不禁感慨青春的美好。 转而想到重生后的自己，此时也才十八岁，幸福感顿时蔓延开来。 半个小时后，下课铃响了。 老师没有拖堂，学生们陆陆续续鱼贯而出。 江幼婷背着书包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她看到江芝莲，满脸惊喜，“二姐，你怎么来了？” 江芝莲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玩笑道：“来看看你有没有在课堂上呼呼大睡。” “怎么可能呢？”江幼婷挽上姐姐的手臂，一脸灿烂的笑容。 “这可是我心心念念的学校啊！我哪儿舍得睡觉？眨一下眼睛都怕错过知识点呢！姐我跟你说，县一中的老师特别厉害，课讲得可有意思了。我一定要考上师范大学，以后也去当老师，让所有学生都喜欢我！” 妹妹的喜悦感染着江芝莲。 “知道你不会偷懒，姐就是过来看看你。”江芝莲掏出十块钱塞到江幼婷手里，“今天鱼酱卖得好，赚了二十八块。来，这个给你当零花钱。” 江幼婷不收，“小姨给了我五块当生活费了，我用不上这么多。你把钱还给小姨，剩下的存下吧。” “听姐的，别使牛脾气。多吃点好的，多买点辅导书。”江芝莲直接把钱往妹妹的书包里塞，这时一只无影手伸过来，抢走了她手里的钱。 “呦，发财了呀？这么多钱，该不是偷的吧……” 江芝莲蹙眉，扭过头去，看到了一张跟大伯娘王芳如出一辙的脸。 这人不是堂姐江燕还能是谁？ 只不过女儿比妈更瘦一点，更好看一点，更会打扮一点罢了。 可那幅欺软怕硬、尖酸刻薄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丝毫不差，遗传了个彻彻底底。 甚至比她妈有过之而无不及。 “堂姐……”江幼婷下意识往江芝莲身后挪了两步，眼中透着畏惧。 江燕今年二十一岁，她有四个堂妹，最瞧不起的就是眼前这俩。 胆子还没老鼠一半大，说话声音跟蚊子似的，就知道闷头干活，挨打挨骂都不会吭声，跟她们那个无能的爹一样，一群窝囊废！ 想想他们跟自己一样姓江，都觉得恶心。 “听说你们离家出走了？”江燕把手里的钱甩得啪啪响。 江幼婷不敢说话，眼睛都不敢往高处抬，始终低头盯着水泥地板。 “钱拿来！”江芝莲直视着江燕的眼睛，声音冷冷的。 “哎呦，可吓死我了！离家出走之后没长什么本事，胆子倒长了不少啊。”江燕捏着钱的一角，往江芝莲的身上甩。 一下，两下，到第三下的时候，手腕被江芝莲狠狠地捏住了。 江燕吃痛，手一松，钱就到了江芝莲的手中。 “你好好念你的书，少招惹我们！如果让我知道你欺负幼婷，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江芝莲抓着江燕的手腕用力一推，江燕倒退了两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前阵子回家，听说江芝莲一夜之间跟变了个人似的，大队里流言蜚语满天飞，什么撞了小鬼中了邪的，当时她还不相信来着，现在亲眼看到了，突然觉得有点可怕。 江燕有两大“爱好”，第一个是培养备胎。 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无数，有同班同学，有开舞厅的，有在电影院放电影的，有理发师，也有二混子和小流氓。 第二个谈不上爱好的爱好就是欺负弱小，低年级的学生没少受她欺凌。 但她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人，看江芝莲凶巴巴恶狠狠的，就怂了。 不过虽然当面怂了，可在背后还是会使阴招。 江芝莲和江幼婷还没走远，这时备胎之一大刀恰好来找江燕吃晚饭。 “大刀，你帮我一个忙呗？”江燕朝他抛了两记媚眼。 “什么忙？”大刀最近刚迷上江燕，殷勤得很，天天往县一中跑。 江燕指着前方不远处两个堂妹的背影，“你看到她们俩没？一个穿校服的，一个穿蓝色裙子的。” 大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嗯，看到了，身材不错，感觉是俩美女啊。” 第15章 全都卖光啦 江燕娇态百出地瞪了他一眼，没空跟他扯皮，言归正传道：“你帮我跟踪那个穿蓝裙子的，看看她最近在干什么。如果你看上她了，想对她做点什么，我不管你，你随意。” “你们啥关系啊？她跟你有仇啊？难道是你情敌？”大刀嬉皮笑脸地问，“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江燕想了片刻，把声音降低了两度，“我可以陪你去小树林。” 到小树林里能干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就不用多解释了，无非是那点见不得人的事儿。 “真的？”大刀早就想对江燕下手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别看江燕长得不算倾国倾城，但媚得很，特勾人，把人撩得直上火。 “嗯，真的。”江燕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催他，“你赶紧跟过去吧，一会儿人该走远了。” “得嘞，放心吧，绝对把事情给你办得妥妥的。”这种美事儿可遇不可求，大刀一想到接连能搞上两个大美妞，心里就美得不得了。 江芝莲把幼婷送回宿舍，到收发室取了自己的扁担，之后逛了逛供销社，去了几家食杂店，又在各种小摊儿前挑挑拣拣了半天。 几乎把大湾县的主要街道全部逛了一遍。 她脚力好，走得快，购物的愉悦感让她忘却了疲惫。 大刀可就惨了，他觉得自己的脚底板都要磨出血泡了，累得他抽了一整包大前门来解乏。 他是货车司机，出点力气扛货卸货没问题，但他平时很少走路，出门都是开车的，两条腿也就能踩踩油门和刹车，逛街真的不擅长。 这一直走一直走的，走得大腿直转筋，小腿抖得跟半身不遂似的，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江芝莲回到七星村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陈淑芬和吴涛见外甥女迟迟没有回来，急得不行，在家里根本坐不住，只好跑到村口来接人。 等到他们终于看见小丫头挑着扁担远远地走过来时，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莲娃你怎么才回来啊，以后能卖多少算多少，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到家！听到没？你说说，这路上什么人都有，多危险呀！” 吴涛把扁担抢过来落在自己肩头，他感觉到两个竹筐都有点重量，还以为鱼酱没有卖出去。 所以想问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终究没有问出口。 鱼酱卖得不顺利已经够让人沮丧的了，他不能再伤了孩子的自尊心。 江芝莲明白吴涛的欲言又止，路上人多眼杂，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应道：“知道啦，以后我尽量早点回来，不让你和小姨担心。” “鱼酱卖得怎么样啊？价格会不会太高了？如果大家都嫌贵，咱们就卖便宜点吧。” 陈淑芬知道鱼酱的味道没的说，就是觉得这孩子心气太高，过分自信。 把价格定得那么高，一块钱一斤啊，她刚开始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城里人是比庄稼人有钱，可他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年轻人敢闯敢干是好事，但不能盲目乐观。 莲娃的爹娘都不在身边，她这个做小姨的，得为孩子把好关。 绝对不能走机会主义道路，不能搞投机打把那一套，还是得勤勤恳恳地劳作，踏踏实实地赚钱。 “行了，别问了，回家再说吧！”不等江芝莲回话，吴涛就抢过了话头。 说完他加快脚步，一个人走到前头去了。 吴涛琢磨着今年家里应该能下来百八十斤的黄豆，还掉二十多斤，剩下的节省点应该够一年吃的。 说什么都不能亏了俩孩子的嘴，等农闲的时候，他打算去找个泥瓦匠的活干干，年前应该有盖房子的人家，能赚多少算多少吧。 争取过年的时候给她们娘仨各做一套厚实的棉袄，要用最漂亮的花布，塞满上好的棉花。 两姐妹的到来，给这个一直病恹恹的男人带来了活力。 虽然肩上的担子变重了，但生活的希望让他的脚步更轻了。 三个人回到家里之后，江芝莲拿掉竹筐上的盖布，把从大湾县买的东西一股脑地搬到了桌子上。 吴涛：“……” 陈淑芬：“？？？” 两个人愣在原地，看着满桌子花花绿绿的东西，琳琅满目的，顿时傻眼了。 “我带去的鱼酱全都卖光啦！今天还挺顺利的，家里那三十斤也都被人预订走了，明天给人家送到饭店里就行。” 江芝莲一边解释，一边把桌上的东西分门别类地归拢好。 笔记本、铅笔和橡皮是给幼婷买的，等到下次她放假回家了再拿给她。 剩下的东西全都是给家里置办的。 “小姨，以后别再用碱面子洗衣服了，太伤手。这是肥皂，用它洗衣服吧。这块呢，是香皂，洗脸洗手用的。” 说着江芝莲又拆开一个纸盒，从里头拿出一瓶绿色盖子的雪花膏。 “洗完之后擦点这个，对皮肤好，脖子上也抹点，润得很。” 这年头化妆品种类少，无非是友谊牌，百雀羚，和万紫千红润肤脂这几种。 气味都有点重，但还算经典好用。 “咳，庄稼人干粗活的，哪儿用得上这些啊。”陈淑芬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脸上难掩喜色。 江芝莲：“小姨夫，你刮完胡子之后，最好也抹点雪花膏。” 吴涛笑着摆了摆手，脂粉气这么重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用呢，不得叫村里人笑话死了。 江芝莲还买了咸盐、胡椒等调味品，这些她用的多，小姨家的都快被她用光了，所以多补了一些。 手电筒、皮筋、火柴、刀片这些零碎的日用品，她也都面面俱到地置备齐了。 江芝莲把东西各归各位之后，回到堂屋，坐下来喝茶休息。 “莲娃，以后可不能这么花钱了，赚多少也不经这么浪费的。”过了最初的高兴劲儿，冷静下来仔细一算，陈淑芬才开始心疼钱，心疼外甥女的辛苦。 吴涛也附和道：“这次赚了，下次还不知道咋样呢。钱还是得攒下来，用在刀刃上。” 江芝莲点点头：“嗯，你们说得对。以后我只用一半，另一半存起来。” 存下来的钱，她还打算干大事儿呢！ 他们只顾在房间里说话，没注意到外头角落里趴着一个人…… 第16章 踹得稳准狠 大刀揉着腿肚子，支棱着耳朵，将他们的话全都偷听了去。 折腾了大半天，累得跟哈巴狗似的，又是跟踪，又是偷听，总算没白费工夫。 江燕交给他的任务，他终于完成了。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改天等他歇过来的，他一定要让这个小妞好好地伺候自己。 可他想歇，有人却不让他歇啊。 江燕要求他第二天就去路上拦人，摔坛子也好，耍流氓也好，反正不能让江芝莲好过！ “大小姐，你跟她什么仇什么怨啊，我这腿都迈不动了。”大刀叫苦不迭。 江燕半撒娇半威胁道：“爱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就跟别人约小树林了。” “别介呀。”大刀怎么能让到嘴边的猎物跑了呢，“去，我去还不行嘛！你给我揉揉腿，我明天就去。” 江燕照着他的大腿根使劲一拧，“想吃我豆腐，你先把事儿给我办利索吧！” 第二天一早，江芝莲担上三十斤豆豉鱼酱，踏着晨露出了门。 一出来，她就看到了孟青。 “早上好啊。”江芝莲热情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孟青没什么表情，出于礼节，回了句“早”。 江芝莲问他，“你这是准备去县城吗？咱们一路啊？” 孟青的视线落在竹筐上，嗅觉灵敏的他，闻到了鱼酱的味道，不禁皱了下眉头，“我刚回来。” “哦。”江芝莲这才注意到他的肩上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跟上次在河边看到的一模一样，“你这是上山去了？” 他点点头。 江芝莲一本正经道：“大晚上的上山多不安全啊，白天去多好，看得也清楚。” 孟青一脸你懂个屁的表情，依葫芦画瓢地回了她一句，“大姑娘自己进城也不安全，这么早，容易碰到流氓。” “是吗？”江芝莲扬了扬眉毛，见杆就爬，“那你陪我去啊？” “算了。”孟青一脚踏进门内，侧过身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流氓碰到你比较倒霉。” 说完，他走进自己家，合上了大门。 江芝莲望着门板，抿唇，勾起嘴角，缓缓地笑了。 他们绝对想不到，早上的对话，会一语成谶。 在无人的僻静小路上被人拦下来的时候，江芝莲只想笑，笑这种不可理喻的巧合。 “大哥，我这东西还没卖出去呢，身上可一分钱都没有。”江芝莲毫无惧色，甚至还有开玩笑的心情，“要不您蹲路边再等等，没准能碰到个大财主呢！” 大刀握着一把水果刀，晃晃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对她坦然中带着狡黠的表情，不是很满意。 “你闻闻我身上有铜臭味吗？我是那种只认钱的人吗？美色在前，肯定要先享受美人儿啊！” 哦，原来不是劫财的，还真是碰到劫色的了。 孟青这嘴啊，咋说得这么准呢。 “让我闻闻。”江芝莲鼻子灵，一闻一个准，她戏谑道：“还真没有铜臭味。我闻着吧，有股子柴油味，还有烟味。你是司机吧，还是开大货车的？” “……” 大刀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这都能猜着？ “你管我是干什么的？”大刀提醒自己，他是来劫色的，今天他就是个小混混。 他握着刀抵住江芝莲的胸口，“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脱衣服！快点！” “在这儿啊？”江芝莲左右望望，表情颇为认真，“一会儿赶集的人都从这边走，回头被人撞见，多不好啊。最近被抓去判流氓罪的可不少，严重的可是要直接枪毙的呢。” 大刀的手一抖，眼珠子快速地转了转。 他原本打算直接用强的，扒了衣服，直接进入主题。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小姑娘不哭不闹不呼救，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这反套路的反应，让他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对策了。 江芝莲一眼看出他就是个怂货，心里更有底了。 “大哥，这样吧。”她指着不远处一个向阳的小山坡，好心地建议道，“咱们往坡上走走，那上边人少，还有树做遮掩，不容易被人发现。” 大刀考虑了片刻，见太阳越来越大，也觉得不能再耽搁了，便拽着江芝莲往坡上走。 坡不高，也不陡，爬起来丝毫不费力。 但江芝莲做出爬不动的样子，慢慢地跟在后面。 大刀走到最高处，刚想感叹乡下空气真好，下一刻腰窝上一阵剧痛，还没等反应过来，人就往前一扑，滚下了另一边的山坡。 背阴面是大片荒山，杂草丛生，荆棘遍布，到处都是有棱有角的碎石块。 因为坡不算太陡，摔不死人，但绝对也会磕得鼻青脸肿，重则手脚骨折。 江芝莲活动了两下脚腕，深吸了一口带有草木香的新鲜空气，顿觉身心舒畅。 刚才那一脚踹得稳准狠，格外解气。 跟老娘斗，你小子还嫩了点！ 江芝莲按照地址，顺利地找到了国棉厂主厨开的那家饭馆，门脸比想象中还大。 牌匾没做什么设计，白底上写着四个红色的大字：清香食堂。 饭店有上下两层，打眼一瞅，楼下有二十多桌，规模相当可以了。 她没去二楼，不清楚上面的情况，估计应该有一半做成了雅间。 前一天骑自行车来取酱，给她地址的那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其实已经二十多岁了。 他是国棉厂主厨的妹夫，叫赵义。 “这是我媳妇和她哥哥开的饭馆，我就是来打杂的。”赵义笑着递给江芝莲十二块钱，“清哥刚才来电话说让你等一会儿，他有事儿要跟你谈。你坐会儿吧，我给你倒杯水。” 江芝莲：“清哥？” 赵义解释道：“就是跟你预订鱼酱的，国棉厂的主厨。他叫林清，我媳妇叫林香，‘清香食堂’就是根据他俩的名字取的。” “他们兄妹的感情真好啊。”刚才她还觉得饭店的名字有点俗气呢，赋予了这一层意思之后，突然就变得温馨多了。 “好啥呀，天天吵架。”赵义苦笑道，“我这个和事佬可不好当。” 江芝莲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一杯茶没喝完，林清就来了。 他进门坐到江芝莲对面，没有一句寒暄，劈头盖脸抛过去一连串的问题。 “你给你丈夫吃耗子肉了？” “你还被婆家休了？” “之后又被娘家赶出了家门？” “酱里——你放的是鱼肉吗？” “除了鱼，还有没有别的肉？” 第17章 你别激动啊 江芝莲耐心地听林清连珠炮似的问完，才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不过她没有回答上面的任何一个问题，而是反问道：“除了鲤鱼，你还吃出其他肉味儿了吗？” 林清想了想：“好像是没有吧……” “林大厨，你应该对自己的味觉更自信一点。”江芝莲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加重了语气，“相信自己，永远比相信谣言更明智。” 林清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对，你说得对。” “其他的，算是我的私事。不过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一一回答你。” 江芝莲喝口水润了润嗓子，一段话用的全是做汇报的口吻。 “第一，我从来没有结过婚！我家里强迫我嫁给一个傻子，但是我没干，也就没有所谓的婆家，更谈不上被婆家赶出家门了。” “第二，我给他吃的不是耗子肉。准确地说，应该是田鼠肉。腌过之后用火烤的，特别香。如果你感兴趣，改天有机会我可以做给你尝尝。” “第三，为了不受重男轻女大家庭的压迫和剥削，我主动带着妹妹离家出走了，现在暂时住在小姨的家里。” “请问林大厨，还有别的疑问吗？” 江芝莲根本没有必要回答这些问题，她之所以如此坦诚，其实有她的小九九。 林清笑着摇头：“没有了。” 说得这么清楚，还能有什么疑问呢？ 他既不是查户口的，也不是来相亲的。 “那，还有事儿吗？”江芝莲一脸真诚地眨了眨眼，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林清：“有的！” “还有什么事儿？”她问。 “我打算定期买你的酱。” 前一天从国棉厂下了班之后，他就赶回到自己店里，想看看客人们对豆豉鱼酱的反馈，结果大家都很喜欢。 晚上他又试了几道新菜，发现这款鱼酱很提味，也很提香。 所以他早就打算在江芝莲这里订购鱼酱了。 只是早上听到这样那样的流言，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这鱼酱还没有经过食品安全的检验，并不是毫无隐患的酱料。 但看到对方冷静的样子，听到她真诚的回答，林清最后还是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 大不了，早点带她办健康证，做食品安全检测。 他相信，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江芝莲顿时觉得有无数的烟花在眼前绽放。 是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你要多少？”她问。 “一周三十五斤，如果用得多，以后我再加量。” “行，没问题。”江芝莲立即算了起来，“那么，一个月一百四十斤，给你打个七折，就是九十八块，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成交！”林清与江芝莲握了握手，“每个礼拜一客人最少，你就礼拜一送过来吧。” 江芝莲：“可以，不过下周送不了，手上没有做好的酱了。隔一周再开始给你送。” “你……”林清顿了顿，一边下意识地摩挲着劳力士手表的表盘，一边试探性地问她：“你不只是会做豆豉鱼酱吧？” 江芝莲冰雪聪明，一下猜出了他的意图，“你想雇佣我吗？” 林清：“当然！我可以给你开三倍的工资。” “不了……”江芝莲想都没想，就果断拒绝了。 林清打断她后面的话，极力争取道：“那我给你五倍的工资！或者，你入股吧，咱们当合伙人。” “等一等。”江芝莲稳住他，“大哥你别激动啊，我有自己的打算，没想过跟任何人合作。真是不好意思啊。” 林清颇为失望，“好吧，这种事的确强求不来。” “谢谢你照顾我的生意啊。”江芝莲起身，准备走了。 林清跟着站起来，“你还打算去国棉厂门口摆摊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江芝莲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难道就因为一点流言蜚语我就要换地方吗？那可是我千挑万选的风水宝地，我才不会走呢。再说了，我还想看看，到底是谁的嘴巴那么欠，到处编排人！” 林清笑了，问她：“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自己的仗自己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江芝莲说着便朝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顿住脚，扭头看向林清：“对了，一大清早的，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些的？” “我徒弟跟我讲的，他可能是从门口的哪个小摊上听来的吧。”林清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每天早上都去吃水煎包，那里人最多。” 江芝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了解了，谢谢！” 在一个岔路口上，她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 往左拐是回七星村的路，往右拐是去国棉厂的方向。 她要现在就去国棉厂门口一探究竟吗？ 还是——让流言发酵一段时间，等某些小人得意忘形的时候，再甩过去一记响亮的巴掌？ 第18章 群众的力量 有人败坏她的名声，污蔑她的鱼酱。 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很难不生气，不愤怒。 但冷静下来，理智又会告诉她，盲目行动往往得不到好的结果。 收拾卑鄙小人，不在这一时半刻。 眼下，最重要的是做出一批新的鱼酱！按时交出订货，剩下的接着去摆摊。 摊摆得时间长了，不仅会培养更多的回头客，还能吸引越来越多的饭店老板来订货。 只要守住鱼酱的口味跟品质，以后只怕是人手不够做不过来，根本不用担心会卖不出去。 想到这，江芝莲已经迈步朝左边的羊肠小道而去。 回七星村！ 回去做酱！ 这一天吴涛下工回来，听江芝莲说有人订购了鱼酱，每周都要三十五斤，顿时笑得眼睛都没了，兴奋得握着爬犁的手腕都在微微地发抖。 他既觉得不可思议，又感到卖鱼酱这件事越来越靠谱，越来越有盼头了。 吴涛：“晌午公社布告栏上，贴出了让各生产队组织收割大豆的通知。队长说明天早上四点就集合，集体收大豆！” 天公作美，今年的大豆茎叶早早地就开始变黄了。 炎热干燥的天气，让苗秆和豆荚干得非常快。 刚入九月，就变成了黑褐色，到了最佳的收割时间。 往年一般都要等到九月底十月初的，今年足足提前了一个月。 江芝莲眼睛一亮，“太好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个通知来得太及时了。” “回头我跟队长和社员们商量商量，等第一批脱粒的大豆下来了，让他们先给我分喽。你好赶紧把鱼酱做出来，别耽误了给人送货。” 江芝莲感激道：“谢谢小姨夫！” 陈淑芬虽然知道江芝莲聪明、稳重，做事心里很有数。但她的年纪毕竟还小，终究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多叮嘱了两句。 “做买卖也好，做人也好，都要守诚信的。答应了人家礼拜一送，就得准时送到。不能一推二，二就三的。不靠谱的人啊，买卖做不长。” “知道了，我记下了。” 江芝莲不由地感叹，这么好的一对夫妻，懂得心疼孩子，教导孩子，又喜欢孩子，可这么多年都没能拥有一个自己的骨肉。 而那些不配做父母的人，却跟下崽子似的咕咚咕咚一个接一个的生。 生完了不仅不懂得教养，碰到难处了还会狠心丢下孩子，不管不顾地自己远走高飞寻找幸福去了，简直自私到牲畜都会鄙视。 她娘陈翠红不就是这样的人嘛，撇下四个闺女，改嫁到了省城。 没有良心，没有责任心，连基本的母性和人性都丧失了。 陈翠红跟陈淑芬是亲姐妹，同一个爹同一个娘生的，可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且放远了看吧，看谁的日子以后能过得更好。 她就不信老天爷会让坏人狂欢，让好人流泪。 “淑芬啊。”吴涛看向自个儿媳妇，“这几天你就不用上工了，你帮莲娃摘鸭脚花去吧，提前择好洗好留着备用。” “这还用你说呀！不光要摘鸭脚花，还得去捞鱼。我没有莲娃那么好的捕鱼技术，所以你看，渔网我都编好了！”陈淑芬说着从靠墙的簸箩里拿出早上刚刚做好的渔网。 江芝莲仔细地看了看这张渔网，编得很结实，网孔细密，大小适中，还特别趁手。 她突然有了一个好想法。 “小姨，鱼你就不用去捞了，你帮我多做几个这样的渔网吧。比这个再小一圈的，我有用。” “你要几个呀？”陈淑芬问。 “嗯……”江芝莲算了算，“给我做十五六个吧。” 陈淑芬满脸好奇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打算找帮手啊？用不用我和你小姨夫帮你到大队上张罗张罗？毕竟我们是七星村大队的人，对这里比较熟，干什么都比较方便。” “不用啦。”江芝莲笑得神神秘秘的，并不多做解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淑芬心灵手巧，一中午的功夫就编好了十五个小号的渔网。 江芝莲带上这些渔网，去小卖部买了一大兜水果硬糖。 在乡下，最便宜、最好哄、最听话、最悠闲的劳动力是谁？ 自然是那些光着脚到处乱跑，脱了裤子就下河嬉戏打闹的半大孩子呀！ 江芝莲来到河边，果然看到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孩，在玩警察抓土匪的游戏。 再小点的，三四岁的，就在旁边蹲着玩泥巴，脸上脏兮兮的，但眼睛都很亮，咧嘴一笑，特别灿烂。 江芝莲蹲到这些小孩身边，摊开手掌，问他们：“想吃吗？” 一个穿着蓝色开裆裤的小男孩，用袖子一把抹掉鼻涕，二话不说伸手就要抓糖。 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了。 江芝莲却在这时候合上了手掌，“想吃糖，要拿东西来换的。” 小男孩抓了个空，有点委屈，扁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他旁边的女孩问道：“用什么换？” 江芝莲：“用河里的鱼换，一条鱼可以换一块糖。” “姐姐，你在这里等一等，千万不要走哦。”女孩子站起来，撒丫子跑了。裙摆都没来得及放下来，能看到她穿着粉红色的短裤，上面还绣着一个可爱的小白兔。 不到五分钟，她就带来了两个男孩，年纪相差不大，都是八九岁的样子。 “五哥，六哥，这个姐姐说一条鱼可以换一块糖。你们捞鱼去吧，我想吃糖。” 男孩们很宠妹妹，他们微扬着下巴，一副小小男子汉的架势。 哥俩从江芝莲手上拿了渔网，撸起裤脚就下了河。 这段河不深，只要不跑远，是没有危险的。 况且这些孩子经常在河里玩，水性都不错。 若不是这样，江芝莲才不会冒险用这个招呢。 被宠溺的妹妹很快就得到了三块水果糖，嘴里含一颗，两只小手各握着一颗，瞬间成为了小伙伴们羡慕的对象。 孩子们纷纷找来哥哥姐姐去抓鱼。 被找来的小哥哥小姐姐岁数也不大，看到糖也会嘴馋。 无论是为了自己吃，还是为了给弟弟妹妹换糖，抑或是不想输给小伙伴，他们各个充满了干劲和斗志。 一传十十传百，除了已经到大队里上工的大孩子，剩下的基本都集中到了这里。 没有抢到渔网的，干脆脱掉背心当渔网用。 想不到这样他们也能捞到鱼，可见奖励机制多么重要，能够激发无限的创造力啊。 江芝莲兜里的糖越来越少，竹筐里的鱼越来越多了。 一个人捞这些，得捞到猴年马月去？ 不光浪费时间，人也干得辛苦。 发动群众的力量，效率要高得多了。 孩子们捞鱼捞得开心，吃糖吃得快乐。 真是一举多得的美事！ 不过，有一个人，见到这样的场面，却是无比的忧郁，万分的惆怅。 那脸黑的，堪比焦炭！ 第19章 能少点痛苦 孟青站在河边不远处的柳树下，望着河里扑腾着捞鱼的小人儿，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他差点窒息。 只见一张张兴奋的小脸儿，红彤彤的，充满着朝气。 而他们手里的鱼，为了生存却在剧烈地挣扎着。 鱼尾甩出水花，映出一条条漂亮的小彩虹。 眼前的场面，充满了喜悦和痛苦，美好和残忍。 这种分裂的情绪，折磨着孟青的神经。 他没有办法拯救鱼的生命，也没有立场去制止孩子们的快乐。 充斥在四肢百骸的无力感，让他更加生气。 扭头再看到江芝莲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一会儿数数鱼，一会儿数数糖，美得鼻涕泡都要流出来了。 孟青低声骂道：刽子手！屠夫！野蛮！女魔头！…… 他把能够想到的词全都骂了个遍，可还是不解气。 一看到她无耻的笑，他的心脏就直抽抽。 江芝莲感觉到一把把眼刀子朝她飞过来，带着阵阵冷风。 她一抬头，就瞧见了孟青。 江芝莲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一个吃素的动物保护者，还是个兽医，你在这欣赏大型捕鱼现场，不是找虐嘛！ 瞧这俊脸黑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挨了谁一锅底呢。 “走吧走吧，赶紧走吧！”江芝莲夸张地做着口型。 可孟青像是长在了泥土里，纹丝不动，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芝莲摇摇头，放弃了。 行吧，你就杵在那，好好看我抓鱼吧。 哎……在男人和金钱之间，她暂时只能选择金钱。 因为金钱代表着生存，生存才是首要的。 男人不是活下去的必需品，但握在手里的钱却是不可或缺的。 她目前没有太多本钱，能选择的食材少之又少。 新鲜又免费的鱼，她根本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糖发完了，三个大竹筐里都装满了鱼，目测能有一百五六十斤。 孩子们吃着糖欢欢喜喜地玩去了，留下江芝莲在原地发愁。 吴涛在大队上工，不方便叫过来。 小姨的腰又不是很好，不能抬太重的东西。 找谁帮忙好呢？ 大人们都去地里干活了，屁大的小孩也没什么劲，指望不上。 这么多鱼她一个人也扛不动啊。 如果一趟一趟地搬，她又怕孟青会趁机将鱼放生。 就在为难之时，孟青朝她走了过来。 江芝莲的第一个反应是，完蛋了，这货又来找事儿了。 好不容易抓来的鱼呢，他要是敢把鱼往河里丢，老娘就跟他拼命！ 活动手腕、脚腕，扭扭腰身，转转脖子，江芝莲迅速进入了备战状态。 孟青跟看傻子似的瞥了她一眼，弯腰拎起两个竹筐就走。 “喂，等等，你干什么啊？”江芝莲立马拎着剩下的竹筐，踉踉跄跄地跟在他的身后。 不是往河边走的就好，至少不用马上跟他同归于尽。 走了几步，她突然发现，挨？这是回家的路啊…… 江芝莲走得慢，到家时她看到孟青站在院子中央，面前是两筐鱼，而他正从陈淑芬手里接过一把锋利的菜刀。 “你要干什么？” 孟青冷着脸，没搭理她，背对着她坐下来。 陈淑芬笑着解释，“小孟要帮你收拾鱼呢。” “什么？”江芝莲掏了掏耳朵，她没听错吧？“喂，你怎么还杀生呢你！” 这不符合逻辑啊！ 孟青毫不手软地用刀背敲向鱼头，嘭的一声，鱼瞬间昏厥了。 刀尖一划一挑，内脏露了出来，三两下掏干净。 挑出鱼籽、鱼泡，搁到小碗里。 接着又放下大菜刀，换成小刀。 一手捏住鱼尾，一手握着小刀斜向鱼头的方向开始刮鱼鳞。 呲呲几声，鱼鳞一片不剩，鱼肉丝毫未伤。 一条鱼就这样收拾好了。 江芝莲在旁边看得是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青扭头看向她，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透着隐忍，“这样，鱼能少点痛苦。” 江芝莲突然觉得有如挨了一记闷棍，脑袋里嗡嗡作响。 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太过悲天悯人，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永远是不争的社会法则。 “那这些鱼就交给你了，辛苦啦。”江芝莲转身进了厨房。 做完晚饭出来时，孟青早就已经走了。 鱼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大盆里摆放得整整齐齐。 哎…… 江芝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在感叹什么。 第二天凌晨三点多，吴涛就爬起来了。 大豆最好在早上露水重的时候收割，所以队里把集合的时间定在了凌晨四点。 接连几天吴涛都是天不亮就去上工的，他身子骨本来就弱，折腾了几天，都快散架了。 但背回第一拨脱粒的大豆时，那种喜悦也是无与伦比的。 别家分到大豆，都要拿到晒谷场摊晒，等到晒干之后储藏起来。 而江芝莲除了留下要还的二十多斤大豆，剩下的百八十斤全部准备用来做豆豉鱼酱。 这一次，吴涛和陈淑芬都没有提出异议。 陈淑芬留在家里帮江芝莲一起筛黄豆，去除杂物，清洗浸泡，盖好豆豉草，给豆子发酵。 由于天气炎热，江芝莲缩短了发酵的时间，又精简了流程，所以这次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把鱼酱做出来了。 出酱这一天是中秋节，她打算进城出摊。 陈淑芬劝她：“幼婷上午就回来了，今天过节，你就别去了，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江芝莲：“我没带太多酱，下午三四点钟就回来。正好顺道在城里割两斤猪肉，晚上咱们包饺子吃！” 陈淑芬拗不过江芝莲，她觉得这孩子好像有心事，大概进城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这样想着，便没有再多嘴，只是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啊。” 江芝莲挥挥手，“知道啦，小姨，你放心吧！” 整整一周没去国棉厂门口摆摊，这些人是不是以为她被几句流言蜚语就给吓跑了？ 呵，也太小瞧她江芝莲了！ 打你们的脸，也得等本姑娘有闲有心情的时候。 第20章 自求多福吧 到国棉厂门口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江芝莲看了一圈，还是之前那几个摊位，卖水煎包的，卖苹果的，卖布鞋的，卖鸡蛋的，卖烤红薯的……都还在各自原来的位置上，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这一片暂时没有人管理，谁想摆摊都能来摆。 但似乎经过某种规律的筛选，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模式。 对于这个小集体来说，江芝莲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 这一点，她之前并没有意识到。 如今，由于流言的兴起，带着不同的视角，人变得更加敏感，观察到的便更贴近现实和本质。 江芝莲突然的出现，吸引了附近摊贩们的目光。 她热情地跟大家打了一圈招呼，随后泰然自若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坛子，把东西一一摆放好。 就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她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但好事者却并不安分。 总有那么一些管不住嘴的人，喜欢围起来嚼舌根。 “那个卖酱的她怎么还敢来啊？” “是啊，估计脑子不太好使。要是我啊，我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赚够了钱就躲起来。” “今儿个过中秋，国棉厂下午放假，等会儿人都出来了，那些买了酱的，不得找她算账啊？” “要不咱们早点走吧？一会儿万一打起来，碰着我的摊子了怎么办？你卖的是布鞋，摔都摔不坏。我卖的可是鸡蛋，不经碰的。” “走什么走呀？！免费的戏你都不看，你是不是傻？鸡蛋收起来搁草丛里边呗，也没人往里头走。” “行，咱俩把摊儿收了，去马花那吃俩水煎包，占个好位置，边吃边等着看大戏。” 两个人七手八脚地用破布盖好布鞋，把鸡蛋装进篮筐藏到草丛里，接着便拎上自己的小马扎，坐在马花的摊位前，每个人要了四个水煎包。 她们正对着江芝莲的方向，吃两口水煎包，侧身耳语几句，又低头嬉笑一番，嘁嘁喳喳，聊得好不开心。 江芝莲虽然听不清她们的对话，但瞧她们那幅十足的看客模样，不听也能把内容猜个八九不离十。 “姑娘，你一个人进城的啊？”隔壁卖水果的大爷一向寡言少语，脸上始终只有一个表情，在摊子前坐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有人问价格，他都不会张口，只用手指头比个数。对方讲价，他就摆摆手，绝不会卖力推销，十分的佛系。 这时突然问江芝莲这么不着边际的问题，似乎是意有所指。 反正怎么听都不像是单纯的寒暄。 江芝莲笑着回道：“是啊，我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不安全呐……”大爷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把头扭了回去。 他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似乎在自言自语。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念念有词地在说些什么。 不明所以的人，大概会以为这老头子糊涂了，脑子不清楚了呢。 但江芝莲却听得懂他每一个嗫喏的字眼。 大爷是在隐晦地告诉她，最近几天发生在国棉厂门口的事情，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通过只言片语，她了解到，堂姐江燕来过了，就在她们在县一中碰面的第二天。 呵呵，厉害呀，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有点手段！ 有点意思！ 江燕先是到处打听她的事情，知道她卖酱赚了很多钱，之后就开始散播各种小道消息。 流言有如不可遏制的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不少人拿着酱找过来准备退货，却发现卖鱼酱的摊贩已经跑掉了。 江芝莲连续一周没有露面，让他们愈发相信自己遇到了骗子！ 最糟糕的是，这时候出了一件挺麻烦的事儿。 第一个在江芝莲这里买酱的瘦高小伙子，他的爷爷吃完鱼酱之后，进了医院。 据说是消化不良，严重积食，还有感染，差点挂掉，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 小伙子到厂门口找过江芝莲，但是没找到人。 他原本准备报警的，但家里人让他先等等，等老爷子病情稳定了，跟医生沟通一下，问清楚情况之后再报警也不迟。 反正没吃完的鱼酱还在家里，随时可以拿去检验。 但小伙子心急，沉不住气，每天都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找人，见人还没来，愈发怒不可遏，几乎次次都是黑着脸愤然离去的。 大爷很担心啊，你说你这个小姑娘，换个地方多好，干嘛非得在这种敏感时期过来摆摊呢。 这不扬着脸找抽嘛！ 哎…… 侄媳妇马花不让他多嘴，他也不敢乱说。 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矿难的时候死了，他和老伴住在侄子家的仓房里。 侄子双腿截肢，算是半个废人，当家的是能干的侄媳妇。 所以寄人篱下，他不能不听侄媳妇的话。 马花强势得很，娘家兄弟各个不好惹，都是打架不要命的种。 但凡在国棉厂门口摆摊的，都得入得了她马花的眼，合了她马花的心意。 否则分分钟叫你在这儿混不下去。 大爷含糊不清地嘀嘀咕咕了半天，就是在劝江芝莲赶紧走，省得一会儿受欺负。 你的酱那么好，在哪儿不能卖啊，干嘛非得来这个是非之地呢！ 可这孩子是不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啊？怎么没有半点反应呢？ 大爷扭头朝她皱了皱眉，用目光示意她赶紧走。她却咧着嘴笑了，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青春烂漫。 这时国棉厂的大门打开了，陆陆续续有工人推着自行车走出来。 大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傻孩子，大爷也救不了你了…… 自求多福吧！ 江芝莲用余光瞥到了马花的冷笑，她一笑，下巴上的小瘤子就一颤一颤的，愈发丑陋。 缓慢移动的人群中，突然闯出一个瘦高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江芝莲的面前。 “你终于来了你！你还敢来呀？”小伙子歪头吐掉嘴里的烟头，伸长手臂来抓江芝莲的手腕， “我爷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陪葬！走，跟我去警察局！” 第21章 将计就计 江芝莲灵巧地侧身一躲，不慌不忙地调侃道：“大哥，哪儿有这么诅咒自个爷爷的。你爷爷听到，该生气了。” 对方抓了个空，本来就憋火，再一听这姑娘还有心情嬉皮笑脸地耍嘴皮子，瞬间气到失去理智，扬起大巴掌就朝江芝莲脸上招呼过去。 “去你妈的！今天不弄死你，我不姓唐！” 什么男人不能打女人！ 什么等事情搞清楚了再算账！ 什么不能使用暴力解决问题！ 他全都不管！ 他今天就要好好治治这个大骗子。 “你用耗子肉冒充鱼肉，你个无耻的奸商！” “仗着一张好看的脸蛋，在这招摇撞骗！黑了心，烂了肝的贱人！” “还在这恬不知耻地笑！” “笑个屁啊你！” “没脸没皮！” 江芝莲左躲右闪，一连躲过了他两个巴掌和三个拳头。 “大哥，你冷静冷静，听我说几句。” 这哥们是吃枪药了么？ 脾气咋这么火爆呢！ “你做过检查了吗？就说我的酱里用的是耗子肉啊！” “医生确诊了吗？他说你爷爷是吃了我的酱生病的吗？” “你怀疑我，你去报警啊！” “警察调查，我会配合的！” “但你没有权利拽着我去警察局啊！” “我跟你说，我可以告你诽谤！告你侵害人身安全！” 小伙子每一次出拳都用了十分的力气，却拳拳落空。这让他消耗了巨大的体力，也磨掉了大半的怒气。 江芝莲缓了缓语气，“你爷爷很快就会康复的，老人家岁数大了，肠胃总会出点这样那样的毛病。我可以保证，我的鱼酱里只有鱼肉，没有用别的冒充，也没有掺入任何别的肉。散播谣言的人，别有用心，你不能随便听信啊！” “那你的话我就能信了？”他表示怀疑，但同时，之前坚信的谣言他也觉得有些可疑了。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相信。可做什么事儿你都总得有个凭据吧，不能胡搞乱搞啊。如果每个人都把怀疑的人往警察局里拖，那警察局不就成菜市场了？” 江芝莲见他冷静多了，便进一步引导道：“你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在医院里好好陪你爷爷吗？多花点时间跟主治医生沟通沟通，跑来跟我吵有什么用？你这么鲁莽冲动，你爷爷能放心、能高兴吗？大过节的，赶紧陪你爷爷去吧。我这几天都会在厂门口摆摊，跑不了的，放心吧！” 小伙子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他挺矛盾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时，路对面传过来几个人的声音。 卖布鞋的中年妇女吼了第一嗓子，“呦，唐小龙，原来你是个怂包啊！连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丢不丢人啊！以后还打算在这一片混吗你？” “人家上下嘴唇一碰，说啥你都信！耳根子也太软了吧。”卖鸡蛋的女人附和道。 “是男人就得有血性，lu起袖子该怎么揍就怎么揍！是非黑白咱们心里都门清着呢，是不是啊大家伙。”说话的是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人，估计是个不知前因后果的路人甲，纯粹是来找乐子裹乱的。 路人乙跟风道：“就是，国棉厂门口的小摊从来不卖脏东西。这么多年，哪个人吃坏过肚子啊？你这鱼酱才卖了一天，就把人吃到医院里头去了，你还狡辩说自己的酱没有问题，你糊弄谁呢你！” 江芝莲的眼神冷了下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还真是不少啊！ 听风就是雨，见风就使舵。 这帮人一撺掇，唐小龙的拳头又握紧了。 不过江芝莲能感觉得出来，这次他的情绪跟之前明显不同。 底气没有之前足了，因为目的变得不一样了。 这一次握紧的拳头，只是为了守住所谓男人的面子，为了以后还能在这一片儿抬得起头。 人呐，为了留住脸上那张皮，总是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努力和蠢事。 行，既然这样，只能将计就计了。 江芝莲偷偷抓了一把鱼酱握在掌心，接着一边躲闪一边引着唐小龙往街对面走去。 这个憨逼竟然想扯她的头发，真是无语！ 被当成棋子也怪不得别人了，谁让他蠢得秃头呢！ 看大戏的人欢呼，笑闹，鼓掌，加油。 竟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拦。 江芝莲趁乱往草丛里丢了一把鱼酱，接着又从布鞋的摊子上跑过。 跑的时候肯定要注意脚上的动作，脚尖一掀一抬，上面的盖布就被扯开了。 唐小龙紧随其后，他肯定收不住脚啊，结果就在布鞋上踩出了一串脏脚印。 江芝莲也不跑远，就围着布鞋摊子转圈，时不时地再往臭水沟里踢几只。 不一会儿鞋子就全脏了，七零八落的，双不成双，对不成对，一片狼藉。 “哎呦，我的天呐！你们跑一边打去！我的鞋啊！你们别踩着我的鞋啊！” 卖布鞋的中年妇女前脚打后脚地奔过来，想要把两人推到边上去。 可她哪里整得过两个人，况且江芝莲是故意的，她反应快，左挪右闪的，女人根本逮不到她。 “你们打你们的，祸祸我的鞋干什么？！” “你们赔我的鞋！” 卖鸡蛋的女人细嚼慢咽地吃完手里的水煎包，脸上虽然未动声色，但心里乐坏了。 没想到看戏还有加场的。 张罗着看戏的人竟然成了戏里的倒霉蛋，真是有意思。 留下来果然是对的，好玩得很呐！ 她正幸灾乐祸呢，突然发现附近出现了好几条流浪猫狗，而且嘴巴上都脏脏的，沾着粘稠的液体，好像还是黄色的。 “糟了！我的鸡蛋！”女人痛呼一声，瞬间面如土色。 什么叫乐极生悲，这就是了。 她带来的两百多个鸡蛋，无一幸免，全被附近的流浪猫狗给啃没了。 吃饱了肚子的猫狗儿都抵挡不住鱼酱的美味，何况是经常处于饥饿状态的流浪猫狗呢。 最后还是马花出面调停，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新来的小丫头可不是善茬儿，比那个叫江燕的，段位高了不止一点点。 第22章 不是好惹的 原本准备来退货的人，见状都默默地走掉了。 接着吃也好，担心酱里有耗子肉直接扔了也罢，反正他们是不敢当面找江芝莲的晦气了。 围观看热闹的人久久没有散去，趁此机会，江芝莲把刚刚办下来的健康证摆在小摊前，标明价格的小纸盒上也多了一行字：假一赔十，概不退货。 人都喜欢挑软柿子捏，不硬气点，就得挨欺负，受压榨。 笑脸相迎，是待客之道。 不过，在面对暴力的时候，坚守底线，奋力反抗，也是最基本的原则和对策。 她今天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她江芝莲不是好惹的。 前世老板曾跟她说过，危机公关做好了，比卖力宣传的效果都要好。 被江燕一通搅和，被唐小龙这么一闹，周边的人几乎都知道国棉厂门口有家卖豆豉鱼酱的小摊。 酱的味道新奇可口，让人上瘾。 接下来只要让传出流言的人亲口承认错误，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江芝莲原本是想跟江燕当面对质的，卖水果的大爷说她最近天天都来，在附近到处溜达。 可今天江燕一直没有出现，想来应该是回家过节去了。 下午一点，江芝莲收了摊子。 带的鱼酱没有卖出去，这也在意料之中。 沿路有几家小饭馆，江芝莲挨个进去打了招呼，给每家留了一碗鱼酱。 十斤豆豉鱼酱，全都当成样品，拿去给店主试吃了。 一般人可能会心疼，卖掉了能赚十块钱呢，所以不舍得送给人白吃。 但江芝莲不会，这就是格局不同，眼界不同带来的差异。 想想那些大企业打广告做宣传，动不动就一掷千金，毫不含糊。这样往往获益更大，因为打出品牌了，才能让未来的路走得更宽更远。 俗点来说，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江芝莲在城里割了两斤猪肉，买了六块月饼，一斤桂花糕，一斤大白兔奶糖，还有一瓶桂花酒。 中秋节嘛，就该吃点好的，喝点好的。 活着图个啥？普通老百姓不就图个开开心心。 买好东西往回赶，三点刚过就回到了七星村。 “小姨，我回来了。”江芝莲推开大门，问正在扫院子的陈淑芬，“幼婷呢？” 江幼婷听到动静跑出来，一把抱住江芝莲，“二姐，我想死你了！” 江芝莲见她全须全尾的，一脸灿烂的笑容，不像是受过欺负的样子，莫名地放下心来。 她从竹筐里拿出几样东西，递给妹妹，“你把猪肉搁到厨房，把吃的放堂屋的桌子上，我先收拾下酱坛子。” “你们姐妹俩说体己话去吧。”陈淑芬走过来抢先拿走了江芝莲手上的东西。 她感觉到东西拎在手上沉甸甸的，忍不住又埋怨了两句，“你说说你这孩子，让你少买点，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以前过大年了才能吃上这些，现在动不动就吃这么好，嘴都要养刁了。 过惯了省吃俭用的日子，还没适应这种改变，心里总是有些不太踏实。 江芝莲笑了笑，没搭腔。快速冲洗好坛子之后，就拉着妹妹进了卧房。 “江燕后来没找你的麻烦吧？”她还是不放心，必须亲口问问。 “堂姐来班级找过我，不过我没理她。”江幼婷摆弄着床上的新文具，简直爱不释手，怎么看怎么喜欢，都摆弄一上午了，还是稀罕得不得了。 “她找你干嘛？”江芝莲神色一凛，江燕这个贼人必藏歹心！ “谁知道她要干嘛！”江幼婷把橡皮放到鼻子底下闻着，怎么会这么香呢，闻一下心情都跟着变好了。 “在学校你别一个人行动，去哪儿都跟同学或者舍友一起。离江燕远点，以后别一口一个堂姐的叫，你没有这样的堂姐。”江芝莲少见的严肃。 江幼婷正襟危坐，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上次她来班级门口找我，我害怕，就躲教室里没出去。我们班长问我她是谁，我说不认识。班长就把她轰走了。还有一次，在食堂里，我远远地看着她了，她也看见我了，不过她没过来，估计是见我跟班长在一起吧，她好像有点怕我们班长。” 江芝莲笑了，“你们班长男的女的啊？” “是女的，叫邹乐。可厉害了，还是县里的中考状元呢，老师们都喜欢她。邹乐篮球打得好，歌也唱得好。姐，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江幼婷一脸崇拜。 “挺好的，你多跟她学学，有问题多请教。”没想到傻白甜的妹妹，刚进学校就找着了靠山。 感觉这个邹乐不是一般家庭的孩子，否则江燕不会畏惧她三分。 “对了，二姐，我们班主任让我早点去大队部问问，到公社开个证明，回初中办转学籍的手续，弄晚了怕耽误报考竞赛什么的。” 江幼婷生物学得好，开学摸底测试，她是全校唯一的满分。 生物老师建议她参加全国中学生生物学奥林匹克竞赛。 “行，等你下周放假，咱们回家一趟，顺道看看大姐和爹。”江芝莲特意没提大妹江秀，心术不正的人，不提也罢。 吴涛下工回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饺子刚好出锅了。四个人组成的临时小家庭，在充满欢声笑语的气氛中，渡过了一个开开心心的中秋节。 生物老师要给江幼婷开小灶，单独补竞赛的课程，所以第二天她就回学校了。 姐妹俩一起进的城，江芝莲继续到国棉厂门口卖鱼酱。 路过的人多，看她的人也多，但真正买酱的人特别少，连上前询问和试吃的都寥寥无几。 毕竟谣言还没被击碎，大家心里都有顾忌。 这个江燕怎么还不来呢？ 再不来，她可要去县一中逮人了啊！ 第23章 直接砸吧 再等一天吧！ 这样想着，江芝莲一扭头，看到远远过来个眼熟的人。 是附近小饭馆的老板，昨天她给他留了一碗试吃的鱼酱。 “郭老板，你来了。”江芝莲起身跟来人打了个招呼。 “我要五斤酱，今天能直接拿吗？”郭老板骑着自行车停在江芝莲的小摊前，一只脚踩着脚蹬，一只脚落在地面上做支撑。 “能啊，你等一下，我现在马上给你装。” 江芝莲从郭老板手中接过塑料桶，快速舀了十勺，盖好盖子。 就在她正准备往自行车后座上固定塑料桶的时候，一个过路的人闲凉凉地来了一句，“你是哪家饭店的啊，也不怕客人吃坏了肚子！她的酱有问题，你不知道的吗？” 江芝莲刚想说你空口白牙，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嘴巴刚张开，就听到郭老板底气十足地大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路人皱了皱眉，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突然笑什么笑？他又没讲笑话。 郭老板睨他一眼，板正面孔，“酱我昨天吃了，我怎么没事呢？你吃过这个鱼酱吗？你吃完之后拉肚子了？你怕不是吃了屎，才闹肚子的吧？还满嘴喷粪！” “你——你怎么骂人呢？”路人面子上挂不住了，本来就没理，这下更没了说辞。 郭老板：“你欠骂呗，我好心成全你而已。” “野蛮！粗俗！”路人憋红了脸，气咻咻地走了。 郭老板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用整条街都听得到的音量朝他吼道：“自己脏看啥都不干净，先把自己里里外外地洗干净再出门吧！省得到处丢人，还影响市容！”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离开的那个人听的，更是说给众人听的。 “郭大哥，谢谢你啊。”江芝莲感激道。 “不用客气。”郭老板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刚开店的时候，也碰到过这种事儿。无聊的人太多了，都欠教育。” 江芝莲把绳子紧了紧，多系了两个扣儿，“行了，自行车你放心骑，桶我系牢了，不会掉的。” “小姑娘还挺细心，给你钱。”郭老板掏出五块钱递了过去。 “给你打个九折。”江芝莲找给他五毛钱。 郭老板收好钱，把自行车掉了个头，“碰到麻烦事儿了，可以来找我。” “好的。”江芝莲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吃好了再来啊。” 郭老板是个面点大师，糕点做的那叫一绝。 他刚开饭店的时候，因为生意好，遭人嫉妒，后厨的粮食被人动了手脚，不少客人吃了店里的饭菜之后中了毒，这件事当年闹得挺大，后来他还被判了两年。 但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都会更加小心，不过他为人爽直，性格大大咧咧的，这辈子算是改不了了。 只是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眼光变得毒辣多了，虽然达不到一眼看穿善恶的程度吧，但也差不了多少。 前一天国棉厂门口的大戏，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听了各路版本的戏说，他大概能理出个事件的全貌了。 没多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亲戚犯了红眼病，同行犯了红眼病，合起伙来想给卖鱼酱的小姑娘找点麻烦，让她赶紧滚蛋。 鱼酱他一吃就尝出了水准，这种好东西，遭人眼红也正常得很。 他无心替谁撑腰，去买酱纯粹是为了给自己的小店增加点新鲜味道。 碰到找茬的，他也就顺嘴教训两句，无心给谁当大哥。 他看呐，小姑娘也是个厉害角色，自己一个人完全搞得定。 江芝莲也觉得自己可以解决眼下的问题，她又没跟谁结下生死梁子，总不会有人想搞死她吧。 可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丑陋。 周一她要给林清的“清香食堂”送三十五斤鱼酱，加上准备摆摊卖的十五斤，这一天她要带五十斤鱼酱进城。 吴涛忙活了几个晚上，用木料做了一辆独轮手推车，这样比用扁担省力一些，尤其带的酱多的时候。 不过陈淑芬担心自个丈夫身体弱，手上劲儿不够，做得不牢固。所以一大早起来，就开始一遍遍地检查，生怕哪个地方没铆结实，路上会散架。 陈淑芬招呼在厨房里洗碗的江芝莲，“莲娃，你先别洗了，赶紧出来推推看，试试稳不稳当？” 江芝莲擦干手，走出来，推着手推车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稳当，还特别省劲儿！” “那就行。”吴涛松了一口气，“如果哪里不合适的话，晚上我再给你改。” “小姨夫手艺好，做工精良，不会有问题的。”江芝莲看向陈淑芬，“小姨，你就放心吧。” 独轮手推车的确省力好用，江芝莲并不是为了宽他们的心才这样说的。 吴涛是个细心的人，他照着别人的手推车量好了各个部件的尺寸，精确到毫米。 又问过木匠，做了改良。经过几番调整之后，才做出来的，质量绝对有保证。 江芝莲在土路上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开始觉得有点累，她停下来准备休息一下。 身体上的劳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清楚，最累人的从来不是什么体力劳动，永远是来自他人的恶意。 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份恶意来得如此迅猛。 “大刀，是她吗？”为首的男人问道。 头上缠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胳膊吊在脖子上的人点了点头，“就是她！” “小马哥，直接砸吧，不用跟娘们废话了！”后面一个独眼小弟拎着木棒，跃跃欲试。 为首的男人横了他一眼，“急什么？你能你来当大哥啊！” 独眼小弟低下头，“我哪儿有那本事。” “没本事就闭嘴！”男人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江芝莲面前，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小丫头长得怪好看的，我都有点舍不得动手了呢……这细胳膊细腿的，干这么粗的活儿，真是叫人心疼啊！” 第24章 酱坛子被砸了 江芝莲敛眉凝视着为首的男人，虽然这人她没亲眼见过，但却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应该是马花的大哥马草。 因为兄妹俩都是尖头宽脸，下巴上还有一个小肉瘤，长得就跟龙凤胎似的，不过他们之间足足差了十岁。 马草今年四十二岁，早年是一个盗窃团伙的组织者。上头严查非法组织的时候，他出去避了两年风头，到南方溜达了一圈。 前几年才回来，在大湾县开了个地下赌场，收罗了不少小弟，在大湾县算是一号横着走的人物。 马花通过江燕打听她的底细，她难道就不会找人查马花一家的户口吗？ 小地方就这点好，没有真正的秘密。 马草之所以能够顺利地在路上逮到江芝莲，全靠旁边那位缠着纱布、打着石膏，浑身是伤的残疾人士了。 这人江芝莲更熟悉了，不就是前几天被她一脚踹下山坡的那个倒霉催的小伙吗？ 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都能出来浪了。 原来他叫大刀啊，这名号听着怪厉害的，可跟本人二逼的气质也太不符了。 江芝莲的面色有些凝重，马草、大刀，加上三个小弟，一共五个男人。 有点不太好对付啊，看来这趟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大哥，咱——” 江芝莲刚开口，就被猥琐地打断了，“哎呦，哎呦呦，这声大哥叫的我呦，骨头都苏了……” 马草把耳朵凑过去，“来，再叫一声大哥我听听，这小声儿咋这么迷人呢，在床上肯定更好听。” 江芝莲：“……” 什么鬼？ 这人的自嗨功夫也太浑然天成了吧，怎么这么sao浪贱呢！ 有病吧！ 病得还不轻！ 江芝莲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平淡得有如一架毫无感情的机器。 “咱们好像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吧？我对马花姐也挺尊重的，摆摊前跟她打过招呼了。虽然我的酱不值钱，但也真心实意地孝敬过她了。我的鱼酱完全不会影响水煎包的生意，何必非要赶我走呢？” 马草这次听得还挺认真，没有再打断她的话。 小丫头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所以也试图言简意赅地让对方了解情况。 “你卖鱼酱的利润，得分一半给马花，包括外面餐馆订购的。” 江芝莲：“……” 卧槽，狮子大开口啊，这胃口也太大了吧！蛇吞象也不过如此了！ 难道说，现在在国棉厂门口留下来的摊主，都要分给马花一半的利润？ 江芝莲的三观简直都要被刷爆了。 要不要这么暴利？ 过分夸张了吧！ “行就行，不行你就滚蛋。除非……”马草捏了捏江芝莲滑嫩的下巴，“除非你当我马子，我罩着你，到时候谁都不敢欺负你了。想吃香吃香，想吃辣吃辣，哪儿用得着你这么辛苦啊。细皮嫩肉的，就该给本大爷暖床。干这种劳心费力的营生，都白瞎了。” 江芝莲别过头，甩开马草的手，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哥们你得妄想症了吧，赶紧去医院看看吧，等病入膏肓就不好治了。” “呦，小嘴还怪利落的，俏皮话说得挺溜呀！”马草的兴致愈发浓烈了，他伸出手去揽江芝莲的腰，江芝莲猛地退后几步，暂时躲过了对方的亲近。 马草是个练家子，脖子一扭咔咔作响，还挺唬人的。 他往前走，后面三个小弟也紧跟着他往前走，只有大刀手脚不利落地立在原地，没挪地方。 马草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愿意一上来就对女人动粗。 但他脾气绝对不算好的，忍耐力非常有限。 “给我把车上的坛子砸了，先砸一个！”下完命令，马草摸出一根烟点燃，慢慢地抽着。 独眼小弟二话不说，拎起木棒用力一砸，咣当一声，坛子当即碎成了两半。 鱼酱缓慢地流出来，如涓涓细流般淌到了干燥的沙土里。 江芝莲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一坛里装的酱最多，足足有二十斤呢！ 她费了多大功夫做出来的啊，这下全都喂给土地公公了…… 马草吸了吸鼻子，“还挺好闻的，难怪卖得好。” 独眼小弟砸坛子砸得兴奋不已，嘴巴上把门的又跑没影了，满嘴跑火车，“小马哥，这娘们长得俊，身子也馋人，又会做饭，适合娶回去当媳妇啊。” “你又知道了？我找媳妇，用你给我相啊？”马草往独眼头上拍了一巴掌，没用多大力气，就意思了一下。 独眼嘿嘿一笑，偷偷用手指头挖了一块鱼酱塞到了嘴巴里。 啧啧啧，香得很呐。 就着烙饼，能喝上两斤高粱酒呢。 “怎么样？”马草眯着眼睛看向江芝莲，“考虑好了吗？给马花一半的利润，还是当我马子啊？” 真能耐，说着说着，就只给她留了两个选项，挺会糊弄人呐！ 不愧是盗窃起家的，不愧是开赌场的，掩人耳目，糊弄人的本事真是一流。 “马花姐对我可能有点误会，你今天先放我走，让我去跟她聊一聊呗。”江芝莲想用缓兵之计，但对方根本不理她。 马草又指了指手推车上的酱坛子，“给我砸！” “得令！”独眼小弟抡起胳膊哐哐几下，坛子瞬间碎成了渣。 这下，估计方圆十里都能闻到鱼酱的味道，算得上是真正的十里飘香了。 江芝莲闻着这味儿，连呼吸都会觉得心痛。 这哥们不好糊弄，还是先跑吧。 江芝莲看了眼脚上的鞋子，哎……大了半码，不太跟脚，情况实在是不乐观。 没有别的办法了，跑吧！ 马草刚好抽完一根烟，扭头一看，这姑娘撒丫子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就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给我追！” 第25章 困兽犹斗 三个小弟拔腿就追。 江芝莲是长跑健将，这条路她比后面几个人都熟悉，原本很有优势的，无奈这双鞋子实在是太拖后腿了。 平常走路不耽误什么，跑起来就显出了问题。 惯性大，很容易甩出去，必须得收着点劲儿。 可现在是在逃命啊，怎么能放慢速度呢！ 必须得加速度，再加速度。 结果，鞋子还是被甩掉了一只。 不过妙就妙在，这只鞋子刚好甩到了后面一个小弟的脸上。 他顿时流了一大串的鼻血，用手一抹，糊了半张脸。 “你流血了，你——你的……”说话的这位小哥晕血，看到同伴脸上的血之后，白眼一翻，趴到地上，晕了过去。 江芝莲扭头看了一眼，追她的只剩下独眼和流鼻血的小弟了。 独眼跑得很快，气势汹汹的，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江芝莲脱掉仅剩的一只鞋子砸了过去，但是没有砸中。 果然运气并不是次次都有的。 趁着她脱鞋砸鞋的功夫，独眼追了上来。 他脑子不笨，看出江芝莲反应快，无比灵巧，所以直接往她身上扑，把她扑到了地上，摁住她的两个胳膊不让她动弹。 “快拿皮带把人给绑了！”江芝莲挣扎得厉害，独眼怕控制不了她太久。 跟上来的小弟也顾不得流鼻血了，抽出皮带，熟练地绑住了江芝莲的手腕。 独眼拽着江芝莲，流鼻血的背着晕血的兄弟，一起往回走，好半天才到地方。 马草等得不耐烦了，脸色不太好看，“怎么用了这么久？” 他都怀疑，这几个小弟是不是背着他对小丫头做了什么。 “这娘们跑得太快，差点没追上。”独眼累得气喘吁吁，马草看他大喘气，疑虑更重了。 “别一口一个娘们的，粗不粗俗！”马草瞪过去一眼，心想着没准以后你们还得改口叫嫂子呢！ “哦，那叫什么？叫嫂子吗？”独眼一本正经地问道。 马草：“……” 他想认真追求个马子咋就这么难呢，就不能按照普通老百姓的正规流程吗？ 算了，一想到今天是来替妹妹马花办事的，刚才还砸了人家小姑娘两个坛子，就放弃了谈普通恋爱这个想法。 都是奢望啊奢望。 谁让他不是好人呢！ 马草把江芝莲拽到自己面前，“为了惩罚你逃跑——” 他盯住她的双眼，压低声音对不远处的独眼下命令：“把最后一个坛子也砸了！” 独眼一棒子挥下去，觉得不过瘾，又补了几下，手推车里顿时惨不忍睹，黏糊糊的酱料掺着坛子的碎片，一片狼藉。 “看来你是不打算做我的女人了，也不想给马花交利润。让你二选一你都不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草骨子里的狠绝显露了出来，他虽然怜香惜玉，但也只对自己的女人怜香惜玉。 眼前这种不听话的，脾气倔的，玩玩也就罢了。 直接用强的，简单直接，玩完就扔。 马草的双手放到了江芝莲的领口上，眼瞅着衣服就要被一把撕开了，江芝莲急忙妥协道：“行，我跟马花分利润！” 马草的手顿住，“真的？” “当然是真的！一诺千金！”紧要关头，保住身家清白才是要紧事，有关分利润的细节问题过后再谈不迟。 哪怕分马花一分钱，那也是分了啊，她又没扯谎。 马草的手已经能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了，还能透过浓郁的鱼酱，闻到女孩子身上淡雅的体香。 他有些上火，他不想停下来。 先办了事，其他的过后再计较吧。 “你答应得太晚了！先让本大爷痛快够了再扯别的！”马草说着攥住江芝莲的衣领，把脸凑到她的颈窝，深深地嗅了一口。 真香啊，是属于少女的芬芳…… 江芝莲眼底一片冷冽，她的手被反绑在身后，无法动弹。 但她还有牙齿，她的脑袋还能动。 困兽犹斗，何况是人呢！ 就在马草准备撕开她的衣服时，她猛地一低头，张大嘴巴，无比精准地咬住了马草的耳朵。 “嘶……”马草瞬间疼到面部表情失控，脸颊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他抬手扯住江芝莲的头发，怒喝道：“疯女人，你松开！” 江芝莲头皮一紧，但她依旧死死地咬着他的耳朵不松口。 血腥味一点点渗出来，头皮的酸痛牵出她的泪水，但她依旧顽强地抵抗着。 然而对方并不是只有马草一个人，他的小弟们很快就冲了过来，用力将她的嘴掰开，七手八脚地把她推到了一边。 江芝莲跌坐在地，她歪头用肩膀擦掉了嘴角的鲜血，接着朝马草的方向呸了一口鲜红的唾液。 马草摁住受伤的耳朵，看着她，扯出一抹邪气的笑。 在他眼里，江芝莲此刻像极了带刺的玫瑰。 娇艳，美丽，带着危险的气息。 他喜欢这样的刺激。 疼痛，鲜血，能够激发出大量的肾上腺素，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愉悦感。 马草兴奋得双眼通红，他朝江芝莲走过去，边走边解下了皮带。 这次小弟们极有眼力地把江芝莲摁到了地上，让她动不得分毫。 江芝莲闭上了眼睛，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 她不想亲眼看到这么不堪的场面，也不愿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 这样，不好的记忆，会更容易忘却吧…… 只可惜，她没有办法堵住自己的耳朵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似乎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哨音，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犬吠声，由远及近，来到了她的身边。 难道，她出现幻听了吗？ 第26章 长脑子干嘛用的？ 恍惚之间，周围乱成了一锅粥。 江芝莲突然觉得身上一轻，压着她的手脚，摁着她脑袋的力道都消失了。 她睁开眼，坐起身，扭头看去，只见马草、独眼等人正被一群野狗追得狼狈不堪。 转瞬间，便隐没在羊肠小道的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不赶紧把衣服穿好？”孟青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径直走到手推车旁。 由于孟青来得比较及时，江芝莲的衣服还不算太凌乱，也没有露太多不该露的地方。 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整个人都变得绵软无力了。 江芝莲用力挣了挣手腕，发现怎么都挣脱不开，只好向孟青求助，“我的手被绑了，你帮我解一下呗……” 孟青走到她身后，蹲了下来。 原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个扣，却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 江芝莲的胳膊越来越疼，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有点急了，“好了没有啊？有那么难解吗？手这么笨，你到底是怎么当兽医的？！” “等一下！”孟青的额头上也沁出了薄薄一层汗。 这皮带系得特别有技巧，一边开了，另一边就成了死结。 想把打结的地方弄松一点，直接把手拽出来，可不知道怎么搞的，越弄越紧，越弄越乱。 江芝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是敌人派过来的卧底吗？我的胳膊都勒得不通血了！” 孟青放弃了斯文的方式，直接拿出火柴来烤。 “你这盒火柴是满的吗？”江芝莲不由的担心。 “……”孟青划开一根火柴，火苗对着皮带最多只能烧上几秒，很快就会燃烧殆尽。 一根接着一根，有的火柴质量还不好，点不着火，有的用力一划火柴头就掉了。 不一会儿，地上就躺满了火柴的尸体。 “也不知道这些火柴够不够用，你就带了一盒火柴吗？”江芝莲歪头往后瞥了一眼，余光能够看到他的半个身影，“你怎么不用打火机呢，打火机用起来多方便呀。” 孟青闷头干活，并不理她。 江芝莲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想提醒他小心点，别烧到手。又想催他快一点，她的胳膊疼得都快没知觉了。 可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吧，要求不能太高，一切随他去搞吧。 无论怎么说，孟青都是她的恩人啊。 上一次救了她的命，这一次又拯救了她的清白。 她没啥可挑剔的。 “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为了转移注意力，也避免场面太尴尬，江芝莲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题。 “进城。”孟青专心致志地跟皮带做着斗争，话回得非常敷衍。 这条是去大湾县的路，不进城还能去哪儿，难不成来这打野战啊！ 这问题答得，跟没答有什么两样。 江芝莲：“进城干嘛去啊？” “去医院拿药。”孟青的手停了下来，“给我妈开几瓶降血压的药。” “哦……”他讲得这么明白，江芝莲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孟青摸了摸她的两条胳膊，在几个关节处都检查了一遍，“疼？” 江芝莲点头，嗓音颤了颤，“疼，特别疼……我摔到地上的时候，用手肘撑了一下，磕到了石头子儿。我好像，还听到那种咔咔的响声了。” “应该是骨折了。”孟青毫无预兆地下了诊断。 江芝莲咧嘴苦笑，“原来兽医也会给人看病啊。” 孟青淡淡道：“把你当动物，一样的。” “……”这下轮到江芝莲不想说话了。 孟青的声音离她耳边很近，“你忍一下。” 江芝莲感觉到他在后面换了个姿势，好像预备要干点什么。 突然之间，气氛变得莫名紧张，“等等，等等，你让我忍什么？你先把话说清楚喽！” 话音刚落，江芝莲的胳膊就直直地砸到了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孟青把皮带直接撕开了，火柴不够用，只勉强烧掉了一小半，剩下的只能靠蛮力扯开了。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江芝莲的声音里都带出了哭腔，因为是真的疼啊，疼得肝颤。 “你对小动物那么温柔，怎么对我这么暴力啊！” 孟青站起身，快步走进了小林子。 “喂，你就这么把我丢下了呀？”热爱小动物的人不能这么狠心吧。 她不比老黄牛有趣？不比大头鹅可爱啊？ 正腹诽呢，转眼看到孟青拎着几个小木条走了回来。 “你能不能安静点？不是疼吗？还这么有精气神！”孟青沉着脸，快速用捡来的木条和草绳固定住她两条骨折的手臂。 “我说话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分散疼痛感。”江芝莲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动物生病或者受伤的时候，可能不大需要这种安慰，但是人——非！常！需！要！” “走吧，去医院。”孟青扶她站起来，僵硬的动作里透着一丝温柔。 “怎么去啊？我走不动了，而且……我连鞋子都没有了……”江芝莲光着脚踩在沙土地上，显得格外狼狈。 孟青低头看了眼她的脚，不禁皱了皱眉头，“鞋怎么都没了？” 江芝莲委屈巴巴道：“鞋不跟脚，逃跑的时候掉了。” “赚那么多钱，知道买肉买酒，就不知道换双合适的鞋子？长脑子干嘛用的？” 孟青这番充满宠溺的责备，让江芝莲格外受用。 “你先歇会儿，我把推车收拾出来。”孟青摇摇头，一脸无奈。 “你打算用推车送我去医院啊？”江芝莲心花怒放，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跟他的关心和体贴相比，遭遇再惨，胳膊再疼，似乎都算不了什么了。 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五十年后，如果想起这一天，恐惧、疼痛、逃跑这些糟糕的情绪和片段，都会成为美好瞬间的前奏，成为她和他一段共同记忆的起点。 “不用推车，难道让我背你？”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扫在孟青的身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第27章 并不是什么都不怕 江芝莲欣赏着眼前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一草一木，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有如走进了梦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几声犬吠拉回了现实。 “对了，这些野狗是哪里来的？”刚才她就好奇来着，如果野狗是奔着鱼酱的香味找来的，那还能理解。 可问题是，它们跑过来并没有去吃鱼酱，而是目标明确地赶走了马草等人，像是有人命令它们这样做似的。 孟青蹲下身，在几个狗头上都揉了揉。 “蒜头，做得好！” “鼠妹，真乖！你的腿恢复得很好啊！” “黑豆你胖了啊，最近又跑哪儿偷东西吃了？” “叶子你是不是怀孕了？让我检查检查，还真是怀孕了！以后不能再跟人打架去了啊。” …… 江芝莲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人对同类惜字如金，跟一群狗唠嗑唠得那叫一个欢实，简直是喋喋不休的话痨，停都停不下来。 不亲眼看到，根本没法相信。 “以后你们要保护好那位阿姨啊！”孟青对狗说着话，突然抬手指了指江芝莲。 江芝莲一愣，没想到话题突然会扯到自己身上。 “狗能听懂你说话吗？”她表示怀疑，更多的还有担心，“它们不会把你的意思搞反吧？万一下次碰到我，死命追我咬我怎么办？” “放心，它们比你聪明！”孟青拍了拍它们的屁股，吹了几声长短不一的口哨，一群狗纷纷四散跑开了。 “哇，它们怎么这么听你的话？你驯养过它们吗？”江芝莲觉得很神奇。 “不用驯养，跟它们做朋友就好。”孟青继续清理手推车，可能是刚刚见过了狗朋友的关系，他的心情明显变好了很多。 “这附近，除了这些狗，你还有其他朋友吗？”江芝莲只是随口一问，孟青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有啊，你想见见？” 江芝莲：“那个——我先问问，你还有哪些朋友？” 孟青如数家珍地报出了他的奇妙朋友们，“松鼠，青蛙，壁虎，猫头鹰，蛇……” “行了行了，还是不要打扰它们休息了。”江芝莲连忙摆摆手，光听这些动物的名字，她就觉得脊背发凉。 孟青突然笑了，“你都敢抓田鼠杀田鼠，还怕这些？” 江芝莲轻叹道：“那不是被逼得没有别的办法了嘛，再怎么着，也比嫁给傻子强吧！” 孟青点点头，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还以为，这个姑娘什么都不怕呢。 原来，并不是啊。 手推车清理得差不多了。 以防觅食的小动物割伤自己，孟青把坛子的碎片全都用土埋了起来。 他还捡了一些树叶盖在推车上，这样江芝莲坐在上面就不会蹭到鱼酱了。 细心程度，可见一斑。 走了十来分钟，他们听到缓坡底下有人呼救。 孟青把手推车停在道边儿，循着声音找过去，把大刀救了上来。 江芝莲看到他的惨样，有点哭笑不得，“你大哥也太不仗义了，就这样丢下受伤的小弟，自己先跑了啊？” 大刀气若游丝，嘴巴都快张不开了，“我不是小马哥的人……” 江芝莲：“不是？那你怎么跟他在一起呢？” 大刀断断续续地回道：“我……是带路的……来找你……” 江芝莲理了理这里边的关系，突然猜到了什么，“你是怎么跟马草、马花他们扯上的？上次你不是偶然碰到我的吧？” 大刀缓慢地转了转眼珠子，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实话。 江芝莲冷下脸，“孟青，咱们走吧，不用管他，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等……等一下。”大刀不想为了这点事搭条命进去，不值得。 谁知道啥时候才会有人从这条小道上路过呢，万一没有人，他岂不是要横死在这儿啊。 “是江燕……是她让我跟踪你的……” 江芝莲勾勾唇，这就说得通了。 果然是她！ 江燕啊江燕，至于嘛你，够卑鄙的！ “江燕是谁？”孟青对江芝莲的家庭情况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陈淑芬是她的小姨。 江芝莲冷冷地回道：“她是我爸的侄女。” “……”爸爸的侄女，那不就是堂姐妹吗？ 乍一听觉得这样介绍多此一举，但孟青还是很快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样解释，也能够理解她为什么要带着妹妹离家出走来投奔小姨了。 “这个人怎么办？”孟青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昏过去的大刀，“要把他留在这儿吗？” 江芝莲想了想，“带走吧，等他清醒了，我找他还有点事儿。” “怎么带？”孟青点到了关键的问题。 “是啊，还挺麻烦的。”江芝莲挠了挠头，“这样吧，我下来走路，你把他放到推车上。” 孟青：“那你穿他的鞋子？” “不穿！”江芝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又臭又不合脚，我才不穿呢！到镇上买双新鞋就行，没多远了。” 孟青盯着她的脚看，虽然脚背和指缝间都沾了点尘土，但还是能看出来它本身的细致和白嫩。他多少有点于心不忍，“这段路不是土坷垃就是石头子儿，硌脚得很，没走几步就该磨出水泡了。” “没事，我又没有那么娇气。水泡长就长呗，不用管它，过几天自己就好了。”江芝莲抱着胳膊跳下手推车，“你把他弄上去，咱们赶紧走。” “……” 孟青算是服气了。 这姑娘看着长得挺秀气的，怎么做起事来总是这么野蛮呢？ “你也上来吧！”他把大刀扛到手推车上，旁边留了一个人可以坐的位置。 江芝莲调笑道：“你行吗？看你身上连二两肉都没有，别在半道上壮烈牺牲了……” 孟青懒得听她废话，走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轻轻地放到了手推车上。 江芝莲只觉得身上一轻，腾空而起，有点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当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铺满新鲜树叶的推车上。 江芝莲：“喂，孟青……” 身后的男人并不回应她。 江芝莲抿抿唇，声音里带着笑意，“你是在向我证明你的实力吗？” 孟青：“坐好了，别乱动！小心我一会儿给你推水沟里去。” 第28章 她不是软柿子 江芝莲右手手肘骨折，情况比较严重。左边的肩胛骨也骨折了，不过症状相对较轻一些。两个受伤的地方都需要打上石膏。 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三个月内不要干重活，必须好生休养。 她没想到会摔得这么严重，更没想到会影响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 整整三个月不让干活啊，她一定会疯掉的！ 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现在就掉链子了怎么能成呢？！ 真愁人！ 孟青开好母亲的降压药之后来找江芝莲，他站在走廊尽头，便远远地看到她低着头坐在长椅上，眉头紧锁，神情紧绷。 在他的记忆中，她一直是干劲十足，充满活力的样子。 永远那么的积极乐观，那么的斗志昂扬。 就连那天掉进河里呛了水差点溺死的时候，她都在极其亢奋的状态之中，又是扑腾，又是骂人的，精力充沛得很。 后来有人说江芝莲是跳河寻死去的，他才不会相信这些莫须有的谣言呢！ 哪个寻死的人，求生欲会这么强？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愁眉不展、一脸愁容的江芝莲，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孟青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隔着一条走廊，问道：“需要帮忙吗？” 江芝莲缓缓抬起头，渐渐在他的脸上找回了失去的焦点。 他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你需要我帮忙吗？” 她点了一下头，“嗯，需要！” 孟青：“帮什么？” “你什么都能帮吗？”她反问道。 “力所能及的可以。”孟青的声音低沉稳重，“我可以帮你摘鸭脚花，帮你杀鱼，帮你送货。但违法乱纪，比如打架斗殴这种，我就帮不了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江芝莲记得他一直很讨厌自己来着，难道是看她太可怜了？ 毕竟刚刚差点被强暴，现在两个胳膊又打着石膏。 不用看镜子，都晓得会有多狼狈了。 “如果用不着我帮忙，那我就先走了。”孟青说着站起身，他也是大忙人来着，没空在这里蘑菇。 这一通折腾，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 “我是认真问你的。”江芝莲抬眸看向他，“我知道我做鱼酱，味道会飘到你家里。我也知道，你不喜欢鱼酱的味道。所以你肯定讨厌我，每次碰到我，你都板着张臭脸，我又不是瞎子，我看得到。” 孟青站着没动，江芝莲在疑惑什么，他很清楚。 不过这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见他不接话，江芝莲继续说了下去，“刚才你拔刀相助，是因为你为人正直又勇敢。我想无论碰到谁遇到危险了，你都会救的。就像你看到一个受伤的小动物，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一样。但是主动提出帮助，这不像是你会对我做的事情。所以，我是在认真地问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哦……”江芝莲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孟青也只好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因为我妈说，邻里之间要友爱，要互帮互助。” “……就这样？” “就这样。” 江芝莲：“……” 孟青：“所以，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唧唧了？” 江芝莲不敢轻易说出口，自然有她的顾虑，毕竟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两年之后，才会正式开始严打流氓阿飞。 现在这个时间点，稍显尴尬，但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马草这种危害社会的人渣，就得尽早收押。 多少人在地下赌场毁了一生的幸福，多少个家庭因此变得支离破碎，多少好姑娘成为了他予取予求的受害者。 今天如果不是孟青恰好路过救了她，她都不敢想象，会发生怎样的悲剧。 还有马花，也不是个善类。 仗着有兄弟撑腰，把其他小摊贩欺负得要多惨有多惨。 现在想赶她走？让她在国棉厂门口摆不成这个摊？ 哪儿那么容易！ 软柿子的确好捏，可惜她不是软柿子。 江芝莲站起身，走到孟青身边坐下来，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严肃地说道：“我想端了马草的地下赌场。” 过了半晌，孟青才谨慎地开口，“这可是件风险很大的事儿。” 江芝莲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有风险，可我如果什么都不做，一样会有危险。说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被马草的人掳走了。” “你知道地下赌场在哪儿吗？”孟青敛眉问道。 江芝莲：“我问过大刀了，他说在北郊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旁边，具体位置还不太清楚。我想马草他们隔几天就会换个地方，只有常客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具体的地址。” 孟青了然，“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出他们的据点？” “你有一群嗅觉灵敏的朋友，我想它们应该能够帮得上忙吧！” 依她所见，孟青的狗朋友们各个身姿矫健，聪慧敏捷。不仅听从指挥，还颇通人性。拿去正规地训练几天，各个都有当警犬的潜力。 目前只需要它们利用灵敏的嗅觉找到目标人物，应该完全能够胜任。 孟青笑了，“原来你在打这个主意。” “嗯。”江芝莲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又恢复了往日的斗志，“这就是我想找你帮忙的事儿，你考虑一下吧，我可以给你两坛西瓜酱当酬劳。” “西瓜酱就算了。”他现在一闻到酱味就脑仁儿疼。 江芝莲垂眸，盯着新买的白布鞋，思量片刻，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要不，你开个价吧？” 不论多少钱，只要她出得起，绝不跟他讨价还价。 解决眼下的问题才是最紧要的事儿，否则往后的麻烦会越来越多。 孟青看着她的侧脸，用目光描摹着她绒毛般卷翘的睫毛，欣赏着她因过分认真而紧绷的脸颊和唇角，不急不缓地淡淡道：“不用酬劳了。” “真的？”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他，满眼都是惊喜。 孟青：“嗯。” 江芝莲弯起眼角，眸光带笑，“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孟青轻咳一声打断她，“绑你手的那个皮带，你是不是拿在手上玩来着？扔了吗？” “我顺手放推车上了，不知道路上掉没掉……”江芝莲说着站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第29章 丫头片子不可小觑 他们在推车上的树叶堆里，找到了粉笔头那么长的一截皮带。 靠着这截皮带上留下来的气味，孟青带着叫蒜头的拉布拉多犬，寻到了皮带的主人，也就是马草的小弟。 跟踪这个小弟不到一天的时间，地下赌场的三个隐秘据点就被他们顺利地找到了。 孟青牵着狗，带着江芝莲撤回到安全地带之后，停住脚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写匿名信举报！”黑夜里，江芝莲目光如炬，“最近上头来了一个新的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想他一定需要搞出点动静，做出点成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我给他送了这么一份大礼，他没有理由不收。” 孟青眯了眯眼，丫头片子不可小觑啊。 连这方面的消息都打探好了，真是有未雨绸缪的智慧。 不过—— 他打量着她两条打着石膏的手臂，“这匿名信，你怎么写？” “这不还有你嘛，邻里之间要互帮互助，盟友之间更要相亲相爱呀！咱俩既是邻居，又是盟友，亲上加亲，你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江芝莲蹲下来，在大功臣蒜头毛茸茸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蒜头，我说得没错吧！” 帅气的狗子扯起两边的嘴角，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尾巴都摇出了迪斯科的节奏。 孟青靠在电线杆上，垂眸看着一人一狗在那儿起腻，不禁觉得霓虹灯下的这幅画面太过美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回头买份报纸，把需要的字剪下来拼一拼，这样不会暴露字迹，也就不会有人查出是咱俩举报的了。”江芝莲得意地挑挑眉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聪慧过人？” 孟青轻笑一声，“聪不聪明不好说，反正脸皮是厚得赛过城墙了。” “你害怕吗？”她突然仰起头，逆着灯光望向他。 “怕什么？”孟青反问道。 “怕惹上麻烦呀……如果，我说是如果啊……”江芝莲收回目光，缓缓道：“如果举报信到了马草的同伙手上，一定会被偷偷地销毁，咱们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而且过后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找到这封信的来源，万一摸着线索找到你，你不怕他们报仇吗？” 孟青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这有什么可怕的，就说举报信是你寄的不就行了。” “……”江芝莲哭笑不得，“你这人也太不厚道了，还没怎么着呢，就把盟友出卖了啊！” 孟青只是笑，并不说话。 江芝莲这才看出来他是在故意逗她，便也跟着笑了。 他们的担忧并没有发生，举报信顺顺当当地到了它该到的人手上。 不到一周的时间，大湾县的地下赌场就全部被查封了。 马草被带走接受调查，新账旧账一起清算，据说会判个十年二十年的。 马花也是赌场的经营者之一，她还涉及到一些经济问题。数罪并罚，最后竟然比马草的问题还要大，传言她后半辈子都只能吃牢饭了。 江燕听到这个消息，慌得像个无头苍蝇，生怕牵连到自己，整日魂不守舍的。 她想去问问马花的具体情况，可又不知道该问谁。 虽然身边的备胎有很多，还来自各行各业，但在她看来，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 她想找大刀，可大刀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好些天都不见人影。 就在她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江芝莲找到了学校。 “你找我干什么？”江燕一脸心虚的表情，始终不敢正眼看江芝莲。 来之前，江芝莲原本打算直奔主题，有事说事，少废话来着。 但是看到江燕这幅惊弓之鸟的模样，突然来了逗逗她的兴致。 “还没有警察来调查你呀？看来马家兄妹的问题挺大的嘛，这么多天了还没有查完。我听说，他们的同伙可多了，挨个被抓去审了一遍。你别着急，估计很快就该轮到你了。” “我，我……我不认识马花！”江燕吓得面如土色。 江芝莲：“你不认识，怎么知道人家叫马花啊？”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江燕眼珠子一转，立马想到了说辞，“马草马花的事儿早在县里传开了，大家都在讨论，我自然就知道了。” “哦……”江芝莲直视着对面的人，目光伶俐。她勾勾唇，轻笑道，“你是不是想找大刀啊？” 江燕瞪大眼睛，眼皮狂跳。 江芝莲拍了拍她的肩膀，发现她抖得跟筛糠一样，“你说，依你对大刀的了解，他会不会把你给供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燕攥紧拳头，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一副狗急跳墙的样子。 江芝莲突然冷下脸，厉声道：“想让你把说过的话吞回去！” 江燕后退两步，“什——什么话？” “你自己说的你不清楚？既然你这么健忘，那我就提醒你一下好了。”江芝莲逼近到她面前，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胸口，“你到国棉厂门口，都编排过我什么，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江燕梗着脖子，做着垂死挣扎。 “呵……”江芝莲冷笑道：“行吧，既然烂摊子你不想收拾，我也只好叫警察来替我收拾了。到时候，查出点什么作风问题，别怪我这个当堂妹的不近人情！” 这年月，比起告发她怂恿大刀对她施加暴力，还是个人作风问题更好查证，也会判得更重。 江燕的私生活本来就混乱，她想提前整理清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只要有人想查，准会一查一个准。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江燕咬牙切齿地问。 江芝莲：“跟我去国棉厂门口，澄清事实，再当众向我道歉。” “就这样？”江燕怎么都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毕竟她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 “要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江芝莲叹气，“再怎么说，咱们都是亲戚，以前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你让大刀跟踪我、害我，这事儿我暂且就不追究了。只要你以后不招惹我们姊妹几个，我懒得搭理你这种人渣。” 一下子把人逼太狠了，容易狗急跳墙。 对江燕这种又怂又坏的人，就得恩威并重，软硬兼施。 江燕吞下溜到嘴边的脏话，问道：“什么时候去？” 江芝莲：“现在！” 第30章 摁到地上狠捶 下午六点十五分，当她们出现在国棉厂门口的时候，几乎瞬间成为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大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面对无数探寻的目光，江燕有些无所适从。 她看向身侧的江芝莲，目光里透着哀求，“现在人太多了，要不明天的吧？” “想逃跑啊？之前到处传我谣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羞涩呢！”江芝莲从旁边的小摊上借了个喇叭塞到江燕手里，“拿出当时的勇气，就站在这儿说吧。” “我要怎么说呀？”江燕立在马路中央，正对面是国棉厂大门口，此时乌泱泱的人群正在往外涌。 “说实话难道比编瞎话还难？”江芝莲露出鄙夷之色。 江燕想点头，但她没敢。 对于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人来说，撒谎根本不用过脑子，张口就来，简单得很，讲起实话反倒更加别嘴。 尤其还要替不喜欢的人说话，真是难为死人了。 “今天解释到位了，这件事我就给你翻篇。咱们以后相安无事，谁也别干涉谁。如果说不好，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着办。”江芝莲鼓励完，不忘顺带着再威胁两句，省得江燕出尔反尔，临时退缩。 江燕考虑片刻，很快就想通了。 说就说吧，横竖是躲不掉了。反正也损失不了什么，这次没搞死这个臭丫头，不还有下次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也要懂得进退。 这样想着，心里舒坦多了。 她举起大喇叭，先是故弄玄虚地在话筒上拍了拍，弄出点响动，才开口出了声，“那个，我跟大家澄清一件事情……” 很多喜欢凑热闹的人这时候都围了过来，人越拢越多，挤得水泄不通。 “这是我堂妹。”江燕突然亲昵地拉住江芝莲的手，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是这样的，家人里呢，都希望她继续念书，可她非要出来摆摊赚钱。她爸让我劝劝她，我哪儿劝得动呢！想来想去，就想了一个馊主意。” 听到这，江芝莲不禁默默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想象力真丰富啊！编瞎话都不用打草稿的，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个感人肺腑的故事。 有这创造力，不去当作家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没人出声打断，江燕来了状态，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之前我说她的鱼酱里有耗子肉，那是我瞎说的。我堂妹胆子小，哪里敢抓耗子！我就是想着鱼酱卖不出去了，她就会知难而退，回去继续念书了。可没想到，她这么执着，都把我给感动了。” 说着，江燕还假模假式地rou了rou眼睛，擦掉莫须有的眼泪。 别说，可能rou得比较使劲，眼珠子还真是红了不少。 江芝莲看着她，忍不住在心里再次给她竖起大拇指。 演技虽然烂了点，不过感染力绝对够了，主要是不露怯，还算有信服力。 人群开始sao动起来，一些路人觉得这个当姐姐的用心良苦，可以理解。 但有人却不这样认为。 就在江燕演得绘声绘色，陷入到自己设定的剧情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当头呼过来一个大巴掌，准确地落在了她的脸蛋子上。 “妈了个巴子的，让你胡言乱语，让你嘴贱！”一个脸肿得老高，额头也破了好几层皮的女人突破重围，冲到江燕面前，情绪异常激动。 转眼，江燕就被扇了好几个巴掌，头发也被薅掉了好几绺。 “你是谁呀？你干什么呀？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江燕扭头想跑，可人墙堵得结结实实的，根本跑不掉。 她挥舞手臂，试图遮挡对方的撕扯。 可一个疯子的进攻，哪里是那么好挡的？ 江芝莲仔细一瞧，才看出来打江燕的是那个卖布鞋的女人。 “我打的就是你！” “你个狗娘养的！” “叫你乱搞事情！” “叫你胡言乱语！” “叫你无事生非！” “你个贱人！” “浪蹄子！” …… 江燕被摁到地上狠捶。 她腾出嘴，艰难地呼救，“要死人啦，你们赶紧把她拉住啊！” 围观的人三五成群地小声议论着，可并没有人出来阻拦。 谁愿意无缘无故地惹一身sao啊。 这时候江燕也不得不找自家人帮忙了，“莲娃，你快救救我……妹子，你快把这个疯子拉走啊……” 江芝莲知道这样打是死不了人的，本来她就想好好教训江燕一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上去制止。 她立在旁边，只是张张嘴，轻飘飘地劝了两句，“大姐，差不多行了，她也不是有意的。” “我管她是不是有意的！”卖布鞋的女人把满腔的怨气全部撒到了江燕的身上。 江芝莲有点好奇，她没来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说损失几双布鞋，反应不至于这么激烈吧？ 况且，把她的鞋子踩坏，还踢进水沟的人，是她，而不是江燕啊。 有点奇怪…… 江芝莲左右看了看，发现卖鸡蛋的女人就在旁边，便过去问了问。 对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解释道：“她卖的鞋子都是她男人做的，搞成那样，她男人一看，可不得气坏喽。最近天天打她，你看那脸打的，都没法见人了，哎……” “那她不是应该找我算账吗？”江芝莲小声问道。 卖鸡蛋的女人露出苦笑，意味不明地说：“现在谁还敢触你的霉头啊。” “……”江芝莲更疑惑了。 “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事情原本就是你这个堂姐挑起来的，让她吃点苦头，也不冤枉。”卖鸡蛋的女人摇摇头，挤出人群，早早地离开了。 她是吃过亏的，这种热闹还是不凑为妙。 再损失几筐鸡蛋，她的日子也没法过了。 “大姐，上次那些鞋子多少钱，我赔给你！”江芝莲上手拉住卖布鞋的女人，“你消消气，休息一会儿。” “你赔？”女人骑坐在江燕的身上，双手还死死地揪着江燕的衣领。 江芝莲点点头，“嗯，我赔！” 女人摊开一只手，“五十块钱！” “五十？真的有五十？”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啊，还是让她们狗咬狗去吧，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范。 江燕一听，觉得自己有救了，“五十，行，五十我给你，你别打我了！” 第31章 因祸得福，供不应求 女人起身，拍拍手，理了理衣服，气终于顺了，“给钱吧。” 江燕把裤兜的里子都翻出来了，搜遍全身只找到三块八毛五分钱。 “大姐，我明天把剩下的钱拿给你，我保证！” 江芝莲以为女人不会同意，没想到她竟然痛快地点头了，“行，我等你！” 江燕松了一口气，以为就这样糊弄过去了呢，没想到对方后面还接了一句话，“你别以为你不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县一中高三复读班，大名叫江燕。蠢得跟猪一样，连着几年都没考上大学，我没说错吧？” 江燕脸色骤变，挨打就算了，竟然还要受这种侮辱。 而且平白无故的还要再拿五十块钱，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五十块钱是什么由头！ 回学校的路上，越想越气，气得胃一抽一抽的疼。 到宿舍照镜子一看，艾玛，脸都被打歪了！ 她平时攒了不少零花钱，五十块钱有倒是有，但是让她这么掏出去，实在肉疼的慌。 可是能怎么办呢？万一死女人找到学校来闹事，她还有什么脸在县一中继续念书啊！ 花钱消灾吧…… 江芝莲因祸得福，鱼酱卖得越来越好，一时间供不应求。 只是她的两只手现在不能干重活，特别的麻烦。 有劲儿使不出来，在旁边干着急。 好在县里来的新领导号召各生产队学习小岗村“大包干”的做法，准备实行包产到户。 七星村大队已经开始着手给社员分田了，最近几天都不用去大队上工。 吴涛有了时间，便负责推车，陪江芝莲进城摆摊。 陈淑芬则留在家里做新的鱼酱，大致的流程她都清楚，特殊配料等江芝莲回来自己添进去就可以了。 孟青发扬中国好邻居的精神，揽下了捞鱼杀鱼的任务。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这一天，吴涛和江芝莲刚把摊子摆好，唐小龙就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过来。 “这是我爷爷。”唐小龙抓抓头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昨天刚出院，说是想亲自过来买鱼酱，我就带他来了。” “唐爷爷好。”江芝莲立马站起身让出自己的小马扎，满脸堆笑，热情地招呼道：“您过来坐吧！” “不用不用，我已经痊愈了。”老爷子声若洪钟，底气十足，后背挺得倍儿直。 他哈哈大笑两声，瞥了眼江芝莲打着石膏的手，调笑道：“我看你要痊愈，还得一些时日啊！” “可不是嘛，我都急坏了。”江芝莲反过来也开了老爷子一句玩笑，“唐爷爷，您不怕吃我的鱼酱坏肚子呀？您孙子可是很不放心呢，上次差点送我去见祖爷爷。” 老爷子收了收表情，严肃了不少，沉声道：“小龙他不懂事，我特意过来，就是想跟这臭小子一起，郑重地向你赔个不是，真是对不住了。” 见老爷子还准备向她鞠躬道歉，江芝莲急忙跑过去拉住他，以别扭的姿势摆了摆手腕，“这跟您有什么关系呀！况且，龙大哥也是担心您的身体，一着急就冲动了，我理解的。您康复了就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我身体好着呢，小丫头嘴巴还挺甜的！”老爷子扭头横了孙子一眼，“还不赶紧跟小妹妹道歉，都多大个人了，做事还这么莽撞！” 唐小龙的手一会儿摸摸裤缝，一会儿背在身后，被爷爷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对不起啊，我那个——当时太着急了，就……” “哎呀，行了，都过去了。”江芝莲打断他磕磕巴巴的话。 想来上次他都没有打到自己，反倒被她当了工具，用来对付卖鸡蛋和卖布鞋的那两个女人。 从效果上来看，也算是扯平了。 唐老爷子看了看坛子里的鱼酱，大气地挥挥手，“这些我全都要了！” “呃……”江芝莲想了想措辞，试探性地问：“这里有五六十斤呢，您是打算送人吗？” 老爷子点点头，“嗯，送到研究所的食堂让大家都换换口味。” “这样啊。”又来了一个大订单，江芝莲是又喜又愁。 喜的是，卖的多，赚钱啊。 可愁的是，人手不够，出酱的速度跟不上销售的速度。 “哪个研究所啊？一会儿我给您送过去吧。”大订单她都提供上门服务的，反正酱少，送完也没得卖了。 “路远，你送不了，我们自己拉走就行。”老爷子吩咐自个孙子，“你去厂里借辆车来。” 唐小龙十分钟后推了辆小三轮过来，拉走五十五斤鱼酱，带着爷爷走了。 江芝莲给他们打了折扣，但是老爷子说什么都不干，非要给五十五块钱。 “这老爷子是什么人啊，看起来挺不简单的。”吴涛看了眼三轮车离开的方向，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摊。 江芝莲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啊。” 这时旁边卖水果的大爷插了句嘴，“老唐是省生物研究所的高级技术员，老前辈了。” “这么厉害！”江芝莲感叹道。 “那当然了，你别看小龙吊儿郎当的，他在国棉厂也是技术工，有点水平的。他改良了生产高质棉纱和优质胚布的生产线，专业上没的说。就是人还不够成熟，脾气冲，总跟人打架。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他人本身不坏的。好好调教，很有前途。不过他只听老唐的话，别人的话他都听不进去。老唐可要多活几年啊，要不然呐，这个孙子管不住，可是要走歪路的……” 自从马花被抓了之后，卖水果的大爷话就多了不少，突然露出了本色，变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年人。 因为马花犯了事，附近的小摊贩都在心里默默地点烟花庆祝呢。 不知道是谁透出了小道消息，说是江芝莲手段了得，搞倒了马家兄妹。 所以他们最近对江芝莲格外的好，还集体默契地闭了嘴，把消息圈定在小范围内，不往外泄露。 不用交出去一半的利润，腰包鼓起来的速度跟吹气球一样，谁会不开心？ 因为江芝莲的鱼酱出了名，不少住得远的人都会慕名而来。 国棉厂门口的小街越来越热闹了，人流量成倍的增长。 他们都清楚，这是江芝莲的功劳。 她以一己之力，带火了一整条街的生意。 “小姨夫，最近社员们都闲着，要不雇他们做鱼酱吧！咱们按工计酬，给他们发工钱。” 回家的路上，江芝莲一直琢磨着扩大鱼酱生产的事情。 想来想去，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带着大家一起赚钱，好是好，可会不会出问题啊……”吴涛虽然不看报，但是有听广播的习惯。 他听说有人反对个体雇工经营，说是思想倒退，搞剥削什么的。 两派意见不统一，争论得相当厉害。 当然，吴涛赞同的是另一派的主张。认为个体经济是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应该鼓励和支持农业个体工商户和待业青年从事个体经营，要允许“请帮手”“带徒弟”。 可自己的想法有什么用呢？ 上头还没有明确的指示，他不敢妄自行动。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万一被抓去当了典型，麻烦可就大了。 吴涛是个保守的人，他的顾虑很多。 江芝莲也不是冒进的人，可她提前知道了历史发展的走向，所以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小姨夫，只要你觉得乡亲们可靠能干，咱们就一块儿干吧！政策只会越来越好，这方面你不用担心，不会出大问题的！” “你让我想想。”吴涛闷头推车，陷入了沉思。 走了一路，考虑了一路。 他实在拿不定主意，“我还是去跟队长商量一下吧，多问几个人的意见，还是稳妥点好。” 第32章 天降福祉，好日子的开始 江芝莲凝眉敛色，公社的人怕担责任，都保守。 这次如果不是县里提倡包产到户，让下边分田，七星村大队根本迈不出这一步。 问来问去，一商量就是好几天，最后也不一定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这件事涉及的人多，不能蛮干，必须得找一个好的契机和缘由。 就在她苦思冥想而不得法的时候，吴涛大喊了一声，“快躲到树下边去！” 江芝莲恍神的功夫，额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抬头一看，硕大的冰雹倾盆而下…… 太好了！ 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啊！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噼里啪啦，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莲娃，危险！赶紧过来！”吴涛放好手推车，扭头一看，这孩子傻兮兮地站在冰雹下面挨砸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这么专注！ 江芝莲迎着风颠颠跑过去，整个人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还在咧着嘴笑，她扯着嗓子大声问道：“小姨夫，咱们大队种西瓜的人家多吗？” “还挺多的，西瓜好卖，尤其今年六月份熟的那一批，又大又甜。天气一热，城里人都买着吃。所以七月份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自留地里种了秋西瓜，想着能卖个好价钱。哎……” 吴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就被风呛得咳了半晌，好半天之后才接上之前的话头，“下这么大的冰雹，西瓜估计都给砸烂了。地里刨食的可怜人呐，老天爷一变脸，就没好日子过了。” 江芝莲摇头，“不对。” 吴涛问道：“什么不对？” 江芝莲仰头望天，“老天爷这次天降福祉，是好日子要开始了！” “这孩子今天怎么竟说胡话呢！”莫不是被冰雹砸了几下，给砸傻了？ 江芝莲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她是不是说胡话，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第二天一早，冰雹彻底停了之后，村里的大喇叭播报通知，让所有社员们到队部开紧急会议。 七星村的大队部在打谷场南面，是由以前的老祠堂改建而成的。 说是改建，其实也没有做太大的改动，还保留着以前古朴的样貌。 由于老祠堂的位置好，结构也好，所以一直被认为是七星村风水最好的地方。 每次发生突发事件或重大变故，都会集中到这里来开会。 神奇的是，无论商讨的过程是否顺利，事情最后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这次的冰雹普遍都有鸡蛋大小，连续下了十几个小时。 加上风力强劲，导致极有冲击力。 瓦房破损严重，田地受损，蔬菜、水果几近绝收，地里的西瓜全都被砸开了花。 社员们各个愁眉苦脸，有的脸上还挂了彩。 吴涛的额角就被砸了个小豁口。 前一天，他跟江芝莲在树底下躲了好几个小时，等到后半夜冰雹小了一些才往家走。 到家之后，他就开始发高烧，烧了整整一夜，早上热度才降下来一点。 原本他是打算让陈淑芬自己去队部开会的，可临了又改变了主意。 “我还是去听听吧。”吴涛起身穿衣服。 陈淑芬摇摇头，一边帮他穿衣服，一边无奈地感叹：“你这操心的命啊！心事这么重，身体怎么好得了呢！” 江芝莲在他们卧房门口不停地踱步、徘徊，娇小的身影晃过来晃过去。 “别转悠了，晃得我头晕。”吴涛走出房间，哑着嗓子说：“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真的？”江芝莲喜上眉梢，她望向陈淑芬，“小姨，我真的可以去吗？” 陈淑芬的表情不太明朗，“你不是七星村大队的人，他们不会欢迎你的。可你非要去的话，那就去看看吧。不过，莲娃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挨了骂可别哭鼻子。” “知道啦。”江芝莲一早就听说老祠堂不欢迎外人，说是会影响风水，坏了好运道。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不是因为有事情要讲，她根本没有必要非得挑战别人的习俗底线。 三个人收拾好出门的时候有些晚了，他们到队部的时候，生产队长的开场白都已经讲完了。 江芝莲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骚动。 “吴涛，小孩子不懂事我不怪她。可你在村里这么多年了，难道也不懂规矩吗？”生产队长宋福来是个浓眉剑目的汉子，四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魁梧有力，看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掌，和宽厚的肩膀，就知道他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吴涛掩嘴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解释，“莲娃跟我孩子一样的，是自家人。” “她是双胜村大队的，怎么能算是自家人呢？！吴涛，话可不能乱讲啊！”菜头不满地提出了异议。 “是啊，坏了风水，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柳妹附和道。 菜头嘴快，抢着说：“我看啊就是这个小丫头把霉运带过来的，咱们这儿什么时候下过拳头这么大的冰雹啊！” 唐六心软，不忍心看一个女娃子受委屈，便硬着头皮打圆场：“你们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啊，让她旁听一下，也不影响什么。” “怎么就不影响了？你能保证不影响吗？这可是老祠堂，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可以进来的！”菜头激动地反驳着。 他家的瓦房昨晚被砸烂了，几只鸡也都被砸死了，心里正窝着火呢，逮着个人就想撒撒气。 “都什么时代了，上头宣传破除封建迷信，你没听到吗？年轻人别总聚一块打牌，抽空也看看报纸，听听广播。书不念了，但也得活得像个人。”自留地里的瓜果全都遭了殃，唐六心里也不痛快，但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把不可避免的自然灾害，怨到无辜的人身上。 …… 正事还没开始谈，社员们就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祠堂里很昏暗，略显空旷，讲话时会带着一点点回音。 江芝莲作为这次争论的“肇事者”，反倒有点像个旁观者。 一时之间轮不到她讲话，她就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刚进来时她没注意到墙上还有字，现在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能清晰地看到红色字体的语录，比如“为人民服务”“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视线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孟青的身上。 他正在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她先笑了，他也弯了弯嘴角。 冒冒失失闯进来，惹得大家都吵起来了，闯祸的人反倒跟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情笑，这心也是够大的。 见唐六说不过人家，都急了，孟青这才站起身，一语结束了众人的争吵，“你们不想知道怎么能减少这次的损失吗？” 宋福来队长抬手制止了急于说话的菜头，问孟青：“你说说看，怎么能减少损失？” “我只会给动物看病，不懂其他的。”孟青顿了顿，扭头看向江芝莲，“怎么减少损失，还是听听江芝莲同志的意见吧。” “她？”宋福来犹豫片刻，最后基于对孟青的信任，还是决定听听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好主意。 “行吧，那就说说看吧。” 生产队长已经发话了，菜头、柳妹等人也就不好再反对了。 众人沉默下来，老祠堂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江芝莲感激地看了孟青一眼，缓步走到宋福来身边。 “我知道有些人不喜欢我，但你们肯定都喜欢钱，想住新房子，想要过舒坦的好日子，是不是？” 见底下有人点头，她笑了笑，故意吊大家的胃口，“我觉得这次的冰雹来得特别妙，是个好兆头……” 第33章 有多少要多少 江芝莲的话再次掀起了千层浪。 “好兆头？你知不知道我家的房顶都被砸塌了！还好兆头？好个屁的兆头！”柳妹气咻咻的，上前一把扯开江芝莲，掐着腰站在宋福来面前，声音跟铃铛一样脆亮，“队长，咱们自己大队的事儿，用得着外人指手画脚吗？” 有人失望地摇头，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不吐不快。 菜头：“队长，你去公社问问呗？就没人管咱们的死活了吗？” 唐六：“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再熬一年吧，饿不死已经很好了。” “哎……福来兄弟啊，你就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吗？”满脸沟壑的牛铁匠比宋福来小了两岁，但看起来却比宋福来苍老很多。 他娶了三个老婆，都病死了。他要独自抚养十二个孩子，生活的重担早早地压垮了他的肩膀。 菜头不满地低声吐槽，“他有办法也就不会听一个丫头片子搁这儿胡言乱语了，还好兆头呢，被冰雹砸傻了吧。” 江芝莲等他们发泄够了，才敲了敲桌子，朗声问道：“咱们大队，种西瓜的人多吗？”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宋福来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队长，敏感度还是比一般人要强很多的。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对江芝莲萌生了莫名的信任，便在旁边充当助手的角色。 “这次种了秋西瓜的，都举手！” 既然队长都发话了，社员们便纷纷响应。 江芝莲看了一圈，接连有八九个人举起了手。 “你们几个估算一下，这次能收回来多少斤西瓜？完全砸烂的不算，有缺口，或者破成两半的没有关系，可以算进去。”她板起面孔，认认真真的样子，颇有威严。 家里种了秋西瓜的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很快就得出了结果，陆续报出了数目。 “我家六百斤。” “我这能救回来八九百斤吧……” “我家自留地只种了秋西瓜，至少能出一千两百斤，卖出去能赚七十多块钱呢。” “你那不算多的，我家自留地比你大几分。这次秋西瓜种得特别密，个头又大，平均一个都能有二十斤。保守估计，能有两千斤！” …… 江芝莲心算了一下，这几家的西瓜加起来，总共能有八千五百斤左右。 去掉因为冰雹造成的破损部分，收来八千斤问题应该不大。 八千斤西瓜，最少能出一万五千斤的西瓜酱，刨掉成本价、雇工等七七八八的费用，这一波酱，能赚上一万块了。 这就能顺顺利利地直接步入万元户的节奏啊！ 江芝莲越想越激动，直接忽略掉社员们疑惑的目光。 宋福来见她迟迟没有讲话，便轻轻地推了推她，“姑娘，姑娘……” “啊，不好意思。”江芝莲抱歉地笑了笑，问道：“宋队长，咱们这儿的西瓜多少钱一斤？” 宋福来：“卖到城里的话，六分钱一斤。” “六分钱一斤……”跟她预想的一样。 “不过早上我去看了一圈，瓜都砸坏了，基本没有一个完整的。这样的瓜卖不出去的，别说六分钱了，一分钱都没人买。”宋福来眉头不展，满面愁容。 江芝莲刚刚就闻到他的身上有很重的烟味，估计进队部之前没少抽烟。 “把西瓜挖出来，做成罐头，行不行啊？”柳妹提议道。 菜头当即提出了异议，“罐头你会做啊？我听说做罐头要用很多糖，还得买玻璃罐装。这还没怎么着呢，钱就哗哗地往外流，风险也太大了！万一卖不出去，到时候赔得裤子都没了！” 柳妹扯出讥讽的笑容：“胆小鬼！没点魄力！” 菜头翻白眼：“胸大无脑，头发长见识短！” 柳妹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菜头，破口大骂，“去你奶奶的，你才胸大无脑呢！你个老和尚！”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和尚，你看过啊？”菜头呸了一口，“你个没人要的老白菜帮子，积点嘴德吧你！” 柳妹：“你……” “行了，都闭嘴吧！要吵出去吵！”宋福来脑袋嗡嗡得疼，没有一个省心的！ 吴涛小声提醒江芝莲，“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说吧，行不行的，大家再讨论。” 江芝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并不是为了彰显自己什么，也不是有意摆姿态玩弄大家。 之所以这么吊大家的胃口，其实是良苦用心。 一场大冰雹杂碎了多少家庭的希望，让多少辛苦劳作的社员寒了心。 江芝莲天生具有共情力，能够理解这种既伤心又愤怒、既憋气又委屈的复杂心情。 负面情绪积压在心里，必须释放出来。 让他们互相骂一骂，把气撒出来，无伤大雅，没什么不好。 当然，她也承认，自己是有一些私心的。 她想尽早了解这些人的脾气性格，知己知彼，以后才能更好的合作嘛。 “这样，我以五分钱一斤的价格，收购大家的西瓜。”江芝莲字字铿锵，在队部空旷的房间里荡起回声。 安静了几秒，菜头率先反应过来，“你开什么玩笑，脑子撞坏了吧。” 柳妹撇着嘴问：“你能买几个呀？” 买三个五个的，也不顶什么用啊。 她还以为江芝莲在这儿故弄玄虚半天，有什么大章程呢。 原来也没什么能耐，害她期待半天。 江芝莲：“全部收购，你们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会计呢，你快算算，刚才他们说的，一共有多少斤来着？五分钱一斤，那是多少钱？”柳妹最喜欢凑热闹了，等会儿算出来，看江芝莲买不买得起。 让你说大话，也不怕分分钟打脸！ 没有台阶，看你怎么下台！ 嘴上摆能耐，算什么真本事。 刚才大家说的时候，会计就记下来了，比江芝莲自己算得都清楚。 “他们预估的也不是准数，我给个范围吧，在八千四百斤到八千八百斤之内。按五分钱一斤算，是四百二十块到四百四十块。” 柳妹昂着头瞥了江芝莲一眼，“怎么样？一手交钱一手给瓜？” “行啊，没问题。”江芝莲一点都不心虚，“家里种了西瓜的，今天快点收拾出来。开了口子的瓜很快就会坏掉，你们尽早给我送过来。瓜到了，我就给钱。不过，我手头现钱可能不够，我先给一半，剩下的，十天之内给齐。” “只给一半啊……万一你耍赖，剩下的不给这么办？”柳妹的话一出来，几个人同时发了声。 “能给一半也行啊！”菜头的算术虽然不好，但也知道即使给一半也不亏。 唐六：“莲娃是个守信用的孩子，她说给多少就一定会给多少。上次她借的黄豆，很快就还给我了，还给了利息。” “我家的西瓜，一分钱就卖！”能赚十块是十块，十块钱也能置办不少东西了，总比全赔了强。 江芝莲：“我说五分钱就五分钱一斤，我会好好地对待你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西瓜的。” “你疯了？”菜头爱咋呼，但心肠好，他觉得再怎么着，也不能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当冤大头，“我说，你弄这么多烂西瓜搁家里，准备沤肥啊？” “她准备做西瓜酱。”孟青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他现在天天吃西瓜酱，所以一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刚才看到江芝莲走进来，便猜到了她此行的意图。 “嗯。”江芝莲看了孟青一眼，笑着点头，“我准备做西瓜酱。” “西瓜也能做成酱？能好吃吗？”柳妹简直是专业找茬户。 可江芝莲一点都不讨厌她，甚至觉得她还蛮可爱的。 江芝莲：“孟青吃过，好不好吃，你问他呀？” 第34章 不这么傲娇能死吗？！ 柳妹及众人齐刷刷地朝孟青的方向看过去。 孟青一句“好吃”，有如一粒定心丸，让家里种了秋西瓜的人家安心了不少。 可还有很多种了苹果、柿子和蔬菜的人，他们的损失怎么办呢？ 有人问：“苹果可以做成苹果酱吗？” 苹果砸烂的地方很快就氧化变色了，比西瓜还要惨，一个都卖不出去。 还有人问：“我家的柿子可甜了，柿子也可以做成酱吧？” 江芝莲苦笑道：“柿子怕是抢救不过来了，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到，都烂成泥浆了……” 种柿子的大娘哇地一声哭出来，回声绕梁，声声催人泪下。 “那个，您先别哭了。”江芝莲劝了一句，可根本没盖住对方嚎啕的声音。 她运了运丹田之气，扯着嗓子，凶巴巴地大声喊道：“别哭了！” 大娘嗝儿了一下，惊恐地看着江芝莲。 “听我把话说完呐！”江芝莲缓了缓语气，解释道：“各种酱我都试着做过，苹果、葡萄、草莓这一类适合做成果酱，蘸着面包吃。可咱们这个地方目前还不太流行，销路不会太好。做成拌面、炒菜这种咸口的酱料，水果里用西瓜是最好的。” 随即，人群里传来长吁短叹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几声低低的啜泣。 江芝莲扫过一张张愁苦的脸，“这么多西瓜酱，我一个人也做不过来，所以我需要招工！” 柳妹问道：“招工？给钱吗？” 江芝莲：“既然是招工，肯定是要给工钱的。没种西瓜的人家可以各出一个人，工钱按一天十块钱算。” “奶奶的，比工人的工资都高啊！”菜头激动地举起手，“我家没种西瓜，我报名！你让我干啥都行！” “我也要报名，我什么都会做！” “还有我。” “算我一个！” …… 江芝莲只需要二十个人，十个人做酱，五个人送货，五个人销售。 可举手的明显不止二十个人，这里边可能有一家出两个人的，好像也有家里种了西瓜还想过来做工多赚点钱的。 她认不全人，所以不好马上下决定。 “这样吧，一会儿你们到会计那儿登记一下，我筛选好后，明天一早通知大家。宋队长，你看这样行吗？” 宋福来眉头舒展开，“好，就这么办吧！” 下过冰雹之后，暑气消减了大半。 天朗气清，微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 天黑之前，所有西瓜全都送了过来。 江芝莲把合格的西瓜留下来，过好秤，当即按照之前约定好的价格付了钱。 西瓜太多了，小姨家的院子里放不下，江芝莲只好领着大家去了孟青家。 孟青看着不请自来的人，挑起眼角，“你不怕我的猫把这些瓜都给挠了？” 江芝莲瞪眼：“今晚你可得把你那破猫关好喽，它敢动我的瓜，我就敢炖了它！清炖还是红烧，由不得你，更由不得它！” 瓜就是钱，钱就是瓜。 有瓜就有钱赚，瓜毁了，她可就赔大发了！ 这时，孟青养的那只黄猫，踩着高傲的猫步从江芝莲面前走过，直奔堆在墙根下的西瓜山而去。 孟青箭步冲过去，一把将它提溜起来，关进了仓房。 喵大爷甚是不满，扒拉着门缝，极其凶狠地怒吼了几声，可惜没人搭理它。 “你这算不算虐猫？”江芝莲掰了两块西瓜，一个递给孟青，一个自己拿着啃。 孟青一本正经地说：“我会补偿它两条小鱼干，它会原谅我的。” 江芝莲嗤笑道：“猫奴！” 孟青安静地吃瓜，吃得格外斯文。不像江芝莲，啃得哪儿哪儿都是西瓜汁，恨不得往脸上敷一张西瓜面膜。 她随口问道：“你为什么养猫啊？当宠物的？” 他答道：“不是宠物，人和猫是平等的。” 她撇撇嘴，“那你不应该把猫养在家里，而是应该让它回归大自然啊！” 他一脸认真，“我给它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它帮我逮老鼠，算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哦……”她用手背抹掉滋到额头上的西瓜汁，“我家没养猫，不过也没见着有老鼠。” 他抬眼看她，像在看一个傻缺，“这你应该感谢我的猫，没有它，你家早被老鼠啃空了。” “这猫还会跑到我家捕食呢！”她一脸惊奇，转而想到了什么，摊开手心勾了勾手指，“作为它的主人，你是不是得给我交点伙食费啊？” 孟青把瓜皮准确无误地丢进两米开外的垃圾篓里，反过来也向江芝莲摊了摊手，神情淡然。 江芝莲不解，“什么意思？” 孟青公事公办的口气，“管理费！” 江芝莲：“什么管理费？” 孟青指了指西瓜。 江芝莲这下懂了，她腆着脸笑，“邻里邻居的，算这么清楚干什么？” 孟青：“……” “好吧好吧，伙食费就算了。”江芝莲学着孟青的样子丢西瓜皮，可准头差太多，瓜皮没进垃圾篓里，直接摔到仓房的门板上了。 刚消停没一会儿的黄猫又嘶声裂肺地叫了起来。 江芝莲掏了掏耳朵，“它是不是发春了，你赶紧给它配个种吧，叫得怪瘆人的。” 孟青：“……它绝育了！” “哦，绝育了啊……那叫这么狠干啥，也不怕把嗓子喊劈了。”江芝莲往大门口走去，“我先回了，这些瓜我明天就叫人拉走，不会占用你们院子太久的。” 孟青提醒道：“晚上注意点野猫。” 江芝莲停住脚，转过身，“还有野猫呢？很多吗？猫不吃西瓜的吧？” “猫吃不吃不一定，不过这么多西瓜，耗子肯定喜欢。”孟青顿了顿，悠悠道：“野猫喜欢耗子……” 江芝莲想象着猫捉老鼠的画面，突然觉得有点大脑充血。 “那怎么办？把西瓜罩起来？可没有那么大的布啊。”江芝莲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麻烦事。 孟青：“点石灰吧，会有点作用。不过保险起见，最好留个人看着。这么多瓜，即使动物不惦记，人也会惦记。” “谢谢提醒啊！你不说，我还想不到这一层呢，差点误了大事！”江芝莲微微一笑，把手边的大西瓜拍得啪啪作响，“我家的瓜我负责，这些，就交给你了！” 孟青：“……” 这使唤他使唤顺手了是吧？ 给工钱了吗？ 他有什么好处？ 别告诉他酬劳又是两坛西瓜酱？ 他可是吃不动了！ “辛苦辛苦！”江芝莲用拍西瓜的手拍了拍孟青的肩膀，“这么好吃的西瓜，可别浪费了，被耗子啃一口，我都会心疼的！” 孟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上面留下一个小小的黑手印。仔细一瞧，还沾了点红色的西瓜汁。 当天晚上，隔着一个院墙，两边的院子里都冒着石灰的热气。 守到后半夜，江芝莲有点犯困。 她支着耳朵听了听，隔壁一直悄无声息。 不会是睡着了吧？ “喂……”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没人响应。 “喂！孟青！”怕吵到小姨和小姨夫，她只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不敢喊太大声。 “什么事？”另一头终于有了回应。 “刚才喊你你干嘛装死啊！”江芝莲走到墙根下，后背靠在土坯砌成的院墙上。 “我不叫喂，你喊喂，我干嘛要答应。”他的声音闷闷的，在寂静的黑夜里，带着别样的磁性。 “……”不这么傲娇能死吗？！ 江芝莲把白眼翻到了月亮上，“你干什么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心不在焉地回道：“看书。” “什么书？有意思吗？”她是真的有点无聊了，无聊到下一刻马上就能睡着。 孟青：“有意思。” 江芝莲：“丢过来给我看看呗？让我醒醒神。” 第35章 说好的邻里之爱呢！ 话落，一本牛皮纸包的书落到了江芝莲的脚边。 她捡起来一看，封皮上写着“兽医临床尿液分析”。 呃…… 翻了两页，不太看得懂，只认得一张画着老母猪的插图。 “你还有别的书吗？”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孟青：“兽医寄生虫，兽医病理学，兽医药理学……” 艾玛，更催眠了。 江芝莲打断他，“等等，不要兽医的，有没有别的更有意思的……” 孟青：“禽病学，猪病学……” “咳咳咳……”江芝莲有点心绞痛。 对面安静了两秒，“感冒了？” 江芝莲捂着胸口，“受惊了！” 孟青：“那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什么鬼？！ 这种平常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打起黄腔来永远这么浑然天成。 不要脸！ 江芝莲：“你有没有小说？” “有的。”孟青又开始报书目了，“白鲸，野性的呼唤，骆驼祥子，猫城记，龙虎狗……” “等等。”前面那几本她虽然没看过，但至少听说过，可——“龙虎狗是啥？” 孟青：“巴金的散文集，你看吗？拿给你扫扫盲？” 扫你妹的盲！ 我这么博学多才，还能提前预知四十年的历史，用得着你给我扫盲？ 江芝莲在心里一通腹诽，开口却软绵绵地央求道：“你陪我聊会儿天吧，我困死了。” 孟青迟疑了一下，“就这么聊啊？” 江芝莲点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到，才说：“还得看着西瓜呢，就这么聊吧。” “我没什么可跟你聊的。”孟青在院子里缓慢地踱着步，踩出极轻极软的脚步声，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你说话能不这么噎人吗？”她提出异议，“怎么就没有可聊的呀！” 对面传来一声无奈的轻笑，“总不能我跟你聊怎么救中毒的小牛，怎么帮难产的母猪产崽。然后你跟我讲小炒牛肉怎么做更嫩，酱牛肉怎么腌更入味，红烧肉怎么做香而不腻吧？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聊不到一起，还是不要生聊的好，那样容易吵架，影响邻里感情。” 看他多体贴多耐心，既考虑到了彼此的情绪和爱好，又维护了社会和谐。 江芝莲哑然半晌。 孟青以为她认清了现实，不打算跟他聊了，便从手边重新挑了一本书，还未等他翻开第一页，突然听到她说：“人生丰富多彩，包罗万象，可聊的多了去了，干嘛非得聊动物啊。谈天谈地谈星星月亮都可以啊！” “……”他合上书，深吸一口气，认命道：“那就聊吧。” 她一高兴，突然又冒出了新的想法，“咱们坐到院墙上聊吧，隔着一堵墙，搞得跟两个蹲大狱的人在偷情似的。” “……” 这都什么比喻。 行吧，您说啥是啥。 孟青抬腿一蹬，手掌一撑，人就轻巧地坐了上去。 江芝莲仰着头，呆住了。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把他挺拔修长的身影映照得勾魂摄魄。 星光熠熠，不及他一个背影夺目闪耀。 她浮想联翩，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妞，微张着嘴巴，大脑当场宕机。 上辈子活了一大把岁数，她都干什么了？怎么就没遇到一个这么让人心动的人呢？ 孟青侧过脸，低头看她，“你上不来？” 江芝莲回了神，抿抿唇，确认自己没有流口水，才用目光预估了一下院墙的高度。 院墙至少得两米，没受伤的时候都未必能上去，更何况是现在呢。 她拉过来两个纸箱子垫脚，可还是差了点距离。 孟青准备拉她一把，可想起来她肩胛骨和手肘都骨折了，两边都不能随便拉。 他看她站在箱子上左拧右扭，试了好几个动作都上不来，莫名觉得可爱，便调笑道：“拍西瓜的时候挺有劲，拍我肩膀的时候挺顺手，现在怎么上不来了？” “孟青！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不知道搭把手帮忙，还在这冷嘲热讽的，说好的邻里之爱呢！”江芝莲左边骨折的肩胛骨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原本那个地方伤得就不重，养了几天，吃饭、做菜、拎点小东西问题都不大，但要把整个身体撑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孟青：“你转过去。” “干嘛？”江芝莲警惕地看着他，“你别乱开玩笑啊，你要是把我推下去我跟你没完！” 孟青嗓音温柔，“转过去！” 江芝莲一边转身一边不放心地念叨着，“我跟你说，我这手肘还没好利索呢，你要干嘛你先跟我说清楚……” 孟青把左腿挪到另一边，跨坐在院墙上，探身用双手掐住她的腰，用力一提，嘴上还在嘟嘟囔囔的人转眼就坐到了他面前。 “……”江芝莲的话突然顿住，身上一麻，觉得留在腰上的力道和温度正在燃烧着她。 孟青收回左腿，恢复了之前的坐姿。 两人肩并着肩，面朝着各家的小院。 “谢谢……”江芝莲憋半天只憋出两个字来。 “不用客气。”孟青问她，“不困了？” 江芝莲点点头。 一通折腾，彻底清醒了。 孟青望着远山，“不是要聊天吗？怎么不说话了？碰到骨折的地方了？” “啊，没有……”江芝莲尬笑两声，没话找话，“没想到你还挺有劲儿的。” 孟青：“我能背着三四百斤的黑熊爬山，你这几十斤不算什么。” 啧啧啧，夸两句还喘上了。 “做这么多西瓜酱，你卖得完吗？”孟青突然问道。 “其实这些也不够卖的呢，我做的酱很受欢迎的。”江芝莲自信地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能成万元户了。” 孟青歪头看她，眼底带着笑意，“赚了钱打算干什么？” 江芝莲想都没想，答案顺嘴就出来了，“赚更多的钱呗！” “……”想要愉快地聊天，真是太难了。 见他不搭话，她轻轻地撞了一下他的肩头，“怎么？听起来很俗啊？” 孟青悠悠道：“还是换个话题吧……” 换就换吧，话题她有的是。 江芝莲：“你有女朋友吗？” “……”孟青哑然，这个话题也并不想聊。 江芝莲：“你之前谈过女朋友吗？” 孟青：“……” “不想说？”江芝莲不介意，继续问：“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你谈女朋友是以结婚为目的的吗？” 听她越扯越离谱，孟青打断了她的话，“江芝莲……” 第一次听他一本正经地念自己的大名，江芝莲脊背忽然一凛，“干嘛？搞这么严肃怪吓人的。”孟青缓缓道：“你是欠我一个人情吧。” “怎么？”江芝莲歪头凝视着他的侧脸，“让我以身相许啊，好的呀，我愿意！” 孟青叹气，“要点脸，很难吗？” “开个玩笑嘛，大半夜的干坐在墙头多无聊啊。”江芝莲眨眨眼，“难道不好笑？” 孟青不留情面，“不好笑！” “好吧，我是欠你一个人情。”江芝莲收了收表情，欠债还钱，欠人情还人情，天经地义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说！” “别做鱼酱了。”孟青侧过身子，盯住她的脸，看她的反应。 江芝莲扯起唇角，笑容很淡。 他离她很近，呼吸打在她的额头上。 孟青缓缓道：“抓鱼，收拾鱼，还得挑刺，你不觉得很麻烦吗？不仅麻烦，还浪费时间。现在有这么多西瓜了，应该够用一段时间的吧？” 江芝莲迎上他的视线，“西瓜是应季的，用完之后怎么办？” “等天气凉了，河里的鱼也不好抓了，鱼也是应季的。而且，按你这种速度抓鱼，以后这段河里，估计就不会再有鱼了。”孟青顿了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卖掉西瓜酱之后，你手头的钱就多了。有这么多本钱，你完全可以考虑卖点别的。你不只是会做酱吧？我听你小姨说，你做菜也很好吃啊。” 第36章 一切凭我喜欢 江芝莲沉默几秒，“你想尝尝我做的菜吗？” “……” 又跑题了？ 孟青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太难了！ 江芝莲哈哈一笑，“行吧，你分析得挺有道理的。再说了，我不是还欠着你的人情嘛！你这么为鱼考虑，怎么着我都得成全你的大爱呀！” 孟青怔怔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蝉鸣聒噪又单调，声声催人入眠。 江芝莲晃着两条细腿，东拉西扯，说着说着，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地合上了。 孟青安静地听她闲扯淡，突然觉得肩头一沉，随即感到一个娇软馨香的身体靠向了他。 早上鸡叫第一遍的时候，江芝莲就醒了。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的。 “我的瓜！”江芝莲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差点扭到受伤的手肘。 她顾不上太多，披头散发，挂着眼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去检查西瓜。 陈淑芬正在院子里扫石灰的渣滓，见她神色紧张，眯着眼睛笑了笑，“你的西瓜没事，孟青坐墙头上看顾了一宿，刚刚才回去睡觉。真是个热心的孩子啊！你小姨夫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他把你抱进了卧室。生怕吵醒你，动作可温柔了，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 江芝莲嘿嘿一笑，“小姨，让他给你当外甥女婿，你觉得怎么样？” “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靠谱！”陈淑芬放下扫帚，走上前理了理江芝莲的头发，“赶紧洗洗去吃饭吧，早点把名单送到队部，让他们尽快过来干活。今天天儿热，西瓜很快就会坏掉。” “知道啦。”江芝莲欢欢喜喜地洗漱去了。 等她拿着名单到队部的时候，天才大亮，可社员们基本上都到齐了。 他们一个个面色憔悴，满眼红血丝，挂着硕大的黑眼圈。 宋福来拿过名单，先从头到尾大致瞅了一眼，才开始报名字。 被点到名字的人，长舒一口气，激动得热泪盈眶。 “媳妇，有我的名字，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回头拿了钱，咱们把房顶重新翻修一下。” “还得买几只母鸡，我给你卧鸡蛋吃。” 小夫妻俩过于激动，没控制好音量，惹来旁边几个人的不满。 “你俩小点声！咋呼啥，我们都听不到队长说什么了。” “成成成，我们闭嘴。”谁让他心情好呢，不跟这些人计较！ 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宋福来停下来，扫了一眼众人。 “队长，赶紧念啊！” “你快着点，急死个人了！” “是不是我啊，是我的名字吧？” …… “最后一个人是——黄大头！”宋福来合上名单，“行了，叫到名字的人，站成一排，菜头你组织一下。” 黄大头捏着老婆的胳膊，激动地摇了摇，“他娘，你听到没？是我，最后一个人是我。” “滚！”杨红甩开男人的手，“我又没聋！你叫唤什么！还不赶紧排队去！” 黄大头：“……” 人家小夫妻甜甜蜜蜜的，又是商量着修房子又是计划着买鸡，他媳妇咋就这么不解风情呢。 刚过门的时候，还是娇羞的小女人呢，现在整个一悍妇！ 哎，刚结婚一年的小夫妻，和他们这种一块儿过了十来年的老夫老妻就是不一样。 黄大头垂头耷脑地排队去了。 “为什么没有我啊？” “队长，人是你挑的吗？还是小江同志挑的啊？” “挑人的标准是什么？能讲一讲吗？” “我们家也没种西瓜，地里的菜和柿子都砸了个稀烂。我媳妇心灵手巧，我年轻有力，为啥我俩都没有！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 宋福来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抿抿唇，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人是我选的，我兼顾了各家的情况，标准肯定是有的……” 有人打断她的话，问道：“标准是什么？” “标准就是看我的喜好呀，看我需要什么样的人。”江芝莲毫不示弱，脸上仍旧挂着笑，但目光伶俐，“我是甲方，我是买东西的人，标准我当然可以随便定了。一切凭我喜欢，凭我乐意，你们有意见呀？” 众人被噎得说不出话。 场面陷入了片刻的尴尬。 宋福来开口打圆场：“你们别急，小江同志还有话要说。” “嗯。”江芝莲点点头，“西瓜有了，做酱还需要大量的黄豆，我还得跟你们买点黄豆。去年剩下的也行，今年的新豆更好，价格就按照市场价。提前跟你们说清楚，钱我现在给不了，不过最迟一个月之内会结清。你们觉得可以的，想卖的，随时可以送到我小姨家去。” 虽然卖黄豆赚不了多少钱，远不如做工赚的多，但聊胜于无吧。 肯定有人心里会不大痛快，可他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毕竟人家小姑娘没有义务帮七星村大队的忙，却给社员们减轻了不少损失。 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过分要求呢！ 不能因为自己没摊上这次的好事，就耍无赖，所以都没再说什么。 七星村大队集体做西瓜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十里八乡。 双胜村种西瓜的人家更多，损失惨重。 目前队里还没有商讨出个对策，人人愁眉苦脸，家家一筹莫展。 开了几个小时的会出来，都累得够呛，热得满身的汗。 “王芳，你知道不？莲娃在外边干了件大事！” 王芳觉得可笑，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能干什么大事儿！” “听说她把七星村大队那些破烂瓜全都买了，还是一斤六分钱买的，足足有八千斤呢！八千斤！” “你侄女了不起啊，真了不起！” 王芳越听越觉得离谱，“了不起什么呀，她能干什么大事，一听就是胡扯的，你们竟然还信。” 在家都窝窝囊囊的，跑出去能摆什么章程。 “我也觉得，她是不是拿了家里的钱跑出去打肿脸充胖子去了啊？” “不可能！她走了之后就没回来过。”王芳撇撇嘴，心想着离家出走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还买瓜？ 现在人人都想把手里的破烂瓜脱手呢，但凡脑子好使的人，都不会去买这种分分钟会烂在手里的瓜。 再说了，她那个唯唯诺诺，受不了就跳河，忍不了就离家出走的窝囊废侄女，能有什么钱买瓜？ 这种半道消息，一听就假，假得不能再假了，反正她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有人快走几步跟上来分享自己听来的八卦消息，“你们还不知道吧，莲娃擅自闯了七星村大队的队部！” “就是那个老祠堂？” “是的呗，这下他们要完蛋了，风水宝地被污染了，以后怕是要走背运倒大霉了。” “啧啧啧……”王芳感叹，“还好我婆婆明智，早早地把那个扫把星赶出家门了，要不然出了事还得祸祸咱们。” 郭晓燕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路过时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停了下来。 “王芳婶子，说话留点口德，管自家侄女叫扫把星，是不是过分了点？” “是晓燕啊，你管得也太宽了吧。”王芳瞪着她，挖苦道：“你这样整天瞎溜达，也勾搭不上个金龟婿，别费那个洋劲了。” 郭晓燕不介意地笑笑，“我的人生大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您还是少做点缺德事，自求多福吧。” 王芳：“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郭晓燕骑上自行车，绝尘而去。 王芳呸了一口，“这个没教养的东西！” “现在的小孩都这样，你别往心里去。”有人在旁边劝道。 王芳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家艳艳就不这样，艳艳可乖了，孝顺、懂事、从来不跟长辈顶嘴，学习还好。” 第37章 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周末，江幼婷放假。 江芝莲把做西瓜酱的事宜全部安排好之后，准备带妹妹回一趟江家。 吴涛提前问好了办理转学手续的相关事宜，姐妹俩出门之前，他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遍，生怕哪里出点什么差错。 “千万别跟家里人吵架啊，拿上户口簿去公社开个证明，就可以到原学校教务处盖章办转学手续了……” 把姐妹俩送到大门口的时候，吴涛都还在问：“真不用我跟着去啊？” 江芝莲把吴涛推回院子里，“真不用，小姨夫你就放心吧。” 说完，她拉着幼婷的手赶忙走了。 再不走，搞不好小姨夫真的会跟上来。 江家那可是虎狼之地，吴涛心思敏感细腻，江芝莲不希望他过去受委屈。 走在路上，江幼婷开始发愁，“二姐，要是奶奶不给咱们户口簿怎么办呀？” “你说怎么办好？”江芝莲想看看这个妹妹有没有点长进。 江幼婷想了想，没什么底气地说：“生抢？” 江芝莲摇头，“你知道奶奶把户口簿放到哪儿了吗？” “不知道……” “那上哪儿抢去？” 江幼婷苦思冥想了半晌，才想出一个新的主意，“咱们骗奶奶说，堂姐需要用户口簿，让我帮忙捎到学校去。二姐，你觉得这样行得通不？” “老太太那么精明，会信你的话吗？” 江幼婷蔫了，“是啊，大伯娘肯定说不用咱们管，她要自己去学校给闺女送户口簿。” 江芝莲鼓励道：“你再想想。” “我想不出来了。”江幼婷告饶，“二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了，这种难题还是交给你吧。” 江芝莲笑了笑，“我啊，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连考官都不知道答案，是一种什么样感觉？大概就是无语又无奈吧。 她们出现在村口的时候，受到了形形色色的注目。 有探寻的，看热闹的，鄙夷的，嫌弃的，还有羡慕的。 “二姐，我有点害怕。”江幼婷被人看得特别不自在，一直低着脑袋。 江芝莲拍了拍妹妹的后背，“怕什么，挺起胸膛，抬起头，他们那是嫉妒你呢！” “嫉妒？”江幼婷不太明白她有什么可被嫉妒的。 “你穿得这么好看，身材又好，长得美若天仙，秀外慧中，他们当然嫉妒你了！” 论夸妹，江芝莲举世无双。 江幼婷被逗笑了，当下紧张感就少了一半。 前一天，江芝莲去县医院拆石膏，回家的路上特意逛了逛商店。 凭借领先四十年的时尚眼光，她买了两件小翻领的白色雪纺短袖衬衫，和两条修身的蓝色牛仔裤。 就等着回江家的时候穿来长脸呢。 她要让所有人看看，穿着破破烂烂补丁摞补丁的衣服离家出走的姐妹俩，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是怎么脱胎换骨的。 虽然乡下人普遍穿的土气，但基本的审美都具备。 尤其是年轻人，对时下流行的东西都有天生的敏感度。 不过他们只会在心里偷偷地羡慕，表现出来的往往都是嗤之以鼻，满口不屑和挖苦。 不用亲眼看，不用亲耳听，都猜得到。 酸葡萄心里罢了，江芝莲完全不介意。 她牵着幼婷的手，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下，一路保持着灿烂的微笑，来到了江家大门口。 “我们回来啦！”江芝莲仰着脖子，喊了一嗓子。 “叫魂呢！”王芳闻声跑出来堵在门口，“你们干嘛来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大伯娘，几天不见，越来越年轻了啊。”江芝莲笑嘻嘻地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江家哪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呢！” 王芳：“……” 迷魂汤，肯定是迷魂汤。 可这么好听的话，还是让人很受用啊。 王芳摆摆手赶人，语气比之前软和了一点，“别扯没用的，你奶在家里呢，她不让你们进门。走吧走吧，别再惹老太太生气了。” 搞得好像谁想进这个破屋子似的，被冰雹砸得都快成危房了，请她她都不乐意进去呢！ 江芝莲撇撇嘴，转瞬又换回了之前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 “我们也没打算进这个门。”她顿了顿，凑到王芳耳边，压低声音道：“大伯娘，幼婷要转学到县一中去，现在得办转学手续，需要拿一下户口簿。你肯定知道放在哪儿了，我就用一天，明天就送回来。” 王芳眨眨眼，不知道在转什么鬼心思。 “户口簿啊……” 江芝莲点点头，“嗯，户口簿。” “幼婷到县一中上学去了？她没参加中考，怎么进的县一中？”王芳斜眼打量着紧紧贴在江芝莲身边的江幼婷，一脸不可置信。 “没参加中考，不还有别的考试嘛！幼婷成绩好，学校特例招收的！”江芝莲骄傲地扬起嘴角，“她还要参加全国的生物竞赛呢，可厉害了！学校老师追着赶着要给她开小灶，现在她是学年的尖子生，校长都把她列为考重点大学的种子选手了。哦，对了！” 江芝莲看向妹妹，“你班主任是不是建议你明年就参加一次高考，说是成绩高低不重要，主要是积累经验，是吧？” 江幼婷愣了愣，有这事儿吗？她怎么都不知道。 虽然不太明白二姐在说什么，不过顺着二姐的意思说准没错。 “嗯，老师说了，与其让成绩不好的年年复读拉低学校的升学率，不如让成绩好的多锻炼一下，考重点大学给学校添光增彩。”一个磕巴不打地说完这句话，江幼婷自己都吓了一跳。 胡扯淡也不是那么难嘛，被熏陶一下立马进步飞速。 原来当面怼人是这么欢乐的一件事情啊。 江幼婷从来没这么畅快过。 王芳几次想插话都被打断了。 闺女高考失利是她的一大心病，平时没人提还好，现在被人拿出来影射，心里那叫一个堵啊。 可她又不好说什么，一说岂不是承认那个年年复读拉低学校升学率的就是自个闺女了？ 闹心，真闹心！ “想上就上呗，想考就考呗，跟我有什么关系！”王芳把两个大粗膀子一抱，“户口簿我不知道在哪儿，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奶肯定藏起来了。” “哦，原来我奶连你也不信任啊……”江芝莲面带微笑，语带嘲讽，“大伯娘你太不容易了，没日没夜地哄老太太，又是买肉又是洗脚的，也没得着啥好处，真可怜。” 王芳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腮帮子疼，“滚！” 江芝莲挑挑眉梢，“滚可以的，没有问题。不过我们得带着户口簿一起滚，要不然滚不动啊。” 碰到这样的滚刀肉怎么办？ 别无他法，只能晾着。 “不滚就在这儿站着吧，家里一堆的事儿，没空跟你们闲扯淡。”王芳准备关门。 这时江芝莲伸了个懒腰，拔高音量喊道，“幼婷啊，咱们到这附近转转吧。好久没回来了，各处串串门，跟大家唠唠嗑，联络联络感情。” 江幼婷得了诀窍，演技飞升。她转了转眼珠子，张口就点亮了精髓，“奶奶嫌咱们晦气，大伯娘说咱们带霉运，咱们还是别串门招人讨厌了。” 江芝莲笑眯眯地说：“不会的，乡亲们都热情。实在不行，就在路上溜达溜达。哎呦，这冰雹下得真够狠的，啧啧啧，好惨啊……” 江幼婷卖力地做捧哏，“二姐，听说泥石流更厉害呢，会把整个村子都给淹了。” 江芝莲差点噗嗤一声乐出来，可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是的呗，还有地震啊洪水啊，了不得的。” 第38章 诚意不足，我可不帮！ 隐藏在各处偷听的人这时候忍不下去了，纷纷开口表达不满。 “闭上你们的乌鸦嘴吧！” “王芳，她们要啥你赶紧给了吧。” “是啊，赶紧给，赶紧打发走！别让她们到处转悠了，怪膈应人的。” …… 江芝莲拉着幼婷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伙了啊！” 突然没人说话了。 这孩子怕不是个傻子？骂她，她还说谢谢？ 难怪自家人都不让进门呢，看样子病得不轻。 完了完了，江家这下要完了，估计十年八载都转不了运，翻不了身了。 以后还是不要跟江家来往的好，省得沾上霉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小心使得万年船。 “王芳！限你在三分钟之内把人打发走！否则就把你们江家踢出双胜村大队！”队长老徐头不知道猫在哪个墙根下，由于过于激动，嗓子都喊劈了。 踢出大队，这事可就严重了，王芳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她抖着一身的肥肉跑去找江老太，“户口簿呢！快点，要出大事了。” 江老太睡得正香，被一把薅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睡眼惺忪地指了指柜子。 王芳把柜子里的衣服翻得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找到了红布包的户口簿，拿上就跑去给了江芝莲。 “赶紧滚！用完了给艳艳就行，你们别再来了。” “谢谢大伯娘！”江芝莲说着指了指王芳身后，小声提醒，“我奶出来了，你赶紧想想怎么解释吧！” “……”王芳一抬眼，姐妹俩已经跑远了，此时身后传来江老太不满的斥责声，“你把我户口簿给那两个赔钱货干什么？” 王芳：“是这么回事，老徐头说……” 江老太：“说什么说！你个蠢货！俩臭丫头都弄不过，整天的光长肉了，也不长长脑子！” 王芳：“……” 好委屈，怎么办？ 受的夹心气也只好发泄在自家男人身上了。 江大毛这天晚上的日子不好过啊，平白地挨了一顿骂，连着受了好几天的冷落。 顺利拿到了户口簿的姐妹俩，返程的路上其实也遇到了件挺糟心的事情。 她们快出村子的时候，突然飞过来几个臭鸡蛋。 江芝莲反应快躲掉了，但是她没来得及推开幼婷。 鸡蛋砸在江幼婷的额头上，粘腻的蛋液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她一着急用手去抹，可怎么抹得掉呢？ 反倒弄了一身的腥臭味，抓得满手都是碎蛋壳。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自信，瞬间分崩瓦解。 “二姐……” “忍住，别哭！”江芝莲眉头一竖，扫了一眼扔完鸡蛋就跑远的三个人。 她认出他们的背影，揪起眉头，记下了这笔账。 “幼婷，记得今天咱们来这目的是什么吗？” 江幼婷带着哭腔说：“来拿户口簿的……” “对，咱们是来拿户口簿的。今天的任务达成了，就可以了。其他的，不要放在心上，日后我会让他们为今天所做的事情买单！”江芝莲安慰妹妹，“账一笔一笔慢慢算，不要着急。” 江幼婷低头看了眼衣服，委屈巴巴地说：“好好的白衬衫都给弄脏了。” “没事，脏了可以洗。洗不掉就扔掉，回头咱再买新的！” “二姐……” “嗯？” “你好帅气啊。”江幼婷满眼崇拜。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江芝莲带着妹妹来到河边，一边帮她清洗，一边愤愤然道，“之前咱们就是太善良，太软弱了，才会让人瞧不起，才会被人欺负。娘不管咱们了，爹又指望不上，咱们只能靠自己！自己给自己撑腰，知道了吗？” 江幼婷认真地点了点头，二姐是怎么做的，她全看在眼里。 有这么好的榜样在身边，她也必须争点气，不能拖后腿。 转学手续很快就办好了，江芝莲拿着户口簿去找江燕。 “你回家的时候捎回去吧。” “最近我不回家。”江燕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她的脸虽然消肿了，不过还有几个细小的伤口没有长好，所以不想回家见人。 “那就先放你这儿吧。”江芝莲把户口簿递了过去。 江燕没接，瓮声瓮气地说：“宿舍里容易丢东西，不能放我这儿。” 江芝莲：“……” 好不容易从家里拿出来了，怎么还回去还这么费劲呢！ 也是醉了！ 最近她忙得很，既要试新的香料改良西瓜酱，又要组织大家做酱找客户。 新人热情高，但基础差，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骨折的地方还需要慢慢地养，不能受力，只能让小姨夫带着人去城里送货。 她还得抽空去办幼婷转学的事情，所以时间着实不太够用，每天连四个小时都睡不够。 原本指望孟青能搭把手，可人家比她还要忙。 被冰雹砸伤的动物排成队的等着他治疗。 现在还个户口簿还得她亲自再跑一趟双胜村大队吗？ 她才不要浪费这个时间去那个垃圾地方呢！ 江芝莲把户口簿往抽屉里一丢，谁要用谁就自己来取吧！ 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当天下午，取户口簿的人就来了，而且还是她爹江大路。 “她们可真会使唤人啊。”江芝莲倒了一杯水，回屋把户口簿拿出来，放到了水杯旁边。 江大路把户口簿揣好，一口一口把水喝完。 他欲言又止，几番张口，都没说出话。 “有事说事，我忙着呢。”江芝莲看他就上火，活得这么憋屈，到底图个啥？ 一个大老爷们，就不能活得硬气一点，痛快一点吗？ 江大路走到院子里一蹲，拿出烟袋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抽，好像不抽两口烟就说不出话似的。 他猛吸了两口，才艰难地出声，“队里的西瓜快坏了，你帮个忙吧。” “帮什么忙？我为什么要帮忙？”江芝莲蓦然起了一股无名火。 江大路抱着脑袋，沉默不语。 “呵……”江芝莲冷笑道：“队里知道我做的鱼酱卖得好了？听说我高价买了七星村大队的破烂西瓜准备做酱了？打听到很多饭店给了订金准备买我的西瓜酱了？之前不是不相信吗？现在怎么打发你来求我了？有诚意的话，他们应该自己来呀！” 江大路：“莲娃，乡里乡亲的，都是一个大队的人……” “我呸！一个大队的怎么了？乡里乡亲怎么了？”江芝莲看着江大路沧桑的身影，觉得特别悲哀。 这帮缺德货，竟差使老实人！ “爹，你回去告诉他们，谁需要帮忙自己过来求我。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诚意，诚意不足，我可不帮！”江芝莲抓了一把水果糖塞进江大路的衣服兜里，“以后少抽点烟，想抽烟了就吃颗糖。” 江大路深深地看了闺女一眼，“看你过得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江芝莲心下一软，语气缓下来，“幼婷去县一中上学了，成绩挺好的，你放心吧。” 江大路点着头，连说了三声好。 吴涛和陈淑芬留他吃晚饭，他摆摆手，抬脚就走了。 江芝莲远远地看到他收起烟袋，拿出一颗糖，含在了嘴里。 第二天一早，双胜村大队的队长老徐头，带着两个人找上了门。 江芝莲抬眼一瞅，搞笑了，真是冤家路窄呀！ 老徐头大小是个管事的，他拉下脸来做这个开场白，“莲娃啊，队里这次损失太大了，什么情况你肯定都清楚。” 江芝莲微微一笑，“嗯，我清楚。” “清楚就好办了。”老徐头看她态度还挺好的，暗暗松了一口气，“那你帮帮大家吧。” 江芝莲：“我不想帮挨。” 老徐头：“……” 这个小妮子，好欠揍！ 可他现在不敢揍啊…… 手痒，只好朝身边的小徐同志的光头上招呼，啪一声，响如大鼓。 “你哑巴啦？说话呀！” 第39章 其实我还是神婆来着 小徐同志表示很委屈，可他只能忍着。 作为队长的亲生儿子，打小他就学会了把所有委屈全都往肚子里咽。 “那个，我们不是来卖瓜的，我们就是想跟你学一学怎么做西瓜酱。” 呵，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啊！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够鸡贼的。 想直接从她这儿学走做酱的手艺，然后自己拿去卖了赚钱？ 做白日梦呢！ 江芝莲眨眨眼，“这就说完了？” “啊……那个……”小徐同志心虚地低下头，“之前的事儿，对不起了啊。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还扔那么准？”江芝莲横过去一眼，“这么有天赋，你们怎么不去打篮球呢！” 老徐头一听不太对劲，为了表达诚意，还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抬脚就往儿子膝盖窝里猛踹一脚，“你小子又犯什么浑了！” “我没有！”小徐同志狡辩。 “没有你道什么歉！现在蠢得撒谎都不会了是吧！”老徐头左右腿倒腾着踹人，差点把自己绊倒。 “行了行了。”假模假式地整这么热闹有什么用，她又不吃这一套，这种戏码看多了都容易长针眼。 江芝莲：“徐队长，你儿子和他旁边这位，还有一个没来的。他们三个，把臭鸡蛋砸到我妹妹身上了，这事儿你看怎么办吧？” “好办！”老徐头是个武把式，头脑简单，年轻时四肢还发达，现在岁数大了，孱弱了不少，但他还是习惯了先动手后动口，他推了推两个孩子，“跪下，道歉！” “等等。”江芝莲摆摆手，“跪就不用跪了，容易折寿。况且，这事儿不能跟我道歉，得跟我妹妹道歉。” 老徐头左右张望，“你妹妹呢？让她出来吧。” 江芝莲：“她在县里上学，明天晚上才回来。” “……”老徐头急地满头汗，“孩子，这西瓜不等人呐。” 江芝莲突然想起一件事，“冰雹都下了好几天了，你们那开了瓢的西瓜还没馊掉啊？” 老徐头：“暂时还能吃吧，就是没那么新鲜了。瓜我们全都搬到地窖里了，想着挑一些拿到城里卖。可瓜不成了，根本卖不动。自己吃也吃不完呐，那么多瓜，可惜了啊……” 江芝莲考虑了片刻，“这样吧，让他们三个用村里的高音喇叭给我妹妹道歉，道歉信我来写，他们只要念就可以了。我妹妹原谅他们之后呢，我可以收购你们的烂西瓜，两分钱一斤。” 老徐头的脸色变了变，“两分钱？是不是太便宜了，这边的你不是五分钱一斤收购的嘛。莲娃，你这孩子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 “嫌便宜呀？那算了。”江芝莲掀起眼皮，闲凉凉道：“你们的瓜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呢，我也懒得揽这种破事。” 老徐头：“……” “别杵这儿了。”江芝莲往外赶人，“没啥事儿你们就回吧，我们这马上要开工了，忙着呢，就不招待了啊！” 老徐头咬咬牙，“行，两分钱就两分钱！” “爹！”小徐同志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只卖两分钱你回去怎么跟大家伙交代啊！” “闭嘴！一边呆着！”老徐头转过头看向江芝莲，陪着笑，“莲娃，丢鸡蛋肯定是他们的错。必须好好道歉，要打要骂随便你，下跪都行。可用喇叭念道歉信这个，影响实在不大好。我儿子还小，不懂事，这次已经长了教训了。叔求你了，给我这个老家伙留点面子吧？” 江芝莲撇撇嘴，语气强硬，“徐队长，这个面子可不是我不给你的，是你儿子没给你留。子不教父之过，他要受到惩罚，您也要好好反省。” “爹，道歉信我不念！”小徐同志眉头一皱，配上他那个光溜溜的大脑袋，更像一个大包子了。 “我也不念！念什么鬼信！”站在小徐同志身边的阿全抖着腿，“徐叔，她根本没想帮咱！明摆着是在找茬，在咱们身上找乐子。” 小徐同志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拉着老徐头就往门外走，“爹，咱们走，咱不求她！” 老徐头被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地架着走了。 “他们有事儿啊？”陈淑芬见客人离开了，才从屋里走出来。 “没事，不用管他们。”江芝莲轻松地笑了笑，她料定他们别无选择，早晚还得登门求她。 老徐头等三人回到队里，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没好意思讲因为扔了鸡蛋要念道歉信的事儿，只说江芝莲出了一斤两分钱的价格。 众人一听，气愤不已。 “她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我去她奶奶的，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这瓜咱们烂手里都不能便宜她！” “就是，她自己赚钱，把咱们都当冤大头了，真不是个东西！” “她哪儿有那个本事赚钱，之前她在队里的时候，也没见她有什么能耐，闷头搭脑的。一出去就灵光了？你们信啊？我看她指定是干了不要脸的皮肉生意，赚了点脏钱。” “对，我觉得也是。上次她回来，你们看她穿的那样，装清纯，指定是勾引了哪个糊涂男人。” …… 跑题跑得越来越远，老徐头咳了两声，打断大家，“行了，还是说说西瓜的事儿吧。” 沉默片刻，有人小声说：“两分，就两分吧……总比全赔了强。” 有人默默地算账，“两分的话，我能收回来二十多块，哎……二十也行啊……” “二十不少了……队长，我看就这样吧，我们家愿意卖！” 老徐头抬眸看了看，发现后面发言的这几个人，都是家里种了不少西瓜的。 是啊，现在这种非常时期，的确是能收回来多少算多少，不能奢望太多。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想想的。”老徐头抽出旱烟锅，捻了一小把烟丝，“小徐，阿全，乐乐，你们三个留一下。” 众人离开。 三个年轻小伙子在老徐头面前站成了一排，等着挨训。 老徐头抽着烟袋，透过烟雾，眯了眯眼。 “鸡蛋没处扔了是吧？非要往人家身上扔！” “是不是日子太好过，闲得发慌了？啊？” “一天天的，找不够的麻烦！不知道江家跑出去那姑娘是个扫把星啊？” “你们看看，惹了一身的麻烦吧！” “道歉信你们不乐意念，是，她肯定不会写什么好话让你们念。” “可现在能怎么办？我能让社员的西瓜全烂在手里吗？” “我要是这么做了，这队长还能继续干下去吗？” “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球！” 老徐头痛心疾首，越想越气，一口烟呛住，猛烈地咳了起来。 小徐急忙上前帮他拍背，开口劝道：“爹，你先消消气，别气着身子。” 老徐头握着烟杆，往儿子头上敲了一烟锅，小徐的光头上立马留下了一撮烟灰。 乐乐心大，无所谓道：“念就念呗，又不会少块肉。” 小徐看着愁眉苦脸的老爹，也有点动摇，“要不？就随便念念？” 阿全不乐意了，把眼睛瞪得滴溜圆，“你们有没有点骨气？为了一点钱连脸都不要了？以后在村子里还怎么混啊！丢死人了！我不管，反正我不念，要念你们自己念！” 老徐头抬抬眉，看向阿全，“你不念？” 阿全梗了梗脖子，“不念！” 老徐头收起烟袋，拍掉身上的烟灰，淡淡道：“那叫你爹过来一趟吧，我让他替你念。” 阿全的弟弟小金子瘸了一条腿，是被他们的亲爹打折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腿，阿全只好低头认怂，“还是不要惊动我爹了，我念还不成嘛。” 事情谈妥之后，老徐头带着儿子又去了一趟七星村大队，找江芝莲。 看到两人登门，江芝莲二话不说甩过去三张纸，“拿回去练练吧，明天念的时候利落一点，最好带点感情，能情声并茂就更好了。” 老徐头凑近一看，是手写的道歉信。 小徐怔了怔，这都提前写好了？ 他满脸问号，“你怎么知道我们还会再来？” 江芝莲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只知道我是扫把星，白眼狼，不知道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号吧？” 老徐、小徐双双沉默。 江芝莲：“其实我还是神婆来着。” 老徐：“……” 小徐：“……” 第40章 解气吗？ 第二天晚上，双胜村大队的人全都来到了打谷场旁边的空地上。 前面摆了一个长桌当主席台，桌上放着村里最好的高音喇叭。 “喂喂喂……”老徐头坐在正中央，拍了拍话筒，确认声音正常传出去了，才沉下声音说道：“请肃静！今天晚上把大家叫过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个……我简单点说吧，我身边这几个小同志啊，年轻气盛，做了点冲动的事情。他们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想要郑重地跟江幼婷同志表达歉意。下面，就让他们念一下道歉信。大家认真听，引以为戒，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好，我的话讲完了。” 老徐头说完，谨慎地看向坐在左边的江家姐妹，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江幼婷摇摇头。 江芝莲悠闲地喝了口茶，“没啥需要补充的。” 重头戏在道歉信上呢，开场白不重要。 “那行。”老徐头转过身，朝右边横了一眼，对儿子说：“从你开始吧。” 小徐同志不情不愿地把喇叭放到自己面前，足足酝酿了一分钟才艰难地开口。 “我叫徐冠军，此刻要郑重地，向江幼婷同志表达深深地歉意。我不应该把鸡蛋扔到她的身上，我对不起辛辛苦苦下蛋的母鸡，更对不起因此而遭受巨大委屈的江幼婷同志。我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原想以死谢罪，但顾忌到养育我多年的父母，怕他们过于伤心。遂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学几声鸡叫，来表达我深深的歉意，请江幼婷同志原谅。” 江幼婷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的注视，本来紧张得心跳都乱了。 听完徐冠军的话之后，差点笑得喷出来。 底下的人本来兴趣了了，都准备偷偷溜回家吃饭睡大觉了，这下突然被点燃了热情。 “叫啊，快点叫一个！” “叫得不像，小同志可不会原谅你啊……” 徐冠军皱皱眉头，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啊，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老徐头心烦意乱，只想早点结束走人，他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别墨迹了，后面两人还等着呢。” 徐冠军心一横，闭上眼，丢人就丢人吧，就当逗大家一乐了。 “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声音太小了，这只鸡是病了吧。” “哈哈哈哈哈……” 徐冠军扯着嗓子大喊了两声，“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行了！”老徐头脸黑成了焦炭，“下一个。” 毕竟是老队长的儿子，大家开两句玩笑就罢了，也不敢闹得太凶。 乐乐嬉皮笑脸地走上前，张口情绪就很饱满，“我叫陈乐乐，此刻要郑重地，向江幼婷同志表达深深地歉意。我的手太欠了，该斩！我太龌龊了，该死！我不配做人，我连鸡都不配做！我本想以死谢罪，可是担心家中的千余斤烂西瓜还无着落，实在死不瞑目。所以决定表演一出猪八戒背媳妇，来向江幼婷同志表达深深的歉意。” “八戒，你媳妇呢？”底下立马有人起哄。 “一边去。”陈乐乐不生气，始终笑呵呵的。他就地取材，一把背起毫无准备的徐冠军，就绕着主席台跑了两圈。 一阵哄堂大笑。 徐冠军接二连三地遭受羞辱，气得光头闪闪发亮。 老徐头敲敲桌子，“下一个！” 阿全小心翼翼地瞥了台下一眼，看到老爹正目露凶光地盯着他，瞬间脊背一阵发凉。 完蛋了，今晚小命难保啊。 这道歉信上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不是让他们好好道歉。 目的昭然若揭嘛，就是让他们在大家面前出糗的。 他真是张不开口，可不读的话，怎么下台？现在再想溜已经晚了。 阿全纠结得指甲都抠到肉里了…… 老徐头瞪他，“你还读不读了？不读让你爸上来读。” “那个……我叫周全。此刻要郑重地，向江幼婷同志表达深深地歉意。我不应该弄脏女同志的衣裳，伤害女同志的心灵。我死有余辜，死不足惜。但顾虑到我不能用我丑陋肮脏的身体，去污染纯洁广阔的土地，所以还得苟延残喘地多活些时日，用毕生的时间来洗净一身的罪恶。我没什么特殊才艺，接下来表演一段脱衣舞，来向江幼婷同志表达深深的歉意。” 咬着牙读完这一段，阿全内心是崩溃的。 他好想学鸡叫，好想当猪八戒背媳妇啊…… 实在是羡慕前面的两个兄弟。 他怎么就这么点背，摊上了奇葩中的战斗机呢！ “阿全，赶紧脱啊！”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什么没见过啊。” “就是，你六岁了还光着屁股满村疯跑呢！” 阿全臊得满脸通红，跳脱衣舞就算了，听他们这意思，他还得把衣服全脱光了呗？ 要不要这么狠！ 他可怜巴巴地看向江芝莲，“我不会跳舞……” 江芝莲抿嘴笑，指点道：“晃晃屁股，扭扭腰，把衣服脱了就行。” 阿全像个半身不遂的僵尸似的，一扭三晃地把衣服给脱了，只留了条遮羞的底裤。 老徐头怕把场面搞得太难看，征询江芝莲的意见，“这样就行了吧？” 江芝莲也不为难人，满意地点点头，“挺好，就这样吧。” 老徐头长舒一口气，拿回喇叭，一脸严肃地说：“静一静，都别只顾着笑了！好好地引以为戒，做事情之前想清楚后果。否则，下次站在这上面的人很可能就是你了。” “接下来，我再补充几句。这次冰雹灾害，队里损失惨重。江芝莲同志体恤大家，决定把咱们破损的西瓜全部收购，以减少瓜农的损失。大家鼓掌，向她表示感谢！” 掌声稀稀落落，众人看向江芝莲的目光异常复杂，厌恶中夹杂着畏惧，敬佩中还透着怀疑。 只有一道视线，干净、纯粹、闪闪发亮，江芝莲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一眼就捕捉到了它的源头—— 孟青站在一棵老榕树下，月光照亮了他半边侧脸，含笑的眼若隐若现，弯起的嘴角，勾魂摄魄。 江芝莲享受这样的遥遥对望，可她还得去各家查看地窖里的西瓜，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席而去。 跑完八九家，把可以用的西瓜全部挑好时，已到了凌晨。 老徐头见天色太晚，建议她们回家睡一晚再去小姨家。 江芝莲笑着摇头，“不了，我们这就要走了。” 老徐头劝不动，只好送两姐妹到村口，“你们走山路的时候小心一点啊。” “知道了，谢谢徐叔，您回去吧。”江芝莲摆摆手，带着妹妹走进了朦胧的夜色之中。 江幼婷原本很怕黑，晚上很少出门。 不过现在有二姐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了。 她还沉浸在听道歉信时的喜悦之中。 江芝莲歪头看向妹妹：“解气吗？” 江幼婷用力点了点头，“听完之后，我都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恶了，甚至还有一点点可爱。二姐，那些信都是你写的吗？” 江芝莲：“当然！除了我，谁还能这么有才？” 话落，一声轻笑打身后传来。 江幼婷没认出这个声音，以为碰到了流氓，吓得一哆嗦，当即腿就软了。 江芝莲扶住妹妹，转身翻了个白眼，“你偷偷摸摸跟在后面吓唬谁呢？再把我妹妹吓个好歹的！” 孟青走上来，一脸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哦，没事没事，是我胆子太小了。”江幼婷听小姨说孟青帮了二姐很多忙，所以对他的印象改观了很多。 三人顺利地下了山，江幼婷rou着肚子说：“二姐，我饿了。” “咕噜……”某人的肚子配合得天衣无缝。 孟青怔了怔，苦笑道：“我好像也饿了。” 江芝莲宠溺地笑了笑，饿肚子的人在她眼里都是嗷嗷待哺的小孩子。 “走！回家给你们做宵夜吃去！” 第41章 江大厨上线 孟青略显迟疑，“这么晚了，做饭会打扰家里人休息吧？” 江芝莲打了个响指，黑亮的眼睛眨了眨，“不在厨房里面做不就得了！” “那在哪儿做？”江幼婷饿昏头了，走了这么久，两条腿都有点打晃晃。 “本小姐自有妙招。”江芝莲说着跑到地里刨了几个土豆和地瓜，又薅了一把白菜叶。 孟青跟过去，低头看了眼她漆黑的后脑勺，“你家分到这块地了？” “没有啊……”江芝莲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拔着刚冒头的嫩小葱，“我也不知道分到哪块地了，队里已经分好地了吗？我都没来得及问小姨和小姨夫。你家分到哪儿了？听说好像要按照甲乙丙的等级，平均分配。” 孟青：“……” 现在这是重点吗？ 姑娘，你这偷菜偷得也太理直气壮了吧！ 三个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孟青家后院，点燃了煮药的炉子，把土豆和地瓜切成薄片，把菜叶子和小葱洗净。 江芝莲还回了一趟家，取了豆油、调味品、西瓜酱、馒头和铁签子。 一切准备就绪，江大厨正式上线。 她熟练地穿串儿，翻烤，撒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木炭滋滋作响，火星窜起，飞升，随后融入夜幕之中。 孟青在她眼中看到了燃烧的火焰，看到了对食物的热望，还看到了原始的激情。 江幼婷又困又累，坐在旁边昏昏欲睡，有点提不起劲。 这些食材也太普通了，土豆、白菜、馒头，几乎都是天天吃的。没有鱼没有肉，看起来一点都不诱人，她望着乱飞的小火苗打蔫。 迷迷瞪瞪，差点睡着的时候，一阵香味扑鼻而来，人瞬间清醒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江芝莲递给她一串烤好的土豆片，调笑道：“醒啦？我们还打算趁你睡着了，偷偷把这些东西全都吃掉呢！小心烫啊，吹吹再吃。” 江幼婷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还不等咽下去，人就陶醉了。 这是土豆吗？也太好吃了吧！ 外酥里嫩，咸香可口，她差点把舌头都给吞进去。 瞬间，一切疲惫烟消云散。 食物对人的治愈能力，江幼婷是第一次感受到。 “好吃吧？”江芝莲笑眯眯的，心情颇好，“你可别小瞧了这些普通的食物，里头的惊喜多着呢！” 江幼婷顾不得烫，一口一片土豆，眨眼间就消灭了两串。 胃里的小馋虫被勾了起来，她巴巴地望着二姐手中上下翻飞的地瓜片、白菜叶和小葱段，口水哗啦啦地流。 红心地瓜经过炭火的洗礼，焦酥的外皮下裹着甜糯的香气，让舌苔恋上了它的热烈与温暖。 一连三串吃下去，心满意足，回味无穷。 食欲大开，原本就饥肠辘辘的肠胃，叫嚣着想要更多。 这时候咬一口焦黄油亮的馒头片，粮食独有的醇香直冲鼻孔，越嚼越有味道，越吃越感到满足。 肚子渐渐饱了，用白菜叶配小葱段清口，让人欲罢不能，还想从头再来上一轮。 可胃口虽然好，但小姑娘的胃也就只有那么点大，到底是吃不下了。 美味吊起来的精神头，渐渐被饱腹之后的困倦所代替。 江幼婷看看眼前的两个人，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打着哈欠站起身，“你们慢慢吃吧，我困死了，先回去睡了。” “去吧去吧。”江芝莲正想打发她走呢，没想到这孩子还挺有眼力见的，“轻着点啊，小姨和小姨夫觉轻，你别吵到他们。” “知道了。”江幼婷朝二姐诡秘地一笑，摆摆手走了。 留下两个人，和安静的夜晚。 孟青吃东西永远这么斯斯文文的，一口是一口。 好像无论再饿，无论东西再好吃，他都不会丢下矜贵的姿态狼吞虎咽。 “好吃吗？”江芝莲对自己做的食物非常自信，但她还是想亲耳听到他给予的肯定。 孟青咽下嘴里的食物之后，才开口称赞道：“好吃！素食做好了，根本用不着吃肉嘛，一样能满足挑剔的味觉。挺好，挺好！” 江芝莲：“……” 这话听着哪里有点奇怪啊。 哥们，重点是不是放错了？ 不是应该认真地夸一夸她非凡的手艺吗？ 怎么扯到素食上了？ 这次没准备肉食，一方面的确是考虑到孟青不吃肉。 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太晚了，肉食处理起来稍显麻烦，会耽误时间，所以才搞了顿纯素食的夜宵。 否则，弄点肥瘦相间的小肉串，咬一口，肉香四溢，唇齿留香，岂不是更加美滋滋，估计幼婷都能吃到掉下巴。 可惜眼前这位大兄弟是个坚定的素食主义者，估计这辈子都享不了这份口福了。 好遗憾呐！可是再遗憾，她也改变不了他的选择。 改变不了，那就尊重一下吧。 见江芝莲闷着头，手里的馒头都给烤糊了还木愣愣的没反应，孟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睡着了？困了就回去吧。” “没，我不困……”话音刚落，江芝莲就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孟青轻轻一笑，“还说不困呢，累一天了，早点去睡吧。” 江芝莲歪头，板起面孔，“你赶我走啊？” “不是。”被曲解了好意，孟青有点委屈。 “好吃吗？”江芝莲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孟青抬眸认真地看着她，足足看了五秒钟，才勾起嘴角，笑着说出了她想听到的答案：“好吃，非常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江芝莲抿唇想扮一下矜持，可还是忍不住露出本性，咧开嘴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孟青：“如果你开一家素食餐馆，我想我会是最忠实的顾客。” “……”咱不提素食还是好邻居，好朋友！ 笑容僵在脸上，江芝莲感到气闷。 她做红烧肉、蟹肉羹、烧花鸭；做蚂蚁上树、四喜丸子；做什锦套肠儿、锅烧猪蹄儿，都是一绝。 这些拿手好菜，她练了很多很多年。 无数个日夜里，不断改良配方，不断精进手艺，不断创新搭配，这些曾倾注过她多年的汗水和心血。 难道她现在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满汉全席，而去专注做素食吗？ 想着想着，江芝莲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大半夜的做什么白日梦呢！ 好像她跟孟青真的会结婚似的。 没谱的事儿，提前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可能真是缺觉缺得厉害，都影响智商了。 孟青怔怔地看着她，生怕她突然站起来梦游，所以时刻保持着警觉。 “别看了，一会儿我脸上都要被你看出窟窿了。”江芝莲扔掉烤糊的馒头片，把剩下的最后两片馒头串好，架到了炉子上。 孟青收回目光，用蒲扇轻轻地扇着药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不知道是晚风，还是他手中的蒲扇，轻轻地吹起了她的衣摆，撩拨着他寂静了二十二年的心弦。 两个人没再说话，一切感官都在静谧中被无限放大。 老树上的猫头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们，远处河沟里的蛙鸣声都清晰可闻。 不一会儿，馒头片烤好了。 江芝莲往上面抹了一层薄薄的西瓜酱，递给孟青一片，自己吃一片。 他们的咀嚼声时而交错，时而同步。 江芝莲吃得快，吃完之后就熄灭了炭火，在黑暗中望着他。 他和她对视，可能一直没喝水，开口时嗓音低沉，透着沙哑，“这次的西瓜酱，跟你之前送到我家的，味道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我做了改良。” 她挑挑眉，没想到他吃得出来这里面的细微差别，有点小惊喜。 “这次的味道更细腻更浓郁了，一定会卖得很好。”他一脸真诚，“祝你早日步入万元户的行列。” 她灿然一笑，“谢谢了，承你吉言。” 孟青：“你想赚更多的钱，开餐馆是个很好的选择，你可以考虑考虑。” 江芝莲点头，“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开餐馆，最重要的是特色。”他顿了顿，认真道：“我发现大湾县一家素食餐馆都没有，你厨艺这么好，开素食餐馆生意肯定会特别好。” 江芝莲：“……” 这位大哥对素食餐馆有点过分执着了啊！ 第42章 自作孽不可活 不到半个月，两万多斤西瓜酱全部售罄。 江芝莲给大家发了工钱，购买西瓜和黄豆的钱也都按时地如数结清了。 七星村大队的人很快就从冰雹灾害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家家都在修葺房屋，重垒院墙。 社员们三五成群地搭伴儿到镇上挑选小鸡崽、小猪崽，到供销社购买第二年需要的高产种子和农药，热火朝天地计划着崭新的生活。 双胜村大队的人看到他们换上了趁手的新农具，买布料做上了崭新的秋装，一派红红火火的气象，各个羡慕得抓心挠肺，集体患上了红眼病。 这天王芳到供销社买肥皂，恰好碰到了几个七星村大队的人。 看到几个穷小子正在挑烟，她凑过去瞟了一眼。 呦呵，还挺奢侈的啊。 一包两三毛的纸烟，虽然不算太贵。 但穷人一般消费不起，毕竟一包抽不了多久，消耗起来非常快。 现在乡下人还是抽手卷烟的多，经济实惠，抽起来没那么心疼。 江大毛之前一直抽旱烟锅，前阵子才换上了手卷烟。 这些穿着寒酸的年轻人竟然都开始抽纸烟了？ 王芳心里泛酸，开口语气也就难免透着酸溜溜的味道，“看样子最近发财了啊？都抽上纸烟了！” “你谁呀你？管我们抽什么烟！”菜头瞪过去，“管天管地，管老子拉屎放屁啊！” 王芳抖抖眉毛，冷哼道：“赚几个臭钱，瞧把你给横的。” “神经病！”菜头懒得理肥头大耳的老大娘，交给售货员一元钱，买了四包蓝金鹿。 王芳：“没有我家莲娃，你们能赚到这便宜钱？哼，没咋地呢，尾巴就翘上天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家莲娃？”菜头的语气顿时好了不少，“原来小江同志是您闺女啊，真是失敬失敬。” 王芳抖抖肩膀，“她不是我闺女，我是她大伯娘。” “哦，大伯娘您好，刚才我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了。” 菜头油嘴滑舌，一高兴嘴巴就没有把门的，张口便滔滔不绝，收不住闸。 “这次我真是太感谢莲姑娘了，我们整个大队都对她感激涕零。要不是莲姑娘，我们这次损失大发了。那大冰雹，把啥玩意儿都给砸了个稀巴烂，日子差点过不下去。” 王芳被喷了一脸唾沫，嫌弃地皱皱眉头，有点后悔跟他搭讪了。 菜头哪能注意到这些细节，一提到莲姑娘，他就激动得眉飞色舞，“他娘的，我第一次知道钱这么好赚。溜溜达达，一天就是十块钱。干了十天，足足赚了一百块呢！在地里要死要活地干上一年，也就能填饱个肚子，攒下个几块钱……” 后面的话王芳听不进去了，她耳边反复回荡着“一天十块”“十天一百块”。 菜头热情地说：“大伯娘，您今天是来买什么的？重不重？重的话，我们几个帮您拎回去吧？” 王芳眼珠子一转，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啊。 她端起架子，扬了扬下巴，“那就辛苦你们几个了，回头我让莲娃谢谢你们。” 菜头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不用不用，应该的，莲姑娘的大伯娘，就是我们的大伯娘。” 王芳原本打算买了肥皂之后进城看看闺女，给闺女带点零花钱的。 可现在情况临时有变，那就改天再去吧。 给闺女的零花钱暂时挪来用用，反正日用品早晚都要买，也不算浪费。 她扫了一眼柜台，想了想家里还缺点啥。 赚钱她不会，花钱她还能不擅长吗？ 不一会儿眼前就摆满了东西—— 两个5磅漏孔铁皮暖水瓶，一个大号脸盆，五斤毛线，两斤精盐，两个十五瓦白炽灯泡，一袋熊猫洗衣粉，两块北海牌香皂，还有四块灯塔肥皂。 末了，她灵机一动，用新买来的两个空的暖水瓶，打了四斤醋，和四斤酱油。 身上带的钱一分没剩，花了个精光。 所谓激情消费，不过如此。 菜头看得一愣一愣的，莲姑娘的家人，就是不一般呐。 他们买几包纸烟就嘚瑟得不行，瞧瞧人家，这才叫大气！ 这才是干大事的样子！ 几个愣头青双手拎满了东西，狗腿子似的，跟在王芳身后，走出了供销社的大门。 一出来，他们就瞧见了江芝莲。 菜头激动地喊道：“莲姑娘……” 江芝莲这几天转了转大湾县，和附近的几个镇子。 吃遍了大小餐馆，和各式各样的路边摊。 一边了解当地百姓的口味和喜好，考虑开什么样的小店，一边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店面。 刚刚吃了碗热乎乎的羊汤出来，身上的汗还没散掉呢，就听到有人好像在叫她。 扭头一看，是菜头啊。 再仔细一瞧，这一身颤抖的肥肉，不是王芳嘛！ 嘿，有点意思挨！ 江芝莲笑眯眯地走过去，略过王芳，径直来到菜头面前，热络地打招呼，“菜头，哥几个，懂事了嘛，知道帮家里跑腿了！” 她快速扫了一眼他们手里的东西，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王芳买的。 哪个半大小子会跟兄弟出来买这些小零碎啊，买烟买酒还差不多。 虽然不太清楚刚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就眼前所见，王芳肯定是把他们当跑腿小弟使唤了。 菜头：“莲姑娘，你说巧不巧，我们去供销社，刚好碰到了你大伯娘。她买的东西有点多，我们顺手帮个忙，打算给她送回家去。” 江芝莲摆出黑人问号脸，“大伯娘？” “是啊，你大伯娘。”菜头看向王芳，“这不在这儿呢嘛。” 江芝莲一脸迷茫地眨眨眼，“我不认识她啊，我大伯当了好些年鳏夫了……” 王芳一听，气得直翻白眼，“你个贱蹄子，你咒谁呢你！” （戏精）江芝莲顿时面容失色，吓得后退两步，“这位大娘，你怎么随便骂人呢？我哪里得罪你了？” “你，你你你……”王芳一手掐腰，一手伸出来指着江芝莲的鼻子，“你装什么装！你个白眼狼，自家人都不认了！看你穿的这个德行，sao里sao气的。勾搭了几个男人，就忘了自己是江家人了！” 江家人？ 呵，谁当初说她不配做江家人的。 搞笑了，要不要把户口簿拿出来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姓江的江家人。 菜头反应迅速，“哥几个，把东西都撂地上，差点被这臭娘们骗了，什么玩意儿啊！嘴巴比鸡粪还臭！” 叮叮咣咣，从供销社买的东西摊了一地。 两个暖瓶都没有放稳，齐刷刷地倒了。塞子也没有塞好，酱油和醋洒得到处都是。 江芝莲怕碰到认识的人，再生出更多是非，立马拉着菜头他们几个走了。 王芳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哭闹，叫骂。 她把场面搞得太磕碜，同一个大队的人都远远地绕着走，生怕跟着丢脸。 供销社的售货员出来赶人，语气非常强硬，“同志，你别在这儿闹啊。再不走，我要报警了！寻衅滋事，可是要蹲大牢的！” 王芳不敢喊了，把眼泪收了收。 可转眼看到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想到花出去的钱，心脏就一抽一抽地疼，泪水又开始止不住地往外冒。 “老天爷呀，我没法活了……” 话音还没落，只听售货员冷冰冰地朝屋里的同事喊道：“去叫警察过来！” “别介呀，我这就走，我走还不行嘛！”王芳一咕噜站起身，把小物件往脸盆里一放，拎上两个暖瓶，踉踉跄跄地走了。 走几步，停下来歇两脚。 始终没有人过来帮忙，都隔着一段距离，看好戏似的瞅着她。 自作孽不可活！ 当初在家里你是怎么欺负几个侄女的，现在都要加倍的还回来。 你喊老天爷有什么用！ 老天爷眼睛是雪亮的，心里明镜的，一笔笔的账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43章 追悔莫及的意外 王芳灰头土脸地爬回家，累得差点晕倒在半路上。 暖水瓶摔碎了一个，里头的醋洒了个精光。 毛线团全都弄脏了，脸盆也磕出来一个大窟窿。 在供销社买东西的时候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糟心。 她一屁股坐在家门口，多一步都走不动了。 想着老太太还在家里，她也不敢搞出太大的动静。 只能先歇口气，缓过劲儿了再进屋。 没想到气还没喘匀乎呢，就瞧见自家男人回来了。 江大毛下午打牌的时候赢了两块钱，心里那叫一个美。到家一看，好长时间没见着面的闺女也回来了，开心得不得了。当即去小卖部打了一斤高粱酒，买了一盒铁皮装的饼干，和一斤花生米。 拎着东西往家走，刚拐进小路，他就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自家门口。 这是逃荒出来讨饭的？ 还是被打出家门求救的呀？ 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事儿呢。 江大毛一边纳闷，一边往前走。走着走着，才发现这人看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仔细一瞅才发现是自家媳妇。 “他娘，这都是些啥呀？你去抢劫啦？” “抢个球蛋！都是我买的！”王芳受了大委屈，气不顺，看谁都烦。 她扫了一眼江大毛手里拎得东西，愤然道：“你少喝点酒能死啊！还买饼干，这一盒得多少钱，你嘴怎么就这么馋呢！” “咱艳……” “什么烟不烟的，以后把烟也给我戒了。”提到烟她就能想起七星村那几个小兔崽子，越想越气，“别傻愣着了，赶紧给我倒杯水去！” “你让谁倒水呢？”江老太拄着拐杖从堂屋走出来，“在门口嘀咕什么呢，还不进来。艳艳难得回来一趟，你们还不赶紧问问她学习怎么样了！怎么当爹当妈的，这次再考不上大学就别让她考了。我就说女孩子不行，你们非不听。咱平儿考上就行了呗，女娃子再好以后都要嫁人的，考什么大学！” “艳艳回来了？”王芳撑着身子站起来，瞪了江大毛一眼，“你怎么不早说，罗里吧嗦扯那么多废话！” “……”他想说来着，可不是被打断了嘛！ 何其无辜啊！ 王芳踉跄着跨过门槛，往屋里走去。 江大毛来回跑了好几趟才把门口的东西搬到院子里。 “这些都是啥呀？”江老太拧着眉头问道。 江大毛：“平儿他娘说是她买的。” 江老太眉头一竖，“王芳，你给我出来！” 王芳跟闺女还没说上两句话呢，就被叫出来了。 “这怎么回事？”江老太用拐杖扒拉着地上的东西。 王芳顿时哭嚎起来，一半是真委屈，一半也靠了点突如其来的演技。 她声泪俱下，涕泪横流，“都是莲娃那个贱蹄子，不要脸的东西，勾搭着七星村那几个小混混欺负我。我想着家里该添置一些新东西了，就去了趟供销社。没想到买完东西出来就碰到他们几个了，把东西给我砸了个稀巴烂……呜呜呜……” 江燕看她娘哭得伤心欲绝，不由得想起自己之前也在国棉厂门口受过欺负。 当时被捶成了猪头，她都忍下了，一方面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错在先； 另一方面，她也想息事宁人，各自安好，不想冤冤相报。 可欺负我也就罢了，现在把我娘也欺负成这样，简直太过分了！ 她咬紧牙，心底生出无限的恨意。 江芝莲，早晚也要让你尝尝这种备受屈辱的滋味！ 你等着瞧！ 江芝莲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记恨上了，她被菜头讲的乡野趣事逗笑了一路，到小姨家时脸上还挂着笑。 陈淑芬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听到动静，扭头望过去，就看到了一张笑盈盈的脸。 “碰到啥好事儿了，笑成这样？” “菜头太会讲笑话了，逗了我一路，笑得我肚子疼。”江芝莲坐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大半。 陈淑芬埋头继续算账，一手比着账本，一手两指翻飞地拨弄着算盘珠子。 她跟大队会计胡桃是好姐妹，两人一块上过夜校。 胡桃学完了全部财会课程，后来家里人托了点关系，让她当了大队的会计。 陈淑芬学到一半的时候，吴涛突然重病需要人照顾，她就只好半途放弃了。 但她算盘打得好，算账又快又准。 这次卖西瓜酱，一边要收钱，一边要发钱，需要头脑清楚，计算能力又强的人来当这个临时出纳。 陈淑芬是家里人，最值得信任，是管账的不二人选，江芝莲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小姨。 “算好了。”陈淑芬把账本推到江芝莲面前，“你看看，有没有啥问题。” “小姨算的我放心。”江芝莲大致扫了一眼，挑几个重要的地方看了一下。 元，跟她之前粗略估算的差不离。 陈淑芬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包，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打眼一瞧，特别像炸药包。 “所有钱都在这儿呢，一分不少。” 江芝莲看着布包上的大朵牡丹花，噗嗤一声乐出来，“小姨，这捆炸药包，包得可真好看。” 陈淑芬红了脸，羞涩地抿抿唇，“你别笑我了！我没见过这么多现钱，拿在手上可不放心了。怕招小偷，又怕被老鼠嗑了……晚上抱着它都睡不踏实。” “哈哈哈，那你明天去趟城里，把钱存到信用社吧，保险一点。”江芝莲几乎天天进城，顺道存钱其实很方便，但她有意想锻炼一下小姨。 人各有所长，陈淑芬天生对数字敏感，做事慎重仔细，以后肯定会是个出色的会计，绝对不比大队的胡会计差。 她以后专心做菜开餐馆，财务方面不可能兼顾到。 与其到时候再招不知底细的人，不如让身边值得信赖的人来管钱。 陈淑芬忧心忡忡，顾虑重重，“莲娃啊，万一路上碰到抢劫的怎么办？万一手续办差了，钱没了怎么办？” “放心吧。”江芝莲鼓励道：“碰到抢劫的，咱们就给钱保命，回头可以报警。信用社很靠谱的，按照他们说的填好表签好字，拿好存折，就不会有问题。” 陈淑芬心里没底，但是也不想表现得太差劲。 她了解江芝莲的心思，知道这孩子是在给她锻炼的机会。 当长辈的，让小辈这样记挂着，既羞臊，又感动。 吴涛跟人去挑高产种子了，陈淑芬想着等丈夫忙完这几天，再拉着他一块去信用社。 这样一拖就拖了三天，结果拖出了一场令人追悔莫及的意外。 凌晨两点，整个村庄都在沉睡。 一个小火苗在麦秆上悄悄点燃，很快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大火瞬间吞没了木头搭建的牲口棚，接着是晾在院子里的床单，堆在窗口已经晒干的玉米，还有拿出来晾晒的棉衣棉被，随后木窗，木门，衣柜也被无情吞没，化为了灰烬。 晚风一吹，火势急速扩散，愈发迅猛。 房梁顶不住压力，摇摇欲坠。 这一切只发生在两三分钟之内，当吴涛被烟呛醒的时候，周围都是滚滚的热浪，灼目的火光。 陈淑芬担心手上的钱，好些天没睡安稳。 这一天她终于抵不住身体的疲惫，睡得格外的沉。 被吴涛猛推了几下，她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 睁眼一看，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大火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了，大风肆无忌惮地助长着火势。 “快披上被子跑出去，快点！房子要塌了！”吴涛急红了眼，被呛得猛咳不止。 “钱！钱被我锁在衣柜里了！”陈淑芬慌忙去找放在枕头底下的钥匙，手刚伸出去，火舌便张牙舞爪地冲向她，将她逼退到墙根下。 “淑芬！” “吴……” 一根房梁坠下，阻断了两个人。 第44章 专治各种作妖的小动物 “吴涛，你先出去，别管我了……你别管我了……”陈淑芬瞪着血红的双眼，无助地看着一次次试图跨过熊熊大火来救她的男人，狂哭不止。 眼泪刚流出来，就被烤干了。 滚滚浓烟袭来，叫人睁不开眼，说不出话，连呼吸都成了问题。 吴涛拿起床单左右猛扇，可火势没有半分削减。 他体力不支，呼吸不畅，身体晃了晃，手下一顿，床单也卷入到大火之中，转瞬成了一团火球。 “你听见没有？我让你别管我了！”陈淑芬野兽般嚎叫着，几乎辨不出人声。 吴涛捂着口鼻，艰难地喘气，险些就要晕倒。 这时，有人强行拖走他，一直将他拖到了大门外。 吴涛不肯等在外面，挣扎着要回去救陈淑芬。 江芝莲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开口劝道：“小姨夫你在这里等着，我们进去救小姨！” 孟青一把拉住江芝莲，“你去叫乡亲们来救火，我先进去救人。” “你……” 江芝莲的话还未说出口，只见孟青已经孤身冲入了浓烟滚滚的危房。 她咬咬牙，抄起手边的一把铁锹，边跑边敲响了各家的大门，同时大喊着：“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呀……” 瞬间犬吠不止，各家的灯渐次亮起。 整个七星村大队的人猛然惊醒，他们听到呼救声，全都穿着背心短裤就跑出了家门。 遥遥一望，他们迅速找到起火的方向，便拎起水桶和脸盆飞奔而去。 五分钟之后，队部的喇叭里传来宋福来队长急切的声音：“全体社员，到吴涛家救火！全体社员，快到吴涛家救火！！” 十分钟后，火势得到了控制。 十五分钟之后，大火全部熄灭。 “小姨，小姨夫你们没事吧？”江芝莲不知道打哪儿蹭了一脸灰，额头也红红的。 吴涛低着脑袋，颓然地摇了摇头。 陈淑芬忍着忍着，终于忍不住了，痛哭出声，“莲娃，小姨对不住你。这可怎么办呐，那些钱，那些钱……” 钱？ 什么钱？ 难道说那一万多块钱，还没存到信用社？ 她望了望烧成灰烬的小平房，眉头跳了跳。 好吧，一把大火，干脆利落、无情无义地，又将她从万元户烧成了个小贫农。 万幸的是，吴涛和陈淑芬只受了点轻伤，身体并无大碍。 这比什么都重要。 “小姨，人没事就行！钱没了，还可以再赚的。”江芝莲宽慰道：“咱们就当破财消灾了。”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拖拖拉拉的，如果我一早就把钱存好了，就不会……哎！”陈淑芬说着用拳头去捶自己的脑袋，一下比一下用力。 她懊悔啊！ 她这个恨啊！ 江芝莲急忙拉住她的手，“小姨你干什么呀，人打坏了还怎么赚钱！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身体要紧呀！” 陈淑芬悲痛欲绝，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她捂住脸，捶着胸口，不停地抽噎。 泪水夺眶而出，从指缝间滑落，在熏黑的手背上流出一条条白色的印记。 江芝莲：“小姨夫呢？他去哪儿了？” 幸好，对小姨来说，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对小姨夫十年如一日的，比海还深的感情。 陈淑芬抬起头，四下望了望，“刚才还在这儿呢，是不是跟宋队长说话去了？” “不知道呀。”其实江芝莲刚刚看到小姨夫进了院子，但她故意装不知道。 陈淑芬被转移了注意力，暂时放下了崩溃的情绪。 她抹掉眼泪，站起身，“我去找找他。” 来救火的社员们纷纷走了，孟青来到江芝莲身边坐下，“你不跟进去看看？” “不了，让他们自己聊聊吧。”月亮够亮的了，她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孟青看了眼她耷拉下来的肩膀，和凌乱的头发，不禁有些心疼，“累了就先去我家睡，有空房间。” 江芝莲下意识回道：“我不累。” “不累？”孟青表示怀疑。 她跟着他爬了一晚上的山。 学着认草药、采草药。 一听到声响就以为是猛禽野兽，吓到面如土色。 又是挖空心思地讲笑话逗他，又是跟他抬杠，时不时还话里有话地撩拨他。 能不累？ 他看她这样都觉得累。 其实他也挺累的。 你说说你笨就不要学了呗，刚教完的转眼就不认得了，啥啥都分不清。 就这天赋，还学什么学！ 可她不，她认真得很呐！ 脸皮还厚，一脸懵懂地问了又问，不厌其烦。 他能怎么办？只能一遍遍地讲呗，讲到口干舌燥，头顶冒烟。 结果这姑娘一路上没认清楚几样草药，倒是捡了一箩筐的香料。 他都怀疑她此行的目的和意图了。 再有，人家野狼在十几里外随便嚎两声，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都在另一个山头上呢，还能飞过来不成？ 这孩子一听见动静，就激动得不行，跟着一通尖叫，差点把他吓出个心脏病。 到了僻静的地方，稍一消停，她就又开始见缝插针地讲笑话。 勉强叫冷笑话吧，可是冷笑话都有好笑的地方，她这讲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一点都不好笑好吗？ 秉承着善意，大举邻里友爱的旗帜，他勉强配合着露两个笑脸，搭两句腔。 “嗯，挺有意思。” “嗯，还不错，挺好笑的。” 你说说这一晚上他能不累吗？ 接着一回来又七手八脚地救了一场火。 搞得惊心动魄的。 他真是累极了！ 江芝莲却看着他，嘿嘿一笑，轻飘飘地说：“还好吧，累并快乐着！” 有美男陪着，再累也不算真的累。 她也算见证过荷尔蒙发挥奇妙作用的伟大时刻了。 可是，辛辛苦苦赚的钱，突然灰飞烟灭了，她还是挺郁闷的。 足足有一万五千多呢，天呐，心痛！ 更憋气的是，她还不能怪小姨。 不仅不能怪，还要尽力地安慰，努力地装作不介意。 她好难呐！ 原本打算用这笔钱开家小餐馆的，这下只能重新攒本钱，从头再来了。 心里闷闷的，不痛快。 江芝莲扭头看了看身边这张轮廓分明的俊朗面孔，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行吧，没准真是破财消灾呢。 希望小姨不要被打击到，不要过分自责吧。 “我小舅要带着新交的女朋友过来认门，我妈打算让他们住两天，就腾了一个空房间出来。收拾得很干净，我给你拿一套新的床单、被罩和枕巾，你可以暂时住着。” 为了宽慰她，孟青也是花空了心思，费劲了口舌。 以前除了问诊，一天他都说不了这么多话。 自从她搬到隔壁住了之后，他觉得嘴巴、舌头和嗓子的工作量成倍增长。 因此每天甚至都要多喝两斤水。 他多么用心地在做一个称职的好邻居啊。 这都是因为他家教好，尤其是母上大人的家教做的好。 孟青都这么真诚了，江芝莲却一脸耿直，直接拒绝道：“不住！” 她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姑娘。 他们又不是什么特殊的关系，她怎么能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到男人的家里头呢？ 不成，绝对不成！ 孟青眨眨眼，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幽幽地建议道：“或者，你可以住我的房间。朝南，阳光更好一些。” “好呀好呀。”江芝莲果断点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恨不得直接拎包入住。 哦，对了！她的东西全都烧没了，连个包都没得拎了。 得，更方便！ 孟青：“……” 姑娘，你的矜持呢？ 刚才不是还说不住的嘛，变脸变得也太快了一点吧。 江芝莲：“怎么，后悔了？” “……”是，他突然有点后悔了。 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她怎么可能给他改主意的机会呢！ “后悔已经晚了！”江芝莲邪魅一笑，起身大步朝孟青家走去。 孟青看着她的背影，心脏猛然连跳了三下。 他这是，引狼入室了？ 好吧，没关系，他专治各种作妖的小动物。 第45章 好惨一女的 陈淑芬打着手电筒找了一圈，才看到晕倒在一片废墟上的吴涛。 在江芝莲和孟青的帮助下，他们第一时间把人送到了县医院去抢救。 吴涛很快醒了过来，没有生命危险。 但经过一番检查，诊断结果竟然是中风了。 “大夫，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男人他才四十二岁啊！他身体一直有点弱，家里着了火，他是不是受了刺激才晕倒的啊！麻烦您再给查查吧，怎么可能中风了呢！这不可能的啊！”陈淑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医生看着手头的病历本，皱皱眉头，语气很是沉重，“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你丈夫这身体不只是有一点弱啊。” 陈淑芬红着眼眶，嗓子堵得说不出话。 医生看着病史这一栏，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看他这病史啊，有风shi病，有风shi性心脏瓣膜病，有痔疮；割过阑尾，割过扁桃体；得过带状疱疹，急性肺炎；还有哮喘，鼻炎、结膜炎。你丈夫自身免疫有缺陷，心脑血管也不太好……” 陈淑芬垂着脑袋，大滴泪珠砸在地板上，无声地落着泪。 医生看她这样，也就没在病史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转而宽慰道：“这次送过来的很及时，不会留下太多后遗症。身体弱，回去按时吃药，好好养着。不要cao劳，不能激动，更不能动气。家属辛苦一点，多照顾照顾。” 陈淑芬点点头，“谢谢大夫。” “应该的。”医生把单子递给江芝莲，“你抓紧去办住院手续吧。” 江芝莲看向孟青：“你先陪我小姨去吃个饭，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陈淑芬摆摆手，“我没有胃口，不吃了，我要直接去病房。” “小姨！”江芝莲板起面孔，“早上没吃，中午也没吃，现在都快下午两点了。你这样身体顶不住的，你倒下了谁照顾小姨夫呀！” 陈淑芬：“……” “再说了，孟青跟着忙活了一路，也还没吃饭呢，你们就一块儿去吃吧，给我带几个包子回来。”江芝莲说着将两人推出了门诊办公室。 医生带着口罩，看不出嘴巴和鼻子，但眼角弯了弯，能看出来是笑了，“你还挺有办法的。” 江芝莲可没有心情笑，她知道小姨夫身体不好，但纵使她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小姨夫的身体能差成这样。 刚刚那一大串病史听得人心惊肉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在念人类疾病大全的目录呢。 “大夫，我想问问您，我小姨夫身上这些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隐患。需不需要到大医院再检查检查，或者做些进一步的治疗？”江芝莲对小县城的医疗水平持怀疑态度，但她看这个大夫还算靠谱，所以想着多问一嘴。 医生思忖片刻，想了想，谨慎地回道：“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到省城的大医院再拍个片子。现在病人最大的问题和隐患在心脏上，尽早做个心脏瓣膜的手术吧。这是我的一点建议，具体怎么治疗，到时候你再问问那边的方案。” 江芝莲点点头，表示感谢。 一周后，吴涛直接转到了省人民医院。 那边的医生也建议尽早做心脏瓣膜置换手术，不过吴涛的身体情况比较差，还不能马上动手术，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先进行一些前期的治疗。 陈淑芬随车跟去省城陪护，江芝莲则到孟青家借住。 收拾出来的空房间是给孟青的小舅和准小舅妈预备的，江芝莲没有住进去祸祸。 她只在孟青的房间里搭了一个临时的木板床，每天都简单地和衣而睡。 小舅来的前一天晚上，孟青靠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书，看了没几页，他的视线就移到了江芝莲的身上。 她已经盘腿一动不动地坐了十五分钟了。 “你在干什么？”孟青好奇地问道。 江芝莲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慢慢睁开眼，“吸天地之精华啊。” “……”孟青吸吸鼻子，只闻到了各种草药和消毒水的味道。 “打坐好处多多，你也应该试一试。”江芝莲一本正经道：“打坐能修身养性，增强记忆力、免疫力，还能改善血液循环。” “哦……”孟青兴趣寥寥，收回视线，“那你继续。” 江芝莲重新合上眼，调整呼吸，这时一个问题突然冒了出来，“你小舅和小舅妈明天就过来了，我继续住你这是不是不太方便了啊？” 孟青不假思索地回道：“方便。” 江芝莲转了个方向，面朝孟青而坐，怀里抱着一个松软的大枕头，“你小舅是个什么样的人？好相处吗？” 见孟青在这个问题上有些犹豫，她不禁有些担忧，“你妈这么和善，你小舅不会太难搞吧？” 孟青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回答这个问题，想半天才回道：“我小舅跟我妈，非常不一样。” 江芝莲：“……然后呢？” 怎么个不一样法？ 孟青眨眨眼，“没有然后了。” 夜里，江芝莲辗转难眠。 毕竟她是个外人，如果耽误了人家的生活，还是识趣地早点离开比较好。 一场大火把家里的钱全都烧没了，当时江芝莲身上仅有的十几块，也在县医院掏了个精光。 后来转院的费用，还有后期的治疗费和住院费，全都是向孟青借的。 现在江芝莲身无分文，居无定所，欠着外债，怎一个惨字了得！ 如果孟青这里不方便住下去了，她还能去哪儿呢？ 租个房子？可是没钱啊。 撂下面子回江家蹭住几天，等渡过这段日子再离开？ 不行不行，这面子说啥都不能撂，心里这关过不去！ 天儿还不是太凉，在小姨家的废墟上对付着搭个帐篷？ 无奈之下的无奈之举，看来暂时只能这样了。 孟青觉轻，听江芝莲翻了一晚上的煎饼，也没有睡好。 早上起来的时候，小脸苍白，透着疲惫。 不过跟江芝莲不同的是，他没有黑眼圈，看起来特别病娇。 “收拾完去厨房帮我妈做早饭吧，她不太会做葱油面。”孟青洗完脸，脖子上挂着白色的毛巾，轻飘飘地从江芝莲身后走过，带过来一阵香皂的清新。 江芝莲对着印有红色喜字的方形镜子照了照，黑眼圈都快比眼睛大了，又没有遮瑕膏可以挡一挡，完全没法补救。 仔细一瞅，额头上还长了一个小痘痘。 把镜子拿近一些，再仔细一瞅，发现下巴上并排冒出来三个小疙瘩。 天啦噜。 好惨一女的。 “早上就吃葱油面啊？口味是不是太重了？”这几天孟家的一日三餐都是江芝莲做的，毕竟不好白吃白住，总要出点力，做点贡献。 今天早上她原本打算做馄饨吃的，看时间还不到六点，乔瑞玲怎么这么早就去厨房忙活早饭了？ 孟青：“我小舅喜欢吃葱油面，他每次来，我妈都会给他做葱油面吃。” “哦，这样啊……”江芝莲放下镜子，去了厨房。 乔瑞玲早就把葱油面做好了，她看到江芝莲走了进来，立马笑盈盈地递过去一个大盘子，“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江芝莲低头一看，这黑乎乎、黏兮兮的东西是啥？ 葱油面？ 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挑出一根放进嘴巴里。 这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啊…… 乔瑞玲眨着星星眼，“还不错吧？” “呃……”江芝莲为难地咧了咧嘴，“还行吧。” 乔瑞玲看起来很高兴，“是吧，我这次进步可大了，你看这面条，一根是一根的，多好！” 面条不是一根一根的，还能是什么样的？ 原谅她最近生活坎坷，想象力受到了限制。 难怪孟青让她来厨房帮忙呢，原来乔瑞玲是厨房杀手啊…… 江芝莲：“阿姨，这个……听说小舅特别喜欢吃葱油面，不如我再做一锅备着，你做得这么好吃，万一他想多吃点呢！” 第46章 准婆媳互吹彩虹屁 “是啊，莲娃你想得可真周到。”乔瑞玲喜笑颜开，轻轻地拍了拍江芝莲的肩膀，满眼慈爱，“我儿子要是能娶个你这么聪明懂事又好看的媳妇，该多幸福啊。” 江芝莲顿时笑眯了眼，黑眼圈都炸开了，“瞧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要是哪个女孩子碰到您这么体贴宽容又漂亮的婆婆，才是三生有幸，百年都修不来的福分呢！” 无意间听到这番对话的孟青，按了按狂跳不止的眉头，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俩人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彩虹屁互相吹的，似乎暗藏着什么阴谋…… 搞的跟准婆媳似的，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这个当事人的心情啊！ 乔冬带着女朋友穆娇娇进门的时候，江芝莲眼前一瞎，差点跪地上。 金链子，金戒子、金手表、金腰带，硕大的金框蛤蟆镜，擦得锃亮的尖头黑皮鞋，梳得比皮鞋还油光的大背头，闪闪发亮的蛇皮手拎包…… 乔冬这浮夸的造型，简直把暴发户演绎到了极致。 而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虽然把圣诞树穿在了身上，但档次还是比乔冬高出了不少。 看单品其实都挺不错的，就是组合起来，实在像一个行走的鸡毛掸子。 “姐，我来啦！”乔冬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乔瑞玲，“我想死你了！” 江芝莲端着碗筷站在厨房门口，看傻了眼，视线不知不觉地移到了地上。 孟青在她耳边小声问道：“看什么呢？” “我啊，总觉得你小舅走过的地方，会掉一地的金子……”江芝莲自嘲地笑了笑，“我可能真是穷疯了。” 孟青弯弯嘴角，嗓音性感，吐气时带着体香的热风吹进江芝莲的耳朵里，“我的钱，不用着急还，我不收你利息。” 江芝莲看着这个随时随地都在散发魅力的男人，莞尔一笑，“你那几个钱，能有多少利息，该还还是要还的。” 孟青：“……” 好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怎么觉得有点扎心呢！ 当了几天万元户，底气就是比他这种小平民更足。 这时一道金光射来，转眼乔冬站到了他们面前，“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哎呦呦，瞧瞧，你侬我侬的，羡煞旁人啊！” 孟青显然习以为常，他面不改色地唤了一声“小舅”。 乔冬亲昵地揽过“鸡毛掸子”，喜气洋洋地介绍道：“这是你小舅妈。” 孟青点了一下头：“小舅妈好。” “我叫穆娇娇，比你大不了几岁。”穆娇娇姿态大方，说话爽快，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 乔冬朝孟青意味深长地眨眨眼，扭头看向江芝莲，“小外甥，不给我介绍介绍啊？女朋友？未婚妻？你该不会比我还早结婚吧？” 孟青不动声色，语气平淡，“我邻居，江芝莲。” “哦？”乔冬眯着眼睛笑了笑，似乎看透了一切，“近水楼台先得月嘛，邻居变媳妇，很方便的！” 这位小舅很懂嘛，江芝莲顿时觉得他身上的金子更加耀眼夺目了。 “小舅好，小舅妈好。”她笑得灿烂，热情洋溢。 乔冬用手指梳了一下溜光水滑的大背头，“好好好，声音这么甜，长得又这么漂亮，我姐肯定特别喜欢你。” 乔瑞玲迫不及待地插嘴说道：“她做饭比酒店的大厨还好呢，快过来尝尝她做的葱油面。” 乔冬一听到葱油面，什么都顾不上了，小跑着去了堂屋。 他一屁股坐下来，也不管礼节不礼节的，抄起手边的筷子，就夹了一大口塞到嘴巴里。 嗦了两三口，一碗就见了底。 卧槽，饿狼扑食啊，也太夸张了吧。 除了江芝莲震惊得把嘴巴张成了O型，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这是小舅的常态，而这里只有她还没有适应。 不到半个小时，两大锅葱油面全都吃没了，估计有一多半都进了乔冬的肚子里。 他不算胖，正常身材，可这胃口…… 有点过于惊人啊！ 乔瑞玲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她侧过头，对江芝莲低语道：“你真有先见之明，还好多做了一锅，要不然你小舅肯定吃不饱。” “你小舅”这三个字打在江芝莲的心窝上，有如一道暖流从全身滑过。 孟青的小舅，就是她的小舅啊。 孟青的一切，就是她的一切。 孟青，就约等于是她的。 逻辑满分！ 结论满意！ “外甥媳妇，你家是哪边的邻居啊？挨着的？还是隔了几户？北边的？西边的？该不是东边那家塌了房子的吧？哈哈哈哈哈……” 乔冬原本想开个玩笑，结果—— 竟然不幸言中了。 “呃……”江芝莲哭笑不得，“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艾玛，完蛋货，玩笑开劈叉了。 乔冬赶忙赔礼，“看我这破嘴，外甥媳妇，对不住了啊。” 江芝莲笑着摆手，“没事没事，天灾人祸，偶尔意外，难免的。” 看在这一口一个“外甥媳妇”的面子上，她都没有办法生气。 “那你家这是发生啥事儿了？天灾？人祸？还是什么意外？” 乔冬口没遮拦，讲话不挑字眼，还喜欢刨根问底，动不动一开口就是三连问。 但奇妙的是，竟然一点不会让人讨厌。 江芝莲随口回道：“是意外失火。” 乔冬托着下巴，难得正经了几秒，好像在回忆什么，“你家几口人？他们现在住哪儿呢？刚刚我看你家院子里还有人呢。” 江芝莲：“怎么可能，我跟小姨和小姨夫一起住，他们在省城的医院看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乔冬低声嘟囔着，“那就不是——意外失火了……” “你说什么？”江芝莲没听清，但某根弦似乎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乔冬丢下一桌子人，跑到院子里，悄悄地爬上墙，露出一个小脑袋，往隔壁望去。 结果，空无一人。 “小舅，你来的时候，看到什么人了？能不能形容一下？”江芝莲有种不好的预感。 乔冬回屋坐下后，沉思片刻，撇撇嘴道：“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那这里头就有问题了。 仔细想想，的确有点奇怪。 无缘无故的怎么就会着这么大的一场火呢？ 大半夜的，哪个正经人会跑出来瞎溜达？ 当然，她和孟青除外，上山采药可是正经事。 “那个人是男的女的？有什么特征？穿什么样的衣服？”江芝莲问完才发觉，这三连问的架势，跟乔冬的讲话方式如出一辙。 刚见面没几个小时，被拐带的有点厉害啊。 “是男的。特征嘛，很土气。穿的嘛，特别土气。”乔冬的关注点，与众不同。 江芝莲点点头，表示了然。 简而言之，就是男性土老帽。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喝茶的穆娇娇开了口，“莲妹妹，那个人我也注意到了。他个头有一米七左右，偏瘦，二十五岁上下。脸上有个大痦子，痦子上有三根儿毛。他戴了一个蓝色的脏帽子，穿着灰色短袖汗衫和黑色长裤。脚上是一双有点破的解放鞋，四十二三的脚码。看他那样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神情挺紧张的。发现我们注意到他了，立马躲到了暗处。” 我去！ 一语震惊四座啊！ 江芝莲佩服得五体投地，“小舅妈，你可真厉害！这观察力，牛掰了！” 穆娇娇欣然接受了赞美，“我也觉得，我跟你说，谁也别想骗过我这双眼睛！我没啥别的本事，除了貌美如花，腰缠万贯，就剩下这么点特长了。” 噗…… 江芝莲阅人无数，见过自信的，却没见过如此自信的。 难怪能完全无视掉大众的审美，打扮得这么自我，这么旁若无人。 不过，活成一只开屏的孔雀，也是一种极致的美啊。 江芝莲搓搓手，“小舅妈，帮我一个忙呗？” 穆娇娇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走吧！” 江芝莲有点惊讶，“你都不问问是什么事吗？” 第47章 这俩奇葩，天生一对 “这还用问吗？咱们得赶紧在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回来之前，找到他要找的东西，这样才有主动权呀。” 穆娇娇挪着两条筷子腿，走得飞快。 “我跟你说，他肯定是拿了好处受雇于人的。他掉的肯定是个值钱的东西，或者，是个特别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要不然，他也不会冒着风险再回来。”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地方。 穆娇娇扫了一眼现场，“火是从牲口棚这边烧起来的吧，你从院子的西北角开始往中间找，我从东南角开始。那个人找了一圈没找到，东西肯定是掉到哪个缝隙或者角落里了，你仔细一点，咱们肯定找得到。” “好嘞！”江芝莲撸起袖子，弯下腰，眼睛还没扫完面前的一平方米，只听对面的穆娇娇一声大吼：“哦也！我找到了！” 江芝莲眨眨眼，这速度，是不是太玄幻了一点？ “你找到什么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以为至少会花上几个小时慢慢摸索呢。 万万没想到，给力的小伙伴一秒钟就结束了寻宝游戏。 穆娇娇一蹦三尺高地跑到江芝莲面前，把手一摊，上面躺着一块芸豆那么大的黑乎乎的东西。 江芝莲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玄机，“这不就是一块儿烧焦的石头嘛？” 穆娇娇伸出食指摇了摇，“非也非也，这就是纵火犯要找的宝贝。” 江芝莲：“啊？” “你看着啊！呸呸……”穆娇娇豪气地往手心里啐了两口唾沫，掏出手绢仔仔细细地擦了擦那块黑疙瘩。 江芝莲的眉头跳了跳。 姑娘，你后面就有一口水井啊，可以不用口水的…… 明明看起来是个光鲜亮丽的小仙女，谁能料想到她骨子里却住着一个不拘小节的糙汉子呢！ 眨眼间，一块翠绿的观音玉坠从手绢里变了出来。 江芝莲看得目瞪口呆，“小舅妈，你到底是怎么从刚才那一坨黑乎乎的外表下，看出它其实是个玉坠的？” 这简直就是八十年代的女版福尔摩斯了！ 穆娇娇眉开眼笑，嗲嗲地说：“用心看呀！” 江芝莲：“……” 原谅她的一颗红心，没有扫描透视的功能。 “开玩笑的，我眼神好，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细节。”穆娇娇把玉坠塞到江芝莲的手上，“我的任务完成！接下来是你自个儿的事儿了。我要回去陪我男人了，分别这么久，他该寂寞到空虚了。” “……”江芝莲瞄了眼手表，她们出来连五分钟都没有，这就寂寞到空虚了？ 这俩奇葩，还真是天生一对。 “小舅妈，谢谢你啦！”江芝莲扭头一看，人早已经跑没影了。 “甭客气。”穆娇娇的声音从孟青家那边传了过来，“有事随时叫我，不用见外。” …… 后半夜，江芝莲躲在暗处守株待兔。 凌晨两点半，一个影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个人弯着腰弓着背，走两步，就前后左右的环视一圈，很是小心翼翼，警惕心极强。 他走进废墟之中，开始埋头搜寻。 江芝莲静静地观察了他十多分钟，直到他的额头冒出汗珠，急躁地直抓头发，才起身缓步朝他走去。 “你要找这个？”江芝莲给玉坠串了根绳子，她捏着红绳的一角，擦洗干净的观音玉坠，在皎洁的月色下轻轻地摆荡，映出一丝温润的微光。 “你给我！”对方压低帽檐，遮住眼鼻，江芝莲只看到他痦子上的三根毛在迎风飘荡。 江芝莲：“这是你的？” “我的，给我！”男人的声音很沙哑，像破碎一地的毛玻璃窗，听得人心里一阵阵发毛。 “你的东西，怎么会在我家的院子里？”江芝莲往后退了一步，以防他突然扑过来生抢。 “我来拾荒的时候，不小心掉的，你把东西还给我！”男人有些沉不住气，往前走了几步，试图抢走江芝莲手中的玉坠。 “别急呀。”江芝莲闪身躲过，快步来到水井边，威胁道：“你原地站着，动一下我就把玉坠扔井里。” 男人急了，“你别扔！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把东西还给我。” “这个玉坠对你很重要？”江芝莲坐在井沿边，摇晃着串有玉坠的红绳。 “重要！特别重要！”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江芝莲手里的玉坠，心跟着玉坠的起伏一上一下，差点窒息。 江芝莲：“你叫什么？” “朱成才。” 噗……江芝莲忍住笑，问道：“哪个才？” 男人顿了顿，不知道该用哪个词解释好。 江芝莲：“天才的才？” “嗯……”朱成才点了点头，他无心闲聊，只惦记着他的宝贝玉坠，“你小心点，别给我弄掉了。” “你爹妈得多么望子成龙，才会给你取这么个名字啊。你说说你，也太不争气了！替人做放火这种缺德事儿，能得多少好处啊？有一百块钱没？” 江芝莲夸张地叹了口气，“哎……没出息的玩意儿，你爹妈知道的话，得多么失望啊！” “我没爹妈。”朱成才的声音抖了抖，显得有些激动。 江芝莲的手顿住，“嗯？” “我一出生就被扔在了荒地里，差点被野狼叼走。是婆婆救了我，把我养大的。名字是她给我取的，这个玉坠也是她送给我的，听说是传家的宝贝……”朱成才的嘴唇哆嗦着，声音也跟着颤抖。话说到一半，情绪似乎满溢到无法承受，导致半天都没能接上后面的话。 江芝莲静静地等他平复心情，没有再逼问。 她打算给他一次坦白的机会。 朱成才没有令人失望，他把帽檐往上拉了拉，露出整张脸，看向江芝莲，问道：“我交代一切，你可不可以把玉坠还给我？” 江芝莲挑挑眉，“那就要看你交代得彻不彻底，真不真诚了。” 朱成才低下头，找了一块平整的板子坐下来。 可能江芝莲的反应和释放出来的信号，让他产生了某种安全感，所以整个人放松了很多。 “婆婆总是肚子疼，捱了好长时间，前阵子开始吐血。我们没有钱去医院看病，只找了个小郎中瞧了瞧，他说肚子里可能长了个瘤子，要去医院割掉。不割，就活不下去了……” 哎，好惨好惨。 江芝莲有点不想听了，后面无非是为了赚救命钱，什么杀人越货、谋财害命的事情都肯干。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他的确是个知恩图报的孝子，但同时也是证据确凿的罪犯。 一码是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再好的目的和动机也改变不了犯罪的事实。 江芝莲打断他的话，问道：“让你来放火的人是谁？” 朱成才愣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地回忆，“一个女孩子，背着书包，可能还是个学生。叫什么我不知道，她身边的人好像叫她燕燕。” 又是江燕！ 江芝莲无奈苦笑，这人真是不进棺材不掉泪啊。 上次还是没教训到位，一点记性不长，好了伤疤忘了疼。 江芝莲：“她给你钱了吗？” 朱成才摇摇头，“没有。” “火都放完好几天了吧，她还没给钱？”江芝莲冷笑道：“难道是因为没把我烧死，所以不满意？” 朱成才急着解释，“不是的，她说烧掉房子就行。” 江芝莲好想翻白眼，“大哥，你不觉得自己被骗了吗？” 朱成才：“……她说等事情平息了之后就给钱。” 江芝莲：“你傻啊你？！这钱不是给你婆婆看病的嘛，你婆婆等得了这么长时间？” 第48章 这个力道可以吗？ 朱成才抱着脑袋，一言不发。 江芝莲：“她许诺给你多少钱？” 朱成才闷声回道：“五十。” “五十？” “嗯……” “为了区区五十块钱，你就放这么大一把火啊？差点死人，你知道吗？” 江芝莲气到手抖，险些把观音玉坠扔到井里，“你自己看看，把我们这房子烧成啥样了！我小姨夫气到中风，现在还在住院呢。还有，你为了没拿到手的五十块钱，把我一万五千多的现金烧了个尸骨无存，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朱成才抓着头发，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我没想到火会那么大。” “你想说你是第一次放火，没有经验，是吗？别说，你还挺有天分的，那火烧的，窜天的旺！” 朱成才：“……” 江芝莲：“行吧……你留什么证据了吗？证明是她让你放的火？” 朱成才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江芝莲深深地叹了口气，就猜到会是这样。 没人证，没物证，无根无据的，能靠一张嘴就去告江燕吗？ 不说费时费力，最后也很难达到惩治她的目的。 正规途径走不通，那就只能动用点非常手段了，她这次要让江燕彻彻底底地尝一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江芝莲把观音玉坠挂在自己脖子上，笑眯眯地挑挑眉，“成才大哥，咱们合作一把，怎么样？” 朱成才有点受宠若惊，有点惊慌失措，还有点惶惶不安，“怎么合作？” “我给你支个招，可以让你不仅要回你的五十块钱，还能多要上一些。我想想啊……”江芝莲煞有介事地晃了晃脑袋，“那就再多要两百吧，燕燕应该给的起。拿了钱，你早点带你婆婆去看病。” 江燕如果真给不起的话，她还有擅长攒小金库的爹妈，和心眼贼多、一毛不拔的奶奶呢。 两百五十块钱，说什么都能给她凑够，还用不着他们砸锅卖铁。 江芝莲觉得自己可真仁慈。 朱成才的情绪很复杂，为什么所有人都想糊弄他、欺骗他呢？ 他看起来就那么傻吗？ 心里这样想着，目光随即暗淡下来，“我只想要回我的玉坠……” 那些钱，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那天晚上看到大火呼一下着起来，直冲云霄，他立即就慌了，后悔了。 当时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千万不要死人，千万不要被抓。 他不想坐牢，不想让病重的婆婆带着对他的失望和病痛离世，不想婆婆孤苦无依，无人送终。 要不是玉坠掉了，他才不会回到这个可怕的地方呢。 “玉坠我肯定会还你的。你不想跟我合作啊？为什么？”江芝莲突然明白过来，“你不信任我？” 也是，她要是烧了别人的房子和全部积蓄，受害人回过头来要帮她，还要跟她合作，她也不会信的。 这世上又没有真的活菩萨。 以德报怨的人，能有几个？ “说了是合作，我也不会白给你支招。况且，你多讹她两百，也是在帮我出气。”江芝莲想起自己现在一贫如洗，突然冒出一个新的想法，“这样吧，你多要来的两百，咱俩平分，你给我一百，算是给我的损失费。” 房子，加一万五的现金，再加上七七八八的生活用品…… 这得多少损失？ 一百块的损失费，也太便宜了。 朱成才的脑子再不好使，也能算明白这笔账。 江芝莲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转什么心思，这哥们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想问题永远这么拧巴。 听不出好赖话，认不清好赖人，辨不明好赖事。 既冲动又胆小，一只手摸着良心，另一只手又忍不住作恶。 得，她跟这种人耗不起。 讹钱攻略一二三，注意事项一二三，快速讲完，江芝莲问他：“你听明白了吗？” 朱成才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明——白了。” 江芝莲又问道：“全都记住了吗？” “嗯！”朱成才抬起头，“那我的玉坠……” “玉坠我先替你保存着，比放在你那儿更安全。等事情处理好了，我自然会还你。”江芝莲说完就走了。 朱成才没动地方，反复消化着过量的信息。直到黎明时全部想通了，才匆匆离开。 这段时间王芳乐得嘴巴就没合上过，一听说江芝莲的小姨家着了火，烧得啥都不剩了，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天天在家哼小曲，走路一步三蹦的，肥硕的身躯都轻盈了不少。 江老太虽然表现得没有王芳那么浮夸，但心里也是极熨帖的。 老太太喝着茶，晒着太阳，又开始絮叨上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小丫头片子能挺多久，她无家可归了，早晚得回来跪着求我收留她。姑娘家还想翻什么浪，也不怕把自己淹死喽。” 王芳乐呵呵地搭腔，“光跪不行，还得磕几个响头。这次不让她好好地低头认个错，永远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江老太眯眯眼，“听说她卖酱赚的钱全都烧没了？” 王芳：“可不，一分钱都没保住！” “赔钱货到底是赔钱货！赚着钱了有什么用，不都当柴火烧了。她那缺柴火，我这个当奶奶的倒是可以送她一些。”江老太擦擦嘴角，笑得满脸皱纹，“秀儿啊，过来给我捏捏肩膀。” 自从二姐江芝莲走了之后，江秀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家里的活全都落到了她身上。 陈翠红当年生下老二江芝莲，一看又是个闺女，伤心不已。因为急切地想生儿子，所以刚出月子紧接着又速度地怀上了一胎。 那时候陈翠红身子骨弱，吃不下睡不着，孩子怀得不稳，江秀七个月就出生了，只有四斤左右，差点没活过来，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之前有大姐和二姐操持着家里家外的活儿，她还算轻松，只要跟在奶奶和大伯娘身后端端茶水，拍拍马屁，说说贴心话儿就行。 可现在，大姐要照顾老爹领养来的男婴，二姐又带着妹妹幼婷离开了家，所有累活重活一下子全都落到了她一个人头上。 又累又烦，还不能表现出一丝不满。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江秀满脸小奴婢的卑躬样，“奶奶，这个力道可以吗？” 江老太闭目养神，享受着，慢悠悠道：“轻了，再重点儿，你早上没吃饭啊！” “我这不是怕弄疼你嘛。”江秀加重手上的力道，讨好地笑了笑，“奶奶您身子骨这么健朗，肯定能长命百岁。” 江老太扭头，睨她一眼，“你这是，让我活到一百岁就去死的意思呗？” “不是的不是的！”江秀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您能寿比南山。” 江老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们几个臭丫头不气我，我就能多活两年。秀啊，回头奶奶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多生几个精明能干的男娃娃，那日子可美呢！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太太啊，要常常带小重孙们回来看我。你别跟你娘学，没良心的东西不会得啥好。你再看看你二姐，没良心又爱穷嘚瑟，差点把小命都给折腾没了吧。” 江秀：“您放心，我跟我娘和二姐不一样。以后嫁了人，我也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江老太拍了拍江秀的手，“你们姊妹四个，就属你最懂事最灵气了。以后有啥事儿跟奶奶说，奶奶替你做主，给你撑腰！” 江秀：“谢谢奶奶！” 江大路在院子里一边听她们讲话，一边往麻袋里装着红薯。 装了半袋提了提，觉得不够，又挑了两个个大饱满的放了进去。 他回屋背上提前准备好的布兜，拎上装着红薯的麻袋，就往门外走去。 江老太一看，觉得有点不对劲，“大路，你拿的是什么？这是要干什么去？！” 第49章 到底还是个孩子 江大路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老娘，闷声回道：“我给莲娃送点衣服和吃的。” 江老太顿时怒了，“你不准去！没出息的东西，你给我回来！” 江大路头也没回，抬脚就迈出了门槛。 江老太：“秀儿，赶紧把你爹追回来！” 江秀撒腿追出去，“爹，奶奶不让你去！你别管二姐了，她在外面过不下去，总会回来的。你不希望二姐回家吗？” 江大路冷冷地看了江秀一眼，“不希望！” 都出去了，还回来干什么？ 回来让你们欺负吗？ 还是回来给你们当老妈子，给你们当撒气桶？！ 他宁可莲娃在外面辛苦一点，也不想让她回这个破家遭罪！ 江大路突然低吼道：“那是你二姐，你亲姐姐！” 江秀：“……” 爹今天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抽什么风呢！ 江大路背着一大包衣服和四五十斤红薯，走山路依旧如履平地，无比的轻松。 庄稼汉在地里练就的身子骨，跟巨石一样结实，跟羚羊一样灵巧。 草帽下黝黑的脸庞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坚毅表情。 他不知道莲娃现在住在哪里，不过没有关系，他可以问。 问一个人不知道，就问十个人。十个人不行的话，那就一百个。 这样想着，一路不停歇地赶到了莲娃的小姨家。 当他看到火灾后的废墟，眼眶渐渐红了。 可怜的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爹？”江芝莲穿着红色的泡泡裙，朝江大路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这是……” 见一向朴素的闺女打扮成这副德行，江大路顿时怔住，有些失语。 江芝莲瞅了眼自己身上的装扮，尴尬地笑了笑，“朋友借我的衣服，我暂时穿一下。可能……的确是不太合身……” 哎，这已经是穆娇娇衣箱里最最正经的衣服了。 其他的，根本没有办法穿出门。 她的脸皮还是太薄了，没有穆娇娇那种藐视一切的自信。 “哦，正好。”江大路收回视线，把带来的东西一股脑放在地上，“我给你送了点衣服和吃的，衣服是你大姐给你收拾的，可能有点旧了，你将就着穿……” 说着，他瞄了一眼江芝莲身上的裙子，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愈发觉得他二闺女太可怜了。 这孩子没有衣服穿，缠了几条破红布到处瞎溜达，心里得多委屈多难过啊。 看见亲爹了，也不诉苦，还在那强颜欢笑。 真是让人心疼死了。 江大路怕自己在闺女面前没出息地哭出来，立马低下头拆开了麻袋，“我来的急，只带了地瓜。别饿着肚子，暂时对付对付，过几天我再给你带点吃的过来。对了，你小姨和小姨夫呢？” 江芝莲：“小姨夫需要动个手术，小姨陪他到省城看病去了。” 江大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什么病啊，还需要动手术呢？他没事吧？” “应该没什么事。”江芝莲拉着江大路进了孟青家，“我最近借住在这儿，有落脚的地方，你别担心。” 她拧了一条湿毛巾递过去，“坐下来擦擦汗，吃了午饭再走吧。” 江大路看了一眼白白的新毛巾，没舍得用。他生怕把人家的毛巾弄脏了，小心翼翼地捏着一个角，甩手挂在了晾衣绳上，抬脚就往门外走，“不吃了，我走了！” 江芝莲：“……” 江大路走出去十几米，突然想起什么，扭过头远远地喊道：“衣服和地瓜别忘了拿进去，过两天我再来。” 江芝莲朝他摆摆手，“知道啦……你慢着点……” 孟青听到声响走出来，见只有江芝莲一个人，便问道：“谁来了？” 江芝莲：“我爹。” “人呢？怎么不进屋？”孟青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衣服，眼皮跳了跳。 “给我送完东西就走了。”江芝莲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的，急什么嘛。水也没喝，汗也没擦，我还想跟他多聊两句呢！” 孟青微微一笑，“估计是被你吓跑的。” 江芝莲白了他一眼，“你穿你小舅的衣服，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为什么要穿他的衣服，我又不是没有衣服。”孟青说着走过去拎起麻袋，朝厨房走去，“晚上你给大家烤地瓜吃吧。” 江芝莲：“你穿你小舅的衣服吃，我就烤。” 孟青苦笑着摇摇头，“那算了。” 又不是非吃不可，他也只是顺嘴提个建议而已。 没想到乔冬刚好听到说要烤地瓜，兴致颇高，“晚上要烤地瓜啊？我和娇娇都喜欢吃！外甥媳妇，晚上就麻烦你了啊！” “小舅！”江芝莲甜甜地唤了一声，灿然一笑，“你借孟青一套行头呗？晚上他穿你的衣服，我就给你们烤地瓜。” “这简单啊，我的衣服有的是，都是托朋友从国外带来的名牌货呢。”乔冬嘿嘿一笑，“我跟他身材差不多，他应该都能穿。” 孟青放好地瓜，走出厨房，一言难尽地看了小舅一眼。 身材一样？ 明明比他矮了十公分，胖了一大圈，身材怎么就一样了？ 什么眼神啊！ 乔瑞玲跟着走出厨房，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对他耳语道：“为了全家人的口福，你就牺牲一下吧。” 孟青：“……” 为什么要让他平白地做这种牺牲？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瞄了江芝莲一眼，不就是开了句玩笑嘛，心眼要不要这么小？ 江芝莲迎上他的视线，朝他扬了扬小脸，露出得意的笑，转身抱着布包进屋换衣裳去了。 孟青苦笑，之前看她办正经事儿的时候还挺像个大人样。没想到使起小性儿来，到底还是个孩子。 穿小舅的衣服，那就穿呗，又不是裸奔，有什么难的？ 江芝莲留给孟青的，并不是真的难题，只是小打小闹的助兴游戏而已。 而她交给朱成才的任务，却是一场真正的考验。 这天晚上，江燕放学刚出校门，就看到了朱成才。 她拉着他来到一处偏僻的胡同里，神色冷冽，语气不善，“你怎么又来了？” 朱成才摊手，“我来要我的钱。” “你的钱？”江燕不屑地嗤笑，“你的什么钱？” “你雇我放火，我要我的工钱。”朱成才面不改色，手依旧朝上摊着，“一共两百五十块钱。” “两百五？我看你才像个二百五！”才几天啊，就长本事了？还学会敲诈了！ “呵……”江燕抱起手臂，冷笑一声，斜眼看着他，“我什么时候雇你放火了？你可别信口开河啊！随便冤枉人，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朱成才抬抬眼皮，“那你告吧。” 江燕垮下脸，突然觉得对面这个人跟她上次见到时有点不一样了。 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清楚。 “你别耍无赖啊，无根无据的，你再骚扰我，我就报警了。”江燕话音刚落，手腕就被朱成才一把捏住。 “你干什么？”江燕尖叫道，“你再耍流氓，我喊人了啊！” 朱成才顿了顿，“耍什么流氓？我要带你去派出所！” 江燕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去派出所干什么？” 朱成才：“你不是要告我吗？” “你是不是傻？你脑子是肌肉做的吗？”碰到二货真让人窒息。 挑人的时候，看朱成才急缺钱，又是个冲动型的怂货，觉得很好利用，才选中他去放火的。 之前还觉得他做得挺好，火势够旺，房子烧没了，人还没事。 运气好到，有如天助。 朱成才来要了两次钱，她找借口没给，后来就消停了。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美落幕了呢，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天，竟然会出新的幺蛾子。 现在江燕突然有点后悔，看来脑子不清楚的人以后不能随便用了。 没准什么时候会突然抽风。 而且人话都听不懂，真是要命！ “我不告你了，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江燕从书包里找出十块钱，丢过去，“行了，拿着钱赶紧滚吧。” 十块钱够多的了，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呢！ 朱成才揣好十块钱，没动地方。 他一脸认真地再次把手伸出来，手掌朝上，淡淡道：“还差两百四十块。” “……”她好想剁了这只手。 第50章 赚钱要紧啊喂！ 朱成才一脸淡定，“你不给我钱，我就去自首，告发你是主谋。” 江燕冷笑，“你有证据吗？” “没有。”朱成才突然诡异地弯了弯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证据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一无所有，我什么都不怕。” 江燕的眉心颤了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告发你，他们就会去调查你。”朱成才掰着手指头，背课文似的念道：“调查你在学校的情况，调查你的社会关系，调查你的家庭成员……” 江燕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跳脚，“姓朱的，你有病吧你！” “我身体很好，没有病。”朱成才回想了一遍江芝莲的话，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对自己感到很满意。 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江燕，“你给钱吗？” 江燕心塞地捂着胸口，“我……” “你不给的话，我就要去自首了，说那场火是你让我放的。” 朱成才的情绪始终很稳定，无论江燕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 “你不想给也没有关系的，让他们过来调查好了。没有证据证明你是主谋，也可以查出你很多问题。他们那么厉害那么聪明，不会冤枉你的，你不用担心。” 江燕被噎得不行，听说最近风声很紧，好几个人被判了流氓罪，严重的直接判了死刑。 她可不想惹这么大的麻烦。 可两百五十块钱，也太多了。 她根本拿不起啊！ “你让我考虑考虑。” “不，我只能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朱成才歪着脑袋开始念了起来，“一，二，三，四……” 江燕急出了一身冷汗。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朱成才眨眨眼，“一分钟到了。” 江燕揉着太阳穴，绝望道：“给，我给，我给你钱还不行嘛！不过我手头没有这么多钱，你容我三天，我得去借钱。” “不行，最多一天。你不用借钱，你可以回家要。”朱成才口条越来越顺了，“你有擅长攒小金库的爹妈，和心眼贼多、一毛不拔的奶奶。他们有钱，你不需要去借钱，他们会救你的。命比钱更重要，不是吗？” 妈蛋！ 江燕都想暴走了，“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朱成才：“你的男朋友们。” “……” 这算是池塘养鱼（养备胎）的代价吗？ 太惨痛了！ 挂了一身鱼鳞，惹了一身骚。 赔了夫人又折兵。 危在旦夕，小命就要不保了啊！ 江燕望着远去的人影，站在渐渐暗下来的胡同里，气到咬牙切齿。 到底是养的哪条鱼要造反啊！ 江燕拔光了头发也毫无头绪。 怎么办？！ 这种事儿，要找谁帮忙呢？ 朱成才的表现无疑是出人意料的，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临场发挥。 江芝莲本来对他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她有备选的计划，而且这个备选计划才是重中之重。 朱成才那边，做好了是锦上添花；搞砸了，也无伤大雅。 所以江芝莲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便架上炉子，生好火，准备开始烤红薯。 穆娇娇一下午都在后院的树下写生，看到江芝莲穿得像个乞丐一样走过来，立马放下画具，凑到跟前，激动得哇哇乱叫，“外甥媳妇，你为什么不穿我的裙子啊？你这衣裳也太土气了吧，旧得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赶紧剪一剪做拖布吧，穿成这样看着也太可怜了。” 江芝莲：“……” 要不要这么扎心。 这位大小姐也太夸张了，这衣服哪儿有她说的那么不堪！ 村里姑娘穿得都素，衣服洗几次很快就会显得旧旧的，很正常。 这年代，不光在乡下，即使在城里，烈焰红唇，花枝招展，才是真的另类好吧。 无语了，难道今天是什么国际同情日吗？还是服装歧视日啊！ 怎么她穿什么都有人同情啊，烦死人了！ 还是赶紧把焦点转移出去的好，也让她吐槽吐槽别人的装扮。 江芝莲看了一圈，发现就差今晚的主角还没到场了。 “孟青呢？他的换装秀什么时候开始啊？” “来啦来啦，我小外甥过来了！”乔冬坐在最边上，率先看到了孟青。 他激动地直拍大腿，“换装秀正式开始！当当当，欢迎孟青同志闪亮登场！” 孟青一脸无奈，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可他的出场，让大家的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始作俑者江芝莲。 这个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 她这种好看就是普普通通的好看而已，根本没法跟这种天选之子相比。 人家披个麻袋都是时尚，都是个性，都是无与伦比的美。 何况乔冬买的都是名牌货，上面的金子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穿在孟青身上一点都不庸俗，反倒显出了雍容华贵的气质。 “地瓜，要糊了。”孟青小声提醒江芝莲。 “哦……”江芝莲回过神，翻了翻架子上的红薯。 穆娇娇搓着小手手，眼波含水地看向乔冬，“亲爱的，我现在换男朋友还来得及吗？” 乔冬做委屈状，“Honey，你要是移情别恋了，我会很伤心的。你难道不爱我了吗？你是想当我外甥媳妇吗？这不降辈分了嘛，别这么想不开呀！而且，莲妹妹怎么办？你忍心跟可爱的小仙女抢男朋友吗？” “……”孟青脱掉绣有金色郁金香的黑色西装，塞给乔冬，“拜托你们打情骂俏不要捎上我好吗？” 乔冬：“孟青啊，看来咱俩要当情敌了。” 孟青：“……” “地瓜烤好啦，赶紧趁热吃吧。”江芝莲垫着报纸拿起一个红薯掰成两半，递给乔冬和穆娇娇；接着又掰了一个，分给乔瑞玲和孟青。 “哇，好好吃！”穆娇娇满脸惊喜，眼睛瞪成了铜铃，“这就是普通的地瓜吗？用火烤一烤就能这么好吃？天呐，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地瓜了！怎么能这么甜这么糯啊！” “我爸种的，红心的会更甜一点。”江芝莲往架子上放好新的地瓜，调好炭火，站起身，“我去给你们拿豆浆。” 穆娇娇吹着手上的地瓜，满眼闪着小星星，“还有豆浆呀，你做的吗？” 江芝莲微微一笑，“我做的。” 孟青跟着站起来，“我陪你去拿。” 黑豆和黄豆前一天晚上就泡在了水里，下午她把豆子煮熟，细细地磨好，用纱布筛了好几遍，筛得一点渣都不剩。 又煮了一些黑米和花生，耐心地磨成浆，掺到豆浆里。最后全部倒入大锅，再进行煮沸。 全手工打磨出的味道，跟机器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更加香浓纯粹，余味在口齿中会留存更长的时间。 孟青靠在厨房的门板上，没有搭手帮忙，“我这一身，怎么样？你满意吗？” 江芝莲闷头盛豆浆，鼻孔出气道：“不满意。” “为什么？”孟青淡笑，“不是你想要的效果？” 江芝莲：“……” 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孟青抖抖眉毛，“我也没想到，我穿什么都好看。” “你别光站着呀，拿个碗盛点白糖。”江芝莲指使臭屁精干活，根本不搭他的茬。 “自惭形秽了？”孟青打开糖罐，舀了小半碗白糖。 江芝莲：“是啊是啊，没有你好看，我可惭愧了。我会帮你好好留意，看哪儿举办了选美比赛，一定第一时间给你报上名，绝对不会让你错过任何一个当选美冠军的机会。大美人，你满意了吗？” 孟青：“……” “满意了的话，就请你把豆浆给大家端过去。这个要趁热喝，凉了味道就不对了。”江芝莲往孟青手上塞了两个碗，随后端起剩下的两碗豆浆，用手腕内侧夹起装白糖的小碗，往后院走去。 孟青有点困惑了。 她一向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啊，怎么突然变成了个炮仗。 奇怪了…… 其实江芝莲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他越好，她潜在的危机感就越重。 他离她越近，某种界限感似乎就越明显。 一种朦朦胧胧说不清楚的感觉。 之前大大方方的表白追求，毫无压力。 现在距离越来越近，那层窗户纸都快糊到脸上了，她反倒不敢戳破了。 好像生怕戳破了，里面并不是她所期待的关系。 哎呦，好矫情啊！ 江芝莲晃晃脑袋，你清醒一点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情情爱爱的呢！ 赚钱要紧啊喂！ 第51章 激烈程度，不可言说 江芝莲回到后院的时候，看到穆娇娇正在给乔家姐弟俩拍照。 “玲姐你再笑一笑，对对对，这样拍出来更好看。” “小冬冬，把你的大板牙收进去，太抢镜了。” “你们再往前面一点，离火苗近拍得更亮堂。” “好的，我拍了啊！” “咔嚓！” “完美！” 穆娇娇招呼江芝莲，“快来快来，趁着月色好，给你也拍两张。我的拍照功力绝对是一流的，等照片洗出来，你一定特别惊讶！” 江芝莲眼睛一亮，“小舅妈，这是你的相机吗？” “是的呀。”穆娇娇举起相机，咔咔就是两张。 乔冬看愣了，“为啥给我们拍的时候，又是这样又是那样，摆弄半天才拍一张呀？！” 穆娇娇吐吐舌头，“人家小美女有镜头感呗，站那就是个景儿。你个老冬瓜，吃什么飞醋啊！刚才的第二张是为了捕捉她跟你小外甥的同框镜头，你懂啥！” “……”他什么也不懂，他只是个土包子、暴发户，他什么都不敢多问了。 江芝莲放下手里的三个碗，走过去指了指照相机，“小舅妈，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了。”穆娇娇把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江芝莲，“这是咱们国产的，海鸥牌KJ2旁轴38毫米定焦照相机，很好用的。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呀！我那还有好几个胶卷，可以拿给你玩玩。” 江芝莲感动得不行，“小舅妈你真好，不过这个我不能要。” 穆娇娇：“为什么啊？是不是觉得它有点旧了啊，我确实用了一段时间了。我那还有一个进口的单反，功能强大，做工特别棒，就是用起来比这个麻烦点……” “不是不是。”江芝莲连忙摆手，“我平时用不上这个，我只是想借用一下，一两天就好。” 穆娇娇捏了捏江芝莲的小脸蛋，“哎呦，客气啥嘛，都是一家人！需要我给你当摄影师吗？我拍照技术可是无人能敌的呦。” 江芝莲：“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穆娇娇每次灿然一笑，都有一种照亮整个世界的感觉，“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叫我啊！” 江芝莲感激地笑了笑，“小舅妈，你真好。” 简直是天使下凡，菩萨在世。 怎么会有这么开朗善良的女孩子呀！ 乔冬上辈子一定拯救过地球，才会修得这样的福气。 孟青轻咳一声，打断两位女士热火朝天的对话。 他看向江芝莲，“不是说豆浆冷了就不好喝了嘛！” “哦，对了，还有豆浆呢。”江芝莲扭头看向穆娇娇，“小舅妈，你喜欢吃甜的吧？我给你放两勺糖呀？” 穆娇娇：“还是你懂我。” 江芝莲：“嘿嘿……” 乔瑞玲：“莲娃，我也喜欢吃甜的，你再给我来一勺糖吧，刚刚那臭小子给我添少了。” “好的。”江芝莲往乔瑞玲的碗里舀了满满一勺糖，“婶子你多喝点，锅里还有呢，都给你留着，豆浆对身体可好了。” 孟青：“……” 乔冬：“……” 男人在这个家里，存在感实在太弱了。 第二天是周六，县一中放假，江芝莲一大早就带着穆娇娇进了城。 穆娇娇拿着相机蹲在一棵大树后面，满脸兴奋，“天呐，我还是第一次跟踪人。莲妹妹，咱们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虽然江芝莲非常享受外甥媳妇这个称呼，但汉子还没撩到手，被人这样叫习惯了好像不太好，所以她就让穆娇娇改口了。 可是，叫莲妹妹好像也不太对头啊，感觉辈分搞得有点乱。 “小舅妈，你还是叫我莲娃吧。” “行啊，叫什么无所谓啦。”穆娇娇现在又激动又紧张，根本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江燕如果发现咱俩了，会不会扑过来咬人啊？” 江芝莲眯眯眼：“不会的，她又不是狗。” 穆娇娇不忿道：“可她找小流氓搞你，又找人放火，做的都是狗比的事儿啊！” 江芝莲无声一笑，“你这样侮辱狗，孟青会生气的。” “哦，好吧……”穆娇娇擦了擦手板心里的汗，扯了扯江芝莲的袖子，“那个，那个，那个是不是你堂姐？” 江芝莲朝学校大门口看去，从六七个女孩子堆里找到了江燕的身影。 “你认识她？不可能啊，我记得没给你看过她的照片吧……” “还用看什么照片呀。”穆娇娇端起相机，把镜头对准江燕，随时准备抓拍，“她旁边那几个一看就是乖乖女好学生，就她眼神飘忽，一脸贱样。我跟你说，心术不正的人，脸会越长越歪的。” 江芝莲失笑，“你还会相面啊。” 还真是个宝藏女孩。 “当然了，我特长多着呢！”穆娇娇歪过头，高深莫测地看着江芝莲，“人最重要的不是五官。” 江芝莲：“那是什么？” 穆娇娇：“是表情，是感觉，是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肉散发出来的信息。” 江芝莲没太在意她的话，心不在焉地附和道：“听起来很玄妙嘛。” “我觉得你呢……”穆娇娇想了想，大开脑洞，“搞不好是乘坐时空穿梭机从未来飞过来的。” 江芝莲脑袋一麻，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穆娇娇没在意身边人的反应，看到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走到江燕面前牵起了她的手，便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快门。 江芝莲拉穆娇娇起身，“跟上他们。” 两人小心翼翼地跟了两条路，来到附近小学的cao场边躲了起来。 江燕被墨镜男搂在怀里，两人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天，随后就毫无预兆地亲上了。 “咦，这哪儿是亲嘴呀，搞得跟啃玉米棒子似的。”穆娇娇一边吐槽一边兢兢业业地拍照片。 江芝莲根本没仔细看，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一天下来，江燕见了六个不同的男人。 跟他们均有不同程度的亲密举动，甚至还滚了一次草垛，打了一次野战。 激烈程度，不可言说。 穆娇娇惊得瞠目结舌，回家路上大发感慨，“这些照片不好拿到照相馆去冲洗吧？” 江芝莲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还真是有点麻烦。” 万一人家看了照片以为她是什么偷窥狂，或者不法分子，再把她给告发了，那就真是玩脱线了。 把自己搭进去，太不值当。 得想个两全其美，没有风险的办法。 穆娇娇自顾自地说道：“虽然我会冲洗照片，但是我手头没有那么多工具啊，也没有专业的暗房。” 江芝莲突然顿住脚，“小舅妈，你会洗照片？” 穆娇娇眨眨眼，“工具齐全，有专业暗房的话，我就能洗出来。不过水平有限，可能会废掉几张。” “咱们拍了那么多，废几张怕什么。”江芝莲打了个响指，“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去照相馆借个暗房吗？”穆娇娇扁扁嘴，“我也想到这个办法了，可是咱们这样不像好人啊，引起怀疑怎么办？大湾县这么小，没有什么秘密的。” 江芝莲陷入沉思，突然想起一个人，大概能帮到忙。 “我搞定暗房和工具，到时候你负责洗照片就好了。” 穆娇娇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行吧，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在有生之年留下这么恶心的作品呢，简直毁我一世英名。” 江芝莲苦笑，“小舅妈辛苦了，如果你想吐，我会端着盆随时在旁边伺候的。” 两人说着话进了门，乔冬一脸严肃地挡住她们，“娇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穆娇娇一脸迷茫，“啊？啥事儿？没头没脑地你说什么呢。” 乔冬哭丧着脸，蔫巴巴道：“无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都不会怪你的。” 穆娇娇：“……” 一天不见，脑子瓦特掉了？ “小冬冬，你是不是一不小心吃了孟青那的兽药啊？” “不要转移话题。”乔冬咬着牙，眼眶都红了，“我会把他当做亲生孩子看待的，我会对他好的。娇娇，你放心，我对你的爱一如既往，什么都不会改变。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一个孩子，不会阻挡我对你刻骨铭心的爱。” 哎呦，太感人了。 江芝莲都舍不得开口解释这个误会了，可是看见乔冬伤心欲绝到泣血悲鸣，实在有点不忍心。 “小舅，小舅妈没有怀孕，你理解差了。” 乔冬吸了吸鼻子，“哦？” 江芝莲：“我们在城里看到两头猪在配种，被恶心到了，所以才想吐的。” 乔冬高兴了，“这样呀，你们不早说，害我伤心半天。” 孟青悠悠走来，“两头猪配种，为什么会恶心？这是动物繁殖的必要，是自然规律。” 乔冬：“宝贝儿，累了一天，进屋我给你捶捶肩吧。” 穆娇娇：“还要揉揉腿，捏捏脚。” 两人恩恩爱爱地手牵手闪进了房间。 江芝莲则自言自语地朝厨房走去，“晚上做点什么吃好呢……” “……”被晾在院子里的孟青，对刚刚的话题耿耿于怀。 猪不配种，怎么繁殖？ 不繁殖，你们这些肉食动物哪儿有猪肉吃！ 大口吃肉的是你们，嫌它们恶心的也是你们。 你们这帮没良心的人类！ 第52章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穆娇娇花了一上午时间，洗好了所有照片。 废掉了五六张，其他的效果都很好。 江芝莲非常满意，各种角度，各种姿势，她想要的效果全都有了。 “照片我们洗好了，谢谢老板。” 老板是个儒雅的中年人，他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个女孩子。 一个艳丽张扬，一个朴素明朗，都是极有魅力的姑娘。 他实在猜不到儿子是为了哪个女孩子才来拜托他的，便开口问道：“你们谁是林清的女朋友啊？” 江芝莲莞尔一笑，“我们都不是啦。” 老板：“不好意思啊，是我唐突了。” 江芝莲：“没关系的，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走出照相馆，穆娇娇笑眯眯地看向江芝莲：“林清是谁呀？是不是你的老相好？” 江芝莲：“不是，就是之前买我鱼酱的客户。城里我也不认识几个人，看他穿戴都是名牌，很有钱的样子，应该会认识一些人，就试着问了问他。没想到他正好有个朋友是开照相馆的，就给我地址让我过来了。” 挖不出有趣的八卦，穆娇娇转而问道：“这些照片你打算怎么用啊？” 江芝莲挑出两张人影模糊，光线暗淡的，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这两张趁没有人的时候贴到公告栏上。” 随后她把剩下的照片装进一个牛皮纸信封里，掂量了一下，还挺有分量的，“这些我准备塞到学校教务处办公室里头去。” “县重点中学，注重形象和口碑，一定会严查。”穆娇娇竖起大拇指，赞道：“高明啊！” 穆娇娇穿得太扎眼，不方便进学校，就先回去了。 江芝莲揣着照片独自去了县一中。 开始进展得还算顺利，偷偷地把照片贴到了公告栏上，也成功地把信封塞进了教务处办公室。 可冤家路窄，到底还是碰到了江燕。 也是奇了怪了，这么大的学校，上千个学生，偏偏让她们俩迎面撞上，真是令人迷惑的缘分。 “呦，这是谁啊？讨饭讨到学校来了？”江燕架着手，靠坐在窗台上。 江芝莲冷笑，“又没讨到你头上，你急什么？” “收发室大爷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人都往学校里面放！万一出点什么事儿，谁负责啊！”江燕抖抖眉毛，抬头瞄了眼班级的牌子，突然想起江幼婷应该就在附近的教室里上课，便得意地勾勾唇，提高了音量。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生物奇才江幼婷的姐姐嘛！” 旁边有人小声问道：“江幼婷这名字有点耳熟啊，是谁来着？” 江燕拿鼻孔出气，“还能是谁，前阵子代表咱们学校参加全国生物竞赛，只得了二十分的那个loser呗！啧啧啧，丢死人了！” 江芝莲心里一颤，小姨家着火之后，她忙活着善后，忙活着处理各种问题，一时疏忽了幼婷在学校的情况，竟然不知道生物竞赛已经比完了。 “怎么？你不是挺能说的嘛，怎么突然没话了？替妹妹感到丢人了？” 对方不配合演戏，江燕觉得自己一个人叫唤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努力地煽风点火，试图撺掇起江芝莲的怒气。 然而江芝莲一点都不想搭理她，想想即将曝光的那些照片，就觉得没必要。 跟一个蹦跶不了几天的人，较什么劲呢？ 江芝莲无心恋战，转身离开。 不料江燕突然抽风，跑进旁边的教室，拿起一个垃圾桶追过去，咣当一下扣到了江芝莲的头上。 要不是这个小贱人，她怎么会在国棉厂门口挨打？她又怎么会招惹上朱成才这种麻烦的废物？ 上次花掉了五十块的积蓄，这次又被人敲诈了两百五十块。 为了凑这些钱，她陪了多少个男人？ 想想就怒火攻心，还无处撒气。 这下仇人既然自己找上门了，她能轻易浪费掉这种报仇的好机会吗？ 看到江芝莲的狼狈相，江燕就有一种出了恶气的快感。 江芝莲不紧不慢地弄掉挂在头发上的碎纸屑，抹掉粘在脸上的橘子皮，抖了抖身上的垃圾。 围观的学生盯着她看，鸦雀无声。 江芝莲目光凌厉，语气微沉，“你看过《汉谟拉比法典》吗？” 江燕：“……” 啥？什么法典？ 大白天说梦话呢？这人是气糊涂了吧？ “没看过不要紧。”江芝莲顿了顿，逼近江燕，“里面有句话你肯定听过，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 江燕摆着胜利者的姿态，“那你还呀，谁不让你还了……” 话音未落，一口气突然被堵了个结结实实，“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江芝莲举着拖把，狠狠地摁到了江燕的脸上。 刚刚提着水桶和拖把从楼上走下来的男同学，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出了驴脸。 “这个，这个是——是拖男厕所的墩布，脏水还没倒，墩布也没来得及冲洗呢……” “简直太棒了！”江芝莲扭头朝他微微一笑，“谢谢你了啊，一会儿我帮你洗水桶、涮墩布。” 男同学扭头瞄了一眼墩布下的脸，只觉得窒息。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惨。 想起自己刚刚用这个墩布拖过污秽不堪的地面，差点当场吐出来。 他朝江芝莲摆摆手，“不，不用了，我自己，自己洗吧。” 江燕怎么躲，都躲不掉。用手扒拉，也扒拉不开。 恶臭扑鼻而来，她睁不开眼，来不及思考摁在脸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她差点臭晕过去的时候，有人突然喊道：“老师来了！” 江芝莲立即丢下墩布，逃之夭夭。 离开前，她凑到男同学跟前，眨了眨眼，“下次再帮你洗墩布，么么哒！” 男同学呆若木鸡，听见老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顿时回过神来，捡起墩布，拎起水桶，小跑着下了楼。 围观的同学也早早地一哄而散了。 老师走过来时，只看到江燕蓬头垢面，一身恶臭地坐在地上。 “都复读几年了，还不消停。行了，赶紧洗洗回去上课吧。搞成这样，成何体统，没点学生的样子。”老师轻描淡写地批评完，急匆匆地进了教室。 江燕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搞成了这幅德行，所以也顾不得哭，就一路朝宿舍狂奔而去。 跑到半路，她看到一堆人围在公告栏前面，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各个满脸兴奋的吃瓜相。 议论声隐隐约约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那是背着书包的女生，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吗？也太奔放了。” “没结婚就亲嘴，好恶心啊……看他们搂得多紧，搂成这样，不会怀孕吧？” “不脱裤子，就不会怀孕。” “谁知道脱没脱裤子。” “你小点声，别让人听着。” “男的看着不像是学生啊……照片没拍到正脸，实在太可惜了，要不然我肯定能认出来是谁。经常在这附近溜达的人，我基本上都认得。” “这是旁边那个小学的操场吧，上次咱们不是去那儿开过运动会嘛。” “是哦，你眼神真好。” “……” 江燕越听越不对劲，身上一阵阵发凉。 她不敢去看贴在公告栏上的照片，生怕不好的预感得到验证。 她堵上耳朵，目不斜视，径直奔回宿舍洗澡换衣服。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好奇心驱使她去看一看贴在公告栏上的照片。 万一不是她，岂不是白担心了。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江燕一路做着心理建设。 可当她亲眼看到照片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劲爆的消息！我刚刚听说教务处收到一大沓照片！” “什么照片？是公告栏上那两个人的吗？” “何止呀！好几个人呢，比公告栏上的激烈多了。全是艳照，天呐，这事儿传出去，咱们学校麻烦可大了！” “你听谁说的？靠不靠谱啊？” “消息确切，你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今天我看报纸，上面说有个女的因为作风放荡，直接判了死刑，连带着抓了好几十号人，不知道真的假的。” “报纸上写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 江燕脚下发软，眼前一黑，晕倒在草坪上，失去了知觉。 第53章 一切晦气，拜拜了您呐！ 江芝莲离开时在校门口碰到了朱成才。 “你怎么在这儿？” 朱成才挠挠头，“我给对面的粮店送货，看到你进了学校。” “哦……你婆婆怎么样了？”江芝莲身上又脏又臭，不太舒服，她说着挑了一条人少的路拐进去。 “婆婆已经住院了。”朱成才跟在她身侧，掏出几张十块钱，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给你，一百块，你数数。” 江芝莲惊喜地接过钱，数了一下，正好十张，一百块。 她笑着挑挑眉，“你要来钱了？你竟然真的要来钱了？！成才大哥，你婆婆没白给你取这个好名字！” 朱成才羞涩地抿抿唇，“你的办法好，婆婆给的名字也好。” 江芝莲目前急需这笔钱，也就没有推辞。 况且，这原本就是她应得的，而且还远远不够呢！ 跟一万五千块钱相比，这一百块，算个球啊。 要不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惩治江燕，她也不会放弃追讨房子和现金的损失。 现实所迫，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江芝莲用刚到手的这些钱到小摊上买了一套运动服，一双白色球鞋，一双棉袜子，一条短裤，和一件背心，又去澡堂好好地洗了个澡。 香皂和毛巾，牙膏和牙刷，都是在澡堂临时买的，用完她也没有扔，全都带在了身上。 非常时期，还是要省吃俭用啊。 江芝莲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给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连每一个指甲缝，每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疏忽。 为了冲洗掉垃圾盖在身上留下来的酸臭味，她打了六遍香皂，直到整个身上都香喷喷的，她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澡堂子。 她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和旧鞋子，随手扔进垃圾桶，朝它们摆了摆手，“一切晦气，拜拜了您吶！” 被初秋凉爽的晚风一吹，半湿的长发微微扬起，带起清新的皂香，江芝莲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了。 在孟青家蹭了几天的饭，又借住在他们家里，江芝莲脸皮再厚都会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她在城里买了点桃酥和饼干，给乔瑞玲扯了几尺印花平纹细布，又捡了两块豆腐。 因为没有副食票和布票，还费了好一番口舌，多花了几块钱才在小黑市上把所有东西买齐。 晚上江芝莲做了一大桌子菜，照顾到乔瑞玲和孟青的饮食习惯，依旧全是素食。 乔冬拉着穆娇娇早早地上了桌，他不是个贪嘴的人，以前就好吃个葱油面，对别的食物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基本上是随便吃几口，饿不死就行的状态。 可最近他迷上了江芝莲的手艺，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一日三餐。 顿顿吃到肚子溜圆，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几圈，暴发户的气质愈发浓烈了。 “莲妹妹，过几天我和娇娇打算在村子里办婚礼，准备搞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你来帮我们掌勺吧？” 江芝莲想了想，觉得没有太大的信心，“这种流水席我没弄过，没有经验啊。队部的厨师呢？我可以给他打打下手。” 乔冬给自己又添了一碗饭，埋头扒了一大口到嘴里，又塞了厚厚一片煎豆腐，边嚼边口齿不清地说：“牛师傅去城里带外孙了，这段时间都不在家。” “你少吃点，到时候西装套不进去了，你打算脱光了跟我拜堂啊？”穆娇娇往乔冬的腰窝上狠狠地掐了一下，随后想起人家亲姐还坐在对面呢，便抬起头朝乔瑞玲尴尬地笑了笑。 乔瑞玲并不偏袒弟弟，她夺过乔冬的碗放到孟青面前，“弟妹说的对，冬冬你最近胖得都没人样了，少吃两口。明天开始我来做饭，莲娃你忙你的生意去。” 江芝莲：“这不太好吧，我……” 乔瑞玲打断她的话，“你安心在家里住着，不用有心理负担。你那边该处理的要紧事不都处理好了吗？该忙啥忙啥去！” 孟青没动乔冬吃过的那碗饭，撂下筷子，喝口茶漱了漱口，这才接过老妈的话对江芝莲说：“你不做饭，我们也饿不死。你做你的生意去，早点赚钱。” 江芝莲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暖心的母子！ 嫁这样的男人，有这样的婆婆，是不是会幸福到晕倒啊！ 就在她还沉浸在幻想的幸福中时，孟青紧接着又跟了一句，“赚了钱，早点还债，连带着利息。” 不是说他那点钱没几个利息嘛，那就都还了吧。 江芝莲：“……” 多久之前说过的话了，现在还记着！ 不就一句玩笑话嘛，而且的的确确是没几个利息啊，这人也太小心眼，太记仇了吧！ 刚刚她幻想什么来着？ 嫁这样的男人会幸福到晕倒？ 我呸！这傲娇劲儿，不气死人就不错了！ 乔瑞玲往儿子腿上拍了一巴掌，“你说什么呢！邻里邻居的，什么利息不利息的！” 江芝莲呵呵一笑，“利息是一定要还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孟青说得没毛病。” 乔冬这时候来劲了，“莲妹妹，流水席你帮我们掌勺的话，工钱就足够还债了呀！做小买卖，也需要点本钱，你说对不对？” 江芝莲点点头，好有道理的样子。 她以前可是特级厨师，坐拥粉丝千万的名厨。 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三天的流水席怕什么？撸起袖子就是干！ 没经验又能怎么地！干一次不就有经验了。 “行，流水席包给我了！”江芝莲拍着胸脯，“小舅，小舅妈，你们先列个菜单，回头我再补充和改良。绝对给你们办得妥妥的，让全大队的人吃到心满意足，让他们提前过大年。” “痛快！就这么决定了！”乔冬说着伸手把自己的碗又拽到了面前。 乔瑞玲：“放下！” 穆娇娇：“住手！” 乔冬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们，“明天开始就没有这么好吃的饭菜了，你们就行行好吧。” 乔瑞玲：“不行！” 穆娇娇：“不行！” “不能打个商量吗？”乔冬双手抱着碗，生怕被人抢走，“这碗我吃过了，已经埋汰了，别人都吃不了。你们没看到我小外甥看这碗饭时嫌弃的表情吗？好饭好菜的，不吃多浪费啊！浪费粮食，是可耻的！多少人还吃不饱肚子呢，你们说对不？” 乔瑞玲：“不要找理由。” 穆娇娇：“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珍惜粮食呢，嫌糖葫芦太酸，吃了一颗就扔掉的，不是你？嫌包子里面的肉不新鲜，随手扔掉的人，不是你？乔冬，你装什么装啊！我可不想跟一头猪结婚！” 乔冬看向孟青，求救道：“小外甥，帮帮忙……” 孟青抬抬眼皮，“不会浪费的，我可以拿去喂大黄。” 大黄是孟青前阵子在镇上救助的一条流浪狗，瘸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看起来很可怜。 所以孟青就留下它，让它看家护院了。 乔冬撅起嘴巴，这是拿去喂狗都不让他吃的意思呗？ 谁说甥舅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在小外甥这儿，他都不如一条看家狗了！ 哼哼，生气！ 他瞄向江芝莲，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也不帮我吗？” 江芝莲扯扯嘴角，“当厨师的不让人吃够了，是挺没道理的。” 乔冬眼睛一亮，“是吧是吧，还是莲妹妹通情达理。” “但是……”江芝莲轻轻地拍了拍乔冬的肩膀，“小舅，这个家，我说了不算，你说了好像也不算啊。而且，小舅妈跟我说，你什么时候恢复体重，她才跟你办婚礼呢！你这样，怕是这辈子都娶不到我小舅妈了吧……” 穆娇娇朝江芝莲笑着眨眨眼，附和道：“你不想娶我，那就继续吃吧。” 乔冬抱着碗的手一松，“啥？娇娇啊，你怎么能这样残忍呢？” 穆娇娇瞪他：“吃不饱饭，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口肉，这才是真的残忍吧？大家都还吃不好呢，你养得肥头大耳的，合适吗？” 乔冬低下头，他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可是他什么都不敢说。 江芝莲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忍几天，办流水席的时候，不就能尽情吃了嘛。” 乔冬摸了摸自己的大肚腩，“对哦，还是莲妹妹想得周到。工钱你来定，我和娇娇都没有意见。是吧，娇娇？” 穆娇娇痛快地点点头，“嗯，没有意见。都是一家人！” 江芝莲微微一笑，还是土豪的钱好赚呐。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客气了。 等她赚了钱，再回报他们吧。 孟青抱着手臂，坐得笔挺。 一家人？什么时候成一家人的？ 不是邻居吗？ 邻里之爱，要变质了？ 第54章 走！跟老娘进货去！ 穆娇娇是建筑世家的独生女，家教格外严，一出生就背负着诸多的期望。 祖父希望她能够学习建筑，继承家学，当个建筑设计师。 母亲希望她是个坐有坐相，站有站样的知性淑女。 可是她生性淘气，喜欢离经叛道，厌恶默守陈规的生活，常常让家人失望。 她也喜欢建筑，但她并不想成为一个建筑师。 她想当自由自在的画家，画心目中美好的一切。 可惜，家里没有一个人理解她，支持她。 当穆家人知道穆娇娇找了一个倒卖家具的男朋友时，立即将她关在房间里，强迫他们分手。 穆娇娇百般哀求，都没有用，穆家人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乔冬亲自上门拜访，结果被挡在门外根本没让他进穆家的大门。 看见乔冬穿金戴银，打扮浮夸，极不入流，穆娇娇的母亲差点气昏过去。 她辛辛苦苦精心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从小就给她听贝多芬、听巴赫、听莫扎特的音乐，给她看梵高、看莫奈的画作，带她领略本土的伟大建筑。 结果，就这种品味？ 为了这种低劣的男人，不惜跟全家人作对？不惜毁掉自己的一生？ 穆夫人气坏了，一连关了女儿半个月的时间。 穆娇娇闹了几天，发现没有半点作用，威逼之下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趁着夜深人静，她带着两箱行李从二楼的卧室逃出来，跟乔冬私奔到了七星村。 她打算在乔冬的老家，跟他私定终生。 听穆娇娇轻描淡写地讲自己的故事，江芝莲听到哑然。 要多么勇敢，多么的义无反顾，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江芝莲不禁感叹：“如果小舅以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他会遭天打五雷轰的。” “不不不。”穆娇娇笑着摆手，“我的选择，只是我的选择，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不需要为我的选择负责啊。我们互相喜欢，想要一起过日子，只是这样而已。不过以后的事儿谁说得清呢，没准他讨厌我了，或者我又喜欢上别人了呢。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开开心心地分开也不错，谁也别绑架谁，这样才过得舒心呀。” 道理江芝莲都懂，虽然前世她没谈过恋爱，没有结婚生子，但毕竟也活了几十年。 见过听过不少故事，她也有自己的理解和判断。 可她依然觉得自己做不到穆娇娇这样果敢和豁达。 穆娇娇揉了揉江芝莲的小脑袋，“你也成年了，记得以后一定要找个你喜欢，同时也喜欢你的人呀。” 江芝莲笑了笑，啥时候孟青跟她表白，这事儿就妥了。 不过看现在这种情况，她重新投胎变成一只小狗子，没准进展会来得更快一点。 “知道啦。”她低头扫了一眼乔冬和穆娇娇写的婚宴流水席菜单，“呃……葱油面，鸡蛋羹，豆浆？你们这是认真的吗？” 穆娇娇咧嘴一笑，“鸡鸭鱼肉，还有猪肉什么的，你看着做吧。我们琢磨半天也想不出来什么，就每个人写了一个自己最喜欢吃的。冬冬说这事儿还是全权交给你比较好，你看着来，我们相信你。” 江芝莲：“预算大概多少？准备弄几桌呀？” “不用考虑钱的事儿，前院后院加起来，能摆几桌就摆几桌，越多越好。” 穆娇娇拿起铅笔，在小本子上随手画着什么，她边画边道：“我们暂时不弄新房，也不备彩礼，没有其他花钱的地方。只想着把流水席办得热闹一点，让大家都吃好喝好。我们呢，多听几句祝福的话，得点好运气就行。” 江芝莲愈发觉得自己揽了个大难题。 现在最关键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在这个物资极度缺乏的年代，东西都很紧俏啊！ 各种粮油肉票不足的话，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社员们平时吃不上几口油水，到时候肯定都要吃到撑破肚皮的。 那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得备多少材料，做多少东西才能满足这些庄稼人的胃口啊。 想想就觉得可怕…… 江芝莲不清楚当地摆流水席的习俗是什么，就去问了乔瑞玲。 乔瑞玲想了好半天，才道：“这里好久没人摆流水席了，都摆不起。我听老一辈说，一般会弄个8冷8热，各4荤4素。老传统是吃一道上一道，不过后来凑热闹的人多了，就一起上，吃完一桌就换一拨人，重新上菜继续吃。” 嗯，跟她之前了解的差不离。 江芝莲抿唇微笑，试探性地问：“婶子，孟青最近忙吗？” 乔瑞玲聪慧过人，一听就知道小姑娘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几天全家人都得为婚礼忙活，你的流水席是重头戏，我儿子随你使唤。” 刚进门的孟青：“……” 我是驴子吗？随人使唤！ 他挑挑眉，一脸严肃，“我有三个要求。” 江芝莲眨眨眼，“你说。” 孟青：“不杀生，不求人，不打架。” “没问题！”江芝莲握紧小拳头，朝空中用力一挥，“走！跟老娘进货去！” 走了一整天，孟青才意识到，自己还真是当了一天拉板车的驴子。 杀猪捕鱼，江芝莲熟练得很； 杀鸡宰鸭，更是游刃有余。 杀生？根本用不上他。 在黑市上为了多买几斤油，多搞几斤白糖，她求爷爷告奶奶，俏皮话说得一箩筐一箩筐的。 无论对方什么态度，她都嬉皮笑脸，不上火不动气。 好一顿软磨硬泡，直到对方讨饶，江芝莲才笑眯眯地给钱拿货，心满意足地离开。 江芝莲看向孟青，得意地挑挑眉，“这点小事，我来就行了。放心，还用不着出卖你这绝美的色相。” 孟青：“……” 他是头驴子，无话可说。 他今天决定当个沉默的观众，老老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拉板车。 到了半下午，板车基本上快装满了，孟青以为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结果他还是太傻太天真，根本没有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 大湾县不是个靠海的城市，整个H省都不临海，所以海产品很少。 偶尔有少量海产品从外省运来，都会被人哄抢。 江芝莲幸运地发现有一家在卖新鲜的鱿鱼和海带，顿时眼放精光，丢下孟青，率先飞奔过去。 “老板，你这的鱿鱼我全都要了！” 这时一个扎着麻花辫的老大姐晚一秒挤到她面前，急吼吼地喊道：“我先来的，先给我装！”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江芝莲：“老板，到底谁先来的，你心里有数吧。” 老大姐哼笑一声，“牛老弟，我知道你眼神一向好，不会看差的。” 孟青站在街对面观战，听到老大姐的话，笑着微微地摇了一下头。 人家是老相识，没准是多年的邻居，你能抢过人家？ 老板是个精明人，来者都是客，都是潜在的金主。谁都不能偏袒，不能得罪。 他笑着打哈哈：“哎呦，我刚才擦桌子呢，没看到你俩谁先来的。要不，都让让，一人一半？” 老大姐有片刻的犹豫。 江芝莲却很执着，“不行！明明是我先来的，先来先得，这些鱿鱼和海带我全都要了！” 两个女人互不相让，剑拔弩张。 眨眼间，就打起来了。 店面小，江芝莲身材瘦削，反应又快，迅速占了上风。 “快给我装！不然我拆了你这个小店。”江芝莲说着踹了一脚门板，窗户顿时跟着呲呲地响了两声。 老板见情况不妙，立马动手装货，边装边跟老大姐解释，“宋大姐，这次就先给这个小妹妹了哈。下次到了新货，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送到家里面去。” 老大姐打不过江芝莲，累得大喘如牛，坐在地上气得直翻白眼。 “老板，谢啦！吃好了我再来！”江芝莲拎着满满两大袋战利品，开开心心地走了。 老板看了眼手里的钱，喜忧参半。 哎……金主是真不好伺候啊。 第55章 男色误人啊！ 孟青觉得自己提的那三个要求，现在看起来有点好笑。 人小姑娘厉害着呢，战斗力十足。 除了需要他出苦力拉货，根本不用做别的什么。 就这样早出晚归了三天，总算是把该买的都置办齐了。 孟青累成了孙子，比起拉板车，状况不稳定的江芝莲更让人心累。 这位姑娘跟神经病似的，前一刻还笑得像个天真无害的小白兔，下一秒就有可能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猛野兽。 厮杀到一半，又会因为情况的扭转而突然阴雨转晴，热情到让人无法消受。 孟青是真怕卖货的老板或者跟她抢货的客人，气急了上来揍她。 真打起来，江芝莲未必能全身而退。 就这么从早到晚地提心吊胆着，他能不累嘛！ 小舅结婚，他这个做外甥的，差点脱掉一层皮。 乔冬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大早就带着香烟和喜糖，挨家挨户地通知婚宴流水席的时间。 碰到喜欢唠嗑的，还得陪聊一会儿。 回到家，还有一堆的活儿等着他干。 要垒青砖的临时灶台，搭建流水席的棚子，做一些木桌和长条板凳。 乔冬是木匠出身，这些活不在话下。 可是忙活了一天，还要继续熬夜赶工，体力透支得有点严重。 好在穆娇娇贴心，晚上会一直陪着他，给他加油鼓劲，陪他逗嗑解乏。 乔瑞玲也没歇着，她到几个好姐妹家里借碗、借盆、借大锅，问她们到时候能不能过来帮忙。 因为切菜、配菜、烧火、盛菜、装盘、端菜等都需要大量人手，这些干惯了厨房活计的女人，手脚利落，是最好的选择。 她们都热情地应下了这个差事。 转眼到了乔冬和穆娇娇成亲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江芝莲就起来了。 她坐在床上醒神，好半天才把眼睛完全睁开。 孟青听到响动，也坐了起来。 窗帘的缝隙里透过一丝微光，照在江芝莲单薄的身上。 他望了她一眼，朦朦胧胧地看到她修长的脖颈上那张苍白的小脸，不禁好言好语地劝道：“再睡一会儿吧，中午才开席呢。” 江芝莲晃了晃脑袋，“不行，我得提前准备好。要不然匆匆忙忙的，会影响菜的味道。” 孟青望着她眸光里的坚定，想起她为了抢夺好的食材而拼命的样子，突然意识到，她对待食物的感情，跟他对待动物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有信仰的人，这种信仰里有着神圣的，旁人无法理解的深远意义。 “我去帮你洗菜切菜。”孟青披衣服下了床，嗓音里透着清晨的沙哑。 “不用，你妈请了帮手，估计一会儿就过来了。”江芝莲瞥他一眼，“你别过来帮倒忙。” 孟青：“……” 好心当成驴肝肺！ 江芝莲依照最高的规格，做了二十四道菜，冷热菜搭配均衡。还细心地准备了“甜盘子”，相当于饭后甜点。 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证婚人是队长宋福来，他宣读了结婚证书，并主持了新婚夫妇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男方高堂已经去世，女方高堂无法到场。 他们就跟乔瑞玲行了个礼，完成了这一部分的程序。 社员们坐在贴有大红喜字的棚子里，起着哄，喊着祝福话，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少儿不宜的玩笑，瞬间把场面炒得热热闹闹，一派红火。 宋福来提前问好了，知道流程从简，所以很快便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开席”！ 饭菜开始陆陆续续地端上桌，新人敬酒，众人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小孩子们吃着闹着，跑着跳着。 七星村大队许久没有过这样热闹喜庆的场面了。 江芝莲还在忙活着，之前骨折过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 翻炒一个又一个直径足有一米的大铁锅，得需要多大的力气，可想而知。 反复使用没有痊愈的骨头，肯定吃不消。 可她从来都不是临阵脱逃的人，咬着牙也要把这次的流水席办得妥妥当当，办得完美无缺。 看大家吃得喜笑颜开，大快朵颐，她心里的满足感，能缓解一切的疼痛。 可孟青还是敏感地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受伤了？”他走上前小声问了一句。 “没有。”江芝莲懒得费力多说一个字，她把大米和蜜枣放到锅上蒸煮，紧接着跑到另一口土灶上炸红薯。 一阵风吹来，油烟全部扑到了她早已红透的脸上，她眯了眯眼，不为所动。 “那你怎么了？”孟青执着地问。 江芝莲没空搭理他，“没怎么，你别烦我。火候差了，你负责啊？” “……”孟青怔了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上一扭。 江芝莲猝不及防，吃痛地轻呼，“嘶……疼！你松手！” “上次骨折的地方还没好？”孟青猜到了原因。 “天凉了，稍稍有点疼，不碍事，你放开，我忙着呢！”江芝莲额头上、鼻头上全是汗珠子，她怕汗会滴到锅里，所以时不时掏出手绢来擦汗。 虽然又忙又累，但是在这么大的铁锅里一下子做几十号人的饭菜，人会莫名地兴奋。 这种满足感，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 孟青很犹豫，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阻止她这种不计后果的鲁莽行为。 他是兽医，兽医也是医，秉持着医生的原则，他夺走了江芝莲手上的铲子，“你指导，我来炸。” 江芝莲：“……” 这人听不懂人话吗？！ “你炸不好的。”江芝莲试图把铲子抢回来，可孟青仗着身高优势，并没让她得逞。 “你指导好了，我就能炸好。”孟青缓了缓语气，盯住她亮闪闪的双眸，“听话，这次养不好骨头，以后就好不了了。你难道希望两个胳膊永远都吃不住力吗？这对你的事业有什么好处？拜托你考虑长远一点。” “边上那三个可以盛出来了，快点！火候要过了！”江芝莲盯着锅里的红薯，语气波澜不惊。 孟青：“……” 想通得还挺快。 他手忙脚乱地执行着江芝莲的指令，恨不得长出十双手出来。 “这一盘撒白糖了吗？你是不是又漏下了？一盘盘地放，怎么会漏掉呢？孟青，你是不是猪脑子啊？！” 孟青被训得抬不起头。 江芝莲rou着肩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蝴蝶般飞来飞去，指导着大家手上的活儿。 “那边三桌的红烧鱼快点端过去，盛的时候小心点，别碎了。” “粉皮腊肉不多，分均匀点啊！要不有的桌该吃不到了。” …… 江芝莲扭头一看，上火得直冒气儿！ “孟青！你眼睛瘸了吗？搪瓷盘子上的是给大人吃的，要用黄酒浇顶。有喜字的盘子是给小孩吃的，要用开水，不能用酒啊！你是不是又搞混了？！给动物治病的时候，这么不小心，得死多少头羊，多少只鸡啊！” 孟青羞愧地红了脸颊。 刚刚看江芝莲虽然忙，但也没有这样混乱啊。 奇怪了，挺简单的一件事，做起来怎么跟想得不一样呢。 江芝莲瞄了他一眼，看他不顶嘴不反抗，不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还一脸认真的小模样，顿时没了脾气。 不仅如此，她看到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鼻尖上沁着细细的小汗珠，过于投入而抿紧的双唇因充血而变得粉红，顿时心跳加速，呼吸一滞，电流乱窜。 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还能想入非非，江芝莲你真是没药救了！ 男色误人啊！ 江芝莲清了清嗓子，在短暂的心猿意马之后找回神志，“还剩一道四喜丸子，你要继续炸吗？” 第56章 江燕彻底完蛋了 孟青喉咙上下一滚，显然有些为难，“要不，你找个婶子过来帮你炸吧？” 江芝莲果断摇头，“不了，跟她们不熟，又都比我大，我不好总差使她们。况且她们手上都有各自的活儿。” 孟青撇嘴，“那我就好差使了？” 江芝莲哭笑不得，“拜托，你搞搞清楚，不是我差使你的好吗？是你抢走了我的铲子，非要帮我炸，我能怎么办？抢又抢不过，讲道理也讲不赢。” 孟青：“……” 他竟无言以对。 “那好，我来吧。”孟青缓了口气，给自己暗示，四喜丸子里不是猪肉，不是猪肉，而是土豆，是地瓜，是胡萝卜，是豆腐…… 滋啦，丸子下锅，肉香扑面而来，直冲孟青的鼻孔。 孟青觉得头皮一麻，差点栽进油锅里。 什么暗示都不管用了，猪肉就是猪肉，还是特别肥腻的白花花的猪肉。 天呐，这味儿简直要命。 江芝莲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笑穴，看到孟青这幅手足无措的纠结样，笑得满地找牙，泪花都要笑出来了。 这么找罪受的人，她还真没见过。 孟青是第一个。 乔冬和穆娇娇的婚礼办得非常顺利，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近乎是一场狂欢。 全家人累并快乐着。 心情最好的要数江芝莲了。 由于这次流水席上的食物色香味俱全，丰盛又美味，还有很多大家没有吃过的菜品锦上添花。 因而江芝莲的厨艺得到了认可，迅速在十里八乡打响了名号。 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有隔壁大队的，甚至有城里人听到消息找了过来。 几天之内，她就收到了好几份邀约。 大到制作工厂联欢会晚宴的食物，小到营养月子餐的预订，还有不少人请她去为婚宴酒席掌勺的。 订单接到手软，可她分身乏术，而且骨折的地方还没有好利索，不能过度劳累，所以必然要做出取舍。 可是到底该选谁，该拒绝谁，也是一件挺麻烦的事儿。 这天晚上，大概电力不足，所以限电拉闸了，整个村子都停了电。 欢腾了几天，社员们也都玩累了，太阳一落山，便早早地睡下了。 江芝莲躺在小床上，撩开窗帘的一角，欣赏着悬挂在树梢上的月亮，突然开了口：“联欢会晚宴应该挺简单的，弄弄瓜果、简餐、甜点和酒水就行。月子餐我也会弄，这个不耽误时间，挺好搞。婚宴的流水席也算是有点经验了，好像哪个都不好拒绝呀。要是你，你会怎么选啊？” 孟青合着眼，双手枕在脑后，语气淡淡的：“不选，养伤。” 江芝莲歪头看他一眼，“不干活赚钱，你养我啊？” 孟青：“……” 他为什么要养她？ 她又不是小动物。 江芝莲像是能读懂他的沉默似的，轻笑道：“我知道，我又不是流浪猫流浪狗，也不是生了病的牛，难产的猪，勾不起你的保护欲。放心吧，我打扰不了你太久。这两天我就要搬走了。” 孟青突然睁开眼，“搬家？搬哪儿去？” 难道要回江家？好像不太可能，要回她早就回了，不用等到这个时候。 江芝莲：“我打算在大湾县租个小房子暂时住下，到时候小姨夫出院了，他和小姨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孟青没说什么，下床找了根蜡烛点上。 他坐在桌子前，看着烛泪缓缓地流了一会儿，才开口轻声问：“你还准备卖酱吗？” “到了城里，不方便捕鱼，而且我看天儿冷了，鱼也不好抓了。西瓜也搞不到了，我不打算弄酱了。” 江芝莲翻身坐起来，语气难得的认真，“我想弄个早摊儿，卖点热乎乎的东西，还到国棉厂门口，毕竟那块已经熟了。冬天早上谁不想喝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吃碗热豆腐啊。这些有豆子就能做，材料简单，做起来也不那么费劲。虽然利润没有那么高，但薄利多销，客流量稳定。一个人就弄得过来，是个能干长久的活儿。” 孟青透过烛光去看坐在暗处的江芝莲，目光微闪，“你会做的东西倒不少。” 江芝莲没去探寻他话里的含义，只问他：“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挺好……”孟青顿了顿，道：“有空我去买碗豆浆喝。” “买什么买啊，咱俩这关系，你想喝多少随便喝！”江芝莲躺下来伸了个懒腰，抱着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江燕最近的日子过得糟糕透顶了！ 学校飞速查出照片里的人，当天就找她到教务处喝茶。 那时候江燕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一身的虚汗还没歇干，小脸惨白。 为了降低造成的不良影响，学校第一时间开了会，决定开除江燕的学籍。 在江芝莲看来，这已经算是很轻的处分了。 按照江燕的成绩，今年也考不上大学，除非作弊。 学业不能继续了，但至少人没事。 江老太会给江燕找个体面的工作，安排一些不错的相亲。 总比她到处养备胎来得靠谱和安全。 可一心作死的人，谁也拦不住啊。 没学可上的江燕，怎么都想不明白照片是谁拍的，又是谁曝光的。 琢磨来琢磨去，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江芝莲了。 这个贱人，手段一向狠。 对，肯定是她！不会有别人！ 江燕怒气冲冲地跑到七星村大队来找人，可来了三次，三次都扑空了。 邪了门了！ 她认定江芝莲是在故意躲她，所以转移目标回学校去找江幼婷。 硬骨头不好啃，软柿子还不好捏嘛！ 反正只是为了出气，这姐妹俩找谁都一样。 打了妹妹，姐姐的心更疼。 混进学校，来到江幼婷的班级，把人叫出来，二话不说就扬手甩巴掌。 可巴掌没来得及落到江幼婷的脸上，就被摁到了墙上。 “社会闲散人等，学校里不欢迎，请你立即离开！”班长邹乐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目光深邃冷酷，一看就不好惹。 江燕认得她，上回就被这个厉害的小丫头赶走过一次。 这次，她说什么都不能认输。 都已经被退学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江燕决定破罐子破摔，先打了这一架再说。 她万万想不到，后面还有比退学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她。 如果知道的话，此刻她肯定不会伸手去扯邹乐的马尾辫，还使了牛劲儿往下拽。 邹乐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挥过去就是一记重拳，江燕的鼻血喷薄而出。 两人撕扯在一起，挠得满脸血痕，衣服扯得七零八落。 江幼婷想拉开她们，可力气太小，反倒被推搡到了地上。 战事没有持续太久，老师们纷纷赶来，将打到失去理智的两个女孩儿强行分开。 学校调停未果，邹乐的家人把江燕拉到了派出所。 民警例行询问，问着问着，竟然问出了一些意外收获。 与江燕关系暧昧的男人里，有两个因寻衅滋事和侮辱妇女而存有案底，他们最近还在传播淫秽物品，情节比较严重，警察正在调查。 因此，学校不得不提供了照片，江燕也无奈供出了一些线索。 事情就这样被搞大了，江燕虽然顺利地离开了派出所，但却没能避开真正可怕的惩罚。 路上，她兜头被扣了一个大麻袋。 连人都没看清，就被一帮人轮流作践了一通，还被拳打脚踢了一顿。 回到家时，脸肿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王芳见一个猪头走进来，一脸疑惑：“你是？” 江燕哇一声哭出来。 她这辈子算是完蛋了！ 彻底完蛋了！ 第57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江芝莲到城里找了几天的房子，根本不知道江燕那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也没想到这个堂姐戏会这么多，凭借一己之力，生生地把自己坑到名誉尽毁，前途渺茫，不能生育，轻度毁容，还差点落个终身残疾。 江芝莲一门心思地在找落脚的房子，可房子找得并不顺利。 有厨卫的，位置太远；有院子的，没有厨卫；位置好的，楼层太高…… 总之，看了好几家，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 这天听人说有一个带独立厨卫的单元房，两居室，五六十平米，在一楼，正在找租客，她就去看了看。 没想到竟然会有意外的惊喜！ 房主之前偷偷地凿了一个后门，连着一片面积不小的空地，用来养花养草。 江芝莲看中了这片隐秘的宝藏，心里狂喜，却没表现出来。 她淡定地问道：“大哥，回头我在这里搭个塑料棚做豆浆和热豆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房主是个圆头圆脑的中年人，一脸笑模样，嗓音非常透亮，“这地方没人管，你随便折腾，只要不沤肥，不养蛇，别弄得太离谱，就没事。” 江芝莲咧着嘴陪笑，“哈哈哈，您太逗了！这例子举的，真够形象的。” “形象吧？”房主无奈地耸了耸肩，“要不是有人真干过这种事儿，凭我这木头脑瓜子，也想不出来还能这么搞。” 江芝莲：“哈？不会吧……” 房主苦笑，“这里的上一个租客，是个卖蛇的。弄了几个木头箱子，装了一堆蛇放到后院里。结果有个箱子没钉牢，蛇跑出来爬到了二楼，把楼上的老头老太太吓个半死。我是又赔礼又赔钱的，哎……一言难尽！” “不对啊！”江芝莲歪头看向房主，“赔礼说得通，但是为啥要你赔钱啊？不是应该由那个养蛇的租客赔钱吗？” 房主摊手，“我来之前，人家早跑了。” 江芝莲：“那不是还有押金吗？” 房主叹气，“押金都不够陪老太太医药费的，而且我们楼上楼下的都是老邻居了，这事儿弄得我特别不好意思。我还得给点精神损失费和营养费表示抱歉吧，这些都是我自己掏的钱。” “呵呵，你这招个租客，跟招了个讨债鬼似的。”江芝莲附和了一句，抬脚去检查房子的水管和线路。 房主跟在她身后，继续唠叨着，“我再给你讲讲上上个租客，是个退休的男老师，相中了我的花园，第二天就把花儿都拔了，把这一大片都改建成了菜地。天天沤肥料，施粪肥，那味儿啊，熏得整栋楼的人都有意见了。” 真惨，弄个小花园本来是好事，结果招来这么多奇葩。 还好她只打算做做豆浆和热豆腐，味道比较柔和，没有太多侵略性。 房主突然认真地唤了她一声，“姑娘……” 江芝莲抬起头，看向他，“嗯？” 房主问道：“你不会改行吧？” 江芝莲眨眨眼，“什么意思？” “热豆腐还行，但是如果你之后还打算卖个臭豆腐什么的，那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租我这个房子了。”房主揉了揉眉心，“我真折腾不起了，为了这个小破房，我都快神经衰弱了。” 江芝莲拍了拍房主的肩膀，“大哥，你放心！我是个有公德心的人。” “之前那两个人也是这么说的。”房东顿了顿，盯住江芝莲的眼睛，“他们一个是高级教师，一个还是县里的十佳青年呢。” 江芝莲心思一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吧，我一气儿交半年的房租，再给你五十块的押金。大哥，你看这样是不是更有安全感了？” 房主嘿嘿一笑，“妥当妥当！姑娘你这么灵气，买卖肯定做得好。” 江芝莲谦虚地摆摆手，“什么买卖啊，就是摆个早摊儿。” 房租一个月六块钱，半年是三十六元。 加上五十块的押金，一共八十六元。 她数好递过去，“大哥你给我开个收据吧，这两天我就搬过来。” 房主收了钱，开好收据，还细心地给江芝莲看了房本和工作证。 最后给了钥匙，晃着圆脑袋喜滋滋地走了。 苦尽甘来啊！真不容易！ 包租仔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江芝莲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里的垃圾，计划好每个房间该怎么布置，并在随身的笔记本上记下要购置的生活用品。 做好这些事，才锁上门离开。 推开单元门的时候，江芝莲迎面碰到了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 “爷爷奶奶好！”她礼貌地朝他们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可对方的表情却不怎么明朗。 老奶奶眉头紧锁，警惕地问道：“你是一楼新搬来的？” 江芝莲展颜一笑，试图给未来的邻居留下好印象，“我刚过来看房，交了租金，这几天就搬过来啦。爷爷奶奶，以后请你们多多关照呀。我年纪小，很多地方做得不周到的，请你们直言不讳地批评，我会改正哒。” “嬉皮笑脸，花言巧语，别给我们灌迷魂药，我们不吃这一套！”老奶奶牵住老伴的手，中气十足地问道：“你一个人住？” 江芝莲摇头：“不是的，还有我小姨和小姨夫。我妹妹周末偶尔也会过来住一晚。” 老奶奶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孩，“你们是干什么的？” 老爷爷低声劝道：“差不多得了。” “你别吱声！”老奶奶瞥了老头子一眼，随后气势十足地瞪向江芝莲，“你们最好老实点，别影响我们的生活。我跟你说，我家有恶犬，你们最好小心一点！” 老爷爷的声音慢慢的，“行了，回家吧，我腿疼了……” 老奶奶牵着老爷爷的手往前走去，上了楼梯，一边走一边还在唠叨，“疼疼疼，才走几步路啊就疼。让你好好锻炼，你就是不听话……” 老爷爷：“我知道啦。” 老奶奶：“知道了也不听话！你今天按时吃药了吗？是不是汤药又没喝？我不盯着你，你就不知道喝……” 两人的声音渐渐变小远去，两行沉重的脚步声，让江芝莲感到某种莫名的幸福。 这种看得见听得到的幸福，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和沉淀。 特别的真实，让人格外感动。 她和孟青以后也会这样相互扶持着，一起变老吗？ 会的吧…… 一定会的！ “汪汪汪……嗷嗷嗷……汪嗷嗷嗷……” 江芝莲突然笑了，原来恶犬，是一只可爱的小狗狗啊。 小姨夫出院的日子推迟了两天，下周一才能回到大湾县。 幼婷本来说周末会来新房这边，陪姐姐住一晚暖暖房子，涨涨人气儿。结果临时有两个重要讲座要听，就没来成。 江芝莲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新房的竟然会是大忙人孟青。 “这里还挺好找，离国棉厂很近啊。”孟青抱着两个暖瓶站在门口，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 “你怎么来了？！”江芝莲惊喜得满眼放光。 “不欢迎？”孟青抖抖眉毛，“不方便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他把两个暖瓶放到门口，准备离开。 江芝莲一把握住他微凉的手腕，“来都来了，进屋坐坐呗！” 盘丝洞哪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要溜？没门！ 今晚，她要做一顿大餐。 点上蜡烛，两人对坐，把酒言欢。 回想一下，这好像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单独一起吃饭。 无人打扰的烛光晚餐，想想就美。 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劝他住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暧昧…… 天时地利人和，不发生点什么历史性的事件，是不是都对不起老天爷这次苦心的安排呀！ 第58章 撩汉第一法宝 江芝莲快速做好三菜一汤摆好桌，正琢磨着，怎么样才能顺其自然，又不做作地摆两根蜡烛时，突然啪的一声，房间内陷入了黑暗。 重新拉上电闸，没电。 检查灯泡，也没坏。 这时不知道哪家的暴躁小伙子怒吼了一声，“靠，又停电！我叉你妈！” 咳咳咳咳咳…… 飙脏话能不能考虑一下邻居的感受啊。 江芝莲颠颠地摸着黑去拿蜡烛，点燃之后，把烛泪滴到餐桌上，再把蜡烛立在上面固定。 昏黄的微光闪耀，菜香四溢，美男在侧。 哇，简直完美！ 只要没有人再大声叫骂，就是绝佳的约会气氛了。 “饿了吧，赶紧趁热吃。”江芝莲眨眨眼，“要喝点酒吗？” 吃素是吃素，酒应该喝的吧…… 话说她还没见他喝过酒呢。 孟青挑眉，“你这有酒？” “啊……”江芝莲眸光一转，咧嘴一笑，“给我小姨夫预备的。” 孟青：“他好像不怎么喝酒。” “偶尔喝两口。”江芝莲起身，笑眯眯地问：“你想喝点什么酒？” 孟青：“你这——有很多酒？” 江芝莲抿抿唇，“也不是啦，就有鹿邑大曲，喝吗？” 孟青表情严肃，“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 本想借酒推进一下两人的关系，咋就这么难呢！ “那就喝大白梨吧！”江芝莲说着从桌子底下捞出一个胖胖的绿色瓶子，乍一看特别像啤酒。 不过，实际上它只是冰糖雪梨口味的汽水。 在当时算是有点小奢侈的饮料，她特意买了几瓶准备给幼婷喝的。 “不是做了冬瓜汤？喝汤就行了。”孟青一本正经地教育道：“这种饮料都是糖精勾兑的，对身体没什么好处。小孩子偶尔喝一次过过嘴瘾就行了，你少喝，影响智商。” 江芝莲：“……” 这位帅气的小哥哥，真是泼冷水冠军。 她收起大白梨，用汤勺盛了满满一大碗汤，递到孟青面前，“行吧，喝吧喝吧，下次我多放几颗核桃，给你补补智商。” 孟青抖抖眉毛，这架势，有点像喂猪啊…… 气氛渐渐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看来，天时地利，就是人还不合。 孟青尝了尝冬瓜汤，大概很合口味，所以连着喝了好几口。 随后便动筷子吃起了菜，依旧细嚼慢咽，极尽斯文儒雅。 江芝莲一边吃一边等他对菜品发表意见，结果人家安静如狗，眼神都不往她这边瞟一下的。 “好吃吗？”她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孟青：“好吃。” 江芝莲托着腮问：“哪道菜最好吃？” 孟青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突然选择困难症发作，“不好选。” “那就是都好吃了？”江芝莲臭屁地开玩笑。 没想到孟青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嗯，都好吃的。” 江芝莲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看来她撩汉的第一法宝应该就是这一手登峰造极的好厨艺了。 “这个豆腐是我自己做的，是不是又香又细，味道正吧？不加作料直接吃，都特别好吃！” 江芝莲得意地挑着眉头，一讲到做菜小嘴就叭叭地说个不停。 “这道溜豆腐可好做了，泡水去除豆腥味之后，切成小块淋上鸡蛋两面煎到金黄，留着备用。再用个锅把葱姜蒜炒香，之后放煎好的豆腐，用酱油和白糖烧透，也就十分钟左右，就大功告成了。是不是超级简单，味道又妙得不行，话说素食也能做出浓郁的香味！吃素，也亏不了嘴。” 孟青品着溜豆腐，安静地看着她。 简单吗？做一道菜还得用两个锅，听起来一点都不简单的样子。 他妈做豆腐永远都是清水煮，蘸酱油吃。 后来有了江芝莲的西瓜酱，吃起来其实也很不错。 当然，跟这道溜豆腐，还是没法比的。 江芝莲看他吃得香，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表现欲愈发强烈。 “这个豆芽也是我自己在家里生的……” 呃……听着怎么哪里怪怪的。 孟青却没觉得哪里不对，还附和了一句，“给你黄豆，你就能变出一桌子菜。” 江芝莲笑着点头，“是的呀，黄豆营养丰富，做法百变！” 孟青：“像魔术师。” 江芝莲笑眯了眼，“哎呀呀，还是你会夸人！” 孟青话不多，吃着饭菜，喝着汤，胃口很好的样子。 凉拌豆芽清脆爽口，跟溜豆腐搭配刚刚好。 一个像沉寂广袤的大地，一个像徐徐吹来的清风。 吃一顿简单的家常菜，竟然也能吃出了美的享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多半是江芝莲介绍菜的做法，科普每道菜的营养价值。 孟青则嗯嗯啊啊地应着，对话温吞自然，没冒出江芝莲所期待的粉红色泡泡。 吃完碗里的米饭，孟青停下筷子，缓缓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蓦然挺直脊背，回望着他。 天呐，小哥哥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是她的错觉？ 这么深情款款地目光，是要闹哪儿样啊！ 孟青突然开口唤了一声，“芝莲……” 天呐，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柔缱绻地叫过她的名字。 江芝莲有点窒息，完全不知道他接下来预备干什么。 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误会了，按照目前的情况，小哥哥是要表白的节奏啊！ “嗯？有事儿？”江芝莲一开口，声音诡异地打了几个转，变成了山路十八弯。 孟青的嘴巴微微张开，话音刚要出口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随即他们听到楼上的小狗疯狂奔跑的踢踏声，还伴随着狗狗急切的尖叫声。 孟青脸色一变：“楼上估计出事了。” 他听得懂狗狗叫声里的情绪。 这明显是恐慌和焦虑的吠叫。 “咱们上去看看？”江芝莲说着站起身换鞋子，“楼上住着两个老人，估计都有八十多岁了。我之前见过，老爷爷腿脚不太利索，最近还在吃汤药，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孟青穿着拖鞋就大步朝楼上走去，江芝莲拿钥匙锁门的时候，就听到楼上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电停得真不是时候，走廊里一片漆黑。 江芝莲夜视不太好，她抓着把手，借着不明的月光，踉跄着上了楼。 老奶奶刚好打开了门，正在询问孟青的身份。 孟青说：“我是楼下的，听到动静，上来看看。” 老奶奶不再多言，嘭一声关了门。 孟青：“……” 江芝莲看他一眼，没空多解释，就朝门内喊道：“奶奶，他是医生，你让他进去看看爷爷吧！” 孟青小声提醒：“我是兽医。” “那也是医生，嘘……”江芝莲用目光制止他多言，“没时间跟你解释，听我的！” 孟青乖乖地点了点头。 老奶奶再次打开门，抬头看向孟青，满眼怀疑。 这个男孩长得怪好看的，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 这么年轻，会是医生？ 该不是骗子吧…… 女儿千叮咛万嘱咐，说现在骗子多，要提高警惕，不能轻信。 可老头子摔倒晕过去了，她老胳膊老腿的，弄不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时，一只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狗跑出来，对着门外的两个人激动地大叫起来。 孟青蹲下身，盯着汪星人看了三秒钟，没说话，也没做什么特殊的动作，小狗狗竟然神奇地不再叫唤了。 “爷爷怎么样了？没事吧？”江芝莲往屋里看，可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老奶奶侧身让出一条路，“老头子被桌子绊倒，晕过去了……” 她想拜托两个年轻人把老伴送到医院，可到嘴边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孟青一听人晕倒了，顾不上其他，跑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仰躺在阳台边上的老人家。 他检查了老人的呼吸，探了脉搏，眉心骤然蹙起。 是心搏骤停！ 情况危急！ 第59章 直接点头说好的样子 孟青一边紧急给老人做心肺复苏，一边对江芝莲说：“赶紧去找辆车，得送医院抢救。” 老奶奶腿一软，扶着墙瘫坐到地上。 她没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颤着声音问：“我老头子还有救吗？” 孟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快去找两个床单出来，一会儿抬人要用！” 见孟青镇定自若，做事颇有章法，老奶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马挣扎着站起身去找床单。 江芝莲很快回来了，“车子来了，在外面！” “把人平着搬到床单上。”暗夜里，孟青的目光如鹰隼般深邃而坚定，“你搬得动吗？” 江芝莲点点头，“我一个人能抗两百斤的大米，没有问题。” “小心点。”孟青架着老爷爷的胳膊，并小心翼翼地护住了头部，江芝莲则抓住了两条腿。 她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孟青下着指令：“一，二，三！” 两人默契地同时用力，将老爷爷顺利地抬到了床单上。 接下来连沟通的部分都省去了，他们抬起床单的四角，将老人抬出了单元楼，一直抬到了车上。 到了医院，人直接推进了急救室。 江芝莲和孟青陪着老奶奶，直到老人家的女儿和女婿匆匆赶来，他们才告辞离开。 “你是直接回家吗？”江芝莲仰头看向孟青。 孟青顿了下，“我先送你回去。” 江芝莲：“不用了，我打一辆小三轮回去就行，也不是很远。” “太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孟青态度强硬，语气坚决，不容她拒绝。 “那行吧。”江芝莲停住脚，四下看了看，“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趟洗手间。” 孟青点点头，找了个角落里的长凳坐下来。 江芝莲走出洗手间时，跟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人撞了个头对头。 她立马开口道歉，“不好意思啊……” 明明是两个人不小心撞到的，各有一半的责任，可对面的女人却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好像责任都在江芝莲身上一样，开口的语气也颇为不耐烦。 “你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小小年纪就这么莽撞，有没有点家教啊！” 我靠，屁大点事儿，教训人教训上瘾了是吧？ 这种把自己的过错也强加到别人身上的人，还真是哪儿哪儿都有！ 等等…… 咦？ 江芝莲觉得这个声音莫名熟悉，她定睛一看，认出了对方，“小姑？” 江梅怔了怔，有瞬间的迷茫，“你是——莲娃？” “是啊，是我！”江芝莲咧开嘴，笑着点点头，“真巧啊，呵呵呵，竟然在这里碰到了。” 江梅有段时间没回老家了，在她的印象中，莲娃是个腼腆懦弱的孩子，跟眼前这个活泼伶俐的女孩儿完全是两个样。 她一脸不可置信，顿了顿，问道：“前阵子七星村大队那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是你掌勺的？” 江芝莲抿嘴羞涩地笑了笑，“哎呀，怎么连小姑都知道了。真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出名了，难怪最近找我去做菜的人这么多呢！搞得我都忙不过来了，哈哈哈哈哈……” 江梅：“……” 脸呢？！ 她万万想不到，以前那个不敢跟人对视，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女孩，现在脸皮会比驴蹄子还厚。 江芝莲没动地方，直直地盯住江梅的双眼，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但眸光里透着冷冽。 无数不好的记忆，涌现在脑海之中。 比起王芳直来直去的欺负人，江梅这种下冷刀子，心思歹毒阴狠的人，才是真的坏，坏到了骨子里。 江老太重男轻女，心里根本没有这个聪明能干的女儿，导致江梅极度不平衡。 嫁给电影放映员彭春龙，搬到大湾县，建立了自己的小家之后，她就一门心思地想要破坏江家的和睦，极尽挑拨之能事。 她撺掇大嫂王芳欺负几个侄女，怂恿二嫂陈翠红抛夫弃子。又迎合母亲江老太的意思，让几个侄女都不要去上学，早点嫁人，替家里分担。 她还在老实巴交的二哥江大路面前，说了二嫂一箩筐的坏话，用莫须有的事情来诋毁一个原本良善的女人。 陈翠红骨子里并不坏，嫁到江家，只想踏踏实实过小日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 …… 以前的江芝莲虽然听到了很多、看到了很多，但单纯善良的她，根本看不透江梅的真面目。 现在的江芝莲，可没那么好糊弄了！ 果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 江梅轻咳一声，摆足了姿态，“我有一个同事，林老师，她儿子后天办婚礼，想请你去负责酒席，你有时间吗？” 江芝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没有嗳！” “不能抽个空吗？调换一下时间？我跟林老师关系很好，她求了我好几次。” 江梅是铁路中学的数学老师，习惯了在学生面前摆威严，所以眼神和声音都修炼得格外到位。 眼睛一瞪，声音一沉，还挺有威力。 可惜，江芝莲根本不鸟她这种虚张声势的表演。 “哎呦，这可怎么办呢！我这几天可忙了，接的都是钱多活轻的大活儿，实在推不掉啊。而且做人要讲诚信的，是吧，小姑？你当老师的，肯定很明白的。” 江芝莲一脸笑呵呵，讲话举重若轻，合情合理，态度让人挑不出毛病。 况且江梅是求人的一方，没有立场逼迫人，也不好把话讲死。 她以前特别擅长见人下菜碟，要么哄骗，要么威胁，要么威逼利诱，招数变幻莫测。 可此时她突然发现，江芝莲有点软硬不吃的意思。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江芝莲的变化带给她的冲击力太大了，让她大脑短路得厉害，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 见江梅不说话，江芝莲故作随意地问道：“这个林老师，叫什么呀？回头她小外孙满月酒的时候，我可以去帮忙呀。” 江梅：“……” 婚都还没结呢，扯什么满月酒啊。 “既然你没时间，那就这样吧。”江梅话不多说，进了洗手间。 江芝莲望了一眼小姑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小姑一向自恃清高，看不起她们姊妹几个。 她也不是个热心的人，会为了帮同事来求讨厌的侄女？呵，鬼才信！ 能让小姑抛下面子请她去掌勺，那肯定是能从林老师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要不然按照小姑的尿性，绝对不会开这个口。 江芝莲抬步往前走去，一路走一路想着。 突然，一个妙计涌上心头，她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由于想得太投入，所以从孟青面前走过时，她都没有察觉到。 孟青起身追过去，站到她面前，低头看她含笑的眼角，嗓音轻软勾人，“在厕所捡到宝贝了？笑得这么开心。” 江芝莲蓦然停住脚，差点撞进他怀里。 她怔怔地看着他，灿然一笑，“你说，活着是不是特别有趣？” 孟青：“是很有趣。” 江芝莲：“你竟然不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不。”孟青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认真地说：“人活着会伤感，会无助。但更多的是，惊喜连连。所以，是挺有趣的！” 江芝莲微张着嘴巴。 哇，他竟然懂她的意思。 真是不可思议。 谁说天时地利，人不和的？ 他们明明很和的！ 哪儿哪儿都和！ ……过于丰富的联想能力，让江芝莲的脑中忽而闪过几个少儿不宜的镜头。 她敲敲脑袋，让自己回神。 想什么呢！ 正经事儿要紧！ 江芝莲的双眼闪了闪，亮晶晶的，像小鹿似的望向孟青，“我先不回住处了，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孟青：“好。” 她就喜欢他什么都不问，直接点头说好的样子！ 第60章 这是让他出卖色相啊 打了一辆三轮车，两人坐上去。 江芝莲：“师傅，铁路中学附近有教师的家属楼吧？” 师傅：“有啊，你们要去那儿吗？” 江芝莲：“嗯，我们去那儿。” 师傅：“好嘞，二位坐好，这就出发了。” 三轮车是电动的，有点颠，江芝莲和孟青并排坐着，撞来撞去。 尤其在拐弯的时候，简直都要粘到一块儿了。 在狭小的空间里，突然有点亲密无间的意味。 好在距离不远，电动的比人骑的要快不少，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否则江芝莲都要担心一会儿该擦枪走火，跟孟青碰撞出什么奇怪的火花了。 给钱下了车，江芝莲朝孟青勾勾手指。 孟青低下头，把耳朵凑过去。 江芝莲压低声音道：“你随便找一家敲门，问是不是林老师家。如果对方问哪个林老师，你就说你是林老师儿子的朋友，听说他后天要办婚礼，但是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所以想问一下。” 孟青想了想，道：“你是想找林老师？” 江芝莲拍拍他的肩膀，“机智男孩，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孟青挑挑眉：“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为什么不亲自去？” 江芝莲：“我小姑也住在这儿，万一点儿寸，问到她家了怎么办。而且，你长得这么帅，老少通吃，能让对方轻易放弃警惕性，绝对一问一个准。” 孟青：“……” 这是让他出卖色相啊…… 江芝莲到家属楼前面的凉亭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到不远处几个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们压低了声音，并不是很张扬，一看就是在嚼舌根说别人的坏话。 一开始她没怎么在意，可是几个关键词飘进她耳朵里，引起了她的注意。 后面的话，她就支着耳朵仔细听了听。 一听，竟然发现有意外的收获。 “江梅等这个进修的机会等了五六年了，以为今年怎么都能排上她呢，没想到结果还是定了老林去。” “老林是教研组组长，她去没毛病的。” “我告诉你们啊，你们别到处去说。老林她没几年就要退休了，这个进修去不去也就那么回事。她现在最在意的是她儿子。后天她儿子不是办婚礼嘛，听说最近有个姓江的小厨师很厉害，就想请过来掌勺，结果问了一圈，你们猜怎么着？那个小厨师就是江梅的侄女。” “这么巧啊！” “可不！老林找江梅，让她牵个线，结果人家只说抽空回家问问，这不明摆着在端架子嘛。” “这是因为进修没轮到她，生气呢！” “后来老林跟江梅说，只要她把侄女请过来负责酒席，就把这次进修的名额换给她，江梅这才缓和了态度。” “那现在怎么样了？江梅她侄女请来了吗？” “我也不知道，后天到现场再看呗！江梅那么在意这次进修，估计会把侄女叫过来吧。都是一家人，这点忙还帮不了吗？” “那不好说，有个厂长的老娘办九十岁寿宴，都没请到江梅的侄女呢！人家最近红火的很，排头很大的。” “我也听说，有人出一千块钱让她置办一桌酒席，这种赚钱的活儿她都没接，比江梅都清高！” …… 江芝莲听得瞠目结舌，这帮人越说越离谱了。 她怎么不知道有人出一千块钱请她办酒席啊？ 真出一千块，她能不接吗？ 她跟钱又没有仇！ 五分钟之后，孟青带着情报回来了。 “四楼，401。” 江芝莲竖起大拇指，“你真棒！” 孟青：“你小姑叫江梅吧？她住二楼，202。” “这你都问出来了？真讲究。”江芝莲把孟青拉到另一边，“你长得太惹眼，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孟青点点头，看她像小兔子似的跑进了家属楼。 一口气上到四楼，江芝莲瞥了一眼门牌上的401，缓了口气，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谁啊？”屋里有人问道。 “我是江老师的侄女，江芝莲。”她把声音收了收，尽量避免惹人注意。 门开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玄关处，笑盈盈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干净的拖鞋，并热情地邀请道：“你好啊，快进屋坐。” 江芝莲笑着摆手，“不用啦，我说两句话就走。” 林老师带着金属框的眼镜，姿态端庄，气质优雅，笑起来给人非常温暖的感觉。 “听我小姑说，您儿子后天要办婚礼，酒席需要掌勺的厨师……”江芝莲停下来，点到为止。 “是啊，我找了你好些日子了。听说你是江梅的侄女，我还拜托她请你来一趟。不过，你好像很忙的样子。” 林老师讲话慢条斯理，温温柔柔的，听起来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看向江芝莲，笑了笑，试探着问道：“既然你找到我家来了，为了表达诚意，我想我需要亲自拜托你。后天的酒席，小江厨师，你能抽出时间过来帮忙吗？出工费按照你的标准来，其他方面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商量。” 面对比自己儿子年岁还小的女孩，能有这样客气恭敬的态度，可见是个教养极好的人。 有这样的涵养和胸怀，才配当老师呢。 江梅是个什么玩意儿，回头再把祖国未来的花朵给教坏喽！ 江芝莲扬起唇角，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好的呀，我很乐意帮忙。婚礼在什么地方办？明天我去现场看看食材吧？” 林老师没想到小姑娘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微微愣了一下，“在友谊饭店，二楼。之前你小姑说你很忙来不了，酒席我就让饭店一并置办了。既然你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那我让他们给你打下手吧。明天一早我就过去跟他们讲清楚，让他们把菜单拿给你看看。你有什么想要改良或者增减的，自己做主就好。菜品大众口味就行，没有特殊要求。” “好的，没问题。”江芝莲抿抿唇，往前凑了凑，声音比刚刚还要低了半度，近乎耳语，“林老师，我想问问你，你去进修的时间是？” 林老师扶正眼镜，回道：“下周一就要出发了。” 江芝莲眨眨眼，“那就是婚礼之后的第二天？” “是啊，时间挺紧张的。这次进修的名额估计没法再改了，所有信息都已经提交上去审核过了，火车票也已经买好了。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也好把这个名额让给你小姑……” 林老师有点歉意，可江芝莲却觉得简直妙哉！ 江芝莲：“啊，不用，这样挺好，再好不过了！” 林老师一脸疑惑：“嗯？” “嘿嘿，没事。”江芝莲点头告辞，“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林老师，回见！” 林老师：“好，路上小心点。” 婚礼那天，来了超多的人。 二楼四十个桌子坐得满满当当，几乎每一桌都临时添了凳子。 新郎杨志远是水电厂的技术员，新娘赵虹是儿童医院的医生。 新郎的父母都是老师，新娘的父母都是警察。 这是江芝莲参加过的最有安全感的一次婚礼了，不怕有人闹事，不怕有人因为过敏或者心脏问题突发疾病，不怕水路电路出故障，不怕表演环节冷场。 音乐老师弹琴献唱，舞蹈老师翩翩起舞…… 从中午一直嗨到日落西山，俨然一副大型聚会、完美社交的场面。 江芝莲这一天过得无比开心，她在久违的后厨里尽兴地施展了厨艺，熟悉的气氛，熟悉的节奏，让她像吃了亢奋剂一样抑制不住地激动。 而且酒席结束后，她不仅拿到了属于她的工钱，还收到了新人给的大红包。 加起来足足有五百块！ 这是近期她接的活里收入最高的一次了。 然而，还有一个人，这一天过得有如吃了屎一样不爽。 第61章 君子报仇，啪啪打脸 江梅是卡着点来的，她到婚礼现场的时候，主持人都已经站在台上准备开场了。 她找到铁路中学教师的这一桌坐下来，发现菜已经上了个七七八八，都摞到了第二层。 有同事跟她打招呼，她颇为不耐烦地应了两声，便开始低头吃菜。 “这菜的味道好吧？” 凑过来说话的是同一个组的数学老师小崔，他为人热情，跟谁都熟络得跟一家人似的。 他刚参加工作不久，是个对教育事业相当有热情的小青年。 江梅瞥他一眼，目光中隐隐有一丝不屑，“还行吧。” “江老师对菜品的要求很高嘛。”小崔老师笑哈哈的，边吃边道：“我们都觉得这些菜做得特别好吃，而且很多菜以前都没吃过呢。这个我刚问了才知道，原来是酸菜鱼，鲜得呦，一点腥味都没有，舌头都要吃掉了。” 江梅皱皱眉头，没接话茬。 她不喜欢吃鱼，挑刺太麻烦，吃相也不雅观。 小崔老师继续热情洋溢地介绍道：“还有这道菜，你知道是什么吗？它竟然是用茄子做的！叫炸茄盒！我开始以为就是面饼子呢，一吃可了不得了，滑滑嫩嫩的，听端菜的小同志说这里头还有猪肉和鸡蛋呢。你说讲究不讲究！这种菜到底怎么想出来的，太妙了！江老师，你快尝尝，这个趁热最好吃。现在菜太多了，大家顾不上，一会儿就该抢没了……” 江梅：“……” 菜这么好吃，都堵不住这人的破嘴！ 今天这位置是谁安排的？是不是诚心给她找不痛快的啊！ 进修名额没分配给她，已经够让人不爽的了。 前天碰到江芝莲，看到她的变化，莫名让人不安。 这两天，她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只想清净清净。 可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喜欢说话，就不能找个同样喜欢说话的？ 你们对着喷唾沫星子多好？ 何必在她这里碰冷钉子？ 难道有受虐倾向？ 唉…… “看我竟说废话了，哈哈哈哈哈……” 江梅心道，你知道就好，知道了赶快闭嘴，离开！ “你小侄女肯定在家里给你们做过这些菜了，所以不像我们觉得这么新鲜了。我这一激动，就管不住我这张没把门的嘴。” 江梅的手蓦然顿住，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向喋喋不休的小崔老师，“你说什么？” “啊？我说什么了？” 江梅咬牙，自己说什么了都不清楚？脑子呢？豆腐做的？ “哦，我说你肯定不觉得这些菜新鲜了。真没想到你小侄女这么会做菜，厉害的人永远都这么低调。” 江梅腾一下站起身，径自朝后厨走去。 半路她劫了一个端菜的服务生，沉眉问道：“今天后厨谁在掌勺？” 服务生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突然被人扯住，有点害怕，哆哆嗦嗦地说：“客户临时请的，是一个姓江的厨师。” 江梅偏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坐在台上接受准儿媳敬茶的林老师。 行啊，厉害呀，竟然真的请到莲娃了。 这孩子明明说没有时间的，怎么突然就…… 江梅下意识地环视了一眼大厅，看到满屋子的人，他们穿着或得体或时髦。 身份虽然谈不上多么尊贵，但至少都是在城市里扎了根，并且奔了小康的体面人。 能办这样一场婚礼，林老师家里肯定不差钱。 这就对了，莲娃这种小家子气的姑娘，见钱眼开，很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着，江梅的心里突然就变得舒服了不少，脚下的步子也沉稳了很多。 既然莲娃来了，那进修的名额，看来还有转圜的余地啊！ 江梅来到后厨，看到里头乌烟瘴气，蒸腾着油烟水汽，环境相当糟糕。 几十号人慌乱地走来走去，锅碗瓢盆叮当乱响，她看得头皮发麻，立马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她。 即使有人注意了，也都没空搭理她。 江梅在杂乱中听到了江芝莲的声音，那是一种镇定自若的，指挥若定的，自信的发令声。 像将军在号令千军万马一样，清晰，准确，使人信服。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江梅慢慢踱着步往大厅走去，半路碰到了刚从台上走下来的林老师。 “小江，一直没找着你。这次真是谢谢你了，你侄女的菜做得真是太好了。大家赞不绝口，好多人都问我上哪儿找的大厨。” 江梅难得露出一丝还算和善的笑容，“没什么，应该的。” “就是太可惜了。”林老师跟路过的一个客人打了声招呼，扭过头看了眼江梅，才继续刚才的话说道：“我问了教务办公室的人，他们说今天改人就太晚了。进修的材料已经递上去了，临时改人的话，显得咱们学校对这件事不重视，那边该有想法了。下次的吧，明年你的机会最大。你还年轻，来日方长。” 江梅的表情收了收，越听脸色越暗，差点绷不住当场发飙。 可为了脸面，她生生忍住了，“没事，你忙吧。” “江老师你多吃点啊！”今天是儿子的大喜事，林老师心情好，红光满面的，转身便入了席。 江梅心里憋气，一口都吃不下。 她到饭店门口透了会儿风，估计莲娃那边忙活得差不多了，才再次去了一趟后厨。 江芝莲正在跟几个人聊天，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块小蛋糕再吃。 还有人在忙，大概已经做好了分工，到了收尾的阶段。 所以还算有条不紊，场面没有之前那么混乱了。 江梅轻咳一声，压住众人的喧闹，厉声喊道：“莲娃，你出来一下。” “小姑！”江芝莲拿了一块奶油蛋糕跑过去，“你怎么这么快就吃完啦？” 看见你就没胃口，还吃呢！江梅横着眉头睨她一眼，“你不是没有时间吗？” “突然有了呀！”江芝莲把蛋糕递过去，江梅没有接。 江梅：“你怎么知道婚礼在这个地方的？” “我是干这个的，消息很灵通的。”江芝莲大喇喇地吃了一口她拿给江梅的那块蛋糕，吃得满嘴奶油。 江梅瞪着她，眼中喷着火，“你是故意的吧？” 江芝莲装傻充愣，“什么故意的？” 江梅：“……” 不用多说了，肯定是故意的。 她错就错在不该在医院的洗手间里跟江芝莲提这次婚礼的事儿。 进修到底没去成，还给这臭丫头揽了一个好活儿。 这里这么多人，都对她做的菜赞不绝口，这得多少潜在的客户啊。 可着谁谁都得了好，就她这个中间人屁好处没捞到，还惹了一肚子气。 江梅越想越不平衡，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差点气到当场去世。 “对了，我听林老师说，进修的人改不了了，真是太遗憾了。”江芝莲舔掉嘴角的奶油，一脸天真相，“小姑你也真是的，早点跟我说多好，我就能早点抽出时间了！” 江梅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在伤口上撒盐是什么感觉，就是这种血液逆流，马上要爆炸的感觉。 江芝莲：“还有啊，上次碰到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进修的事情呢？如果我知道只要我过来帮忙，林老师就会把进修的名额让给你，我说啥都得帮你这个忙呀。咱们可是一家人，你说两家话，我可不就听不懂呢！” 江梅：“……” 谁跟你是一家人！ 江家就没有一个好人！ 她这辈子最大的人生污点就是生在了江家！ 这时，有人同时喊道： “小江厨师……” “江老师……” 江芝莲开开心心地转身走了。 江梅看她欢脱的背影，眉心跳得厉害。 这个“江”字怕是要永生永世地烙在她身上了，越是想摆脱，越是根深蒂固，如影随形。 第62章 早点成个小富婆 周一上午，江芝莲去火车站接小姨和小姨夫。 吴涛原本就不胖，病了一遭，人瘦得都脱相了。 陈淑芬心事重，又要照顾病人，一直没有休息好，也瘦了一大圈。 头发干枯毛躁，脸色变得蜡黄。 两人都憔悴了很多，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 江芝莲站在出站口，远远看到小姨和小姨夫互相搀扶着走出来，心里酸酸的不是个滋味。 秋风大起，他们迎着风，步履沉重，走得异常艰难。 两人都穿得非常单薄，估计身上钱不够多，所以没舍得在省城买厚衣裳。 哎…… 江芝莲在心里长长地一叹。 见人走出来了，她立马扬起灿烂的笑容，快走两步迎上去接过小姨手中的布包。 “冷不冷呀？你们怎么穿这么少！” 陈淑芬扯起唇角，勉强笑了笑：“还好，不算太冷。” “什么不冷啊，你看你这手，冻得跟冰块似的！”江芝莲握住小姨的手，搓了搓。 陈淑芬抽出自己的手，拍了拍江芝莲的肩膀，“不是叫你不用来接了嘛，也不听话！电报里地址写得够清楚了，我和你小姨夫能找到地方。” 江芝莲指着停在街对面的一辆三轮摩托车说：“我买了一辆脚踏燃油两用的摩托车，有车斗的，可以载人，我开车带你们回去！” “这个车得多贵啊？你哪里来的钱？”吴涛被风吹得迷了眼，伸手rou了rou，微微蹙眉道：“花这个冤枉钱干什么，回头赶紧退了吧！” 为了医药费他借了不少钱。 这些钱要怎么还，都还成问题呢。 家里的房子要重新盖，租房子也要钱，哪儿哪儿都需要钱，不精打细算，日子还怎么过！ “这辆三轮摩托车是为了以后摆早摊才买的，是二手的，不太贵，你们不用担心。”江芝莲走在前面，领着他们过了马路，扶他们上了车。 回家途中，路过百货商店，江芝莲停下车跑去给小姨和小姨夫买了两套厚衣裳。 到了家，吴涛和陈淑芬站在门口，怔愣了片刻。 这房子，比他们预想中的要好太多了。 有干净的厨房，有独立的卫生间，而且竟然还有一个大院子。 虽然是一楼，但一点都不潮。 屋里布置得也格外温馨，连茶几上都铺了碎花的桌布。 江芝莲到厨房给他们泡茶，削水果。 吴涛和陈淑芬对视一眼，深为不安。 直到江芝莲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跟他们全部讲了一遍，知道她办流水席出了名，接了不少赚钱的活，手上攒了些现钱，他们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上午，江芝莲回了一趟七星村大队，把之前欠的钱全部还清了，包括欠孟青的。 孟青数着钱，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利息算得还挺准。” “那当然。”江芝莲昂起下巴，撇撇嘴，“这不是怕某个小气鬼回头一算，觉得少了几分几厘的，再找我麻烦嘛！” 孟青不置可否，“知道就好。” “……”江芝莲端着茶，四下望了望，“小舅和小舅妈呢？怎么没见着他们呀？” “小舅准备在这里建个家具厂，小舅妈陪他忙活去了。”孟青顿了顿，抬起眉梢，看向江芝莲，“你做豆腐需要的木槽，小舅说过两天直接给你送过去。” “哦，替我谢谢小舅。”江芝莲突然想起烛光晚餐那天，孟青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结果被打断了没说成。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在那么不可言说的气氛中，会想说什么话呢？ 他可是叫了一声她“芝莲”挨！ 多暧昧！多撩人呀！ 可是现在再问，大概不是个好时候，他也不会坦白。 算了，下次吧。 孟青敲敲桌子：“想什么呢？眼睛都不会对焦了。” 江芝莲回神，粲然一笑，“我在计算摆早摊卖豆浆和热豆腐，每天能赚多少钱，啥时候能再次步入万元户的行业，成为一个小富婆。” 孟青：“……” “你这么看着我干啥，瞧不起我这满身的铜臭味啊？”江芝莲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茶杯，歪头欣赏着洒进院子里的阳光。 小黄猫路过时，偶尔会朝她瞥来王之凝视，顺带着颇有气势地喵两声。 第一次第二次的时候，江芝莲没理这个小畜生。 第三次的时候，她忍不住问孟青：“你家喵大爷这是啥意思？好像对我很不满的样子。” 孟青给两人添好茶水，放下茶壶，半真半假道：“争宠失败，生气了。” “争宠？争什么宠？”江芝莲突然坐直身子，笑开了，“我去，争你的宠啊？孟青，你要不要这么自恋！” 孟青轻挑剑眉，悠然自若地喝起了茶。 江芝莲望着他，竟然觉得他此刻的剪影无比的好看，让人挪不开视线。 “我要回去给小姨和小姨夫做午饭了。”她一口闷掉杯中的茶，站起身迈出堂屋的门槛。 从阴凉的房间里来到太阳底下，身上突然变得暖洋洋的，“等做豆腐的木槽到了，我就去出摊了。还是在国棉厂门口，有空的时候记得来吃啊。” 孟青：“知道了。” …… 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孟青就把木槽送过来了，那时候吴涛和陈淑芬都已经上床准备睡觉了。 “你怎么这么晚送过来了啊？”看到站在门口满身寒气的孟青，江芝莲诧异不已。 她下意识瞥了眼客厅里的挂钟，显示是十点四十五分。 “怕你着急用。”孟青抱起地上的两个木槽，轻声问道：“给你放哪儿？” 江芝莲立马带着他往院子里走，“也没那么着急啊，明天送过来也行的。” 孟青半认真半玩笑道：“不是想早点成个小富婆嘛，早一天总比晚一天好。” 江芝莲：“……” 孟青：“外面还有，你先别锁门。” 话落，一闪身他就不见了人影。 江芝莲朝门口喊道：“还有几个啊？我帮你一起抬呀……” 她披上衣服，换好鞋子准备出去时，迎面碰到了再次回来的孟青。 他挡住她的路，沉声道：“你别出去了，晚上风大，容易着凉。” 江芝莲：“没了吧？我只让小舅帮我做了四个。” “还有。”他顿了顿，把木槽放到客厅的地板上，“你把这些一个一个抱到院子里去，我先把外面的全部拿进来。” 说完，人又转身不见了。 两人忙活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把所有木槽放到了院子里。 江芝莲数了数，总共有十二个一米见方的木槽。 各个厚实坚固，一看手艺就非常扎实。 她突然觉得，小舅乔冬虽然看起来一身暴发户的气质。 但做起木工活儿来，还真有老手艺人的讲究和底蕴。 上次看到他为婚礼做的木桌和长条木凳时，江芝莲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我让小舅做四个，他一下给我做了十二个。材料用得还这么好，规格也这么大。小舅真是个实诚人，太靠谱了！” 江芝莲蹲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对这些木槽爱不释手。 孟青拉她起身，“回屋，有风。” 江芝莲缩了缩脖子，被他牵进了房间。 她的手上还是温热的，与他冰凉的掌心，瞬间产生了冷热交替。 这样不经意的，自然而然的触碰，在他们之间产生了微妙的气场。 但没有人对此表现出任何反应，各自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喝麦乳精吗？”江芝莲往厨房走去，问完突然顿住脚，回头看向他，“里头有炼乳和牛奶，不是素的。你不能喝，是吧？” “嗯……”孟青淡笑着点了点头。 江芝莲热了两杯豆浆，回到客厅。 一杯放到孟青面前，一杯捧在自己掌心慢慢地喝着。 “你现在回去，到家都要后半夜了……”她抬眸看他，“要不，你在客厅的沙发上对付一晚，明天天亮了再回去？” 孟青：“好。” 第63章 出摊卖豆浆、热豆腐 想都不想一下就答应了？ 感觉他这是早就计划好了，只等着她开口挽留似的。 这人，小心眼还挺多。 看在他不辞辛苦、千里迢迢送来木槽的份上，她就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了。 江芝莲乐颠颠去找枕头和被子。 所谓对付一晚，其实一点都不对付。 她给他找的是最松软的枕头，最厚实的被子。 枕头是用玫瑰味的香囊熏过的，馨香四溢。 被子是前一天刚刚晒过的，仔细闻还有太阳的味道呢！ 她对他，真是好。 好得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而他对她，也是真的好。 好到深更半夜大老远地当运货小工，顶着大风，拉着沉重的板车，走十几公里，就为了早一点把她需要的东西送过来。 第二天早上江芝莲看到单元楼门口的板车时，心里微微一抽，转身回屋问孟青：“昨晚你是拉着板车把那么多木槽运过来的？” 孟青抬头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半。 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伸了伸腿，哑着嗓子道：“嗯，怎么了？” “木槽多沉呀？你怎么不借辆车子呢？”这人看着挺聪明，怎么竟干这种傻事儿！ “大半夜上哪儿借车去。”孟青坐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江芝莲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能背着三四百斤的黑熊爬山，可有劲儿了！可厉害了！但是有力气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有劲儿不用浪费了。”孟青说着掀开被子站起身，顺手把被子叠好，又对着镜子理了理睡乱的头发，“你忙吧，我回了。” “吃了早饭再回去，要不然显得我特没良心。”江芝莲口气强硬，没给他提出异议的余地。 她瞪他一眼，进厨房做饭去了。 粥煮到一半，她突然走出来，对着孟青没好气地说：“我买了一辆带车斗的三轮摩托车，以后需要拉什么东西，用我的车就行。别再拉板车了，力气攒着点，小心岁数大了以后腰肌劳损，腰间盘突出！” “……”孟青失笑，有长进啊，还知道腰肌劳损，腰间盘突出了！ “你那小破摩托车，带着一个车斗，再拉重货，油一会儿就烧没了。” 他前一天晚上就看到那辆摩托车了，停的不是地方，还挡了他的路，拉着板车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角度绕到单元楼门口。 他还寻思着，谁这么没眼力见呢。 搞半天，原来是这小丫头的破车。 “油烧没了还能骑呢！我那个是脚踏燃油两用的！”江芝莲骄傲地扬扬眉梢。 孟青好笑地看着她，“城里的柏油路还行，乡下的土路坑坑洼洼的，像昨天十二个木槽那么重的东西，你骑得动吗？” “我骑不动，你可以骑啊！”江芝莲理直气壮地反驳。 “那还不如用板车拉呢……”孟青看向厨房，“赶紧做饭去吧，米粥都要扑出来了。” “……” 怎么办？说不过他，江芝莲好气呀！ 装备都齐了，江芝莲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黄豆提前洗好泡进大盆里，接着她去了一趟农贸市场，购买调热豆腐需要的材料。 辣椒、香椿和蒜苗等，都是她一个个货比三家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是整个市场里品质最好的。 下午，她和小姨一起剁辣椒，洗香椿，切蒜苗，把吃热豆腐时需要用到的调料全部调制好。 晚上八点，江芝莲就早早地睡下了，因为凌晨一点她就要起来制作豆浆和热豆腐了。 摆早摊是个辛苦活儿，赚的每一分每一毛都是实打实的辛苦钱。 豆制品最好趁新鲜吃，她准备当天做当天卖，绝对不会让豆浆和热豆腐过夜。 所以必须一点钟就起来，用手摇磨浆机耐心地磨出豆浆，煮好之后，细细地过滤。 留一半豆浆，剩下的豆浆接着拿去做热豆腐。 做热豆腐稍微要费一番功夫。 先把豆浆冷却到八十多度，再往里面掺入用清水兑开的盐卤，多次搅动，混合均匀。 约莫半个小时左右，等它慢慢凝固好了，趁热放进木槽里，仔细地压实。 再等待半个小时，基本上豆腐就压成型，可以脱模了。 她买了很多屉子用来装豆腐，屉子比木槽轻很多，还可以摞起来，方便运输。 豆制品能做的花样太多了，豆腐脑、豆花、豆汁、豆皮、豆芽…… 可现在人手有限，摆早摊她也没有太多的经验，所以刚开始没有搞太多花样。 先把这两样卖熟练了，等有了丰富的经验，以后可以再慢慢地添新品。 清晨五点多，国棉厂门口稍显冷清，只有零星几个卖早餐的摊子陆陆续续地支了起来。 江芝莲摆了两个折叠小桌，十几个小马扎。 如果客人多，上不了桌的，就端着碗坐在小马扎上吃。 天气凉，端着碗能顺带着暖暖手，也蛮好。 “好久不见啊，我家的鱼酱都快吃完了，还不见你过来，最近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江芝莲正在整理碗筷，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老熟人唐小龙。 他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见到还有一份别样的亲切。 “之前家里出点小事，现在都解决了。”江芝莲关心地问道：“唐爷爷挺好的啊？” 唐小龙吸吸鼻子：“好着呢，身体倍儿棒，比我都精神。” 寒暄完，江芝莲指了指自己的摊子，“吃点啊？我请客！” “都有啥？”唐小龙玩笑道：“大早上我可不想就着鱼酱喝北风。” “我现在不做鱼酱了。”江芝莲掀开盖子，“有豆浆和热豆腐，吃吗？” 唐小龙找了个桌子坐下来，“来碗热豆腐吧！” 江芝莲一边切豆腐，一边问道：“加什么调料？有葱蒜、胡椒、辣椒、香椿、蒜苗。” “除了胡椒和大蒜，其他都加点。”唐小龙打了个硕大的呵欠，他搓了搓脸，强打精神。 江芝莲把调好味道的热豆腐端过去，看他一脸疲惫，便笑着问道：“刚下夜班？” “嗯……有个机器出了问题，已经熬了两个晚上。实在顶不住了，得回家补个觉。”唐小龙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块豆腐塞进嘴巴里，瞬间唾液疯狂分泌，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你这不是热豆腐吧？” “啊？”江芝莲笑了，“不是热豆腐，那是什么？” 唐小龙认真地想了想，连吃了好几大口，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讲不出来，我就没吃到过这么有嚼头、这么有弹性的豆腐。还有这个调料也是，配得也太好吃了吧！简直让人上瘾！” “好吃就行，再来一块？”江芝莲很大方，见他累成这狗样了，不等他应答，就又给他添了一碗。 唐小龙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你天天来吗？” 江芝莲仰头看了眼渐亮的天色，“卖得好就天天来呗。” 唐小龙：“这口感，这味道，吃过的人肯定天天都会来的，到时候估计不抢都吃不到。” 江芝莲哈哈一笑，“你说得也太夸张了，热豆腐而已，不至于！” 唐小龙一点都没夸张，他在国棉厂工作好几年了，这附近的摊子他吃了个遍。都有啥口味的食物，什么样的食物会受到欢迎，他清楚得很。 这个热豆腐绝对会受到疯抢。 果不其然，第一天江芝莲的豆浆和热豆腐就火了。 下夜班的，上早班的，全都蜂拥而至。 看一堆人坐在小马扎上吃得狼吞虎咽，满脸陶醉，没吃过的人都好奇地想尝一尝。 真有那么好吃？该不是请来的托儿吧？ 第64章 五好邻居的傲娇属性 带着怀疑的态度坐下来，要了一碗热豆腐。 吃下第一口，心下就了然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根本用不着请托儿。 即使托儿来了，吃上两口，估计都没有心思给你做什么蹩脚的表演。 大家基本上都是吃完第一碗，不由自主地跟随心意又会添上一碗。 供销社里卖的那种机制豆腐，一块儿半斤的那种，要六分钱，并且还要收二两的粮票。 江芝莲这里的热豆腐，一块儿差不多也有半斤左右，配上调料，一碗卖一毛五分钱，不用给粮票。 在计划经济时代，对大部分人来说，各种票比钱更金贵。 不用出粮票，一碗一毛五分钱的热豆腐，就能解决一顿早饭。 胃口大的吃上两晚也才三毛钱，完全可以接受。 吃完想涮涮嘴的，还可以再喝一碗五分钱的甜豆浆。 绝对心满意足，畅然而归。 下夜班的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觉，上早班的可以精神抖擞地去开工。 多么完美的一件事！ 孟青知道江芝莲拿到做豆腐的木槽之后，肯定会马上出摊，所以这一天早早地进了城。 本想着秉持邻里友爱的精神，给江芝莲凑个人气，捧个人场。 结果，七点钟到国棉厂门口的时候，孟青悲催地发现，小丫头的生意过分得好，卖得渣都不剩了。 他往她摊子上扫了一眼，除了用脏的碗筷，没啥能吃的东西了，连点葱末和蒜汁都没剩下。 孟青语气怪怪地问：“我来晚了？” 江芝莲笑着摊手，“大侠晚了一步，真不好意思。没想到您会大驾光临，没给您留点残羹冷炙。” 他就只配吃点残羹冷炙的意思呗？ 动不动还拽上文词儿了！ 孟青瞟了一眼她的宝贝脚踏燃油两用三轮摩托，“来的时候，油够用了？” “够啊，相当的够了！别看它是个二手的，又是小厂子小品牌的东西，但没啥问题，质量杠杠的，抗磨抗造抗折腾！绝对是三轮摩托界的扛把子！” 生意出乎意料的好，江芝莲心情也格外的好。 语气都比平常高了两度，还带着欢脱的调调。 她一边把东西往车斗上搬，一边说：“东西卖光了，回去的时候骑回去就行，省油！” 孟青帮着搬了两趟，搬完之后，他骑上摩托，淡淡道：“你坐后面，我送你回去。” 江芝莲眸光一转，一脸笑眯眯，“后面那么多东西，我没地方坐了。” 孟青眉心拧成一个好看的小结，往前面坐了坐，给江芝莲让出半个座位。 江芝莲欢欣鼓舞地骑上去，大大方方地握住孟青的劲腰，“出发吧，小马达！” 孟青感到身后有一个小火炉，顿时有点不自在。 但见她跟个小孩子似的，也就不做他想，按下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小富婆可真是精打细算会过日子啊，省下油钱，让我给你当人力车夫！”孟青说着把小摩托蹬上了马路，不一会儿就起了速度。 江芝莲挑挑眉，咦？这位大哥少言寡语的人设崩了？ “你最近好像突然话变多了，你发现了吗？” 孟青叹气，“哑巴都能被你气得会说话了！” 江芝莲点点头，她这个五好邻居，不仅话多了，还会蔫蔫地说俏皮话了。 可能她之前对他还是了解得不够深刻。 也许，他本身就是傲娇属性。 是她一心想着赚钱自立，又只注意他华丽完美的外表，却没有仔细深刻地研究他的本质和内心。 现在咂摸咂摸，觉得甚有滋味！ 江芝莲现在的住处，孟青已经来过两趟了，轻车熟路。 他把她送到单元楼门口，自来熟地帮她搬东西，然后往客厅里一坐。 江芝莲眨眨眼，看他，“留下来吃个早饭？” “不然呢？”难道还让他白干活不成？ 孟青见吴涛和陈淑芬都不在家里，说话也就没有太顾忌，“周扒皮姑娘，你该不是一顿饭都舍不得吧？” “舍得！当然舍得了！”江芝莲嘿嘿一笑，舍不得一顿饭怎么套得到帅气小哥哥！ “米粥？面条？热豆腐？想吃啥？” 孟青：“热豆腐！” “那个……我忘了，热豆腐没了。”江芝莲咧嘴一笑，“你如果真的特别特别想吃的话，我可以现在马上做！至少要等，三四个小时……” 饿了一早上肚子，走了十几公里，又骑了大半个小时的人力车，看了一早上她这傻不拉几、蠢兮兮的笑容，孟青觉得胃里一阵阵抽搐。 他太难了！ 他就是为了做个好邻居吗？ 显然并不是这样的。 孟青叹气：“面条吧……” “好嘞，马上给您做一碗营养丰盛，口味绝美的手擀面。”江芝莲小鸟般飞去了厨房。 半个小时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大海碗回到了客厅。 孟青：“……” 江芝莲舔舔嘴唇，“一不小心做多了，你能吃多少算多少。” “这是什么面？”碗太大太沉，他只好往前坐了坐，把脸凑到碗上来吃。 “手擀面，加了很多配料。”江芝莲掰着手指头，边数边道：“有胡萝卜、香菇、白菜、土豆、芹菜、西红柿……总之，全都是素的，一丝儿肉都没有，放心大胆地吃！” 孟青眉心跳了跳，“喂猪呢？” 要不是味道真的蛮好，他还真不一定能咽的下去这一碗大杂烩。 “怎么就是喂猪了呢！这么奢侈的一碗面，什么猪这么金贵，会有这种待遇啊！”有人竟然对她做的手擀面表示质疑，她绝对要捍卫自己身为大厨的尊严。 孟青点点头，表示认可，“的确奢侈。” 很多人家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呢，这家伙，恨不得把整个菜市场的种类全整一碗面里头。 能不奢侈嘛！ 江芝莲话锋一转，“其实也还好，这些菜都是最近吃剩下的边角料，不用掉才是真的浪费呢！” 孟青：“……” 吃碗面而已，心情真是复杂。 “你忙活你的去吧。”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填饱肚子。 江芝莲本来也没打算一直陪着他，“行，你慢慢吃着。需要蒜子，辣椒什么的，自己去厨房拿，都在台子上。” 说完，她转身收拾车斗去了。 吴涛和陈淑芬吃完早饭到附近的小河边散步去了，回来时见到江芝莲，听说带去的豆腐和豆浆一个多小时就卖光了，既惊喜又惊讶。 早上可是做了满满两个木槽啊，足足有六十五斤，能切出来一百多块豆腐呢！ 陈淑芬：“真的全都卖光了？豆浆呢？也没剩下？” “嗯，全卖掉了，啥都没剩下。明天我要再多做点，今天都不够卖的呢！”江芝莲从车斗里拿下最后一摞碗筷，往房间里走去。 进了屋子，她从包里掏出一大把散钱，放到小姨和小姨夫房间的桌子上。 “小姨，账还是你来记。” 陈淑芬有点犹豫，“我……” 江芝莲迎上去抱了抱陈淑芬，“小姨你该不是因为一点小挫折，就害怕了吧？你害怕了，我怎么办啊，谁给我这个糊涂蛋记账呀！” 陈淑芬瞅着桌子上的钱，目光忧郁，“记账可以，只是这钱，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摆早摊都是散票子，我一会儿就弄乱了。”江芝莲把陈淑芬拉到桌子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钱呢，你每个礼拜都拿到邮政存起来，不会出问题的！我相信你！” 陈淑芬用手抚摸着桌上的钱，将折了角的地方一点点展平，把相同面值的放到一堆…… 她没有同意记账，但也没有拒绝。 她还在艰难的自我挣扎之中。 第65章 跟你结婚好像还不错 一想到烧掉的那一万多块钱，陈淑芬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大概形成了一种精神创伤，需要慢慢恢复吧。 江芝莲找出一张纸，一支笔，放到小姨面前，自顾自地报起了今天的账。 “热豆腐一共做了128块，赠送了8块，卖掉120块，一块一毛五分钱。甜豆浆也免费让人尝了几碗，卖掉的有68碗，一碗五分钱。黄豆用了80斤……” 陈淑芬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就拿起笔写写算算了起来。 …… 客厅里，吴涛和孟青两人在闲聊天。 他们比邻而居这么多年，坐在一起，聊天内容依旧仅限于彼此问候，客气得过了分。 江芝莲报完账出来一看，孟青竟然把那么一大盆面吃了个精光，顿时惊掉了下巴。 这是饿了几天啊，也不怕把胃撑破了！ 见江芝莲出来了，孟青起身告辞：“叔，婶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吴涛客客气气地说：“小孟，常来啊。” 孟青恭敬地点头，“好，叔你保重身体。” 陈淑芬坐在桌子前没动地方，手上还握着笔，她扭头朝客厅里喊道：“莲娃，你送送。” 江芝莲乐颠颠地换鞋子，“好嘞！” 朝公共汽车站去的路上，两人刚开始都没有讲话，并排无声地走着。 江芝莲觉得气氛有点怪异，歪头看向孟青，“你咋不说话呢？” 孟青垂眸，对上她的视线，语气淡淡的，“我没话说。” 难道没话还要找话吗？ 他没有这个爱好。 江芝莲翻白眼，“就好像你跟我小姨夫很有的聊似的，可你不也一直没停嘴嘛。” “他是长辈，不一样。”孟青见她走得慢，便跟着放慢了脚步。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既然他没话说，那她就起个头好了。 “你那天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来着？”江芝莲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大概这个问题在心里憋了太久，实在好奇吧。 孟青不动声色地问道：“哪一天？” “烛光晚餐那天。”江芝莲怕他想不起来，又多补充了几句，“你第一次到我这个出租房，吃饭的时候不是停电了嘛！当时你叫了我的名字，我觉得你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跟我说，后来被楼上的动静打断了，就没说成。” 孟青目视前方，平静地点了一下头，“嗯。” 江芝莲望着他，抿嘴笑了笑，心跳突然有点快，“你想说的是什么呀？” 孟青：“想说觉得跟你结婚好像还不错。” 江芝莲一脸震惊。 她期待已久的表白就这样来了吗？ 怎么办？她是不是得说点什么？说她愿意吗？ 可这样会不会显得太直接了？ 对，不能表现得像个女色鬼。 要矜持！ 应该摆出思考的样子，做出对这件事情无比认真的姿态…… 就在江芝莲飞速运转大脑，试图用理智压住感性的冲动，将类似“好呀”“我愿意”“我太高兴了”这样喷薄欲出的语句扼杀在摇篮里时，孟青却淡然地飘过来一句扎心的话。 “我当时可能脑子坏掉了，现在想想，觉得咱俩当邻居挺好的。” 江芝莲：“……” 幸福来的太突然，失去得也太突然了。 公共汽车站并不是很远，走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在站牌下面等车。 江芝莲也不知道自己为啥没有转身回家，而是傻兮兮地站在这里陪着他。 神奇的是，平常很快就会来的汽车，今天好半天都不见个影子。 周围等车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两人嫌拥挤，默契地一起抬步挪到了旁边人少的地方。 孟青双手插进裤袋里，左右望了望，见车子没有要来的迹象，便难得地主动开口聊起了天。 “昨天我看到你小姨家那边有几个师傅，是你请的人吗？准备盖新房子了？” “嗯，先收拾出来，把地基重新搞一搞。”江芝莲还没从刚刚八百伏的重大打击下缓过情绪，有点没精打采的，“我准备盖个小二层，弄个室内的卫生间，小姨和小姨夫以后住着也能舒服点。” 孟青：“小舅说你需要什么家具，他给你做。” “真的呀？那太好了！”江芝莲的心情突然转好，乔冬和穆娇娇就是生活在人间的两个小太阳，永远能把身边的人照得暖洋洋的。 再糟糕的事情，在他们面前似乎都会土崩瓦解。 江芝莲：“小舅和小舅妈要一直住在你家里吗？” “他们也准备盖房子了，在我家后院旁边的空地上，那是乔家的宅基地，手续已经办好了。” “哎呀，太棒啦！等我们搬回去的时候，就有一个超棒的邻居了！” 想想就觉得幸福，江芝莲高兴得两眼放光。 孟青听到不远处有叫卖糖葫芦的，寻声望过去，问她：“吃吗？” “你等着！”江芝莲冲过去买了两根糖葫芦，扭头跑回来递给孟青一个，“给你，请你吃的！” 孟青挑眉：“谢谢！” “客气啥！”江芝莲张口咬下一整个山楂，顿时酸得龇牙咧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耳根后面酸得不成样子，她抬手去按了按，龇着牙吐槽，“妈妈呀，太酸了，酸死个人了！” 孟青却吃得面不改色，“这山楂很新鲜啊，你吃不了酸的？” “一般酸的还行，这个也太酸了，不过外面裹的糖还挺甜的。”江芝莲跟个小孩子似的，剩下的几个她不咬山楂，只tian外面甜甜的糖。 孟青无语地看着她一会儿伸出小舌头，一会儿又撅起红彤彤的嘴唇，十足的幼稚儿童模样。 这时公共汽车缓缓驶来，江芝莲怔怔地看着车子，抿掉嘴角的糖，脸上闪过一抹不舍的表情。 孟青垂眸看她一眼，淡淡道：“我还没吃完，等下一辆。” 江芝莲咧了咧嘴，眼角眉梢里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也是，你看这么多人挤一辆车，回头再把你给挤坏喽！” 孟青：“……” 他是泡沫做的吗，挤一挤就能坏！ 汽车开走了，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 一只脏兮兮的小狗不知道从哪个草丛里钻出来的，头上还挂着两片叶子。 它走到江芝莲脚边，蹲下来，仰头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你不吃就给它吃吧。”孟青说话时，小狗子就歪过头去看他，眼中有探寻。 江芝莲没养过狗，没有经验，有点不太放心。 “山楂这么酸，它能吃吗？不会吃坏吗？不是说狗狗的嗅觉和味觉都特别敏感吗？” “流浪狗常年吃垃圾，肠胃比一般的狗要好。山楂吃多了会形成胃酸，确实不太好。但只吃你手上这几个，没有关系。它饿坏了，赶紧给它吧。” 孟青容易对流浪的动物心软，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全部救治和收养，只能是碰到了顺手帮一次。 再多的，他也做不到了。 江芝莲蹲下身，把山楂一个一个地从竹签里抽出来，放到小狗狗面前。 狗狗先是看了她一眼，再用鼻子闻了闻，tian了一下，才开始吃。 吃第一个的时候，它多少还有点警惕心，也很明显地被酸的浑身抖了几抖。 但可能真的是饿急眼了，后面几个几乎是只嚼了两下就直接吞下去的。 “我再给它买个馒头去！”江芝莲说着站起身。 孟青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够了，除非你打算收养它，否则还是不要对它太好了，它需要对人类有更多的警惕心。” “为什么？”江芝莲不解。 孟青眸光深冷，“因为很多人只想把它抓去饭店卖钱……” 第66章 当娘的感觉，真好哇！ 是啊，她上辈子就在饭店里当大厨，她也烹饪过狗肉。 当时，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一种食材。 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后厨里的肉是从哪里购买的，又是怎么来的。 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把食材变成一道美味的食物上，并没有思考更多。 现在她望着趴在自己面前的小狗，不知道为什么，胃里突然一阵刺痛，心口闷闷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江芝莲坚持去买了一个大白馒头，在孟青的提醒下，揪成一小块一小块，慢慢地喂给小狗狗。 这期间过去了好几辆公共汽车，可孟青都没有走。 他看着他们，突然想起查到马草赌场据点的那天晚上，也是相似的场景。 一人，一狗，温馨，感动。 “我要收养它，我一会儿就把它抱回家去！”江芝莲抬头看向孟青，“狗狗吃什么好，不能吃什么，有什么注意事项，回头你仔仔细细地告诉我。我一定给它养成汪界的小公主！” 孟青温柔地笑了，“好。” 江芝莲给这条流浪的小狗狗取了一个名字，叫小山楂。 它是来讨要山楂吃的时候，走入了他们的世界，所以这也是为了纪念这场充满缘分的相识。 “怎么样，这个名字好听吗？”她仰头问道。 “好听！”孟青蹲下来给小山楂简单地做了个检查。 “它身体不错，回去用肥皂先给它好好洗个澡，带它多晒晒太阳。暂时不要抱它，它身上还有一些虫。下次我带些草药来再给它洗一洗，其他的没有什么大问题。” “它多大啦？”江芝莲rou着小山楂的脑袋，小山楂趴在她脚边昏昏欲睡。 孟青看了看它的牙齿，“半岁左右吧。” 半岁的小母狗，大名小山楂，身体良好，中华田园犬，大眼睛小鼻子，呆头呆头，性情不明。 江芝莲从今往后就有狗姑娘了！ 虽然是给一条狗当娘，但是当娘的感觉，真好哇！ 瞬间，她的眼中就多了一份慈爱。 孟青的目光中，也悄然升起老父亲般的温柔。 豆浆和热豆腐做得一天比一天多，可每天都会一售而空。 江芝莲一个人忙不过来，陈淑芬只好跟着一起出摊。 她主要负责洗碗筷，要不然根本来不及供应后面的客人。 有人为了多买两块热豆腐，干脆直接自己带着碗过来装。 之后很多人有样学样，也纷纷自带饭盒，拿到宿舍或者厂子里面吃。 这样一来，极大地促进了销量。 可江芝莲每天清晨能做出来的数量是有限的，她又不是超人，没办法要多少做多少。 所以，每天出摊的时间稳定在两个小时左右，八九点钟基本就能回到家中。 在两个女人的悉心照料下，吴涛的身体渐渐恢复了，脸上、身上也都开始长点肉了。 清晨醒过来，吴涛会帮忙摇一会儿磨浆机，看顾一下火候什么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三个人的努力下，出摊的第一个礼拜就赚了六百块钱。 陈淑芬一心惦记着要把这些钱存起来，这一天收了摊回到家，她就拉着江芝莲往邮政储蓄所走。 “莲娃，你就陪我去这一次。等把户头开好了，有了这次的经验，以后我都能自己来。” 看到小姨紧张的样子，江芝莲失笑道：“小姨，你把布包抱得这么紧，人家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钱。这不是欲盖弥彰，勾引劫匪过来抢钱嘛！” “啊？那怎么办？”陈淑芬的面部肌肉比之前崩得更紧了。 “放松点。”江芝莲挽起陈淑芬的手臂，帮小姨捏了捏肩头，“大白天的，走在这么多人的马路上，不会有人明目张胆地过来抢钱的。” “万一呢？”陈淑芬警惕地眼珠子乱转，生怕有什么可疑的人靠近。 “真有万一啊……”江芝莲歪头一笑，“那就给钱保命呗！” 陈淑芬扁着嘴，有点不太高兴。 “好啦，小姨，坏人永远都有，碰到了也没有办法的。但是不能因为怕噎着就不吃饭呀，你说是不是？” 说着两人来到储蓄所门口，江芝莲鼓励道：“走吧，咱们进去！我在旁边给你当小助手小保镖，你放心地办事。出什么问题，我帮你！” 陈淑芬深吸一口气，把抱在怀里的布包拎在一只手上，就像在拎一颗无关紧要的大白菜。 江芝莲在她身后偷偷地笑了，小姨也太可爱了叭。 有人撑腰，底子足了不少嘛！ 原来小姨骨子里还是个小少女呢。 也是，小姨才三十六岁。 她一直本本分分地守着小姨夫过朴素的小日子，虽然也经历过一些坎坷，为了生活放弃了很多。 但是，她还没有经历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平日里也不与人纷争，生活过得没有那么多的跌宕起伏。 因而在面对未知的领域，在面对更多挑战的时候，难免会缺乏自信心。 加上上次的失误，愈发得患得患失，瞻前顾后，思虑过重。 这种反应都是正常的，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江芝莲跟在小姨身后走进储蓄所，结果惊喜地遇到了郭晓燕。 “发财了？来存钱？”郭晓燕一手握着卷起来的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后脖颈上敲着，随意洒脱的动作，带着一丝潇洒。 “小姨，你自己去办吧。我跟朋友在门口聊会儿天，有事儿你再叫我。”江芝莲跟陈淑芬交代完，转过身看向郭晓燕，“发什么财呀，离发财还远着呢！潇洒小姐，你干什么来了？” 郭晓燕把手里的杂志递过去，“来领稿费和样刊，我的文章发表了。” 江芝莲展开一看，是《星星诗刊》。 她在目录里找到了郭晓燕的名字，“厉害呀你，原来郭裁缝家的小女儿是个诗人啊！” 郭晓燕不在意地笑了笑，“什么诗人啊，诗人哪是那么好当的。我什么都喜欢写点，上个月还发表了短篇小说和散文呢！” 江芝莲替她感到高兴，“真好，这下他们没法再说你不务正业了。” “我才不管他们说啥呢，都是一群长舌妇、碎嘴汉，无聊得很。” 郭晓燕顿了顿，看向江芝莲，“我啥时候能吃到你做的豉汁烧豆腐啊？” 江芝莲：“我在城里租了个房子，一会儿你跟我回去吃个午饭吧，我给你做豉汁烧豆腐。” 郭晓燕：“行啊，走着！” 开户存钱非常简单，陈淑芬按照工作人员的要求一一办好，拿到存折之后，她的心里终于踏实了。 “原来并不是很复杂嘛。” 江芝莲笑道：“本来就不复杂呀，你之前就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郭晓燕跟着她们到了出租房，她为人大方，虽然跟吴涛和陈淑芬都不太熟悉，但并不显得太客套。 说话举动都很自然随意。 江芝莲用了两个小时，花了一番心思，做了一大桌子菜。 清晨做豆腐的时候，她特意留了两块准备中午做菜吃。 没想到这么巧，恰好赶上郭晓燕来做客。 更巧的是，她欠郭晓燕的刚好是豉汁烧豆腐。 如果没留豆腐的话，就只能出去买来吃了。 但是外面卖的，肯定比她做得差远了。 且不说口感不够好，做炖菜的时候都很难不碎掉。 而她做的豆腐，没有用石膏，只用了自制的盐卤。 所以特别耐煮，不容易散形烂掉。 郭晓燕拿起筷子放在手中把玩着，打眼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啧啧叹道：“妹子，说真的，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出生以来，是第一次！” 江芝莲倒了一杯大麦茶放到郭晓燕面前，热情地说道：“以后想吃啥，随时过来！” 第67章 怕你看了眼睛疼 郭晓燕尝了一口放在她面前的豉汁烧豆腐，入口咸香沁脾，豆豉的味道在齿间回味无穷。 豆腐细嫩，如同羊脂白玉，嚼起来带着微微的弹力，在舌尖和牙齿中来回撞击，碰撞出迷人的豆香。 “绝了！”来自未来诗人的称赞只有这简单短小的两个字，但已经足以表达一切了。 再多的词汇都形容不了这种美味带给人的冲击。 郭晓燕深陷在食物的诱惑里，不能自拔。 客人吃得香，主人自然开心。 陈淑芬见郭晓燕喜欢吃哪个菜，就眼疾手快地把那道菜挪到她面前。 吴涛也话痨似的一遍遍道：“多吃点啊，别客气！” 郭晓燕不扭捏，该吃吃该喝喝。 但她也懂礼数，谢谢叔谢谢婶之类的礼貌用语没少说。 宾客相敬，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吃到一半，郭晓燕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觉得好笑，就拿出来当了个小话题。 “妹子，你知道王芳和江大柱最近在干什么嘛？” 江芝莲看她笑得诡异，不由得问：“干什么？他们还能干什么呀！” “猜一猜！开动你的想象力。”郭晓燕说着差点忍不住笑喷出来。 真是一想到这件事，她就有种被点中了笑穴的感觉。 江芝莲抖抖眉毛，想不出他们做什么了会这么好笑，只能循着正常的逻辑去猜。 “江燕没学上了，他们在给闺女找工作呗！老太太之前说托关系让她去供销社当售货员，难道这事没办成？” 郭晓燕挑着鱼刺，淡笑着没说话。 “……”江芝莲抿嘴想了想，“她在学校的事情当时处理得挺低调的，除了县一中的学生，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不会有人给她设什么坎儿吧？” 又不是有社交网络的年代，这种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件，一般不会造成大范围的影响。 何况据说照片里某个男孩的老爹有点来头，他出面把这件事压了下来，让相关知情人员都闭了嘴。 难道是这个男孩气不过，有意让江燕找不到工作？ 为了这点小事，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 郭晓燕见她猜不着，才笑着开口，“你奶是不是跟你们说，她有个亲戚在供销社当小领导，负责招聘售货员，可厉害了？” 江芝莲点点头，江老太确实在家里这么说过，“难道不是？” 郭晓燕嗤笑一声，“屁啊！你奶的堂妹的继子的姐夫的弟弟，算哪门子的亲戚啊！还小领导呢，就是个管后勤的小喽喽，根本管不了招聘售货员的事儿。现在谁都想当售货员，可好差事哪儿那么好当的！开玩笑！” 江芝莲支着耳朵随便听了听，埋头吃饭没当回事，“我已经离开那个家了，他们爱咋地就咋地吧，只要别欺负我爹和我大姐就行。过得好是他们厉害，过不好也是活该。” 郭晓燕：“你给人办流水席赚了钱的事儿，咱们公社都传开了。还有人听说你在国棉厂门口卖豆浆和热豆腐，他们还特意去尝了尝。结果探路回来的人说你那儿生意好得不得了，差点没排上队。” 江芝莲撇嘴，“我瞅见咱队里的人了，在我摊子附近左看右看贼头贼脑的，猥琐得很。我隔壁卖水果的大爷还特意过来提醒我，说我可能被流氓惦记了，让我回家路上小心一点。” “哈哈哈哈哈……”郭晓燕捂住嘴笑得眼泛泪花，“哎呦，真是的，真正好笑的事情我还没讲呢！” 江芝莲吃完了饭，放下筷子，好奇地看向郭晓燕，“到底啥好笑的事儿啊，你这扯半天都没说到点儿上啊！” “别急别急，等我把嘴里的菜咽下去的。”郭晓燕摁住江芝莲的水杯，“你还是先别喝水了，小心呛住。” 江芝莲一副你太小题大做的样子，“我的笑点没有那么低，而且我觉得你好像准备跟我讲江燕家的事儿。他们一家三口干啥，我一点都不关心。他们跑大街上脱裤子吃屎，我都不觉得好笑。” 郭晓燕觉得刚咽下去的那口菜差点翻涌出来，“行了行了，能不能别这么恶心人！” 江芝莲摊手，“你能用他们家的事情逗笑我，算你厉害。” 郭晓燕兴致勃勃道：“咱俩打赌啊？” 江芝莲好整以暇地喝着水，“赌什么？” 郭晓燕：“赌三顿饭！我赢了，你给我做三顿饭。你赢了，我就给你做三顿饭。” “……”江芝莲满眼怀疑，“你会做饭？” “我会做红薯叶饼子。”郭晓燕凤眼一挑，“家里没人的时候我就做红薯叶饼子吃，三四岁的时候就会做了。你想想，现在得练得多么炉火纯青！” 江芝莲苦笑，“然后呢？” “什么然后？没有然后了啊！我做的红薯叶饼子，顿顿吃都不会腻的。打这个赌，你一点都不亏。” 郭晓燕说着突然摆出正经脸，江芝莲看她这样反倒觉得比较好笑。 “行吧，就赌三顿饭。” 反正都是朋友，本来彼此串门的时候，都会做顿饭吃。 赌不赌的，没什么差。 为了增加点仪式感罢了。 吴涛和陈淑芬吃完就回了自己房间，小孩子们聊天，他们就不凑热闹碍眼了。 郭晓燕见他们关了房门，不禁叹道：“你小姨和小姨夫真是太体贴了，简直是模范长辈。” 江芝莲点头表示认可，“确实。” “你看我，又跑题了。”郭晓燕一拍脑门，说回正题，“王芳听说你摆早摊儿赚了钱，可不屑了，说那是低等人干的事儿。” 江芝莲面色平静，“本来就是平头老百姓，这么说也没啥毛病。” 她不觉得低等人干的事就不高尚。 扫大街、通下水道，都是高尚的事业。 郭晓燕的话没停，她常年与人斗嘴，口条特顺，一段话说得一个磕巴都不带打的。 “王芳说，一碗豆浆一块豆腐能赚几个钱啊！要是她干，就要干大的。也不知道她是打哪儿听到的消息，说从南边来了一批衣服，特别时尚。进价低，但是在城里能卖出高价钱。转手卖掉一件衣服就能赚七八块，有的高档衣服还能赚个二十多块，都能抵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和你大伯掏出家底，让江燕摆摊卖衣服去了！” “哦？”江芝莲趴在桌上歪头问，“在哪儿摆摊呢？回头我去瞧瞧。” 郭晓燕：“你可别瞧了！” “怎么了？怕我因为他们过好了受刺激？”江芝莲不在意地撇撇嘴，“我心眼没有那么小，我可跟他们不一样，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只要他们不找茬，别找我晦气，上天上宇宙我都没有意见。” “不是。”郭晓燕摆摆手，“我是怕你去看了眼睛疼！” 江芝莲：“……” “我不是经常到城里溜达嘛，前几天好奇，想看看南方的时尚衣服究竟什么样，就路过江燕的摊子瞧了一眼。结果，我滴妈呀！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裙子，涂着大红嘴唇，额头上的伤口还没好利落，留了一条疤。整个人血糊糊的，脸色也不好，跟鬼似的，吓死个人。还好是白天，要是晚上她这么到处溜达，肯定得挨揍。” “……”江芝莲张开嘴巴，“不至于吧？她以前打扮得还可以啊，品味好像没有这么差吧。” “她那摊子上的衣服我看了，什么风格的都有。估计是各处的压仓货，还有从各个戏班子里收的二手货。她身上那个裙子看着就挺像戏服的，要不然正经衣服哪会那么奇怪。” 第68章 说多了，都是泪 “上货的时候他们没仔细看啊？”江芝莲觉得纳闷，“王芳和江燕都不像是这么糊涂的人啊，私房钱都拿出来了，不得慎重再慎重，挑挑拣拣地只拿好货吗？” 郭晓燕：“被人忽悠了呗！” 江芝莲眉心跳了跳，“感觉他们很快又要新一轮的作妖了，他们过好了我倒不怕，他们倒霉了我会更担心。” 郭晓燕：“这是什么逻辑？” “哎……”江芝莲叹气，“其实也没什么逻辑，这种人过好了，或者过不好，都不是省油的灯。” 碰到这样的奇葩亲戚，倒霉就是了。 说多了，都是泪！ 郭晓燕：“江燕一看到衣服，就不干了，说要退货，可人家拿了钱早就跑没影了！王芳怕丢人，死活逼着闺女出去卖衣裳，说只要捞回成本就行。江燕也是怕她奶知道了生气，没办法，才硬着头皮去摆摊的。” 江芝莲认真听着，听半天都没听出笑点搁哪儿呢。 “郭同学，你是不是要欠我三顿红薯叶饼子了？” “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郭晓燕不急不慌地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才缓缓道：“他们进衣服花了不少钱吧，衣服又这么糟心，摆了两天的摊儿才卖出去一件，还是件丧服。刚开始踌躇满志的，转眼就蔫了。” 江芝莲越听越困，因为实在没啥新鲜的。 都是王芳和江燕之前玩熟悉的自作孽不可活的套路。 郭晓燕自说自话，劲头始终高昂。 江芝莲托着下巴望着她，觉得比起什么王芳什么江燕，还是这姐们本身更有趣更有梗。 “他们一家三口就没有一个勤快人，根本不可能像你似的每天拉着货进城，晚上再拉回家。那些衣服也卖不出去，每天拉来拉去的，都要累死人的。不过在城里租仓库还得花钱，他们又不乐意。结果你猜怎么着？” 郭晓燕拎着筷子往餐桌上一敲，像个说书先生似的，眉头一挑，摆足了腔调，“江燕倒是能耐，勾搭了旁边玻璃厂的门卫，把那一堆衣裳藏到了人家厂子的仓库里。” 这几天起得太早，午饭吃饱了之后就犯困，江芝莲的眼皮子直打架，“哦……” “当时她进那个仓库的时候是晚上，仓库里黑洞洞的，她估计也没看清楚，就把衣服放下了。第二天她犯懒在家歇了一天，隔一天再去看，彻底傻眼了！那个仓库是玻璃厂后厨放肉放菜的地方，招老鼠。她把衣服刚好搁在一筐玉米和一筐腊肉上面了。老鼠为了吃下面的东西，把她那些衣服给咬得不成个样子！哈哈哈哈哈哈……” 江芝莲听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阵大笑惊醒。 “……” “你说好笑不好笑？！”郭晓燕拍着大腿，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江芝莲抬了抬眼皮，刚好看到她四个闪闪发亮的铁片牙。 一抹斜阳照过来，顿时犹如佛光普照。 “哈哈哈哈哈哈……”江芝莲脑门一抽，笑得比郭晓燕还大声。 郭晓燕很是得意，“你看看，我说很好笑吧，江燕那就是……” 说到一半，只见江芝莲指着她的嘴巴，笑到打鸣。 郭晓燕当即想到了自己镶的牙，立马闭上了嘴。 “哎呦，不行了不行了，笑死人了！”江芝莲捂着肚子，抹了把笑出来的泪花，“你年纪轻轻的咋镶了这么多牙啊？” 郭晓燕欲哭无泪，“你不准告诉别人！你得保证！” “好好好，我保证。”江芝莲笑到嗓子发干，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郭晓燕一脸委屈巴巴，“小时候我爸给我刷牙，只给我刷前面的，结果后面的大牙全都烂掉了。换牙也没换好，就只能镶牙了……” “哈哈哈哈哈……”江芝莲努力忍了两秒，到底还是没忍住，一口水直接喷到了地上。 郭晓燕：“……朋友，给点面子呗！” 江芝莲收住表情，“好，这面子必须给！” 一直在院子里睡觉的小山楂这时候跑了过来，直接蹭到江芝莲脚边趴下，小脑袋乖巧地搁在她的脚背上。 郭晓燕：“你还养狗啦？” 在村子里养狗很常见，因为需要狗狗看家护院。 在城里还养狗的，着实少见。 “她是附近的流浪狗，我看她太可怜了就带回来养了。”江芝莲起身收拾碗筷。 郭晓燕俯下身逗狗玩。 小山楂亲近人，很快就跟郭晓燕玩得不亦乐乎了。 江芝莲洗着碗随口问道：“江燕那边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该不会天天跟踪她吧？” 郭晓燕抿嘴乖笑，“你怎么知道的？” 江芝莲停住手，关了水龙头，“不会吧？你真的跟踪人家啊？” “是啊，要不然你以为我天天到处溜达干什么呢？当然是在搜集写作的素材了！”郭晓燕得意地晃着脑袋，“我跟你说，咱们大队，甚至整个公社，都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真可怕。”江芝莲笑盈盈地问，“说说，你都晓得我什么秘密呀？” 郭晓燕竖起食指放到嘴巴前，“嘘，天机不可泄露。我看你身上的秘密啊，太大了，说出来别人都不会信。” “你就故弄玄虚吧你！”江芝莲不由地看了郭晓燕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莫名地觉得这姐们好像真的知道点什么一样。 应该不会的。 穿越重生这种事情，除非亲身经历，否则怎么可能相信呢？ 无非是小说家的幻想，和科学家的畅想罢了。 江芝莲每天都会买报纸来看，虽然这是她经历过的年代，但那时候她天天窝在厨房里，并不关心时事。 而且当时她生活的城市距离这里也比较远，地方政策不同，形势上也有不少地域差异。 大湾县新来的领导格外注重教育，上头也有号召教育农民的指示，所以扫盲夜校就这样办了起来。 为此，江芝莲特意回了趟双胜村大队。 她让郭晓燕帮忙把大姐江婉叫到后山一处废弃的凉亭。 江婉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小婴儿阿哲，就是江大柱领养来的那个小儿子。 “大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呀？”江芝莲蹙眉问道：“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和爹了？” “没有。”江婉熟练地摇晃着睡在她怀里的婴儿，语气很轻，“是这小不点最近闹腾得厉害，尤其是在晚上，搞得我睡不成个整觉。没事，等他再大一些就好了。” 江芝莲气咻咻地说：“他又不是你儿子，干嘛要你一个人带啊？！没道理嘛！” 江婉眉眼弯弯地，目光很是柔和，“你没听说过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吗？娘走了，我就跟你们的娘一样。照顾好你们，是我的责任呀。” 江芝莲说不出反驳的话，但心里很难受。 “姐，七星村开了扫盲夜校，你不是一直想认字学习吗？你去听听看吧。” 江婉的身子微微一僵，绕着凉亭走了两圈，一边哼着摇篮曲哄孩子，一边考虑着妹妹的话。 江芝莲看着心里着急，但也清楚这件事必须本人想清楚了，才可以。 她说得再多，劝得再急切，也没有用。 “算了吧。”这是江婉最后给出的答案。 江芝莲有点失望，她走到江婉面前站定，直直地盯住姐姐的双眼，沉声问道：“为什么啊？” 江婉没有胆量跟妹妹对视，低头抚摸着阿哲的额头，轻声道：“我都是个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还学什么习啊。你知道咱们队里的阿秀吧？她跟我同岁，都生俩孩子了，大娃已经三岁了……” 第69章 反正莲娃有的是钱 江芝莲一听到这样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她咬紧后槽牙，生生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没有反驳。 因为她不想伤了姐姐的心。 姐姐的难处，姐姐的不得已，她能够理解。 但是，她还是期望着姐姐能够为了自己多争取一些自由和幸福，不要总是先想着做无谓的牺牲。 江婉：“要不是阿哲来了咱们家，我今年也该嫁人了。等阿哲会走路了，我就该出嫁生孩子去了。学习干什么呢？也用不上了。” “姐……”江芝莲深深地一叹，再也无言。 江婉淡淡一笑，笑得让人心疼死了。 “行了，我现在挺好的。你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一点啊。” 江芝莲强行给姐姐塞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和两百块钱，并提醒道：“好好藏起来，千万别让他们发现喽。你偷偷买点好吃的，照顾好自己。你抽空来城里找我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带你逛逛商店。” 江婉的眼眶湿润了，她抱着孩子，不太方便。 又怕吵醒孩子惹出动静，招人耳目，所以不敢做太大的推拒动作。 加上她知道拗不过妹妹，所以只好带着感恩的心，收下了妹妹的心意。 临走的时候，江芝莲说：“姐，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是可以选择的。不是每个人都有下辈子，所以这辈子别留遗憾呀！” 江婉抱着阿哲，站在落日余晖里，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影，陷入了沉思。 是啊，谁知道有没有下辈子呢？ 如果没有，就只剩下余生短短的几十年时间了。 也许她命不好，甚至活不了那么久…… 越想，时间似乎就变得越宝贵了。 可是，最后江婉还是自嘲地笑了笑。 在徘徊又徘徊中，她再次回到了固有的轨道，过着往常那如同死水一般无望的生活。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又或许，某种微小的改变正在悄悄发生…… 过了几天之后，江芝莲才知道，在她来找姐姐之前，队长老徐头就用高音喇叭发过了通知，做过有关扫盲学习的指示。 江婉跟江老太提了一下这件事，江老太只说了两个字“不行”就把这件事给翻过去了。 老太太没给任何理由，更没有半句安慰。 什么都没有，她对待老二家的几个闺女，一向跟对待牲畜一样。 只管你有用还是没用，只计算你能产出多少价值。 从来不会考虑你的想法，你的未来，你的心情。 跟这样的人，你没有办法讲道理的，因为她不会听。 谈感情更没有用，所以就只能谈条件。 或者，像江芝莲一样，表现得更加强势，更加不好惹。 你压住她了，她就不会奈你何。 江大毛最近添了一项新爱好，赌牌。 王芳知道之后，并没有阻拦。因为江大毛带回来六百块钱，都是赌牌赢来的。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天分呢！”王芳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她往手上呸了口唾沫，又把钱从头到尾数了一遍，“六百！整整有六百呢！” 江大毛第一次这么奢侈地抽纸烟，一根接一根，一口气抽掉一整盒都不心疼。 他翘着腿坐在床沿吞云吐雾，好不得意。 “我这天分，注定是要当大人物的！以后你们娘俩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吧！倒卖什么破衣服啊，还不够闹心的呢！” 王芳疯狂点头，“是是是，我男人嘛，肯定是最厉害的！” 江大毛连着赢了三天，虽然后面没有赢的第一天多，但加起来赢了也有一千块了。 这么大一笔现钱放在眼前，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爹，明天咱们去把钱存起来吧。可别像莲娃她小姨家似的，回头起一把大火，什么都没了。” 江大毛瞪她一眼，“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哪儿能动不动就着火啊！我搁这儿住了几十年了，也没见哪家着火呀！一边去！” 王芳翻了个白眼，不忿地哼道：“有钱就硬气了哈，瞧把你给能的。” 江大毛煞有介事地说：“这是因为你不懂，这赌牌啊，你压的注越大，赢得越大。你搁几毛钱放那玩，赢翻天了也赚不了几个钱。” 王芳想了想，“那要是输了的话，是不是输得也会更多？” “滚滚滚，乌鸦嘴！”江大毛把钱整理好一股脑揣进兜里，“他们都说我是天才，手气也好，只会赢不会输的！” 王芳嘿嘿地笑，“就是你赌这个牌只赚不赔的意思呗。你掏出去的越多，赚回来的也就越多，是这样吧？” 她觉得自己脑子可好使了，理解能力一流。 江大毛突然端起了架子，“嗯，差不多是这样吧。” 结果第二天，他就得意不起来了。 带去的钱，输掉了一半。 他觉得这是暂时的考验，很快就会好起来。 第三天他玩得更大，结果之前赢的钱全都输掉了，还借了两百块钱。 王芳见她男人连着三天没回家，心想着可能赢得太顺手，舍不得回来了。 在家里颠颠地可乐呵了，在村里溜达的时候，看谁都瞧不上，鼻孔都翘上了天。 别人问她怎么了，她还故弄玄虚什么都不说。 这天晚上，江大毛后半夜才摸回家。 王芳一咕噜爬起来，笑嘻嘻地往男人身上摸，“钱呢？快拿出来让我数一数。” 江大毛一把将她推倒，“滚蛋，数什么数？！” 王芳觉得不对劲，立马拉亮了灯。 “他爹，你这脸咋的了？是不是碰到抢劫的了？钱呢？被抢去了？我就说得存到信用社里吧，你不听！你说说你……” “闭嘴！”江大毛一巴掌呼过去，“再多说一句，我打死你！” 王芳愣住了，这是江大毛第一次动手打她。 平时王芳咋咋呼呼的，显得很强势。 但如果真打起来了，她一身的肥肉，其实是打不过男人的，尤其是在气头上的男人。 王芳心里清楚这一点，她捂着脸坐在窗户底下，不吭声。 江大毛闷头抽了半天的烟，才瓮声瓮气地开了口，“这两天手气太差，钱都输光了。” 王芳气到浑身发抖，但她什么都不敢说。 江大毛：“后来我又借了六百块钱去赌，以为能翻盘，哎……” 王芳颤声问：“六百块钱呢？” 江大毛捶大腿，“全他妈赔了！” 王芳瞪大眼珠子，无法相信，“那怎么办？你管谁借的钱啊？有没有利息啊？多久还钱呀？” 江大毛捂着脑门，闷头道：“跟一个姓崔的电器商店老板借的，利息我不会算。反正，一个礼拜之后，得还他一千块钱。” “一个礼拜？你疯了！一千块钱咱们怎么还得起呀？拿什么还啊！你干脆把我卖了吧……”王芳说着哭了起来。 江大毛没好气道：“把你卖了？谁买呀！也不想想自己值不值一千块钱。” 王芳一听，哭得更伤心了。 其实这件事江大毛已经想出来一个好招了，而且进展得还算顺利。 就是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出什么别的幺蛾子。 江大毛：“咱们没钱，可是莲娃有啊！她摆早摊每天都能赚不少呢，我听说她白天还接流水席的活儿。她小姨动不动往储蓄所跑，肯定存了不少钱！” 王芳撇嘴，“她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白眼狼，小气鬼，她能借你钱才有鬼呢！” 江大毛拿鼻孔出气，“哼，这钱她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她老子要是快死了，我看她救还是不救！” 王芳愣了愣，“这什么意思？” 江大毛抖抖肩膀，一脸坏笑，“写欠条的时候，我把大路叫过去了。欠条上的字是他签的，手印也是他摁的。到时候只要我不认账，他就得还钱，崔老板也找不到我头上。反正莲娃有的是钱，不怕还不上。” 第70章 这女人怎么这么野蛮呢？ 入冬之后，气温骤降。 在院子里干活实在太冷，江芝莲就找人做了一个六七十平米的塑料棚。 她把做豆浆和热豆腐的用具全都搬到了塑料棚里，剩下的空地方就种点蔬菜，培育一些木耳和蘑菇，将空间利用到最大化。 冬至这一天早上，江芝莲正在做豆腐的时候，孟青来了。 他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响应，不禁觉得有点纳闷。 难道家里没人？ 他绕到家属楼后面，远远地看到塑料棚里亮着灯。 因为没有通路，他只好翻了墙。 “你自己在家？”孟青掀开塑料棚的门，抬步走了进去。 江芝莲吓了一大跳，“妈呀，吓死个人了！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孟青：“……” 江芝莲挑眉瞥他一眼，“你怎么进来的？” 孟青：“翻墙。” 江芝莲往木槽里舀着凝固好的豆腐，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有事啊？” “吃豆腐。”孟青绕着塑料棚走了一圈，姿态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 “……”吃你妹的豆腐！ 孟青：“你小姨和小姨夫不在家？” 江芝莲用手肘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小姨夫到医院复查去了，小姨陪他在医院住两天。” 孟青：“小山楂呢？” “我这两天忙，没空照顾她。”江芝莲抿嘴笑了笑，用手指了指二楼的方向，“老爷爷老奶奶可喜欢我狗闺女了，我就把她抱到楼上去了。” 孟青点点头，“也好。” “你呢？半夜做贼去了？”江芝莲把木槽盖好，压实，坐下来休息。 “养殖场有几头牛从台子上摔下去骨折了，我连夜做了几个手术。”孟青走到她对面，靠坐在一个木架子上，一条腿微曲着做支撑，一条腿伸展开，又长又直。 他看向她，嗓音低沉，“上次没吃到热豆腐，今天肯定能吃到最新鲜的了。” “行啊，想吃多少有多少。”见他挺疲惫的，她的语气也不由得温柔了许多，“吃完了就在这儿睡一觉吧，今天家里没人。” 孟青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在塑料棚里站着吃完了一碗热豆腐，味道是意料之中的绝美。 江芝莲做的食物，从西瓜酱，到烤地瓜，到葱油面，到各式各样的炒菜，他已经吃过不少了。 但每次依然都有新的惊喜，只不过他并不会表现出来。 还是那个沙发，还是上次的枕头和被子。 江芝莲给孟青全部铺好整理好，就出摊去了。 天阴沉沉的，风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雪花。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 江芝莲望了望天上的乌云，觉得它有种说不出来的美丽，像是出自某个大画家笔下的唯美作品。 热豆腐已经卖光了，还剩下几碗豆浆。 就在她准备收摊回家的时候，江大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因体力不支扑腾一下跌坐在江芝莲面前。 “爹？”江芝莲惊呼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江大路猛咳起来，话不成话，“你姐，你姐她……” 江芝莲给他倒了一碗豆浆，“爹，你别着急啊，先顺顺气再说。” 江大路喝了两口温热的豆浆，缓了缓，才睁着血红的眼说：“你姐被人绑了，你快拿钱去救她！” “我姐被人绑架了？”江芝莲一听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姐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姑娘，几乎整日都在家里，很少外出。 即使偶尔出个门，也不是张扬的个性，不会招惹是非。 怎么会绑到她呢？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江芝莲目光微深，“对方要多少钱？” “一千块！”江大路捶着胀痛的胸口，极力地回想着背了一路的地址，“在长平路——六十七号，电器店后面的仓库里。” 说完，他又紧接着补充道：“仓库旁边有两棵老树……仓库不大，是灰色的……” 江芝莲有一肚子的问题，但怕吓着惊魂未定的老爹，只好耐心地问：“你是不是刚从那里出来？” 江大路点点头，“他们放我出来找钱，把你姐绑起来了。” 江芝莲rou着眉心问：“你认识绑匪吗？” 江大路：“我不认识他们，是你大伯欠了他们钱……” 靠，半天了，终于说到点上了。 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才说？！ 江芝莲一口老血堵在心窝。 唉……真是心累。 “大伯欠钱，为什么抓你们啊？” 江大路捶着自己的脑袋，满脸懊悔，“欠条上是我签的字，我还摁了手印……” “……”江芝莲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 好想骂人啊！ 可她是有素质的女孩子，不能爆粗口。 嗯，不能！ 江芝莲冷静地说道：“爹，你看着摊子，在这里休息，我去一趟。” “你小心点……”江大路不放心，很想跟着去，可他实在站不起来了。 前一天晚上他就被抓到了电器店，腰和大腿挨了几棍子，身上疼得厉害。 来找莲娃的时候，又跑了一路，累到虚脱，几乎到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江芝莲突突突地骑着带车斗的三轮摩托，由于气势强劲，直接飙出了风驰电掣的感觉。 这样一路开到了长平路，很快找到六十七号门牌。 她停下车，走到后门，一眼看到了灰色的小仓房。 仓房里没有想象中的昏暗，顶棚开着一盏亮闪闪的大灯，瓦数不小，刺眼得很。 她进门时，看到了极不愿看到的场面—— 江婉被反绑在一根立柱上，正在被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非礼。 他的背影很挺括，穿着浅蓝色的毛衣，黑色的裤子，从头到脚都透着道貌岸然的气质。 “姑娘，几岁啦？有十八了没有？” “你长得可真清纯啊，这小脸嫩的呦……” “这翘鼻子，这嘴唇……” “真招人稀罕。” 江婉把脸拧到一边，想要躲开男人的手，但她怎么可能躲得掉。 就在男人把手伸到江婉胸前的时候，江芝莲冲过去猛地将他撞开，厉声喝道：“你别碰我姐！” 男人没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重心不稳，被撞到了旁边的箱子上，掀起一片尘土。 他瞅了眼脏掉的衣袖，嘴角抽了抽，“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野蛮呢？！” “哈……”江芝莲失笑，“这是什么世道啊，色狼还敢说别人野蛮？” 男人拍着衣袖上的尘土，歪着嘴道：“还从来没有人说我崔年是色狼的。小妹妹，我这是怜香惜玉，你懂不懂？” “你家怜香惜玉把人绑到柱子上啊？”江芝莲觉得这人简直好笑。 来的时候，她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准备来的。 没想到，情形跟想象中有些出入。 “绑柱子上是情趣，你太小了，不会明白的。”崔年重新整理了一遍衣服。 直到领口、衣摆、袖子，甚至发型，全部都整整齐齐了，他才舒心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抬脚准备往前走的时候，江芝莲眼疾手快地跑到角落里抄起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棒，站到姐姐面前，指着崔年，大声吼道：“你别过来啊，木棒可没有长眼睛。” “呦，姐姐温温柔柔的，这妹妹够泼辣呀。”崔年猥琐地摸了摸下巴，“有点意思。” 江芝莲不想跟他废话，直接切入主题，“钱是江大毛借的，你管他要去，绑我姐干啥？” “你不知道欠条上是你爹签的字，你爹摁的手印吗？”崔年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 江芝莲看他这幅做作的德行就恶心，“你作为一个放贷的，也得懂点道上的规矩。” “道上？我可不是什么道上的人。”崔年勾勾嘴角，“我只认钱和漂亮姑娘，其他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不清楚啊……” 第71章 这人是来搞笑的吗？ 行！你无赖你厉害！ 不懂道上的规矩是吧？ 可以，没有问题！ 江芝莲冷眼睨他，“你晓得马草吗？就是之前在大湾县开地下赌场的？” “知道啊，就是一小混混，不是被抓了嘛。”崔年抖了抖手绢，把它叠成整齐的四方块，揣回裤兜里。 “知道就好，看来你是想进去陪马草吃牢饭去了。要是这样的话，我也拦不住你。”江芝莲竖起耳朵听了听附近的动静，摸不准这人有没有马仔。 按理说，做放贷这种营生，肯定要养几个得力的打手。 毕竟武力值不够，根本收不回赌徒的钱。 可这人看着不经打，身边又一个人都没有，着实奇怪得很。 “我又没开赌场，我又没干啥违法的事儿，我为啥要去吃牢饭，小姑娘你可真会说笑。” 崔年用手指顺着浓黑的眉毛，好脾气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这事儿搁哪儿说，都是我占理，知道不？” 江芝莲笑了，“欠债还钱没错呀，但是你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吗？如果张三是你杀父仇人，难道因为他改名叫李四了，你就要杀了另一个名字叫张三的人报仇吗？看你蛮有学问的样子，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崔年被小丫头叽哩哇啦地给吵晕了，“你到底还不还钱吧！你爹不是找钱去了嘛，人呢？怎么压过来一个大闺女，又压过来一个小闺女。他是打算卖闺女抵债吗？” “抵你个大头鬼啊！”江芝莲睁大眼珠子使劲儿瞪着崔年。 崔年的姿态很放松，显然是对掌控局面很有信心。 要么是因为他的打手就在附近，一喊就能到位。 要么，是他根本没把两个瘦弱的女孩子放在眼里。 崔年掏出一张白纸捏在手上，朝江芝莲摆了摆，“小妹妹，欠条在这儿呢！白纸黑字，红手印，明明白白写着一周内还清一千块。你眼睛睁那么大，看得很清楚吧，欠债人后面这三个字——江大路！是不是你爹的名字？你爹自己乐意替他哥哥背债的，不关我的事儿啊。” “……” 江芝莲觉得特别扎心。 因为人家说的确实没毛病。 都怪她那个缺心眼的老爹办的愚蠢事。 “你爹想用闺女抵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崔年的小眼睛眯了眯，透出一丝邪光。 江芝莲握着木棒的手紧了紧，看来不可避免地要打一架了？ 好在，目前一对一，她手里还有武器，形势不算太糟糕。 江婉始终死死地咬着下唇，嘴唇上已经浸出了很多鲜血，殷红一片。 她很害怕，浑身冰凉，脸色惨白。 还因恐惧而颤抖着，桃花眼中热泪在一圈圈地打着转。 楚楚动人，好生令人怜爱。 崔年最喜欢这种娇弱美女，眼睛都看直了。 他顿时感到气血下涌，热血上头，扑上前就想去亲江婉。 原本以为挡在中间的江芝莲不足为惧，一把就能推开。 谁成想，哐啷一声，当头被狠狠地敲了一棒。 准确无比，直重头顶红心。 还好是木头棒子，如果要是铁棒子，岂不是要给敲开瓢了。 “你，你，你……”崔年揉着脑袋，“你是女人嘛你！你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嘛你！你看看你姐，好好跟你姐学一学怎么做个温柔的女人。” 江婉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冷，“莲娃，你给我把绳子解开，我帮你一块儿打他。” 崔年：“……” 江芝莲心下一喜，姐姐终于觉醒了！ 太好啦！ 她绕到后面试图解开绳结，可麻绳绑得太紧，有点难解。 崔年见状跑上前一把拽开江芝莲，握住她的两个手腕，试图控制住她。 江芝莲抬脚朝他的小腿一顿连环踢。 崔年吃痛，松了手，连连后退。 他低头一看，裤腿上全是灰泥脚印子。 “啊，脏死了，脏死了！”崔年原地转着圈圈，焦虑不已。 江芝莲看呆了，这人是来搞笑的吗？ 她都怀疑这屋里有没有隐藏摄像头了，这怕不是一个什么搞笑的整人类综艺节目吧？ 崔年突然打了一声响亮的唿哨，让江芝莲顿时产生了危机感。 她脊背一紧，感到情况不妙。 紧接着，便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果然有马仔！ 听声音，好像只有一个人？ 江芝莲瞥了一眼手里的木棒，刚才打崔年的时候劈了一截。 原本的圆头现在变成了带许多毛刺的尖头。 刚才适合棒打，现在看来更适合戳刺了…… 崔年见只进来一个人，不满地问：“其他人呢？” 马仔回道：“年哥，你不是派他们去牌场了吗？” “……”崔年气得想跺脚，可腿一抬就觉得疼，只好乖乖把脚轻轻地放回到地面，“我让他们全都去了吗？今天怎么突然都这么积极了！” 马仔很无辜，低着头，不敢言语。 老板明明亲口说的，都别闲着，多去牌场转转找几个冤大头赚钱。 结果…… 老板一张嘴，他们跑断腿。 搞不好还得挨着骂，抗着雷地死命干活。 哎，人生多艰啊。 今天轮到他守店，他刚把电器店的门打开，把柜台收拾好，就听到老板叫人的唿哨了。 听到两人的对话，江芝莲多少松了一口气。 两个对手，还不至于把她们姐妹俩怎么着。 “你去把这个泼妇给我绑起来。”崔年看到江芝莲就头疼，只要把妹妹绑起来，姐姐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予取予求了。 “好。”马仔转身朝江芝莲走去。 江芝莲举着木棒，大喝道：“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小心我戳到你半身不遂，戳到你后半辈子不能人事，断子绝孙！” “嘶……” 崔年听得脑门直突突，牙酸得不行。 他下意识地把腿拢了拢，莫名觉得有点腿软。 这女人，太狠毒了。 咒起人来，都带着杀伤力。 马仔也是听得心肝俱颤，他硬着头皮往前走，走到近前，抬头定睛一看，“是你？” 江芝莲抬眸与他视线相撞，不禁愣了一下，“大刀？” 崔年嘴里发苦，“你们认识？” 江芝莲咧嘴一笑，“老熟人呀，我跟大刀是好兄弟，一家人！” 大刀微怔，心情有点复杂。 他们好像没有很熟吧，关系也谈不上多亲近。 崔年急忙看向自己的马仔，提醒道：“你可拎清楚了啊，我现在是你老板，你的工钱可是我发的！” 江芝莲并不示弱：“大刀，你别忘了，我可救过你的命！” 崔年深吸一口气，“你把人绑了，我算你一功，给你涨工钱。” 江芝莲立马附和道：“我马上要开餐厅了，你来帮我干活，我给你一样的工钱！” 为了高过江芝莲的声音，崔年的嗓子都要喊劈叉了，“小丫头片子的话，你不能相信的。” 江芝莲朝崔年冷笑一声，扭头看向大刀，满眼真诚，“我这可是正经活，前途光明。比你现在干的这些见不得光的地下营生，好了千倍百倍不止！大刀，你要多为将来考虑呀！” 崔年指着江芝莲的鼻子：“你放屁！” 江芝莲举着木棒，气势雄浑，“你闭嘴！” …… 大刀左右为难，一个是在他丢掉货车司机的工作时帮过他的老板，一个是救过他小命的恩人。 两边他都有感情，两边他也都不想得罪。 左看看，右看看，实在决定不了。 两个人唇枪舌剑，吵得热火朝天。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扭头走掉了。 崔年：“……？？？” 江芝莲：……“！！！” 就这么走掉了？ 仓库里的气氛，凝滞了片刻。 崔年望着大刀匆匆离开的背影，怒吼道：“你给我回来！” 第72章 这姑娘，前后是一个人？ 江芝莲想占据局势的主动权，就当机立断地发起了进攻。 她举着木棒，像个击剑选手一样，朝崔年刺了过去。 刺一下，退后一步。 再上前刺一下，再退后一步。 她加大活动范围，让自己进退自如。 “啊……”崔年大叫着，“我的毛衣！” 江芝莲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用木棒的毛刺儿头去戳崔年的胳膊和前胸。 崔年身上的针织毛衣被挑出来无数个线头，活像一头炸毛的刺猬。 他一把握住木棒，想要从江芝莲手中把这个恼人的武器夺下来。 可江芝莲前突后奔，用力非常巧妙，力道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他根本抓不牢。 手刚一碰到木棒的边沿，木棒就跟自己长了腿儿似的跑掉了。 崔年气恼不已，加大了反抗的力度。 江芝莲也竖着眉头，使出了浑身的蛮力。 “你想要钱，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你想碰我姐，门都没有！” 崔年不想在女人跟前跌了面子，牟足了力气准确地一把抓住了木棒。 江芝莲拉了拉，没拉动。 换了个方向，还是不行。 她急红了眼，趁双方都下了十成力气的时候，瞬间松开了手。 崔年顺着惯性，猛退几步，跌坐在地。 木棒也应声落地，摔得毛刺儿更多了。 江芝莲立马捡起它，继续当战斗的武器。 不等崔年站起来，她就逼上前，用木棒朝他的上身猛戳一通。 毛衣早就散掉了，里面的白衬衣上已经有了猩红的斑点。 “血……我出血了……你个死丫头，下手太狠了……欠钱不还，还有理了你！” 崔年委屈巴巴地喊着。 江芝莲觉得他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眨眨眼，觉得特别无语。 这咋搞得好像她在欺负人一样。 确定崔年不再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她适时地收了手，把姐姐救下来。 用解下来的麻绳，将崔年绑到了仓房的立柱上。 局势形成了大逆转。 “钱是谁管你借的？”江芝莲威严无比。 崔年双目无神，蔫巴巴地说：“江大毛。” “那应该由谁来还这个钱啊？”江芝莲一边问着，一边把玩着崔年毛衣上的线头。 崔年看着这些线头，浑身发麻，难受极了，“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先去换件衣裳吧？” “不行，咱俩得先谈判完。”江芝莲看准一个线头使劲一拽，拉出来长长一截，绕在手指头上把玩着。 她加重语气再次问道：“应该由谁来还这个钱？” 崔年闭了眼，“江大毛……” “你对我姐还有非分之想吗？”江芝莲在崔年的裤子上蹭了蹭鞋底的泥巴。 崔年睁开眼，朝坐在不远处的江婉深深地看了一眼，才扭过头对江芝莲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姐姐，我就不能拥有追求美人的权力吗？” 江芝莲一听，都这样了，还敢惦记她姐？ 也不怕色字头上的刀把自己给劈死喽。 她拿起木棒抵在他的腰间，恶狠狠道：“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了？你再给我说一遍？！你对我姐还有非分之想吗？” “没有了……” 崔年始终没有想通，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这一步田地的。 明明是个瘦不拉几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怎么用一根木棒就把他给制服了呢？ 他曾经也是村里的孩子头，打架的一把好手来着。 后来也跟人打过群架，挥过棒子，刀里来，血里去的。 虽然拳脚不算多厉害吧，但也不是拳脚上的菜鸟啊。 可竟然干不过一个女的？ 还被绑在了自己地盘的柱子上？ 天呐，简直是奇耻大辱！ “没有就好。”江芝莲把木棒收了收，“跟我姐道歉！” 崔年看向江婉的时候，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对不起啊……” 一阵冷风飘过，仓房里安静了三秒。 “没了？”江芝莲眼风如刀。 崔年一哆嗦，“我还应该——说点什么？” “该说点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江芝莲使劲扒拉着他身上的毛线头。 崔年觉得自己快被整死在这儿了，“行了行了，你住手！” 江芝莲挑眉看他，“想好了？” “嗯。”崔年点点头，一脸生无可恋。 他对江婉说：“这位同志，刚才是我冒犯了，实在对不住了。都是我的不对，不应该把你绑到柱子上，被绑起来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啊！要打要骂，你随便来，我绝对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饶了我这次，赶紧放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江婉面无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江芝莲没问姐姐的意见，她想给姐姐足够的思考空间，和消化情绪的时间。 “你还想让我姐打你骂你？你哪儿来的脸你？你配吗你？！” 崔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不配。” “哼。”江芝莲在他面前踱了两步，“欠条呢？” “我撕！”崔年看了眼自己的裤兜，发现手被绑起来了，“等会儿我就撕，你放心，我一定把欠条撕个稀碎，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江芝莲抖抖眉毛，算你识相了一次。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放贷虽然也不太符合规矩。但毕竟不是强迫人家的，江大毛自愿借了你的钱，你找他要钱就行。这个我不会管，你明白了？” 崔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江芝莲有点不耐烦：“还有哪儿不明白？” “江大毛说他赌牌赔光了，没有钱。他说他弟弟的二闺女是摆小摊做买卖的，还是个厨师，很有钱，一千块是毛毛雨，随便划拉一下就能还上……” 崔年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江芝莲冷笑一声，“你继续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江大毛的弟弟是江大路，你是他闺女。你姐姐是老大，你是老二，那你就是江大毛口中说的弟弟家的二闺女？” 逻辑崔突然上线，让江芝莲差点笑场。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聪明了？终于把关系给理顺了？” 崔年：“……” 他有一种会死于话多的预感，立马乖乖地闭上了嘴。 江芝莲：“我可以帮你把一千块钱要回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崔年问道。 “以后你不准再骚扰我姐姐，皮痒了欠收拾了可以过来找我。” “我不敢呐……”崔年咧了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江芝莲拿眼瞪他。 崔年立马点头，“好，可以！我绝对不去骚扰你姐姐。” 江芝莲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识时务者为俊杰。 “江大毛说他没有钱，你就相信啊？这样你以后还怎么去讨债？作为一个放贷的人，你也得有点基本的原则和底线。谁欠的债，就得谁来还！” 崔年忙不迭地附和：“是是是，你说得对！” 他是做了什么孽呀，不就是想勾搭个美女嘛。 怎么就闹到了被绑着挨训的地步了呢？ “江大毛是家里最受宠的儿子，不论他有钱没钱，至少他老娘手里有能换钱的金条。你要绑人，也得把他绑起来要债呀！欺负我爹和我姐这种老实巴交的良民，你摸摸你的良心，它不痛吗？” 崔年：“……” 痛！ 可痛了，浑身都痛！ 好想哭，可是连个干净的手绢都没有…… 孟青就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 江婉看到有人走进来，因为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所以不知道他是不是崔年的人。 为了以防万一，她警惕地叫了一声“莲娃”。 江芝莲回头一看，突然变得雀跃起来，语气里全是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孟青，你怎么找到这儿来啦？！” 崔年：“……” 这姑娘，前后是一个人？ 第73章 何必招惹这位彪悍的姑娘？ 见江芝莲全须全尾地并没有受伤，孟青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他款步来到江芝莲面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这位大哥搞错人了，现在说清楚就好了。”江芝莲歪头看向崔年，甜甜一笑，“是吧？崔大哥。” 崔年当场石化，他如果不是神经错乱了，那肯定是做了一场白日梦，还是个噩梦。 孟青看了一眼被绑到立柱上的男人，头发凌乱，毛衣开了花，里面星星点点的全是血丝，裤子上沾满了灰泥…… 有点过于狼狈。 孟青看向江芝莲，眉头皱了皱，“你们打架了？” 江芝莲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和谐社会，无缘无故地打什么架呀！” 崔年无声地叹着气，是啊，他们没有打架，他只是单方面挨了打而已。 江芝莲不想耗在这里了，她言简意赅地叮嘱道：“崔大哥，你听好我的话。早点把江大毛绑过来，到时候记得多带几个马仔兄弟什么的，把气势搞得足一点。你不用对他动手，他就会吓得尿裤子了。不出三天，他老娘绝对会让她大儿媳妇抱着一千块钱来赎人。” 崔年：“哦……” 早知道这样，他何必招惹这位彪悍的姑娘呢？ 这不是没事找抽嘛！ 悔不当初呀！ 江芝莲走上前掏了掏崔年的裤兜，拿走了老爹签名画押的那张欠条，当场把它撕成了碎渣渣。 “崔大哥，我让你轻轻松松地把债要回来，不要太感激我呦！” 崔年一脸卑微相：“谢谢了……” “一会儿我让大刀过来给你松绑，回见了！”江芝莲笑得灿烂极了，一手挽着孟青，一手挽着江婉，走出了仓房。 崔年望着他们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见什么见啊，还是永生不见的好。 他可不嫌命长，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走出仓房，猛地被风一吹，江芝莲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她缩了缩脖子，扭头看向孟青：“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孟青淡淡道：“有人把你爹送到出租房了，还有你摊上的东西。” “哦……”江芝莲挑眉想了想，没想出来谁会这么热心。 孟青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才带着一丝不情愿，缓缓吐出来两个字，“林清。” 江芝莲不在意地笑了笑，“原来是林清呀，他一向热心。上次我和小舅妈去的照相馆，也是他帮我们联系的呢。” 孟青冷淡地“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江芝莲：“我爹没什么事吧？” “没事，好好休息几天就行。”孟青给江大路检查过了，没伤到骨头，没有大碍。 江芝莲放心了不少，“还好早上你在我那，要不然他们都进不了屋子了。我爹肯定以为我小姨和小姨夫会在家里，才会过去的。” 孟青：“嗯，你爹见到我在那，显得挺惊讶。” “呃……”江芝莲沉吟片刻，问道：“你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没有。”孟青顿了顿，“他没问。” 江芝莲抚额：“……大哥，没问也得解释一句啊！” 孟青有点疑惑：“为什么？有必要？” 江芝莲：“当然有必要了！他们会误会的好不好？” 孟青一本正经地问道：“谁会误会？你爹，还是林清？” 江芝莲：“都会误会的啊！” 孟青：“误会什么？” “误会咱俩的关系啊。” 这可是基本常识呀！难道帅气的小哥哥生活在仙境，又是母胎单身，所以不懂这些？ “咱俩什么关系？”孟青双眸闪着灼灼的光。 “……”妈呀，他们这是在辩论吗？一来一去的，打乒乓球呢啊？ 江芝莲：“不就是友好的邻居关系吗？也算是朋友吧。” 孟青没什么表情，“对啊，是邻居，是朋友……” 江芝莲哭笑不得，“但是你睡在我家里，他们会以为咱俩睡一起了！” 孟青微怔，他没想到这一层。 江芝莲摆摆手，“算了，就这样吧！回头再解释也行。” “……”孟青的脸稍稍有点垮，不是很明显，但心情肯定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江芝莲的三轮摩托车停在电器店门口，车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糖霜一样的细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并没有下多少，有人行走的路面上几乎看不到雪花。 走到三轮摩托车前，江芝莲吐了吐舌头，抿嘴笑道：“对了，我过来的时候车子半道就没油了，现在只能靠人力去骑了……” 孟青：“你俩坐后面吧，我来骑。” 黑骑士孟青充当了车夫，江家姐妹俩一左一右地坐在车斗里。 坐稳后，江婉突然一声轻呼，“莲娃，你的手受伤了！” 江芝莲低头一看，才发现掌心有很多细小的口子，流了不少血。 刚才在专注地对付崔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现在人彻底安全了，人一放松，才隐隐觉得手板心热辣辣的，有点疼。 孟青停下摩托车，扭头问道：“去医院吗？” “你停下来干什么呀？想偷懒是不是？”江芝莲拍了拍孟青的后背，“赶紧骑你的！这么点小伤去什么医院啊。我那有纱布和红药水，回头消个毒就行，几天就好了。” 江婉咬着嘴唇，心疼不已。 “姐，你的嘴巴不疼吗？”江芝莲轻叹一声，“唉……你嘴巴都快要被你咬烂掉啦！这是什么破习惯呀，赶紧改一改！” 江婉松开嘴巴，朝江芝莲羞涩地笑了一下，“老习惯了，不好改。” “不好改也得改，以后谁欺负你了，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使劲儿骂！别总咬自己的嘴唇忍着！” 江芝莲突然灵光一闪，“这样吧，实在不行，我给你找个老师，你去学点拳脚功夫，至少在碰到色狼的时候能保护自己。姐，你说呢？你想不想学？” “……”江婉每下一个决定，都要思考很久很久。 江芝莲继续劝说道：“以后你要是有孩子了，他们需要你保护，你总得擅长点什么吧。骂人的功夫，或者拳脚功夫，你总得会一样！” 江婉的目光中似乎多了点什么，她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我想想的。” “想好了告诉我呀，我给你找老师。”江芝莲看到路边的商店，立马叫孟青停了车子。 “咱们去逛逛商店吧！”她雀跃得像只小喜鹊，直接从车斗上跳了下来。 “姐，你想买点什么不？你和爹缺什么吃的用的吗？这附近商店多，干脆一气儿把东西买齐。正好孟青在，可以帮忙拎东西，等会儿我们再把你和爹送回家去。” 江婉拉住妹妹的手臂，“别逛啦，我没啥想买的，我和爹也不缺什么。” 江芝莲眨眨眼，“行，那你陪我逛会儿吧，我有挺多想买的东西。” 江婉顾及跟在她们身后的孟青，便贴着妹妹的耳根低声说：“你要不要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呀，万一他有事情还需要忙呢？” 江芝莲停住脚，扭头看向孟青：“你忙吗？” 孟青：“不忙。” 江芝莲：“帮我们拎拎东西？” 孟青：“可以。” 江芝莲朝姐姐咧嘴一笑，“你看，没有问题的。” 江婉：“……” 她怀疑，这两人之间有着她所不知道的关系。 也许，这个好看的男孩子，将来会是她的妹夫？ 接连逛了五条街、十几家店铺，每个人手中都拎满了东西。 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穿的铺的…… 应有尽有！ 江芝莲越买越嗨皮，江婉越逛越心疼。 孟青始终彬彬有礼，任劳任怨，还能在关键的时候提出宝贵的购买意见。 三人满载而归，下午一点左右回到了江芝莲的出租屋。 江大路担心两个闺女的安危，所以还没有走。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林清竟然也一直没有离开。 第74章 两个男人的暗战 看到林清，江芝莲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展颜笑道：“林大厨，早上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把我爹送过来，他还得在寒风里多等我好长时间呢！改天我请你吃饭呀！” “不用客气，应该的。”林清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别改天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看你这食材调料都挺全的，招呼一顿饭，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当然没问题了。”江芝莲说着立马去厨房烧水泡茶。 客厅之前看着还挺宽敞的呢，现在挤了四个大人，感觉突然变小了不少。 她以主人的姿态喊了一嗓子，“茶几上有桃酥和饼干，你们谁饿了先垫吧两口，我现在就做饭。” “我帮你一块做。”江婉转身准备去厨房，被老爹一把拽住。 江大路眼角耷拉着，眉头皱得很深，“你先跟我讲讲在仓房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林清打开铁盒子拿出一块饼干，不客气地吃着，他走到厨房门口站定，歪靠在门框上，熟稔地说：“我帮你弄俩菜呀？” 水烧开了，江芝莲关了火，拎着茶壶往杯子里倒水，“我请你吃饭，你自己做菜算怎么回事！赶紧歇着去吧！” 林清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回了客厅。 江大路和江婉坐在沙发上，他就找了个凳子挨着孟青坐下来。 江芝莲端着泡好的茶水来到客厅时，听到林清和孟青两人正在奇怪地寒暄着。 “你好，早上没来得及好好做个自我介绍。”林清先朝孟青递出了手，“我叫林清，双木林，清水的清。我是国棉厂的厨师，还跟我妹妹合开了一家小饭馆，有空过来坐坐啊。” 孟青伸出手跟他礼节性地握了握，“孟青，青山的青。” “你是小江厨师的男朋友？”林清把手上的饼干一股脑塞进嘴巴里，从江芝莲手中接过茶水。 “不是。”孟青目不斜视地从江芝莲手中接过另一杯茶水，反问林清：“你想当她男朋友？” 江芝莲：“……” 她听到了什么？ 这俩人在说啥？ 她耳朵塞驴毛了吗？为啥这两人的对话她听着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我想让小江同志当我的合作伙伴，但是她无情地拒绝了我。至于男朋友，如果有这份荣幸，我肯定很乐意的。” 林清抿了口茶水，抬眼对江芝莲说：“茶泡浓了，泡茶不能用刚烧开的水，七八十度刚刚好。” “……”江芝莲怀疑林清前半句口中的小江同志并不是她，要不然怎么对她说的后半句话这么像对食堂活计的口吻呢。 凌乱的她，觉得再听下去可能会遇到处理不了的情况，立马滚去厨房做饭了。 另一边父女俩像搞秘密接头似的，脸对着脸，膝盖抵着膝盖，都低着脑袋，说话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你跟莲娃，没挨打吧？”江大路拿着茶杯暖手，还没有心情喝。 江婉：“没有，莲娃把那个男的打得不成样子了。” “……”江大路难以相信，“我看莲娃的手好像受伤了。” “她打人打太狠，把自己擦伤了。”江婉轻轻地笑了一下，回想在仓房里崔年挨打的场景，她觉得妹妹太厉害了，真解恨。 “这样啊……”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二闺女有这么凶猛呢？看来她真的不是那个在大伯娘和奶奶面前都会畏缩的小女孩儿了。 江大路又问：“欠的钱怎么办呀？” “咱们不用还了，莲娃让那个人去绑大伯。”江婉喝了口热茶，心窝顿时暖了。 她以前是不喝茶水的，没想到味道会这么清新。 江大路：“啊？那怎么成？你大伯他也没有这么多钱啊！” 江婉的声音里，前所未有的透出了一丝稳健，“爹你不用着急，奶奶有钱。” “嗯，你奶会救他大儿子的。”江大路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看了眼门口的东西，“那都是些什么呀？” “莲娃拉着我逛商店，那些都是她买的东西。可能是刚搬到这个出租房有很多需要置备的吧，小姨家着火所有东西都烧没了，应该会缺很多东西。” 当爹的很是羞愧，自己没本事，闺女无家可归的时候，只能给拿点地瓜和旧衣裳。 闺女搬了新家，他第一次来，还空着手，什么都买不起。 出了事儿，他解决不了，还得找闺女来处理。 江大路捂着脸，无地自容。 …… 孟青轻车熟路地从卧室里找出药箱去了厨房。 他沾湿手绢，先把江芝莲手上没有伤口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擦洗了一遍。 接着用调好比例的盐水冲洗了伤口，最后抹上红药水。 由于伤口不深，所以不需要缠绷带。 做好这些，他收起药箱，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叮嘱道：“你的手不能沾水了。” “那还怎么做饭！这点小划伤没什么的，我手上平时就有不少切了碰了的地方，也没怎么样。” 江芝莲说着蹲下身准备从竹筐里拿中午要吃的菜。 孟青握住她的手腕，表情无比严肃，“伤口如果感染了，会化脓红肿，你有可能会发烧、浑身酸痛、食欲不振。不多加注意，破伤风梭菌还有可能会透过皮肤或者黏膜伤口，侵入到你体内。在缺氧的环境下疯狂地繁殖，产生毒素，引起肌痉挛。你会中毒，会失去免疫力，会反复地再次感染，甚至会有生命危险。而且，会死得非常难看。” 江芝莲：“……” 妈呀，被他一说，感觉都没法活了。 这也太夸张了点。 这么浅的伤口，得个鬼的破伤风呦。 孟青：“需要什么菜，你说，我先帮你洗出来。” 江芝莲：“……” 见她不说话，他扭头看向她：“没想好？” 这有什么可想的，她随手指着筐里的菜，“土豆，白菜，萝卜……” 孟青捡好东西拿到水槽去洗。 林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到厨房门口的，他看着正在洗萝卜的孟青，淡笑着开了口，“原来你是医生啊。” 孟青纠正道：“兽医。” “哦，兽医……”林清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来到厨台边，把菜板放到自己面前，“那我负责切菜好了，我的刀工，绝对一流！” 江芝莲呆若木鸡。 怎么一个两个都过来凑热闹了！ 她摇摇头，盘着手坐在边上，看两个男人配合默契地洗菜、切菜，俨然形成了无比顺畅的流水作业。 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两人看着还挺和谐的。 江芝莲做的都是快手菜，选的都是容易熟的食材。 有热心好汉已经帮她把菜洗好切好了，她就拿着锅铲，倒一倒调料就行了，轻松得不得了。 一个小时之后，就开饭了。 五个人围桌而坐，江芝莲左边是大姐和老爹，右边是林清和孟青。 原本孟青也想挨着江芝莲坐的，但林清屁股比他沉，脸皮也比他厚，抢先一步坐到了他想坐的位置上。 还故作客气地问孟青，“我坐这儿可以吧？” 孟青能说啥？ 难道说你滚吧，这是我的位置？ 不能够。 “你是客人随便坐，我坐哪儿都行。”孟青的言外之意是，他算是半个主人。 不过林清并没有领会到这一层意思。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菜，有点疑惑，“怎么全是素菜啊？连个鸡蛋都没有？” 江芝莲把一大盘凉拌菜端上桌，最后一个落了座，笑着解释道：“孟青吃素的，做肉还得多花点时间。而且我这手现在也不太方便，加上这个时间了我想着你们都该饿了，就简单做了点。” 林清意味深长地看了孟青一眼，两个男人用目光厮杀了一秒，纷纷收回视线，保持姿态，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第75章 上门打脸喜滋滋 一顿饭吃得平平顺顺。 饭后，江婉坚持要洗碗，江芝莲想着不好再让两位男士帮她干活了，也就没再阻拦。 等江婉收拾好了厨房，江大路看时候不早了，就起身准备回家。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江芝莲回房间整理了一小包东西，放到门口。 江大路愣了愣，“今晚你要回家住？” “不是。”江芝莲摇头，“我送你们回去，顺便看看热闹，晚上我再回来。” 江大路依旧满脸疑惑。 回家能有什么热闹可看的？ 你回江家，才是最大的看点吧？ 他对二闺女有种莫名的敬畏，她的决定，他一般不会提出异议。 回就回吧，说到底现在那还是她的家。 没人能说什么。 孟青：“我送你们。” 林清：“还是我开车送你们吧。” 这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又较上劲了。 江大路和江婉面面相觑，都没搭腔。 他们是小透明，做不了主。 江芝莲有点头大，一堆人凑起来就是麻烦。 她瞅了一眼要带回去的这些东西，琢磨着回家的最佳方案。 几个人都堵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 都别看了成不成？ 她压力很大的好不好！ 江芝莲问林清：“你今天放假吗？不需要回厂子里了吗？” 作为一个大厂子的主厨，大清早就跑出来，在她这儿耗了一天，这样真的好吗？ 不会被开除吗？ 林清不在意地耸耸肩膀，“我是后厨的老大，没有关系。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二厨自己会看着办的。翘一天班，天也不会塌下来。” “……”这位太热情，翘班来帮她，她也不好赶人，“你开的是什么车？能坐几个人啊？” 林清：“桑塔纳小轿车，可以坐五个人。” 这么巧，刚好五个人…… 江芝莲：“那麻烦你开车送我们一程吧？” 林清痛快地应道：“可以，没有问题，非常愿意为你们效劳。” 江芝莲不尴不尬地笑了笑，“谢谢你啦。” 孟青自觉地拎起地上的东西往林清的车上搬。 这时江婉才意识到，这些东西都是妹妹专门给他和爹买的。 “莲娃……”江婉眼睑内一片绯红，又不自觉地开始咬嘴唇了。 “行了，姐，东西快搬完了，你带着爹先上车吧。”江芝莲温柔地打断她的话，轻轻地按了按姐姐红肿的嘴唇，“松开，别再咬啦！” 江婉垂下眼皮，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 最心疼她的人，是她这个好妹妹呀。 孟青坐在副驾的位置上，沉默了一路，面色说不出的冷峻。 往村子里走的那条小道车子不太好开，林清只把他们送到了镇子上，就原路返回了。 剩下四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村子，他们在村口碰到了郭晓燕。 郭晓燕也是个爱凑热闹的热心肠，就帮忙拎了两个袋子。 此时王芳和江大毛在家里乐颠颠地等着看戏呢。 “他爹，你说你脑子咋那么好使呢，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王芳抓了一把瓜子，起劲儿地嗑着。 每一个瓜子她都能准确无误地嗑在门牙上的同一个豁口上，也算是一门奇特的技能了。 江大毛点了根纸烟，眯着眼睛问：“大路是昨晚被带走的？” “是啊，大半夜被叫走了。江婉不放心，非要跟着去，结果两人到现在都没回来。”王芳说 得咯咯直乐，好像自己得了啥好处似的。 江大毛煞有介事地说：“莲娃不会那么痛快地给钱，我估计至少还得关上个两三天的吧。” 这时，院门被人推开，呼啦啦地进来一堆人，动静搞得还不小。 江大毛和王芳七手八脚地走出来，抬眼一看，惊讶不已。 “你们这就回来了？”王芳在人堆里看到了江芝莲，还看到了安然无恙的江大路和江婉，瞳孔骤然放大了一圈。 难道莲娃为了救她爹和她姐，这么痛快地就把钱给还了？ 再怎么说，都是一千块钱呢，不是个小数目呀。 别说，这孩子还真挺有良心的，看来是他们小瞧她的孝心了。 江芝莲哈哈一笑，一副喜气洋洋的小模样，“大伯，大伯娘，你们怎么都迎出来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你看你们都没披外衣，别冻着了，赶紧进屋吧。” 她领着身边几个人浩浩汤汤地进了堂屋，“奶，我回来看你啦！” 江老太眉头一跳，“你回来干什么？！” 不是挺有骨气的离家出走了嘛，怎么还有脸回来…… 难道是欠了钱，准备来求她了？ 哼，少惦记她的东西！ 她都一把年纪了，攒的都是棺材本。 谁动，她就跟谁拼命！ 江芝莲翻出一盒糖糕，放到江老太面前，“这个是店家今天新做的糖糕，可甜可甜了，又软和。您不是爱吃甜的嘛，赶快尝尝。” 江老太不屑地横了一眼，端着架子，“别以为小恩小惠的，就能收买我。” 想用一盒小点心，就借走她一千块钱？ 门都没有！ “哎呀，您胃口是不是不好呀，那真是太可惜了。”江芝莲当即把糖糕分发下去，一人一块，自己也留了一块。 她边嚼边赞叹道：“这红糖和白糖的比例调得是真好，这面粉烫得也是有水平，炸得更是火候巧妙。啧啧啧，放凉了吃，都这么松脆。里面又软乎，又绵密。哎呦呦，太好吃了……” 孟青饶有兴味地看她表演，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江芝莲走到孟青跟前，小声说道：“这一家用的是菜籽油，面里也没掺鸡蛋，你放心吃。” 孟青点点头，这才咬了一口。 的确是好吃，江芝莲刚刚语气虽然有点夸张，但说得倒是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再次证明，她对待一切食物，态度永远都是正面而认真的。 一屋子人，包括王芳和江大柱，所有人都吃得满脸享受。 咀嚼声环绕在耳边，江老太馋得直咽口水，心里腾腾地直冒火。 这个臭丫头一来就气人，早晚得把她这个老太太给活活气死！ 王芳的眼珠子一直盯着他们带来的一包包东西，有的是用布包装的，里头有些啥看不清楚。 而有的是用网兜装的，她一眼就能看到有整整五条纸烟，每一条都是不一样的牌子。 有大前门，白金鹿，蓝金鹿，双马牌，和红山茶。 现在烟票这么稀缺，这些烟到底是怎么买到的？ 在黑市上买，价格会高出不少的啊。 她还看到了飞鹰牌刮胡刀的盒子，之前她在城里见过，知道它价格不便宜。 买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啊。 王芳看得眼热，在心里不断咂舌。 我的乖乖，看来还掉一千块钱，她也一点都不心疼啊，还有心情买东西呢！ 江芝莲津津有味地吃完，舔了舔手指头上的油渣，笑呵呵地说：“奶奶，您别上火！我不住这里，一会儿帮我爹和我姐把东西收拾好，我就走啦。” “你现在能耐了，想干什么，我也拦不住。”江老太哼哼着，指使王芳干活，“这茶都凉了，给我重新泡杯茶过来。” 王芳拎了拎暖瓶，里头还有热水。 她往桌上一个干净的杯子里捏了一些毛尖，正准备倒水时，只听江芝莲突然没边没沿地说道：“我爹和我姐受到惊吓了，我就想着买点东西让他们开心开心。我看东西太多不好拿，就拉着朋友一块儿过来帮忙了。哎……” 说着她又长长一叹，“还好放贷的老板明事理，知道钱不是我们借的，找错了人，就把我们给放了。要不然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王芳手一抖，滚烫的热水洒了一桌子，哗啦啦地全流到了江老太的身上。 第76章 免费的戏，好看吗？ “要死啊你！王芳，你想烫死我是不是？”江老太尖叫起来，“还不快点给我拿毛巾擦一擦，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你在瞎想胡想些啥！伺候男人伺候不明白，教闺女也教不明白！地里活干不动，家里的活干不好，给我这个老太太倒杯茶也毛手毛脚的！你这干啥啥不成的，到底有什么脸活着？！” 入冬了，老太太怕冷，早早地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和棉裤，所以没有真的被烫到。 顶多是手上溅到了几滴热水，受到点惊吓罢了。 而此时真正受到重创的，是心虚的江大毛！ 江老太在江芝莲那儿受到的气，这时候全都撒出来了，一开口就收不住篓子。 “大毛你就是眼神不好，娶这种不成样子的女人，比你弟弟领回来那个生不出蛋的女人好不了多少！” 一屋子人安安静静地听着老太太训人。 江芝莲趁机拿出画有金鱼和水草的红色铁盒饼干，挨个给人发了几块。 当然，正在骂人的江老太是没空吃的，她自称胃口不好，大概也不会吃。 王芳手忙脚乱地给老太太擦身上的茶水，也顾不上吃什么了，江芝莲也就没给她。 江大毛挨着训，脸色铁青，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似乎是有点涣散。 想来把饼干放到他嘴边，他都不会有心情吃。 江老太嘟嘟囔囔地骂了好半晌，直到家里来了人，她才不得不闭了嘴。 五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堂屋，带进来一屋子的冷气。 为首的男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看着挺唬人，装彪悍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江芝莲偷偷地抿嘴笑了，崔年同志做事效率很高嘛，这就把人派过来了。 而且看样子，对她说过的话还挺重视。 这五个人显然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各个膀大腰圆，横眉竖眼。 可不知道怎么的，她莫名地觉得这几位大哥，都蛮可爱的。 刀疤男一进屋，就不客气地吼道：“谁是江大毛？” 江老太笃笃地敲着手里的小拐棍，“你们是谁啊？找我儿子有什么事儿吗？” “你闭嘴！”刀疤男无比凶悍地瞪了老太太一眼，“没你的事儿，老实呆着。” 江大毛的腿抖了抖，想站起来，可是没有力气，“我，我是，是江大毛……” “你跟我们走！”刀疤男大手一挥，另外四个人纷纷上前，把江大毛架起来就往门外拖。 江家门口停着一辆跃进131轻型卡车，平头式的驾驶室，是国外车型的改款。 可江大毛连车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人就被抬上去像拉牲口一样拉走了。 孟青吃着江芝莲给的饼干，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问：“你是来看这场戏的？” 江芝莲笑眯眯地点头，“嗯呐，怎么样？免费的戏，好看吗？” 孟青勾起嘴角，“饼干挺好吃的。” 江芝莲眨眨眼，难道他没听清她的话？ 怎么答非所问呢？ 孟青看她一脸疑惑，眼角弯起，明朗地笑了，“戏也好看。” “后面没准更好看呢。”江芝莲坐在小板凳上伸了伸腿，像小老鼠一样小口小口地吃着饼干。 她歪头看到话痨郭晓燕这时候突然变得安静如鸡，正在埋头奋笔疾书，估计又是在为创作积攒素材呢。 王芳手上还拿着毛巾，她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瘫坐在地。 江老太踢她一脚，“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儿抓走了？” 王芳嗷嗷地哭了起来，“他赌牌输了，借了高利贷。到期还不上，就被抓走了……呜呜呜，我没法活了！我要成寡妇了……” “呸呸呸！”江老太拿着小拐棍往王芳身上招呼着，“你个破嘴，我叫你乱说！你还不赶紧救你男人去，坐着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 王芳太过伤心，挨着拐棍，也不知道躲闪了。 “你打吧打吧，使劲儿打吧，打死了拉倒！嗷……”王芳嘶声裂肺地嚎着，房顶都要被她掀起来了。 江芝莲冷眼看着，翻出大白兔奶糖，在“观众席”里又发了一圈。 郭晓燕手中的笔一刻不停地写着，纸上满满当当全是让人看不懂的狂草。 她含着一颗糖，伸手又要了一颗，用口型对江芝莲说：“太精彩了！” 江芝莲回给她一个甜甜的笑，“哪天当了大文豪，不要太感激我呦。” “哈哈哈哈哈……”郭晓燕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江老太和王芳齐齐地看过来，眼光如刀。 郭晓燕抿嘴笑了笑，“你们继续，继续！不要受我干扰！” 江老太收起了拐棍，王芳也不再嚎哭了。 冷静下来之后，江老太问儿媳妇：“大毛到底是欠了多少钱？” 王芳说：“一千块……” “一千？！”江老太气得嘴巴都抖了起来，“你们是不是疯了？玩个牌要借一千块钱？我看你们是被莲娃下了降头了！” 江芝莲猛地抬起头，“嗯？有我什么事儿？” 她不过是一个看戏的观众呀。 突然被点名，她好忐忑的。 孟青心情很好的样子，一扫来时的阴霾，还主动开起了玩笑，“你还会下降头？我以后是不是要小心一点了。” 江芝莲扬了扬嫩白的小脸，“知道就好！以后对我好一点！” 孟青点点头，竟然没反驳。 “娘，你得救救大毛啊，他都是为了这个家才去赌牌的。刚开始他赢了不少钱回来，他很聪敏的。肯定是有人看不过眼要整他，才会让他输掉那么多钱……” 王芳扒着江老太的大腿，苦苦哀求着，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叫一个感天动地，声声催泪。 江老太不比她更担心？ 那可是她儿子！ 她最喜欢最最疼爱的儿子！ 可是要救人，你王芳哭一哭，浪费几滴眼泪就行。 她却要掏出心肝宝贝来换钱的啊！ 这牺牲程度，能相比吗？ 一块带血带肉的心肝，和几滴不值钱的眼泪，能相比吗？ 江老太藏着几根金条，活了大半辈子了。 她知道儿女们，甚至几个孙辈，各个都惦记着她这点东西。 以前无论多困难，无论碰到什么要命的大事，她都死命扛着没有把金条拿出来。 如今，为了还莫名其妙的赌债，就要把金条拿出来换钱了？ 她说服不了自己！ 肯定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王芳，你那还有多少钱？”江老太当家多年，遇事还是比较沉稳的，很快就从崩溃的情绪里走出来，进入到解决问题的环节。 这一点江芝莲由衷的佩服。 比起寻常的农村老太太，江老太还是厉害很多的。 王芳瘪着嘴，“我们哪儿还有钱了，之前让燕燕摆摊卖衣服，进货就花了个七七八八。这次大毛去赌牌，把剩下的全都赔光了，现在我们连一根火柴都买不起了……” 江老太眼中喷着火，“没用的东西！” 她看向蹲在门槛上抽烟的江大路，“大路啊，你那能拿多少啊？” 江大路面朝着院子，只留给老娘一个背影和后脑勺。 他沉默着抽着烟，烟雾袅袅，缓缓散开。 “问你话呢。”江老太把拐棍往水泥地板上敲了两声，以震气势，“你那有些钱的吧？上次莲娃退婚，你可是一下子就拿出来五百块钱的。” 江大路：“我没钱。” “大毛可是你哥哥，你的亲哥哥！”江老太抬高音量，“你小时候是谁带着你玩的，你都忘了吗？你媳妇跑了，你家那么些孩子，都是谁帮着你一块儿带着的？你忘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大毛特意跑去给你买了一条棉裤吗？大路，你的良心全都喂狗了啊！” “我没钱。”江大路撂下这句话，起身走了。 江老太一口老血涌上来，差点晕过去。 最听话最老实的儿子现在都要造她的反了。 这是看她老了，不中用了，都要来革她的老命啊！ 第77章 此刻特别幸福 江老太稳了稳神，恢复了点元气。 “王芳，你不是心疼你男人，想救你男人嘛。那你得管有钱的人借钱啊！”老太太说着瞄向江芝莲，眼神里的意味不明而喻。 王芳当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可是她不想求江芝莲啊！ 老太太催她：“还不赶紧的！刚才不是挺能哭挺能嚎的嘛！” 王芳沉默了良久，才艰难地张开了嘴巴，“莲娃，你看你也知道，我们现在很困难。救人要紧啊……” 江芝莲吸吸鼻子，摆出一张天真脸，眼睛亮闪闪地眨了眨，就是不接话。 王芳好说歹说，说尽了好话，江芝莲就是不吭声。 这时候江燕回来了，她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脸黑成了炭球。 王芳：“莲娃，我知道你有钱，现在咱们江家你过得最富裕了。你本事大，有能耐……” 说来说去，王芳始终在夸江芝莲能干有钱，没有一句是为之前自己的过错道歉的。 可见，一点诚心都没有。 江芝莲冷笑一声，“我哪里有什么钱啊？之前卖西瓜酱是赚了点，不过实在太倒霉，钱放在小姨家里一把火烧得灰儿都没了。” 她说着瞄了江燕一眼，江燕的表情很是复杂。 呵，这就对了。 江芝莲这话就是等着说给江燕听的。 “要是卖西瓜酱的钱还在，那借给你们一千块钱，就是很简单的事儿了。可现在不行了，我也没钱啊。我摆摊赚不了几个钱，又得租房子，又得盖房子，还得买生活用品过日子，你说我哪里还能剩下几个钱？” 江芝莲指了指地上的东西，“我省吃俭用的钱，今天都给我爹和我姐买东西了。” 王芳噎了噎，无助地看向江老太，“娘，大毛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闭上你的臭嘴！”江老太斜楞她一眼，“我儿要是回不来，你就过去陪他一块儿受罪吧！” 王芳：“……” 凭什么啊？ 赌牌输钱的不是她，借高利贷的也不是她，她凭什么要跟着一块儿受罪啊！ 她低声下气地求爷爷告奶奶，已经对自家男人够仁至义尽的了！ 惹了她，她就跟弟妹学，撂挑子直接走人！ 江芝莲看戏看得有点无聊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你们自家的事儿你们慢慢商量吧，我要帮我爹和我姐收拾东西去了。” 她示意孟青和郭晓燕帮忙拎东西，又对江婉说：“你把爹找回来吧。” 堂屋里转瞬只剩下江老太、王芳和江燕三个愁眉苦脸的女人。 江婉原来跟几个姐妹一起住在西面的大卧房里，后来江大路领养来一个男婴，她为了照顾孩子，就搬去了离堂屋很近的小偏房。 偏房原来是个存放农具的地方，面积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个小立柜，和一张小学里面用的那种木头桌子。 连窗户都没有，很是简陋。 江芝莲把姐姐的房间重新布置了一下，很快变得温馨了起来，有了少女闺房的感觉。 鹅黄色小碎花的床单，刺有鸳鸯图案的枕套，床头上挂着一只茉莉花的香囊，桌上铺了镂空的白色桌布，又摆了一盏小台灯，还有很多实用的小物件。 熊猫铅笔盒里有铅笔，有两用的蘸笔，有钢制格尺，还有带香味的橡皮。 其他的还有漂亮的笔记本，玫瑰花牌的折剪，鸡吃米的金鸡闹钟，带喜字的手帕，小猫绒毛图案的镜子，印有美女照片的指甲钳…… 江婉从来没敢奢望拥有这些，没想到突然一下子全都摆在了眼前，而且这一切现在都是她的了。 她可以不经过任何人的允许，就尽情地使用它们，享受它们。 不用再害怕弄坏或者弄脏什么而遭受谴责，不用再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看任何人的脸色。 “莲娃，我想去念扫盲夜校！”江婉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这句憋在心里一天的话。 “天呐，太好了，姐你终于想通了！”江芝莲紧紧地拥抱着江婉，“你不用害怕，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帮你的！” 江婉点点头，“嗯，我不怕。” 经历过这一天的事，她想了很多。 看到妹妹这么勇敢，因为勇敢地反抗而为自己争取到了自由和幸福，她深受触动。 一味的忍受，是毫无用处的。 她用二十年的经历验证了这一点，她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不过我执意要去上夜校的话，奶奶肯定会找我麻烦的。”江婉有很多顾虑，这是最让她发愁的一点。 江芝莲宽慰道：“放心，我有办法，给我两三天，我会让奶奶点头同意让你去念夜校的。” 听妹妹这样说，江婉彻底放心了。 江芝莲往堂屋里瞄了一眼，除了三个晦气的女人，没见到别人，“爹呢？” 江婉：“刚才我把他叫回来了呀，可能不想在堂屋呆着，又蹲外面抽烟去了吧。” 江芝莲出去找到老爹，把他拉到了江婉的房间。 江大路被拉得东倒西歪，没有心情陪两个女孩子逗趣玩闹，表情很是不耐烦。 江芝莲执意让他坐在小书桌前，随后拿了一顶羊剪绒的帽子扣在老爹头上，“怎么样？好看吧？是不是特别暖和？今年绝对不会冻脑壳啦！” 江婉配合着妹妹，拿起可爱的小镜子摆在老爹面前，“爹你照照，真的很好看。” 江大路被迫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苍老的脸上满是沟壑，冬天刚来，脸就皴裂了不少。 江芝莲掏出一盒雪花膏，挖出一块在手上揉匀，就往他脸上抹。 江大路连连扭头，可躲不过两个孩子的围攻，败下阵来，涂了一脸油腻腻的东西。 “哎呀，太香了，不行不行，快给我弄掉，香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江婉抿着嘴笑得很开心，自从娘走了之后，她好像就没有这样开怀地笑过了。 江芝莲直接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振聋发聩。 堂屋跟着轰隆作响。 江老太恨不得奔过去堵住这丫头片子的嘴，可惜她腿脚不好，身子骨也不耐造了。 王芳蔫头耷脑的，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只等着佛祖降临，菩萨保佑了。 江燕跟江芝莲几次交战，连连败北，也没什么心气了。 说到底，这件事是江大毛自己搞出来的，先前还打算坑弟弟，也算是无耻到了极点。 落到这个地步，纯粹活该。 连江燕都觉得自个爹做得事儿太不地道。 刚才被江芝莲提起纵火的事，她也是心虚得很。 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如果不是她一时起了报复心，没有找人放那一把火，现在这一千块钱也不会这么难借。 都是自个造的孽，能怨谁去呢？ “奶奶，你把金条拿出来救急吧……回头我好好干，赚了钱一定加倍地还您。”江燕的声音淹没在江芝莲响彻云霄的笑声中，显得无比凄凉和可笑。 江老太依旧没有松口。 除非万不得已，金条不能动哪怕一根！ 天色渐晚，江芝莲拉着孟青走了。 出了门，他问道：“你回城吗？” 江芝莲有点犹豫，她应该回去，这样第二天早上好出摊。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她似乎有了跟孟青多相处一段时间的理由，她不想错失这个大好的撩汉机会。 江芝莲抬眸看向孟青，试探性地说道：“我去看看小舅和小舅妈呀？我挺想他们的，他们会不会也想我啦？” 孟青笑了，“他们吵着要去看你，只是一直没腾出时间。你要是回去了，他们一定很开心。” “嘿嘿……”江芝莲把手插进棉衣口袋里，仰头望着天边的霞光，觉得此刻特别幸福。 她突然上头地问道：“我去你房间里住，你是不是也挺开心的啊？” 第78章 解锁不为人知的一面 孟青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你觉得我现在开心吗？” 江芝莲打量着他的脸，只觉得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哪儿哪儿都长得特别好看，一下子看入迷了，竟忘了回答问题。 他回望她，失笑道：“我的表情有那么难看懂吗？还是你眼神不好，看不清楚？” “分辨你开心还是不开心，高兴还是不高兴，是不用看表情的。” 江芝莲晃着脑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嗯？”孟青挑眉看她。 “只用听你说话就知道了啊！话多，而且能开玩笑，就是心情好的表现……”江芝莲被迎面吹来的大风呛得咳了两声，她背过身倒着走了起来，“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好，属于开心得在心里跳舞唱歌的程度？我说得对不对？” 孟青嫌弃地瞥她一眼，“你后面有石块。” “啊？”话落，江芝莲准确无误地踩到石块上，打了个趔趄。 孟青拉住她的胳膊，“小心点。” 江芝莲嗔怪道：“你为什么不帮我看着点呀！” 孟青松开她，“我提醒过你了。” 江芝莲：“我的脚都要踩到石块了，你才提醒，这算哪门子的提醒啊！” “谁让你反应慢。”孟青说着放慢了脚步，悠悠道：“你后面还有石头。” 江芝莲蓦然顿住脚，转过身，抬眼一看，果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只是离她至少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呢。 这未免提醒得也太早了点吧！ 孟青收了收表情，“好好走，这段路不平。也少说话，除非你喜欢喝风。” “哦……”江芝莲老老实实地走了几步，随后又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今天好像有点阴晴不定的，怎么回事？难道男士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吗？” 孟青：“……” 姑娘，你都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啊！ “哈哈哈哈哈……”江芝莲用一串夸张的大笑掩饰尴尬的气氛，可是效果似乎并不怎么好。 孟青闷头往前走，不再搭理她了。 一整天都阴阴的，云层很低。 他们进山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江芝莲听到呜呜的不明声音，往孟青身边靠了靠，紧张兮兮地问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凶兽啊？” “凶兽？”孟青太阳穴直突突，每天怪词儿还挺多的，“没有凶兽，风的声音而已。” 江芝莲抱紧自己，觉得眼皮一凉。 她眨眨眼，抬头望天。 隐约中，她看到片片雪花飘飘洒洒而下，不禁欣喜地叹道：“又下雪啦……” 孟青停住脚，伸手接了几片雪花，拧眉道：“雪下得急，咱们得快点下山。” 两人不禁都加快了脚步，江芝莲倒不是担心雪下大了路不好走，而是风声太诡异，听着着实瘆人。 下山下到一半，孟青突然拉住江芝莲的胳膊，朝一条岔路口走去。 “怎么了？你干嘛去？”江芝莲毫无心理准备地被扯住，心跳蓦然加速。 “嘘，小点声。”孟青放轻脚步，一步一探地往一棵树下走去。 江芝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一只团起来的野兔，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雪下得越来越急，气温越来越低。 走着路还能产生一些热量，不会感到太冷。 不过只要一停下来，大风三两下就会把人吹得透心凉。 野兔听到响声挣扎着想要逃跑，但蹦跶了两下就停下来了。 孟青逮住它，查看了一番。 “有条腿被咬伤了，估计已经感染了，我得救它。”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江芝莲解释。 只是话音刚落，野兔就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一路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孟青追上去，不料一脚没站稳，歪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江芝莲过去扶他，他摆摆手，呼吸沉重，“不用管我，先抓野兔。它跑掉就活不成了……” 为了一只不知道能不能救活的野兔，他们这俩活生生的人都要跟着冒生命危险吗？ 这到底值当吗？ 江芝莲想不明白，可她还是无奈地“嗐”了一声，拔腿跑去。 “注意安全，仔细看路啊……我隔一分钟就会喊几声，你循着声音找过来，别迷路了……兔子也会咬人的，你别让它咬到了，小心一点，要拎着它的脖子……”孟青的声音在她身后回荡。 江芝莲一边跑一边腹诽，神经病啊，这么关心她，还让她去追破兔子。 让它自生自灭不好吗？ 大冷天的，深更半夜，还下着这么大的雪，这是搞什么呢啊！ 受伤的野兔跑得倒是不快，但它明显比人更擅长在雪地上奔跑。 而且坑坑洼洼的小路更适合小型动物活动。 江芝莲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也不知道这小畜生是不是回光返照了，一蹦一蹦的还挺欢实。 不过在它歇气的时候，还是被江芝莲一把拎了起来。 “你个小东西，把我折腾得够呛！我们冒着危险，费这么大劲救你，你可得挺住啊！千万不能死了，知不知道？！” 江芝莲看到兔子受伤的腿在不停地打着摆子，身上也一抽一抽的，看得她莫名有点心疼。 “哎，真是个小可怜。” 她拎着它的脖子，把它抱在怀里，按照原路跑了回去。 一路上她都能听到孟青二傻子一样的叫声—— “追到了吗？” “我在这儿呢！” “别跑太远了。” “追不到就算了吧！” “喂，江芝莲……” “听到我的话，你回一声啊……” …… 江芝莲听得笑到岔气，原来孟青还有这么二缺的一面呢？ 无意中被她解锁到高冷少年不为人知的一面，这收获满满的啊。 也不枉费她折腾这么半天了。 “别叫了，我回来了。”江芝莲跑到他面前，看了他的腿一眼，“能走吗？没受伤吧？” 孟青皱起好看的眉头，“我喊半天了，你没听到吗？” 江芝莲：“听到了啊。” “那你怎么不答应一声？”孟青没好气，脸色臭臭的。 江芝莲挑挑眉，眼角藏着笑，“大喊大叫的，太傻了。” 孟青：“……” 那他在干什么？一直在犯傻吗？ 江芝莲往山下走去，“我也没跑多远，这不逮着兔子回来了嘛！你凶什么凶啊！” 她谈不上有多大的功劳，但也不至于出了力还要挨骂吧！ 孟青站着没动地方。 江芝莲扭头看他一眼，“怎么不走了？雪这么大，一会儿路更难走了。” 孟青哼道：“脚扭了，你过来扶我。” 江芝莲翻了个白眼，眼皮夹到好几片雪花。 睫毛上湿漉漉的，被月光照得晶莹透亮，衬得眸光如水，眼波流转。 两个人站在半山坡的雪地里，目及之处都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他们隔着两米的距离对望了一眼，某种情绪瞬间腾起，又忽而落下。 谁都没有捕捉到这一刻，就让它这样流逝掉了。 但是，在他们心里，应该都记下了这一秒没来由也没缘由的心动。 江芝莲回到他身边，抬了抬自己的肩膀，“扶着我能走吗？” 孟青的手搭在她肩上，淡淡地开口，“走吧。” 他们走得很慢，走得无比艰难。 野兔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好半天没动弹了，江芝莲有点不放心，开口问孟青：“它怎么不动了，不会死了吧？” 孟青：“不好说。” 两个人冻得声音都开始发颤了，也没了插科打诨的精神头。 “再有半个小时就能下山了，你坚持一下啊。”江芝莲感觉到他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估计他的脚扭得挺厉害，要不然落在她肩头上的力道不会越来越重。 “我没事。”孟青停下来休息，他看着前面的路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状态，随后他拍拍江芝莲的肩膀，冷静地说：“你要是累了，就先带着野兔回去，我可以自己慢慢走。” “能走个屁！”江芝莲没好气，“赶紧的，扶好了！再不到家抱紧暖炉，咱仨就要冻成干儿了！” 第79章 完美得浑然天成 孟青迫于淫威，不得不咬牙继续跟着江芝莲往山下走。 他自己上山采药的时候一向非常小心，极少崴脚受伤。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跑两步就摔倒了，还拖累了江芝莲跟他在山上挨冷受冻，让人有点懊丧。 他几次想停下来休息，都没得到允许。 江芝莲异常强势地带着孟青于凌晨回到了家中。 乔瑞玲看到俩孩子头上脸上身上全是雪，几乎成了一个人形雪人，小脸冻得铁青，手指头都伸不直了，心疼得差点哭出来。 她把乔冬和穆娇娇叫起来一块儿帮忙。 烧炉子，烧水，煮茶，热饭，找衣服…… 几个人在房间里进进出出，一通手忙脚乱。 孟青脱下外套之后，顾不上自己脚上的扭伤，也顾不得换下身上湿冷的衣服，直接坐在堂屋的炉子边，先给奄奄一息的野兔进行了治疗。 江芝莲这次没管他，随他去了。 劝他，他也不会听，所以没必要做无谓的尝试。 况且人家的亲娘还在呢，她这个邻居也不好管太宽。 江芝莲用热水擦掉头上和脸上的雪，之后到孟青的房间里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穆娇娇的白毛衣看着还蛮漂亮的，难得的素雅。 野兔大概是救活了，孟青看起来很开心。 江芝莲收拾好自己来到堂屋的时候，见他正在给脚踝进行紧急处理。 她凑近了一看，惊呼道：“天呐，怎么扭得这么厉害！都肿得跟猪蹄子似的了。” 被人这么一说，孟青有点无法直视自己的脚踝了。 乔瑞玲心疼得不敢看，脚不沾地地端饭倒茶。 在回到家一个小时后，江芝莲和孟青终于都换上了烘暖的衣服，坐在火炉边，吃上了热饭，喝上了热茶，重获了新生。 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江芝莲就发现她之前睡的临时木板床还在孟青的房间里，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她躺在床上，问孟青：“这个床怎么没撤掉啊？多占地方！” 孟青的声音有点闷，“没空搬。” 江芝莲侧过身，枕着一条手臂，看向他，“那我明天走之前把它搬走啊？” “用不着。” “……”江芝莲轻笑出声，“你是不是就等着我哪天再过来睡啊？” “不是。”孟青说：“以后可以用它当病床，给猫猫狗狗接生的时候，都用得上。” 好吧，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江芝莲讨了没趣，蒙上被子准备睡觉。 这一天过的，也够累人的。 仔细算算，足足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 还是赶紧睡觉补眠，好好地养颜吧。 没想到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孟青主动开口聊起了天。 “睡了？” 江芝莲哼哼着，“快了。” 孟青敲了敲床沿，“你先别睡！” “大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啊？明天再说不行？”江芝莲眼皮重得很，大脑马上就要进入到神志不清的阶段了。 “不行，明天我可能就不想说了。”孟青很坚持。 “那就不要说了，听起来也不像是很重要的事情嘛。睡吧睡吧，如果脚太疼睡不着，就嚼俩止疼片，很管用的……”江芝莲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孟青不管她听不听得到，听不听得进去，顾自说道：“那个林厨师，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嗯？”江芝莲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林厨师是谁。 “林清，看他体格健壮，身形彪悍，肌肉结实，不像是个厨师。”孟青虽然也很疲惫，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了，脑子一直很活跃，精神有点异常亢奋。 “哦，林大厨啊。”江芝莲被他吵得没法睡，只好随意地回上两句，“厂子里的厨师嘛，天天要干很多的活儿。大锅颠起来很费力气的，练出来肌肉也很正常。体格天生父母给的，你不用太羡慕。” 孟青：“……” 他什么时候羡慕了？ 这丫头是不是睡着了，脑子串线，说胡话呢！ 江芝莲话痨属性无疑了，只要存有一分的清醒，开了话头嘴巴就停不下来，“再说了，人家没准喜欢体育运动呢，厨师也不是见天地围着灶台转的。也会有爱好，有别的追求的。你管他干啥？” 她嘿嘿傻笑，“孟青，你该不是吃他的醋了吧？” “我是怕你被坏人惦记上，让你小心一点。作为邻居，好心提醒你一下。”孟青没有跟她开玩笑的心情，认真地说：“我看到他身上有刀伤了……” 江芝莲彻底给笑醒了，“厨师身上没刀伤才奇怪，好不好？我手上胳膊上，甚至脚上都有被刀划破的地方呢。不要太大惊小怪！” 孟青微怔，“你胳膊上有刀伤？在哪儿？” 江芝莲突然睁大眼珠子，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顿时意识到迷迷糊糊中，她说漏了上辈子的事儿。 原来还是会搞混的啊…… “以前划的，伤口浅，都长好了！”江芝莲脑筋转得快，很快就把说错的话圆了回来。 孟青没在意这个插曲，又回到了他要说的问题上，“不是你说的那种小划伤。往他车上搬东西的时候，我看到他腰上有很深的刀伤。疤痕很深很长，像是用大砍刀砍出来的。依我判断，当时他活过来都算命大的。” 江芝莲惊坐而起，“真的假的？” 孟青：“不管真假，你都小心点。” “哦……”江芝莲嘟囔道：“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有点怪怪的，难道是心理作用？” 孟青追问：“哪里怪？” “你不觉得他太有钱了吗？穿得用的都是名牌，抽的烟在普通商店里都买不到。在国营厂有正经工作，跟妹妹又合开了一家大饭店，开着桑塔纳轿车，为人热情，乐于助人，聪明机敏……” 孟青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总结道：“你是觉得他看起来太完美了？” 江芝莲：“对！就是这个意思。” 孟青：“……” 难道他不完美？ 江芝莲见他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立马猜到了他的想法，便笑呵呵地说：“他的完美太造作了，有点假，像是在故意隐藏着什么似的。不像你，完美得这么浑然天成。” “赶紧睡吧。”孟青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江芝莲：“……” 她说错话了？ 没有呀！ 不是夸他了吗？这是又傲娇上了？ 窗户上有了霜花，外面还在飘雪。 风已经停了，雪花缓慢地积到地上，看起来软绵绵的。 天又快亮了，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 江芝莲重新躺好，很快就睡着了。 孟青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地也入了眠。 王芳见完江大毛回到家，噗通一声跪在江老太面前，哀求道：“娘，他们不给大毛饭吃，大毛快要饿死了……你儿快要被饿死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江老太愁眉不展，“你把你的首饰卖了吧。” “那能卖几个钱啊？而且也来不及了啊！”王芳扒着老太太的大腿，比比划划地说着：“他们把大毛绑在一根这么粗的柱子上，十几个壮汉看着他，连尿个尿都有四个人把守。咱们不给钱，大毛肯定活不成的！” 这时江燕插嘴建议道：“咱们报警吧，不是说欠条上没有爹的签名和手印嘛。咱们让警察来评判，总有说理的地方。” 王芳朝闺女瞪过去，“报什么警！咱们一报警，那边就撕票了。他们要是怕警察，会干这种事儿吗？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而且，我这次看了，欠条上有你爹的签名，也有摁的手印。十个手指头的手印全都摁在上面了……这怎么能赖得掉呢？所以报警也没有用啊……” 第80章 诚心气你，耍着你玩 江老太气得胸口痛，“这也没用，那也没用，我看就你最没用了！” “是是是，我没用！”王芳眼巴巴地瞅着老太太，“娘，现在只有您可以救大毛了。” 江老太紧握着拐杖的把手，闭眼沉眉，像个入定的老僧。 王芳朝闺女使了个眼色，江燕心领神会，开口求道：“奶奶，您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爹活活饿死吗？但凡我们有办法，但凡能拿出钱来，都不会让您动您的宝贝金条啊。那些金条有多金贵，我们都知道的。可是现在是救您儿子的命啊！” 江老太纹丝不动地坐着，这些罗圈话她都听腻了。 没出息的玩意，劝人都劝不出个花样来。 江燕一着急，有点口不择言，“哪天您归西了，光有个厚实的棺材板有什么用啊，不得有您的老儿子送葬才有脸面嘛！” 听到这，江老太突然睁开眼，直直地盯住了江燕，“你说什么？！” “啊？”江燕愣了愣，见老娘朝她疯狂眨眼睛，使劲摇着脑袋，她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那个，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奶奶……” 江老太气急，摔了茶杯，“走走走，别在我跟前晃悠了，看见你们就头疼！” 王芳和江燕怎么可能轻易就放弃劝说呢？ 她们没动地方，但也没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坐着，等老太太最后的决定。 江老太沉思良久，终于松了口，“行吧，你们去问问，现在金子什么价了。” 王芳扯开一个肥腻的笑，“娘啊，您终于想通了。谢谢娘，回头让大毛给您磕头下跪。” “大毛是我儿子，他磕不磕头，下不下跪，得听我的。啥时候轮到你指使他这样那样了？！”江老太挥舞着拐棍赶她走，“别在这说废话了，赶紧干正经事儿去吧。不是说大毛饿着呢吗？别给饿出个好歹来。” 孙女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也的确是没错。 等她死了，还是得有大儿子送葬才体面。 她有两根金条，卖掉一根，还能留下一根呢。 嗯，有一根就有保障了，手上攥住一根金条就行。 江老太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踏踏实实地回房睡觉去了。 结果一醒来，就听到了坏消息。 江燕进城问了一圈才知道，现在黄金还在管制阶段，私人不能随意交易。 虽然黑市上有人进行买卖，但那是违法的行为，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奶，怎么办啊？我去问的时候还碰到了便衣警察，差点把我抓走问话，还好我身上没带金条，他们没有证据才没有办法抓我。”江燕说起来都后怕，小脸惨白惨白的。 王芳满面愁容，“那下次带着金条去卖，再碰到便衣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把你关起来啊？” “肯定的啊，而且不仅如此，金条也会被他们没收的。”江燕小心翼翼地看向江老太，“奶，我到黑市上露过脸了，便衣警察已经盯上我了。我要是再去，肯定会被抓走调查的。咱们还是换个人去吧？您觉得呢？” 江老太冷哼一声，“王芳，那你去！” “奶，我娘太老实了，会被那些贩子压价的。金条这么宝贝，不能随随便便地贱卖掉呀！”江燕眨着狡猾的眼睛，听起来句句都很在理，无可辩驳。 可她说得太流畅，接话接得太快，很明显是提前想好的说辞，而且步步都在引导江老太走向她预备好的答案。 江老太心想，你娘不是太老实，而是太蠢了。 想想让蠢货王芳拿着金条出去，她还真是有点不放心。 “黑市上金子现在是什么价格啊？”问了一下午了，这点事情总该问明白了吧？ 结果老太太还是高估了江燕的能力。 “他们说看到金条了才能估价，得看看金子的成色，纯度什么的。”江燕的表情格外认真，“他们说现在黄金管制，都是管制下的价格，没有定数的，没有市场性。” 江老太听得有点迷糊，什么管制，什么市场性，她不懂。 但是，大概意思她明白了。 “人家觉得你不靠谱，所以没跟你讲真心话。也就是，你什么都没问出来。”老太太一脸轻蔑，语气中透着不屑。 江燕：“……” “行了，这件事你暂时不用管了。”江老太想了想，说：“明天你把莲娃找过来吧。” 江燕雀跃得抖着眉毛，“好嘞！” 虽然被奶奶看轻了，有点扎心，但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 她倒要看看江芝莲要怎么办这件事。 黑市上气氛诡异，充斥着危险的气息，还有不少便衣警察，分分钟让你有去无回。 这次要不是有人陪着她一块儿去，她才不敢一个人独闯狼窝呢。 第二天一早，江燕进了城。 她循着江婉给的地址，找到了江芝莲的出租房。 可是她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响应。 她又转到国棉厂门口去问，人家说江芝莲早上没有出摊，不知道人在哪儿。 最后，无可奈何之下，她去了七星村大队，找到了孟青的家。 结果，江芝莲还不在！ 转来转去，跑断腿都没找到人，江燕急得满头大汗，棉袄里的背心都湿透了。 这样回家，没法交差呀。 可又不能一直呆在外面，老爹那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江燕只好硬着头皮往家走，一路上都在想各种借口。 没想到一进门，她就看到江芝莲已经来了，正在堂屋里跟老太太说话呢。 江老太瞥了江燕一眼，什么都没说，目光里尽是嘲讽和不满。 江燕径自来到江芝莲面前，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怎么了？”江芝莲见她气息不稳，脸蛋红得跟猪肝似的，大冷天鼻头上都有汗珠子，满身的汗味，便悠悠道：“你跑步去啦？这个习惯挺好的啊，对身体好！应该坚持！” 江燕：“……” 诚心气人，是不是？ 大冬天的，在雪地上走路都费劲呢，还跑步？ 一定是猜准了有人会去找她，所以故意避开了。 这个狡猾的贱人，每次都这样耍着人玩！ 江老太瞥向江燕，“你别在这杵着了，给你妹妹冲一碗麦乳精去。” 江燕跺脚表示不满，“奶奶！” 江老太不耐烦地敲了敲拐杖，“赶紧去，别耽误我们说话。” “……”江燕还来不及表达不满，就听到奶奶跟江芝莲已经聊上了。 “你刚刚说一克多少钱来着？”江老太对江芝莲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好。 江芝莲乖乖回道：“五块多吧。” “这么少啊……”江老太的脸色暗了暗，老头子死的时候告诉她一根金条可值钱了，能换一个三进院的大房子，也能换不少钱，让她好生藏着，千万用在救命的地方。 怎么日子开始好过了，金子却不值钱了呢？ 王芳插嘴问道：“娘，你那是多大的金条啊？能卖出来一千块钱吗？大毛饿了两天了，时间不等人啊！” 江老太：“催什么催！催命呢你！” 王芳：“……” 江老太问江芝莲：“金条给你，你今天能换到现钱把你大伯救出来吗？” 江芝莲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能！不过，价格摆在那，一克就是五块钱。能不能卖出一千块钱，我不能保证。” 江老太沉眉考虑了半晌。 这期间江燕冲了一杯麦乳精过来，丢在江芝莲手边的桌子上。 江芝莲喝了两口，觉得冲淡了，味道不好，就放在桌上没再动。 江燕恶狠狠地瞅着她，却敢怒不敢言。 江老太突然站起身，说：“莲娃，你跟我进来。” 第81章 江芝莲运筹帷幄 江芝莲跟着老太太进了卧房，看到了传说中的那根金条。 目测一百多克的样子，成色很好，纯度很高。 不错，存上几年，做成金饰，价格能翻不少倍呢！ 江芝莲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她一脸淡定地说：“这一根金条，最多能卖五百块钱。要救大伯的话，还缺五百块钱呢。” 江老太握着金条的手微微地发着颤，喃喃地重复着江芝莲的话，“还缺五百块啊，还缺五百块……” “两根金条刚好能卖一千块，就能把债还掉，把大伯救出来了。”江芝莲的语气很轻，像是怕吓到老太太似的，一字一句都如羽毛般轻盈。 “不行！”江老太把金条仔仔细细地包裹好，郑重地塞到江芝莲手上，“我只有这么一根金条，只有一根！剩下的五百快，让王芳自个凑去吧！她的男人，她也得付出点什么。” 江芝莲挑挑眉，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也没再劝说。 “奶，到黑市上卖金条，风险可大了，我这次算是提着脑袋去的。”江芝莲停下来，看向江老太，“您也知道，大伯耍心眼让我爹在欠条上签了字，害我爹挨了顿打，我姐也差点毁了清白。这事大伯做得不地道，我不找大伯家的麻烦，已经算仁慈了。可我还是愿意冒着风险，去帮您这个忙，到黑市上走一趟。不过呢，我有个条件。” 江老太拧着眉毛问：“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江芝莲双眼亮闪闪的，态度坚决果断，语气中有着胸有成竹的气势，“让我姐去念扫盲夜校！” 江老太看着江芝莲手中包着金条的花布，轻叹了一口气，“行吧，想念就念吧。” 江芝莲微微一笑：“谢谢奶奶。” 剩下五百块钱的任务指标砸到了王芳的身上。 她挣扎了半天的时间，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值钱的东西都一股脑的扒拉出来，找了家玉器店问了问价格。 结果，人家说这些东西最多只能卖到两百五十块钱。 王芳好说歹说，无数遍强调，这是娘家传下来的宝贝玉镯，是好东西，很值钱。 等她有钱了，还要回来赎的。 可对方根本不听你讲什么，只说现在有市无价，传家宝怎么了？不就是个玉镯嘛！ 就这个价，爱卖不卖，不卖滚蛋！ 王芳带着江燕气咻咻地走了，顺路又去看了眼江大毛。 江大毛还被绑在柱子上，饿得脑袋都抬不起来，面如土色，呼吸微弱，已经不是很清醒了。 崔年心里其实有点着急，说啥人都不能死在他的手上啊。 他可不想惹上人命官司，那麻烦就大了去了。 但是他也不敢惹着江芝莲，所以只好吓唬王芳，“你再不把钱凑齐，你男人就活不过今天了。要不，晚上你干脆直接来收尸好了！” 王芳吓得腿肚子直打颤，“老板，你行行好，给我男人吃口饭吧，我明天一定把钱凑齐。” 崔年把手中的木棒挥得呼呼生风，厉声喝道：“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呢，少跟我这讨价还价的，有这功夫赶紧弄钱去！” 木棒是江芝莲之前教训他的那一根，他找木匠把毛刺全部磨掉了。 现在握在手上溜光水滑的，很是趁手。 他把这根木棒当做纪念，还亲手在上面刻了四个大字“奇耻大辱”，时刻警示自己，不能轻敌，不能轻视女人。 母女俩互相搀扶着仓皇地离开了，两个六神无主的女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恐慌。 王芳胖墩墩的身体摇摇欲坠，“闺女，怎么办啊？” 江燕故作镇定，努力地想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实在想不出来。 不知道什么原因，脑海中总是不断地闪现江芝莲那张欠扁的笑脸。 “要不然，去找莲娃吧？让她再去趟黑市，问问玉的价格，把咱们的东西也卖个好价钱。” 王芳往闺女后脑勺上呼了一巴掌，“你是不是傻了？你脑子被驴踢了吧？！找谁也不能找那个吃里扒外的贱丫头呀！” “娘，这时候不能意气用事！你好好想一想，除了这个办法，你还有其他别的好办法吗？爹那边都快顶不住了。”江燕拉住王芳的手，耐心地劝道：“价格咱们自己也问了，心里都有数的。事情这么急，也没有时间找别人帮忙了。” “她能帮咱？”王芳觉得可能性不大。 “问问看呗。”江燕看了眼路标，朝江芝莲出租房的方向走去，“她反正卖过金条了，应该有经验了，没准你的玉镯和这几样首饰卖得能比金条更贵呢？” “会吗？那敢情好。”王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江芝莲拿着金条离开江家之后，根本没去什么黑市，而是直接回了出租房。 等王芳筹好了剩下的钱，会上门来拿卖金条的五百块钱。 所以她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门。 生豆芽，做豆干，就在她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江芝莲打开门，笑脸相迎，“你们筹钱筹得还挺快的。” 江燕也挤出一脸的笑来，假惺惺地恭维道：“你卖金条卖得也挺快的，看样子，很顺利？” “顺利，相当顺利了。”江芝莲用湿乎乎的手，从围裙里掏出一把散钱，递过去，“数数吧，卖金条的五百块。” 王芳接过钱，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这钱怎么这么散啊？黑市上交易都用这么破烂的钱？” “你管是什么样的钱呢，够数能赎人就行了呗！有钱了，还挑三拣四的！”江芝莲等了一分钟，看王芳把钱数好了，便开口赶人，“对数吧？那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你们就赶紧救人去吧！天色不早了。” 母女俩在门口面面相觑，磨蹭了一会儿。 江芝莲看了眼王芳，又看了看江燕，笑着问：“还有啥事儿？直接说呗！我那锅水都开了，没空跟你们在这打哑谜。” 江燕从老娘的衣服兜里掏出一个手袋，打开袋口拿给江芝莲看，“这些都是我娘的首饰，大部分都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这个玉镯，还是传家宝贝呢，很值钱的！你看这打磨得多好，摸起来多润，一点裂纹都没有。你再看这颜色，多透亮。” 江芝莲一脸漠然地打断她的话，“天有点黑了，看不太清楚，好像是挺好的样子。不过，我也不懂玉啊。这种东西，你还是拿到玉器店里问吧。他们专门干这个的，比较专业。” “到玉器店问过了，人家说这种东西现在有市无价。”江燕一把握住江芝莲的手，恳求道：“你再去一趟黑市吧，帮我们把这几样东西也卖掉。我爹都没剩几口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妹妹，你就帮帮忙吧！” 江芝莲沉眉问道：“玉器店老板给你们多少钱？” 王芳快嘴回道：“二百五！” 江燕刚想开口说四百五十块，听到老娘的话，气呼呼地瞪过去一眼。 王芳眨眨眼，她说错了？ 哎呀她这破嘴，应该往多了说的！ 怎么突然就犯傻了呢！ 江芝莲噗嗤一下乐出声，她这大伯娘还真是个二百五。 “行吧，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江芝莲趿拉着拖鞋，围着围裙，拿着装首饰的手袋，踢踢踏踏地跑上了楼。 不一会儿，人就回来了。 江芝莲把手袋往围裙前面的小兜里随意地一丢，爽快地说：“行，帮人帮到底，我再去一趟黑市。你们直接到大伯那等我吧，我换了钱就去找你们。” 江燕一脸不可置信道：“你有信心用五百块钱卖掉它？” 江芝莲眨眨眼，“没有啊……” 第82章 贱卖了个孩子 “那……”江燕有点迷糊，“那万一没找到买家，或者没卖出价钱，怎么把我爹救出来呀？” 江芝莲：“既然说要帮你们，那缺多少，我就先垫上呗。你们总不至于过河拆桥，到时候又赖着不还钱吧。” “这样的话，我们跟你一块儿去黑市，不亲眼看到我们怎么知道你到底卖了多少钱！”王芳突然又抖上聪明了。 江芝莲摇头笑道：“那不行，你以为黑市是公园呢，想溜达就去随便溜达。咱们人这么多，目标太明显，很容易被便衣盯上。还卖个屁的玉镯啊，直接把自个儿卖大狱里头去得了。既然你们不信任我，那就自己去黑市上卖呗。” 王芳还想说点什么，嘴巴刚张开，就被江燕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江芝莲锁上门，勾唇一笑。 这对母女俩啊，真是蠢得可爱。 当她们已然不是你的对手，当你完全可以将她们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时候，她们的面貌就不再可憎，而是无比的可爱了。 这一周江芝莲接了几个私活，收入不错。 摆早摊，也赚了不少钱。 因为陈淑芬没回来，所以现金都放在家里，还没来得及存到储蓄所。 大概这就是天意吧，江芝莲原本无心收藏金条和玉镯，可馅饼追着赶着往她身上砸，她也没有办法拒绝呀。 明摆着赚钱的事儿，她不接，实在对不起这个好机会。 江大毛被带走之后，她估计江老太可能会卖金条，就提前到黑市上了解了一下行情。 一克只有五块钱，太便宜了。 她记得，再过个一两年，就能恢复中断了十多年的黄金饰品市场。 到时候黄金饰品的价格会上涨不少，一克至少都要三十多块钱。 江芝莲对收藏这些金啊玉啊的不感兴趣，也不想在这方面投入精力，承担风险。 但这根金条，在手上放个一两年，转手就能赚两千五百块钱，何乐而不为呢！ 到时候开餐馆正好用得上，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她对玉一无所知，看到王芳的玉镯，她也没觉得那是什么好东西。 但巧就巧在，楼上的老奶奶年轻的时候在古董店里工作过，老爷爷是历史学家。 他们都是玉器文玩的爱好者，对这些东西非常了解，一看心里就有数了。 王芳的玉镯是少见的方镯，来自北方的款式，翠色鲜艳，保存得不错，值得收藏。 但是到底值多少钱，这还不好说。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在装首饰的布袋里看到了一块极好的和田玉，比那个玉镯要值钱的多。 江芝莲看了一眼，觉得那就是一个特别不起眼的小东西。 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啊！ 王芳自己肯定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石头，会是个大宝贝。 东西算是给专家掌过眼了，江芝莲心里有了点底。 她知道以后不仅黄金饰品市场会好起来，其他各方面的形势都会渐渐明朗，各方市场都会变得越来越蓬勃，发展一片光明。 到时候转手卖掉，不说赚多少吧，小捞一笔不成问题。 江芝莲脱下围裙，换好衣服，找出五百块钱揣进兜里，换上鞋子就出了门。 开着三轮摩托抄了条近道，突突了一路，最后在电器店对面的小面馆前停了车。 进去吃了一大碗酸汤面，放下筷子时，她刚好看到了王芳和江燕。 江芝莲带着一身热乎气走过去，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 王芳见她从小面馆里走出来，愣了愣，问道：“你没去黑市？” 江芝莲：“去了啊！” “……”王芳疑惑地看向闺女。 江燕也是不解，惊奇地问道：“真的假的？这么快？” “我有宝贝三轮摩托嘛，很快的。”江芝莲把钱递过去，“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快接人去吧。” 王芳和江燕愣在原地。 江芝莲骑上小摩托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我没做梦吧？”王芳掐了掐自己的脸蛋。 江燕拽了拽王芳的袖子，“娘，我怎么这么不踏实呢。好像被人挖走了心头的一块肉……” 王芳惊叹，“你也有这种感觉？真是奇了怪了，我也感觉好像刚刚贱卖了个孩子似的……”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天气格外的好。 湛蓝的天，太阳很大。 没有刮风，所以温度在零下十度左右，也不会觉得太冷。 江芝莲收了早摊儿之后，去市场买了很多食材。 晚上她要做上一大桌好吃的，跟小姨、小姨夫和幼婷一块儿迎接崭新的一年。 对了，还有狗闺女小山楂。 一家五口，要欢欢乐乐地一起过元旦！ 可是当江芝莲做好饭菜，正在摆碗筷的时候，江幼婷惊呼了一声，“姐，你快过来看看，小山楂吐了！” “没事，狗狗吃急了偶尔会吐一下的。”江芝莲淡定地给五个杯子里，倒上了她提前做好的冰糖柑橘水。 “不是的啊，小山楂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它，它还拉肚子了！”江幼婷说着跑过去把姐姐拉到了小阳台。 江芝莲跟过去一看，立马紧张了起来。 狗狗状态不对，上吐下泻，目光无神，站都站不稳了。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了，我带小山楂去看医生！”江芝莲套上棉袄，从床上随手拽下一条枕巾，裹着小山楂，就跑出了门。 动物医院离住处并不是很远，开着三轮摩托，十几分钟就能到。 可是到了地方，她才发现医院并没有开门。 小山楂在江芝莲的怀里微微地抽搐着，呼吸很是沉重。 大湾县肯定不止这一家动物医院，但是哪里还有能给狗狗看病的地方，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时间不等人，江芝莲重新骑上三轮摩托，一路朝七星村疾驰而去。 半道摩托还没油了，她奋力地蹬着车子，来到孟青家时，已是狼狈不堪。 两人互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废话。 孟青从江芝莲手里接过小山楂，来到房间里，就开始做检查。 江芝莲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不停地絮叨着—— “上午的时候她还挺正常的，下午我在厨房忙活着做饭，就没太注意她。” “晚上她突然开始呕吐，吐得都是黄绿色的东西，后来就开始拉肚子了……” “那个……下午我做饭的时候，弄了点煮熟的地瓜和胡萝卜，幼婷拿了一点给小山楂吃，应该还吃了点馒头。是不是一下子给她喂了太多东西，消化不了才这样的啊？” “我狗闺女没什么事儿吧？” “是不是我没照顾好她？” “前几天她在楼上老爷爷老奶奶家的时候都没事呢，一直活蹦乱跳的。” “哦，对了，昨天晚上小山楂总是对着墙角站着，我还笑她在面壁思过。现在想想，她是不是那时候就开始不舒服了啊？” “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 孟青沉眉取出一个黑乎乎的大药丸，掰成几小块熟练地喂给小山楂。 他淡淡地说道：“得先观察一会儿才能知道。” 江芝莲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会不会是得了细小？或者犬瘟？” 她记得前世有个同事养了条金毛，半岁的时候得了细小，后来没救过来就死掉了。 那时候她才知道细小这种病对狗狗来说，还蛮严重的。 治疗都是辅助的，主要还是得靠狗狗自己生扛。 现在的医疗水平肯定比三十年之后差得多，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忧心忡忡，满脸焦急之色。 听到江芝莲的话，孟青的身子一顿，缓缓看向她，“细小？” “嗯，细小啊，不是小狗狗常见的病吗……”江芝莲的声音越来越小。 天呐，该不是这时候还没有这种说法吧。 她试图解读他的表情，可是慌乱之下，有点读不懂啊。 第83章 被男色迷惑的花痴本痴 孟青从书桌里找出一个笔记本，翻了几页，看了两眼，随后沉默地递给江芝莲。 江芝莲接到手中，拧眉看了一会儿。 上面都是手写的英文，笔迹不算流畅，但很清晰。 江芝莲一边看，一边喃喃道：“好多专业术语啊……” “你会英文？”孟青惊讶地问道。 “哦，会点儿。”江芝莲合上笔记本，“我看着幼婷的英文教科书，自学了一些。” 孟青没有被她糊弄过去，握住她的手腕，直视着她的双眼，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说实话！刚才那篇文章，你看得懂吗？” 江芝莲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就一点点……” 孟青打断她，重复道：“说实话！” 江芝莲被他看得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好吧，除了几个专业术语搞不懂，大概意思能看懂。” “给我翻译。”孟青的身上散发着极好闻的草药香，让人闻了忍不住上瘾。 “你看不懂吗？这不是你自己写的嘛？”江芝莲重新翻开笔记本，找到刚刚那一页，埋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是我写的，从图书馆的资料里抄下来的，但是我看不太懂。”孟青把她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温柔地说：“拜托，把你看懂的告诉我，看懂多少算多少。” 妈呀，太要命了。 江芝莲浑身酥得差点站不住脚。 她一本正经地端着笔记本，转身坐到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偷偷地长舒了一口气。 “行吧，你听好了。”江芝莲抿了抿唇，开口时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无澜，“这篇文章说，有一个叫凯利的A国人，还有一个叫汤姆逊的C国人，都从得了什么什么病的狗狗的便便里，分离获得了什么什么病毒，这个词我不认识。后来呢，很多国家，都陆陆续续地发现了这种存在于狗狗身上的病毒。他们查了患病狗狗的血清，这种病毒显示了阳性。这种病毒呢，主要传染小狗狗，传染性很强，死亡率很高。冬天和春天发病的时候比较多，冻到了或者生存条件不好的时候，很容易感染这种病毒。他们做了相关实验……” 江芝莲磕磕绊绊地翻译了十多分钟，孟青听得格外认真，期间无论她说成什么样，说得有多么不清不楚，他都没有打断她。 最后江芝莲合上笔记本，扬起笑脸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嗯……”孟青走过去揉了揉小山楂的脑袋，回道：“你讲得很好。” “是吗？那太好了。”江芝莲看向小山楂，又担忧了起来，“我狗闺女会挺过来的吧。” 孟青敛了敛眉，没有回答。 江芝莲的心脏咯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她这么坚强，在外面流浪了那么久都没事，肯定会挺过来的。” 孟青抬眸将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围裙上都是油，先脱下来吧。” 江芝莲低头一看，出门走得太着急了，做饭时穿的围裙居然还戴在身上。 “哦……”她把围裙解下来叠好揣进了棉袄的外兜里，“小山楂就拜托你照顾了，你们好好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了，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就回去了！” 孟青挽留道：“太晚了，在这吃吧。” “这才几点啊，我开着三轮摩托呢，一会儿就到家了。”江芝莲转身要走，孟青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穿着单裤，会冻着的。”孟青嗓音低沉醇厚，在她耳边沙沙作响。 堂屋的热闹似乎离他们很远，遥遥的，好像并不在一个空间里。 房间里幽暗的灯因电压不稳而忽明忽暗地闪着，气氛有着怪异的暧昧。 隔着厚厚的棉袄，她都能感觉到他指尖的热度。 孟青松开手，说：“小山楂晚上需要人照顾。” “哦……”江芝莲有点犹豫，“可小姨、小姨夫，还有幼婷都等着我回家呢。” 孟青：“你可以去小卖部打个电话，楼上老人家不是安了电话吗？你打给他们，拜托他们转告一下你小姨。” 江芝莲觉得孟青执着得有点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我留下来啊？照顾生病的小动物，你一向都是亲力亲为的呀。想跟我一起跨年？你看着也不像是这么浪漫的人啊，跨不跨年的，你应该不会在意的吧……” 孟青没让她继续胡乱地猜下去，他用纤长的手指点了点笔记本，一脸平静，“这里有很多文章，需要你帮我翻译。” “……” 不等江芝莲拒绝，孟青又抢先说道：“拜托了。” “……”她还能怎么办？她能无情地转身走人吗？她能说她不干吗？ 她不能啊。 她是被男色迷惑的无可救药的花痴本痴啊！ 零点一过，来到了新的一年。 但实际上，和每一个往常的凌晨并没有任何不同，还是一样沉寂的夜晚。 大家都睡下了，孟青在堂屋给小山楂熬药。 江芝莲坐在炉子对面一边取暖，一边翻译那些手写的英语文章。 手边没有英汉字典，很多词，尤其是医学方面的专有名词她都不太认得，翻译得七零八落。 但孟青却听得乐此不疲，被火苗照亮的脸上表情柔和淡然。 小山楂在江芝莲的怀里睡得非常安稳，孟青的独家药丸让它止了吐也不再便血了。 这是个很好的转变，让她对狗闺女的痊愈有了很大的信心。 江芝莲抓耳挠腮地做了两个小时的口头翻译之后，彻底累垮了。 她说得口干舌燥，眼冒金星，“不行了，我得歇歇！我要阵亡了……” 孟青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温柔地说：“喝点水，润润嗓子。” 江芝莲咕嘟咕嘟地牛饮了一大杯水，她放下水杯，揉着太阳穴，轻哼道：“润好嗓子，接着给你翻译吗？” 孟青弯起嘴角，淡淡一笑，“不用了，今天就到这里。” 江芝莲有种被赦免的感觉，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叹道：“终于搞完了，终于啊！” 孟青久久地凝视着她的脸，把江芝莲生生地给看毛了。 “看什么呢？我脸上有金子？” 孟青问她：“你什么时候学的英文？” “就最近啊……”江芝莲目光闪躲，“不是跟你说了嘛，看着幼婷的英文教科书，跟她学了点基础，又自学了一些。谁让我是天才呢，学得就是快。大概这就是天赋吧，天生的！” 孟青虽然没有相信她这一番说辞，但也没有提出质疑。 几秒钟的安静过后，孟青说道：“等小山楂康复了，我陪你去趟书店。” 江芝莲挑眉问：“去书店干什么？” 孟青：“给你买英汉词典。” “……”她这是揽了一个什么苦活啊！ 现在追讨工钱，还来得及吗？ 哎，她觉得她开不了这个口。 她是见钱眼开的钱串子没错，但她还是不想在心仪的人面前太过彰显这一点。 “你再帮我挑两本英语教材，我想学英文。”孟青一脸真诚地问道：“你可以教我吗？” 江芝莲用手托着下巴，歪头看向他，“你可以报个夜校的英语班啊，专业老师教得肯定比我系统，比我更要好。” 孟青摇头，“我想跟你学。” 江芝莲不解，“为什么？” “跟你学时间比较自由，夜校的课我不能保证按时去上。”孟青的理由给得很充足。 他又补充道：“我可以按照夜校的收费标准，给你交学费。” 这下江芝莲彻底没法拒绝了，“那行，既然你这么有诚意，这么好学，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了你这个学生吧。” 孟青象征性地点了一下头，过了半晌，他才又开口说道：“看你刚才翻译得磕磕巴巴的，建议你提前备好课，不要教错了。” 江芝莲：“……” 摔！这个学生太不好带了。 动不动就质疑老师的水平，这怎么得了！ 第84章 跟为娘抢男人！ 药煮好，放到温热之后，江芝莲才极其温柔地叫醒了沉睡中的小山楂，“起来喝药了，乖乖把药喝了，才能好起来呀。” 小山楂迷迷瞪瞪的，眼睛睁开了一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青可没有江芝莲那么温柔，他把小山楂抱到自己的腿上，手法娴熟而精准地掰开她的嘴，用针管吸了药水，喷进她的嘴巴里，随后立马合上了。 小山楂来不及反应，也没有抵抗能力，条件反射地一咽，药就被她吞了下去。 江芝莲在旁边吐槽：“孟青，你也太粗鲁了，你温柔一点啊！” 孟青并不理她，将刚才的流程反复了几次，顺利地把一整碗药全部喂给了小山楂。 小山楂咂着嘴，苦得直摇脑袋，鼻孔里呼呼地往外吹着气。 江芝莲看乐了，见小狗子好像有了点精神头，欣喜不已。 “专业的事情要用专业的方法来处理，盲目的温柔，没有用。”孟青一本正经地说完，埋头将煮好的药分成几份装进玻璃瓶，随后起身开始收拾药渣，清理药炉。 “臭屁！”江芝莲腹诽他一句，朝他的背影撇撇嘴，抱着小山楂回房间睡觉去了。 大概真是累惨了，这一觉她睡得格外的安稳。 江芝莲还要摆摊做生意，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大湾县。 孟青悉心照料了小山楂半个月的时间，小狗子非常争气，挺过了这次的生死考验。回到出租房时，活蹦乱跳的，比之前还要淘气。 “什么时候去书店？”孟青立在门口问道。 “现在就可以去啊。”江芝莲坐在地上逗小山楂玩。 小山楂高兴地在她腿上跳来跳去，挨着她撒泼打滚，兴起时撒开蹄子满屋乱跑，直跑得呼哧带喘。 最后她跑回到江芝莲身边趴下来，仰着头咧开嘴巴，吐着舌头，笑得像个铁憨憨。 孟青催道：“那走吧。” “你的学习热情还挺高。”江芝莲揉了揉小山楂的脑袋，站起身，朝卧室走去，“你等我一会儿啊，我换身衣裳。” 孟青以为她只是要换一身厚实保暖的衣服，几分钟就能完事。 结果，万万想不到，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江芝莲把柜子里的衣服全部扒拉出来，一一摊在床上。 挑出一套穿上，对着镜子一看，太臃肿了，不好看。 脱下来，又换了一套，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再换，颜色太暗，显得不精神。 接着换，搭配得又不好。 …… 江芝莲双手掐腰，努着嘴，跟床上的衣服大眼瞪小眼。 平时看这些新买的衣裳都还过得去啊，今天怎么看哪个都不入眼呢！ 噫，烦躁！ 孟青的声音悠悠传来，“还没好？” 江芝莲哼道：“快了！” 孟青：“……” 他还以为她在屋里睡着了呢。 安静了五分钟，听屋里又没动静了，他无奈继续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江芝莲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透着古怪。 孟青在门口都站累了，他脱下鞋子，换上拖鞋，走过去敲了敲江芝莲的房门，“我进来了？” 江芝莲堵在门口，“不要！” “……”孟青失笑，“你干嘛呢？藏宝贝呢？” “不是。”江芝莲叹气，“在换衣服。” 孟青倚在门框上，声线里透着笑意，“我还以为你准备现做一套衣服穿呢！” 江芝莲没好气地说：“你别烦我！” 虽然孟青未必把去书店当做一次约会，但在江芝莲看来，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正经约会。 所以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得足够令人满意，要留下值得一辈子珍藏的记忆才行。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突然之间她就矫情了起来，非要纠结这些无足轻重的小细节。 失去耐心的孟青，趁江芝莲不注意，一把推开了卧室的门。 见她只穿着白色背心和粉色短裤，他微怔了片刻，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喉结滚了滚，开口时嗓音有点发紧，“你——不冷？” 江芝莲的眉头猛烈地抽动了两下，因为突然之间的曝光而恼羞成怒。 她气急败坏道：“冷什么冷？！我热死了好吗？你没看到我的脸红成什么样子了吗？谁让你进来的？女孩子的闺房是想进就能进的吗？你个臭流氓！不就是去买本书吗？你急什么急？急着投胎去呀！” 孟青抿着嘴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红透的小脸。 他轻咳一声，走上前，一边往她身上套衣服，一边说道：“换半天衣服了，怎么越换越少了。忽冷忽热的，容易感冒。” 江芝莲听着他低沉性感的声音，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草药香，顿时被蛊惑的，四肢麻痹，不会动弹了。 他给她穿上线衣线裤，又套上毛衣和厚实的棉裤，接着给她披上中长款的呢子大衣。 最后他从床上捡起一个深蓝色的毛线帽帮她仔细地戴好，又拿了一条同色的围巾，在她脖子上贴心地围了两圈。 从头到尾，他的动作都温柔至极。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握着她的肩膀，朝镜子的方向转了个身，“小江老师，你看这样，可以了吗？” 镜子里明明映出了两个人，可江芝莲几乎看不到自己，视线全部落在了孟青的身上。 他修长挺拔，面部棱角清晰，下颌线有着完美的弧度，嘴唇饱满丰盈，嘴角却又带着一丝坚毅，扬起时有着魅惑的意味…… 虽然一切都很熟悉，被她的视线描摹过无数遍。 可这是一张让人无法产生审美疲劳的脸； 这是一副永远勾引你去占有的身体； 这就是一个让人每次看了都会心动的男人啊！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场景之下，都会看出不同节奏的心跳，和异常复杂的心情。 此刻，她只想就地扑倒他，在这张凌乱不堪、叠满衣服的床上。 可是，在她付诸行动之前，小山楂先她一步，扑到了孟青的身上，并且汪汪地大叫了起来。 这狗闺女，跟为娘抢男人！ 今天的小零食没了！ 江芝莲哭笑不得地看着活蹦乱跳的小山楂，在内心狂嚎道：“小山楂！这一周，你都别想吃到任何好吃的小零食了！” 一无所知的小狗子，还在疯狂地舔着孟青的下巴…… “行了，走吧！裹成这样我都要热死了！”江芝莲走到门口换鞋。 孟青放下狗狗，安抚了她一会儿，才跟在江芝莲身后出了门。 他们坐了九站公共汽车，来到了新华书店。 八十年代的书店有个柜台，买书的人只能站在柜台外面，用眼睛搜索你需要的书。 眼神不好，买本书都困难。 如果你想翻开看一看里面的内容，得叫店员帮你拿。 跟后世的书店一比，这样的设置简直麻烦得掉头！ 不过这是个新启蒙的年代，人们都真挚地追求着真理，思想解放运动正在蓬勃地发展着。 由于没有网络，电视也不够普及，信息来源相对单一，看书看报便成了一种摄取知识最直接的途径。 加上娱乐活动也不是很丰富，看书自然就成了一种潮流，也是一种娱乐消遣。 所以书店里的人很多，有的伸长脖子看柜台里面书籍封面的介绍，有的在询问内部书籍的消息，有的人因为多看了几页书的内容而被店员催促…… 满屋子人，穿着厚重的衣服，挤在一起，竟然有一种热气腾腾的氛围。 江芝莲跟孟青是一起进书店的，但是走到柜台前时，两人就被挤到了两边。 孟青用手指了指，示意她前面的柜台里就是外语书籍，让她自己先挑着。 江芝莲点点头，表示了解。 她往前凑了凑，指着玻璃柜台里的书说：“同志，麻烦你把这三本英汉词典拿给我看看。” 年轻的男店员瞥了江芝莲一眼，冷哼道：“一本一本地看，你到底要看哪本？” 第85章 小情侣出来约会啦？ “哦……”江芝莲没太在意店员恶劣的态度，比较体谅他的工作性质。 整天一遍遍地给人拿书，确实会有点烦躁。 她低头仔细瞅了瞅，指着一本黄色封面，红色书脊的书，客气地说道：“麻烦你先给我看看这一本吧，《简明英汉词典》。” 店员面无表情地拿出书，往柜台上一放，姿态摆得比下了蛋的老母鸡还足，傲慢极了。 江芝莲见他拿鼻孔看人，架子端得越来越大，还拿上乔了，不禁在心里骂了他几句。 她低头翻开书看了几页，又让店员给她拿《新英汉词典》。 店员显出一丝不耐烦，但照旧给她拿了书。 当她还要看《袖珍英汉辞典》的时候，店员的脸垮下来，不满地说：“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在这耽误时间啊！” 江芝莲冷眼睨过去，“买呀，买书不得挑一挑嘛！我又没有透视眼，隔着玻璃看封面就能看到里面有什么内容。” 店员噎了噎，可态度依旧很强硬，他把江芝莲要的书拿出来重重地放到柜台上，恶声恶气地说：“快点看，别磨蹭！” 买个书还惹一身的晦气，真是够了！ 要不是看周围的人都在认真地挑书，实在不想惊扰到沉浸在书海里的人，否则她非得教育教育这个没有教养、没有职业素质的店员。 年纪轻轻的，动不动颐指气使，就是欠教训！ 江芝莲合上书看了眼价格，一块钱。 之前那两本词典的价格，她没注意看，只好开口问店员，“你帮我看一下那两本的价钱呗？” 店员横着眉毛，“刚才给你拿书的时候，你怎么不看价格？你是不是诚心找茬呀你？！” “哎呦喂，这是谁在找茬呀！”江芝莲冷笑一声，倾身向前，双肘搭在柜台上，凌厉的目光射过去，气势逼人，“大哥，这是你的工作，你懂不懂？你要是不懂请把经理叫出来，我跟他好好探讨一下你的工作职责。还有，身为一个店员，面对顾客时，你应该有什么样的态度！” 店员的脖子缩了缩，没想到小姑娘家家的，竟然这么厉害。 看她之前态度还蛮好的，没想到突然就翻脸了。 叫经理他肯定不敢，他可不想丢了铁饭碗。 这个工作难度不高，工资不错，地位又高。站在柜台里面还有优越感，他可不想丢了这种好活计。 平时给人脸色给惯了，已经养成了习惯。 买书的很少有人呛他，尤其是女学生，文文静静的，多看她们两眼都会脸红。 今天这个，怎么这么火爆呢？ 见很多人都在往他这边瞅，明显带着看热闹的意思，店员揉了揉鼻子，把江芝莲看过的《简明英汉词典》和《新英汉词典》重新拿出来，带着点认怂的语气说：“这个四块，这个六块，你手边那本袖珍英汉辞典一块。要哪本，你慢慢看。” 江芝莲翻了个白眼，非得被人说两句才舒服。 贱气！ 没劲！ 她对比了一下手头的三本书，觉得它们各有优缺点，实在不好取舍。 就在江芝莲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突然察觉到，身边的气氛有了微妙的不同。 几个柜台上的店员，态度似乎都好了那么一丢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江芝莲收了心，把三本书摞成一摞，说：“这三本我都要了，开票吧。” 店员愣了愣，“三本都要啊？” “嗯，三本都要，开票吧。” 江芝莲左右瞧了瞧，问他：“英语入门教材在哪个柜台上？” 店员开好票递给江芝莲，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在旁边这个柜台上，你跟我过来吧。” 江芝莲挑眉，勾唇笑了笑。 瞧瞧，这职业素养飙升得够快的嘛。 到隔壁柜台的时候，孟青恰好走到了她身边。 英语入门教材江芝莲很快就挑中了一本，但孟青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 “这一本是哪一年出版的？” “音标是最新的吗？” “这本教材的主编是谁啊？给我看看。” “这个纸质摸起来好像不太好。” “我看看这一本的价格啊……” “哦，这个章节习题看着蛮好的。” …… 江芝莲有点方。 孟青这是准备了十万个问题，和十万句感慨吗？ 他对英语太过重视了点吧，买一本书而已，也太夸张了。 还有这个店员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有耐心了？ 一个个的，都人设突变了么？ 江芝莲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样并不好玩呀！ 她在屋里呆得有点闷，想赶紧走人了。 无聊中，她扭头一看，顿时明白了。 原来经理先生驾到，正在视察工作呢。 难怪店员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她就说她的功力也没有那么强吧，三两句话就能点醒一个人的职业素养。 可是，孟青这是——在替她报仇？ 呦，帅气小哥哥暗戳戳的还挺坏的嘛。 不过，这种小举动，还是让她挺受用的。 两人付了钱，拎着书离开了书店。 “刚才谢谢你了啊。”江芝莲仰着头，咧嘴笑道。 “谢什么？”孟青单手拉了一下她没有戴好的帽子，将她露在外面的额头盖好。 江芝莲摇摇头，“没什么。” 有些事儿没必要说得太明白，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了。 走到十字路口，江芝莲转眸时看到了一张电影海报，便不假思索地问孟青：“咱们去看场电影啊？” 孟青挑眉：“嗯？” “我好长时间没看电影了。”江芝莲指了指对面小影院贴的海报，“陈焕生上城，看不看？” 孟青思索片刻，点头道：“你想看，那就看吧。” 江芝莲拉着孟青往左边的小路拐去，“咱们不去对面那家看，要看就去市中心最大的影院，效果更好。” 孟青觉得在哪儿看都一样，无所谓，就一路跟着江芝莲走了。 没想到，他们到影院门口时撞见了林清和他的妹妹林香。 “这么巧啊，你们也来看电影？”林清亲昵地揽着一个俏丽的女孩子，介绍道：“这是我妹妹，林香。” 江芝莲朝林香点点头，笑着打招呼，“我去过几次清香食堂，都没见着你，一直觉得挺遗憾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面！” 林香的视线在江芝莲和孟青的身上打了一个转，“你们这是——小情侣出来约会啦？” 江芝莲笑着摆手，“什么情侣呀，我们是邻居。” 林清意味不明地补充道：“小江厨师现在还是单身呢。” “哦？这样呀。”林香说着往哥哥身上靠了靠，“你们还没买票吧？赶紧排队买票去吧，电影一会儿就开始了。” “行，回见啊！”江芝莲摆摆手，朝售票口走去。 孟青始终没有说话，默默地跟在江芝莲身后。 他们买到了最后一排的票，进场时影院内一片漆黑，空气里有股说不出的难闻的味道。 过道里有几个到处流窜的小屁孩，估计是逃票进来的，吵闹得很。 “你喜欢看电影吗？”坐下来之后，江芝莲没话找话地问道。 “不太喜欢，也没看过。”孟青把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指放到鼻子下面摩挲着，估计也是不太喜欢影院里带着陈腐气息的复杂味道。 江芝莲觉得自己冲动之下出了一个馊主意，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块儿去吃个饭呢。 不过她也没想到大湾县最好的影院，环境会这么糟糕啊。 看别人都挺乐呵的，有哥们组团的，有闺蜜同行的，还有偷偷摸摸地牵个小手摸黑打情骂俏的…… 怎么就他俩跟这里的环境，这么的格格不入呢？ 第86章 只有硬实力才是持久的战斗力 电影还是不错的，朴实又好笑。 江芝莲刚转换过来情绪，跟随着剧情看得有点状态了，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几道晃眼的光柱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江芝莲挺直脊背，皱了皱眉头，“啥情况？” 孟青：“不知道……” 前面有人举着手电筒大声吼道：“注意了啊，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把你们的票拿出来，查票了啊！” 江芝莲的腿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低头一看，两个小孩手牵着手钻到了她和孟青的座位底下。 一个是女孩，另一个是男孩，都是四五岁的年纪。 这能行啊？ 查票的人不管座位底下的人吗？ 两双亮闪闪的眼睛看向江芝莲，他们朝她笑了笑。 小孩子的笑啊，太纯真，太灿烂了。 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估计进来偷看电影不是一次两次了。 江芝莲放心了不少。 查票的工作人员很快就走到了她身边，检查完最后一排的票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电影继续放映，孩子们四肢并用地爬了出来，小男孩往江芝莲手上塞了一块没有包裹糖纸的水果糖。 孩子的手小小的，脏脏的，但是好可爱呀。 江芝莲把水果糖用手绢包好揣进兜里，没舍得吃。 小女孩朝她挥挥手，笑容里满是谢意。 江芝莲无意中注意到，女孩的手腕上带了一个金手镯。 散场的时候，她没看见林清和林香。 四下张望之际，她看到了之前那两个小孩子在依依惜别。 男孩被父亲牵着，站在售票室门口。 他眉眼弯弯，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笑得一脸阳光明媚。 女孩则跟着父母上了私家小轿车，车门是司机给开的，可见家境很好。 她上了车子，隔着车窗，遥遥地对男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最后车子启动时，她才急切地摆了两下手。 江芝莲看到这一幕，心里突然像塞了团棉花一样堵堵的。 这一挥，怎么好像是在诀别呀…… 江芝莲听到男孩问父亲：“爹，妹妹还回来吗？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父亲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们出国了，就不会回来了。” 男孩一脸认真地说：“不，妹妹一定会回来的，我们有约定。” 父亲没再说话。 江芝莲跟孟青这时已经走出了影院的大厅。 她问他：“你说，那个女孩是男孩的亲妹妹，还是情妹妹呀？” “什么情妹妹啊，他们还是小孩儿。”孟青顿了顿，“也许可能就是很好的玩伴吧。” “小孩怎么了？小孩也是有感情的好吗？也会青梅竹马，相爱一生的好吗？也会因为无法厮守，而痛苦伤心的，好吗？”江芝莲觉得在这两个孩子的身上能联想到很多故事，她提醒自己，回头要记得把这件事讲给郭晓燕听。 郭作家对这个一定超级感兴趣，一定会写出一段跌宕起伏、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江芝莲突然脑洞大开，沉迷在对这两个小孩的无限猜想之中。 男孩的父亲是影院的售票员，穿着朴素。 女孩带着金手镯，坐着豪华的小轿车，家里还有司机。 这两家的经济条件，相差悬殊啊！ 她顿住脚，问孟青：“你觉得，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到底会不会幸福呀？” 孟青径自往前走，没有停下来，“你不会碰到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不用担心。” 江芝莲微愣，抬脚快走两步跟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青把头扭到另一边，看着街边商铺橱窗里的商品，带有掩饰意味地说：“没什么意思，随口一说。” 江芝莲撇撇嘴，“你是觉得我钓不到金龟婿，还是不会爱上穷小子啊？” 孟青笃定地说：“都不会！” 江芝莲眨眨眼，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孟青没再纠缠这个话题，他抬了抬手上拎的书，问道：“什么时候有时间给我讲课？” 江芝莲想了想，“我没接活的话，一般下午有时间。” “那我明天下午去找你。”孟青把新买的书递给江芝莲，转身上了去往七星村方向的公共汽车。 江芝莲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摇头失笑。 着急忙慌的，这是逃跑了？ 她和他，是不是还挺门当户对的？ 他的话里，会有这层意思吗？ 江芝莲自嘲地笑了笑，走到对面等公共汽车，独自回了家。 到家门口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小山楂激动的叫声，还有爪子疯狂刨地的声音。 她进门一看，全家人都回来了。 小姨在厨房做饭； 去学校开完家长会的吴涛，坐在沙发上正在研究幼婷的成绩单； 幼婷则坐在小姨夫的身边，整理着书包。 江芝莲在玄关换了鞋子，走进客厅，大喇喇地问道：“幼婷，期末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江幼婷微微一笑，“班级第二，第一是我们班长，比我高了三十多分呢。” “考第二叫还行吧？幼婷你还让不让别人活了。”江芝莲凑过去看了眼吴涛手中的成绩单，一眼就找到了江幼婷的名字。 她扫了一眼妹妹的成绩，惊叹道：“哇，你数学满分啊！你班长还扣了两分呢。幼婷，你也太厉害了！” 江幼婷把茶几上的教材和辅导书理得整整齐齐的，淡然道：“姐，得满分是运气啦。” 江芝莲板起面孔，“什么运气啊，就是实力！没有实力，光有运气顶个屁用！” 江幼婷：“……” 二姐威武，二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江芝莲见吴涛面色不太明朗，大概猜到了什么，随即又开口道：“不过，幼婷啊，你在这长项上，好像折了啊……” 江幼婷嘟起嘴巴，露出委屈的小表情。 江芝莲：“班级生物平均分是七十八，说明题不难呀！可你才得了七十二分，都没过平均分呢……” 她说着看了眼吴涛，“小姨夫，班主任有没有单独跟你说什么？” 吴涛点点头，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最佳时机。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该怎么跟幼婷说比较好。 班主任特意强调了，说这个孩子心思比较细腻，性子敏感，容易脆弱，谈话时千万要讲究方式方法。 这可把没有养过孩子的吴涛给愁坏了。 万一他说错了话，伤了孩子的自尊心，或者给她造成什么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那他这责任可就大了。 所以回到家，他捧着成绩单左看右看，左思右想，一直寻思着该怎么开口。 这下好了，江芝莲把气氛搞得还挺轻松，正适合聊这个严肃而沉重的话题。 吴涛字斟句酌地说道：“开家长会的时候，班主任公开地表扬了咱们幼婷。说她虽然是个插班生，但是成绩非常突出。学习认真刻苦，努力上进，值得大家学习。” 江芝莲连连点头，附和道：“班主任说得对，说得好！这个班主任靠谱，不错！” 江幼婷：“……” 这是准备先扬后抑吗？ 她注意到，小姨夫跟班主任谈完话之后，表情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虽然她这次生物没有考好，连平均分都没有考过，但也不至于挨了批评吧？ 老师顶多是让她好好学习生物，不要因为在生物竞赛上出了丑而有什么心理负担。 除了这些，还能有别的什么吗？ 她一不生事，二不早恋，根本不会有别的什么问题嘛。 可小姨夫这愁的，感觉白头发都要冒出来了。 吴涛的语速突然放慢了一倍，语调也降了两度，“就是这个生物啊，有点……不太稳定。上次呢，竞赛可能准备不足，状态不好。没关系的，平常心就好……” 江芝莲轻咳一声，打断小姨夫的话，“这样吧！幼婷，你利用这个寒假去补一补生物吧！平常心是不会提高成绩的，只有硬实力才是持久的战斗力！” 第87章 原来是小甜饼啊 江幼婷的心态很好，听到姐姐的建议，立马表示赞同，“好的呀，可是到哪里去补课呢？” 江芝莲想了想，“我认识一个大佬，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回头我帮你问问。” 江幼婷：“好嘞！” 吴涛：“……” 他铺垫了半天，酝酿了几个小时的情绪，都是白费工夫了呗？ 也好，现在这样最好不过了。 事情顺利地得到了解决，吴涛长舒一口气，起身去厨房陪媳妇做饭去了。 江幼婷凑到姐姐耳边低声问道：“小姨夫是不是胖了点呀？我看他脸上都能捏出小肉团子了。” 江芝莲往厨房里看了一眼，倍感欣慰，“我给喂胖的，厉害吧？” 食疗的功效，不可小觑。 江幼婷点点头，“我二姐最厉害了！小姨的脸色也超级好啊，红润多了。” 江芝莲抿嘴笑了，“应该是被滋润的。” 江幼婷一脸认真地问道：“被什么滋润的啊？效果这么好。” 江芝莲意味深长地抿抿嘴，一副不可说的样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江幼婷扁扁嘴，“小孩子就不配知晓真相吗？” 江芝莲诡秘地笑了笑，“嗯，你现在还不配！” “……” 吃晚饭的时候，江婉来了。 她穿着红色的大衣，垫肩高高的；戴着白色的帽子和围巾；深蓝色的裤子烫得极其熨帖，衬得两条腿修长笔直；脚上是一双带小跟的牛皮棉鞋。 江婉站在门口，手上拎着绣花的小布包，活脱脱一个靓丽的女子，风姿绰约，言笑晏晏。 “大姐，是你吗？我该不是认错人了吧……”江幼婷惊掉了下巴，她大姐也太漂亮了，跟画报上的模特似的。 这气质，绝美呀！ “你们吃饭呐。”江婉淡如秋水般抿唇一笑，轻咬了一下嘴唇，随即意识到什么，又立马松开了。 她一边从布兜里拿出两张红格子的信纸，一边说：“小姨，小姨夫，我找莲娃有点事儿。” 陈淑芬招呼道：“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一块儿吃吧？” “不用了……” 江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芝莲拉到了桌前，“什么不用了，大冷的天，吃暖和了再走，我还有事儿想问你呢！” 江婉无奈地笑了笑，盛情难却，只好脱掉大衣坐到了两个妹妹中间。 “你这是打哪儿来呀？”江芝莲说着给大姐盛了一碗米饭。 “我在七星村的扫盲夜校进步很快，被推荐到县里来学习了。我现在是县里扫盲夜校的小组长，刚刚下课。” 江婉把手里的信纸递给江芝莲，脸上挂着腼腆的笑，但目光里闪烁着之前所没有的光芒，“莲娃，老师让我过两天做个公开的学习汇报。这是我写的演讲稿，不知道行不行，想让你帮我看看，把把关。” 江芝莲扫了一眼，讲稿上大多数都是拼音，中间零星用上了几个简单的汉字，字体很是秀雅。 全篇的拼音几乎没有拼错的地方，可见是下足了功夫学的。 “好呀，吃完饭我帮你看看。”江芝莲把筷子塞到江婉手中，“姐，先吃饭，边吃边说。” 江婉小口小口地吃着，她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吃得客气极了。 她问了问幼婷的学业和生活，姐妹俩聊了几句，她们都感觉到，对方的变化很大。 几乎是脱胎换骨的蜕变。 对视中，便有了难以言喻的欣喜。 江婉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江芝莲，“莲娃，你刚才说有事情问我？” “不是啥要紧事儿，就是想问问大伯他们咋样了？奶奶有没有为难你？”江芝莲仰着小脸，十足的八卦相。 江婉噗嗤一下乐出了声，差点被呛到。 江芝莲眼睛一亮，“哦？姐你快说说，有啥好笑的事情，让大家都开心一下。” 江婉喝了口汤，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大伯听说奶奶把金条拿到黑市上只卖了五百块钱，大伯娘也把首饰全部贱卖了，才把欠债还掉，把他救了出来，当场坐到地上哭了，哭得满脸的眼泪鼻涕。” “哭了有个把小时呢，大伯一哭，阿哲也吓得直哭，一大一小，谁都哄不住。” “奶奶听得头疼，吃了两片药都没用，躺在里屋哼哼了好长时间。” “这几天家里闹腾的呀，没人顾得上管我在干什么。” “好笑的是，大伯说，他虽然一直被绑着，但是没人打他。后来他饿昏头的时候，崔老板还怕他饿死了，每隔几个小时就找人给他喂几勺南瓜粥喝。” “哈哈哈哈哈……”听到这，江芝莲直接笑趴在餐桌上，“姐你等会儿，你让我笑会儿！哎呦，我的肚子……崔年也太逗了！假扮黑社会大佬，结果内心是个小甜饼啊……” 可怜了奶奶的金条，和大伯娘的宝贝首饰，全都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江幼婷也听得乐不可支，“伙食还怪好的，南瓜粥甜甜的多好喝呀！” 陈淑芬这时提出了疑惑，“王芳跟她闺女不是去看了嘛，说你大伯饿得都不清醒了，叫他都没什么反应。” 江婉笑着解释道：“大伯说崔老板给他吃了安眠药，他昏昏沉沉的，一直在睡觉呢，所以不知道大伯娘和堂姐去看过他了。” 桌上最冷静的要数吴涛了，他淡定地吃着饭，忽而来了一句，“老话说的真没错，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他们这是恶有恶报了呀！你大伯人没事了，还算不错的了。金子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 陈淑芬给吴涛夹了几筷子菜，笑着夸他，“没想到你这么有智慧呀，最近好像长了不少学问嘛。” 吴涛这时候才露出笑脸，声线听着都跟之前不一样了，“都是老婆熏陶的好。” 江芝莲：“……” 天呐，这是因为养了狗，所以他们准备自产狗粮了吗？ 这还是她认识的小姨和小姨夫了吗？ 江幼婷眨眨眼，不假思索地开口问陈淑芬，“小姨，我二姐最近是不是给你做什么补品吃了？” 陈淑芬摇摇头，“没有啊。”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好哇，红润得跟水蜜桃似的。我二姐说你是被滋润的，不是补品吗？那是被什么滋润的啊？” 江幼婷说得极快，中间隔着江婉，江芝莲没来得及捂住她的嘴。 陈淑芬愣了愣，明白过来江幼婷在说什么之后，当即脸就被烧成了红炭，耳根都染了血色。 “那什么，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啊。”吴涛忙不迭闪进了卧室。 “咦？我说错什么了吗？”江幼婷更迷惑了。 好像大家都很明白，只有她一个人不懂啊。 作为一个立志成为高材生的江幼婷，她不能允许自己这么无知。 蓬勃的求知欲顿时熊熊燃起，“大姐，你悄悄跟我讲讲呗？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啊。” 江婉的脸颊也染了红晕，她揉了揉幼婷的小脑瓜，温柔地说道：“这题超纲了，等你长大之后，自然就会了。” 江幼婷：“……” 江芝莲差点笑抽过去，肚子都笑抽筋了。 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可爱呢。 收拾好碗筷之后，江芝莲给大姐看了看演讲稿，提了几点小意见，还听她试着朗诵了一遍。 改善了几处的语音语调和停顿，接近到完美的状态了，江婉才放心地收起演讲稿，赶最后一班公共汽车回去了。 晚上大家都睡得早，幼婷在被窝里嚷着要跟江芝莲一起出早摊儿。江芝莲没劝住，第二天一早只好带着妹妹一起去了国棉厂。 原想着碰到唐小龙的时候，问问他爷爷最近在忙什么，有没有空带个学生。 结果，唐小龙这天早上没来吃热豆腐，反而来了一位稀客。 第88章 他吃素，我可不是吃素的 “来一碗热豆腐，各种料都加一点儿。”林香自带了个小碗，递到江芝莲面前，“听说你这里很火爆，自己带碗会更方便。” 江芝莲抬眼一看，“是你呀，赶紧找地方坐。” “不用了，我站着吃就行，这块还避风呢。”林香举止大方，跟人有点自来熟的意味。两人虽然相处不多，但交谈间陌生感却不会很强烈。 江芝莲盛了热豆腐，加好调料，递给她，寒暄道：“来找你哥？” 林香挖了一大块热豆腐放到嘴里，边嚼边回道：“才不是呢，我哥不让我来这里找他，怕引人耳目，不太好。” 江芝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你这一大早的，过来办事啊？” 林香冻得吸了吸鼻子，“专程来吃你的热豆腐呀！” 江芝莲有点惊讶，用玩笑的口吻说道：“这我怎么受得起。” 听说林香住在清香食堂附近，从那边过来还挺远的呢。 大冬天的，这么早，专程来吃她的热豆腐？ 她觉得，不像。 感觉更像是——来找茬的！ 只不过，林香处事灵光，不会让人太明显地察觉到她的意图。 “这调料看起来都很普通嘛。”林香用勺子扒拉着热豆腐上的香椿、蒜苗和辣椒，“可是，吃起来味道怎么就这么好呢。妹子，你真厉害！” 江芝莲呵呵一笑，“就会这么点东西，厉害什么呀。” 林香似乎并不在意对方说什么，也猜到了问不出任何配方啊，秘诀什么的。 毕竟都是干这一行的，每个人都有拿手的赚钱的手艺。 被别人学去了，自己岂不就没了生意。 林香把眉头挑得高高的，问道：“之前那豆豉鱼酱卖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不做了？” 江芝莲不打算跟她深聊，随口找了个理由，“收拾鱼太麻烦了。” “哦？是嫌收拾鱼麻烦呀？还是因为你喜欢的人不吃鱼呀？”林香咽下最后一口豆腐，歪头笑眯眯地看向江芝莲，“我听说，你的兽医小哥哥是吃素的？” 江芝莲收了收表情，但脸上依旧挂着体面的笑容，目光微凛，“他吃素，我可不是吃素的。” 这话里的意味，林香多少能听出来一些。 不好惹是吗？ 那最好谁也别惹谁。 林香又要了一碗豆浆，仰头咕嘟咕嘟地喝得畅快，喝完不顾及形象地打了一个饱嗝，故作随意地问道：“我哥经常过来吗？” 江芝莲忙活着生意，听到这句话，耳朵动了动，“他很少来。” “是吗？”林香似乎并不相信。 她又问：“我哥前阵子是不是开车送过你们一家人啊？” 江芝莲失笑道：“你们兄妹俩感情还真是好啊，这种小事儿都聊。赵义还说你们兄妹经常吵架呢，我看应该不会。” 听到自己丈夫的名字，林香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她的声音蓦然之间变得紧绷了不少，“赵义还跟你说什么了？” 江芝莲：“没什么了啊，后来我胳膊骨折，就让别人去送货了，也就没再碰到他。” “赵义他经常胡扯淡，他的话你别信，我跟我哥关系好着呢。”林香的脸上有着过于认真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兄妹俩拌嘴，那不叫吵架。” 江芝莲：“……” 有必要跟她一个外人解释这么多吗？ 真是奇怪呀。 喝完豆浆林香也没走，她付了钱之后，还在摊子边上转悠。 等江芝莲卖得差不多了，快要收摊的时候，她又突然走向前，没头没尾地说道：“你离我哥远点！” 江芝莲愣了愣，“啊？” 她实在有点蒙圈。 孟青让她少跟林清来往，当时给的理由还挺充分，她觉得可以理解。 这个林香，又是为何？ 匪夷所思！ 林香似乎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所以只是干巴巴地强调，“你离我哥远点就对了！” 江芝莲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只“哦”了一声，算是应付过去了。 林香徘徊了两圈，走之前又丢给江芝莲一句话。 江芝莲听完彻底无语了。 林香原话说得近乎咬牙启齿，一共七个字，是这么说的，“你，不配，当我嫂子！” 摔！这哪儿跟哪儿啊！ 她跟林清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林香在这自己跟自己飙什么戏码呢！ 大姐，你串戏了吧！ 等江芝莲反应过来时，对方早走没影了。 江幼婷帮姐姐打下手，抹桌子洗碗筷，干活很是利落。 姐妹俩收了摊子就回了家。 江芝莲回去之后还要做豆芽和素火腿。 这是她新添的卖品，陈淑芬下午会去国棉厂门口接着摆摊。 一家人分工明确，将效能发挥到了极致。 元旦过后，江芝莲到二手市场买了两个腌菜的那种大缸子，她做了简单的改装之后，就用它来生豆芽。 吴涛负责挑豆子，给豆芽定时浇水。 江芝莲只要抽空去看一下豆芽的长势，在它长短粗细刚好的时候拿出来让小姨去卖就行了。 绿豆芽黄豆芽这种东西，卖不出什么价钱，但由于成本也不高，所以销量一涨，收入也是很可观的。 家里常吃的东西，走量走得很快。日积月累，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做素火腿就需要花些功夫了，尤其想做到完美，更是得费一番心思。 江芝莲整个上午都忙得不可开交，但她甘之如饴，做食物做得非常开心。 午饭过后，陈淑芬就出摊去了。 吴涛听说孟青下午会过来学英语，便跟着老婆一起出了门。 最近这两人有点腻歪，特别像热恋中的小情侣，动不动就黏糊在一起，说些之前根本讲不出口的甜言蜜语。 江芝莲和江幼婷时不时就会被秀一脸恩爱。 两个大人走了之后，姐妹俩窝在沙发上，捧着一盒饼干，又冲了一碗麦乳精，头对头地开起了茶话会。 江幼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姨和小姨夫刚刚结婚呢。” 江芝莲：“我想他们结婚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的——恩爱。幼婷啊，咱俩这电灯泡是不是有点太亮了。” 江幼婷：“咱们再亮，估计他们都看不到。” 江芝莲：“你说得对，小姨和小姨夫的爱情之火炙热得像太阳，咱俩小电灯泡算什么呀，瞬间被秒杀。” 江幼婷恍然道：“我知道了，小姨是被爱情滋润的。” 江芝莲：“……这么说，也没错。” “哎呀，我太聪明了。”江幼婷拍了下姐姐的肩膀，“不就是爱情嘛，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江芝莲：“呵呵……是没什么了不得的。” 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揭过吧。 对着还没成年的小孩子开车，毕竟不太好。 孟青来的时候，带了两根糖葫芦。 小山楂一看到糖葫芦，就激动得当场尿失禁了。 江芝莲哭笑不得地拿起墩布拖地，“真没出息，看到好吃的，连脸都不要了。” 小山楂跺着脚表达不满，“汪汪汪……” 江芝莲不为所动：“为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刚刚大病初愈，医生说你要清淡饮食，不能吃这么酸的东西。” 孟青：“这家糖葫芦很甜，不酸。” “哦……太甜的东西也不能吃！”江芝莲往小山楂的饭盆里，舀了两勺她自制的狗粮，“吃你自己的饭去！少惦记人类的垃圾食品。” 孟青：“糖葫芦不是垃圾食品。” 江芝莲睨他一眼：“我教育闺女呢，你总插什么嘴？！” 孟青：“……” 江芝莲：“你是老师，我是老师？” 孟青：“你是。” 江芝莲：“上课！” 孟青：“老师好……” 江芝莲：“态度不错。” 孟青：“呵呵……” 江幼婷拿着自己那根糖葫芦进了小姨的房间写作业，她很有眼力见地关上了门。 哎……她就是一个人形电灯泡，走哪儿亮哪儿。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第89章 当没看见不好吗？ 孟青连着来了一个星期，可以说是风雪无阻。 他学完了二十六个字母，音标，还有一些简单的对话。 一本入门的初级教材，很快就被他研究得透透的了。 江芝莲被这神一般的进度吓了一跳。 她忍不住问道：“你智商多少啊？” 孟青埋头做题，随口回了一句，“不知道。” 江芝莲把玩着手里的铅笔，拄着脑袋歪头看向他，悠悠叹道：“你的智商肯定比我高。” 想当年她在国外的餐馆呆了两年，才能流畅地对话，看一些简单的英文书籍。 按照孟青现在的学习速度，估计两三个月之后，就能如他所愿地看外文书和医学文献了。 “那还用说？我肯定比你聪明啊。”孟青把课本推到江芝莲面前，一脸平静，“做完了！” 江芝莲对着答案看了一眼，又是全对！ 整本书的练习题，他一道都没做错…… “孟天才，请翻开英语初级第二册。来，先跟我一块儿朗读这篇课文。” 江芝莲读两句，孟青跟着读两句。 读到一半的时候，江芝莲突然发现他的发音有点古怪。 “不是这样的，这里音调要扬上去，这里呢，要连读。” 她纠正了几遍，可孟青依旧捋不顺口条。 越读，越不对味。 很多原来读对的单词，放到句子里，就变得古古怪怪了。 念多了，跟绕口令似的，她的嘴巴都快瓢了。 “哈哈哈哈哈……”江芝莲趴在课本上笑出了泪花，“原来也有你不擅长的事情啊！你这嘴巴是咋的了，打了麻药么？怎么秃噜成这样了……” “……”孟青微囧，“我会看能认就行了，不需要跟谁对话。” 江芝莲：“那怎么成？那岂不是学了个哑巴英语嘛！” 孟青挑眉看她，“你管我？” 呦，还厉害上了！ 江芝莲一脸笑眯眯，“拜托，我是老师。” “一对一教学，学生要学什么，老师教什么就可以了。”孟青强调，“我出的学费。” 好吧，掏钱的都是大爷。 你牛！ 江芝莲暂时略过了口语部分，开始讲解词组的用法，还有语法。 孟青一边听，一边认真地写着笔记。 学校里一般是一堂课学一篇课文，到了孟青这儿，一口气要学一整个章节。 江芝莲讲得口干舌燥，头昏眼花，“这一章讲完啦！你做一做章节练习题，再写一篇小作文运用一下刚才学的词汇和词组，注意语法的使用啊。” 交代完，江芝莲端着杯子喝了大半杯水，她没啥事儿可干了，就趴在旁边看他做题。 孟青笔直地端坐在书桌前，表情庄重，眉头时而微微蹙起，时而缓缓展开，像一朵随时能够绽放和收拢的花一样，好看，又有趣。 江芝莲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直到胳膊枕麻了，才忽然惊醒。 四下一看，黑漆漆的。 仔细一听，只有小狗子在客厅里自娱自乐的声音。 “孟青？”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把眼睛捂上。”声音从房间的角落里传来。 江芝莲不解地问：“为啥捂眼睛？” “突然见强光，损伤视力。”孟青的嗓音在黑暗里低沉悦耳，带着三百六十度的环绕立体效果，着实撩人。 江芝莲：“哦，捂好了，你开灯吧。” 孟青起身去按了开关，忽然一室明亮。 他把手里的课本放到江芝莲面前，“练习题做好了，小作文夹在章节练习那一页，你有空再看。” “好的……”江芝莲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缓缓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 孟青走到床尾，挨着床边坐下来，看向她，“你为什么摆早摊啊？” “嗯？”江芝莲揉揉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孟青：“接活的话，不是可以赚更多么？不用日夜颠倒，也没有现在这么累。” 江芝莲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摆摊也不是很累，做习惯之后，还挺轻松的。” “是么？那你怎么往桌上一趴就睡着了？”孟青顿了顿，看着她微张的嘴巴，继续说道：“还打呼噜，流口水……” 江芝莲猛地打了个激灵，抬起袖子一看，可不是湿了一片嘛！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她尬笑两声，立马起身换了件毛衣，“这都是偶发事件，是个小意外，绝对不是常态！” 孟青一脸认真，垂眸沉声道：“你每天一样的作息，那劳累程度应该也差不多，所以就不是偶发事件了。” 江芝莲：“……” 大哥，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啊！ 她不要面子的呀？ 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见不好吗？ 绅士风度呢？ 那好吧，他可能单纯就是一个古板的理性党，非要掰扯出一个道理来才安心。 行，那她就好好地解释解释。 江芝莲：“接活呢，不够稳定。工钱时高时低，没个定数。万一哪天没人找我了，或者我生病了，那岂不是就断了收入了？” 孟青点点头，觉得有点道理。 “当然。”江芝莲接着自己的话说道：“我现在身体好，口碑也还不错，抓紧时间多接几个大活，赚出本钱立马开家小餐馆，好像也行。而且，没准这样能更快地把自己的小店开起来。虽然很多人可能会这么做，但是我不会。” 孟青：“为什么？” 江芝莲想了想，“如果不摆摊，只接活的话，会比较被动。很多不想接的活，可能会看在给的工钱比较多的份上，硬着头皮去接。这样就没有现在开心了呀！” 孟青点点头，投向她的目光里，隐隐又多了一分赞许。 “而且，练摊也是一种锻炼。可以攒人气，攒人品，可以锻炼跟客人之间的交流技巧。” “食物好，态度好，固然非常重要，但沟通技巧也是很重要的。” “以后想要把饭店做大，做成连锁餐饮，那么深刻地了解大众的口味和需求，就比其他同行多了一分竞争力呀……” “中餐完全可以走向世界嘛，可以根据各国人的口味做本土化的调整……” 江芝莲口若悬河地勾画着未来的蓝图，孟青觉得她马上就要把饭店开到太平洋了，便立马打住了她的话头，“开饭店也得先保命，每天要睡够六个小时，否则不光打呼噜流口水，还影响智商，容易痴呆。” 江芝莲：“……” 这人今天是怎么回事？！ 想打架是吧？ 就在江芝莲即将暴走的时候，孟青忽而转了话头，“睡前记得泡个脚，水温高一点，但也不要太烫。下次我给你带点草药，泡脚的时候放一些，可以缓解疲劳，提高睡眠质量。” 江芝莲心里窝的那团火瞬间消失不见了，“哦……谢谢你了啊……” 孟青：“不客气。” “其实吧，摆摊真谈不上多累，我睡眠质量也蛮好的。”江芝莲轻叹一口气，缓缓道：“前天我接了一个活，之前没做过的，比较难办，有点发愁，昨天就没休息好。所以，真的是偶发事件，不是常态啦。” 孟青挑眉问：“什么活？” 江芝莲：“有个小女孩翻墙的时候摔下去了，没救活。她爸妈打算请亲朋好友过来办一个告别仪式，仪式之后要弄个特别一点的聚餐，让我做一些精致又体面的食物。” 孟青：“很难？” 江芝莲点点头：“告别仪式那天是小女孩五岁的生日，小女孩特别喜欢吃奶油蛋糕，所以她妈妈让我做几个看起来比较典雅的奶油蛋糕。他们家给的预算超级高，可见对这件事相当重视。给我的工钱也比较多，我不能辜负了人家呀。再说了，这么年轻的小生命，就这么走了，太遗憾了。我得设计好食谱，做好这一餐，让喜欢她的人好好地送她一程啊。” 第90章 我这么年轻，怕折寿呢！ 孟青：“需要我帮忙吗？” 江芝莲不假思索地回道：“不用了，你又不怎么会做饭。” “我可以打下手。”孟青站起身，双手插兜，轻咳了一下，“做蛋糕，是不是需要一些细致的操作？这个我比较擅长，只要你教好了，我没有问题。” 江芝莲沉吟片刻，“那好吧，其实我还真是缺个有默契的助手。” 哦？他们之间有默契吗？ 孟青被这个字眼吸引住，呆愣了很久。 江芝莲歪头怔怔地看着他，小哥哥连发个呆都这么帅。 简直没天理了！ 这人就是个祸害！ 至今单身，身边也没有什么莺莺燕燕，真算是奇迹之一了。 “怎么了？是不是后悔没有先商谈一下工钱的事了？现在觉得不好开口了吧？”江芝莲大方地说：“没关系，谈钱也不会伤感情的。这样吧，我给你三成的工钱，你看怎么样？” 孟青：“不用。” 这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姿态？ “人是铁饭是钢，有钱才能吃四方。干了活，工钱还是要拿的。”江芝莲瞅了眼挂在窗角的弯月，低头又看了眼桌上的闹钟，七点了。 她问孟青：“小姨和小姨夫也快回来了，你在我们这吃了再走啊？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今天就算了。”孟青说着往门口走去，一边换鞋一边说：“哪天有空去我家吧，小舅说想吃你做的葱油面了。” “好的呀，没有问题！等我把这单活做完之后，就去拯救小舅！” 江芝莲抱起跟到门口来送人的小山楂，想了想，又说道：“小女孩的告别仪式是明天中午，聚餐安排在下午一点半。咱们一大早就得到现场准备，你不用到我这里来了，直接去富强拖鞋厂南边的那家小洋房等我吧。咱们六点半碰头，一块儿进去。” “那片我不熟，明天五点半我来接你。”孟青说完，不等江芝莲提出异议，扭头就走了。 第二天到了现场，江芝莲才惊讶地发现，意外过世的小女孩，就是在电影院里钻到他们座位底下的那个小女孩。 她叫陈姗姗，父亲陈建军是富强拖鞋厂的厂长。 陈建军之前是个飞行员，受伤离职之后开了家拖鞋厂，因为过人的商业头脑，很快便发了家。 陈夫人是名门之后，擅长刺绣，有很多徒弟。 这一家人不仅有钱还有文化，既有底蕴，又有气质。 小洋房装修得格外有品味，布置得也很有情调。 江芝莲在保姆阿姨的引领下来到厨房，她发现里面一应俱全，从食材到工具到电器，所需要的全都按照她之前说好的准备妥当了。 “请问江厨师还需要什么吗？”保姆阿姨客气地问道。 江芝莲甜甜一笑，“不需要啦，阿姨谢谢你呀。您叫我莲娃就行，江厨师听着太别扭了。” 保姆阿姨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你需要什么随时叫我，我就在旁边的小屋里腌菜。” “好的，您忙您的去吧，有事我过去找您。”江芝莲话音刚落，就见林清和林香肩并肩地走进了厨房。 咦？最近跟这对兄妹过于有缘分啊。 怎么在哪儿都能碰见他们呢？ 江芝莲敏锐地察觉到，林香见到她时显得有点惊讶，这个反应比较正常。 林清却有点奇怪，好像一早就料到了会碰到她一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似乎还对她古怪地眨了眨眼。 啥意思？ 她不懂啊。 这是什么神秘的信号？ 林香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她走上前，声音里透着冷硬，“原来陈家找你来做蛋糕了啊！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认识的人。” 江芝莲嘿嘿一笑，“可能最近我在大湾县有了点名气吧，哈哈哈哈哈……” 出门在外混，脸皮就是要厚。 厚脸皮都是自信撑出来的。 “是嘛，哥？”林香扭头看向林清，“是你跟陈厂长推荐了江妹妹吧？” “人家问我，我就顺嘴一提。最后他们要请谁，肯定是经过斟酌之后挑出来的。”林清走上前揽了揽林香的肩膀，“现在想找江厨师上灶的人可都排成长队了，名气不小，架子也是不小呢，很多人想请都请不动。我提的时候，陈厂长也说听过江厨师的名号。” 江芝莲挑眉笑了笑，原来如此，看来不是偶然的碰面啊。 她就说不能有这么多巧合嘛。 看来只有电影院门口那次是碰巧遇上的，之后都是人为计划出来的相遇。 “我做蛋糕挺花功夫的，现在就要开始弄了。”江芝莲搞不懂林清对她有什么想法和企图，更闹不清林香这没来由的恶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就还是少掺和吧。 干活要紧。 她走到做蛋糕的台子上，埋头开工了。 “你自己来的？没带个助理什么的吗？虽然来吃饭的人不多，但也有两桌呢，你要做蛋糕，又要做菜，时间这么紧张，一个人弄得过来吗？”林香歪靠在江芝莲旁边装食材的架子上，嘴里叼着一根火柴棍，娇俏的脸上尽是挑衅的表情。 江芝莲瞥了林清一眼，见他已经走到远处的一个灶台上开了火，便低声对林香说道：“我暗恋的帅气小哥哥也来了，他在外面找地方放我的摩托三轮车呢，一会儿就该进来了。放心，我一点都不想当你嫂子。我这么年轻，怕折寿呢！” 林香：“……” 这时孟青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江芝莲一听就认出来了。 她朝门口指了一下，又凑到林香耳边说：“我这个吃素的小哥哥，不比你哥帅气呀？” 林香扭头看过去，孟青的大长腿刚好出现在视线里，下一秒整个人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高挑，身正，腰线有型，长腿笔直，走路带风。 尤其是那张脸，的确无可挑剔，像雕刻家精心塑造出来的型男。 可是，在林香看来，再完美的男人都没法跟自己哥哥相提并论。 林香：“我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没有女人配得上！” 江芝莲噗嗤一声乐了，掩嘴笑眯眯道：“那你是想让你哥找个男人喽？吃素的小哥哥这么帅的，能配得上你哥了吗？他也不行的话，你哥大概要打一辈子光棍了。真可怜，哎……可怜可怜！” “……你说什么呢？！”林香斜了江芝莲一眼，边往里面走边嘟囔道：“什么跟什么呀，你脑子坏掉了吧！” 江芝莲哭笑不得，还不知道谁脑子坏掉了呢。 这位大姐对自己哥哥的婚姻大事也太敏感了吧…… 又不是抢她的情人，怎么搞得各个都是她情敌似的。 也是够了！ 孟青走过来，好奇地问：“她怎么了？怎么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 江芝莲一脸无奈，“不是看神经病的表情，是神经病看谁都是这种表情。” 孟青：“嗯？” 江芝莲：“这姑娘戏太多了，我跟不上她的节奏，就开了她两句玩笑。她说不过我，就气跑了。” 孟青：“……” 他好像也有点跟不上节奏。 江芝莲摇头笑了笑，“没啥，你帮我把这些面粉筛一筛。” “哦……”孟青挑眉问：“怎么筛？” 江芝莲：“……” 连这都不会？ 孟青：“你给我示范一下。” 江芝莲默默地拿起筛子，舀了一勺面粉，抖了抖胳膊，“这样，你的明白？” 孟青一本正经道：“我以为做蛋糕，会跟普通的筛面粉有什么不一样。原来，是一样的啊。” 江芝莲扶额，“做蛋糕而已，又不是研制炸弹，没有那么复杂。” 孟青点点头，认真地筛起了面粉。 第91章 你作死啊你！ 初升的太阳从东边升起，冬日的暖阳洒在他的脸上，带着金光和暖意。 看他一丝不苟的样子，一脸认真的小表情，江芝莲心窝一热，暗自感叹，真是赏心悦目啊。 以后要是每次出来接活都能带上他就好了，观赏价值和实用价值都这么高，她愿意分给他一半的工钱呀！ 一半不够，那就算了。 男色可以误人，但是不可以误钱。 谁让她这么喜欢金钱的铜臭味呢！ 调好蛋糕坯，倒进模具里，放进烤箱等待的这段时间，就可以做菜了。 之前来邀请江芝莲的人是陈家的管事，他当时就告知，这次的聚餐陈家还请了另外两位厨师，并把他们拟好的菜单拿给江芝莲看了一眼，为了以防做重复的菜，或者相近的菜。 当时江芝莲就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想法和思路竟然跟她非常相似。除了鸡蛋以外，用的基本都是素食。 而且从菜品的搭配和做法上来看，就知道对方水平不低，眼界不小。 陈管事说：“这些都是姗姗最爱吃的菜，每次到常去的那家饭店，她都会点这几道菜吃。尤其是照烧杏鲍菇，她隔几天就会念叨，而且就要吃这家饭店的。家里厨师做的，她说味道不一样，根本没法比。” 当时江芝莲还不知道陈管事口中的这家饭店竟然就是清香食堂。 菜单上的四道菜是照烧杏鲍菇，菠萝饭，鸡蛋羹，和凉拌海带丝。 江芝莲琢磨了很久，发现小姑娘明显偏爱红烧口味和酸甜的食物。 她参考了这份菜单，又从陈管事口中了解了陈姗姗的一些喜好，连夜做好了自己的菜单。 草莓蛋糕是雇主要求的，此外她还准备做木耳炒山药，红烧芋头，包菜炒素火腿，和冬瓜西红柿汤。 菜单很快就通过了，食材她也不用管，除了她主动提供的素火腿之外，其他的陈家会想办法搞来。 像草莓这种当地不产，又过了季节的水果，让江芝莲自己去找，一时半会儿也找不来。 这样一想，这次的活做起来既省事又简单。 三菜一汤加蛋糕，量也不多，做两桌就行，而且只有一顿，但陈家却给出了一千块钱这样奇高的价格。 有意义，有价值，干得舒心又有得赚的活儿，接起来不要太畅快。 加上孟青还友情相助，江芝莲开心得头顶都要开花了。 另一边进展得也很顺利，兄妹俩搭档了这么多年，合作起来非常默契。 林清做完自己的部分，便凑过来问江芝莲；“需要帮忙不？” 江芝莲头也不抬地拒绝道：“谢谢，不用。” “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跟我客气啥。”林清笑着拎起了刀，“山药我先帮你切出来吧！” 江芝莲停下手里的活，看向林清，一脸无奈，“林大厨，我真不是跟你客气，我这已经有帮手啦！” “帮手？你说他呀？”林清指了指孟青，“他连刀都握不对，怎么帮你切菜？你也不怕他砸了你的招牌。” 孟青抖抖眉毛，面不改色，就跟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江芝莲哈哈一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林大厨，没想到你还这么教条呢！这握刀的方式，因人而异，并没有统一的标准。我的小助手用这把菜刀都可以给你做个开颅手术，把你的脑血管打个漂亮的结，还不会让你挂掉，厉害吧？切个菜算什么呀，小意思啦！你是有所不知，我打出名号的那场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就是这位帅气的小助理给我帮的手。当时我骨折了，两个胳膊都不太好使，炸丸子切菜的活儿，都是他代劳的。我这招牌里也有他一半的功劳，还能怕他砸了招牌？说真的，这招牌他啥时候想砸就啥时候砸。他开口说想砸，我都得拱手递到面前让他砸。” 她抿唇笑了笑，换口气又说道：“哎呀你看我就是个话痨，我跟助理这都是自家的事儿，就不跟你唠叨了，呵呵呵呵呵……” 林清讨了没趣，显得有点不尴不尬，“这样呀，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两人说话间，孟青已经洗好了山药，刮掉了山药皮，并用小小的水果刀将山药切成了薄厚适当，大小相同的山药片，码放在亮得反光的瓷盘里，像一件值得品味的艺术品。 “切好了。”孟青眉目清朗，面色平静，听到他们的对话，完全没受任何影响，“木耳泡得差不多了，现在冲洗出来？” 江芝莲惊喜地挑挑眉，朝林清展示了新鲜出炉的山药片，动作里有点显摆的意味，“怎么样？说得过去吧？” 林清点点头，“还不错。” “哥，海带丝拌好了，你过来尝下味道。”林香这个台阶给得非常及时。 “来了。”林清回应了妹妹一句，深深地看了江芝莲一眼，并不太在意地耸了耸肩，笑道：“既然用不着我，那我就过去了。” 过了几秒钟，江芝莲听到兄妹俩拌了几句嘴，具体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但肯定是在吵架。 突然想起赵义说过的话，她觉得这三个人之间，貌似有点问题啊。 想了想，她还是搞不明白。 回过神来，江芝莲撞了下孟青的胳膊，笑着夸道：“不错嘛，这山药切的，真挺像那么回事的。我小助手，真争气！” 孟青干笑两声，“是你启发的好，我把手里的刀当成手术刀，把山药当成林厨师的脑袋，就觉得顺手多了。” 江芝莲：“……” 行！ 够狠！ 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没一会儿，林香又过来了。 这兄妹俩，真是烦人不倦啊！ “小江厨师，看你年纪不大，怎么给脸不要脸呢。”林香阴阳怪气地说：“我哥好心帮忙，你不领情就算了，讲话能不能客气一点。” 江芝莲被气笑了，“拜托，我怎么不客气了，你们真是好笑得很呐。咱们也不算是什么合作关系，各干各的不好吗？你们三番两次跑过来到我这里东扯西扯，很烦人的，好吗？” 本来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把关系搞得太僵。 可是不直说，他们好像根本听不出你话里的潜台词一样。 要么就是真的没眼力见，要么就是故意的，存心让你不痛快。 林香没动地方，左看右看，过了半晌，才又开了口，“你以后都不卖豆豉鱼酱了吧？那把秘方卖给我们吧，价钱你随便开。” 江芝莲扬扬眉梢，“你们想买我的秘方？” 林香点点头：“主要是我哥，他对这个秘方非常有兴趣。” 江芝莲：“价钱我随便开？” “嗯，你随便开。”林香以为江芝莲有卖秘方的意向，眼睛亮了亮。 结果对方的话，差点让她吐血。 江芝莲：“行，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那就两个亿吧。” 林香掏了掏耳朵，“什么？你说多少？” 江芝莲微微一笑：“两个亿啊。” 林香瞪眼：“江芝莲，你疯了吧你！” “价我标好了，买得起你就买，买不起的话，那就请吧——”江芝莲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林香气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江芝莲的鼻子，准备开骂。 可是话还没出口，只听乒乒乓乓几声脆响，掺杂着几声闷响，在厨房里不断环绕。 众人纷纷向地上看去，碎裂的玻璃瓶和碗盘，洒落的酱油、奶油，还有已经调制好的酱汁，摔烂的草莓和西红柿…… 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江芝莲一口老血涌上来，尖叫起来，“林香！你作死啊你！” 第92章 恋人的那种喜欢 林香顿时傻眼了，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清冲过来一把将妹妹拉开，语速极快，却一点都不显慌乱地吩咐道：“把咱们的酱油拿过来，还有照烧汁！你开车去北桥市场一趟，找供哥要五斤草莓，五斤西红柿，和两罐奶油。” “哥！”林香不知是吓得还是急得，双眼通红，嗓音发颤，“照烧汁是咱们的招牌，不可以拿给她用！把老罗的酱油给她一点就行了。” “林香。”林清板起面孔，额头皱出一条锋利的直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犟？这些东西是不是你打翻的？把人家的后厨搞成这样，你还有脸了啊？我是不是反反复复地跟你强调过，在厨房里不能这么莽撞！” 林香低着头，被训得满脸通红，眼看着泪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江芝莲立马出面打圆场，“行了行了，你俩别吵了！草莓和西红柿陈家应该还有一些备用的，我找他们再要一点。奶油嘛，撒了一半，还剩下一半。我稍微改良一下蛋糕的造型，多放点草莓，应该够用了。回头我跟陈厂长和陈夫人解释一下，跟他们道个歉就行了。” “不行！”林清非常坚持，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 他睨向妹妹，喝道：“愣着干什么？你还不赶紧去？！” 林香用手背抹了把溢出来的眼泪，撒腿跑了出去。 林清蹲下来清理地板，隔壁的保姆阿姨寻声跑过来，见状立马找来簸箕、抹布和拖把，手脚麻利地跟着一块儿收拾。 不一会儿，地板就整洁一新了。 江芝莲和孟青根本没插上手。 芋头下锅刚好要浇汁了，林清拿过来一个密封的小罐，从里面舀了两勺放进锅中。 不一会儿香味飘出来，江芝莲立马愣住了。 这浓郁的味道，这充满层次的酱香…… 绝品啊！ 难怪林香不舍得拿出来分享。 这应该是他们那道照烧杏鲍菇的秘密武器了。 见江芝莲一脸惊叹的表情，林清挑了挑眉头，显得有些小得意，“我研制的，不赖吧？” “厉害！”江芝莲竖起大拇指，问他：“我能尝一尝你做的照烧杏鲍菇吗？” 陈姗姗小朋友心心念念，定期要吃的美食到底是什么口味，她着实好奇。 林香在的时候她肯定不好开这个口，现在林香刚好出去了，她得抓住良机啊！ 否则以后想吃，就只能去清香食堂了。 林清很大方，从锅里舀了两勺放到小碗里，递给江芝莲，“尝尝看，我的绝活。” 江芝莲先是闭眼闻了闻，靠嗅觉去了解它的气味，随后才往口中放了一片杏鲍菇，慢慢地咀嚼，用敏锐的舌头去品尝它的每一层味道。 “再多煮上二十分钟，菇子的味道再熬出来一些，照烧汁再侵入到菇子里三分，那时候味道是最完美的。”林清一瞬不瞬地看着江芝莲每一个一闪而过的小表情。 江芝莲回味了片刻，抬眸问道：“杏鲍菇是哪里买的？品相这么好，口感这么纯正清香，还这么新鲜，不会是你自己栽培的吧？” 林清眼睛一亮，“这你都猜得出来？我们有自己的菇房，这是清香食堂的招牌菜，所以我们一直雇人专门栽培杏鲍菇。” 江芝莲了然地点点头，家大业大果然讲究。 难怪连小女孩的胃都给俘虏了呢！ “我能去参观一下你们的菇房吗？”江芝莲试探性地问了问。 林清显得有些犹豫。 江芝莲不想为难人，立马说道：“不方便就算了，我就随口一问。” 林清：“也不是不方便，就是菇房是我妹妹的圣地，平常都是她在照看管理，我不好替她做主，这件事你最好直接问她。” “问她啊……”江芝莲苦笑了一下，“那肯定没戏了，呵呵呵……” 这时一直在后面没出声的孟青突然开口，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们是亲兄妹？一块儿长大的？” 林清微怔，顿了顿，大概是在寻找合适的说辞。 江芝莲以为这样私人的问题他会敷衍带过，避重就轻地点个头，或者说个是。 没想到，林清的回答却是意想不到的真诚。 “我小时候被人抢走了，十几岁的时候才回到这儿，找到了亲生父母，所以跟妹妹不是一块儿长大的。” 林清抿唇，淡淡地笑了一下，“不过还好，我们虽然重逢得晚，但是感情很好。阿香很粘我，小时候一直跟我学做菜，虽然天分不高吧，但是学得很认真。她性子暴躁，没有耐心，直来直去的，但是绝对不会暗地里使阴招。我相信她刚才一定不是故意打翻你的东西，让你交不了活的。”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江芝莲苦笑道：“她就是甩开膀子拿足了架势，想好好地骂我几句。没料到动作太大，撞翻了东西。” 林清：“等她回来了我让她跟你好好地道个歉。” 江芝莲摆摆手，“不用了，算了吧，搞不好我俩又得吵一架，没必要！” 厨房里的气氛有一丝尴尬，林清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说：“我去给供哥打个电话，问问林香是不是往回走了，她怎么这么慢呢……”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江芝莲调小烧芋头的火候，又去查看了一下蛋糕坯的状态，随后走到孟青身边，压低了声音耳语道：“刚才你为什么问他们是不是亲兄妹啊？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嗯。”孟青眯了眯眼睛，一语惊人道：“林清和林香，不是亲兄妹。” “啊？怎么可能？林清刚才不是说他找到了亲生父母，说他和林香是亲兄妹吗？”江芝莲歪头想了想，“他俩长得也有那么一丢丢像啊，眼睛都挺大的，也都是大咧咧的性格，走路和表情也挺相似的。” 孟青果断地摇了一下头，“眼睛大的人有很多，比如你和我，眼睛都很大，但咱俩不是亲兄妹。” 江芝莲：“……” 孟青温柔地看着江芝莲，声音和缓得如涓涓细流，“他们性格虽然都外向，但一个细致，一个粗放。走路和表情像，是因为在一起时间长了，有同化的效果。就像常年生活在一起的夫妻一样，虽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是会越长越像。微表情会改变五官，而且速度之快，超出我们的想象。” 江芝莲不解，“那也不能说明他们不是亲兄妹啊？” 孟青点点头，“的确不能证明，所以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觉得，林香知道真相，而且她喜欢林清，恋人的那种喜欢。” 江芝莲咂舌道：“天呐，不会吧？” “而林清却一直以为他们是亲兄妹，只把林香单纯地当妹妹看待，并不知道妹妹对他有超出兄妹感情之外的想法。”孟青轻笑一声，“所以，林香才会对你有敌意，看你不顺眼，才会不断地来找你的麻烦。” “她喜欢林清，就喜欢呗，干嘛对我有敌意啊，我又没阻止她追男人。她跟林清说清身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追求了呀。追到了皆大欢喜，追不到是没有缘分。跟我这杠什么呀，我又没招惹她，这女人奇怪嘞。”江芝莲没绕过这里头的弯，还在这义愤填膺呢。 孟青拍了拍她的小脑壳，无奈一叹，“傻孩子，你没看出来林清喜欢你吗？” “没有。”江芝莲努努鼻子，“什么？林清喜欢我？怎么可能？你开什么玩笑！” 这时林清和林香跑进了厨房，一人手上拎着一个大袋子。 第93章 重生都拿不到完美剧本 北桥市场离得很近，开车一来一回用不了多久。 加上林香一路都在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奔跑，所以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她把装有草莓的袋子往台子上一放，气喘吁吁地盯住江芝莲的双眼，一开口没有声音，几乎全是气息，“还你的东西！” 江芝莲眉头一抖，发现她这带刀的目光，活脱脱是想把情敌千刀万剐啊…… 突然之间，她觉得孟青猜测的，似乎还蛮有道理。 江芝莲赶时间赶得有点虚脱，不过总算是准时地上了菜，做好了草莓奶油蛋糕。 而且每一样东西，都达到了她期望中的标准。 孟青递给她一杯温水，坐到了她身边，提醒道：“林香还没走。” 江芝莲脑袋有点懵，林香没走，管她什么事儿？ 没走可能也跟她一样，累得走不动，想休息一会儿呗。 可突然灵光一闪，她联想到孟青之前跟她说过的话，顿时明白了什么。 “你等我一会儿。”江芝莲干掉杯中的温水，起身一溜烟小跑出了厨房门。 在门口她碰到了保姆阿姨，便问道：“林香往哪儿去了？” 保姆阿姨：“在一楼的休息室。” “谢谢阿姨！”江芝莲说着往休息室跑去。 林清和林香都在休息室里，两个人坐得很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有了先入为主的猜想，所以才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古怪的暧昧。 如果不是孟青提醒她，她可能只会觉得是相亲相爱的兄妹，关系亲近罢了，根本不会往别的地方想。 现在，就不一样了。 种种情景，似乎都在印证她和孟青的猜测。 “林香，你出来一下，我找你有事儿。”江芝莲轻轻地敲了敲半开的门。 林香以为江芝莲是来找她算账的，便有点发怯，“有什么事儿你进来说吧，屋里没别人，只有我跟我哥。” “讲点女性话题，有男人在场，不方便。”江芝莲探进来一个脑袋，可爱又俏皮。 林清抿唇笑了笑，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去吧，我在这眯一觉等你。” “哦……”林香不情不愿，扭扭捏捏地站起身，朝江芝莲走去。 江芝莲带着她去了后门一处无人的回廊。 林香缩着脖子，前后左右地看了看，发现没有人，便有点瑟缩。 “别害怕，我又不会打你。”江芝莲双手插兜，闲闲地靠在门板上。 “那你找我什么事儿？”林香跟江芝莲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 江芝莲朝她勾勾手指，“别站那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不是跟你说了嘛，聊点女人之间的话题。你到我身边来，这种小秘密，还是不要让别人听到的好。” 林香脚趾点着地板，似乎还在犹豫。 江芝莲见她这不利落的小样，只好提点道：“关于你哥的。” 林香眼睛一亮，“我哥？” “嗯，有关你跟你哥之间的……”江芝莲故意顿了顿，才吐出后面两个字，“感情。” 林香浑身一震，欲盖弥彰地说道：“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好着呢，你别听赵义乱说。” 江芝莲被走廊里的风一吹，脑子好使了很多，“原来赵义也知道你喜欢林清啊……” 林香慌乱的神情，让江芝莲断定了之前的猜测。 孟青真厉害，这都看得出来。 一个母胎单身竟然有这种眼力，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难道是天赋异禀？ “你别怕，林清现在还不知道呢。”江芝莲眉眼含笑，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林香抖着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放心，不劫财，也不劫色。”江芝莲走到林香面前，凑到她耳边说：“我就是想去拜访一下你的菇房，不知道可不可以呀？” 林香退后半步，“你威胁我？” “没没没，你别误会呀。”江芝莲抿嘴一叹，“我就是询问你一下，你不欢迎，我也不会硬闯，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林香咬着下唇，纠结了很久。 最后她还是妥协道：“行吧，我可以带你参观参观。” 江芝莲莞尔一笑，“谢谢你的邀请。” 林香：“……” 这根本就不是真心的邀请，只是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做出的妥协！ 江芝莲挑眉问：“明天可以吗？” “嗯。”林香像个霜打的败将，“随时恭候。” “谢谢啦！”江芝莲摆摆手，走了。 她觉得靠这个把柄，可以一步步地要到照烧汁的秘方呀。 可是，这样是不是有点太龌龊了。 江芝莲心里的两个小人打了一晚上的架，辩论了一天一夜都没辩论出个结果来。 第二天到了菇房，她算是大开了眼界。 原来在八十年代，经营个体饭店的人，都有这种规模的菇房了啊！ 哇，也太壮观了吧…… 江芝莲眼睛都看直了。 这种讲究湿度、温度、PH值、光线、空气、营养等条件的菇房，简直跟一座精密的实验基地一样。 难怪栽培出来的杏鲍菇会这么好呢。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 “这里只栽培杏鲍菇吗？别的种类的菇子有吗？”江芝莲左看右看，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瞧的。 林香却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没有，只有杏鲍菇。不同菇子的栽培条件不同，即使只是细微的差异，也无法在同一个条件下同时养出两种完美的菇子。所以只能选一种，专心于一种。” “跟爱情一样？一生一世只能衷心于一个人？”江芝莲话题拐得令人猝不及防。 林香张张口，啥也没说出来。 江芝莲老大哥似的拍了拍林香的肩膀，宽慰道：“打个比方而已，你别太敏感了。” 林香突然拉住江芝莲的袖子，“你等一下，我跟你说件事。” 江芝莲顿住脚，俯身闻了闻面前那几朵杏鲍菇的味道，“真好闻！太完美了！” 林香对着她的背影说：“你是不是想要照烧汁的秘方？” 江芝莲脊背一僵，缓缓站起身，怔怔地盯住林香的双眼。 林香避开她的视线，长叹一声，艰难地说道：“我可以把秘方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替我保守秘密。我不想让我哥知道他的身世，更不想让他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我已经跟赵义结婚了，我想维持我现在的婚姻。我知道我背叛了赵义，我无耻。但我已经伤害了一个人，我不想再伤害我最爱的人。能当林清的妹妹，我已经很知足很开心了。而且这个妹妹可以当一辈子，可以得到他一生的照料和呵护。可即使当了他的恋人，当了他的妻子，都未必能有一生的相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能了解我的苦衷吗？” 江芝莲沉默了很久，“好，我可以替你保密。照烧汁的秘方，我也不能白得。你不是也想要豆豉鱼酱的秘方吗，那咱俩拿各自的秘方做交换吧？这样公平公正，谁也不算太吃亏。” 林香感激地看向江芝莲，“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难怪我哥和孟青都喜欢你。” “啊？”江芝莲笑着摆摆手，“什么呀，谁说他们都喜欢我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这你都看不出来，那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喜欢我哥的？你怎么猜到我们不是亲兄妹的？”林香顿了顿，自问自答道：“可能这就是当局者迷吧……” 江芝莲：“……” 这都是孟青猜出来的，并不是她看出来的啊。 看来她眼瘸心瞎，耳聋脑残，重活了一世，还是做饭最灵光。 干别的事情，偶尔装傻充愣靠运气，偶尔突发灵感耍小计，大概也就如此了吧。 重生了都拿不到一个完美的女主剧本。 嗐，好扎心！ 第94章 人傻还是要多读书的 还是学学孟青多看书吧，最近她发现帅气小哥哥不只是看有关兽医和动物的书，什么历史数理，文学哲学他好像都在看。 难怪这么厉害呢。 果然人傻还是要多读书的！要不然更赶不上聪明人的步伐了…… 前一天聚餐过后，陈夫人带着管家先去了休息室，送走了林清和林香之后，又来到了后厨。 陈夫人递给江芝莲一个厚厚的红包，“这是你的工钱，今天辛苦了。蛋糕做得很精致，也很好吃。几道菜都非常可口，如果姗姗能够吃到，一定会很喜欢的。” 她说着哽咽了一下，“多给了你两百，当做额外的奖金。以后有其他聚会，希望江厨师还能够赏脸过来掌个厨。” 江芝莲看着她精致的面庞，得体的姿态，滴水不漏的话，不禁觉得这样的完美，失真得令人感到无趣而可怕。 但这些与她并没有太多的关系，她从红包里数出两百块钱，递还给陈夫人，笑着解释道：“今天我不小心把碗盘给砸了，把后厨搞得一团糟，差点捅了篓子，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这个奖金我不能拿，要不然我会不安的。” 陈夫人没有接过江芝莲手里的钱，她淡淡一笑，眉眼俏丽，姿态优雅极了，“砸了盘子的事我听林厨师说了，他道过谦了，也坚持着退还了部分工钱。你这边，就不要再在意这件事了。后厨摔个盘子，砸个杯子太正常不过了。人都有失手走神的时候，不是要紧事。我给出去的钱，再收回来，总归不太好。江厨师就给我个面子，收了吧，也没有多少，就是个心意。” 既然对方说得这么恳切，江芝莲也不好不收了。 哎，人情啊，麻烦！ “那就谢谢陈夫人了。”江芝莲和孟青告辞离开了小洋房。 走出大门拐到马路上时，他们看到了曾经在电影院里，跟陈姗姗一起玩耍的那个小男孩，还有他的售票员父亲。 父子俩站在大树底下，脸色发僵发青，似乎在寒风下站了很久。 “我想过去跟他们打声招呼。”不知道为什么，江芝莲下意识地征询了孟青的意见。 孟青点了一下头，“去看看吧。” 两人过了马路，走到父子俩面前。 江芝莲蹲下身问小男孩：“还记得我吗？在电影院里，你给过我一颗水果糖。” 小男孩点了点头，抬眸看向江芝莲时，双眼红肿，布满了血丝。 江芝莲握住他冰冷的小手，“你是来送姗姗的吗？” “姗姗在家里吗？她还好吗？”小男孩用稚气但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问道。 江芝莲突然感到鼻酸，差点没忍住哭出来，“姗姗很好，她去了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她不是出国了吗？可是爹又说她死了，死了是去了哪里呢？是你说的那个美丽的地方吗？那是什么地方？我可以去看看吗？” 四岁男孩的困惑，他的伤感，他的痛苦，让这几个成年人感到无助又无力。 江芝莲将他搂在怀中，尽量平静地说道：“你现在去不了，等你长大了，等你老去了，总有一天会去那里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和姗姗重逢了。” 小男孩：“那要很久啊……” 江芝莲的心突然软成了一汪水，她抱着男孩站起身，问他的父亲：“你们在这里站多久了？” 男孩的父亲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回道：“天不亮就来了，他说什么都不走。” 江芝莲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竟然在这么冷的地方站了近十个小时？ 天呐，这会生病的啊！ 这个当父亲的也真是，怎么都应该想办法把孩子强行抱走呀！ 江芝莲感到男孩的呼吸很热，不禁赶忙问身边的孟青：“你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我觉得他身上有点烫。” 孟青摸了摸男孩的额头，可是手太凉摸得不是很准，但看样子体温是有点高。 他只好说道：“你先带他们去附近的面馆，让孩子吃一碗热乎的清汤面条，暖暖身子。我到药店买体温计和退热药，之后去找你们。” “好！” 江芝莲带着父子俩去了十里香面馆，要了两碗青菜面。 小男孩只吃了两口面条就吃不下了，只勉强喝了一些汤。 孟青很快找了过来，给孩子量了体温，高烧三十九度二。 男孩吃了退热药，躺在父亲的腿上睡着了。 三个大人沉默了很久，两碗几乎没怎么动的面条就放在桌上，也没人吃。 不知道是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之后，男孩的父亲才缓缓地开了口，“姗姗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吃得好，穿得好，可有什么用呢？每天都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写永远都写不完的功课，学不喜欢的刺绣和跳舞。好好的一个孩子，动不动就要挨打。哎……” 江芝莲：“挨打？挨谁的打？” “她妈妈。”男孩的父亲眼眶都红了，“陈夫人怕被人发现，专挑隐蔽的地方打，后背，后腰，大腿。我无意中看到的，她跟我儿子是很好的朋友。姗姗没有朋友，所以什么话都跟我儿子讲。我心疼这个孩子呀，可是什么都做不了。早知道她会死……” 说到这里，男人说不下去了。 江芝莲和孟青都沉默地看着桌面。 早知道姗姗会死，他有能力改变结局吗？ 大家都知道，这很难，几乎是做不到的。 便更显现实的残酷和无力。 男孩的父亲说：“姗姗之前还有一个哥哥，比她大了八九岁，是去年过世的。” 一连串的震惊，已经让江芝莲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好了，“姗姗的哥哥是——怎么过世的？” “对外说是意外从楼上摔下来，撞到了脑子，没抢救过来。但是姗姗说，她亲眼看见，哥哥是自己从二楼的平台上跳下来的。因为他不想拉小提琴，却被逼着拉了一天的琴，最后受不了就……”男人捂住脸，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没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眼泪，等他平复好心情，泪水全部被风干了，才放下手，接着自己的话说道：“现在的陈夫人，呵呵……以前就是个光着脚满村撵着母鸡跑的野丫头，谁能想到，她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难道男孩的父亲和陈夫人之前是情侣？ 彼此的初恋？ 江芝莲有疑惑，但是没有问出口。 无意中听到别人的故事，让她感到好似偷窥了什么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可是男孩的父亲似乎很需要找个人倾诉，她就暂时没有离开。 孟青大概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没有说话，也没有特别的举动，只是安静、耐心地听着。 “她和她男人，搞死了两个孩子，他们这下该满意了，这下痛快了，这下心满意足了！”男人说得有点激动，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显出不安的神情，“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没有，没关系的。”江芝莲宽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办法，你还是好好照顾你儿子吧，不能总是听他的，你也得想办法引导他。” 男人点点头，用宽大的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发。 “那我们就先走了。”江芝莲拉孟青起身，离开了面馆。 两人走了两条街，一直都没有说话。 无名的伤感笼罩着他们，冬日的寒风都吹不散。 “其实挺好。”孟青忽然说道。 江芝莲：“什么挺好？” 孟青平静地说：“受折磨的孩子，得到了解脱。折磨他们的父母，该接受惩罚了。” 江芝莲望着头顶飘过的一朵云，悠悠叹道：“他们的来生，会很幸福的。让他们投胎来当我的孩子吧，我一定会是个好妈妈。” 首.发.醋.溜.儿.文.学 第95章 比难搞的女人还麻烦呢 孟青扭头看向她，弯起嘴角，笑了。 江芝莲瞪他一眼，“你笑什么？难道你不认为我会是个好妈妈？” “你一定是个好妈妈。”孟青收回视线，淡笑道：“我也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江芝莲挑挑眉，内心在疯狂地OS：那我们的孩子岂不是太幸福了！！ 既然如此，要几个孩子好呢？两个？三个？ 哦，怕是来不及了。 今年开始就要实行计划生育了，除非怀上双胞胎或者多胞胎，否则只能生个独苗苗了。 也不知道超生罚款有多少，实在不行就交罚款吧…… 想着想着，江芝莲有点飘。 一阵冷风兜头打下来，白日梦顿时醒了。 她和孟青现在连手指头都没勾一下，想这些的确是有些太早了一点啊！ 不过既然孟青自己提到了当爸爸的事儿，那她之前一直好奇的问题刚好可以趁此机会问一问了。 江芝莲放缓脚步，看向孟青，语气轻松随意，“你今年五月份就要过二十三岁生日了吧，那你虚岁都二十四了呀！在村子里也算是大龄男青年了，就没人给你说个媳妇啥的吗？” 孟青眉头微微一抖，“没有。” “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哪个姑娘吗？在青春期的时候，多少都会动点那方面的心思吧？你就没有一点点萌动？” 江芝莲直来直去地聊这个话题，没有半点撩拨的意味，所以气氛很正常，就像是在聊晚上吃点啥，天气怎么样。 孟青的回答依旧是简单的两个字“没有”。 连语气、语调都跟之前的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呢？”江芝莲不解。 这不太符合成长规律啊…… 虽然男孩子晚熟，可也不会这么晚还没熟吧？ 一辆自行车打了两声铃，摇摇晃晃地从他们身边骑过。 孟青轻轻地拉了江芝莲一下，顺其自然地走到了临街的外侧，“我喜欢跟动物相处，跟他们相处很自在，很开心。我可以治好他们身上的大部分病症，对他们，我付得起责任。但是对女孩子，我不是很了解。未知性太多，我不确定自己能做好。我有信心当一个好兽医，但是我没有信心当一个好的男朋友，好的丈夫。” 江芝莲终于了解他是怎么想的了，不过这跟他之前说的好像有点矛盾呀。 她挑眉看他，“那你刚才还自信满满地说你一定会是个好爸爸呢！” 孟青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淡淡道：“孩子跟动物差别不大，但女人跟动物差得太多了。” 江芝莲：“……” 这都什么神奇的比喻。 她不认可这种说法，“孩子也是人，而且是人间小恶魔，比难搞的女人还麻烦呢！” 孟青眨眨眼，悠悠道：“是吗？” “是不是的，等你娶了媳妇生了娃，就知道了。”江芝莲顿了顿，觉得有必要再多提点这个木头疙瘩两句，“知道什么叫因噎废食吗？不能因为怕噎着就饿死自己呀！碰到喜欢的女孩子呢，就应该勇敢地去追求。” 孟青轻轻地“嗯”了一声，意味不明。 江芝莲轻咳一声，似乎在掩饰着什么，“不过也不用着急，没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也不能随随便便乱来。” 说来说去，跟没说一样。 孟青抿嘴淡笑，“我看过成语大辞典，知道的成语还挺多的。因噎废食，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还知道一个成语，叫欲盖弥彰。” “嗯？什么意思？”江芝莲有点懵，还有点不安。 她掩盖什么，又彰显什么了？ 孟青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这一轮的试探，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江芝莲觉得度过了可以大喇喇地说喜欢的阶段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变得有点小心翼翼了。 难道是因为被拒绝了几次，所以开始要脸了？ 不懂，女人果然麻烦。 她承认。 可是，男人就很简单吗？ 也未必！ …… 江芝莲等了唐小龙三天，才等到了他。 “我的热豆腐是不好吃了吗？还是你吃腻啦？怎么这几天都不光顾我的小摊了呢？”江芝莲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盛着热豆腐。 唐小龙拉了个小马扎坐到江芝莲对面，搓着冻僵的双手，“我到省城接我爷爷去了，请了三四天的假没来上班。” “原来你没过来上班呀，难怪我没瞧见你。”江芝莲递给他的碗里直接盛了两块豆腐，没放胡椒和大蒜，多加了一点蒜苗和辣椒，是唐小龙常吃的口味。 “这么好吃的热豆腐，我怎么可能吃腻呢！几天没吃着，把我馋够呛。”唐小龙端着碗大口吃着，他瞥了一眼正在洗碗的江幼婷，随口问道：“你雇人了？” “不是。”江芝莲走过去，介绍道：“这是我小妹，亲妹妹，江幼婷。” 唐小龙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江幼婷，巴掌大的苹果脸，小鼻子小嘴桃花眼，俏丽可人，像个可爱的小公主。 “小妹妹，你姐给你工钱了吗？你可别被她剥削了劳动力啊。大冷天的在外面洗碗，可是很伤手的。” 江幼婷洗着碗，抬头看了唐小龙一眼，略带羞涩地说：“姐姐供我上学供我吃穿，还给我零花钱，我怎么可能要工钱啊。上学的时候帮不上姐姐的忙，放假了总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我觉得洗碗挺好玩的，把脏碗洗得干干净净的，特别有成就感。跟解了一道难题一样，让人感到满足。” “哦？”唐小龙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头，“看样子你很喜欢学习嘛，上几年级了？” 江幼婷淡淡回道：“高一。” 唐小龙吃完碗里的两块热豆腐，拿着碗筷走到江幼婷面前蹲下身，“你最喜欢哪个学科？” “生物。”江幼婷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到盆里，立马洗了起来。 唐小龙一脸惊喜，“你也喜欢生物啊！” “嗯，喜欢的。”提到生物，江幼婷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又喜欢又难过吧。” 唐小龙看着她泡在热水里红彤彤的小手，问道：“难过？为什么？” “我参加全国生物竞赛考砸了，没给学校争光，还丢了人。这次期末考试又没考好，连班级平均分都没考过。”江幼婷说着长长一叹，不自觉地嘟起了小嘴，显得楚楚动人。 唐小龙热情地说：“生物竞赛没什么难的，我可以给你辅导啊，我生物很好的！” 江幼婷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目光过于热切而直白，“是吗？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唐小龙想了想，又说道：“我可以帮你巩固一下基础知识，回头我让我爷爷带你做实验，进步很快的，还特别有意思。生物竞赛什么的，都是小儿科啦。等明年你再参加，保证你能旗开得胜，考个好成绩。” 江幼婷：“你爷爷？” 唐小龙点点头，“我爷爷就是搞生物的，他刚好到这边的疗养院休养，过完春节才回省城呢！差不多能给你补一个月，时间足够了。” 江幼婷做不了主，她抬头看向江芝莲，询问姐姐的意见，“二姐，我可以去吗？” 江芝莲淡淡一笑，“唐爷爷就是我之前打算给你找的大佬。” 江幼婷惊讶不已，“这么巧？” 江芝莲：“谁说不是呢。” 她看了眼自家妹妹，又望向唐小龙。 这缘分，真是奇妙啊。 原本她还想帮妹妹争取一下的，结果他们自个商量完了。 而且似乎聊得还挺开心的样子。 挺好，有国棉厂技术骨干，和省生物研究所高级技术员，联合给妹妹辅导功课，带妹妹做实验，这师资力量简直不要太强大。 看来，幼婷的生物成绩要立地飞升了啊！ 请去.醋#溜.儿.文^学 第96章 喝西北风的悲惨少年 省城疗养院的条件无疑会更好，但每年冬天，唐羡军都会回到大湾县来休养。 因为这里更清净，少有人打扰。 而且离家也近，过年的时候还可以跟儿孙们聚上一两天。 唐羡军想着，以后就到这里来养老。 租下常住的这间房，一室一厅，足够用的了。 他其实只需要一张床，一个书桌而已。 不过这里沙发、茶几、衣柜，什么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疗养院里有食堂可以吃饭，医务室里还有医生给看病。 如果以后腿脚不便了，不能自理的时候，再雇一个保姆料理日常起居，就可以不用拖累孩子们，独自生活了。 自由自在的，惬意似神仙。 这一天，早饭过后，老爷子穿戴整齐，一边在阳台上打太极，一边等待他的小客人。 上午九点，唐小龙带着人准时来了。 江芝莲和江幼婷走进房间，齐齐地喊了一声“唐爷爷好”。 唐羡军迎上前，笑哈哈地说：“你们来啦，快进来坐！” 江芝莲牵着妹妹的手走进房间，来到沙发前坐下来。 她落落大方地玩笑道：“唐爷爷，你大老远地跑过来躲清闲，结果还是没有躲掉我们呀。” “我躲你们干啥！”唐羡军往两个小姑娘手里各塞了一个大大的红苹果，“我躲的是那些奉承我，给我送礼让我联系工作的人。还有让我出席什么活动的，做的都是一些表面功夫，冠冕堂皇，浪费时间。他们又麻烦，又没意思，烦人得很。” 江芝莲能看出来唐老爷子是真的喜欢她们，否则也不会舔着脸来拜师了。 “今天我陪妹妹认个路，以后她就自己过来了。”江芝莲拿起茶几上的小刀，捏住苹果的两端，熟练地削去苹果皮，横切几刀，竖切几刀，对着盘子磕几下，苹果块纷纷落入盘中。 “你就放心吧，我是个慈祥的老头子，不会欺负你妹妹的。”唐羡军拿了一块苹果放入口中，“你们也赶紧吃，一会儿该氧化了。” 江芝莲把褪去果肉的苹果心丢进垃圾桶里，笑着说道：“我妹妹爱哭鼻子，您老别心软，教学还是要严厉一些的。” “哈哈哈哈哈……”唐羡军摆摆手，“我就不是个严厉的人，寓教于乐嘛，学习就跟玩一样，做做游戏，成绩就上去了。不要太有压力，轻松一点。” 唐小龙也伸手拿了一块苹果，他撇撇嘴，吐槽道：“您上次还跟我说不打不成器呢，教育理念转眼就变了，变色龙变得都没有您快。” 不等唐羡军反驳，江芝莲立马接过了话头，“唐爷爷说得没错呀，不打不成器的打，又不是打人的打，而是打造的打。寓教于乐，做做游戏，也是打造的一种嘛！矛盾吗？一点都不矛盾！” “痛快！讲得妙！”唐羡军拍案叫好。 唐小龙：“……” 这一定不是他亲爷爷！ 他瞄向始终没讲话的江幼婷，低声对她说：“走，不跟这俩坏人玩了。咱俩进屋，我先给你辅导一下基础知识。” 唐羡军看向江幼婷，咧嘴一笑，像极了和蔼的小老头，“我孙子要是欺负你了，你跟我讲，我帮你收拾他！” 江幼婷抿唇一笑，双颊绯红，“唐爷爷，我先过去学习啦。” “去吧去吧，随便学学。”唐羡军把苹果嚼得咔咔作响，“回头我带你做有趣的实验，不懂的地方一做就都明白了。” 江芝莲陪老爷子聊了一会儿，想着下午还要回去给孟青上英语课，便起身告辞了。 “过段时间我让幼婷带点豆瓣酱过来，不比豆豉鱼酱差。您还想吃什么，也可以跟她讲，回头我都给您做！” 唐羡军把人送到门口，不舍地说：“有空来玩啊，你这孩子特别有意思，要常来陪我这个老头子逗闷子啊！” 江芝莲嘿嘿一笑，“行啊，只要您不嫌烦，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这个寒假，江幼婷过得无比丰富。 体验了摆早摊的辛苦，洗碗小妹也当得无比满足。 早早地超额完成了寒假作业之后，她整天沉浸在美妙的生物世界里。 跟唐爷爷和唐哥哥做实验做得满面春光，忘乎所以。 翻开竞赛题，她发现果然如唐爷爷之前所说，不过如此，简单得很。 连试题的每一个意图，每一处陷阱都看得透透的，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对于热爱的生物，江幼婷重拾了自信心。 步入到更高的阶段，她发现对学校的考试，甚至对竞赛都不是那么看重了。 意义在于知识本身，在于探索和发现，在于如何把所学利用起来，让生活变得更加美好。 开学前一天，是星期日，唐小龙休息。 江幼婷跟唐爷爷上完最后一堂课之后，唐小龙提出要送她回家。 路上唐小龙提议道：“学了一个多月了，咱们去公园玩一玩，放松一下吧？算是给你的奖励。” 江幼婷想了想，觉得单独跟异性出去玩，有点不妥。 但天气这么好， 她也想出去玩一玩了，便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带上我二姐吧？人多热闹，更好玩！” 见江幼婷一脸天真的笑，唐小龙无奈地叹气，“好吧，回家问问你二姐要不要一起去。” 两人来到出租房，江芝莲一听去公园玩，立马热情地响应，“好呀！唐爷爷都说了，要劳逸结合。” 她走过去拍了拍孟青的肩膀，“正好我学生也在呢，一起放风去！大好时光，要纵情享受呀！” “……”唐小龙想跟江幼婷单独约会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周末公园里还挺热闹，滑冰的，打雪仗的，滑爬犁的，堆雪人的，气氛相当不错。 孟青姿态清贵高冷，全程跟在江芝莲身侧，没有多少言语。 江幼婷脚步轻盈，很欢乐的样子，但是有两位男士在，她有所顾忌，所以话也不多。 结果一路上都是江芝莲和唐小龙两人在抬杠、逗嗑，聊得不亦乐乎，像一对相亲相爱的小夫妻。 “我去租俩轮胎，咱们滑滑梯吧？”唐小龙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大斜坡，那上面有很多人在玩。 “好呀，轮胎挺沉的，我跟你一块儿去。”江芝莲说完回头看向孟青和江幼婷，“你俩在这儿等着吧，我们去去就回。” 孟青往前迈了一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啦。”江芝莲说着跟唐小龙肩并肩一溜烟跑远了。 她知道孟青对这些不感兴趣，拉他出来就是让他散散心的，没有必要为了配合他们，做不喜欢的事情。 不一会儿，孟青就看到某两个话痨，从大老远的地方，嬉笑打闹着走了过来。 “走，滑滑梯去！”江芝莲热情高涨，满面红光。 她问孟青：“你玩吗？” 孟青沉眉，吐出俩字——“不玩”。 “那行，幼婷你跟我坐一个轮胎，小龙你自己玩一个。”江芝莲朝天空挥起小拳头，高呼道：“同志们，出发啦！” 孟青：“……” 他为什么想不开要同意跟过来？ 说话轮不到他。 玩也没他的份。 他是来喝西北风的吗？ 如果他说要玩，那这两个轮胎，要怎么安排呢？ 说到底，这人根本就没打算让他玩！尽管问了一句，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孟青突然有点后悔说不玩了，他就应该出乎意料地反其道而行。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那三个人已经撒丫子玩上了。 孟青拧着眉头站在坡顶，愤愤地踢着脚下的积雪。 突然，踢出去的脚在空中蓦然一顿，他看到江芝莲被撞出轮胎，像个雪球一样，滚到了坡底…… 第97章 望你早日成为我姐夫 孟青急匆匆地朝坡底跑去，跑到半道上的时候，他就看到唐小龙已经掏出自己的手绢，在擦拭江芝莲额头上的伤口了。 “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呀？”唐小龙紧张兮兮地问道。 江芝莲笑着摆摆手，“去什么医院啊，就一点擦伤，破了点皮而已。没事，咱们接着玩！” 这时，跑过来的孟青一把摁住她的肩膀，嗓音格外冷硬，“都这样了，还玩什么玩！” 江芝莲坐在地上，罩在他的阴影之下，迫于他施加下来的压力，突然有点心虚。 她尴尬地笑了笑，“别这么严肃，怪吓人的。你看那些八九岁的小朋友们，打打闹闹的，磕破膝盖，撞破脑壳都是常事，你别小题大做。” 孟青正色道：“八九岁的小孩自我修复能力强，你能跟他们比吗？” “……”江芝莲舔舔牙床，苦着脸说：“你的意思是说我老了吗？别这样，我还是花季少女一枚呢！你看我这脸蛋，都是胶原蛋白，恢复起来也是很快的。” 孟青的眉角抽了抽，“没人跟你开玩笑！跟我回家擦药去！” “不去！”江芝莲也是倔强少女来着，让她走她就走呀，那多没有面子。 这旁边还有别人呢，她能任人摆布吗？ 绝对不能！ 孟青扯唇轻笑一声，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阳光重新照在江芝莲的身上，她抬眼逆着光看向孟青，听到他轻飘飘地说道：“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吧，只是……如果以后额头上留下难看的疤了，你别难过就行。” “留疤？”江芝莲一愣，“破点皮而已，怎么可能留疤呢？” “怎么不可能？什么都可能。”孟青垂眸看向她的额头，煞有介事地说：“不过就是一个长得像蜈蚣的长疤而已，看你好像也不怎么在乎，那就算了吧，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你们玩吧，我累了，先回去了。” 话落，他帅气地转了个身，朝公园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把步子迈得很大，踩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听得江芝莲心里咯噔咯噔的。 她一咕噜爬起来，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腕，“你等一下，我还是回家处理一下伤口吧。是不是用红药水抹一抹就行了？还是需要一些别的处理？” 孟青偏过头扬起一抹笑意，他吸了吸鼻子，把头转回来时面色平静地说道：“我送你回去，给你上药。” “哦……”江芝莲活动了一下撞得酸痛的胳膊和腿，突觉一阵尿意来袭，“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上个厕所啊。” “二姐，你等等我。”江幼婷惊魂未定，有点后怕。她紧紧地粘着姐姐，跟着去了厕所。 唐小龙望着她们的背影，久久都没有收回目光。 孟青走到他身侧，悠悠道：“你们俩不合适。” 唐小龙愣了一下，缓缓看向孟青，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不合适？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呀。” 难道是因为年龄相差有点大？ 也是，他今年就要二十六了，而江幼婷才十六岁，还没成年呢。 不过，男方比女方大了十岁，应该还说得过去吧。 他等几年再结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孟青一板一眼地分析道：“平时能聊到一起，并不一定就能过到一起去。她想当小富婆，比较能折腾，不是安心过小日子的人。” “她想当小富婆……吗？”唐小龙一脸迷茫，他怎么没听幼婷说过这些呢？难道立志研究遗传学，想当生物学家，都是顺嘴胡扯的吗？ 幼婷看着不像是那种不靠谱的女孩呀。 孟青眉头轻挑，声线里多了一分胜利者的镇定，“你连这都不知道，说明你对她还不是很了解。对不了解的人，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一切，都是错觉！” 错觉？ 竟然说这种挠心的悸动是错觉？ 唐小龙撇撇嘴，不赞同这一观点，“我们认识的时间的确不长，可能对彼此都不是那么了解。但除了日久生情之外，还存在一见钟情呢。你不能说一见钟情就是错觉呀，还有可能是命中注定的呢。” “最多是，荷尔蒙作祟。”孟青继续泼冷水，“她长的好看，身材也不错，荷尔蒙作祟很正常。但荷尔蒙催发下的爱情，一般都是短命的爱情。” 唐小龙还没展开正式的追求呢，就受挫了，有点小难过。 “我觉得，我可以努力试一试。结不结婚是以后的事儿，先谈个恋爱就好，享受当下的爱情。” “没有用的。”孟青老大哥似的拍了拍唐小龙的肩膀，“爱情是争取不来的，你不是她的菜，她不会爱你。” 唐小龙：“……” 太扎心了！ 这哥们明明比他还小了三岁，竟然摆着一副老前辈的姿态，在这里给他上爱情婚姻课。 他表示不服！ “我说，你谈过几场恋爱啊？” 孟青鼻子一皱，指了指远处的两道倩影，避开了他的问题，“她们回来了。” “你该不会还没谈过女朋友吧？” 唐小龙哼笑两声，“也是，你这么谨慎，这么理智，估计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孟青：“……” 唐小龙耸耸肩，嘟囔了一句，“我之前还以为按照辈分得喊你一声姐夫呢，看来是我多想了。” 孟青突然转过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唐小龙揽了揽孟青的肩膀，“孟老弟，别操心我的事儿了，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小江厨师那么喜欢你，你还犹豫什么呀？看你好像也挺喜欢人家的，那就在一起呗！人生苦短啊，别错过了好时候。要不然，以后你会后悔的！” 孟青失笑，“你喜欢的是——幼婷？” “是啊……”唐小龙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你以为我喜欢的人是小江厨师啊？嗐，这误会大发了！我说怎么感觉你总找我的茬呢，原来是把我当做假想敌了。” 孟青摸摸鼻子，试图掩饰尴尬。 唐小龙哥们式地撞了一下孟青的胳膊，“都这样了，你还不承认喜欢小江厨师啊？你对她的爱都要溢出来了好吗？打翻的醋缸都要把太平洋染酸了，你怎么还自欺欺人呢！” 孟青太阳穴一阵突突，但依旧故作镇定地威胁道：“管好你的嘴，要不然我让你当不成我妹夫！” 唐小龙噎了一下，“成，希望你早日成为我姐夫。” 兄弟，还是彼此祝福吧。 搞不好以后会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 江芝莲回来时，发现气氛有点古怪。 她看了眼勾肩搭背的两个男人，好奇地问道：“你们聊什么了？” “没什么。”唐小龙想了想，找到了一个无比合适的词儿，“我们讨论了点学术问题。” 江芝莲：“哦，那是有分歧，吵架了？” “都是文明人，吵什么架啊。我们聊得挺好的，是不是？孟老弟？”唐小龙说着看向孟青，一脸不正经。 孟青没在意他的称呼和态度，认真地点了点头，“嗯，聊得蛮好。” 江芝莲的眼皮跳了跳，这两人之前还挺生分的，她上了趟厕所的功夫，他们的兄弟情就突飞猛进了？ 她好奇，这催化剂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是学术问题？ 她试图从两个人的专业里找出一个交集，奈何她对他们的专业都不是很了解。 最后很有自知之明地作罢了。 江芝莲：“那咱们走吧，我得赶快去处理一下我的伤口了。要不然，真破相就惨了。” 孟青：“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带你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比较好。” “有这个必要吗？你处理不了吗？”江芝莲皱皱眉头，觉得额头上有点刺疼。 第98章 为帅气小哥哥正名！ “保险起见，以防万一。毕竟我只是个兽医，给人看病不是特别擅长。”话落，孟青又看向唐小龙，“我们要赶时间，只能麻烦你去还轮胎了。再拜托你把幼婷送回家，天快黑了，我们不放心小姑娘一个人走夜路。” 唐小龙很开心地应下了这个差事，“没有问题，你们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幼婷全须全尾地安全送回家。” 江幼婷原本想陪姐姐一块儿去医院的，没想到就这么被安排了。 也好，她跟唐小龙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没有那么生分了，单独相处也不会太别扭。 跟他探讨生物实验，或者闲聊生物学家们的趣闻趣事时，那种兴奋和喜悦，是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这种新奇的感受，让她万分着迷。 以前她很怕跟男生讲话，离得近一些都会紧张到呼吸不畅。 唐小龙是她的第一个异性朋友，一起做实验的时候，甚至还碰过彼此的手，感受过对方的温度。 这种亲密，让她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不过像她这种连异性友谊都未曾有过的小屁孩，根本意识不到这就是萌动的爱情，就是初恋的感觉啊…… 完美的假期结束了，江幼婷搬回了学校。 开春要开始盖房子了，江芝莲在大湾县和七星村之间来回跑，忙到连接活的时间都没有。 新家基本上是按照她的想法设计的，是个比较传统的两层小别墅。 一楼除了大客厅之外，还设计了一个开放式的厨房，一间卧室和书房。 旋转楼梯通到二楼，上面打算多搞几个小房间，具体当做什么用，就看小姨和小姨夫的意思了。 每一层都有洗手间，并且准备安装马桶和淋浴，以后用起来一定会非常方便。 建材和装修的材料，都是她拉着小舅乔冬，跟着师傅们一起去买的。 虽然很多方面她也不懂，但多盯着点总归好一些。 从动工开始，江芝莲就在后院搭了个简易的棚子，把之前用过的土灶搬过来，每天都给师傅们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她变着花样地试图俘虏师傅们的胃，好让他们认真踏实地干活。 美美地吃了三天，陈师傅发现了一个问题。 “小江啊，这怎么没鱼也没肉啊？我看你平常挺大方的，还给我们发纸烟。可是，怎么不弄点肉吃吃呢？ 江芝莲嘿嘿一笑，“陈师傅，咱们这动土盖房子，听说这时候杀生不太好的。” “哈？盖了这么多年房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讲究。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还这么迷信呢？”陈师傅吃着笑着，也没耽误唠嗑。 刘师傅接过话头说：“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是这些菜好吃得很呐。煎豆腐里都有一股子肉味，这道酱茄子比肉都好吃。多吃点，一样长劲头，下午干活力气足足的！” “你们敞开肚子吃，吃完了我再给你们多炒几个菜，绝对管够！”江芝莲说着给每位师傅的碗里都添了一大勺香喷喷的白米饭。 “这么实在的雇主，真是很少遇到啊。” “可不是嘛，咱们得给人小姑娘把房子盖好了，要不然都对不起吃下去的这些粮食。” “对对对，话说，最近吃了小姑娘做的饭菜，折磨了我多年的便秘都好了，哈哈哈哈哈……” “老孙，你恶不恶心，我们这还吃着饭呢！” …… 一帮人吃着笑着，享受着一天当中最幸福的时光。 以前他们在别的地方做工的时候，中午都自带干粮，啃几个玉米馍馍，或者就着凉水吃俩烧饼，就对付过去了。 现在这日子，简直赛过神仙，比那帮坐办公室的人吃得都要好。 将心比心，这房子他们说什么都要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的本事来盖。 也不完全是看在吃进嘴里的那些东西，而是看在小姑娘对待他们的态度上。 这些干活的粗人，何曾受到过雇主这般的尊重？ 这是他们第一次，吹着冷风垒着砖头都觉得自己是个体面人，干的是个充满意义的事业。 “小江，你有对象了没呀？”刘师傅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找江芝莲唠嗑。 因为两人离着有段距离，所以对话基本靠喊的。 隔壁孟青正在院子里倒药渣，把他们的一字一句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还没有呐，刘师傅您打算给我介绍一个哇？”江芝莲笑着陪聊。 “哎呀，你还真没对象啊！”刘师傅很高兴的样子，声音里透着激动，“这么漂亮的小丫头，我以为大小伙子们早都扑上来把人抢走了呢！” “您真会说笑。”江芝莲好脾气地附和着。 刘师傅停下手里的活，很是认真地说：“我儿子今年二十一了，是个水电工，你们要不见一面呀？我跟他提了提你，他挺喜欢你的。” 陈师傅在旁边插话，“你儿子那熊样，有两百多斤了吧？能配得上人家小江嘛，你可拉倒吧！” 刘师傅一听，不高兴了，“你儿子厉害，三十五了还打光棍呢！也没个正经工作，还靠你养着呢吧？！” 眼瞅着两位师傅要打起来了，江芝莲立马跑上前递过去两根烟，好言劝道：“抽一根，都消消气。其实，那个，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陈师傅：“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呀？” 刘师傅：“是啊，哪家小伙子这么有福气呀？” 陈师傅：“你喜欢他，那你们怎么还没处朋友啊？” 江芝莲做娇羞状，抿嘴笑着说道：“可能人家没看上我呗？” 陈师傅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天呐，哪个男孩子心气这么高啊！连你这样的好姑娘都看不上？他该不是打算娶个仙女回家吧？” 刘师傅：“咱们小江不比仙女还好看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臭小子，肯定是个瞎子！” 陈师傅点点头，“不光眼瞎，可能还没有嗅觉和味觉。小江做饭这么好吃，他难道吃不出来吗？光是这手艺，都得俘虏多少英雄汉了！” 刘师傅跟陈师傅一唱一和的，一根烟还没抽完，就和好如初了。 江芝莲哭笑不得，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刘师傅突然正经道：“小江，你喜欢的那个男孩，该不是想去当和尚吧？要不然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陈师傅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啊，老刘你这个猜得挺靠谱的。肯定是这样的，搞不好小江喜欢的就是个和尚，所以她才跟着一块儿吃素的，难怪这几天都不做带肉的菜！还骗我们说是什么杀生不好，我差点就信了。” “不不不！”江芝莲听不下去了，这么编排她喜欢的人，她能忍吗？ 绝对不能忍！ 她要为她的帅气小哥哥正名！ “不是这样的，你们想多啦。我喜欢的男孩子不是和尚，也不想当和尚。他是个兽医，喜欢小动物，所以才吃素的。我前阵子养了条可爱的小狗狗，渐渐地也觉得吃肉太残忍了。再怎么说，都是一条条鲜活的小生命呢！” 江芝莲见他们听得认真，又递过去两根烟，接着自己的话说道：“反正我厨艺高超，素食也一样做得特别好吃，没必要非得吃肉啊。” 刘师傅深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问道：“既然他不是和尚，那为啥不喜欢你啊？”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小动物可爱吧。”江芝莲开了句玩笑，试图结束掉这个话题。 然而陈师傅没有打算放过她，“竟胡扯，人和动物能比吗！” 第99章 我说，我喜欢你 江芝莲压低音量，笑呵呵道：“我喜欢的男孩子，可优秀了！会给动物看病，还博学多才，能掐会算。他的声音可好听了，播音员的嗓音都没有他的性感。而且他长得又帅气，这么说吧，比电影明星都好看。个子还高了我两头，腿又长又直，虽然看着瘦，但是可有劲儿了。他能背着三四百斤的黑熊爬山，拎我跟拎小鸡仔似的！” 她夸人夸得眉飞色舞，口气跟炫耀自个儿子似的，“这么完美的人，这世上就没有几个。被我碰上了，前世得积了多少福德啊。能跟他做个朋友，都已经是很大的运气了。人家不接受我的追求，那是很自然的啦！” 就在江芝莲滔滔不绝地开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夸人模式的时候，孟青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后，默默地听了半晌…… 师傅们一早就看到，有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走了进来，不过全都默契地没有吭声。 任凭江芝莲手舞足蹈地在那口若悬河了半天。 她说一句，他们当场就对照一句。 嗯，的确是长得非常帅气。 个子高，腿又长又直，身板挺得跟小树一样直溜，外在形象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 其他方面，暂时还没有办法印证。 可这气质和气场，一看就非比寻常。 见江芝莲停了下来，刘师傅指了指她身后，问道：“你说的，是他吗？” 江芝莲人还没转过身去，就闻到了一阵熟悉的草药香，整个人蓦然僵住，不会动了。 孟青面不改色，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悠悠问道：“晚上你在我家住吗？” “……”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问题呀。 江芝莲盯着地面，好像一头掩耳盗铃的鸵鸟，“那个，我一会儿就回城了，住你家干嘛呀！我怎么可能住你家呢！” 孟青：“哦，那我今天就不给你换床单和被套了。” 江芝莲眨着大眼睛，缓缓扭过身子，抬头看向他，勉强扯起唇角，苦笑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好，你们……慢慢聊吧。”孟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脚走了。 江芝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为太凌乱而产生了幻觉。 总之，她觉得孟青在笑。 虽然他的五官丝毫没动，但是那张精致的脸上，就像是藏着某种意味不明的笑。 啊……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鬼话呀！ 原本只是想劝退说媒的师傅们，结果说着说着，怎么就说跑偏了呢。 江芝莲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天呐，好羞耻！ 这是撩汉没撩成，彻底成无脑迷妹了？！ 最近来不及回城的时候，江芝莲就住到孟青家，还是那张临时的木板床。 只要她过去住，孟青就会主动给她换一套干净的床单、枕巾和被套，所以他才会特意过来问一下。 可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群众围观吃瓜。 刘师傅：“小江啊，你们这都已经住一块儿了啊。” 江芝莲笑着辩解：“不是这样的……” 陈师傅不给她讲话的机会，“这有啥不敢承认的呀，这乡下没人管。你情我愿的，实在不行回头领个证就齐活了。” 孙师傅解手回来，听明白来龙去脉之后，也加入了群聊，“你们这都不算处对象，那怎么样的才算处对象啊？我岁数大了，真是搞不明白了。” “不是的，我就在他屋里搭了个小床，我们各睡各的，没睡到一块！”江芝莲觉得还可以再解释解释，可没想到越描越黑。 刘师傅：“嗐！都睡一屋了，离睡到一张床上还远吗？” 陈师傅：“就是，几步路的事儿。” 江芝莲目瞪口呆，哭笑不得，哑口无言，只想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这帮大爷咋就这么开放呢！ 跟想象中的传统大爷不太一样呀。 难道都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 孙师傅是这里最年轻的，还不到四十岁，他见江芝莲站起来准备走了，抢着说道：“等你怀上孩子了，就由不得他喜不喜欢，娶不娶的了！回头你大着肚子往他床上一坐，自然就是女主人了！” 咳咳咳，江芝莲差点呛死自己。 啥玩意就孩子了，哪儿来的孩子呀，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这都什么鬼扯的理论！ “那个，师傅们，你们忙活着吧。我那头还有点事儿，就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给你们做午饭。”江芝莲说着逃也似的离开了。 可是出门走了不到一百米，大雨便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江芝莲转瞬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这一场春雨来得毫不温柔，大风里还裹挟着冬末的寒气。 “师傅们，赶紧躲到棚子里面去！”江芝莲跑到院门口朝里面喊道：“我给你们拿几条毛巾，你们等我一下啊。” 说完，她扭头跑去孟青家借毛巾和茶叶。 生火、煮茶、擦头发、烤衣服，小小的棚子里摩肩接踵，勉强能够挤下做工的十几个师傅。 这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足足六个小时，完全停下来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时间太晚，路况又不好，江芝莲没能回城，只好又住到了孟青家里。 夜深人静之时，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都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怔怔地发着呆。 两人都在等对方先说话，但是谁都没有开这个口。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凝滞，他们僵持着，拉锯着，默默地较着劲。 “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孟青低沉醇厚的声音率先响起。 他输掉了这场比赛，这在他的意料之外。 因为之前碰到相似的情况，都是江芝莲忍不住打破沉默。 可是今天，似乎哪里出现了微妙的不同。 江芝莲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轻咬着下唇，明知故问道：“什么话呀？” “你夸我的话。”孟青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 “哦……”江芝莲顿了顿，换了种轻松的语气，“你别太当真了，那些师傅总是给我介绍对象，我都要烦死了。为了应付他们，我只好把你拎出来当挡箭牌了。事先没有跟你商量，不好意思啊！谁让我认识的人里面，你的条件最不赖呢。而且，你住的近，他们要是非要见一见真人的话，我也好圆谎。” “为什么要圆谎？”孟青捕捉信息的能力一流，她说了一大堆，关键词立马被他拎了出来。 江芝莲愣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 她撒谎了吗？ 好像并没有啊！ 这糟糕的逻辑，这要命的对话。 “哎呀，晚上喝了两杯酒，我有点困了。不聊了啊，我先睡了。”江芝莲蒙头，逃避。 孟青坐起身，悠悠地看向她，只看到了她露出来的半个后脑勺。 “我声音好听，长得好看，身材有型，学识渊博，医术高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酝酿某种情绪，“还有，你喜欢我。你说的，哪一句是谎话了？” 江芝莲装听不见，做作地打了两声呼噜，假得连小孩都骗不过。 “我听过你打呼噜，你的呼噜不是这么打的。”孟青无情地拆穿了她。 江芝莲腾地坐起身，撩了一把散乱的头发。 她直直地看向他，不再闪躲，“行吧，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被夸得心里美得不得了吧？也是，你有资本骄傲，你是天选之子，可以有优越感。我是挺喜欢你的，我也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件事一点都不新鲜啊！我多说几次，你随便听听就好了，也不用每次都正儿八经地拒绝我……” 孟青：“我喜欢你。” “是，我知道，你喜欢……”江芝莲的口型久久地停留在“欢”这个字的发音上，同时浑身一震。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呀！ “等等，我好像出现幻听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孟青：“我说，我喜欢你。” 第100章 虽然我很喜欢你 江芝莲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剧情反转的，也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孟青竟然表白了？他竟然说喜欢她？！ 这么的突然，一点铺垫都没有。 “不过……”孟青再次开了口。 江芝莲心脏骤然一缩，她就说嘛，后面还有“不过”就正常多了。 几乎是瞬间，她就猜测了无数种可能性。 不过是对邻居的喜欢； 不过是对妹妹的喜欢； 不过是对亲人的喜欢； 不过是对小动物的喜欢； …… 每一种，都说得过去。 无论他在“不过”后面接上怎样一句话，她都不会伤心的。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能够接受任何一种解释。 可是，孟青却说道：“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做你的男朋友，你给我点时间吧。” “……”江芝莲的心脏怦怦乱跳，指尖都在不住地颤抖。 原来，这个喜欢，真的跟她对他的喜欢，是同一种喜欢呀！ “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有自信。”孟青曲起一条腿，把手臂搭在上面，缓缓说道：“我做一件事之前，都要做很多的准备，尝试过很多遍之后，才会付诸行动。第一次给小羊做手术的时候，我紧张得浑身都是冷汗。虽然那之前我在山上已经解剖过好几头意外坠落的山羊，理论知识过硬，实际操作也已经很熟练了，但还是会慌乱。” 他似乎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还是适时地停了下来，问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芝莲定神望着他，月亮被乌云挡住了，光线不好，她只能看到他完美的轮廓影影绰绰。 “嗯，我明白的。”她微微抿唇，淡笑着说道：“你喜欢我，想跟我处对象，甚至想娶我。但是这件事呢，你没有做过，没有多少经验。所以，你想多谈几个女朋友，甚至结几次婚，等有了丰富的经验之后，再来当我的男朋友。你是这意思吧？” “……”孟青挠了挠头，不知道是不是被江芝莲的话给刺激了，开口时竟然有一点结巴，“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江芝莲笑趴在被子上，半天没能抬起头。 “……”孟青坐在黑暗里，一动未动，有如一座会眨眼会呼吸的雕塑。 “我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吓的！”江芝莲掀开被子走下床，倒了一杯热水，捧在胸前。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来，终于看清了他好看的眉眼，“我不着急谈恋爱，你慢慢准备。” “谢谢。”他用深邃的目光望着她，温热的呼吸从她耳侧划过。 江芝莲笑了，纠正道：“这时候不应该说谢谢。” “那应该说什么？”孟青一副虚心请教的好学生模样。 “说你真好看呀。”江芝莲调皮地笑了笑。 孟青鹦鹉学舌般说道：“你真好看。” “噗……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还真说呀！”江芝莲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脸颊上浮起一抹羞涩。 “因为你确实好看。”孟青顿了顿，又补充道：“仅次于我。” 江芝莲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你对自己的外貌倒是挺有自信的嘛。” 孟青：“足够好，就有自信。”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一时间都没找到合适的话题。 “我真困了，得赶紧睡了。”江芝莲一步三蹦地回到自己床上，蒙被子闭眼睛，偷听着背后的动静。 孟青在暗夜里淡笑着重新躺下来，也盖好被子，合上了眼。 不一会儿，浅浅的呼吸声响起，是江芝莲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做了葱油面，菠菜鸡蛋汤，还有凉拌土豆丝。 极其简单的食材，她却总是能够做出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一家人吃得格外开心，尤其是乔冬，看到葱油面，比看到了老祖宗还要亲。 连吃了三碗，他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下了筷子。 “外甥媳妇，你小姨家的房子盖好之后，你会跟他们一起搬回来住吗？” “应该不会了，我打算在城里开家小饭馆。”江芝莲笑着看了眼乔冬，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是她做的葱油面，便宽慰道：“不过我隔三差五会过来住上一两天的，抽空就给你做一锅葱油面，让你尽兴地吃个够。” 乔冬咯咯地笑，“你要是能常来，那我就放心了。” 穆娇娇在一旁嘟着嘴说：“你放心，我可一点都不放心呢。” 乔冬亲昵地揽着媳妇的肩头，赶忙问：“怎么的呢？你有啥不放心的？” 穆娇娇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语带怨念道：“我总觉得，葱油面在跟我抢老公。” “那怎么可能呢？为了媳妇，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一碗葱油面算什么。”乔冬豪气地说，“我完全可以随时抛弃它！” 穆娇娇偷笑，“真的？” 乔冬一脸认真，“当然是真的了，比你脖子上戴的珍珠项链还要真。” 穆娇娇被逗乐了，她把吃剩下的葱油面推到乔冬面前，有气无力地说：“看在你这么乖巧的份上，再赏你半碗吧。” “你怎么吃这么一点就不吃了啊？没有胃口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呀？”乔冬紧张兮兮地看向孟青，“要不，你先给你小舅妈把个脉看看吧？” 穆娇娇立即摆了摆手，“不用了，可能是因为刚起来，没有活动开，肠胃还虚弱着呢。葱油面又有点油，我吃着稍微腻了些。这蛋汤挺好的，土豆丝也很爽口，我喝点汤吃点菜就行。” 说着，她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只是还不等咽下，就一阵反胃，捂着嘴跑到树根下狂吐起来。 乔冬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来，奔过去给媳妇拍背，“媳妇，你这是怎么了？吃坏什么了吗？不行，咱们现在就得立马去医院！” 江芝莲扭过头看向他们，面上也挂了一丝不安，小声嘟囔道：“难道是换季受凉了？会不会得了胃肠感冒呀？” 乔瑞玲朝儿子轻轻一笑，“像是怀上了，你过去看看。” 孟青点了点头，起身走到穆娇娇身边，“小舅妈，我帮你把个脉。” 穆娇娇一边吐一边把手递了过去。 乔冬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问孟青，“怎么样了啊，你怎么摸这么半天呀！不碍事吧？” 孟青收了手，深深地看了乔冬一眼。 乔冬发毛了，“哎呦，我的亲外甥，你赶紧说话呀！你是不是拿不准呀，那还是去医院吧。” 孟青悠悠道：“我是有点拿不准，不知道小舅你是不是快要当爹了。” “拿不准就算了，毕竟你是给动物看病的，让你给人把脉是有点难度……”乔冬说着，突然一愣，“等等，你说啥？什么爹？谁要当爹了？” 孟青：“肯定不是我。” 穆娇娇捂着嘴，瞪向乔冬，“你嚷嚷什么呀！” “哦哦哦，我小声一点，别吓着宝宝。”乔冬笑得眼睛都没了，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大胖子。 饭后，乔冬带着穆娇娇去了医院。 江芝莲给师傅们做了午饭之后，就回了城。 第二天一早，乌云压顶。 天气阴沉沉的，路面上都是积水，很多摊主都没有来，但江芝莲照旧出了摊。 由于刮着四五级的大风，又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所以在外面吃早饭的人就比平时少了很多，大多数人都自带饭盒买两块热豆腐打包带去厂里吃。 之前摆摊的地方被水淹没了，江芝莲就直接在摩托三轮车后面的车斗里卖。 车斗上预备了塑料布，支起来可以遮风挡雨。 打眼望去，都是匆匆的身影，雨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再小心翼翼，裤脚和鞋面上都难免落上泥点子。 有的人懊恼，有的人毫不在意。 每个人的表情都在出卖他们的想法，每个人的举动，都在展露他们的性格。 江芝莲坐在车斗的扶手上，欣赏着这一幕，觉出某种朴素的真实。 “妹子，给我来一块热豆腐。不要辣椒，其他的你看着加就行。” 第101章 咱们建个酱厂吧！ 江芝莲收回观赏芸芸众生的视线，转头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是在附近卖油条的小姐姐。 她们平时交流不多，早上各忙各的，但偶尔碰到面时会打声招呼。 点个头，或者微笑一下，彼此都相当的客气。 小姐姐叫胡桃，有个两岁的女儿。 听说她是个单亲妈妈，男人不详。 她炸的油条江芝莲吃过，实话说，并不怎么好吃。 所以生意一直不温不火的，赚的钱勉强能够度日。 油条都是现炸现卖的，这时候下了雨，她的小摊又不带棚子，所以炸不成了。 反正顾客也不多，她便提早收了摊子，到树底下躲雨。 闲来无事，她见江芝莲这边把摊子挪到了车上，就过来要了一碗热豆腐。 吃点热的东西可以暖暖身子，还能顺便闲聊几句来打发时间。 “别在外面淋着了，上来吃吧！”江芝莲俯身，朝车下的女人伸出了手。 胡桃犹豫了两秒，握住江芝莲的手，抬腿蹬上车斗，坐到了摆在角落里的一个小马扎上。 江芝莲盛好热豆腐，调好味道，递过去，客气地寒暄道：“这雨没完没了地下，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停啊！” 胡桃捧着碗，温温柔柔地说道：“春雨贵如油，多下点挺好的。” 江芝莲点点头，淡淡一笑，“这么说也对。” 胡桃吃了口热豆腐，慢慢地品了一会儿，自嘲道：“下不下雨，我的生意也就那么回事了。不过对你的影响，应该还挺大的，一天要少赚不少钱呢吧。” 江芝莲不在意地摆摆手，“地里的庄稼和菜长得好，我才能摆上这个摊儿啊。没粮食没菜，我也没得卖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长远来看，不亏啥。而且，老天爷的意思，也不受我左右。就随他老人家去吧，我在这儿看看景儿歇会儿，偷个懒也蛮好的。” 胡桃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江芝莲，挑起俏眉问道：“你的豆豉鱼酱卖得好好的，大家都喜欢，怎么不继续卖了呢？” “不想杀生，就不做鱼酱了。”江芝莲也没想会跟这个不太熟悉的女人说实话，自己也惊讶了一小下。 “这样啊，那挺可惜的。最近有不少人过来问有没有豆豉鱼酱呢，你小姨说以后不做了，我看他们都挺失望的。” 胡桃一边吃着一边慢慢地说道：“不杀生，那可以不放鱼啊。豆豉酱，豆瓣酱，麻辣酱，应该都不错。里面放点香菇之类的，不都挺好的嘛。你做别的酱卖，他们肯定也会买单的。” 江芝莲突然灵光一闪，萌生了一个特别好的想法。 这个小姐姐手艺不行，味觉还不错，想法也很好嘛！ 为了感激她提供的灵感，江芝莲坚持要把她送回家。 胡桃盛情难却，只好做了一趟顺风车。 回到家之后，江芝莲在玄关快速换好拖鞋，一边摘着围巾、脱着外套往屋里走，一边迫不及待地喊道：“小姨，小姨夫，你们都来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陈淑芬正在自己的卧房理账本，听到江芝莲的话，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不迭跑去把正在塑料棚里筛黄豆的吴涛叫了回来。 不一会儿，两人肩并肩坐在沙发上，齐齐地看向江芝莲，像两个听话的孩子。 陈淑芬紧张地问道：“莲娃，怎么了？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吴涛拍了拍媳妇的大腿，让她稍安勿躁，并对江芝莲说道：“不管发生啥事儿，你都先别着急，总是会有办法的。” 江芝莲回来的时候太着急，三轮摩托骑得很猛，又跑了一段，到现在气还没喘匀。 她摆摆手，露出笑容，稳了稳呼吸，“你们别紧张，是好事儿！” 两人面色一松，都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陈淑芬倒了杯水递过去，笑着嗔怪道：“看你这咋咋呼呼的，把我们吓一跳。赶紧先喝点水，瞧你这喘的！” 吴涛戴着围裙，手上还抓着一把没来得及放下的黄豆。 他笑呵呵地说：“啥好事儿呀，高兴成这样。” 江芝莲一口干下杯中的水，拽了个木凳子坐到他们对面，眼中放着闪耀的光芒，“小姨，前几天你说想跟我学做豆瓣酱，是吧？” “是啊。”陈淑芬点头道：“你给唐老爷子做的那个豆瓣酱，我和你小姨夫吃着都觉得味道特别好，格外的开胃，蘸黄瓜蘸馒头都好吃得很呐。等你开了饭馆肯定会忙得没有时间，我们想着回了家之后，自己做着吃。我之前看你做，好像不是太复杂，应该挺好学的吧。” “对！比做豆豉鱼酱简单多了，你们肯定一学就会！”江芝莲显得异乎寻常的兴奋。 吴涛和陈淑芬不太明白她这么激动到底是怎么了，但也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鼓舞。 “等房子盖好搬回去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江芝莲将蓬勃的情绪暂时压了压，缓和着语气问道。 陈淑芬看了吴涛一眼，“还没想好呢，回去看情况再说吧。” 吴涛沉吟片刻，才缓缓地开了口，“我现在身体好多了，打算回去之后揽点散活干干。再找个师傅学点手艺，以后也好多赚点钱。” “揽散活多不稳定呀！风里来雨里去的，太辛劳了！学手艺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学会的。” 话落，江芝莲才觉出好像说得有点太不客气了。 毕竟对面坐的都是长辈，讲话还是得讲究点分寸。 她轻咳两声，见小姨和小姨夫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才直奔主题，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咱们建个酱厂吧！” 陈淑芬：“酱厂？什么酱厂？” “豆瓣酱厂啊！”江芝莲微微一笑，“你们不是都觉得好吃嘛，经常有人到小摊上问还卖不卖豆豉鱼酱了，说明喜欢吃酱的人多，需求大。我做的豆瓣酱，不比豆豉鱼酱差。这个路子可行的，肯定会卖得很好。” 见两人没应声，她又补充道：“回头我开了小饭馆，肯定需要大量的豆瓣酱。如果咱们有自己的酱厂，就可以从自家的厂子里面进货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的事儿！” 吴涛沉眉考虑了半晌，表情不太明朗，“建厂投入太大了，咱们谁也没干过，不懂这里头的名堂呀。这跟摆摊不是一回事，很容易砸锅翻车的。” “就是，这都是大老板干的事儿，咱们赚点小钱就行了。”陈淑芬同意丈夫的意见，“想卖酱，在家里做也一样啊。之前豆豉鱼酱不就是在院子里做的嘛，成本不高，风险也小，没必要非得建个什么厂子嘛！” 江芝莲猜想到他们会顾虑重重了，所以也不灰心，耐心地劝道：“没经验可以边做边攒经验嘛，我有做酱的手艺，之前卖豆豉鱼酱和西瓜酱，已经打开销路了，绝对不愁卖不出去。其他方面，咱们可以慢慢琢磨。碰到问题了，再想办法解决问题就行。” 吴涛对江芝莲是有信心的，但他还是不想太冒进，“不如先弄个小作坊吧，这次不是盖了个小二层嘛，房间多，东西也都有地方放了。加上前后院，搞个小作坊，完全能够用。” 江芝莲摇摇头，“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确实更保险，承担的风险更小。但是，小姨夫，你想过没有？现在是承包地的最好时机，以后经济发展起来了，竞争的人就多了，到时候咱们再起步可就晚了。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呀！” 第102章 生下滚滚的金银财宝 “政策还不知道怎么变呢，地是集体的，咱们可以承包吗？会不会有人来查？到时候咱们出了钱，建了厂子，再被没收了，怎么办？万一不符合规矩，上头要抓人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吴涛经历过政策动荡的年代，有这样的担忧，完全可以理解。 但江芝莲算是过来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自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她没有办法实话实说，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不是心血来潮的，我做了很长时间的调研，也问了很多建过厂子的人。他们有经验，有办法，给我提了不少好的建议，我能避开很多的坑呢。” 尽管谎话张口就来，江芝莲却显得一脸真诚。 “孟青的小舅你们知道吧？他最近就在建家具厂，在咱们村子附近。” 吴涛和陈淑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拿不定主意。 江芝莲见状，立马转了策略。 她扁着嘴，垂下眼眸，声音里也没了之前的雀跃和激昂，“厂子我打定主意要建了，如果小姨和小姨夫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那我就只能多雇几个人来帮我了。哎……” 江芝莲长长一叹，几乎要流下眼泪了，“可是我上哪儿找你们这么让人值得信赖的人呀！这要是找了怀有歹心的，再把我给坑了，真的就惨兮兮了。” 陈淑芬听得心肝直颤，好像外甥女已经被人欺负，被人出卖了似的。 她一拍大腿，话没经过大脑就出来了，“雇别人怎么能比得上自家人呢！我和你小姨夫肯定是要帮你的！” 吴涛也突然气血上涌，勇气陡增，“行，干就干吧！硬着头皮也要上！你打前阵，我们给你当左膀右臂！” 江芝莲心下大喜，眉梢都飞舞了起来。 “其实真的不难，家里的房子至少还得盖两个多月呢！咱们先看地建厂房，有啥问题了我出面去解决。” 建酱厂其实是个突发奇想，她也没有深思熟虑，考虑那么多细节。 所以只能一边想一边粗略地说道：“等摊子支起来了，小姨夫负责把关酱的质量，小姨专心管账。销路已经有基础了，咱们在队里雇几个靠谱的人搞销售，去运货。这样，基本上就成型了。” 江芝莲口中的好事，在吴涛和陈淑芬看来，更多的是压力。 但他们不忍心看她孤孤单单地在前面自己冲锋陷阵，所以打算跟她并肩作战。 家庭小会开完，三人达成统一的意见。 他们很快抽出时间，到七星村附近转了转。 乔冬之前为了建家具厂已经把周边的情况摸得很透了，一听说江芝莲准备找地方建酱厂，立马主动请缨，无比热情地提出要带他们去看一看之前选中的一处风水宝地。 “这一片呢，离镇上不远，以后运货会很方便。你们做酱用水量大，这旁边就有一条河，水质很好，做个引水系统很便捷的。成本也不高，到时候用水就不成问题了。” 乔冬带着三个人走到高处，接着说道：“这块地我之前找大师看过了，说是风水极好，建厂绝对会大赚！” 江芝莲对这个地方非常满意，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 但是，她还有一点疑惑，“小舅，既然风水这么好，你怎么没用这块地呢？” “因为这边的湿度太大了，我特意测了一下，湿度比标准值高了太多，不适合存放木料和制作家具。”乔冬指了指东北方向，说道：“所以我就在那上边又找了个地方，那头挨着一条公路，运输更方便，也是块风水宝地。” 江芝莲朝乔冬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边已经动工了。 有很多工人蚂蚁般穿梭着，忙碌着。 水泥，砖头，钢筋……建材堆得到处都是。 道边停着几辆卡车。 漫漫风沙卷起，一切都隐没在腾起的灰烟之下。 她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你们用了这块地，那跟我的家具厂是遥遥相望的，咱们也算是互相庇护，互相承托的关系了。跟小夫妻似的，一定能一起发大财，生下滚滚的金银财宝，哈哈哈哈哈……”乔冬一张巧嘴，能说破天说穿地，死的都能被他讲活了。 吴涛在附近转悠了半晌，走回来时问乔冬：“这儿是归咱们七星村大队管吗？” “不是的，我那块是七星村大队的，这边是双胜村大队的地。”乔冬说完，见江芝莲沉了沉眉，表情不是很明朗，便问道：“怎么？你不就是双胜村大队的吗？到你们队里签个承包合同就行，不算太麻烦。” 江芝莲苦笑，“麻不麻烦的，不好说呀，就怕有人使绊子。” “哦，你跟他们有过节是吧。”乔冬听孟青提过几句，之前没太在意，现在才突然想起来这一茬。 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是很清楚，但知道外甥媳妇跟老家那边的关系闹得很僵。 他颇为体贴地说道：“如果碰到啥难处了，回头你找我就行，我可以试着帮你疏通疏通。” “谢谢小舅啦，今天麻烦你跑一趟了。”江芝莲扫了一眼面前的荒地，深吸一口气，感慨道：“这地方的确好，我蛮喜欢的！我跟我小姨和小姨夫商量一下，如果定下这里了，我再回双胜村大队问问承包手续怎么办。” “行啊，那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乔冬抿着嘴，笑得像个弥勒佛，“回去伺候你小舅妈，她这两天害喜可严重了，吃啥吐啥，我得在旁边守着给她当出气筒，哈哈哈……” 江芝莲跟着笑，“去吧去吧。” 乔冬走了之后，吴涛和陈淑芬又在周边探查了一圈。 他们对这块地，对周边的环境，是越看越满意。 吴涛来到江芝莲面前，激动地说：“就这里了吧。” 江芝莲看向陈淑芬，问道：“小姨，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这里挺好的，站在这儿就有种亲切感，好像之前在这里生活过似的。”陈淑芬蹲下来，捧起一抔土，闻了闻，愈发觉得大师说的没错，这一定是块风水宝地。 三个人都觉得这里是看过的几块地里，最让人满意的，几乎挑不出什么大的问题。 “小姨，小姨夫，你们先回家休息吧，我去双胜村队部问问情况。” 江芝莲说着朝吴涛和陈淑芬摆了摆手，不一会儿便转到了偏僻的小路上。 走了没一会儿，她就听到身后有自行车驶来，随后便听到有人欣喜地唤她的名字。 江芝莲停住脚，扭头看过去，原来是郭晓燕。 “瞧你风风火火的，干嘛去了？” 郭晓燕放慢骑车的速度，来到江芝莲身边，“瞎溜达呗！上来，我带你一段。” 江芝莲扶住她的腰，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你要去哪儿啊？”郭晓燕的车子摇晃了两下，她稳住车把手，向前骑去。 “去双胜村队部。”江芝莲解释道：“我看中了一片地，去问问能不能承包下来。” “不赖嘛，准备干大事儿了啊！”郭晓燕单手骑着车，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反手递给江芝莲，“给你，吃吧，刚买的。” 江芝莲接到手中，掰了一块含在嘴里。 巧克力的醇香立马在唇舌间化开，幸福感陡然倍增。 “我打算开个豆瓣酱厂，看中了一块地，准备给承包下来。其实我觉得那块地应该离七星村更近。不过听人说，之前划地的时候，好像划归给双胜村集体所有了。” “没事，放心吧，现在队里没人敢给你找不痛快了。他们都尝过了苦头，晓得你的厉害了！” 第103章 小小较量 郭晓燕一向乐观，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这幅天不怕地不怕，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江芝莲也不是个怕事儿的人，不过跟郭晓燕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没有那么乐观。 或者准确地说，她不会盲目乐观。 “大队会计还是郭大山吗？”江芝莲问道。 “是啊，不过我听说，他快调到县里工作了。最近他心情好得很，满面红光，跟娶了新媳妇似的。” 郭晓燕光顾着说话，没留意路上有一块尖利的大石头，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车胎当即就给压瘪了。 江芝莲毫无心理准备地被狠狠地颠了一下，屁股差点成了八瓣。 “妈呀，差点翻车！”郭晓燕赶忙停下来，问江芝莲，“你没事儿吧？” “没事。”江芝莲俯下身查看了一下车胎，随后苦笑道：“这轮胎被你撞得惨不忍睹，估计没得修了，回头再换一个吧。” “哦……”郭晓燕开朗地嘿嘿一笑，“那咱们只能走回去了，好在也不远了。” 江芝莲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颇有兴致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投稿的时候可以当素材用。” “好呀好呀。”郭晓燕催道：“你快说！” 江芝莲原原本本，丝毫没有添油加醋地讲了电影院里碰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的事情，讲了小女孩的意外身亡，讲了小女孩的家庭，讲了小男孩的售票员父亲，讲了小男孩在小女孩家门外一整天的瞭望……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添加任何的感情色彩。 近乎白描的表述方式，既没有烘托气氛，也没有渲染个人的观点和情绪。 不过，郭晓燕听得感情起伏依旧很大，一如江芝莲当初知道他们的故事时一样。 感叹，遗憾，揪心，酸楚，愤怒，甚至还有疑惑和不可置信…… 走到村口时，郭晓燕还沉浸在这个故事里，她恍惚道：“我跟你一块儿去队部！” 江芝莲看她状态不对，似乎陷入到虚拟的某个世界里走不出来，便劝了劝，“你还是先回家休息吧。” 郭晓燕摇摇头，“不行，我家里现在没有人。我怕我会像上次那样，把浆糊当米粥喝……” “……”江芝莲嘴角抽了抽，忍住笑，说道：“好吧，那你跟着我吧。跟紧了啊，别丢了。” 她们来到队部时，队长老徐头和会计郭大山都在，而且还有两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陈厂长，陈夫人！”江芝莲惊讶地唤了一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呢？” 屋里四个人同时朝门口看过来。 老徐头和郭大山看到她，脑袋就发麻，太阳穴止不住地突突。 陈建军没跟江芝莲打过交道，当初请厨师的时候是管家跑的腿，给工钱的时候又是陈夫人出的面，他对这个女孩子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陈夫人穿着红色长款大衣，里面是一件做工精良的绣花旗袍，修身又挺拔，将她完美的身段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柔柔一笑，客气地朝江芝莲点了一下头，“小江厨师，这么巧啊。我们是来问问承包土地的事情。” “哇，你们也准备包地啊？是不是拖鞋厂准备扩建了呀？”江芝莲牵着郭晓燕的手，来到办公桌前，看了眼摊在上面的图纸。 准确说，就是一张草图。 她打眼一瞧，没瞧出什么名堂，便顺嘴问道：“你们相中哪块地了？” 陈夫人没说话，她很清楚，这样的问题应该留给自家男人回答。这样才能显出她有教养，懂得作为一个女人的分寸和礼数。 陈建军根本没把这个一进门就有点疯疯癫癫的丫头看在眼里，他随后在图纸上一指，敷衍道：“在这一块。” “哦……”江芝莲把头埋在图纸上面，定睛一瞧。 附近有条河，两边是山，离七星村不远。 东北方向挨着一条公路，看四周的地形和分布，应该就是乔冬建家具厂那一块。 也就是说，陈厂长跟她相中了同一块地？ 这巧合，真叫人欲哭无泪啊！ “你们已经签好承包合同了吗？”她挑眉问道。 “还没谈好。” 陈建军敛眉，正色，惜字如金。 “好呀！”江芝莲把巴掌重重地拍在图纸上，“真好！” 老徐头顿时觉得脑壳嗡嗡地疼，瞧这丫头一惊一乍的，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这是要搞事情的前奏啊！ 别人可能觉察不出来，他可是跟她交过手的，深有体会。 上次被折腾的那叫一个惨，儿子都在全大队面前丢了人。 还好这次他只是个中间人，应该只要就章办事就行了。 “这块地，我也看上了！”江芝莲直直地看向老徐头，“队长，您看，这怎么办？” 陈建军皱了皱眉头，“姑娘，生意场上可没有女士优先，只有先来后到。” “呦，这么快就给我上上课了。抱歉啊，我没准备学费！”江芝莲眯眯眼，话一出口就显出了气度，“我只知道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我还是挺想和陈厂长做朋友的，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并无此意。而且，你或许还觉得我是想攀上你的关系，得你的好处。放心，我没有这个想法。” 陈建军扯唇冷笑，“还挺有自知之明。” 他懒得跟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扯皮，浪费宝贵的时间，便扭过头接着对老徐头说道：“这边的二十亩地，我全都租下来了。按最长的时限租，承包价格就按照你们的标准来。合同拟好了，寄到我们厂子里就行。我看到之后，会再过来一趟。” 陈建军利落地说完，转身要走。 他刚抬脚，面前就立起了一堵人墙。 不是江芝莲还能是谁？ “陈厂长，财大气粗呀！” 陈建军眉头抖了抖，“羡慕了？” “羡慕！当然羡慕了。”江芝莲无害地嘿嘿一笑，用商量的口气说道：“你要承包二十亩，哇……足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呢。不如劈个角给我如何？我只承包个两亩地就行。” “不行。”陈建军从她身边绕过去，连个理由都懒得给。 江芝莲撇撇嘴，不甚在意，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的小白牙。 她压低嗓音，但是用全屋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对老徐头说道：“队长，估计全国人民都在穿富强拖鞋厂的拖鞋呢。他的厂子要是少上两亩，估计很多人就得光着脚了。我跟他抢地，就是我不懂事了。” 老徐头：“……” 他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 完全看不出这丫头又在琢磨什么心思。 看她那口闪得晃眼的小白牙，都觉得可怕。 江芝莲走到老徐头身边，附耳问道：“队长，我还是双胜村大队的社员吧？” 老徐头点点头，“是。” 江芝莲歪头看向他，紧接着又问道：“那这块地是归咱们大队集体所有吧？” 老徐头感受到强大的压力，但还是撑住了一个大队长的形象，“是归集体所有的。” “那就好！”江芝莲直起身，“集体所有的东西，要集体说了算。这地承包给谁，怎么承包，一个人说了不算。那开大会吧，集体商量，集体投票，集体通过的决定才能成为最后的决定。” 听到这番话，已经走到门口的陈建军顿住脚，回头深深地看了江芝莲一眼，不屑地说道：“你还嫩了点，别以为会做几个菜，就有多了不起。谦虚点，不容易摔跟头。没几个钱就别瞎折腾了，小心血本无归连口饭都吃不上。” 江芝莲抱拳作揖，“谢谢陈厂长提醒啊！” 陈建军总有种拳拳打到泡沫上的感觉，费力又心塞。 这小孩是不是傻？好赖话都听不懂？！ 他教训她，她还笑得出来，一口一个谢谢，怕是脑子不好使吧！ 还想让他劈出两亩地？ 劈出两亩地给她，是要给他的拖鞋厂看门吗？ 呵，可笑！ 开大会就能改变结果吗？别开玩笑了，他还没见过用钱承包不下来的地！ 第104章 信了她的鬼话 在江芝莲的敦促下，队长老徐头当即就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 雨后的第一道阳光洒在晒谷场上，将地面上的积水照得金光闪闪。 天边挂着一弯彩虹，七色分明，久久没散。 空气里有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掺杂着润物复苏的气息。 做两次深呼吸，都会有种吸氧的舒爽感。 陈建军厂长事务繁忙，一早就带着夫人离开了，不过他打电话派了管家来参会。 管家五十多岁的样子，脸上从来都是一个表情，也就是没有表情，俗称面瘫。 听说他是陈建军的远房堂叔还是什么亲戚，总之也姓陈，是陈建军非常信任的人。 之前请江芝莲去陈家做蛋糕的就是这一位。 江芝莲凑到陈管家身边，老熟人似的打了声招呼，“陈管家，又见面了啊！真有缘分，近来可好？” 陈管家客气地点了一下头，“很好。” “富强拖鞋厂办得不错呀，分厂一个接一个的开，把你忙坏了吧！”江芝莲笑呵呵地问道。 陈管家站得笔直，目不斜视，“还好，不太忙。” 见对方无心与她闲聊，江芝莲也就识相地闭了嘴。 老徐头在主席台上已经做完了开场白，正在讲最重要的部分。 “梁河中上游有一片二十亩的荒地，前些年划到双胜村大队，归咱们集体所有了。这片地呢，早些年也试着种过，可是无论种粮食，还是种蔬菜，都长不出什么东西。后来，渐渐就荒掉了，一直也没人管它。” 江芝莲一边听，一边摇头。 太浪费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好好的一片地，离水源那么近，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年。 长不出东西，说明土质有问题啊！ 找个农学院的专家，最多花上两三年的功夫就能把土质改良好了。 到时候再根据土质情况，选择合适的作物，收成肯定喜人！ 啧啧啧，没文化真可怕，搁到手边的钱都抓不住。 老天爷看到，都该气哭了吧！ 老徐头还在继续说着，“现在呢，有人想承包这片地来建厂子。今天召集大家伙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意见，商讨下这件事。” 底下的人兴致索然，都是一副不太关心的样子。 “这事儿有啥可商量的，队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是啊，人家建厂子发大财，跟我们有个鸟的关系啊……” “你是不是蠢？当然跟咱们有关系了！承包了队里的地，就得给队里钱啊！” “队长，你帮我问问呗。看他们厂子还需不需要人了，你想办法给我儿子安排个活儿干干吧！” “说得对头，如果不安排几个岗位，就不承包给他。反正地是队里的，咱们得硬气点！” …… “安静！先听我说！”老徐头拍了两下话筒，沉了沉声，“现在有两个人都看中了这片地，一个是咱队里的江芝莲，一个是富强拖鞋厂的陈厂长。找你们就是想商量一下，这地到底承包给谁！” “谁给咱分钱，就给谁！” “建新厂子，总要招人的吧，谁能把我儿招过去，我就投谁的票。” “你们咋就认钱呢，莲娃是咱队里的孩子，上次还帮着处理了一批西瓜，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 “她处理的是你的瓜，又没帮上我什么，我怎么就没良心了？！一个队的怎么了？队长也没因为她是咱队里的，就直接让她承包呀！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不得好好商量商量嘛！” …… 很快意见便分成了两派，现场争论得如火如荼，唾沫横飞。 郭大山从老徐头手中接过了话筒。 话筒传递过程中，发出了尖锐的噪音，直冲云霄，震得耳膜生疼。 众人的声音被淹没了几秒，随后郭大山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这样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的改革刚刚开始没多久，有人提出承包荒地的申请，是非常勇敢的行为……” 没人乐意听这种冠冕堂皇的废话，但听说郭大山马上要到县里工作了，所以都默默地把他当做了未来的靠山。 希望碰到难处的时候，能得到他的帮助。 因而大家都安静地听着，没人插嘴捣乱，也没人提出异议和问题。 郭大山足足讲了十分钟，才说了点有用的话。 “承包荒地还没有明确的规章，队里将这片地承包出去，是要承担很大风险的。所以，咱们签承包合同的时候，要选取一些代表，盖上各自的私章，共同承担风险。当然，这片地也不会免费承包出去。最后到底是收租金，还是分利润，要再慢慢地商量。” 一颗定心丸喂到众人嘴里，大家都安心了，甚至有点蠢蠢欲动。 底下有人小声地议论着—— “是不是啥都不用干，就能等着分钱了啊？” “不知道呀，我都没怎么听懂。” “真会有这样的好事儿？这钱拿着不会出啥问题吧？” “谁知道呢，哎……没钱发愁，这要是真的白给钱了，也发愁。” “别愁了，这都没影的事儿呢！我可不惦记这个钱，这种事儿还是少掺和的好。大钱他们赚，风险让咱们这么多人跟着一块儿担，凭什么呀？咱们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小农民，脑子转不过他们，可消停点吧！保命要紧！” “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这章子啊，还是让有胆儿的人去盖吧。” 郭大山听到下面的嗡嗡声，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轻咳一声，说道：“下面让江芝莲同志，和陈厂长派来的代表，管家陈先生，说一下各自的情况，还有对承包这件事的看法。” 陈管家很绅士地对江芝莲做了个请的动作，“小江厨师，你先来吧。” “不用不用，还是陈管家先说吧。”江芝莲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怕我说完，会影响你的心情。” 陈管家不解地挑起眉头，“嗯？” 江芝莲嘿嘿一笑，“哎呀，对着这么多人讲话，我太紧张了。你先说，让我再准备准备。” “哦……”陈管家信了她的鬼话，走到台子中间，拿起了话筒。 先是简单的自我介绍，接着是情况说明。 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郭大山式的官话。 简单明了，三言两句，就把意思表述得非常清楚。 就连底下那些没有啥文化，顶着个木头脑袋的人都听明白了。 江芝莲偷偷地在心里把陈管家的话，做了一个更加通俗易懂的表述版本。 二十亩地，全承包。 租金不好定标准，那就分利润。 赚了钱，富强拖鞋厂拿八成，给队里分两成。 也就是他们赚一百块，给队里分二十块。 陈管家五官端正，缺少表情，天生适合当发言人，具有天然的信服力和感染力。 他的声音稳稳的，最后补充道：“去年，富强拖鞋厂一个分厂的平均盈利是四十万。” 说完，他留了一个悬念，就下了台，连个像样的结束语都没有。 江芝莲撇嘴，笑了笑。 陈管家这人看着老实巴交的，其实狡猾得很。 也正常，生意场上滚过多年的人，这点水平都没有，早就失业了。 要不是他做事靠谱，精明的陈厂长也不会让他当这个管家，让他既处理家里的私事，又监管厂子里的事务。 典型的能者多劳，也不知道薪水如何。 想来少不了。 老徐头看向郭大山，激动地说道：“你赶紧算算，咱们一年能得到多少钱！分到每一户又是多少钱？” 郭大山掏出纸和笔，正奋笔疾书地计算时，江芝莲悠悠哒哒地来到主席台前，拿走了台上的话筒。 “郭会计，这点数还用笔算呀！” 第105章 小白兔跟大老虎抢地盘 江芝莲瞥了郭大山一眼，收回视线，看向台下，灿然一笑，语速极快地说道：“分厂一年盈利四十万，两成就是八万。双胜村大队一共有128户，平均分下来，每户一年能分得625块钱。” 话落，她挑眉看向郭大山，笑着问道：“郭会计，我算得对吗？” 郭大山的手停下来，看了眼他刚刚写在纸上的数字，算出来的正好是625。 他点点头，面色不悦，还透着一丝窘迫。 这丫头心算这么厉害？ 没上过几天学，怎么可能呢？ 这事儿太古怪了！ “还好我没算错！要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该多丢脸啊！”江芝莲极其富有表现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没有砸了这次的开场白，呵呵呵呵呵……” 尬笑几声之后，她无视台下观众的反应，开始了自己的脱口秀表演。 “刚才陈管家说得好极了，通俗易懂。我这种脑子不好使的都听明白了，真是不容易呀。” 陈管家眉心猛然抽了抽，这姑娘刚才说什么来着？ 说是太紧张了，要多准备准备？ 骗鬼呢！ 他还是太单纯了，大概就是一辈子给人当跑腿的命吧！ “富强拖鞋厂家大业大，不知道在各个乡镇建了多少个分厂了。我觉得我太弱小了，根本抢不过他们呀！” 江芝莲做委屈状，眼眶都红了，“哎……在自家的门口，都没有什么优势，真是太可怜了。他们一个分厂一年就能赚四十万，我这厂子还没建起来呢，根本不知道一年会赚多少呀！” 有人怜香惜玉，不禁有点心软，问了一句，“莲娃你要建什么厂子啊？” “哦，我竟然忘了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江芝莲感激地对问话的人笑了笑，好声好气地回道：“我要建个酱厂，卖豆瓣酱。这个做酱吧，也用不上什么大型的机器。第一次建厂，我也不打算把规模搞得太大，只想承包个两亩地慢慢发展。可是呢，人家陈厂长连两亩地都不想跟我分享。我好气哦，所以决定直接承包十亩地。” 脱口秀模式的演讲最大的魅力在于，听者很容易被带跑情绪，甚至带跑思路。 尤其是平日里喜欢自作聪明的，这时候最爱表现了。 “陈厂长也太贪心了吧，两亩地都不给你，你还好心地留给他十亩地呢！” 这话说的虽然没有逻辑，仔细一想还有点蠢。 但是，煽动力强，拐带效果一级棒呀！ 江芝莲等的就是这种人在现场接话，来助她一臂之力。 “可能是我太善良了，觉得有好东西就要一块儿分享。可说到底，我就是一只小白兔，很容易被大老虎一口吃掉的。” 江芝莲可怜巴巴地抿抿嘴，忽而抖抖肩膀，抬了抬下巴，装出振奋的样子，音调也往上拔高了两度。 “不过没有关系呀，还有你们可以帮我做主嘛！我虽然不知道一年能赚到多少，但是我诚意足，愿意分队里两成半的利润。就是我赚十块，就给队里拿两块五。而且，队里想做工的，都可以过来报名，我会率先考虑的。” “在你的厂子里上班，一个月能给开多少钱啊？”之前一直惦记着给儿子找活计的人大声问道。 “刚刚我算的，陈厂长那边，每户一年能分625元吧？”江芝莲眉头挑了挑，掐指一算，“那一个月差不多就是五十二块钱……只要干的好，我出的工资肯定不会比这个低。” 陈管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之前一直负责包地的事儿，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棘手的情况。 台上的姑娘，时而卖卖惨，时而打打感情牌，又会算账，又会画大饼…… 十八般武艺都耍得格外的溜。 这下难办了。 这块地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拿下来了。 他刚才在上面介绍富强拖鞋厂的情况，不过用了三四分钟的时间。 陈管家看了眼腕上的石英表，距离江芝莲上台，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而她还在激情澎湃地讲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预兆。 而台下的人，似乎也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要说脸色最难看的，除了自己以外，也就只有坐在队长身边的大队会计郭大山了。 那脸，不仅阴云笼罩，而且拉得比驴还长…… 听说这个郭大山马上就要到县里工作了？ 回头得好好问一下，看看他在县里的职务是什么。 看样子，这个人在队里还是有些话语权的，而且私下里应该比老队长更有影响力。 搞定了这个人，应该能稳下不少票数。 陈管家很清楚，碰到这种情况，最后队里肯定会以投票的形势决定由谁来承包。 只要获得超过半数的票，那地就是他们的了。 这并不是很难。 陈管家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次，他相信自己也一样不会失手。 没有当老板的命，至少也得把管家当好吧。 江芝莲兴致勃勃地讲到了日落西山，期间老徐头和郭大山都曾经试着打断她的话，可奈何脱口秀新星太过伶牙俐齿，又有点疯疯癫癫，根本不受人控制。 而且听众也很投入，看来这场大会想解散，只能等掌控全场的江芝莲自己结束演讲了。 “大家都饿了吧，我的情况介绍得差不多了。有什么疑问，一会儿可以单独来找我。”江芝莲拍了两下巴掌，“那行，就不耽误大家回去吃晚饭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哈哈哈哈哈……下面看看咱队长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老徐头重新成为视线的焦点。 江芝莲恭恭敬敬地把话筒放到了他面前，还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老徐头脊背一僵，清了清嗓子，说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明天我去公社再问一问。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咱们三天后还在这里进行公开投票。一户一票，一共128票。如果富强拖鞋厂的票占多数，那二十亩荒地就全部承包给他们。如果江芝莲的票占多数，那她可以承包十亩荒地，另外十亩就看富强拖鞋厂还要不要了。” 他说着看向陈管家。 陈管家果断地摇了一下头。 老徐头垂眸考虑了几秒，才抬起头接着说道：“这种情况可能富强拖鞋厂那边还没有遇到过，所以他们需要重新做个考量。这个问题不当紧，等票数出来了再商议不迟。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了，大家回家好好考虑考虑。” 散会后，郭晓燕立马飞奔过来挽住了江芝莲的手臂，激动地说道：“你讲的太精彩了！这地绝对是你的，跑不了了！” 江芝莲淡淡一笑，眸光微闪，“还不好说呢，他们不会坐等结果的。” 郭晓燕好奇地问道：“那他们会干点啥？” “为了夺地，他们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江芝莲眯了眯眼，“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贿赂公社领导，队里的干部？逮着把柄要选票？说白了，其实就是威逼利诱嘛！古往今来，老一套！” 郭晓燕点点头，“听起来好无耻呀！” “挺正常的，谈不上无耻。”江芝莲勾勾唇，“抢东西，就是要各凭本事嘛！” “哦……”郭晓燕一脸认真地问道：“小白兔跟大老虎抢地盘，那要靠什么本事啊？” 江芝莲想了想，“成精？” 郭晓燕：“兔子精？” 江芝莲诡秘地笑了笑，“你帮我留心听着点大家的意向，我先回去拿点打虎的工具。” 郭晓燕：“打虎的工具？是啥呀？” 江芝莲玩笑道：“兔子精的秘密武器。” 第106章 大概，我是个天才吧！ 天黑之前，江芝莲赶到了七星村。 她先去看了眼小姨家的房子盖得怎么样了，因为有孟青和乔瑞玲照看着，师傅们也都比较尽职负责。 所以进展还不错，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 想起乔冬说小舅妈妊娠反应比较大，她立马跑去穆娇娇的房间里找她。 “莲娃，你来啦……”穆娇娇抱着一个硕大的洋娃娃坐在床上，全身浮肿，小脸惨白，一副病入膏肓的小模样。 “天呐！小舅妈，你这怀个孕，怎么跟被虐打了似的啊！”江芝莲走到床边坐下来，握住穆娇娇汗涔涔的手。 “我要被这个小兔崽子折磨死了，早知道我就不要孩子了，简直要了老娘一条命啊！”穆娇娇哀嚎着，“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稳，难受得要死要活的。这手一点劲儿都没有，还总出虚汗，连画都画不了了，无聊得我想哭！我以前都不知道啥叫度日如年，现在可是深有体会了。别说什么度日如年了，每分每秒我都觉得超级漫长啊……” “去医院全面检查过了吗？医生有没有叮嘱什么啊？”江芝莲说着站起身，从梳妆台上拿了把木梳，帮穆娇娇重新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查过了，说是没啥问题。孩子两个多月了，情况挺好的。” 穆娇娇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说话有气无力的，“可能是我体质原因吧，孕妇这样的其实也不少，挺正常的，以前听说很多孕妇脚肿得都得穿大两码的鞋子。加上我可能还有点水土不服，又赶上换季了，所以会更难受。” 江芝莲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再多安慰的话好像都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晚上我给你炖个汤，或者熬点粥呀？” “不行，汤汤水水的一吃更容易吐。”穆娇娇像是在思考某件人生大事一样，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过了好半天，她才歪头看向江芝莲，抿了抿干裂的唇，说道：“我想吃豆子。” 江芝莲：“豆子？什么豆子？” “各种豆子，嚼起来又软又香的那种。”穆娇娇眸光亮了亮，一脸期待。 “行，你先睡会儿，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江芝莲快步走到门口，停下来，又说道：“我得回城里给你做，这里食材不够，又没有肉。可能得花上几个小时，你别太着急了啊。多睡会儿，养养神，回来了我叫你。” “不用这么麻烦啦……随便做做就行……”穆娇娇的话音还没落下，江芝莲就已经跑没影了。 江芝莲一路赶车来到清香食堂，正好林香在，她就管林香借用了一下后厨。 自从跟林香互换过秘方之后，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缓和了很多。 林香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江芝莲讲出去，所以多少有点顾忌，跟江芝莲见面时便客气了不少。 “你要做什么呀？我给你找食材去……”林香说着把葱姜蒜这种基础配料先找好拿过来，又随口说道：“看你挺着急的，我给你打下手啊？” “感激不尽！”江芝莲顾不得多客气，机关枪似的说道：“我准备做豆仁饭、松仁海带、山楂炖排骨、木耳炒黄花菜、鲫鱼豆腐、糖醋酸萝卜，还有水煮花生。食材，有哪些你就帮我拿哪些吧……先赊账，回头我再找你清账！” “我不怕你赖账。”林香轻轻一笑，“等着，这些食材我这全都有。” 江芝莲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果然有特供的渠道就是不一样，什么难搞的食材全都有。 林香叫了俩个人帮忙找食材，不一会儿厨台上就摆满了东西。 “你这是接了一个急活啊？孕妇餐？”林香剥完蚕豆，洗净，放到了盘中。 “孟青的小舅妈怀孕了，妊娠反应太大，吃不下东西。我想着试着做几道口味不同的菜，看看她的胃口能不能好一点。” 江芝莲说着往电饭锅里放入淘好的米，切好的咸肉丝，还有新鲜的蚕豆。 最后撒了一点盐，合上盖子，进行闷煮。 “你这是追不到正主，打算从他身边的人开始下手了啊？”林香焯排骨，切山楂，很快就把山楂炖排骨架到了煤气灶上。 “他小舅妈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们关系挺好的。看她难受，我心疼得慌。有没有孟青，都一样，不会影响我跟她的友谊。”江芝莲把鲫鱼豆腐炖在了一口电锅上。 鲫鱼是之前已经收拾干净的，给她省下了不少时间。 晚上九点左右，已经过了饭点。 进饭店点餐的客人不多，后厨不是很忙，否则也匀不出那么多口锅给江芝莲用。 “糖醋酸萝卜和水煮花生，有现成的。”林香看了眼台子上的食材，问道：“松仁海带，木耳炒黄花菜，你做哪个？” 江芝莲拿起手边的海带就搁到案板上，咔咔咔地切成了细丝。 林香见状，抬手往炒锅里倒油。 等油热的时间，她把店里之前泡发好的木耳撕成片。 油热了，放葱花煸香，之后下木耳片，黄花菜。 翻炒均匀，倒入鲜汤，加调味料。 等食材八九成熟的时候，用湿淀粉勾芡，继续翻炒，收汁。 大功告成！ 江芝莲一边做松仁海带，一边用余光打量林香的操作。 流畅，熟练，机械，甚至透着一丝麻木。 虽然挑不出问题，却也缺少灵魂。 江芝莲相信林香在做菜的时候，脑袋里一定是空白一片的。 做菜的步骤烂熟于心，并不能让食物更加美味呀。 林清说得没错，林香很认真很刻苦，但是她对食物并没有真诚的热爱，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天赋。 为爱做出的牺牲，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义。 可能对林香而言，牺牲本身就是意义所在吧。 江芝莲并不是很懂，但她也尊重林香的选择。 一个多小时之后，所有饭菜都做好了。 林香找了几个保温饭盒，仔仔细细地打包好，装进了登山包里。 “背着，路上好拿一点。这是我哥的专业登山包，你小心点用，别弄脏了呀！”林香贴心地帮江芝莲把背包背好。 她忍着忍着，最后还是没忍住，用只有江芝莲能够听懂的话，提醒了一句，“一定要替我保密呀！” 江芝莲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很守信用的。” “那就好，赶紧去吧！打个车子，这些饭菜都得趁热吃。我还装了一盒山楂糕，孕妇应该会喜欢的。” 江芝莲感激地抱了她一下，“谢谢你啦！” 林香抿嘴一笑，朝江芝莲摆摆手，目送她远去。 这一晚穆娇娇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 “真奇怪，之前还反酸水呢，恶心得不行不行的。怎么一吃上你做的菜，我就有食欲了啊？！” “大概，我是个天才吧！”见穆娇娇能吃下饭了，江芝莲松了一口气。 穆娇娇扒了两口豆仁饭，又用勺子舀了一块带鲫鱼汁的豆腐，美美地吃着。 “这么多东西都是你做的吗？你才去了多一会儿啊，路上都得花不少时间呢吧……”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了，有朋友帮忙的。”江芝莲心血来潮地问道：“你猜猜看，哪些是我做的！” 穆娇娇把所有菜都尝了一遍之后，摇了摇头，“都挺好吃的，猜不出来呀。这个鲫鱼豆腐肯定是你做的吧，感觉里面注入了你的灵魂。” 江芝莲笑着点了点头，“鲫鱼豆腐是我做的。” “豆仁饭、松仁海带，还有这个糖醋酸萝卜，最好吃了。”穆娇娇感慨道：“我感觉我被这套孕妇餐给拯救了！” 第107章 是一堆一堆的钞票呀！ 江芝莲微张着嘴巴，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这真的尝得出来？ 太诡异了吧。 “小舅妈，你还说你猜不出来呢，这不全都猜对了嘛！” “啥？我猜对了？”穆娇娇也是惊讶不已，“豆仁饭、松仁海带和糖醋酸萝卜，这几道是你做的？” “糖醋酸萝卜不是我做的，要腌上几天才行，这是人家店里的。”江芝莲说着突然陷入了沉思。 林香说，糖醋酸萝卜是林清上周来店里的时候腌的。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发现她和林清做的菜都被穆娇娇偏爱了。 而林香做的山楂炖排骨、木耳炒黄花菜，还有店里伙计做的水煮花生，虽然味道也不错，但明显稍逊了一筹。 原来，技术真的不能弥补天赋的差距呀！ 菜太多了，每道都吃上几口，穆娇娇就饱了。 她吃得一头汗，脸色红润了不少，目光里也有了神采。 “我之前还担心会饿死宝宝呢，这下好了，他今天肯定也跟着我吃了一顿饱饭。” 穆娇娇摩挲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慈爱，“妊娠反应大的孕妇肯定超级多，她们要是知道我吃得这么香，估计要羡慕死我了。哎呀，我太幸福了，有这么能干、这么可爱的外甥媳妇。回头你结婚，我给你设计一套世界上最美的婚纱，最夺目的头饰，让你当闪闪发亮的新娘子！” “小舅妈你可得说话算话呀！”江芝莲俏皮地眨眨眼，随口开了个玩笑，“你不给我设计，我可就裸奔去拜堂了啊！” 穆娇娇被逗乐了，“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江芝莲跟穆娇娇孩子式地勾了勾小拇指，还用大拇指认认真真地盖了个章。 两人笑做一团。 穆娇娇拿起桌上的山楂糕一边吃，一边大发感慨，“这对口的饭菜啊，真是比什么药都管用。前几天我吐得太厉害，乔冬在旁边看着急坏了，只好到中医院给我抓了点对宝宝没有影响的止吐药。可是我喝了两天，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照旧吐得天翻地覆，还闹肚子，差点把我给折腾死。” 江芝莲立马来了兴致，提到美食与健康这个话题，她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上三天三夜。 “汉代有本书，叫《金匮要略》。里面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所食之味，有与病相宜，有与身为害，若得宜则宜体，害则成疾’，讲的就是食疗的重要性。平常吃好了，吃对路了，能避免得很多疾病呢！反之，如果吃了不适合自己身体的食物，就会造成伤害。时间长了，人就容易得病。” 穆娇娇边听边笑。 江芝莲说到一半停下来，问道：“你笑什么？” 穆娇娇：“笑你和孟青还真是一对。” 江芝莲不说话了，这话题拐得有点歪。 孟青对她没有一见钟情，那她就只能争取日久生情，等感情慢慢地开花结果了。 所以，还是不能太着急。 玩笑开多了，未必有利于感情发展。 赶鸭子上架的爱情，她觉得不够纯粹，不够顺其自然。 跟做生意一样，还是稳扎稳打得好。 过了一会儿，江芝莲觉得还有件事没解释清楚，便又开了口，“其实中药对解决一些病症是有很好效果的，药膳里面大多放的就是中药材。小舅找的医生可能水准不太够，开的药不合适，所以效果才不好的。” 穆娇娇不太关心的样子，“是药三分毒，还是纯天然的食物比较好。最近你忙吗？是不是没空再给我做菜了呀？” “是有点忙！”江芝莲沉吟片刻，找出纸和笔写了一行字，解释道：“这是清香食堂的地址，回头你让小舅去这里打包饭菜带回来吃吧。还有这个登山包，是饭店老板的，记得还回去。” “哦……”穆娇娇收好写有地址的纸条，关心地问道：“听乔冬说你准备包地建厂，事情办得顺利吗？” 江芝莲皱着小鼻子，气呼呼地说道：“不太顺利，冒出来一个人跟我抢地。我想跟他分享这块地吧，他不干，连两亩地都不给我。非要独吞，可把我气坏了！” 穆娇娇：“那你打算怎么办？” “今天队里开了大会，三天后会进行投票。所以，这两天我应该都没有时间来这里了。”江芝莲顿了顿，“小舅妈，你的相机还在吗？能借我两天不？” “当然可以了，就在抽屉里，你自己拿吧。最近我也用不上，你尽管拿去用。”穆娇娇轻叹一声，“你是不是又准备拍什么证据啊？像上次偷拍江燕似的。” 江芝莲笑着点点头，“嘘……我要做一个低调的地下工作者……” 穆娇娇扁扁嘴，“我好闷，我也想跟你一起去玩。可惜身体不争气，烦死人了！” 江芝莲打开抽屉，找出之前用过的照相机，抱在怀里，宽慰道：“小舅妈，你安心养胎，回头好玩的事情多了去了！” 穆娇娇：“也是！” 孟青被叫到临县去救治一批集体患病的狐狸去了，上午出发的，估计晚上回不来了。 江芝莲这还是第一次独自睡在孟青的房间。 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月凉如水。 她东想西想的，眼前放电影般闪过一张张面孔，陈厂长、陈夫人、陈管家，郭大山、老徐头、林香…… 想着想着，最后脑海中几乎都是孟青的影像。 他耐心地煮药，稳健地爬山，认真地做题； 他给小牛看病，给小黄猫喂食，跟小山楂玩闹； 他无视她，却又会深情地望着她； 他似乎有很多面，但是每一面，她都近乎痴狂地迷恋着； 他说他喜欢她，只是还没有信心跟她在一起； 想到这儿，江芝莲就彻底失眠了…… 不过最后她还是抵不住身体的疲惫，在胡思乱想了四个多小时之后，嗅着房间内孟青留下的草药香，昏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乔冬才回来。 她听到了乔冬蹑手蹑脚开门进房间的声音。 忙建厂，忙做工，还要忙着伺候媳妇。 乔冬真算得上是无可挑剔的好男人了。 除了衣品太差，显得暴发户了一点，真没啥其他毛病。 尤其是对穆娇娇，那真叫一个呵护备至，体贴入微。 他曾说，没有穆娇娇，他就没法活了。 这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江芝莲下意识地认为只不过是句甜言蜜语，当不得真。 但是认识时间长了，了解得多了，她觉得也许真是这样。 穆娇娇对乔冬来说，大概就是阳光，是水，是氧气，是一生的不可或缺。 江芝莲起早给乔冬做了两锅葱油面之后，趁大家起床之前，就离开了。 她回了趟出租房，从家里拿了点钱，跟小姨和小姨夫讲了一下包地的事儿，随后转去商店买了一个傻瓜照相机。 加上从穆娇娇那里借来的，一共两个照相机，这就是她的打虎工具！ 郭晓燕捧着照相机，有点不太明白，“这能打虎？咋个打法？” 江芝莲附耳低声解释了几句，郭晓燕恍然大悟，“妙啊！不过陈厂长真的会贿赂老徐头和郭大山吗？” 江芝莲掐指一算，“十有八九。” 郭晓燕失笑，“你是神婆呀？！” “你有所不知了吧，这可是我的第二职业。”江芝莲把相机收进挎包中，叮嘱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得偷偷行事。一旦打草惊蛇，这老虎就打不着了。到时候，我失去的可不只是十亩地了。” “那是什么？”郭晓燕俏眉微挑，好奇地问道。 江芝莲捻了捻手指，做数钱状，“是一堆一堆的钞票呀！” 第108章 新的八卦 江芝莲和郭晓燕在桥洞下面密谋着，突然听到头顶轰隆作响。 她们跑出去一看，两辆轻型小卡车飞速向双胜村大队驶去，扬起了一片尘沙。 “这是要闹哪样啊？鬼子进村了？”郭晓燕歪着脑袋，撇嘴嗤笑。 江芝莲耸耸肩，拉起郭晓燕的手，就狂奔了起来，“走！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管家带来几个人，正在挨家挨户地发拖鞋。 不管一家几口人，每家基本上都至少发五双，样式和颜色还可以根据喜好随意选择。 真可谓贴心至极，显得多大方啊！ 这种小恩小惠的手段，估计他们经常用，一派驾轻就熟的样子。 江芝莲去了郭晓燕家，堂屋和卧房都有人，她们就躲在厨房里聊天。 灶膛里烧着柴火，锅里蒸着红薯。 郭晓燕把发到他们家的拖鞋拿给江芝莲。 江芝莲仔细地看了看，不由地露出了轻蔑的笑容，“用这种压仓底的残次品收买人心，他们真是将一切资源利用到极致了啊！陈家人，很会嘛！” 郭晓燕顺手把拖鞋往灶膛里一丢，瞬间弥漫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江芝莲失笑，“你烧了它干啥呀？白给的，随便穿穿又不碍事。” 郭晓燕翻了个白眼，“穿这种破鞋，我怕臭脚！” “现在大家都是啥想法啊？”江芝莲被呛得不行，走出厨房，来到了院子里。 郭晓燕跟出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多数人还都没有准主意呢！有一部分人估计会看郭大山的意思投选票，毕竟想找他当靠山嘛，肯定要想尽办法地讨好他。” “嗯，可以理解。”江芝莲慢慢地说道：“现在敢把私章拿出来往承包合同上盖的，十有八九都会投富强拖鞋厂的票。因为陈家不只有一个分厂，经验丰富，能避开很多政策上的风险。即使上头有人来查，陈厂长那边也会找人出来摆平，不会牵连到队里的人。我小门小户的，厂子建起来都不知道啥时候会倒闭呢。这样来看，敢给我投选票的估计脑子都秀逗了。” 郭晓燕听得满面愁容，轻哼道；“可惜，怎么不多几个像我这样脑子秀逗的人啊！” 江芝莲笑眯眯地看向郭晓燕，“你家商量好了？真投我啊？” “那当然！”郭晓燕大眼珠子一瞪，“我爹翻腾一晚上，把私章都找出来了。我才不会被几双臭拖鞋就动摇立场呢。还有，郭大山算个什么玩意，咱队里那些愚民就是不懂靠山山倒的道理，早晚有他们抓瞎的时候。” 江芝莲耸耸眉头，突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便玩笑道：“你跟郭大山都姓郭，是不是有点啥亲戚关系呀？” “屁关系没有！”郭晓燕凑到跟前，压低声音道：“听我爹说，我太爷爷以前在山里捡了个小孩，就让他跟了自己的姓。那个弃婴好像就是郭大山的爷爷吧。反正我跟他不沾亲也不带故，最多是我太爷爷对他们有救命之恩。” 郭晓燕说着摇摇头，“嗐，本来是做好事，结果救了个祸害。” “祸害自有天收。”江芝莲仰头望望天，伸了个懒腰，“咱们走吧！” 郭晓燕：“这么早啊？” “他们差不多该从公社回来了。你去盯老徐头，我去盯郭大山，天亮的时候咱们在桥墩下面碰头。后半夜困了就吃点东西，实在熬不住，就算了。” 江芝莲说着往郭晓燕的挎包里放了新买的照相机，五个胶卷，两板巧克力，一袋水果糖，一瓶汽水，还有一袋桃酥饼。 “怎么能算了呢，你也太小瞧我了！”郭晓燕回厨房把蒸好的红薯拿出来，跟江芝莲一人分了两个，装进了包里。 这些就是她们接下来的午饭和晚饭了，靠这些食物她们要扛到第二天早上呢！ 江芝莲尾随郭大山串了几个门子，最后跟到了他家门口。 之后郭大山就一直没有出门。 夜幕降临，整个大队都安静了下来。 江芝莲隐隐有种感觉，这时候差不多该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转眼她就看到了陈管家的身影。 郭大山家挨着一条小路，外墙上有不少藤蔓，江芝莲攀着藤蔓爬上了墙头。 这一晚月色很好，她趴在墙头上，取出相机，镜头对准房内，时刻准备着。 视角刚刚好，不用进院子都能拍到郭大山和陈管家清晰的身影。 她看到陈管家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跟个小砖头似的。 郭大山接过信封，抽出钱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两人面带微笑，友好地握了握手。 接着他们坐下来喝了一盏茶，低头私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江芝莲用了两个胶卷，获得了满意的照片。 陈管家办好差事，就离开了郭家。 江芝莲对着陈管家离去的背影又补拍了几张，转回头时看到郭大山正在灯下数钱。 郭大山手指翻飞，不一会儿厚厚的一沓钱就数完了。 他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全部被江芝莲的镜头完美地捕捉到。 江芝莲收起照相机，见月如圆盘，明镜如玉，便躺在墙头上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颇有雅兴地赏起了月亮。 郭大山到院子里喂猫，蓦然看到墙头上有个人影，便警惕地喝道：“谁呀？下来！” 江芝莲坐起身，嘿嘿一笑，“大山叔，晚上好呀！” “……”郭大山皱了皱眉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这的月亮怎么比我家的好看呀，真是奇怪呢！”江芝莲拿出红薯啃了一口，吊在半空中的腿晃了晃，笑嘻嘻地问道：“大山叔，天气这么好，你要不要上来跟我一块儿赏月啊？我分你俩桃酥吃吃，可香了！” “有病！”郭大山嘟囔一句，瞥了她一眼，径自回了房间。 凌晨三点多，郭大山卧房的灯突然亮了。 他没想到江芝莲会在外面守一整个晚上。 见墙头上没有人了，他就安心地走到后院，拿铁锹在树下挖了一会儿，挖出来一个铁皮盒子。 江芝莲躲在后院的一个大缸后面，看到郭大山把陈管家给他的钱塞进了铁皮盒子里，之后重新填好土，仔仔细细地踩实。 做好这些，他又绕着大树走了两圈，见没有异状，才背着手回去接着睡觉了。 天边露白，鸡鸣唤醒了沉睡的乡村。 江芝莲跑去跟郭晓燕会合。 “怎么样？你那有什么情况吗？”郭晓燕满脸亢奋，完全不像是熬了一宿没睡的样子。 江芝莲拍了拍自己的挎包，挑眉道：“想要的全都拍到了，郭大山收了钱，后来还偷偷地把钱埋到了后院的树根底下！” “哇塞！他真收钱了啊……”郭晓燕啧啧慨叹，“这几年肯定没少收好处，搞不好县里的职位他就是靠这些钱买来的呢！” “这种没根据的推测就算了。”江芝莲打断她的话，问道：“你那边什么情况？看你好像有点过于亢奋啊，是不是看到什么新的八卦了？” “可不是嘛！”郭晓燕拉着江芝莲坐下来，激动地说道：“陈管家也去找老徐头了，拿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我瞧着挺厚的，估计至少得有两千块钱吧。不过老徐头没要这个钱，陈管家劝了老半天，都没劝动！” 江芝莲点点头，赞许道：“咱老同志还是很有觉悟的嘛，经受住了金钱的诱惑！” “金钱的诱惑他是抗住了，不过……”郭晓燕顿了顿，看向江芝莲，大概是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酝酿了好半天，才开了口，“不过他没抵御住女人的诱惑呀！” 第109章 技高一筹，各个击破 江芝莲淡淡地问道：“哦？女人？哪个女人？” 郭晓燕纳闷，“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 江芝莲眨眨眼，“他老伴都去世好几年了，重新找一个，不是很正常吗？” 郭晓燕：“重新找一个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这个女人，她才十几岁呀！” “男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娃子，也很正常，只要不是强迫的，也没啥。”江芝莲打了个呵欠，掏出包里的桃酥啃了起来。 郭晓燕一把握住江芝莲的手，“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娃子，就是你妹妹呀！ “什么？”江芝莲差点被桃酥噎住，猛烈地咳了两声。 江芝莲的妹妹只有两个，江幼婷和江秀。 幼婷在县里上学，不可能是她，而且她也干不出这种事儿。 那就一定是江秀了…… 江芝莲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不会吧？” “怎么不会！”郭晓燕的语气很是笃定，“当时我还觉得挺奇怪的，凌晨两三点跑到老徐头家能干什么呢？我一度还天真地以为会不会是突然有什么事情要通知一下，结果人进去将近两个小时才出来！” 郭晓燕看了眼江芝莲的脸色，见她挺平静的，才继续往下说道：“之所以猜他俩有私情，是因为老徐头家的灯始终就没打开过。哪个客人来家里，会黑灯瞎火地说话啊！两人这是偷偷摸摸地有段时间了，约定好时间才见面的！” “你拍下来了？”江芝莲挑眉瞥了眼郭晓燕的背包。 郭晓燕点头说道：“那当然了！就是当时光线不太好，拍得应该不是很清楚。不过，咱队里的人肯定一看就能认出来她是江秀。” 江芝莲努嘴沉思片刻，“她往老徐头家里走的时候，表情怎么样？能看出来她心情好不好吗？” 郭晓燕想了想，“嗯……脚步还挺轻快的，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江芝莲咂舌，“迫不及待？有这么夸张？” 这是还在热恋期的意思呗？听起来像是江秀主动的啊。 郭晓燕拧开汽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她脸上是啥表情，看不大清楚。但是给我的感觉就是欢欢喜喜，挺高兴的。大概去老徐头家不是一次两次了，应该从来没被人撞见过。所以看她胆子蛮大的，一点都没有瞻前顾后，小心谨慎的意识。说夸张点，就跟进自己家似的，轻车熟路，自自然然。” 江芝莲摸摸下巴，问道：“老徐头快六十岁了吧？” 郭晓燕微叹，“可不是嘛，明年就六十了。” “他们你情我愿的，都是单身，虽然能理解的人很少吧，但是也无可厚非。”江芝莲并不想对此进行任何的评判。 她按了按酸胀的眼睛，勾唇一笑，“只是……这样一来，老徐头这张票，估计没跑了。” 郭晓燕：“你打算威胁老徐头？” “不是。”江芝莲说：“我打算跟江秀聊一聊，联络一下姐妹感情。” 郭晓燕嗤笑，“那不还是威胁嘛，抓了他们的把柄，这一威胁一个准。” “不能叫威胁呀……”江芝莲吐吐舌头，笑得灿烂，“我是打算用真情打动他们，让老徐头心甘情愿地给我投票。运气好的话，没准他还能帮我当说客多争取几张票呢！” 郭晓燕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技高一筹！本人，甘拜下风！” 江芝莲拍拍她的肩膀，“干得好！回头请你大吃大喝去！” “满汉全席，说定了啊！”郭晓燕打了个呵欠，顿时感到困意来袭，“不行，我得回去睡一觉了。” 她从挎包里拿出照相机，递给江芝莲，“我没啥其他任务了吧？” 江芝莲笑眯眯地接过照相机，塞进包里，“没啦！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后天等着看好戏就行。” 江芝莲回城洗好照片，先去找了郭大山。 “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郭大山瞥了眼照片，表现得比想象中镇定。 江芝莲轻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嗯，威胁你！” 郭大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以为靠几张照片，就能威胁到我了？” “不能吗？我觉得挺能的啊。”江芝莲随手拿起陈管家和郭大山友好握手的照片，对着太阳瞧了瞧，“他给你的钱，有两千？还是三千？反正是不少，看你笑的，多开心呀！这满脸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 郭大山：“……” “你说，这些钱，和你未来的仕途相比，哪个更重要啊？”江芝莲做思考状，“也不知道这些照片到了县里，那边会是个什么态度。大山叔，你好不好奇呀？好奇的话，我试试？” 郭大山恶向胆边生，抬手就撕光了面前的照片。 江芝莲哈哈大笑起来，“大山叔，你真可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儿。这么重要的照片，我怎么可能只洗了一份呢！这个就是拿来让你撕着玩，泄泄火的！怎么样？撕完了心里舒坦了吗？” 郭大山的手指头被照片的边沿划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渗出来一点血。 他懊恼地甩甩手，瞪向江芝莲，“别以为搞了几张照片就能把我怎么样！你也不想想，那头要是没有人提携我，给我撑腰，我能有调到县里工作的机会吗？这看图编故事的戏码，还是你自己慢慢演吧！” 江芝莲不在意地挑挑眉梢，“行啊，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再见了！” 郭大山咬碎了牙往肚里吞。 每次碰到江芝莲，他心头都有股邪火发不出来。 威慑不住她，也哄骗不住她。 这种软硬不吃的人，真是麻烦！ 丢失主动权的感觉，着实难受。 可他又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绝对不能被这个丫头牵着鼻子走，这是郭大山眼下唯一的想法。 可是，万一她真把照片寄到县里了怎么办？ 他的大好前途万一毁了，怎么办？ 为了两千块钱，值得吗？ 很明显，是不值得的啊！ 他天天算账，算数字账，也算人情账，不会算不明白这样简单的问题。 可是，一受到威胁就妥协，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郭大山纠结得恨不得拔光自己所剩无几的几根头发…… 江芝莲出了郭家大门，就转道回了江家。 江大路到地里干活去了。 江婉最近忙着到县里学习和组织活动，经常不着家，时而还夜不归宿，常常见不着个人影。 此时家里剩下的人，都是不欢迎江芝莲的。 但是他们也都没有当面说什么，甚至有意躲避跟江芝莲的碰面。 江芝莲径自去找江秀，二话不说先把照片掏出来在她面前摇了摇。 江秀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里面的人是自己，后来还是先认出了老徐头家的破瓦房，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怎么……”江秀颤声开口，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发抖。 “哎呦，别怕别怕，看把你吓的。”江芝莲顺着她的胳膊捋了两下，安抚了一会儿，“我是你姐，我还能害你不成啊。” 江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用小鹿般楚楚可怜的眼睛望着姐姐，心跳如鼓，思绪乱成了一团麻。 “这是你们的自由。”江芝莲淡淡地开口，还贴心地停下来，给妹妹留足了缓神的时间。 “自由？”江秀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词，心情复杂极了。 江芝莲：“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的。” 江秀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你主动的，还是他主动的？”江芝莲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江秀垂眸，盯着地板，嘴唇微微一张，吐出一个字，“我。” 第110章 过招 “你们多久了？”江芝莲觉得这个问题的界定有点模糊，想再解释解释，可她没想到江秀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而且还是一个非常准确的时间。 江秀：“两个月零七天。” 这是她表白的时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同床的时间？ 江芝莲没有详细地追问，因为她觉得也不是那么重要。 关键在于，这件事里，谁也没有强迫谁。 她无权干涉。 “姐不反对你们。”江芝莲表明了态度，“秀，你马上就要成年了，你有选择感情的自由。” 江秀抬头看向江芝莲，一行热泪滚滚落下，“二姐……我害怕……” “别怕，有事儿来找姐就行。”江芝莲抱了抱她，拍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如果这次我顺利地承包下十亩荒地，就要在那建厂子了。到时候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聊。” 江秀陷入悲伤，顾自流泪。 江芝莲盯住她的眼睛，问道：“咱家商量好给谁投选票了吗？” 江秀停住抽噎，喃喃道：“拖鞋厂，奶奶自己决定的……” 呵…… 拆自家人的台。 真有本事。 江秀张张嘴，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没啥好解释的。 江芝莲笑着摆摆手，“行了，就一张票，无所谓了，我本来也没指望咱家会给我投选票。” 江秀像犯了错的孩子，把头埋得很低。 “这十亩地如果承包不下来，也没啥。大不了，我就直接在大湾县开饭馆呗！以后能不回来就尽量不回来了，省得闹心。”话落，江芝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得江秀心慌意乱。 “那我怎么办？”江秀从来没想过跟老徐头的事情会被人发现，如果二姐都知道了的话，搞不好以后还会被别的人撞上。 冬天寒冷，到处溜达的人少，半夜出门的更是寥寥无几，相对要安全一些。 可是天气渐渐热了，在外面活动的人开始越来越多，那岂不是就越来越危险了？ 难道他们以后就不见面了吗？ 江秀似乎做不到。 江芝莲柔声说道：“你可以来大湾县找我啊……” “进城太远了，路我也不熟悉。”江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二姐，你一定要把那片地承包下来呀！” 江芝莲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实话说吧，我的希望真的不大。陈厂长又是送拖鞋，又是私底下笼络人心的，我太势单力薄了。” “我让队长帮帮咱，他一定有办法的。他是老队长了，很多人会听他的话的。”江秀眨了眨被泪水浸湿的长睫毛，直直地看着江芝莲。 “队长能帮忙的话，还是有点希望的。”江芝莲握住妹妹的手，“那姐就拜托你了。” 江秀喃喃唤道：“二姐……” 江芝莲抬眸看向江秀，“嗯？” “如果厂子建成了，你能让我过去做工吗？干什么都行，只要有个工作就行。” 江秀咬着嘴唇，小脸皱得像个包子，“奶奶之前说要在城里给我找个好活计，可是最近我听说，是个在医院里扫厕所的活，我不想去……” “还有，奶奶给我说了个媒，我见过一次。那个男的长得还不错，是个小学数学老师，工作很体面。但是他脾气暴躁，喜欢打人。我们第一次出去吃饭的时候，因为我过马路有点紧张，走慢了一点，他就不耐烦地使劲拍了我一巴掌。” “虽然打在肩膀上了，但是力道很重，我疼了好几天呢！” “这点小事他都这样，那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啊……” 江芝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颇为真诚地说道：“奶奶是讨好不了的，任何人都是讨好不了的。用讨好的方式，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他也是这么跟我讲的，我现在知道了。”江秀口中的他，无疑是老徐头。 江芝莲突然有点欣慰。 对江秀来说，老徐头似乎充当了很多的身份，父亲、恋人、人生导师。 这么复杂的感情，很难用简单的词句来概括和归类。 江芝莲来之前，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动之以情地让江秀找老徐头帮忙揽票。 可是聊完之后，虽然此行的目的达到了，但是也有了意外的感触。 她对江秀有了新的了解。 因着这份了解，她对这个妹妹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疼爱。 投选票前一天，江芝莲和郭晓燕走访了一圈，大致摸了个底。 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保守估计，只能获得三十多票。 这些票里有一大半还都是老徐头劝说过来的。 “郭大山那边没有动静吗？”郭晓燕叹息一声，“你该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了吧？明天可就投选票了呀！” 江芝莲诡谲地笑了笑，嘴角一歪，吐出瓜子皮，说道：“当然不能放过他了！” 郭晓燕：“那需要我干点啥不？” 江芝莲嗑完手里的瓜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朗声说道：“不用！我进趟城，你盯着点这边的情况，我晚上过来找你。” 在村口，江芝莲碰到了陈建军厂长和陈管家，他们低着头正在商议着什么。 看到江芝莲，陈建军颇有风度地颔首率先跟她打了声招呼。 不过他微昂着下巴，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小江同志，最近挺忙的啊？” 江芝莲咧嘴笑出一排亮白的牙齿，“我有啥可忙的，到处瞎溜达呗，哪有陈厂长您日理万机啊。” “你别太伤心了，年轻人刚出来闯社会，难免会遇到点挫折。要越挫越勇才行啊，加油吧！”陈建军这番话说得颇有同情弱者的意味。 呵…… 结果还没有出来呢，也太过自信，太想当然了吧。 江芝莲冷冷一笑，“我有什么可伤心的，我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幸福得不得了呢。” 这话在陈建军听来，只不过是小丫头在硬撑而已。 他宽容地耸了下肩膀，“行吧，明天出结果的时候，千万不要哭啊！小心会影响你的美貌，降低你的智商。” “陈厂长，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丢了面子，可不要黑脸哦，会降低你尊贵的身份。”江芝莲慢慢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偶尔丢一城池，也不会要了你的命的。别太想不开了，岁数大了，身体要紧。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过于在意了。” 谁还不会讲两句心灵鸡汤是怎的。 心灵导师也没有那么难当嘛。 “我还有事，就先不跟你聊了。”陈建军从江芝莲身边走过，陈管家尾随其后，目不斜视，像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 说不过就想跑？ 切，没劲！ “陈厂长你走慢点哈，这边的路不太好，有很多陷阱的，小心闪着你的老腰！”江芝莲朝他们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嗓子，随后愉快地朝大湾县走去了。 县府大院门口没有什么人，江芝莲在远处逡巡了几圈，正在琢磨最佳方案的时候，猛然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惊喜地跑过去，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雀跃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呢？不是给狐狸治病去了吗？” 孟青转过身，抿嘴笑了，“治完狐狸，陪那边的人过来办个运输方面的手续。” “哦……累不累？办好就赶紧回家休息吧！看你这眼圈黑的，这几天都没有按时睡觉，没有好好休息吧。”江芝莲说着话，时不时往大院里瞟上两眼。 “不累。”孟青问她：“你呢？来这里准备办什么事？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不用。”江芝莲连连摆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孟青轻笑道：“那就讲上三五句，多讲几句，总归能讲清楚的。我来这边办过不少事，没准能帮上你的忙。” 第111章 偷偷说情话 江芝莲犹豫片刻，只好说道：“好吧，具体缘由先不跟你解释了。我想找个人，不过没有太多明确的信息。” 孟青：“你说说看。” “双胜村大队郭会计你应该认识吧，他马上就要调到县里工作了。这边应该是有个人举荐了他，也一直在提携他。我就是想找这个人，给他看几张照片。”江芝莲的手一直摁在挎包上，跟护宝贝似的。 孟青凑到她耳边，压低的嗓音充满磁性，带着草药香的热气轻轻地打在她的耳畔，“你把偷拍的照片，拿给办事处的邱主任就行。” 江芝莲往后退了半步，惊讶地看向孟青，“你怎么知道是他？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 偷拍的照片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孟青就往她手里塞了一张介绍信，并把她往大院的方向轻轻地推了一把，“先去吧，一会儿人家该下班了。” 江芝莲走到收发室门口，把介绍信递过去让人检查。 对方公事公办地问道：“不是刚才来过了吗？” 江芝莲灿然一笑，客气地回道：“刚才那个人不太了解情况，事情没有办妥。我只好再进去一趟了，还有一些重要的细节需要说明呢。” 对方看介绍信没有问题，又见江芝莲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像是坏人，没有什么攻击性，便打电话汇报了一下。 那边点头同意了，他也就放了行。 江芝莲顺利地走进院中。 她大步流星地走了三十多米之后，忽然停下来，扭头看过去，发现孟青还在外面等她，便朝他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并用口型说道：“你等我呀……” 孟青点点头，眸光带着笑。 半个小时之后，江芝莲花蝴蝶般飞了出来。 见她一脸如沐春风，眉眼飞扬，孟青就知道事情一定办得很顺利。 孟青：“接下来你去哪儿？” 江芝莲四下望了望，“你肯定还没吃晚饭，我请你下馆子吧！感谢你的介绍信，也感谢你的大力相助。” 孟青问道：“去哪儿吃？” 江芝莲见他朝自己淡淡一笑，顿时觉得骨头都酥了。 这是因为距离产生美吗？ 几天没见，就春心荡漾了？ 不能这么没出息吧…… 她恍惚片刻，随后指向十字路口的家常小饭馆说道：“那家看起来不错，去尝尝啊？” 孟青：“好。” 两人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三菜一汤，全都是素食。 吃到一半，他们便看到郭大山慌慌张张地从窗前跑过。 江芝莲眯着眼笑，“跑得还挺快的嘛！” “需要我再帮你去拉拉票吗？”刚刚孟青已经听江芝莲讲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承包荒地，跟拖鞋厂的竞争，明天的投票…… 他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太难，他可以帮上忙。 “不用了。”江芝莲轻松地说道：“我之前还觉得有点没底，不过郭大山这边搞定了，就肯定稳赢了。他这个人人品不行，但是目光还是放得挺长远的。不会为了眼前的利益，就放弃大好前程。明天我的选票肯定会比拖鞋厂的多。” 凉拌黄瓜片在孟青的口中嚼出清脆的响声，他慢慢咽下口中的食物，看向江芝莲，眼角弯了弯，“赢他几票，不够有戏剧性。” 江芝莲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怎么才有戏剧性？” “你不是想看陈厂长当众变脸吗？”孟青一脸腹黑相，“让他得不到票数，才具有戏剧性。” 江芝莲品了品，再仔细地品了品，总觉得这太异想天开了，“怎么可能一票都不让他得呢！暂且先不说别家，光是我家里，都决定投给拖鞋厂了。孟青，你是不是太困了，睡着了，说梦话呢！” 霞光照在孟青的身上，暖融融的光线下，他麦芽色的肌肤光润无暇。 这样看去，面前是一个多么俊朗不凡，多么温润和气的男人啊。 就在江芝莲沉浸在孟青的盛世美颜之下，不可自拔的时候，听到他悠悠地说道：“要赢就赢得漂亮点，这样才配得上你的美貌。” “咳咳咳……”江芝莲捂着胸口，猛咳不止。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经逗了。”孟青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你以前逗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现在怎么被调侃一句，反应就这么大了！” “因为太突然了好吗？说正经事呢，这样很不合适，你明白吗？”江芝莲红着脸辩解。 孟青挑挑眉，淡然地笑了笑，“不明白。你跟我开玩笑，什么时候挑过话题，挑过场合了。不是心血来潮，张口就来的嘛！况且，我只是顺便夸你一句好看而已，你激动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夸你好看。” 江芝莲：“……” 她的小哥哥学坏了，突然变得伶牙俐齿了。 不仅能怼她，还怼得她哑口无言。 这不是个好兆头呀！ 江芝莲不甘示弱，火热地看着他，转回了正题，“怎么赢，才配得上我的绝世美貌呢？你是有什么办法吗？” 孟青吃得极慢，碗里的饭还剩下一半。 他不紧不慢地吃着，腾出嘴说道：“谈不上什么办法，我去帮你说说就行。” 江芝莲眨眨眼，这么简单？ 就是说说？ 她嗤笑一声，“你当自己是皇帝呢？你说啥，底下人都要照办啊！” “山高皇帝远，真有皇帝，圣旨也未必能下达到位。”孟青耸起剑眉，眼角微扬，自信地说道：“我的话，很管用的。” 江芝莲：“……” 哦？ 她怎么觉得他的身上透着一股骚气呢？难道是因为给狐狸治病治的？ 过了一会儿，郭大山原路返回了。 去的时候，他一脸急色。 回来的时候，变成了满脸的焦灼。 江芝莲抿嘴偷笑，“瞧他那熊样，肯定是被邱主任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这下不嘚瑟了吧，还说几张破照片不能把他怎么样呢！真是不掉棺材不落泪，非得逼我出马。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孟青：“那哪儿有现在好玩。” 江芝莲：“也是，还是你狠！” 孟青抬眸问道：“如果今天没有碰到我，你打算怎么找出邱主任这个人啊？这院里可是有不少人呢。” “这很简单啊。”江芝莲吃完饭，放下了筷子。 她用白开水漱了漱口，说道：“直接把照片拿给门卫看，让他找人去呗。郭大山应该没少往这边跑，门卫肯定知道他经常过来找谁。” 孟青：“这也太简单粗暴了……” 江芝莲吐出小舌头，傻傻地笑，“我在门口转悠半天了，也没想到比这个更好的办法。想想最该感谢你的人不是我呀，应该是郭大山嘛。要不是你及时出现，他在县里的工作估计就保不住了。” 孟青摇头，“用不着他谢我。我单纯是为了帮你，他无意中沾了光，只能说明他这次运气还不错。不过，下次就不一定了。”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啥积怨啊？”江芝莲双臂支在桌子上，脑袋往下一趴，歪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吃饭。 孟青：“没有。” 江芝莲：“那你怎么好像跟他有仇似的啊？” 孟青停住筷子，看了她一眼，“需要解释？” “嗯，需要的。”江芝莲一副困恹恹的样子，“吃饱了就犯困，闻着你身上的草药味，就更想睡觉了。” 孟青：“那你眯会儿吧，我吃完饭叫你。” 江芝莲：“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我只是困了，不是傻掉了呀……” 哼，想糊弄过去，没门！ 孟青无奈地看着她，虽然觉得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但还是开口说道：“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你的对手，就是我的对手。这很难理解吗？” 江芝莲嘿嘿一笑，“不难……” 她觉得他在偷偷地说情话，可是证据不明显，她没敢自作多情。 听着孟青优雅的咀嚼声，她甜甜地睡过去了。 这一觉补得神清气爽，离开饭店时，她觉得可以跟任何人大战八百回合！ 第112章 人心多少钱一斤？ 投选票那一天，万里无云，风和日丽。 午饭后，社员们在打谷场集合，每一户人家都给发了一张巴掌大小的草纸。 草纸左边画了一只拖鞋，右边画了一个女孩子的头像，分别代表拖鞋厂和江芝莲。 因为照顾到一些不识字的人，避免理解上的麻烦，所以就用简笔画代表了争夺荒地承包权的两方。 这个就是今天的选票了。 选谁就在相应的图上打个勾，或者画个圈。 只要做上清晰的标记就行，非常的简单。 陈建军穿着黑色风衣，围了一条米色的围巾，人五人六地带了一副金丝框的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自带了一个真皮座椅，面前还放着一个高档的保温水杯。 坐在台前，颇有成功人士的风姿。 瞧他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江芝莲特别好奇等会儿唱票的时候，他的脸色会变成什么样。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陈建军偏过头问身后的陈管家。 陈管家向前欠了个身，弯着腰恭敬地回道：“全都准备好了，卡车就停在桥边。” “数量别弄差了，咱们既然许诺了礼品，就不能食言。”陈建军想了想，又吩咐道：“别停在桥边了，把卡车开过来吧，让大家看看咱们的诚意。” 陈管家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江芝莲就看到卡车声势浩大地遥遥驶来。 陈建军见底下的人纷纷看向卡车，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表情丰富，就以为他们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收谢礼，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转过头，看向江芝莲，做作地咳了一声，才开口说道：“姑娘，作为过来人，今天教你一招吧！” “好呀，我洗耳恭听，虚心向您学习！”江芝莲托着下巴，露出俏皮的笑容。 陈建军端起保温水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摆足了师者的姿态，“想让群众偏向你啊，一定要用好处收买他们的人心！” “哦……”江芝莲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啪叽一下拍了个巴掌，转而问道：“原来人心是可以收买的呀！那一斤能有多少钱呢？” “……”陈建军哽了一下，嘴角抽了抽，“朽木不可雕！” “收买人心我懂的呀。”江芝莲的语气不冷不热的，“送压箱底的劣质拖鞋，用一堆不知道哪儿淘来的假皮鞋吊人胃口，偷偷摸摸地给人塞钱……烂招数这么多，我真是领教了呢！” 陈建军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好好学，还不是很晚。” 江芝莲扭头看向陈建军身后，“陈管家，我劝你还是趁早换个主子吧。跟着这样心术不正的老板，容易遭报应！雷劈下来，都得拐个弯劈到你身上。” 陈管家：“……” 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他还是选择没有听到，好好地闭嘴当木头人吧。 郭大山姗姗来迟，他从台前走过时，被陈建军叫住了，“郭会计，事情办妥了吧？” 郭大山瞄了江芝莲一眼，对陈建军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辛苦了！”陈建军拍了拍郭大山的肩膀，“还是老哥办事讲究，等会儿咱们找地方喝两盅去！” 郭大山尴尬地笑了笑，赶忙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徐冠军走到台下喊道：“爹，选票全都发完了，可以开始了。” 老徐头点点头，示意他在一旁待命。 “每户手里现在都有一张选票了吧？等会儿大家选完，把票折好，投进我面前的纸箱里。投完票，马上进行现场唱票。公开公正，公平竞争。” 他顿了顿，认为没有什么再需要补充说明的了，便进入到了下一个环节。 “下面，让陈厂长和江芝莲同志，再为自己拉个票，每人五分钟。” 喇叭率先递到陈建军面前，他淡淡一笑，顿了三秒之后，才缓缓地开了口。 “相信大家都已经有决定了，我就不废话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总之，答应大家的事情，我绝对说到做到，不会反悔。你们都看到了吧，皮鞋已经送过来了，等会儿结果一出来，就可以马上发给大家。” 他看向江芝莲，一脸慈爱的微笑，“我就说这么多了，剩下的时间让小江同志为自己拉个票吧。小同志第一次开厂，想法是很好的。我不想以大欺小，大家还是可以给她投几张鼓励票的。” 下面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陈建军一听，以为这些都是拥护他的人，心里顿时畅快极了。 江芝莲扫了眼鼓掌的人，心底冒出一丝疑惑，难道孟青没有把事情处理好？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给陈建军叫好的呀？ 真是奇了怪了…… 她握着喇叭，刚想开口说话时，又有人喊道：“陈厂长，你也太客气了。” 紧跟着便有了附和者，“是啊，这比票数呢，你不能太谦让了。” 陈建军摆摆手，“大家的心意，我了解了。咱们还是听听小江同志要说些什么吧。” 话落，他朝江芝莲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江芝莲挑挑眉梢，在第一排的最边上找到了孟青。 孟青的脸上挂着平和舒展的笑容，她看了他一眼，便放下了心。 “我其实也没啥好说的。”江芝莲收回视线，立马恢复了之前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子，“投给谁，大家就随心所欲吧！” 老徐头没听到她继续往下说，便探头看了过去，问道：“你说完了？” 江芝莲把喇叭往边上推了推，点点头，“啊，说完了呀！” 老徐头没想到这两人讲话加起来都没用上五分钟，既然如此，那就进入正题吧。 “大家现在可以开始投选票了，选好之后，排队把纸条投到纸箱里。” 众人纷纷往纸上勾勾画画着，一个犹豫不决的人都没有。 几分钟之后，纸箱里就塞满了选票。 陈建军全程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谁看他一眼，他都会客气地点个头，来表达感激之情。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反倒洋洋得意地以为胜券在握。 老徐头看没有人再上来送选票了，便问道：“还有谁的票没有放进来吗？” “没有了……” “赶紧唱票吧！” “快点看看谁赢了！” “是啊，我都好奇死了！” 队里很久没有全员参与的热闹事件了，经过三天的酝酿，这出大戏也该推向高潮了。 老徐头敲了敲喇叭，“大家安静点！下面由我来记票，徐冠军唱票，郭大山监票，当事双方再各派一个人过来监督。” 随即，一块残旧的大黑板被架到了台上。 老徐头拿着粉笔，在黑板左上角写下“富强拖鞋厂”五个字，接着在中间写下“江芝莲”的名字。 徐冠军拿着喇叭，站在纸箱前。 身边是两方派过来监督的陈管家和郭晓燕，面前是监票的郭大山。 各方准备完毕，徐冠军开始唱票。 他缓缓展开第一张搓得皱皱巴巴的选票，看到小女孩的简画上有一个大圆圈。 “江芝莲！”随着徐冠军的声音落下，老徐头在江芝莲的名字下面划了一道横线，是“正”字的第一笔。 徐冠军接连喊了六次江芝莲的名字，老徐头开始写第二个“正”字了。 陈建军的脸色还算如常，他朝陈管家看了一眼，用目光询问他选票是否正常。 陈管家点了点头，表示选票没有问题。 而且这些乡下人还挺有意思的，在小女孩的画像上做了很多有意思的创作。 给她换发型的，画衣服的，涂脸蛋的，戴上耳环的…… 还有画了个太阳把小女孩圈在里面的，充满了童真童趣。 第113章 愉快的胜利 郭晓燕看得意犹未尽，不停地提醒徐冠军，“你别把这些票弄烂了啊，等会儿我要带走的，作为纪念！” “这些画儿，简直太有意思了！” “我第一次觉得咱队里的人这么有趣。” 徐冠军念江芝莲的名字念得有些麻木了，说着说着，嘴都开始瓢了。 有一次他把名字念成了“江芝钱”，引起了一阵哄笑。 江芝莲听得却挺乐呵，钱是好东西呀，她不嫌弃铜臭味。 不过，还有一次，徐冠军直接念成了“抢纸钱”，她就乐不出来了…… 郭晓燕朝徐冠军的腰窝上拧了一把，提醒道：“你精神点啊，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徐冠军疼得一激灵，不敢再松懈怠慢。接下来把选票念得字正腔圆，颇有播音员的水准。 很快江芝莲这边就写满了十二个正字，顺利地拿到了六十票。 再有五票，她就要超过半数了。 胜利在望！ 陈建军的脸垮得很厉害，他的脸颊微微发烫，有变成猪肝色的趋势。 他如坐针毡，真皮座椅也开始烧屁股了。 这样的结果，简直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芝莲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即使偶尔被念劈了，也一样觉得无比动听。 原来孟青说的戏剧性，这么好玩呀！ 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念完第六十四张选票的时候，郭晓燕又伸手朝徐冠军的身上拧了一把。 徐冠军炸毛了，他挪开喇叭，瞪向郭晓燕，“你有毛病啊！拧人拧上瘾了是吧！我又没念错，你拧我干啥呀？！” 郭晓燕圆眼一撑，瞪回去，“跟我比谁眼睛大是吧！你皮糙肉厚的，我拧一下怎么了！” 徐冠军一脸不耐烦，气咻咻道：“我这干正事呢，你捣什么乱！” 郭晓燕：“你是不是蠢啊？我拧你一下，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暗示了！” “暗示？”徐冠军无语，“直接说不好吗，暗示个大头鬼呀！” “这张票我让你慢慢地打开，故弄玄虚一下，再慢慢地念出上面的名字。懂不懂？懂了没有？”郭晓燕说着接连又拧了他两把。 徐冠军哀嚎，“大姐，你再拧，我就该尿裤子了！” “……”郭晓燕翻白眼，“人不聪明，肾还不好！” 徐冠军：“……” 哪里冒出来的神经病，还有没有人管了！ 果然跟江芝莲关系好的，没有一个是善茬。 “小同志……”陈管家轻声提醒了他一句，“该唱票了。” 徐冠军把刚刚在郭晓燕那里受的气，全部撒在了陈管家身上。 他低吼道：“你催什么催，我不知道要唱票啊！我歇口气不行啊！又没有你们的票，你们急什么急！急着丢人啊！” 陈管家：“……” 他太难了。 他是不是该准备退休回家颐养天年了。 还是，应该听从小江同志的意见，换个东家呀？ 哎…… 徐冠军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叹息，抬眸朝陈管家看了一眼。 一大把岁数了，心理素质这么差，被人说两句就唉声叹气的，真是没用！ 他从纸箱里拿出一张选票，展开之后直接伸到陈管家面前，“看清楚了？” “嗯，看清楚了。”话落，陈管家转过身子，朝陈建军摇了一下头。 江芝莲抿唇微笑，看向陈建军，先发制人道：“陈厂长，要等128张选票全部唱完之后才能离场呦。这个规矩，你晓得的吧？” 陈建军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懂规矩。” “懂就好！输也要输得体面，是吧？” 见陈建军不接话，江芝莲继续自说自话，“看来陈厂长这人心没买好啊，自己长腿都跑了呢！是不是你发给大家的拖鞋，质量不太好哇？可能大家穿了两天觉得臭脚，就生气了！拖鞋都臭脚，也不知道皮鞋是不是会硌脚烧脚呀！” “对了！”江芝莲往陈厂长身边靠了靠，又一脸真诚地补充道：“乡下人穿皮鞋的机会着实不多。还没有草帽或者爬犁之类的，来得更实在、更好用呢！下次再收买人心的时候，记得要考虑好对方的需求呀！” 陈建军沉着脸，一言不发，他恨不得起身走过去缝住徐冠军的嘴。 从他口中念出来的每一声“江芝莲”，都像是在剜他的心口。 这真是典型的飞得高，摔得狠啊。 他再努力维持体面，都掩饰不住脸上羞愤的表情。 “陈厂长，你别太伤心了。不光年轻人闯社会的时候会遇到挫折，老白菜帮子也会遇到挫折的。要越挫越勇才行啊，加油吧！”江芝莲把陈建军在村口时对她说过的话，改吧改吧，原样奉还了回去。 还有一句是她当时说的，她怕陈建军健忘，又重复了一遍，“丢了面子，可不要黑脸哦，会降低你尊贵的身份。” 说完，她愉快地笑了。 黑板的名字下面一个又一个整齐的正字，像一缕清风，吹过她的心房，让她极为熨帖。 谁能料想到，128张选票全都投给了江芝莲呢！ 大概只有孟青一个人并不觉得意外吧。 或者，也许他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这个结果，让在场所有人都怔愣了半晌。 随后，议论声渐渐地多了起来。 “天呐，你也把票投给莲娃了？你之前不是打算给拖鞋厂投选票的吗？怎么临时改主意了？” “你管我投给谁呢！你不是也投给莲娃了嘛！” “我开始就说，应该投给咱们自个大队的孩子吧。大家伙还是挺有良心的嘛！” “那拖鞋厂给咱们的拖鞋怎么办呀？要退回去吗？” “退不退的，都一样，我穿着挺不跟脚的。还不如草鞋和布鞋穿着舒坦呢！” “那皮鞋是不是就不给咱了？” “你穿皮鞋下地啊？还是你打算上头穿花布衫，脚底下蹬双皮鞋呀？也不怕闹笑话丢人！” “可是莲娃建厂子，这事儿靠谱吗？我虽然投了她的票，可是不打算把家里的私章拿出来啊。” “盖章子这事儿肯定是老徐头和郭会计领头，你就不用瞎操心了。这么多户呢，少了你家的章子就不能建厂了啊？” …… 老徐头落下最后一笔，往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黑板，对这个悬殊的票数也是稍稍地惊讶了一下。 他走到陈建军和江芝莲面前，问两人对结果有没有什么异议，两人均摇了摇头。 随后他拿起喇叭，说道：“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各个环节都没有什么问题，双方也都认可了这个票数。按照之前说定的，江芝莲可以承包梁河中上游的十亩荒地。承包合同我们稍后再仔细地合计，有谁愿意参与讨论，愿意拿出私章支持这件事的，可以到前台来登个记。回头开会的时候，会用广播通知大家的。那今天就先这样了，散会吧！” 陈建军起身要走，被老徐头叫住了，“陈厂长，你稍等一下，我还有件事情想跟你说说。” “改日再说吧，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陈建军抬脚往前走去，刚走两步，面前突然就飞过来几双拖鞋。 他黑着脸转过头，看到几个人笑眯眯地指着他，七嘴八舌地说道： “没给你投选票，这拖鞋我们还是退还给你吧。” “是呀，也不是多好的东西，别搞得我们好像在贪图这点便宜似的。” “不好意思啊，这里有两双被狗啃过了，有点牙印，不过不耽误穿的。可能卖是卖不出去了，但是你自个拿回去穿，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我刚才就说陈厂长太善良了吧，还帮着莲娃说话，怕她票数少脸上挂不住。你瞧瞧，大家伙都给莲娃投同情票了，搞得咱陈厂长成了个光头，哈哈哈哈哈……” “哎呦，这场面，搞得真是有点不好看了。早知道，我就给陈厂长投上一票了。哪怕一票，也不至于丢人丢得这么惨呀！” 第114章 你是不是用了美男计？ 陈建军眼中喷着火，但是他并不想跟这些他眼中的下等人计较，便扭头吩咐陈管家，“你收尾，我先走了！” 陈管家：“……” 呃，这种时候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吗？ 这个主子也太无情无义了吧！ 转眼陈建军上了卡车，绝尘而去。 老徐头只好把陈管家拉过去商量剩下十亩地的事宜。 “还有十亩地呢，你们真的不想承包了吗？” 陈管家眨了眨眼，利落地回道：“是，我们不承包了。” “那损失岂不是更大了？十亩地也能建个不小的厂子呢，一年也能盈利不少钱吧？你们不再考虑考虑了？我觉得吧，你还是回去跟陈厂长再商量商量，等他气消了，冷静下来，会做出更明智的决定的。” 老徐头想了想，进一步劝道：“你们要是在剩下的十亩地里建了拖鞋厂，就跟江芝莲的酱厂挨着了。人生不止有一局棋啊，输了一局，不是还可以再扳回来的嘛！” 陈管家眼睛一亮，“老队长，你说得蛮有道理的，我回去跟陈厂长再商量一下。” “嗯，商量去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老徐头目送陈管家离开。 他一早就打算把二十亩荒地平均承包给江芝莲和拖鞋厂了。这样队里承担的风险最小，利益却是最大的。 投票的结果，虽然出人意料，但是还在他的计划之中。 蛮好的。 莲娃这丫头竟然得了全票，真是后生可畏，不可小觑啊。 他朝江芝莲的方向看去，发现她身边除了郭晓燕，还有七星村大队的兽医。 这个叫孟青的男孩子，估计对选票的结果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昨天晚上，他就见到这个男孩子在村子里走街串巷，估计劝说了不少人。 正思虑着，猛不丁撞上了一个滚烫的视线，老徐头好像被火苗蜇了一下似的，立马扭回头，带着儿子回家了。 江秀理解他，因而对他这种反应，毫不在意。 二姐赢了选票，把地承包下来了。 等厂子建起来，她就有工作了，真开心！ 她不知道孟青对奶奶说了什么，才让奶奶改变了主意，最后真的把票投给了二姐。 总之，她看出来，孟青一定是喜欢二姐的。 炙烈的爱，是掩藏不住的。 她懂这种感觉，她对这种感觉非常的敏锐。 她祝福二姐可以幸福美满。 被祝福的江芝莲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不可自拔。 “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大家的啊？他们怎么这么听你的话呢？难道你给他们灌迷魂汤了？”江芝莲绕着孟青，雀跃得像一只百灵鸟。 “我知道！”郭晓燕抢先说道。 江芝莲：“你知道？你知道个鬼呦！” 孟青看向郭晓燕，淡淡一笑，“你说说看。” 郭晓燕得到了鼓励，振奋不已，立即开动了丰富的想象力，“你是不是用了美男计？” 孟青：“……你还是别猜了。” 江芝莲哈哈大笑，“我就说不能让她胡猜吧，她脑袋里面有个黑洞，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 孟青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 郭晓燕不甘心，“不行，再让我猜一次！你是不是答应给他们免费看病了？” 江芝莲噗嗤一声，乐得喷了出来，当即蹲在地上，笑到肚子酸痛。 “拜托，他是兽医好吗？大姐，你搞搞清楚！” 郭晓燕耸耸眉，“哦……” 孟青拉起江芝莲，对郭晓燕说道：“你猜对了一半。” 郭晓燕登时又来了劲头，“哇，我还猜对了一半呢，哪一半？你用美色替他们治病了？” “美色，也能治病？” 江芝莲发出了神级疑问。 “……”孟青第一次知道，两个疯女孩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了，跟去精神病院参观也差不了多少。 他微微一叹，说道：“我许诺给每家的家禽和牲畜免费治疗一年，还包括配种和生产。” 江芝莲正高兴着呢，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郭晓燕叹道：“那你岂不是要累死了！还一分钱都赚不到！” “没事，动物也不是三天两头的生病生崽。”孟青轻松地笑了笑，“我用钱的地方不多，也不缺钱。反正只有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那也很麻烦的呀，两个大队中间隔着一座山呢，来来回回的也不怎么方便呀！”郭晓燕不禁沉下脸来。 本以为票投完就完事儿了呢，没想到孟青还要为此辛苦一整年。 队里这些人，都麻烦得很，指不定到时候会作什么妖呢。 她瞥了江芝莲一眼，发现这姐们有点不高兴了。 果不其然，江芝莲猛地朝孟青的身上呼过去一巴掌，“孟青！你是不是缺心眼！你是不是傻呀你！我都跟你说了，我的票一定会超过半数，我会稳赢的！你干嘛非要看什么戏剧性啊！什么鬼的戏剧性啊！” 说着说着，江芝莲愈发激动了，她觉得呼一巴掌不够解气，两只手都抬上来，轮番往孟青身上拍打。 她一边打，一边激动地喊道：“为了高兴几分钟，你要辛苦一整年啊！整整一年，你干点啥不好！你的脑子呢，咋突然短路了呢！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也是我蠢，竟然会信了你的鬼话。我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什么说说就行了。你个大骗子！你气死我了你！” 孟青握住她狂舞的双手，“打够没？” 江芝莲气呼呼地瞪他，“没有！” 孟青松开自己的手，悠悠道：“那你继续打吧。” “……”江芝莲噘着嘴，恨恨地把脚边的石子儿踢出十米远。 郭晓燕挽住江芝莲的胳膊，笑眯眯地劝道：“行了，别生气了。有这么帅的男人帮着你宠着你，我都要羡慕死了呢！” 听到有人夸她喜欢的男人帅，江芝莲的面色缓和了不少，可是她的气还没有消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啥，气他先斩后奏？自作主张？ 还是，气他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做这种鲁莽的举动？ 总之，心里堵堵的，不畅快。 郭晓燕吸了吸鼻子，觉得这种时候，作为一个有眼色的电灯泡，该懂事地退场了。 “那个，我得回家了，你们慢慢聊哈。都冷静点，别伤了夫妻感情……哦，不对，是邻里感情……”郭晓燕摆摆手，一溜烟跑远了。 江芝莲走到梁河边，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遥遥地望着早已解冻的河面，叹着气说道：“其实真的赢了就行的……” “我知道。”孟青捡了个小石子，随手扔进河中，荡起了漂亮的涟漪。 “你知道，你还这么乱来……”江芝莲看向他的侧影，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没想什么，只是想这么做而已。”孟青语气淡淡的，很配此时的景色，悠远，柔和。 江芝莲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便想到了很多问题，“我奶奶绝对不会因为你免费给家里的牲畜看病，就同意投我的票。” 孟青：“你奶奶不是被我劝动的，我登门之前，郭大山已经去过了。” 江芝莲点点头，“是了，我奶奶肯定是想讨好他，毕竟他马上就要到县里当干部了。” 孟青：“这样的人其实还不少呢，至少三四十户吧。郭大山怕你会输，走访了很多家，劝动了不少人投你的票。” 江芝莲扁着嘴，哼道：“的确，也不是每家都养了家禽和牲畜。”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可是，即使养了这些的人家，也未必会为了这点优惠就改变主意吧？毕竟拖鞋厂分给队里的钱是很诱人的。” 孟青轻轻一笑，“那能有我诱人？” “哦？”江芝莲思索片刻，恍然道：“我明白了，你到底还是用了美男计！” 第115章 是恋爱的好时节呀！ “一点点吧。”孟青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长得好看也是优点嘛，偶尔利用一下，也没什么。” “切！”江芝莲不满地撇撇嘴，“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俏寡妇都想多见你几面，所以才喝了你的迷魂汤，乖乖地听了你的话！” 孟青失笑，“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呀！这不都是为了你嘛。” 江芝莲偏过脸，嘴角忍不住上扬，“谁让你为了我出卖色相了！你还有理了你！” 孟青无奈地轻叹，“医术占了九成，美色最多占一成。顶多被人多看几眼，又不会损失什么。再说了，我在街上的时候，一直也没少被人瞅呀。” 江芝莲哼笑道：“臭屁！自恋！” “开心吗？”孟青转过身，逆着光，看向江芝莲，目光中透着温存。 “本来是挺开心的……”江芝莲歪头与他隔空对视，微微叹气，“不过，知道你为此要被他们免费支使一年之后，心情就有点复杂了。” “我喜欢给动物看病，把它们治好了，我很有满足感。”孟青走到江芝莲身边坐下来。 两人望着天边的晚霞，眼中映着河面潋滟的波光。 春风拂面，发梢轻扬。 是恋爱的好时节呀！ 江芝莲深吸一口带有草木香的空气，悠悠地问道：“如果碰到了治不好的小动物呢？岂不是会很难过。” 孟青的声音沉了沉，“治不好的，会成为珍贵的病例。我会认真研究，琢磨更好的治疗方法。” 江芝莲眉梢微垂，面上难得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 “你一个人研究，效率太低了吧。在村子里面接触最多的就是鸡鸭鹅、猪牛羊的，病也就反反复复那几样，能有多少进步呀！而且，你也没有先进的设备进行实验啊。虽然你现在能看懂一点点外语文献了，可是毕竟理解起来，会有些吃力吧？” 孟青怔怔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颇有想法的话来。 不禁有些诧异，也有一丝惊喜。 他说道：“我会跟国内一些很厉害的兽医通信，探讨病例，交流看法。” “这通信一来一回都个把月了，费不费劲呀，一年都未必能聊通一件事！当面进行沟通，才能更有效率啊。我觉得，你天分这么高，又对做兽医这么有热情，应该进行系统的学习。你自己看书一定会有很多的误解和知识盲区，接触的病例也不够全面。” 江芝莲说着激动地摇了摇他的胳膊，“孟青，你应该上大学去呀！学成之后，就能造福整个动物界了！” 孟青笑了笑，淡淡地摇了一下头。 江芝莲眸光一转，“你一早就决定不念大学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孟青显然不愿意继续聊这个话题，他起身走到河边，捡起石子儿抛向河面。 巨大的水花溅起，隐约带着压抑的气氛。 这次，他一连丢了十几个。 一次比一次用力，河面的涟漪乱成了一团。 江芝莲看出他的焦躁，却不知缘由。 这时郭晓燕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还好你们跑这谈情说爱了，要不都不晓得能不能追上你们了。” 江芝莲：“怎么了？你不是回家了吗？” “走到家门口才发现照相机忘了还给你了。”郭晓燕一边从包里掏出江芝莲在城里新买的那个傻瓜照相机，一边解释道：“我怕搁家里谁给碰坏了，还是早点还给你吧。” “不用还了，我买的时候就打算要送给你的，一忙就忘了跟你说了。回头你出去找素材的时候，正好可以用上它。” 江芝莲又笑着开了句玩笑，“回头你当了大作家，别忘了我就行。哪天你得了大奖，跑到舞台上领奖的时候，别忘了提我一句就行。也让我跟着出出名，哈哈哈……” 郭晓燕一把抱紧江芝莲，“你怎么这么好呀！回头发了稿费，我分你一半！” “不用不用，你跟我算这么清楚，咱俩这朋友可就没法处了。”江芝莲推了推郭晓燕的胳膊，“没啥要紧事，你就先回吧！” 郭晓燕瞄了孟青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俩吵架啦？” “没有。”江芝莲努努嘴，“可能，一不小心聊到了敏感话题，有点冷场。” “哦……”郭晓燕眯眼笑，“你表白被拒绝了？还是他求婚你没同意呀？” 江芝莲按了按眉头，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呀，想编故事回家编去！” “我还真是忙着写一个新的故事呢，就不打扰你们俩培养感情了。”话落，郭晓燕一阵风似的跑没影了。 河边，回归宁静。 过了半晌。 江芝莲朝孟青的侧影喊道：“喂……没有什么障碍是克服不了的啊！” 孟青扭头看向她，黑亮的眸子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见他不搭腔，她继续说道：“那些你觉得克服不了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因为问题本身有多大，而是因为你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逃避，没有去好好地解决它呀！” 孟青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这么简单，人活着总要做取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是吗？”江芝莲一副不太认同的样子。 她追问道：“那你舍弃了上大学的机会，舍弃了攀登兽医学高峰的未来，是在保全什么呢？” 孟青：“……” “到底什么这么重要啊？！” 江芝莲的连连逼问彻底突破了孟青的忍受底线。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走掉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江芝莲揉着眉心，感到不解。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有事儿说事儿，不好吗？ 难道是她多管闲事了？ 还是她讲话的方式太不含蓄，太不讲究了？ 这一天，两人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江芝莲郁郁地回了城。 以全票获得了十亩荒地的承包权，这个结果，让担心了好几天的吴涛和陈淑芬喜极而泣。 他们见江芝莲脸色不太好，都以为她是这几天忙活拉选票的事情给累着了，便提早吃了晚饭。 吃完就撵她赶紧回房间休息，什么都不让她再干了。 江芝莲烧水简单地冲了个澡，便躺到了床上。 当脑袋落到枕头上，四肢舒展开时，疲惫感油然而生。 之前还在思绪万千，但转眼就进入了深眠。 对于孟青为什么不去念大学这件事，江芝莲非常的好奇。 孟青古怪的反应，让她坚信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 这个原因，一定会牵扯到一些她所不知道，而孟青想要隐藏的事情。 既然他想隐藏，那要从他嘴里听到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问谁合适呢？ 江芝莲一时也没有找到解惑的合适人选。 她怕胡乱去问，会冒犯到孟青，所以只好暂时按下此事。 凌晨醒来，她照旧做好豆浆和热豆腐出早摊去了。 上午做完素火腿，挑出可以卖的豆芽，把小姨和小姨夫白天摆摊的东西全部收拾好之后，她就去双胜村大队商议承包合同的事情去了。 江芝莲没有奢望一两天就能把承包合同签下来，毕竟各种小细节上的问题还是不少的。 但是，连着去了一周，各种麻烦事层出不穷，几乎没有任何进展，也太出乎意料了。 “队长，今天就到这儿吧？”江芝莲趴在队部的长桌上，奄奄一息。 她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漫长的讨论已经进行了整整七个小时！ 难怪她的肚子都开始饿得咕咕叫了…… 众人看了她一眼，仅仅静默了两秒钟，转眼又开始激烈地讨论上了。 他们难道不累吗？ 不会口干舌燥吗？ 妈妈呀，这些人到底在讨论些什么鬼东西呀！ 第116章 唇枪舌战找回掌控权 承包荒地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就不能听听她的意见，再继续讨论吗？ 头疼…… 没人搭理她，好的。 江芝莲起身直接走掉了！ 她以为此举会引来些什么反响。 结果，并没有！ 队部内依旧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从各种主义，谈到个人建厂是否犯了政策上的错误； 从收益分配的比例，到按月分配还是按年分配的问题； 从风险性，到招工的数量； 从外省带头包山的农民李某某的光荣事迹，聊到了大湾县里靠私人建厂发家致富的陈建军…… 吧啦吧啦，吵吵嚷嚷！ 江芝莲一个头两个大，她站在队部门外，隐约听到里面有人为了支撑自己的理论，已经开始谈祖上打铁谋生的往事了。 天呐，真可怕。 这个厂子到底还能不能建起来了啊！ 处理这种棘手的问题，到底谁比较擅长呢？ 乔冬已经找施工队开始盖厂房了，那他的合同应该都签好了吧？ 结果江芝莲兴冲冲地跑过去一问。 乔冬笑嘻嘻地告诉她，“合同我没签呀，他们还商量着呢。私人建厂先例不多，上头也都在摸索讨论阶段，不要太着急啦！” 江芝莲目瞪口呆，“合同还没签呢？你就敢盖厂房了？万一出了差错，这厂房怎么办？到时候会不会给扒了呀？这太冒险了吧！小舅，你真敢，也不怕花出去的钱打了水漂。” 乔冬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不是暴发户嘛，不差钱！做买卖本身就是要担风险的，而且我觉得问题不大。都是程序上的事儿，出不了啥岔子！早点盖起来，省时间嘛！回头合同一下来，经营手续一办，厂子不就走上正轨了嘛！” 果然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她作为一个过来人，都还没有乔冬的这份胆量呢！ 莫名的羞愧感涌上心头。 可是，江芝莲还是决定先搞定承包合同的事情，再找人盖厂房。 虽然大趋势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放到每个人身上，情况又是不同的。 没准什么人冒出来找茬，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合同没签好，她不想贸然行动。 对目前的江芝莲来说，规避没必要的风险，才是明智之举。 她可不是暴发户，盖家里的房子，加上装修和买电器，这些花销就已经很大了。 手头上基本没有留下太多积蓄，只有一些应急的钱。 乔冬这里没问出什么，江芝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最靠谱。 她回到大湾县，一鼓作气收集了近一年来的报纸和杂志，找出相关信息啃了两个通宵。 将会议上出现的各类问题全部整理出来，一一攻克。 这一天，江芝莲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抱着一沓资料，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凛然地走进了队部的大门。 她把厚厚的资料往桌上一拍，先声夺人道：“今天先听我说！” “莲娃，你还太小了，先听我们讨论出个眉目来，再跟你讲！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不会坑你害你的。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共沉浮同命运的关系，你放宽心。” “闭嘴！”江芝莲瞪向说话的人，冷斥道：“就你能，就你明白！以为多上了几年学，能说几句冠冕堂皇的大话，就很厉害了，是吧？还‘共沉浮同命运’呢，你以为这是动员大会啊，还是写思想报告呢啊！废话这么多，有个屁用！” “……”多上了几年学的某人，顿时哑然。 江芝莲深吸一口气，稳住这股气势，继续说道：“看在你们都是我的长辈，很多人大小还是个干部的份上，我这个小虾米认真地陪你们开了几天的会。然而，你们太让人失望了！我想发表点看法，你们压着不让说。行，你们厉害，让你们商量。可是这都多久了？时间不宝贵吗？春种不忙吗？还是你们原本就打算躲避下地劳动，才在这里废话连篇地磨洋工啊！” 某些被说中了心思的人，默默地低下了头。 江芝莲原本就是随口说说的，看到他们闪躲的眼神，这才意识到，原来还真有藏这种小心思的人啊。 真有本事！ 服气！ 江芝莲扫了一眼，发现公社里的人没来参会。 估计也是听了几天觉得讨论不出个什么名堂，就打算把这件事情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了。 毕竟对他们来说这不是什么急事，拖久了，等政策明朗一些了，更不容易犯错，也更有利于决策。 但是江芝莲不想等下去了啊！ “郭会计……” 郭大山老老实实、安静如狗地旁听了几天，除非必要，他很少开口。 这时候突然被点到了名字，不禁愣了愣。 江芝莲笑眯眯地看向他，问道：“合同是你草拟吧？” 郭大山点了点头。 江芝莲语气很是恭敬，“那麻烦你做个记录吧，一会儿我要讲一下利润分成，和招工数量的问题。” 郭大山拧开钢笔帽，将草纸展平，无比乖巧听话。 江芝莲觉得自己还是挺谦恭有礼，懂得尊重长辈的。 可是碰到不好沟通的人，总找麻烦的人，不讲道理的人，最后也只能靠气势镇压了。 实属无奈之举。 一个欢脱可爱的小厨娘，生生被现实逼成了不好惹的母老虎。 哎，她能怎么办呢？她也很无奈呀！ “这是《XX日报》，今年2月6日，第2版的文章，叫《我为什么要承包一千多亩荒山》！” “这是《农业XX丛刊》今年的第3期，里面有篇文章标题是《论李XX包山办场的贡献》！” “还有《有益的探索》《开发荒山的大胆试验》《争取今年XX生产有更大的发展》，有疑问的人，可以看看这几篇文章。” 江芝莲把报纸和杂志一一摊开，让大家传阅。 “这是全国发行的报刊，这些是全国人民在进行的讨论。正面反面的意见全都有，但是不可否认，承包到户的热潮已经在全国开起了。不想落后，就得抢在前面干！” 众人纷纷埋头阅读，听到关键处，便抬眸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觉得此时的气氛终于正常了，她找回了掌控权。 非常好！ “建厂的人是我，真有什么问题，担责任的也是我，不会波及到你们个人身上。盖私章，虽说是共同承担风险。但天塌了，顶天的人总归是我，你们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你怎么保证呀？上下嘴皮一碰，说得简单。出了事，你拍拍屁股，拿着赚到的钱跑了，我们还住在这儿的人怎么办啊？”有人提出了异议。 “是啊，你不在大队住，进了城，路子多，我们可担不起风险。” “现在都说私人雇工是剥削，到时候我们去你那干了活，结果回头人家说不让招工，我们再拿不到工钱。这不白出力、白耽误工夫嘛！” “就是，替你做嫁衣，你肯定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还不让我们讨论！难道听你一面之词，看几篇破文章，就想糊弄我们啊！” …… 江芝莲怒目一撑，“行，我从来不强迫人。不支持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回头分利润的时候，每户都一样，不会少了你家的，所以不用太纠结。但是呢……” 她勾唇，微笑，透着邪气，“盖私章的，算是在关键时刻帮过我江芝莲大忙的人，我肯定要特别对待的。每年我个人会出一些钱来给盖私章的人分发奖金，具体能发多少，暂时不好说，但绝对会是个令人满意的数额。” 众人面面相觑。 随大溜的人多，没有人冒头起身离开，大家也就都稳稳当当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面色各异。 第117章 现在就决定！ “其实这件事非常简单，酱厂的利润每年年初分一次，大队分25%，酱厂得75%，这都是之前说好的。我不会反悔，你们也别跟我讨价还价的，没意思！” “拖鞋厂家大业大的，也只分两成给大队，我很大方了，你们觉得呢？” 有人点头。 有人小声嘀咕道：“你赚得没人家多，比例多了又能怎么样？搞不好你把酱厂赚的全给队里，都没有拖鞋厂给的20%多呢！” 江芝莲撇嘴，点点头，冷笑道：“这话说得没毛病！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赚得一定没有人家拖鞋厂的多呢？你找大神算过了？还是你副业就是干算命的啊？” 趁着众人被她唬得陷入沉默之时，江芝莲转瞬进入到了下一个话题。 “关于招工，我打算在咱们大队挑十个人，到七星村大队再招十个人……” “这不行！”江芝莲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打断道：“凭什么还招七星村大队的人啊，地是咱们队里的，就应该在咱们队里招人！” “上次下冰雹做西瓜酱，他们队里的人在你那赚了不少工钱。这件事，很多人心里还有疙瘩呢！现在你再让他们分咱们队里社员的位置，这就有点胳膊肘往外拐了啊！” 点头的人很多。 江芝莲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笃笃作响，声声入耳。 她耐心听完大家的不满，才轻飘飘地开了口，“之前咱队里的人是怎么对我的，忘了？” “……” “我离开江家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冷眼旁观的，也忘了？” “……” “说我是扫把星，白眼狼，狐狸精的事情，全都忘干净了？” “……” “呵呵，你们也太健忘了，小心岁数大了容易痴呆呦！”江芝莲眸色一收，厉声道：“我这人一向都是这样，得了三分恩，就会报十分的情。但是，我也非常擅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大家都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好好合作，共赢发财，对谁都好。大家好好品一品，仔细品一品，是不是这个道理？！” “……” 气氛突然有点冷。 江芝莲嘿嘿一笑，人格分裂般突然又变成了傻兮兮的小憨憨。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提了也没什么意思，这一篇就给它翻过去了！” 她定了定神，认真地解释道：“我之所以准备雇佣十个七星村大队的人，是因为他们跟着我一块儿做过酱，也往城里的几家饭店和厂子里送过货。酱厂起步阶段，需要有经验的人替我分担，帮我一起干。他们有做酱的基础，有销售的门路，能让酱厂尽早盈利，多赚点钱。这样队里也能多分点钱，不是吗？” 江芝莲顿了顿，继续说道：“等到酱厂发展壮大了，扩了厂，或者建了分厂，到时候人手肯定不够。那时谁还想来，我肯定率先考虑自家大队的社员。这点情面，我还是要给的。”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堵住了不少人的嘴。 “工资呢，我参考了各个厂子的情况，暂时决定按照岗位的不同进行分发。每人每个月的基础工资在30元到100元不等，按月进行考核。做得好的，工资可以往上提。每天劳动8个小时，多干的话，有加班费。年末，还会发奖金。具体的奖励制度，回头雇工的时候可以再详细的补充。” 江芝莲说着看了郭大山一眼，见他认真地做着记录，便走到他身边，客气地问道：“郭会计，我讲得清楚吗？” 郭大山盯着面前的草纸，语气平平地回道：“清楚。” “清楚就行，那就麻烦你现在草拟承包合同吧！”江芝莲带着一阵风，走回到之前的位置上，“该交代的交代好了，该解释的已经解释清楚了，该定下来的也都定下来了，全部完成！想在合同上盖章的，准备好你们的私章。没带的，赶紧回家取。觉得有风险，不愿意的，我绝对不强求，你们自己做决定！” “今天就盖啊？”有人问道。 江芝莲嗤笑，“今天不盖，你准备明天继续来这耗费人生吗？事情早点办妥了，抽出时间回家抱媳妇哄孩子，不好吗？下地多种俩萝卜啃啃，不香吗？早点建厂早点分钱，荷包鼓起来了，不爽吗？” “……” 有人磨磨蹭蹭地站起身，还在犹豫不决，“你让我们再考虑考虑吧？” 江芝莲语气冷硬，“不能考虑，盖不盖章，现在就决定！” “……” 江芝莲看向老徐头，“队长，这章子，你盖不盖？” 老徐头从中山装的衣服口袋里掏出私章，摆在面前，答案不言而喻。 他能不盖吗？ 江秀告诉他，莲娃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他怎么敢不盖？！ 况且，抛开这个顾虑，他内心深处也是支持江芝莲建厂的。 所以对于这件事，老徐头从来就没有犹豫过。 江芝莲满意地微微一笑，扭头又看向郭大山，“郭队长，你呢？私章准备好了吗？” 郭大山奋笔疾书写下最后几个字，把钢笔往桌上一放，掏出章子，毫不犹豫地往承包合同上的甲方一栏里盖了下去。 第一个红彤彤的私章，就这么出现在了新鲜出炉的承包合同上。 醒目，耀眼。 江芝莲看着它，笑成了一朵花。 “郭会计果然是个人才，这么快就把承包合同写好了。干大事的人，做决策就是果断！瞧瞧这个私章，多漂亮！” 承包合同没有任何问题。 郭大山的业务能力还是不赖的。 用词精准，条目清晰，字迹工整，笔力刚劲，连格式都赏心悦目。 其他人传阅过后，看到队里两大主事的人都把章子盖好了。 便心想着天塌了有高个顶着呢，怕什么？也就跟风拿出了各自的私章。 江芝莲一看，呦喂，敢情这些人天天都把章子揣在身上呢啊！ 很快，盖有十六个私章的承包合同就签好了。 接下来她又在老徐头和郭大山的陪同下，到公社里找人盖了几个颇有分量的章子。 至此，承包合同全部搞定！ 江芝莲的战绩，瞬间秘密地传遍了整个公社。 她回到城里出租房的时候，在大门口碰到了闻讯赶来的乔冬。 “小舅，消息这么灵通呀？” 江芝莲乐颠颠地打了声招呼。 乔冬嘿嘿一笑，拍了拍江芝莲的肩膀，“外甥媳妇，挺能干的呀！承包合同给我瞧瞧呗？” 江芝莲从挎包里掏出一本杂志，翻了几页找出夹在里面的承包合同递了过去。 乔冬没接到自己手上，把脸凑了过去，“你拿着，我怕碰坏了，我就这么瞧一眼就行！” 江芝莲嗤笑一声，“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的嘛！哪儿那么容易碰坏呀！” 乔冬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朗声道：“你这边搞定了，我那头估计也能更顺利一点。回头你陪我去疏通疏通呗？靠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帮我也推动一下进度！” “没有问题呀！”话落，江芝莲抖抖眉毛，转而说道：“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交换条件。” 乔冬：“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这件事可能一两句说不清楚。”江芝莲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 乔冬看了眼时间，“我得到清香食堂给你小舅妈打几个菜回去，最近她状态好多了，不过只能吃下那里的饭菜。” 江芝莲：“行，那我陪你过去，咱们路上聊。” 两人坐上出租车，车子还没启动，江芝莲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孟青为什么不去考大学呀？” 乔冬微怔，“这就是你的交换条件？” 江芝莲点点头：“是呀！很简单吧？” 第118章 不去考大学的原因 乔冬面色透着古怪，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不去上大学呀！他一向有自己的主张，我刚到这边住了没几天，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江芝莲不信，“小舅，你知道吗？你刚刚的表情出卖了你。” 乔冬：“……” 看来表情过于丰富的人，不太适合撒谎啊！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江芝莲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我对孟青的过往不太清楚，但是我对他的性格还是非常了解的。你有没有跟我讲实话，我能听得出来。” 乔冬陷入了两难。 他不想讲姐姐家的事情，因为那是一段挺惨痛的往事，回忆一次就得伤感好几天。 可是，看到江芝莲真诚的小眼神，知道她是真的关心孟青，才苦苦追问的，不禁就有点心软。 而且，私心来讲，他也想尽早把承包合同签下来…… 江芝莲瞥了眼乔冬纠结得拧作一团的眉毛，说道：“我不是为了探听什么，我就是想劝孟青去上大学，这对他的前途有好处。但是我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好像很抗拒。所以，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绊住了他的手脚，这样我才好帮他打开心结呀。” 乔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应该是因为他爸吧……” “他爸怎么了？不是到S省挖河道去了吗？他好像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吧？难道他不同意孟青去念大学？” 江芝莲刚搬到小姨家那两天见过孟青的父亲孟国辉。 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五官硬朗，少言寡语，有点严肃。 孟青继承了父亲外貌和身材上的优点，只是没有父亲那么粗犷而已。 江芝莲曾听小姨说过，孟国辉非常能干，近几年在家里呆的时间都不是很长。 不是去挖河道，就是去盖房子，干了很多辛苦活，他把赚的工钱大多都寄给家里了。 所以在江芝莲的印象中，孟国辉是一个典型的，有如大山般沉默而坚韧的父亲。 难道，这只是表象？ 乔冬焦虑地搓着小手手，感叹道：“完蛋了完蛋了！我要是跟你说这件事，孟青得往我的葱油面里下耗子药。” 江芝莲乐出了声，“这怎么可能呢？小舅，你放宽心，有我保护你呢！” 乔冬皱了皱鼻子，“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忘了救我！我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呢，要留着小命照顾妻儿的。” 江芝莲忙不迭点头，“一定的！我一向说话算话。而且，我不会让孟青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乔冬微微地摇了一下头，“他一旦晓得你知道了他爸的事，肯定第一个怀疑到我头上，因为这件事只有我和他一家三口知道。他们一定不会说，那不就剩下我一个知情人了？” “哦……这样呀……”江芝莲扯了扯乔冬的衣袖，半撒娇半恳求地说道：“小舅，这不都是为了孟青着想嘛！真有什么心结的话，还是尽早解开的好，总不能让问题一直存在下去吧？” “这话没错，的确是这样。”乔冬被江芝莲一步步引导着开了口，“孟青他爸，也就是我姐夫，之前喜欢打人。我姐见天的被他又打又踹，搞得浑身青紫。因为他不往脸上招呼，关起门在屋里打的，加上我姐从来都是咬紧牙关不吭声，所以也没有外人知道。” 乔冬揪了揪眉心，“那时候我还是个半大的小子呢，比较黏我姐。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就只能让我去买一些跌打损伤和消炎止痛的药，帮她抹一抹。她身上好多淤青，还有被木条抽得细长的伤口。” 乔冬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长呢！一道一道的，药一抹上去，我姐就疼得直抽抽。哎……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这一茬，我就心疼得慌！” 江芝莲惊得目瞪口呆，她万万想不到孟青的父亲会是个家暴男。 这跟她印象中的男人，出入太大了！ 而且在孟青的母亲乔瑞玲身上，也看不出一星半点曾经被家暴过的痕迹。 她的身上没有一丝戾气，也没有任何的怨恨和不满。 她待人始终那么的温和有礼，眼里是对这个世界满满的爱，像个一直都被生活善待的女人。 “为什么呀？孟青他爸为什么要打人呀？”江芝莲满脸疑惑。 “也许是心里不痛快，也许什么原因都没有，谁知道呢！”乔冬顿了顿，视线逐渐失去焦距，似乎陷入到某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 他回忆道：“孟国辉喝醉酒之后，打人打得更狠，就跟疯子一样，完全失去了理智。有一次我刚好在他们家，他把门关得死死的，二话不说就拿扫帚往我姐身上抽。我姐怕我叫唤，死死地捂着我的嘴，当时我吓得都尿裤子了。” 乔冬沉默几秒，才继续说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姐挨打，我姐可镇定了，不哭不闹，不喊不叫，就那么生生地挨着。有时候打得实在太狠了，她就拿东西遮挡一下。但也不敢挡得太明显，因为怕惹怒孟国辉，引来更重更久的暴打……” 江芝莲听得心脏砰砰乱跳，她无法想象当时是怎样一种惨烈的景象。 “孟青，他见过吗……”江芝莲颤声问道。 “不仅见过，他也被他爸打过。哎……说到孟青，他能活到今天，还这么优秀，真是挺不容易的。”乔冬重重一叹，“我姐怀孕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怀到七个月的时候，她被孟国辉推到地上大出血，送到医院急救，母子俩经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 乔冬心里难受得很，讲完一段话，总要停下来歇上几秒钟才能继续说下去。 “孟青是个早产儿，身子骨弱，总是病恹恹的，动不动就发烧拉肚子，闹得家里不安生。婴儿原本就难免哭闹，加上他总是不舒服，哭得就更狠了。孟国辉听着烦，在家里喝闷酒，喝醉了就关起门打人。听说有几次，他差点冲动之下把孩子摔死。要不是我姐用命护着，孟青早就夭折了。” 不知道是不是车里太闷了，江芝莲觉得有点头昏。 她降下车窗，疾风吹进来，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乔冬偏过头看向江芝莲，问道：“你知道孟青为什么明明很喜欢你，却不敢跟你在一起吗？” 江芝莲将碎发别到耳后，捋了捋额前被风吹散的刘海，低声开口，“之前不太明白，现在有点明白了……” 孟青大概是怕遗传到父亲暴虐冲动的一面，会伤害到她吧。 对于一个学医的人来说，比起盲目的自信和乐观，可能他更相信遗传对人的影响。 “直到孟青五六岁的时候，他爸都还在家里时不时地动手打人呢。孩子当时那么小，肯定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乔冬说着说着，忍不住叹道：“孟国辉不喝酒的时候多少还有一些理智，大多数时候能忍住不打人，即使动起手来也不会太狠。但是，他会时不时地逮一些老鼠啊蛇之类的小动物，在屋子里棒打虐杀，弄得家里血糊糊的……你想想，这得给小孩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江芝莲终于明白孟青为什么会成为一个素食主义者了。 幼时的创伤，肯定是最主要的原因。 而成为一个兽医，大概也是带着一种救赎的心理吧。 “好在孟国辉也不是完全没有良心。有一次他回家，刚好看到五六岁的儿子，正趴在地上给浑身青紫的母亲抹药膏，不知道触动到了哪一根神经，他突然跪下来痛哭流涕，起誓要痛改前非。但是，他又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乔冬缓了口气，看向江芝莲，“结果你猜他干了什么？” 第119章 合作愉快，一起发财 江芝莲摇了摇头，反问道：“他干了什么？” 乔冬：“他从灶膛里抽出一根烧着的柴火就往胳膊上烫。” 江芝莲：“……” 乔冬远远地看到了清香食堂的牌匾，便加快了语速，“以后每一次他忍不住想动手了，就找东西往自己身上招呼。不是烫胳膊、掐大腿，就是往墙上砸拳头。我没亲眼见过，但是听我姐说，他身上有很多伤痕，夏天特别容易感染。这些年他不常回来，也不知道情况有没有好一些了。” 乔冬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孟青不敢留他妈一个人在家里，这些年都没怎么出过远门。三天之内回不来的地方，他都不会去，他怕他爸随时会回家。虽然这几年我姐夫没再动过手了，好像也把酒给戒了，但是孟青应该还是不太放心。所以他要守在家里，保护他妈。他为什么不去考大学，我猜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江芝莲嗓子堵得说不出话，难受得有如一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脏。 车子停稳之后，她走下来，站在路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乔冬付了车钱，随后也下了车。 他走到江芝莲身边，陪着她站了一会儿，没再开口说什么。 两人静默半晌，乔冬见时候不早了，便抬脚朝清香食堂走去，“我先进去给你小舅妈点餐了，你在这里透透气吧。” 江芝莲点点头，蔫蔫地说了声“好”。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之后，乔冬拎着四个保温饭盒走了出来。 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林香，“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 江芝莲吸了吸鼻子，扯出一抹笑，“有点晕车，在外面吹吹风。” 林香听到她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带着点鼻音，就拉起她的手往店里走去，“我给你煮点姜茶喝喝。” 乔冬重新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保温饭盒放到后座上，扭头说道：“你俩聊吧，我得抓紧给娇娇送饭去了。外甥媳妇，回头跟孟青好好说啊，别吵起来了。” 江芝莲笑着点点头，“放心吧，我会拿捏好分寸的。” 乔冬坐上车，关上车门，离开了。 江芝莲到清香食堂喝了一碗红枣姜汤，出了一层薄汗。 身上暖了，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她看向林香，笑着说道：“菇房不是你的大本营吗？怎么最近经常在店里看到你啊？” 林香苦涩一笑，“菇房那边太冷清了，这边人多热闹点。” “哦……”江芝莲点点头，没再多问。 林香拨弄了两下短发，随后从围裙的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江芝莲讷讷的，有点没精打采的样子，“这是啥呀？” “算是给你的抽成吧！”林香解释道：“你小舅最近见天的来，在大厅里等菜的时候，跟人家唠嗑，说自个媳妇妊娠反应大，吐得厉害，就只能吃下这里卖的孕妇餐。结果，最近很多人过来点孕妇餐打包带走。店里用的是你上次的菜单，理所当然得给你抽成啦。我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让我一定要亲手把抽成的钱拿给你。你要是不收，他该埋怨我不会办事了。” 话讲到这个份上，江芝莲也不好再推三阻四。 用了她的菜单，给她抽成，也算是行业规矩，这钱的确是她应得的。 看厚度，给的抽成还不少呢。 江芝莲接过林香手中的信封，轻轻一扬，“谢啦！” “客气啥。”林香说：“我哥还担心没跟你商量，就擅自用了你的菜单，怕你不高兴呢。” 江芝莲：“我哪有那么小气。” 林香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要不每个月你过来帮我们改良一下孕妇套餐吧。我们按照销量，给你抽成。” 江芝莲略思片刻，点头道：“行啊！” 林香抿嘴一笑，“合作愉快！” 江芝莲：“嗯，一起发财！” —— 此时的陈家，气氛有些凝固。 陈建军坐在沙发上，用手抵着额头，蹙眉沉思着什么。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早已摞满了烟头。 “厂长……”陈管家小心翼翼地打破了宁静，“剩下的十亩地，咱们还是承包下来吧。我觉得徐队长说得蛮有道理的，咱们以后还可以跟那个丫头门对门地打擂台，还有机会扳回一局，找回脸面。” 陈建军蓦然抬起头，“打什么擂台？她卖酱，我卖拖鞋，八竿子打不着，各赚各的钱，有什么擂台可打的？我有那么幼稚吗？！” “……”陈管家哑然。 这时陈夫人叫保姆换了个烟灰缸。 她则亲自削了苹果，剥了葡萄，端着果盘走到自家男人身边坐下来，柔声劝了劝。 “少抽几根吧，对身体不好。” 陈建军放下手中的烟，听话地张开嘴巴，吃了一口夫人递过来的葡萄。 经过几个小时冷冻的葡萄，已经剥掉了外皮，吃起来酸甜爽口，沁人心脾。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双胜村大队是那个丫头的地盘，你会在那里栽跟头，也很正常。”陈夫人走到丈夫身后，手法娴熟地捏了捏他紧绷的肩头，“她卖酱，对你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你做鞋子，搞不好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 陈建军眸光一闪，目露精光，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陈管家低着头，眼睛转了两圈，一开始他没太听懂这句点到为止的话里有什么深意。 仔细琢磨了一下，才渐渐有点明白了。 陈夫人没有在客厅里久留，早早地回了卧房。 有了夫人的提点，陈建军很快便想通了这件事，“明天咱们就去双胜村大队！” 陈管家颔首，应声：“好的。” 陈建军回到卧房，看到床头摊着一张报纸，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 他问夫人：“报纸你放这儿干什么？” 陈夫人眯了眯眼，“让你看看。” “不就是一个连载小说嘛，名字起的这么低俗。现在报社越来越不靠谱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刊登。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看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以后不要拿到我面前碍眼了。”陈建军说着，就要把报纸丢到床头柜上。 陈夫人戴着眼镜，对着床头灯，正在看一本艺术史相关的书。 她抬眸看向陈建军，表情相当严肃，“你最好看一看。” 陈建军上了床，盖好被子，疑惑地展开报纸，看了个究竟。 倾城无缘，焚香无情—— 光这名字，就看的人脑壳疼。 什么三俗的东西！ 陈建军忍着不适看了下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的面色沉下来，找到了作者的名字。 “郭晓燕？” 陈夫人点点头，“下午我去打听了一下，这个郭晓燕是双胜村大队郭裁缝的女儿，跟小江厨师是很好的朋友。” 陈建军愕然，“她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这明明写的就是咱家的故事啊！” 陈夫人把手中的书轻轻合上，将漆黑如墨的秀发别到一侧，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微微叹道：“我猜，是小江厨师来咱家那天，听什么人嚼了舌根，知道了这些事。然后她把这个故事当做素材，告诉了她的朋友，也就是这个郭晓燕。” 陈建军看完了连载的第一章节。 字数不多，内容有限。 虽然能看出来主人公的原型是他，但是还不能确定她们到底知道了多少内情。 如果这个故事继续连载下去，他的声誉可能会受到影响。 不行，得尽早制止这件事！ “明天我去双胜村大队签承包合同，顺便去见一下这个郭晓燕，让她把连载撤下来。” 第120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陈建军越想越气，“真不像话！这胡编乱造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都把我写成一个无情无义、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了！” 陈夫人弯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早点睡吧。” 陈建军关了灯，但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 他庆幸自己当年娶了一个聪慧的女人，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给他出谋划策，找准方向。 而且在外，还能给他留足男人的面子。 虽然他不爱她，但是他非常满足了。 如果不是夫人的提点，他还想不到收拾江芝莲有这么顺其自然的好办法呢！ 制作拖鞋时产生的废水，如果偷偷地排放到河里，那隔壁酱厂引进去的水，肯定就被污染了…… 呵呵，臭丫头，看你没有干净的水用，怎么能做出合格的酱料来！ 跟我抢地盘？ 抢来了，也让你用不成！ 江芝莲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突然打了一个震天的喷嚏。 咦？ 难道下午吹风的时候，真的着凉感冒了？ 不是喝林香煮的姜汤驱过寒了吗？ 这是没管用么？ 她一咕噜爬起来，到厨房又煮了一碗姜汤喝。 放了小葱、老姜、红糖和蜂蜜的姜汤，是她喜欢的甜辣口味。 喝得浑身热乎乎地重新躺下来，抱紧小被子，她很快又睡着了。 梦境里，出现了小小的孟青。 他含着泪水，一脸倔强的表情，正在用肉乎乎的小手，给遍体鳞伤的母亲擦着药膏…… 这药，一擦就是一整宿。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江芝莲回想到梦里单调、心酸，而又带着一丝温馨的场景，不禁露出了苦笑。 突然之间，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乔瑞玲的心伤，大概就是在儿子夜以继日的默默陪伴中，一点点痊愈的吧！ 可是，孟青的伤痛，该怎么办呢？ 谁又能替他疗愈呢？ 江芝莲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来到双胜村大队。 老徐头召集了几个人过来，陪同江芝莲一起去量地。 梁河中上游的荒地，方方正正，很容易测量。 十亩地，很快就划好了。 老徐头走到河边捧起一抔水，尝了尝。 甘甜，清凉，格外爽口！ 他转身来到江芝莲面前，朗声说道：“莲娃，咱这梁河的水是真好啊！你又有手艺，这酱做出来肯定特别好吃。你以后就带着大家伙好好干吧，有什么麻烦，我帮着你一起解决！” 江芝莲抿唇笑了笑，“谢谢队长。” “旁边这十亩地，陈厂长最后还是决定要承包了。他今天一早就过来找我说这件事儿，估计明后天合同就能签好了。”老徐头说完，瞄了眼江芝莲的脸色。 “哦……”江芝莲毫不惊讶的样子，“挺好，物尽其用，社员们的荷包也能渐渐鼓起来了。” 老徐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心胸开阔，有勇有谋，未来必能成大事。老徐头我看好你这个小丫头！” 江芝莲嘿嘿一笑，“队长你真有眼光！” 两人正说着话呢，只见郭晓燕急匆匆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满头大汗的啊？”老徐头关心地问道。 郭晓燕不答反问，“队长，地量完了吧？” 老徐头点点头，“已经量好了，这个地呀，它比较平整，容易……” “队长，我找莲娃有点急事，其他无关紧要的以后再说吧。” 话音未落，郭晓燕就拉着江芝莲一溜烟跑远了。 两人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郭晓燕家门口，才停了下来。 江芝莲喘了两口气，赶忙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陈厂长带着他夫人过来找茬了！”郭晓燕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 江芝莲一脸狐疑，“找茬？什么茬？” 郭晓燕攥紧了拳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错，开口时声音压得很低。 “我把你告诉我的，关于他家的故事，写成小说发表在报纸上了。他们瞧见之后，特意找过来让我停掉连载。” “你啥时候这么怂了？你以前不这样的呀！”江芝莲捏了捏郭晓燕的脸蛋，开着玩笑，“你在咱们队里不是什么人都敢呛，是个超级战神嘛！” 郭晓燕皱皱鼻子，“队里的人我都熟悉呀，知根知底的，我心里有数。这城里来的大厂长，一开口就给下马威，说是不撤掉小说就要去告我，让我蹲大狱。这我就有点怵了呀！我也不太懂这些，不知道用他们的故事编小说到底成不成啊？” 江芝莲撇撇嘴，“他们还有看报刊的习惯呢？你发表小说，我都不知道呢，他们就看着了啊？” 郭晓燕翻白眼，“大姐，你抓错重点了好吗？能不能不要随便跑题！” 江芝莲咧嘴一笑，“进去吧，看看他们怎么说。” “等一下。”郭晓燕拉住江芝莲的手腕，“我不想撤掉连载，这个小说我打算写成长篇呢，倾注了很大的心血。现在让我撤下来，我舍不得。稿费还不少呢，听编辑说，目前的读者反馈也很好。” 江芝莲顺了顺她头顶的碎发，“放心，我晓得的！凭什么他们让撤，咱们就撤掉呀！咱们又不是他们养的宠物，对吧？” “还是你厉害！” 郭晓燕眯眼笑了。 有了主心骨，就是不一样，这腰杆瞬间挺得倍儿直溜。 两人前后脚踏进门槛。 江芝莲看到陈厂长和陈夫人坐在院子里，正悠闲地喝着茶，晒太阳呢。 好不惬意！ “撤个破小说而已，还拉过来一个说客。”陈建军冷嘲热讽，开口便不是很友善。 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 呵，也好。 这样原形毕露的样子，看起来反倒不至于太恶心。 江芝莲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一脸笑呵呵地说道：“就一个破小说而已，你们还兴师动众地特意跑过来一趟，真是有够隆重的啊！啧啧啧，瞧瞧这打扮的，都可以直接去酒会应酬了。” “别废话，我们的时间很宝贵的。”陈厂长蹙眉，颇不耐烦地问道：“你们就说撤不撤吧？” 江芝莲眉角轻挑，语气强硬，“不撤！” 陈建军嘴角抽了抽，他现在连个小丫头都震慑不了么？ “你们是不是不懂法？嗯？不撤是吧，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去告你们了！” 江芝莲嗤笑一声，“告我们什么啊？侵害名誉权？” 陈建军：“……” 这不是挺明白的嘛，还知道侵害名誉权呢！ 知道就好，这样就比较容易沟通了。 江芝莲见他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松动，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果然陈家心机深沉的，还是坐在他身边的陈夫人。 瞧瞧人家，全程不动声色，始终保持着得体端庄的微笑，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单纯瞧她那张精致的脸，怎么都瞅不出是来找茬的。 更像是来联络感情，甚至是提亲的。 “你们再多喝两杯茶，多晒会儿太阳哈！”江芝莲对陈厂长和陈夫人说完，扭头看向郭晓燕，“你把报纸拿给我欣赏欣赏，我还没看到你的大作呢！真是的，你也不早点跟我分享这份喜悦！” 陈建军：“……” 这节奏，好像被带乱了呀！ 他有点迷糊。 郭晓燕踏着欢快的步子，进屋把报纸取了出来。 她刷刷地翻了两页，指着一个黑色的大标题，说道：“就这个，不是很长，你赶紧读一读，看我写的怎么样？” 江芝莲点了点头，捧起崭新的报纸，朗声读了起来： “倾城无缘，焚香无情——” 妈呀，这也太狗血了！ 咳咳咳，她有点读不下去了，便立马收了声，快速向正文扫去。 第121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郭晓燕扯了扯江芝莲的衣袖，低声问道：“你为啥不读了？” 江芝莲眨了眨眼，谎话张口就来，“这么好的小说，凭什么念给那两个不懂欣赏的人听啊！” 郭晓燕眸光一转，“有道理！” 江芝莲快速读完了第一章节。 坦白说，剧情跌宕起伏，情感饱满，文字流畅，的确很吸引人。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狗血，爱恨情仇渲染得太浓烈了。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算是个优点吧。 看完之后，江芝莲彻底放心了。 这个小说虽然用陈家夫妇做了故事底版，但是进行了大幅度的改编和创新。 几乎看不出他俩本人的面貌，即使是认识他们的人，都未必能看出这写的跟他俩有什么关系。 毕竟知道内情的人，寥寥无几。 也就当事人心里有鬼，才会过分敏感吧。 “我看完了！”江芝莲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这个故事，跟你们俩有啥子关系呀？” 陈建军怒目一瞪，“怎么没有关系？！” “有关系？我怎么没看出来呢，难道是我眼拙？”江芝莲挑眉，冷笑，“还是……你们觉得，这个故事里写的狗男贱女就是你们俩呀？” 陈建军的脸垮得快绷不住了。 陈夫人脸上的微笑也慢慢地僵住了。 “你们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江芝莲捂嘴，做惊讶状，“天呐，不会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没上过几天学，语文课念得也不是很认真，估计阅读理解有点偏差。我要是说错了，你们一定要纠正我呀！” 郭晓燕配合着点点头，“你赶紧说，你到底是咋想的？看看跟我这个作者试图表达的意思一不一样。” “我觉着，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啊……就是个唯利是图，见利忘义，残忍抛弃初恋，为了钱财夺人所爱的渣男呀！”江芝莲敛眉，问道：“陈厂长，你确定要认领这个渣滓角色吗？” 陈建军气得腮帮子疼，脸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他辩白道：“男主角叫刘建军，还跟我同岁，你敢说没有在影射我吗？你在我家做饭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听谁说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不不不，我心里可没数了呢！”江芝莲哼笑道，“陈厂长你也是够霸道的，就准许你叫建军啊？八月一号出生的人那么多，叫建军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按照你的逻辑，姓刘的就不能叫建军了呗？那作家写本小说，还得先调查调查全国人民的名字啊？重名了难道就犯法了？何况，这主角叫刘建军，人家姓刘，又不姓陈，你总往自己身上招呼什么呀！这不有病吧！” 陈夫人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江厨师，我们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好，冒犯到你们了？” 江芝莲摇头，“没有呀！” “那就好。”陈夫人笑得淡雅，出口讲的是普通话，却有股吴侬软语的味道，“我们不是来吵架的，是想来解决问题的。” “当然，我们也想早点把问题解决好啊。解决完了，才能送客呀！”江芝莲仰头望了望天，太阳当空高悬，“你看看，磨磨唧唧的，这都快吃午饭了。” 陈夫人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随即面色如常地说道：“男女主角怎么写，就随你们的便吧。我只希望，不要牵扯到孩子的问题。” 江芝莲装傻充愣，“孩子什么问题啊？你的意思是，不要把男女主角的孩子写成意外身亡吗？” 陈夫人面色倏然一收，“我奉劝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妈呀，这个女人凶起来好可怕，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想来也是，要不然怎么可能把两个亲生孩子都给逼死了呢！ 没人性的东西！ 装得跟个淑女似的，就是个蛇蝎心肠，表里不一的毒妇！ 江芝莲一脸认真，陷入沉思，“这不也没提到孩子的事儿啊，男女主角不才勾搭上嘛，哪儿来的孩子呀！” 陈夫人冷眸凝视着江芝莲，“关于两个人的孩子，开篇里有铺垫，都埋下了线索。” “哇！”江芝莲拍手，冷嘲道：“陈夫人文学素养真高！我就瞧了个热闹，只看到女主角见异思迁，脚踏两只船了。根本没看出来什么铺垫，什么线索的。” “……”陈夫人咬咬牙，忍了下来。 江芝莲拔高声音问郭晓燕，“这男女主角后来生了儿子还是闺女呀？命运怎么样啊？” 郭晓燕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道：“没有儿子，也没有闺女。他们不孕不育，没有孩子。” 陈家夫妇，双双沉默。 “这样呀！”江芝莲哈哈一笑，“陈夫人，这下你可以放宽心了吧？人郭作家根本就没打算写孩子的事儿呢，是你多心啦！” 陈夫人挽着丈夫的手臂，冷着脸站起身，闷声道：“咱们走吧！” “慢走，不送了啊！”江芝莲朝他们逃离的背影愉快地喊道。 见人影消失在视线里，江芝莲才笑眯眯地问郭晓燕，“你真是这么设定的啊？” 郭晓燕摇头，“不是，我临时改的。” 江芝莲赞道：“小同志，你反应挺快的嘛！不孕不育，真有才！哈哈哈哈哈……” 郭晓燕扬了扬下巴，一脸骄傲，“没有你那么强的战斗力，也不能拉后腿嘛。” 江芝莲想了想，声音里透着严肃，“既然他们都找上门了，那关于孩子的部分还是改一改吧。仔细想想，的确不太好。”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郭晓燕表示赞同，“以后有机会了，我再另写一个长篇故事，专门细致地探讨教育方面的问题。这一部小说，就单纯描绘爱情吧！反正都已经打下这样的基调了。” “嗯，那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江芝莲活动了下四肢，扭了扭脖子，又舒展了一下筋骨。 郭晓燕拉住她的手，“吃了中饭再走呗？” 江芝莲拍拍她的手背，“不了，我还有很多事儿呢！” “好吧，大忙人我就不留了。”郭晓燕朝她摆摆手，“有事随时叫我啊，这几天我都在家里写稿子。” “嗯，你好好写！”江芝莲叮嘱道：“记得给狗男贱女安排一个大快人心的结局啊！恶人得有恶报的！” 郭晓燕笑着点点头，“知道啦！” 江芝莲离开郭晓燕家，走了没一会儿，就碰到了一身白衣的俊朗少年。 “你都知道了？”孟青走到她面前，垂眸问道。 江芝莲装傻充愣，“知道什么呀？” “不用骗我，我知道小舅会告诉你。”孟青说着淡淡地抿了一下唇，嘴角勾出一抹锋利的弧度。 “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啊！ 孟青微叹，“你看我的眼神变了。” “眼神变了？”江芝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能是你的错觉吧……昨天晚上我喝了一大碗姜汤，眼睛估计有点肿。” 孟青摇摇头，“不是。” 见他面色严肃，她也就不再开玩笑了，认真地问道：“眼神哪里变了？之前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 孟青沉思片刻，淡淡开口，“之前是热烈，现在是怜悯。” “哪有怜悯啊？”江芝莲不承认！ 但大概是心虚吧，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这绝对是你的错觉！你猜到我会去问小舅，小舅也会耐不住我的缠磨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所以，这是你的心理作用，主观地认为我会怜悯你。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第122章 你完蛋了你 孟青没有反驳，但很明显，他也没有接受江芝莲的这番说辞。 见他一副并不认同的模样，江芝莲连珠炮似的说道：“我有什么资格怜悯你啊！我之前过得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吗？我都差点被傻子掳过去当生娃的机器了，我不可怜吗？我小小年纪，就得像个奴隶一样拼命地干活，我不可怜吗？我娘丢下孩子改嫁了，我爹看到闺女受欺负也不吭声，我不可怜吗？要是讲悲惨往事，我能不停嘴地说上三天三夜，绝对比你的故事更加凄惨，你要听吗？” 孟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蓦然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江芝莲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惊得脊背一僵，随即便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还嗅到了熟悉而浓郁的草药香味。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悦耳低沉的嗓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我不想听，过去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再讲了，好吗？” 酥麻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来不及多思考，便点了点头，“好……” 孟青抚摸着她漆黑的秀发，由上至下慢慢地顺着。 江芝莲觉得舒服极了，不禁合上眼享受起来。 过了片刻，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笑道：“手法很娴熟嘛，你说你没有谈过对象，我怎么不大相信呢。” 孟青悠悠地解释，“我经常这样给猫挠痒痒。” 江芝莲：“……” 搞半天，这娴熟的手法，是给猫抓痒顺毛的时候练出来的呗？ 好吧，看来她还得感谢一下孟青家那只凶巴巴的小黄猫了。 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便默契地同时放开了彼此，纷纷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臂的距离。 孟青轻咳一声，问道：“接下来，你去哪儿？” 江芝莲：“去七星村大队，看看我小姨家的房子盖得怎么样了。再顺便找几个师傅过来，帮我盖厂房。” 两人走到岔路口停下了。 孟青：“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还能有什么事儿，不都是你自找的！”江芝莲哼道：“这次是给母猪接生啊，还是给老黄牛治消化不良啊？我可都听郭晓燕说了，什么老孙家的看门狗半夜睡觉打呼噜啊，李大嘴家的老猫总跑到灶台上拉臭臭啊……怎么这种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事情，你都要管啊？！” 孟青垂眸温柔地看向她，“我觉得挺有趣的，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江芝莲撇着嘴，一脸不高兴。 孟青浅笑，“我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行，你高兴就成。” 江芝莲不置可否，摆摆手，转身走了。 孟青笑了笑，目送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小姨家的房子已初具模样，师傅们干活很卖力，墙体眼看着就要砌好了。 屋顶的瓦片也运了过来，整齐地码放在院子里。 江芝莲里里外外地溜达了一圈，觉得甚是满意。 她借了辆自行车，到镇上买了一些小零食。 回来的时候，车把手上挂满了东西，后座上还捆着一箱橘子汽水。 油饼五分钱一个，酥饼一毛六一个，橘子汽水一毛五一瓶。 多买的话，还能便宜一些。 加上花生、瓜子、水果糖和炸翻花，总共也就花了几块钱。 但大家伙聚在一起，却吃得格外开心。 趁着气氛好，江芝莲说了要盖厂房的事情。 听到这个消息，几个师傅立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一番商量，他们很快就有了决定。 “我带儿子和几个徒弟，去帮你盖厂房。老陈做事比我细致，室内装修方面也更有经验，他负责做剩下的活儿吧。”刘师傅说着看向江芝莲，询问道：“你看这样行吗？” “行啊，既然你们都分配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江芝莲原以为他们会为了多揽个活，而争吵起来呢。 没想到，竟然这么和谐？！ 刘师傅用了三天时间，把自己手头的活收了个尾，紧接着就带人去了建厂房的场地。 他儿子刘壮壮今年二十一岁，别看小伙儿年纪轻轻的，但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水电工了。 这几年他跟在老爹后头，还干过各式各样的活儿，算是个多面手。 只要有人在旁边带着，打地基、浇地梁、砌墙、夯地这些活他都能顺利地上手，而且做得还相当不错。 别看他有两百斤，但是非常敏捷。 江芝莲一度觉得刘师傅带了个假儿子过来。 因为父子俩长得实在是太不像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 也不知道咋就那么好笑，这儿子完全是反着父亲长的，好像非要跟老子作对一样。 莫名的喜感。 江芝莲抿着嘴正想笑的时候，突然从隔壁拖鞋厂的工地上走过来三个人。 为首的应该是工头，左右带着俩小跟班。 一个个獐头鼠目的，看着就不像啥好人。 “肥猪，让我瞧瞧你们这厂房打算怎么盖呀？”工头一把从刘壮壮的手中抢过图纸，因为动作太过粗鲁，图纸当即就被扯破了一个角。 他抖着腿扫了一眼，随即把图纸直接丢到了地上，“这什么破玩意儿！还不如我儿子画的画儿呢！” 刘壮壮气得脸红脖子粗，登时冲过去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你骂谁肥猪呢？！” “骂你呢，听不出来啊？死肥猪！”工头笑得邪气。 他抖抖肩膀，语气不屑，“想打我啊？你打呀！” 被激怒的刘壮壮一拳挥过去，力道不小。但是啥也没打着，他连对方一根发丝都没碰到。 江芝莲的眼睛眯了眯，她看到那个工头躲闪的动作，就知道他身手不错，应该是个练家子。 寻常人绝对打不过他，刘壮壮也不是对手。 “这位大哥身手敏捷，一看就不是凡人啊！”江芝莲走上前，站到刘壮壮身边。 她面带微笑，目光却透着伶俐，“不过，这一见面就给人取外号，可不是个好习惯呐！” 工头来者不善，有意挑事。 这时见江芝莲长得白白嫩嫩，娇美动人，愈发起了挑逗之心。 工头：“怎么不是好习惯呢？名字多难记啊，还是外号记起来方便。” “原来是因为你脑子不好使啊，那还真是没办法了。”江芝莲微微一笑，“我突然觉得，外号用起来的确更方便一点。这个习惯，看来我也得培养一下了。” 工头满意地点点头，自恋地以为江芝莲被他的魅力所折服了呢。 结果却听到她说：“那我现在就练习一下吧，给你取个什么样的外号好呢？臭嘴，龅牙，黑煤球，瘪三，瘦猴，油田，狐臭鬼……哎呀，太多了，你觉得哪个更好听？” 工头的脸色陡然变了变，“……” 这姑娘牙尖嘴利的，泼得很嘛！ 难怪能从姐姐、姐夫手里抢走十亩地呢。 刘壮壮扑哧一声乐出来，“瘦猴好听！” 江芝莲唇角一扬，“行 ，那就叫瘦猴好了。” 这时，左边的小跟班冲到前面来，显得很激动，“大哥，别跟他们废话了，开打吧！” “是啊！六子说的对！”右边的小跟班挽起袖子，往前挪了两步，凑到工头身边，“侯哥，直接把他们揍趴下就得了！” “哈哈哈哈哈哈……”江芝莲笑声震天，头顶的几只鸟都吓得赶忙扑棱翅膀，四散着飞远了。 她看向右边的小跟班，用手指了指，笑得花枝乱颤，“你完蛋了你。” 小跟班一脸茫然，“我怎么就完蛋了……” 话音未落，工头的大巴掌就呼到了他头上，“叫什么侯哥，你没听到他们给我取什么外号嘛！你是不是缺心眼！” 薛六暗自庆幸，还好他机灵，只喊了声大哥。 他的拜把兄弟黄二牛就是一根筋，脑子不好使，每天都少不了要挨几个拳头。 江芝莲怕再起冲突，立马带着自己这边的人暂时先离开了工地。 晚上，她去找了孟青，打算跟他借一个许久未见的小伙伴。 第123章 蒜头入驻工地 深夜，万籁无声。 月亮悬在天边，泛着莹白的微光。 江芝莲和孟青坐在桥下的小土坡上，像一对偷偷幽会的小情侣。 孟青听江芝莲讲完白天发生在两个工地上的冲突，略思片刻之后，问道：“你是想让蒜头去帮你看着工地？” 蒜头就是之前帮他们找到马草赌场根据地的那头拉布拉多犬。 它嗅觉灵敏，身姿矫健，江芝莲跟它最为熟悉，所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它。 江芝莲缓缓点了一下头，开口询问时略有犹疑，“行吗？它能去看工地吗？” “行是行……”孟青微顿，“就是蒜头生性自由，不喜欢被拴着。它在外面游荡惯了，性子有点野。工地那边人多，我怕会出意外。” 江芝莲抬眉看向孟青，“它会咬人吗？” “蒜头不会无缘无故咬人。”孟青的声音沉了沉，“不过，出现状况的时候，就不好说了。” “如果有人欺负我们工地上的师傅，或者谁半夜过来偷建材什么的，挨咬也是活该。就是……” 江芝莲顿了顿，不无担忧地问道：“它会不会误伤了自己人啊？蒜头能分辨出来敌我吗？” 孟青轻扯唇角，淡淡一笑，语气中透着自信，“这个不用你担心，狗比人更懂得辨别善恶。” “哦？这么神奇？”江芝莲咧嘴一笑，“那我请蒜头同志过来帮我看半个月的工地吧？我一定好吃好喝地犒赏它。” 孟青点点头：“嗯，明天上午我去找找它。找到了，就直接带它去工地。” 第二天中午，江芝莲赶到厂房工地上的时候，看到刘壮壮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头顶流了很多血。 刘师傅和几个小徒弟的身上也都挂了彩…… 薛六拿着木棒，抵在刘壮壮的胸口上，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黄二牛在旁边走来走去，时不时把手里的鞭子挥得啪啪作响，以振声势。 瘦猴则靠坐在几米开外的一堆砖头上，悠闲地抽着烟，一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姿态。 江芝莲心里一沉，有点头痛。 天天这样闹，还盖毛线的厂房啊！ 看来陈厂长这是打算耗死她呀，居心叵测，人面兽心！ 而且最让人难受的是，找来的师傅因为她而受了伤，这让她愧疚难当，非常自责。 “打够了吧？今天先休战？”江芝莲冷下脸，直接走到瘦猴面前，跟他谈判。 “呦，小妹妹你终于来了！这一上午，等的我好辛苦啊！”瘦猴把烟头吐到地上，又啐了口唾沫，“又不是打仗，休什么战呀。你来了，节目才正式开始呢！” 江芝莲耐下心来，询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陈厂长给你们安排什么任务了，说出来让我听听呗！没准我能配合一下，让你们早点交差呢？” 瘦猴歪歪嘴，摇头，“我姐夫跟我说了，你的鬼话一句都不能相信。” 江芝莲：“……” 遇到无赖，好心累啊！ 原来瘦猴是陈夫人的弟弟，不过姐弟俩这气质，差得也太远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亲姐弟。 瘦猴自得其乐地说了很多骚气话。 江芝莲左耳进右耳出，不搭腔，也不生气。 跟这种二混子，犯不上。 得赶紧想个办法，让他早点滚蛋。 还工地一个清净。 要不然，她都不敢让师傅们再来干活了。 瘦猴看江芝莲面无表情，有点生气，抬手就去捏她俏嫩的下巴。 江芝莲的自我保护系统登时启动，一个闪身躲过了对方的黑爪子。 她退后一米，警告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瘦猴乐了，“我说话你也没有反应啊！看来还是上手比较有趣。看你细皮嫩肉的，摸起来手感一定非常不错。” 他说着，朝江芝莲走了过去。 江芝莲躲了三下，最后还是被瘦猴抓到了手臂。 她的反应已经够快的了，一般人很难逮到她。 可见瘦猴这身手，果然了得。 “你松开！”江芝莲冷眼睨过去。 “好不容易逮住了，你说松，我就松啊？”瘦猴笑得猥琐，“我才没有那么傻呢！” 他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正准备去摸江芝莲的脸蛋时，凶悍的犬吠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还不等工地上的人反应过来，只听瘦猴凄厉地惨叫声，回荡在空旷的荒地上。 “蒜头！你来啦！”江芝莲的声音里，既有惊喜，又有点小纠结。 请来的小帮手刚到位，就上演了一出人狗大战。 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 江芝莲下意识偏过头，去找孟青的身影。 孟青还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即使隔着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她都看得清他阴沉的面孔，蹙紧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他却没看她，而是把视线死死地定在瘦猴的身上，目光里盛满了怒意。 “六子，二牛，你们傻愣着干什么呢！”瘦猴一边死命地推搡、捶打着狗头，想要挣脱，一边尖声吼道：“打死它！快点打死它！” 蒜头死死地咬住瘦猴的大腿，猛烈地甩着脑袋，鼻孔里喷着热气。头上挨着拳头，也好像没有知觉一样，半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 瘦猴却疼得龇牙咧嘴，被狗扯得东倒西歪、站不住脚。 江芝莲看到鲜血从蒜头的嘴角流下来，瘦猴的整条腿都被血浸透了。 这么多的血，不知道是不是咬断了大动脉。 大动脉一破，人可就危险了啊。 “蒜头，停下来！”江芝莲不知道自己的指令好不好使，情急之下只好试了试。 蒜头听到她的声音，朝她瞥了一眼，但嘴巴依旧没有松开。 血红的双眼，杀气腾腾。 看来，蒜头还是比较听孟青的话呀。 她的命令，毫无作用。 此刻，江芝莲既担心出人命，也怕蒜头的狗命不保。 她再次扭头看向孟青，见他依旧按照之前的速度缓步走着，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便忍不住朝他喊道：“孟青，你赶紧让蒜头松开呀！” 孟青的步伐丝毫没有加快。 江芝莲急了，“你是糟老头子嘛！走这么慢！” 薛六和黄二牛朝狗跑了过去，蒜头听到身后的动静，立马警惕了起来，瞬时带着瘦猴猛转了一百八十度。 “哎呦呦……我的大腿……”瘦猴疼得栽倒在地。 这时黄二牛挥动手中的鞭子，朝大狗甩了过去。 力道之大，带起了呼呼的风声。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鞭子最后却重重地落在了瘦猴的后背上。 “妈的！二牛你想打死我啊！”瘦猴哀嚎着…… 黄二牛慌的一批，“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朝狗挥的鞭子啊……” “六子！打它！赶紧打它呀！”瘦猴又喊又叫的，嗓子都劈了。 薛六一棒子砸下去，咔哒一声，瘦猴剩下的那条没被咬伤的好腿这下也废了。 “蒜头！”孟青的声音这时在三米外响起。 狗子一丝停顿都没有，当即松开了嘴巴，像一只离弦的箭一样，朝孟青飞奔而去。 薛六和黄二牛站在瘦猴两侧，见孟青带着狗朝他们走了过来，纷纷激动地喊道： “你别过来啊，我手上的木棍可没长眼。” “我，我，我手上的鞭子——也没长眼！” 在这人命关天的紧张时刻，江芝莲差点被他们逗笑了。 可不是没长眼嘛！ 长眼了的话，这木棍和鞭子怎么会往自家大哥身上招呼呢。 而且听动静也知道，甩鞭子、挥木棒的时候，他们都下了十成的力气。 孟青的冷脸上也突然浮现了一抹笑意，“我不过去，他可就活不成了。” 薛六和黄二牛对视一眼，都没了准主意。 瘦猴疼得直哼哼，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已经不是很清醒了…… 第124章 把大地震到发颤的女人 孟青径直走过去，蹲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一盒黑乎乎的草药，一股脑全部摁在瘦猴的伤口上，快速抹匀。 随后，他撕下瘦猴身上的棉布线衣，分成两大块。 一块用来固定伤口处的草药，另一块则粗略地拧成一股绳子，紧紧地绑在瘦猴的大腿根上阻止血液流通。 简单的急救，从头到尾用了不过两分钟。 见两个小跟班警惕地盯着孟青，江芝莲赶忙催道：“还不赶紧把人送医院去，再晚人就难救了。” 听到这句话，他们才七手八脚地背起瘦猴，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实话说，看到蒜头咬人的样子，江芝莲的心里还是有点犯怵的。 上次见到它的时候，它还是一条会笑会撒娇的傻憨憨呢。 没想到，进入到战斗模式之后，竟然这么好斗和凶悍。 拉布拉多不是性格极为温顺的犬种吗？ 据说因为训练性和服从性很好，所以经常被用做导盲犬和搜寻犬。 难道蒜头不是纯种的拉布拉多犬，而是还有其他的血统？ 这个疑惑在江芝莲脑海中一闪而过…… 孟青蹲下来，检查了一下蒜头的脑袋。 在确定狗子没有受伤之后，他才上手揉了揉，夸了它几句，又喂它吃了一根它最喜欢的胡萝卜作为奖励。 “玩去吧！”孟青拍了拍蒜头的后背。 蒜头抖了抖身子，颠颠地向江芝莲小跑而去，亲热地蹭了蹭她的腿，表示友好。 江芝莲见它变回了之前熟悉的样子，刚刚那一丢丢恐惧感瞬间消失不见了。 “傻小子，你好呀，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呢！这几天，工地就拜托你啦！” 蒜头摇头摆尾，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江芝莲走到孟青面前，柔声开口，“你在这里帮我看一会儿吧，我先带师傅们去镇卫生所处理一下伤口。” 孟青余怒未消，嗓音格外低沉，“我陪你一起去，蒜头会自己熟悉环境，帮你看着工地的。” 江芝莲仰着脸问道：“它怎么知道哪一片才是我的工地呀？它这是第一次过来吧？” 孟青垂眸看向江芝莲，“你的地盘有你的气味。” 江芝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动物的世界，真玄妙！ 镇卫生所离得并不远，疾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卫生所里只有一个郭大夫，他给师傅们挨个看了一遍，随后吩咐护士：“小孙呐，这几个都是擦伤，你把伤口消毒包扎一下。那边两个脸肿的，冷敷之后，抹点消肿止痛的药膏。” 孙护士应声，“好嘞，知道了！” 郭大夫看了眼刘壮壮，指了指面前的凳子让他坐下来，“你的我帮你处理。” 刘壮壮苦着脸问道：“大夫，我的伤是不是特别严重啊？为什么他们的你让护士去弄了，只有我的你亲自上阵啊？我这个伤口是不是伤到神经了？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影响脑子啊？” “按时换药，不要沾水。别让伤口感染，就没什么事儿。”郭大夫剃掉了伤口附近的头发，用镊子取出棉花，蘸了酒精，开始擦洗伤口周围的脏污。 冰凉的棉花刚碰到头皮，刘壮壮就呜呼哀哉地哼唧上了。 刘师傅紧张兮兮地凑上前，看了眼儿子头上细长的口子，声音有点发颤，“大夫，他这个用不用缝针啊？” 郭大夫换了个棉花，开始给伤口消毒，刘壮壮的声音顿时拔高了两度。 “我这里没有可以用来麻醉的药品，看他这么怕疼，要是缝针，他能忍？” 见父子俩紧张到脸色惨白，郭大夫笑了，“这么浅的伤口，用不着缝针。小伤口而已，过几天就好了。大小伙子长这么多肉，怎么一点胆儿都没长啊！” 刘壮壮臊红了脸，咬紧牙关，不再吭声了。 江芝莲见大家伤势都不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可转而想到瘦猴，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孟青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低声说道：“那个人死不了，不用担心。” “哦……”江芝莲顿了顿，悠悠开口，“你刚才怎么不早点制止蒜头啊？万一真把人咬死了，就麻烦了。” 孟青靠在灰墙上，一脸沉郁，默不作声。 江芝莲一开始以为孟青放狗咬人，是因为瘦猴伤了工地上的师傅，又轻薄了她。 可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啊。 “你该不会——之前就认识瘦猴吧？”江芝莲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观察着他的脸色。 孟青眸光深邃，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嗓音极其冷硬，“认识……” 江芝莲一脸惊讶，“你们是仇人？” 过了半晌，孟青才缓缓开口，“他给很多家毛皮店供货。” “毛皮店？”江芝莲想了想，“就是提供貂皮、狐狸皮之类的动物皮毛？” 孟青点了点头，“他提供的皮毛质量非常好，种类特别多。” “意思就是……”江芝莲觉得心底一寒，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是活剥的？而且还有很多珍稀野生动物？卧槽！蒜头刚才就应该直接咬死他！既然你认识他，知道他是干这个的，为啥还给他急救啊？” 孟青眯了眯眼，看向江芝莲，半真半假道：“这种人不配死在你的地界上，影响酱厂风水。” 江芝莲：“……” 孟青突然勾起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我早晚会收拾他，不急于一时。我注意这个人有一两年了，不过他行踪不定，好几次都只是瞄到了他的影儿，就让他溜掉了。现在，他自己跑到了我的眼前，估计命数快尽了。” 刚刚孟青阴沉着一张脸的时候，江芝莲都没觉得他有多可怕。 现在这人突然冷笑着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觉得特别瘆得慌。 命数快尽了，是啥子意思？ 江芝莲：“大哥，你别告诉我，你打算把他手刃了啊？” “怎么会？我又不是屠夫，不杀畜生。”孟青抬眸望向远山，眼中藏着让人读不懂的森冷，“我只需要顺手设个套，让他自生自灭就行了。” 江芝莲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赶忙说道：“听说野生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伤害了它们，肯定会遭报应的。瘦猴的命运，就交给天意吧。你不用亲自替天行道，那个……嗯……你懂我的意思吧？” 孟青扭头看向她，目光有些幽深，又有点说不出的暧昧。 他毫无预兆地牵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江芝莲脸上闪过一刹那的讶异，心底却涌动着莫名的情愫。 他掌心的温度，包裹着她的小手。 他喑哑性感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懂……” 江芝莲抿了抿唇，僵在原地，正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时，顿觉一阵地动山摇。 “地震了？”这是她本能的第一个反应。 孟青：“……” 两人齐齐地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黑黑壮壮的女人，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朝他们狂奔而来。 眨眼间，女人就已经跑到了卫生所门口。 她把麻袋哐当一声丢在地上，便推门而入。 随后就听到她震天的叫声，“大夫，我儿子呢？我儿子没事吧？壮壮，壮壮，你这脑袋是咋的了？……” 孟青和江芝莲对视了一眼，都不由得笑出了声。 女人扔麻袋的那一下力道太重，把绑在上面的麻绳都给震开了，露出来几个饱满的大地瓜。 江芝莲走过去试着上手拎了拎，完全拎不动，这少说得有一百斤吧。 刘壮壮的老娘，这是拥有洪荒之力吗？ 刚才看她扛这个麻袋就跟背了个小书包似的，毫不吃力。 这个大山一样，能把大地震到发颤的女人，潜力无限啊！ 第125章 一通狂怼 刘壮壮的老娘朱宝妹看到儿子头上破了个长口子，心疼坏了，差点当场哭出海啸。 但听大夫说伤口浅，几天就能长好，这才踏实地坐下来歇了口气。 孙护士给朱宝妹倒了一杯水。 她一口喝完，把杯子往桌上一磕，气咻咻地问道：“谁动的手？啊？哪个混蛋玩意打我宝贝儿子了？信不信我大嘴巴抽得他爹娘都不认识！” 屋里没人吭声。 朱宝妹看向自家男人，横着眉问道：“打咱家壮壮那个人，伤得重不重啊？” 刘师傅想了想，往儿子头上敲了一木棍的是薛六，便小声回道：“那个人没伤着……” 不等他说完，朱宝妹就炸了。 “你个大老爷们干什么吃的？儿子挨了揍，你就杵旁边看着啊？打架都不会么？瞧你那熊样！吃的饭直接变成肥料了是吧？” 几个徒弟捂嘴忍着笑，有一个忍不住直接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朱宝妹睁圆了眼，瞪过去，“笑什么笑？！一群废物！” 这时，江芝莲走了进来。 她给朱宝妹添了一杯水，好言劝道：“婶子，你消消气！来挑事的那个头头，两条腿都废了，特别惨！他们也算是挨了教训，应该不敢再来找不痛快了。” 朱宝妹抬眼瞧了瞧江芝莲，小姑娘声音脆甜脆甜的，长得也挺好看，又会说话，不由得便对她产生了几分好感。 朱宝妹缓了缓语气，“两条腿都废了？谁打的啊，还挺厉害。” 江芝莲抿嘴笑了，“那个，一条腿是他们自己人给误伤的。另一条腿，是放狗咬的。” “你看看，你看看。”朱宝妹抬起粗壮的胳膊，激动地指了指屋里那几个挂了彩的男人，“你们连条狗都不如！说你们是废物，一点都没冤枉你们吧！” “……”江芝莲一头黑线，顿时觉得这个场子她镇不住了。 日头西斜，太阳刚好晒到了卫生所门口。 孟青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怕出什么事，便折回到房间里。 朱宝妹听到动静，扭头看过去，瞥了孟青一眼。 见小伙子的视线定在江芝莲的身上，就猜到了两人的关系。 “姑娘，婶子多嘴提醒你一句。这种瘦不拉几的小白脸，他中看不中用。找男人啊，还得找那种结结实实的，有力气，能干活，会顾家，这样才好过日子……” 朱宝妹话音未落，只见孟青把门口那一百斤的麻袋，单手轻松地拎了进来。 还听到他用特别好听的声音说道：“这么好的地瓜，别被人偷了，放进来保险点。” 朱宝妹愣了愣，旋即转过身，指着自家男人和那几个徒弟，吼道：“看见没？！你们连这种瘦不拉几的小白脸都不如！！” 空气突然凝滞，场面有点冷。 江芝莲见护士已经处理完大家的伤口了，便赶忙走到大夫面前，领了消炎药、纱布、酒精、红药水和医用胶带。 搞明白消炎药的用法用量，问清了养伤的注意事项之后，她立马交清了诊疗费和药费，带着一帮人离开了卫生所。 朱宝妹不放心自家的两个男人，说什么都要陪着他们一块住在工地上。 理由给的不仅非常充分，而且还相当的霸气。 “工地没个做饭的人能行吗？你们几个老爷们就知道瞎对付！回头我搭个灶，给你们做饭。你们吃饱了，才好下力气干活！” “对面再有人过来闹事，我就带着狗过去收拾他们！你们几个就踏踏实实地盖房子，给人小姑娘把酱厂盖得漂漂亮亮的，盖出皇宫的效果来！” …… 有了朱宝妹坐镇，江芝莲感到莫名的安心。 下午她去县医院打听了一下瘦猴的情况。 听说人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被狗咬伤的腿以后会瘸掉，落下终身残疾。 这种程度的伤势，正如江芝莲所愿。 当天晚上，她放下一切琐事，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中午，快到工地上的时候，江芝莲无奈地发现，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远远地看到，陈夫人带了两个小警察模样的人，看样子是来给弟弟讨公道的。 朱宝妹双手掐着水桶腰，站在他们面前，毫无惧色。 蒜头趴在她脚边，悠闲地晒着太阳。 陈夫人一脸嫌恶地看向朱宝妹，淡淡开口，“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里等等江芝莲。” “江厂长不一定过来，有啥事你跟我说，我可以帮你传话！”朱宝妹一开口，唾沫横飞，气势十足。 陈夫人不禁后退了两步，皱皱眉头，冷笑，“厂子还没建起来呢，就开始叫厂长了，还真是迫不及待。” 朱宝妹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亮开嗓子喷道：“你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呢！我乐意叫江厂长，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我还没笑话你穿个被人撕烂的破裙子就跑出来丢人现眼呢，你倒先酸不拉几起来了！” 陈夫人下意识扯了扯旗袍开叉的地方，顿时气到失语。 跟这么个粗鄙的女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多讲一句话，都觉得掉身份！ 这时她看到江芝莲走了过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小江厨师，你终于来了，我找你有点事情。” 江芝莲微微一笑，“嗯，你说。” “你来，咱们到那边慢慢谈。”陈夫人说着往旁边走去。 朱宝妹扯住江芝莲的手腕不让她动地方，“就在这里谈，我也听听，到底啥事儿！” 陈夫人停住脚，转过身，一脸崩溃。 江芝莲见她一幅极力忍耐怒气，努力保持端庄的样子，不禁暗自偷笑。 这位高贵优雅的夫人，最近在接二连三的刺激下，越来越控制不好面部表情了。 朱宝妹眼珠子一转，哼道：“你要谈瘦猴的事儿，那正好。我也有话要跟小警察说！” 陈夫人绷着脸，“我弟弟叫侯明！不要随便给人起这么难听的外号，显得很没有家教。” 江芝莲冷笑出声，“这话你还是跟你弟弟讲去吧。他可太有教养了，不仅张口就骂人，还带着马仔过来打人呢！” 陈夫人哽了哽，她知道自己弟弟的德性，也就按下这些细枝末节，转而进入了正题。 “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就直接说重点吧。我弟弟的腿被你们的狗咬伤了，差点丢了性命。经过抢救，虽然保住了命，但是他那条腿以后都不能走路了。我弟弟不幸成了残疾人，你们是肇事方，需要承担全部的责任。” 江芝莲刚想开口反问，只听朱宝妹嘴比她还快。 “你个贱娘们，嘴是真臭！都能把羊粪硬说成驴粪！我呸你祖宗十八代！” “明明是你弟弟指使小跟班先动手打人的，把我男人和儿子，还有几个徒弟打得满脸开花，你还有脸让我们承担全部责任？！屁的责任！” “你到底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就把警察拉过来了！你也不怕把你弟弟直接送到监狱里面过下半辈子！” 江芝莲一听，朱宝妹真是个大活宝。 胡说都能说到点子上。 陈夫人不会不知道自家弟弟是干什么营生的，非法狩猎那可是要判刑的。 虽然证据不好查证，但是估计她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今天陈夫人带过来的是俩假警察，单纯是为了唬住江芝莲，跟她谈条件的。 可她来了半天，没讲几句正事，就被狂怼了一通，啥条件都还没说呢！ 太心塞了！ 心口痛！ 江芝莲拍了拍朱宝妹的肩膀，“婶子，你先歇口气，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先听听她这次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第126章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朱宝妹翻了个白眼，“她能有什么意思，跟她弟弟一个德行呗，没事就喜欢上门找抽！” 江芝莲微笑着看向陈夫人，“你先说说看吧，想让我们承担什么责任。” 陈夫人稳了稳情绪，把围在肩头的真丝披肩拢了拢，找好感觉之后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第一，你们要赔偿我弟弟侯明的所有医药费，还有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第二，你们要当面向我弟弟道歉，并在日报上刊登道歉信。第三，郭晓燕的连载小说，要立马停掉。最后，以防这条恶犬继续伤人，要当着我们的面进行现场宰杀。” 蒜头注意到有人指着它，而且语气不善，便腾一下站起身，弓起后背，露出尖牙，喉咙里发出了低吼来表达不满和警告。 江芝莲立马蹲下来，拍了拍蒜头的后背，安抚着狗子焦躁的情绪。 她抬眸看向陈夫人，沉声提醒道：“你最好不要刺激这条狗。我不是吓唬你，蒜头如果生气了，我都控制不了它。回头再往你大腿上咬个血窟窿，你就可以跟瘦猴一起手牵手当瘸腿姐弟了！” 朱宝妹突然被戳中了笑点，仰天狂笑了起来。 她一笑，蒜头的毛顿时就顺了。 江芝莲啧啧称奇，乖乖，这笑声功力深厚啊！ 陈夫人板起面孔，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人模狗样的，尽在这里胡说八道！还一二三四呢，你算是哪根大头葱啊！” 朱宝妹把手一摊，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这边七个人受了伤，因为挨了揍有犯心脏病的，有失眠的，有受了刺激梦游的。这医药费加营养费加精神损失费，估计得不老少。你脑子好使，你好好算算。算清楚了，从里面把你弟弟那堆乱七八糟的费用去掉，剩下的给我就行了。” 朱宝妹一副审判官的姿态，也不管旁人什么反应，只顾把自己想说的话给说完。 “你们先动手的，道歉信得你们先登。七个人，七份道歉信！每个人挨打的地方不一样，受的伤也不一样，道歉信肯定得写七份不一样的，要不然显不出你们的诚意。啥时候这些道歉信登完了，我们再让蒜头给你弟弟写道歉信。啥事总归得有个顺序，我想这么简单的道理，陈夫人肯定明白，不会跟我这种村妇胡搅蛮缠的。” “……”陈夫人的头皮一阵阵发麻，现在到底是谁在胡搅蛮缠啊？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江芝莲这种跳梁小丑，身边全都是这种不入流的下等货色！ 谈不拢，说不通。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跟坨滚刀肉似的。 打也打不动，捏又捏不死。 因为脑子不好使，你在这里威胁她，她都听不懂。 陈夫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对一个人束手无策。 朱宝妹的肚子一阵咕噜噜地响，动静跟打雷似的。 她把裤腰往上提了提，嫌弃地瞪了陈夫人一眼，“你看看跟你瞎扯淡，耽误我多少事儿，我这肚子都给饿小了！你这种少奶奶有保姆伺候着，不愁吃喝，我可没你那种好命，还得自己生火做饭呢！刚才你说的那个什么小说不小说的，我不清楚。倒是这个狗啊，你能逮着你就拿去杀，逮不着你别来找我们。这是条野狗，又不是我们养的。你跟它有什么仇什么怨的，你都找它去！” 朱宝妹说着掏出两根胡萝卜，往狗子面前丢了一根，另一根则拿在手上自己吃。 蒜头扑过去，用俩前爪抱住胡萝卜，歪着头，摇着尾巴，开心地啃了起来。 不到一分钟，一人一狗咔咔地嚼完胡萝卜，转身便愉快地走了。 “……”陈夫人看傻了眼。 不是野狗吗？不是你们没养吗？ 那还喂什么胡萝卜？！ 自己刚刚说的话，当放屁的么？ “陈夫人……”江芝莲见她脸都黑了，便放缓语气，轻唤了一声，柔柔地开了口，“宝妹婶子她脾气火爆，平时讲话就是这样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陈夫人把下巴抬了抬，挤出一抹优雅的笑容，“我从来不跟这种人计较。” “那就好那就好！”江芝莲嘿嘿一笑，瞄向陈夫人身边，悠悠地问道：“这两位是……？” 陈夫人：“他们是警察同志，来进行调查的。” “哦……”江芝莲点点头，朝两人分别笑了笑，“大老远的跑过来，辛苦了辛苦了。这厂房还没盖起来呢，也没有个地方让你们坐一坐。连杯茶水都没有，照顾不周，真是怠慢了！” 假警一号摇头：“没关系。” 假警二号微微笑：“不碍事。” 江芝莲话锋一转，向他们摊手：“你们带工作证没有？让我瞧一眼呗？好证实一下你们的身份。” 两人煞有介事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证件，翻开有照片的那一页，递到江芝莲面前让她查看。 江芝莲认真地瞧了瞧，笑呵呵道：“原来这时候就有做假证的了……技术不错啊，跟真的一样，有模有样的呢！”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真的证件到底长什么样，她只是从这两个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警察过来调查案件的，还容得当事人在这里乱七八糟地扯这么半天吗？ 而且全程一句问话都没有，一副毫无底气的样子，动不动就看陈夫人的脸色。 这哪里是警察的做派！ 分明就是俩毫无演技的小马仔！ 假警一号认真脸：“这不是假证件，是所里发下来的！” 假警二号点点头：“这个绝对是真的警官证，没骗你！” 江芝莲撇撇嘴，把证件举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发现了一处细节，“原来的照片抠下来之后，你们的照片好像没粘好啊，而且钢印都对不上！这个证可能是真的，但你们俩——是假的呀！” 两人齐齐看向陈夫人，这一个眼神，就露了老底。 陈夫人蹙眉，没好气，“你们先去旁边等我。” 假警一号和假警二号只好无奈纷纷退了下去。 江芝莲叹了口气。 屏退无关人员都废了老大的劲，她可真是太难了！ 朱宝妹一番狂怼听得人心里畅快，看陈夫人吃瘪的样子，着实让人心情愉悦。 可这实际问题，还是要靠谈判来解决的。 好在，江芝莲和陈夫人在这一点上，颇有默契，都决定私下了结。 江芝莲翘眉看向陈夫人，朗声开口，“现在就剩下咱两个人了，有什么话也不用拐弯抹角地说了。关于你刚刚提出来的那四点，我先说说我的看法啊？” 陈夫人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好整以暇地看向面前的小姑娘，“你说……” “嗯。”江芝莲不着急，耐下性子从头开始慢慢捋，“陈厂长叫你弟弟到我的工地上挑事，这个你清楚吧？” 陈夫人抿紧双唇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江芝莲满意地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你弟弟带着俩跟班，到我工地上，无缘无故地殴打我请来的师傅。这一点，我想你弟弟未必会跟你详细描述。但是陈夫人冰雪聪明，一定很了解自家弟弟平时的做派，对此应该没有太大的疑问吧？” 陈夫人摇头，纠正道：“不是我弟弟单方面殴打，双方都动了手，这算是打群架。你不要在这里跟我混淆视听，偷换概念。” “这样啊……”江芝莲想了想，勾唇一笑，“既然咱们各执一词，那我让你一步，就算他们是打了群架。那这打群架双方责任是五五分吧？打成什么样都各凭本事，打输的只能赖自个没能耐，赖不到对方头上，对吧？我想无论黑道白道，应该都是这种规矩。” 第127章 他只对我笑 “所以！”江芝莲下了结论，“医药费、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双方就各自承担吧！谁也不缺这俩钱，何必把大好时光浪费在这种破事上呢！有这时间，你多搞俩刺绣作品，多带几个徒弟，日子不是美滋滋的嘛！” 听到刺绣和带徒弟，陈夫人的眸光微微地闪了闪。 她觉得江芝莲说得不无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味。 她想说点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头。 所以也就只好听对方继续说了下去。 江芝莲：“让两家的厂子都顺顺利利地盖起来，你们生产你们的拖鞋，我做我的酱料，你弟弟多去整几张貂皮什么的卖卖，各自发财，不是挺好的嘛！” “你怎么知道我弟弟是卖貂皮的？”陈夫人一向不动声色的面孔，倏然紧绷了起来。 江芝莲顺口胡诌，“大概，是他自己说漏嘴的？” “……”陈夫人一脸疑惑，不太相信的样子。 弟弟小时候被人劫走，是在土匪窝里长大的，难免染了一身的江湖习气。 不拘小节，有些浪荡。 但是他干正事的时候，非常的小心，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盗猎野生动物、搞毛皮生意的。 他怎么会把这么紧要的秘密，随意地告诉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女人呢？ 这不可能！ 难道刚才江芝莲是在试探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两人刚好站在风口上。 江芝莲捋了捋额前吹乱的刘海，用舌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我知道你弟弟这次伤得挺严重的，但是你不敢叫真的警察过来，足以说明你弟弟干的营生不经查，我说的对吗？” 陈夫人缓缓转过头，微眯着眼看向江芝莲，“你想说什么？威胁我吗？” “不不不。”江芝莲笑着摆摆手，“互相威胁的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搞得两败俱伤，何必呢？和气生财，对不对？咱们跟钱又没仇，是吧？我的意思是，你回去告诉陈厂长，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做事。别跟小孩子似的，总搞这种小动作，低级！说难听点，这次你弟弟受伤，完全是陈厂长的责任。要不是他指使你弟弟过来找我的茬，又怎么会挨咬呢？” 被戳中了痛点，陈夫人的眉头不由地纠了起来，表情瞬间凝固。 “陈夫人，说了这么多，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江芝莲飞给她一个慢慢领会的眼神。 旋即，她又缓缓说道：“你之前提的那个道歉信，我想即使我写出来了，你也未必敢往日报上刊登。你是嫌你弟弟的命太长了吗？这么招摇，也不怕把查盗猎的人招惹过来……” 陈夫人的睫毛抖了抖，警惕地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灿然一笑，“你别紧张啊，随口说说而已！不过……” 陈夫人：“不过什么？” “连载的小说不能停！”江芝莲强势地抛出结论，稍后才一点点地给出了解释。 “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你和陈厂长当年的事情，我并不是在你家里听人讲的。我知道，你家里的司机和保姆，都是你娘家的亲戚。岁数稍微大一点的，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你当年的经历。但我只不过是被聘过去做一顿宴席的厨师，他们没有必要特意跑到我面前，告诉我你当年的恋爱史。” 陈夫人：“……” “那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有谁呢？”江芝莲抿唇淡笑，“肯定是当事人了呀！” 陈夫人的身子微微一晃，喃喃道：“原来是他……你怎么会认识他？” “这就有点巧了，我在电影院里，见过你闺女和他儿子。两个小孩手牵着手，玩得可开心了。” 江芝莲看到陈夫人的眼中几乎是一瞬间便染上了血色。 再狠辣的女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也永远藏着自己的孩子啊！ 既然这样，她又为什么要百般地折磨他们呢？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吗？ 可是，过分的期盼，就是毒药呀！ 哎…… 也不知道陈夫人现在到底有没有后悔。 “坦白说，郭晓燕在创作时做了很大的改编，根本不会对你和陈厂长造成什么实际上的影响。没谁会把这个狗血的故事往你们头上扣，你们没有必要这么敏感。反应过度，往往会适得其反的。” 江芝莲顿了顿，看了眼陈夫人，继续说道：“郭晓燕对这次的连载倾注了很大的心血，我希望她能不受干扰地好好写完它。她有权力写任何故事，如果你们觉得她侵害了你们的名誉权，你们可以直接去告她，没有必要一次次地跑过来让我们停掉连载。她承诺不提孩子的事情了，已经是很大程度上考虑了你们的感受。” 陈夫人按了按额头，不禁露出了苦笑。 是啊，男女主角不孕不育，还能有孩子什么事儿呢？ 呵，郭大作家还真是体贴。 江芝莲的表情难得的严肃，开口语气也相当郑重，“我知道你们阴招很多，总会想出办法停掉这个连载。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清楚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她默了两秒，突然压低嗓音，目光冷冽，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一旦我发现我朋友的小说没有顺利连载，我就把你们当年的恩怨情仇原原本本地告诉报社的记者。他们可是对这种劲爆的八卦消息非常感兴趣的，我想陈夫人一定不想看到陈年旧事被人重提吧？” 陈夫人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向江芝莲。 江芝莲毫不示弱地与她对视，勾唇媚笑，“对，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陈夫人：“……” “该谈的事情，好像都谈完了啊！”江芝莲转着眼珠子，沉思片刻。 随后她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 “对了，差点忘了狗！这个就更简单了，蒜头你惹不起。” 陈夫人一头的问号。 人惹不起。 现在她连一条狗都惹不起了吗？ 陈家是不是退步得有点太厉害了啊！ “现在蒜头可是我们工地上的一大宝贝，所有人的心头肉。你往人心口上挖肉，不得一群人找你拼命啊！” 江芝莲说完，仰起头，迎着风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真好啊！ 春风拂面，心生快意。 她转过头，一脸真诚地看向身边的女人，语气轻柔地开了口，“陈夫人，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有家有业有根基，需要好好地维护和发展。而我呢，几乎一无所有，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什么都不怕。大厦建起来不容易，但是想推倒它，一瞬间就够了。怎么权衡利弊，你肯定比我更懂，我就不班门弄斧了。我还是那句话，和气生财。咱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不至于闹到同归于尽的地步嘛！是吧？” 说了太多话，江芝莲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也不知道陈夫人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反正她是尽力了。 事实证明，陈夫人到底是个聪明人，懂进退，知分寸。 之后的几天，拖鞋厂那边没有人再过来找茬闹事了。 酱厂的工地上，整日热热闹闹的，充满了烟火气，无比的欢腾。 这一天晚上，江芝莲被朱宝妹强行留下来在工地上吃晚饭。 结果一桌子饭她还没吃上两口呢，双手就被朱宝妹死死地握住了。 “小江啊，我家壮壮可是个难得的好小伙。” “你看他身体多棒啊！啥活都能干！” “而且脾气还好，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以后你嫁过来，可以把他当牲口随便使唤，我一点都不心疼！” “你喜欢的那个小白脸，有劲是有劲，听说也挺能干的，但是他是不是脾气不大好啊？我见了他几次，都没看他笑过。跟心事这么重的人一块儿过日子，是不会开心的……” 前面的话，听听便罢了。 可是说到了孟青，她就绝对不能任人乱讲了。 “婶子……”江芝莲打断了朱宝妹的话，一脸甜蜜地解释道：“他确实不随便对别人笑，他只对我笑的！” 随着话音落下，孟青刚好走了进来。 第128章 帅气小哥哥玩性大发 “我来看看蒜头……” 孟青在门口顿住脚，一眼就捕捉到了江芝莲的身影。 他朝她望过去，微微勾唇，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 江芝莲扭头看向他，眼角抽了抽。 这人肯定是听到了她跟朱宝妹的对话，所以才故意这么笑的！ 老天作证，她只是不想让朱宝妹对孟青产生误解，才多嘴接了那么一句话，并不是她自恋啊！ 江芝莲觉得有必要好好解释解释。 然而嘴巴刚张开，话还没出口，她就发现这里有人比她还会带节奏、控场面。 只要有这个人在，她完全就是一配合表演的小虾米！ “哎呀！”朱宝妹瞧见门口的人，激动地站了起来，“终于见着这小伙子笑了！丫头你说的真没错，他还真是只对你笑啊！” “呵呵……”江芝莲尬笑两声，觉得脸有点烫。 朱宝妹热情地走过去，握着孟青的手腕就把人拉到了桌边。 她宽厚的手掌在他肩头一摁，不容分说地把他摁到了江芝莲身边的空座位上，并爽快而洪亮地说道：“既然来了，那就一块儿吃吧！” “不用了，这么晚他肯定已经吃过了。而且他不吃荤菜的，这里这么多……” 江芝莲还没叨叨完，只见孟青拿起她的筷子，夹了一块蒸红薯塞进了嘴巴里。 “我还没吃，正好饿了。”他淡淡开口，说着又夹了一块红薯，“挺甜的，好吃。” 朱宝妹哈哈一笑，“甜吧，我地头种的，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小伙子你太瘦了，赶紧多吃点！你虽然劲儿挺大的，但是使多了，也容易虚，得多补补！” 孟青乖巧地点头，“谢谢婶子。” 江芝莲：“……” 孟青歪头看她一眼，眉头轻挑，“你不吃？” “大哥，你用了我的筷子，我怎么吃？我拿手吃吗？”话落，孟青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喂进了她嘴里，“酸酸辣辣，蛮好吃的。” 江芝莲一脸惊诧，这人今天脑抽得不像话呀！ 她胡乱嚼了两下，咽下嘴里的菜，压低声音开口，“你不是来看蒜头的嘛？蒜头它挺好的，在工地上玩得可开心了，每天至少六根胡萝卜，你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朱宝妹递过来一双新筷子，“走什么走啊？！丫头你怎么回事，人家刚来，饭还没吃上两口呢，你就赶人走，没有这样的啊！” 江芝莲哭笑不得，抬手刚准备接过筷子，只见刹那间，朱宝妹手腕一歪，孟青手快一接。 两人完成了这次的筷子交接。 江芝莲的手可怜兮兮地顿在空中。 她应该看一下黄历再出门的，今天肯定不宜出行。 怎么一个个的，都欺负她呢？ 孟青把用过的筷子重新放到江芝莲面前，微笑着说道：“还给你了，吃吧！” 江芝莲眼见着，他用新筷子夹了块豆腐送进口中，末了还用嘴唇抿掉了筷子上的汤汁。 你妹的！ 故意的吧！ 不带这样撩人的啊！ 这顿饭江芝莲吃得极其上火，一壶茶都灭不掉的那种。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饭后的节目，更加精彩夺目。 “吃好了，大家就活动一下吧。”朱宝妹兴致勃勃地搬过来一个长条形的小桌子，笑眯眯地看向孟青，“小伙子，你跟我儿子掰个手腕吧，我看看你俩谁力气更大。壮壮，你赶紧过来！” 刘壮壮看了孟青一眼，大概在心里默默地比较了一下两人的体型，顿时觉得自己五大三粗的，有点欺负人的嫌疑，便有点不太乐意。 “娘，算了吧……” “算什么算！”朱宝妹眼珠子一瞪，“上次那一百斤的麻袋你也能单手轻松地拎起来，我看你俩力气差不多，比试比试又不会怎么样。” 江芝莲看孟青没什么表情，知道他性子清冷，大概对这种热闹的场面不太适应，便开口解围道：“天色太晚了，我们都该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比试吧。” “这样啊……”朱宝妹虽然大大咧咧的，但也不是个会强人所难的人。 既然江芝莲这样说了，那她也不好强留。 确实也有点晚了，小姑娘还得回城，路上的确容易有危险。 朱宝妹：“那行吧，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不太晚。”孟青款步来到桌前，坐了下来，“掰手腕又用不了多久。” 朱宝妹一听，乐了，“壮壮，你赶紧的！” 江芝莲扶额，这哥们今天太不正常了！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孟青和刘壮壮两人各就各位，面对面而坐，膝盖抵着膝盖，四目相对。 “你用哪只手？”孟青悠悠地开口，礼貌地询问。 刘壮壮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都行啊，随你的便！” 孟青表情淡然，“刚刚见你用左手吃饭，你是左撇子吧？” 刘壮壮点点头，“我左手更好使，不过右手也没有问题。” “那就左手吧。”孟青把左手架到了桌子上。 观战的江芝莲撇撇嘴，还左手右手都行呢，瞧把你给能的。 她知道孟青力气大，能背着三四百斤的黑熊爬山。 但这几天她见刘壮壮扛麻袋背砖头的，浑身都是蛮力，也相当的厉害，不容小觑。 毕竟孟青的体重只有刘壮壮的一半，这掰手腕的结果，还真是不好说呢！ 江芝莲的好奇心一点都不比朱宝妹的少。 这时刘师傅带着徒弟们围过来，加入了观战团。 刘师傅：“壮壮，你给人小伙子留点面子，别太狠了，出三分力气，差不多就行了。” 大徒弟：“孟老弟，这个结果你不用太在意，我们两三个人加一起，都掰不过壮壮。他就是一头蛮牛，咱们这种凡人输了也不丢面儿。” 朱宝妹瞪过去一眼，拿手哄他们，“去去去，哪儿那么多废话，都吃饱了撑的是吧！要看就呆一边好好看！” 比试的两人手掌相握，蓄势待发。 朱宝妹充当裁判的角色，问道：“准备好了吗？” 孟青和刘壮壮纷纷点了头。 “预备——开始！” 朱宝妹一声令下。 两人稳坐如山，相握的手掌立在中线的位置上，丝毫没有偏移。 朱宝妹愣了愣，“已经开始了，你们干嘛呢？”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轻浅的呼吸声。 江芝莲见刘壮壮的面部肌肉开始抖动，脖子上的青筋越来越明显，便低声开口解释，“他们正掰着呢……” “哦……”朱宝妹也发现自家儿子的脸越来越红了。 可是，壮壮都发力了，孟青那边，好像没有任何反应啊！ 这是什么情况？ 刘师傅忽然笑了，“儿子，你这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 二徒弟：“师娘，你搞这种比试，有点太欺负人了吧。” 大徒弟：“莲妹妹，这要是比武招亲，你可就是我大壮哥的媳妇啦！” 三四五徒弟们跟风大笑，“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哐当一声，比赛结束了。 众人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师傅愣了愣，“壮壮，你咋输了？放水放过头了吧……” 大徒弟：“肯定是我提到娶媳妇的事儿，刺激到我大壮哥了，都是我嘴欠！” 这时离刘壮壮最近的小徒弟惊呼到：“大壮哥，你咋出了这么多汗！” 江芝莲眯了眯眼，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孟青面色舒朗，淡淡地看向刘壮壮，开口问道：“还比吗？” 刘壮壮不服气，“比！三局两胜！” 两人重新握上手，朱宝妹喊了一声“开始”，随后只听刘壮壮一声助力的大吼“啊——”。 就在众人好奇刘壮壮为啥这么卖力的时候，咣一下，比赛在一秒钟之内，又结束了。 第129章 被套路了啊 孟青揉揉手腕，掏出手帕擦掉手心里的汗，无比客气地开口询问刘壮壮，“需要五局三胜吗？” 刘壮壮苦着脸，回道：“不需要了，我输了！” 江芝莲见一屋子人震惊的面孔，不禁摇头笑了笑。 帅气小哥哥今天兴致颇高啊，玩得不亦乐乎嘛！ 见朱宝妹和刘壮壮一脸闷闷的样子，江芝莲走过去，拍了拍孟青的肩膀，低声开口，“不是要去看蒜头吗？走吧，顺便带你逛逛工地。” “好。”孟青站起来，转身离开前，他看向刘壮壮，神色平淡地说道：“你力气挺大的，改天再切磋。” 刘壮壮被打击得够呛，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孟青和江芝莲走出房门时，听到朱宝妹安慰着儿子：“壮壮啊，别垂头丧气的，掰个手腕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娶不到你莲妹妹，娘再给你寻摸别的姑娘。” 刘壮壮哼声，“娘，你说什么呢！我只把莲妹妹当小妹妹看，根本没打算娶她呀！你尽瞎琢磨。” 朱宝妹笑声绕梁，“哈哈哈，这样啊，你不早说！那你想找个啥样的媳妇？” 刘壮壮嘿嘿一笑，“像你这样的，结实一点，憨厚一点的。” “你这点出息！”话落，随后传来朱宝妹喜气洋洋的歌声。 没词没调，但旋律里带着满满的喜悦，充满着极强的感染力，莫名地好听。 孟青和江芝莲对视一眼，笑着向远处走去了。 蒜头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突然绕到两人身边，又跑又跳，释放着过剩的精力。 江芝莲一边逗着蒜头，一边随口说道：“也不知道这个傻小子最近是不是胡萝卜吃多了，整天亢奋得跟个发电机似的。” 孟青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走着，“它喜欢这儿，心情好，就比较活泼。” “那等厂房盖好了，就让它一直在这边呆着吧，给我看家护院！”江芝莲说着顺手揉了揉蒜头的大脑袋，“胡萝卜管够！” 孟青不经思考，就反对了这个提议，“不行。” “为什么啊？”江芝莲不解。 “到时候人多了，环境太复杂。”孟青沉眉，提醒道：“别忘了蒜头有凶悍的一面，会攻击人。”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拉布拉多不是特别温顺的犬种吗？它上次咬瘦猴的时候，咋那么吓人呢？”想到当时的情形，江芝莲都有点小小的后怕。 孟青歪头看向江芝莲，眯起双眼，淡淡一笑，“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蒜头是拉布拉多犬了？” “不是吗？看着像啊，而且我好像听你提到过拉布拉多……”江芝莲努力地搜寻着记忆库里的信息。 孟青停住脚，靠坐在一个平整的石墩子上，缓缓开口，科普道：“拉布拉多是D国的一个地区，蒜头往上数几代很可能来自那里的高原。它的某个祖爷爷，被一个专家偷偷带过来做研究，后来可能找了个本地的媳妇，繁衍了后代。” “哦……”江芝莲似懂非懂，但是也饶有兴趣，“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啊，真神奇。” 孟青勾勾唇，坏笑里藏着一丝捉弄人的意味，“它不是犬，而是灰狼的一个亚种。经过了几代的驯化，狼性没有那么强了。不过，比家犬还是好斗得多……” “啥？”江芝莲整个人忽然僵住，不会动了。 蒜头还在往她身上扑，要跟她一起玩耍。 “灰狼？……狼？你说蒜头是……狼？！”江芝莲颤着声，腿肚子都在打颤。 蒜头见她不跟自己玩了，“汪汪汪”地连叫了好几声，到后面叫得急了，听起来特别像——嚎叫？！ 江芝莲头皮一阵发麻，“孟青，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啊，这一点都不好笑！” 孟青喊了一声“蒜头”。 蒜头乐颠颠地跑过去趴在了孟青脚边，把大脑袋搁在孟青的脚背上，乖巧得像个小宝宝。 “我没开玩笑。”孟青垂眸看了蒜头一眼，缓缓开口，“犬本来就是狼驯化而来的，驯化程度不同罢了。蒜头聪明，通人性，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之前我告诉它保护你，它肯定记得，所以前几天见你受人欺负，就扑上去了。之后它可能在瘦猴的身上闻到了其他动物的血腥味，就受了刺激，咬得比较狠，不乐意撒口。” 江芝莲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那天蒜头的状态不太对劲嘛。当时它呲着牙，我都有点害怕。” “放心，它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孟青抬眉看向江芝莲，“偶尔需要它的时候，可以找它出来帮帮忙。看家护院这种事情，不适合它。” 江芝莲咧嘴一笑，“明白啦！等厂房盖好了，你就把它送回到野外去吧。自由自在的，它可能更欢乐吧。” 四月的晚风，圆盘一样的明月，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青草香…… 春天，是多么舒适的季节啊！ 一切阴霾都被扫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蒜头安静了下来，气氛陡然变了味道。 没有人说话，江芝莲的视线无处安放。 她想起来劝孟青上大学的事情，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 思来想去，越想心里越没底。 还是过段时间，找个更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她这样做了决定，便轻松地开了口，“我准备回去了，你不走吗？” 孟青站起身，抬步朝她走了过去，“我送你回城。” “不用了！”江芝莲掏出钥匙，捏在手中晃了晃，“我开着三轮摩托过来的，一会儿就到地方了。” 孟青挑挑眉头，“不准备劝我去念大学了？” 江芝莲：“……” 被人这么轻易地猜中了心事，真是太烦人了！ “走着吧！”江芝莲努努嘴，把钥匙扔了过去。 孟青单手稳稳地接住，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三轮摩托开上了道，江芝莲坐在后面的车斗上，脆生生地喊道：“你想通了呀？” “……” 难道风太大了，他没听到？ 江芝莲拔高了音调，“你是不是打算去念大学了啊？” “……” 咦？难道这人还在犹豫阶段？ 江芝莲拍了拍他的肩膀，扯着嗓子，热情地劝道：“家里这边，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会定期去看看你娘的！而且我还可以让我小姨和小姨夫盯着点你家那边的情况。如果你爹回来了，我就叫小舅过去住几天。反正总是有办法的……你没听过有一句话，叫办法永远比问题多嘛！” “……” 怎么还不理她？ 耳朵塞驴毛了？ 江芝莲倾身上前，把嘴巴凑到了他耳边，吼道：“喂……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孟青悠悠然开口，“听到了！” 江芝莲翻了个白眼，坐回到位置上，“听到了怎么不应声啊？” “不去……”孟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被风打散。 江芝莲听得不是很清楚，“你说啥？” 孟青偏过头，抬了抬声音，“我说我不去！” 看到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江芝莲的小脸抽了抽。 她恍然，自己这是被套路了啊！ “孟青啊孟青，你说你至于嘛！就为了送我回个家，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孟青转过头，看了江芝莲一眼，微微一笑，脸上写满了我乐意。 江芝莲：“……” 怕了怕了，整不过他！ 随后几天，江芝莲出完早摊，就到处跑着办理生产许可证、营业执照，还重办了一张更正规的健康证。 厂房盖好的时候，她刚好把乱七八糟的各种证件全部都给置办齐了。 吴涛站在工厂大门口，激动地搓小手手，“莲娃，咱们明天就挂牌，招工！” 江芝莲热情地响应，“好嘞！明天开始迎接崭新的未来！” 陈淑芬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老天保佑，希望一切都顺利啊…… 第130章 抢人大战？ “莲花酱厂”的牌子高悬在大门口上，四个红色的大字，醒目耀眼，代表着热情和希望。 小厂子没有搞太正规的仪式。 江芝莲觉得太麻烦，也认为对目前的她来说，搞排面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到了良辰吉时，吴涛点燃了鞭炮，噼噼啪啪一通震天的响，算是讨了个吉利，得了各路神仙的庇佑。 双胜村大队和七星村大队都来了不少人，加上几个朋友，和盖厂子的师傅们，一群人围在一起，欢呼、鼓掌、祝福、嬉笑…… 热热闹闹的，气氛相当得好。 中午大家凑一起，在工厂中间的空地上摆了几桌，吃了顿饭。 下午，“莲花酱厂”便开始正式招工了！ 过来打听情况的人有很多，江芝莲不厌其烦、耐心地一一做着解答。 而这时，对面富强拖鞋厂也贴出了布告和招工启事。 不少人跑过去看热闹，直接站在拖鞋厂的大门口，就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拖鞋厂明天有开厂典礼呢，说是请了歌星和乐队，到时候敲锣打鼓的，肯定特别热闹！” “这么有排场啊！还是大厂子有钱。” “不光是有钱，人家都请来县里的领导过来主持挂牌子了！” “还是陈厂长有面子，各路都吃得通。” “他们这次要招五十个工人呢，咱们要不要来这里试试？听说工资挺高的！” “有多高啊？比酱厂那边给的高吗？” “那当然了！酱厂说好听了是个厂子，其实也就是个家庭作坊，没有啥家底，能给开多少工钱啊！你们刚才没看到有大机器开进拖鞋厂吗？那都是高科技现代化的设备，以后学着用这种设备才有前途呢！做酱能做出个什么名堂啊，小里小气的，还那么大的味儿！”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 江芝莲站在后面随意地听了听。 没听到啥新奇的消息和观点。 这帮目光短浅的人，眼界只有屁大点，就知道好高骛远，一点都不踏实。 还嫌酱有味！ 有能耐以后都别吃酱啊！ 也别吃人家走向世界的老干妈啊！ 她牟足了气势，指着拖鞋厂的大门口，飙了一嗓子，“哎呀呀，这厂子建得真是恢弘啊！这大门，又宽又高，一头大象走进去都不会撞脑袋，大气！” 众人纷纷朝后面看过来，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江芝莲伸手一挥，“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聊，我就过来凑个热闹！” 空气凝滞片刻，有人开口询问，“江厂长，你那边的工资能再提高点不？” 江芝莲连连摆手，嘿嘿地笑，“不能了不能了，我给不起呀！你们要是嫌工资低，就直接去拖鞋厂应聘吧。他们有前途，有未来。工资高，福利好。鞋子的味道也比酱的味道香，你们千万不要想不开跑到我这里来。我小门小户的，请不来神仙，也供不起大佛。” 有一位年岁稍长的大叔，好心提醒道：“小江，你这样不好招人的啊！” 江芝莲浑不在意，语气轻松，“没关系，我厂子小，也不需要太多人。正愁不知道该怎么选人呢，现在拖鞋厂帮我分忧了，明天我还得过来感谢陈厂长呢！” “……”围观群众是愈发看不懂这个场面了。 两个厂子都是十亩的占地，地盘一样大，应该都缺工人的，尤其缺能干的年轻人。 但是酱厂不仅不抢人，还把人往对面厂子里推，这是在嫌弃他们不是人才？ 做个酱而已，傻子上手学两天也都能会了，小丫头家家的跑出来摆什么谱儿啊！ 江芝莲一番话，劝退了不少人。 酱厂那头，顿时冷清了下来。 郭晓燕掐着腰站在空旷的工厂里，气不打一处来，“切！当初签承包合同的时候，还怪你只给自家大队留十个招工的名额。现在你瞧瞧，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江芝莲把凳子挪到光线好的地方，仰起头，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跑得快好呀！我是真挺感谢陈厂长的。” 郭晓燕没好气，“谢他干啥？” “帮我筛人呀！”江芝莲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这种跑得快的兔子，我一个都不留。” “那你要招啥样的人啊？”郭晓燕没有晒太阳的心情，焦虑地在一旁走来走去。 江芝莲勾唇一笑，“我要慢慢爬的乌龟。” “龟兔赛跑，最后乌龟赢了……”郭晓燕沉思片刻，也没有想通，“然后呢？” 江芝莲眯了眯眼，“然后——坐等打他们的脸呗！” “……”郭晓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打脸，就是让他们后悔？” 江芝莲：“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所谓慢慢爬的乌龟，说白了就是踏实肯干的人，对做酱有热情的人，并且信任她的人。 只有聚集了这样一群人，这个酱厂才有未来。 江芝莲虽然没有开过厂，没有做过大生意，不懂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但基本的道理她还是懂一些的。 这招工，她不着急。 等对面拖鞋厂把参差不齐的人七七八八地招过去了，她再慢慢挑人不迟。 就在江芝莲晒着太阳，快要睡着的时候。 熟悉而爽快的声音传了进来，“小江啊，忙着呐？” 江芝莲缓缓苏醒，循着声音望过去，“宝妹婶子，你来啦，快过来坐！” “咦？奇了怪了，你这里怎么没啥人啊！对面厂子没开门，都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了！” 朱宝妹本来一早就想跟丈夫和儿子一块过来的，可家里母猪哼哼着要下小猪崽了，不能没有人看着，她就只好留在家里了。 过了中午，她想着怎么都得过来看看，给小丫头鼓鼓劲帮帮忙，这才抓紧时间赶了过来。 结果来了一看，好像情况不大对头啊！ “丫头，你该不是被人欺负了吧？”朱宝妹把大肚子一挺，气势雄浑地开了口，“谁要是欺负你，婶子第一个过去抽他！” “没有人欺负我，我好着呐！”江芝莲起身把凳子让给朱宝妹坐，柔声说道：“你看我这晒着太阳，舒服得都快睡着了。” 朱宝妹见她一脸平和，的确不像受了气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 “我听壮壮说，你下午招工啊？” “嗯呐，准备招工来着，不过……”江芝莲顿了顿，抿嘴一笑，“差不多都被我赶走了。” “哦……”朱宝妹一副很明白的样子，“都是歪瓜裂枣，你看不上呗！是吧？我也觉得那帮人配不上你这酱厂。丫头啊，你看我咋样？够格不？” 江芝莲眼睛一亮，“宝妹婶子，你想过来做酱？” “想啊！当然想了！”朱宝妹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小纠结，“就是家里那俩都出去做工了，盖房子的盖房子，搞水电的搞水电。我再跑出来，家里的地就没人种了，猪也没人喂了。嗐，真是麻烦！” 江芝莲想了想，怂恿道：“婶子你要是特别想过来做酱，办法也不是没有的！” 朱宝妹赶忙问道：“什么办法？” 江芝莲：“猪可以卖掉，地可以租给别人去种，到时候分粮食或者分钱都可以，你们自己协商。” 朱宝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要力气有力气，手脚又麻利。 善恶分明，个性又好，绝对是完美的合作伙伴。 江芝莲吃过她做的饭，口味相当不错，足见在做食物上是有天分的。 这么优秀的人，不招过来绝对是一大损失。 江芝莲不希望朱宝妹被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和几头猪绊住手脚，阻挡了光明的前途。 她还想多劝几句，甚至想到要三顾茅庐把人劝过来了。 结果，朱宝妹直接开口说道；“行啊！就照你说得办！明天我就卖猪去！” 第131章 姐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两个厂子同时招工，附近几个大队上的社员们，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虽说在私人建的工厂里当工人，比不上到国有大厂里端铁饭碗。 但可以按月领工资，福利待遇也不错，总比见天的看老天爷脸色在地里刨食强。 现在集体的地分到每户了，不需要按头赚工分，家里只要留人种地，保证口粮就行。 这一天晚上，江老太把一家人叫过来开了个家庭会议。 “家里几个姑娘都不老小了，要嫁人还是要出去干活赚钱，心里都该有点想法了吧？莲娃开了厂子，幼婷准备考大学，她们两个不在这里，我也就不管了。你们几个呢，都是什么打算？”老太太说着看向江燕、江婉和江秀。 江婉坐得笔直，目光坚定，手中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只要开会或者上课，手中就少不了这两样东西。 “我打算念完扫盲夜校，然后就去找工作。” 老太太斜着眼看向江婉，轻哼了一声，“会认俩字，就以为自己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了！燕燕上到高中，那么有本事，不也没找到嘛！你当个破小组长，能当饭吃还是能换钱花呀！都是老姑娘了，还不踏踏实实的，尽想那些个没影儿的事儿。女娃就喜欢搞这些花架子，一点用都没有！” 江婉底气十足，不急不缓地说道：“奶奶！二十多年前，就开始提倡在合作社内实行男女同酬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不只是一个口号，我们要行动起来，不能听任命运的安排。妇女跟男人一样，都可以为社会做贡献……” “行了行了，别把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一套往我面前摆，扯那咸淡有什么用？！”江老太打断江婉的话，一脸不耐烦。 江婉无奈地轻摇了一下头，不再吭声。 江老太默了片刻，看向江婉，“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不过，每个月你得往家里交十块钱，当你的生活费。在家里白吃白住的，你也好意思！” 江婉微叹，她现在基本上不怎么在家里吃饭了，每个月也只在家里住个八九天。 可她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十块就十块吧。” “奶奶好心收留你，还不知道说声谢谢。”王芳在一旁撇着嘴讽刺道：“答应得这么勉强，那就别在家里住了啊！赶紧嫁人搬出去多好，连十块钱都省了！” 江婉当没听见，翻开手中的本子，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江老太听王芳开了口，便看向她和江燕这边，语气比刚才好了一些，“燕燕你想好要干什么了吗？你也不小了，要不赶紧找个婆家吧？我看刘家庄有几个小伙子不错，你如果愿意的话，回头奶奶找人去给你牵个线。” 江燕掐着嗓子，甜甜地说道：“奶奶，我还不想嫁人呢！我要去拖鞋厂做工，赚了钱孝敬您！” 这话听得江老太心里很是熨帖，“还是燕燕懂事，知道孝敬奶奶。拖鞋厂离家不是很远，每天都能回来住，挺好的！” “是的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富强拖鞋厂是个大厂子，每个月能有几十块钱的工资呢，不比那些个端铁饭碗的工人差。周末还休息，到时候我可以帮家里干干活。” 江燕就小嘴会叭叭，如果嘴巴能干活，她每天都能种几百斤大米出来。 江老太心里很清楚，但是也不戳穿。 孙辈的几个女孩子，矬子里拔大个，也就江燕看得能顺眼一点。 这孩子有文化，说话做事也灵气，以后是有前途的。 自己搞不出啥大名堂，也会嫁个不错的人家。 看不上刘家庄的男人，估计以后会嫁到城里去吧。 把户口一迁，那就是城里人了。 前段时间江燕被退了学，做小买卖又赔了钱。 这些个破事，老太太全怪罪到江芝莲的头上了，根本没觉得江燕犯了什么错，还觉得心疼呢。 偏心偏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丫头没安排好了，江老太沉了沉声，“秀啊，我给你找的婆家，你说不成。给你联系的工作，你也不乐意。你眼皮子咋就抬得那么高呢！以前见你挺听话、挺懂事的，怎么到了正事上，就拎不清了呢！这没娘在身边教着带着，就是干啥啥不行！” 江秀低着头，不说话。 老太太横过去一眼，有点闹心，“你最近忙活什么呢？好像总见你往外面跑啊，偷偷地谈朋友了” “没有！”江秀猛地抬起头，由于压抑着紧张的情绪，声线不由得便有些生硬，“我出去……随便溜溜……” 江老太没觉出异常，叹道：“天气一暖和，家里就关不住你了。” “我准备去二姐的酱厂上班！”江秀怕奶奶问多了，自己会露出端倪，便急忙抢过话头开了口。 “莲娃那里工资开的低，而且姐姐给妹妹开工资，转来转去，不都是自家的钱嘛，没什么意思。要去你就应该去拖鞋厂，赚外边的钱！”江老太没有给江秀选择的机会，直接给她做了安排，“你明天跟燕燕一起去拖鞋厂问问吧，看人家收不收你。” 这时江燕插嘴说道：“我看秀儿够呛，拖鞋厂那边招工要看学历和工作经验，不是什么人都招的。今天我去看了一眼，想进拖鞋厂的人海了去了。明天正式挂牌子开厂招工，人肯定更多。竞争这么激烈，我怕秀去了受打击。” “都试试去吧，人家不要就算了。”江老太轻叹一声，“都姓江，都吃一样的饭菜长大的，都是姑娘家，怎么差别能有这么大呢……” 老太太说着瞥了江大路一眼，忍不住嘟囔了两句，“娶了个糟心的媳妇，连带着孩子都受影响，哎……” 第二天上午，富强拖鞋厂的厂院里彩旗飘飘，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朱宝妹站在酱厂门口瞧热闹，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对江芝莲吐槽，“闹腾成这样，财神爷估计都给吓跑了！” 江芝莲抿嘴笑了笑，“跑到我这里来不正好嘛！” “呸……”朱宝妹把瓜子皮吐出了子弹破膛的气势，“财神爷不来，我绑也得给他绑过来！” 江芝莲竖起大拇指，“有宝妹婶子在我这个酱厂坐镇，一切都稳了！” “稳什么稳呀，对面不闹腾完，咱们这招工都受影响。”朱宝妹也不是没有担忧的。 江芝莲拍拍她宽厚的肩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咱们可以一边招工，一边置办食材和酱缸，两不耽误。” 朱宝妹拍着胸脯说道：“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这时，江芝莲看到了江秀和江燕。 江秀对江燕说了句什么，便朝江芝莲走了过去。 “二姐，我跟你说个事儿。”江秀把江芝莲拉到一边。 江芝莲笑着问她：“怎么了？你脸色看着不大好啊。” “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江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闷声开了口，“奶奶让我跟堂姐一起到拖鞋厂找工作，我说我来你这儿，可她非要我先去拖鞋厂试一试。我估计，奶奶是想让我给堂姐做个陪衬。听说那边招工看学历和工作经验的，这些我都没有，肯定很快就会被刷掉，到时候我马上到你这边来。二姐，我怕你误会，所以……” 江芝莲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误会啥呀！你不用这么紧张，赶紧过去吧！江燕一会儿等急了，又该找你麻烦了。我这儿你什么时候过来都行，姐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第132章 我应聘！总经理！ 江芝莲目送江秀和江燕进了拖鞋厂，就在她正准备回去的时候，转眼看到有人端着照相机对着酱厂的大门咔咔一顿猛拍。 朱宝妹横着眉头端详着那个人，走过去好奇地问江芝莲：“戴大眼镜的那是什么人啊？” 江芝莲略思片刻，“可能是——记者？” “记者拍咱们的大门干啥？”朱宝妹警惕起来，“他是准备说咱好话，还是说咱坏话的？” 江芝莲眯起双眼，缓缓开了口：“这人应该是陈厂长请来的，那好话估计不太可能有，最多实事求是地写个新闻？坏话嘛，能坏到哪儿去，最多就是嘲笑咱们酱厂盖得寒酸，不够体面，小家子气之类的。这都没啥，在报纸上提咱两句，就当给咱们莲花酱厂变相宣传了。” “那不成！”朱宝妹把肩头往上一抬，提了口气，浑身的肉跟着抖了两抖，“我男人跟我儿子盖的厂房，哪里寒酸了？砖是砖，瓦是瓦的，垒得整整齐齐，结结实实，哪里不体面了？哪里小家子气了？！” “……”江芝莲哑然，感觉这话不好反驳啊，容易挨怼。 朱宝妹大步往前走去，用身躯堵住镜头，冷着脸问道：“记者？” 男人扶了扶眼镜，一脸笑呵呵，“啊，是啊，日报记者尤飞。你是？” 朱宝妹骄傲地说道：“我是莲花酱厂的工人！” “哦，你好，工人最光荣。”尤飞骨架小，身上又没二两肉，站在朱宝妹身边像只任人揉捏的小鸡仔。 他个子不高，还弓着背，带着大方框的眼镜，镜片格外的厚，一看就是常年在案头工作的人。 朱宝妹见他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说话也斯斯文文，柔声细语的，脸上还挂着和气的笑容，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你拍我们酱厂干啥？” 尤飞认认真真地回道：“总编派我过来采访陈厂长，报道一下拖鞋厂建分厂的情况。他听说对面还开了一家酱厂，让我顺便拍个照片。工人同志，能拜托你带我去见一下贵厂的厂长吗？专题报道里，我会如实介绍莲花酱厂的。” “喏……”朱宝妹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江芝莲，“她就是我们江厂长。” 尤飞惊叹道：“哇，这么年轻呢！” 朱宝妹一脸自豪，随即板起面孔，护起了自家女娃子，“别以为年轻就好欺负！你要是准备往报纸上写我们酱厂，那就好好地写，多夸几句。如果让我看到你讲我们的坏话了，小心我去报社踹你屁股！” 尤飞：“……” 如果他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的话，那这位大姐应该是在威胁他。 可是，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太正经的感觉呢！ 这时陈管家从拖鞋厂走出来，左右望了望，看到尤飞的身影，便朝他走了过去。 “尤记者，你已经到了啊，我带你进去吧。” 尤飞跟陈管家握了握手，“您稍等一下，我找小江厂长有点话说。” 陈管家眼皮子跳了跳，“好……” 尤飞走到江芝莲面前，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随后试探性地问道：“我想拍一张你和陈厂长的合照，作为这次专题报道的头条照片，不知道江厂长有没有什么意见？” “合照啊？”江芝莲沉思片刻之后，抬起了头，“陈厂长那边同意了？” 尤飞点点头，“陈厂长对这件事表现得非常积极，今天允许我在拖鞋厂做全天的采访。你如果愿意的话，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这样啊，那看情况吧。我有时间的话，就过去找你。”江芝莲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说得模棱两可，态度不明。 尤飞看不懂她的表情，更猜不透她的想法。 但他尽到了职责，该说的也都说了，便跟着陈管家去了拖鞋厂。 朱宝妹刚刚好奇凑过来听了两句，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便开口问道：“你真打算过去啊？” 江芝莲淡淡一笑，“沾个光上报纸，不是挺好的嘛！” “我不懂这些，不知道好不好。”朱宝妹顿了顿，看向江芝莲，“你去的时候，叫上我，我陪你一块过去，省得他们看你年纪小，欺负你！” 江芝莲挽起朱宝妹圆滚滚的手臂，撒起娇来，“好的哦，没有宝妹婶子陪我，我还真是有点小害怕呢！” 朱宝妹拍了拍她的手背，母鸡护崽似的揽过她纤瘦的肩膀，“不用怕，婶子给你撑腰！” 江芝莲扬起小脸，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朱宝妹抬脚往酱厂的方向走去，随口问了一句，“你打算啥时候过去啊？” 江芝莲想了想，悠悠开口，“等吃完午饭的吧，那边现在太吵了，乌烟瘴气的。” “对！等消停点了，再过去，反正也不着急。去早了，显得咱们上赶着似的。”朱宝妹往拖鞋厂的方向瞄了一眼，撇嘴道：“也不知道这是放了多少捆鞭炮，我这隔大老远都觉得呛鼻子。他们在这灰堆里吹喇叭放屁，不怕闹病啊？” 穿着光鲜的演奏队，被风扬起呼呼作响的彩旗，拿着话筒站在高台上讲话的领导，一身笔挺西装的主持人，穿着红裙准备登台演出的歌手…… 这一切，都紧紧地抓住了江燕的眼球。 她目不暇接，心潮澎湃，好似自己已经成为了这热闹里的一员。 来的时候，她的心情还算平静，想着只是找个工作赚点钱打发日子而已。 此时，她的想法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她无比期望能够在这样气派而充满活力的工厂里上班，当一个拿工资的工人。 而江秀却显得没精打采，一副提不起劲头的样子。 江燕始终跟江秀保持着半米的距离，脸上写满了厌恶，开口时也总是嫌弃的语气，“蔫头耷脑的，真没出息！晚上是睡在棺材板上了嘛？死气沉沉的！晦气！” 江秀想法多，顾虑多，根本没空搭理江燕，始终不搭她的茬，只当听不见她说话。 拖鞋厂的食堂中午对外开放，她们进去各买了两个玉米面贴饼吃，对付着填饱了肚子。 下午两点，大院里摆了一圈的桌子。 每个桌子上都立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招聘的工种。 想要应聘哪一个岗位，过去排队就行了。 江燕看了一圈，觉得岗位太过纷繁复杂，什么仓管、采购、质检、机修，她不太明白这些具体都是干什么的，也根本不清楚自己会干些什么。 但她一腔热血，自信满满，觉得不管啥活儿肯定一学就会。 她扫了一眼，挑中一个穿着白衬衫，眉目清秀的男人，走过去询问，“你好，请问一下，这些工种，哪个工资最高啊？” 男人想了一下，“可能是总经理吧？” “哦，谢谢你啊！”江燕扭头便跑去应聘总经理的职位了。 男人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露出了迷之微笑。 陈管家坐在桌前，看向江燕，微微蹙眉，“你来应聘总经理的职位吗？” 江燕点点头，“总经理一个月有多少工资啊？” 陈管家：“分厂总经理工资一百五十元，奖金另算。” 江燕双眼亮了亮，“我应聘！总经理！” 陈管家问道：“学历？” 江燕：“高中。” 陈管家摊手，“毕业证。” “……”江燕尴尬一笑，“没毕业。” 陈管家微怔，旋即继续问道：“讲一下工作经历。” 江燕：“呃……摆摊卖过衣服。” 陈管家抬头看向她，“还有呢？” 江燕摇头：“没有了！” 陈管家抿唇，顿了顿，保持着职业的态度，“这位同志，总经理的职位不太适合你。我建议，你去生产部看一下。” “哦……”江燕挑了挑眉头，一脸疑惑，“生产部是干啥的？” 有围观看热闹的人嗤笑着回道：“拖鞋厂的生产部能是干啥的，做拖鞋的呗！” 第133章 不按套路出牌的姑娘 出了一次糗，江燕得了教训。 这次她把江秀拉过来一起面试生产部的岗位。 两人站在队尾，缓慢地往前挪着。 这时江芝莲和朱宝妹出现在了厂院之中。 陈管家率先看到了她们俩，便立马跑去把尤飞记者叫了过来。 “我还以为江厂长今天不会来了呢。”尤飞挠挠头，腼腆地笑了笑。 “有上报纸的机会，怎么会不来呢。我还想拜托尤记者，对我们酱厂多美言几句呢！”江芝莲左右望了望，开口询问，“陈厂长呢？不是要合照吗？” “陈厂长现在有点忙。”陈管家接过话头，态度恭敬，“他可能还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才能过来。如果江厂长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参观一下拖鞋厂。” “不用了，我对拖鞋厂不感兴趣！” 江芝莲眉头一挑，尽管话说得不太客气，但脸上满是客气的笑容。 陈管家愣了愣，“……” 果然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姑娘啊。 这话说的，一如既往的噎人。 江芝莲咧嘴一笑，“你忙你的，我们随便转转就行。” 陈管家颔首，“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尤飞见陈管家走远了，才扭头看向江芝莲，轻声开了口，“江厂长还真是心直口快啊。” “不不不。”江芝莲纠正道：“不是心直口快，而是体贴入微。” 尤飞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后立马了然。 他猜到江芝莲是为了给陈管家减少工作量，才把人支走的，便赞许道：“江厂长以后一定会是个体恤工人的好厂长！” “谢谢夸奖呀！”江芝莲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对方的赞许，紧接着提醒了一句，“口头夸奖，不如写到专题报道上，到时候千万别忘了提到这一点啊！” 尤飞听话地掏出笔记本，龙飞凤舞地写了两行字。 江芝莲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这个记者很是上道，让人颇有好感。 随后她无意间捕捉到了江燕和江秀的身影。 这两人还没走呢？ “这一队在排的是……？”人太多了，人墙堵得结结实实，江芝莲看不到前面桌上立的牌子。 尤飞在这里呆了一天，对现场情况已经非常了解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便回道：“他们在排队面试生产部的岗位。” “哦……”江芝莲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咱们去瞧瞧热闹。” 朱宝妹全程无话，她给自己的定位非常准确，就是跟在江芝莲身后保驾护航的，不多话、不惹事、不刷存在感。 一行人走过去时，刚好快轮到江燕和江秀了。 江燕之前为了瞧热闹站在了前面，然而快轮到她面试的时候，她猛地把江秀拽到了自己身前，动作有些粗鲁。 “你先来！” 江秀本来就是来打酱油的，无意在这里找工作，所以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在桌前站定，眉目疏冷。 面试官问道：“有什么工作经验吗？” 江秀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没有。” 面试官抬头看了她一眼，公事公办地问道：“上过几年学啊？” 江秀惜字如金，一个字都不多说，“两年。” 面试官见她还算稳重，只是太过内敛，没什么表现欲，想多给她一点机会，便多问了一句，“有什么特长吗？” 江秀想都不想，直接回道：“没有。” “……”面试官搓了搓眉头，这是他今天碰到的最佛系的一位面试者了，一句表现自己的话都没有，一点都不为自己做争取，给机会了都不知道把握。 这样还过来干什么呢？不是浪费时间嘛！ 面试官微微摇头，不过还是遵守着面试的流程，指着旁边说道：“行了，你到那边车间的上胶组等一下，一会儿有组长过来挑人。” 江秀点了一下头，道了声谢，缓步走了过去。 上胶组？不就是流水线上做辛苦活的嘛！ 江燕嗤笑一声，露出鄙夷之色。 “下一个！”面试官唤道。 江燕走上前，不等对方问话，就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我叫江燕，上到高中了，出摊卖过衣服。虽然没有太多的工作经验，但是我学习能力强，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教我一遍我肯定能学会。” 面试官点点头，“挺好，去那边车间的上胶组等组长过来挑人吧。” “我也去上胶组？”江燕不可置信，一脸疑惑。 面试官重复道：“是，上胶组，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当然有疑问了！”江燕又往前迈了一步，她生怕对方听不清楚她的话，直接把脸怼到了面试官眼前，声音也拔高了两度，“我可是上到高中了呢！好歹也卖过衣服的，怎么能跟那些没上过学，也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人分到一起呀！我觉得我至少可以当个质检员，或者管管收货发货这些……” 面试官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他摆摆手打断江燕滔滔不绝的自我推荐，“你没有这方面的专业和经验，无法胜任。还是去那边等着上胶组的组长过来挑人吧。” 江燕还想说点什么，面试官直接抢白道：“你不要耽误后面的人面试。” 排这一队的人本来就多，时间紧张，面试官最烦碰到江燕这种没有自知之明，还喜欢死缠烂打的面试者了。 后面渐渐传来不满的声音，江燕无可奈何，只好挪着步子，不情不愿地往江秀那边去了。 江芝莲微笑着欣赏完这一幕，突然兴起，朝江燕和江秀走了过去。 江燕看到她，嗤笑一声，语带嘲讽，“江厂长这是招不到人，来这里捡漏的嘛！” “放心吧，我又不会捡你。”江芝莲轻飘飘地扫了江燕一眼，“少操闲心，小心老得快！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吧！” 江燕抱起双臂，翻了个白眼。 江芝莲看出江秀的心思不在这里，便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开口劝道：“秀儿，既然来了，不如认真试一试，看看自己的能力到底怎么样。” “嗯？”江秀面露疑惑，不禁担心二姐是不是不打算让她进酱厂了。 江芝莲直视着江秀的双眼，猜到了她的担忧，“你这次被选中了也可以不来这里上班啊，合同还没签，你都是自由的。” “那为什么要……”江秀刚开口，便顺着二姐的视线看到了志得意满的江燕。 她想起前一晚奶奶说的那些瞧不起她的话，突然之间就顿悟了。她是不打算来拖鞋厂，但这并不表示她没有这个能力，也并不意味着她就比江燕差呀！ 江燕：“二姐，我明白了。” “明白就行！”江芝莲握了握江秀的手，给她加油鼓劲，“难得有个一较高下的机会，不如公平公正地比试比试！上胶这种活，你肯定没有问题的！一会儿组长过来教的时候，你认真听，找找要领，应该不难！” 不一会儿，上胶组组长就过来了。 “这里有十五个人了，是吧？”组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的外套，垫肩很高，表情严肃，看起来非常严厉。 她带着一行人来到附近的小房间，介绍道：“这是用来上胶的机器，你们认真听，好好看，我只做一次演示。等会儿你们挨个上来做一遍，我直接从中挑人！” 江芝莲趴在窗口，听到组长一边讲着注意事项，一边在上手做演示。 江秀虽然站得比较偏僻，视野不算太好，但她垫着脚，仰着头，听得格外认真，手上还在默默地跟着示范做模拟练习。 江燕则显然不把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看在眼里，歪着嘴，一脸的轻蔑。 组长放下上好胶的拖鞋，问大家：“你们都听清楚看明白了吧，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齐声道：没有了…… 组长点点头：“那好，排成一列，挨个上来试手。” 第134章 没有把自家男人调教好呀 前面的十个人，有八个都被组长挑中了。 排到13号的江燕，站在靠后的位置上小声地吐槽着，“上个胶而已，傻子都会，还挑什么挑啊！” 旁边两个姑娘，一个11号，一个12号，她们笑着附和道：“就是，你们看这个组长，黑着一张脸，跟谁欠了她家几百斤大米似的。” “我猜啊，她肯定是被她男人给休了，要不然这脸怎么会这么臭呢！” 江燕勾唇一笑，“你们可小声点吧，回头让她听着了，搞不好会用臭拖鞋抽你们。” 11号和12号咯咯地乐了。 这时组长朝她们看了过来，目光凌厉，“唠完了？笑够了？！那抓紧过来上胶吧！谁是11号？” 11号收起笑脸，走到了机器前。 一番操作之后，她把上好胶的拖鞋递给组长，“我完成了！” 组长瞥了一眼，“上胶不匀，手不稳，态度不严谨，不合格！” 11号想辩解两句，组长没给她机会，“12号呢？” 12号面色紧绷，慌慌张张地走上前。 因为过于紧张，胶根本没对准地方。 不等她做完，组长就敲了敲桌子，得出了结论，连理由都懒得给一个了，“不合格！13号！” 江燕步履稳健，自信满满。 可是当她真的上手做的时候，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手止不住地颤抖，想要对准的地方怎么都对不齐。 操作要领她刚才没有认真听，需要注意的几个地方她全都犯了错。 组长拿过她上好胶的拖鞋，只扫了一眼，便说道：“露胶严重，心浮气躁，不合格！” 连着三个人被刷掉了，14号非常紧张，出现了两次失误。 但她操作意识比较好，组长最终还是挑了她。 江燕立马提出了异议，“组长，这你就有点不公平了吧？大家都长眼睛了，14号上的这个胶，还没有我做的好呢！为什么我的都不行，她却被选上了啊？” 组长冷斥，“你挑人还是我挑人？” 江燕不服气，“是你挑人没错，可你也不能太偏心了啊！” 组长突然笑了，“我有我的规矩，难道我需要一一跟你解释？” 江燕横着眼，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你的规矩是什么呀？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呗！被刷掉的人，也好心服口服。” 组长抬眼看向江燕，“我的规矩很简单，我就挑踏实的，有潜力的人。” “我哪里不踏实了？我怎么没有潜力了？”江燕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开口时瞪着眼，格外得理直气壮。 组长露出轻蔑的笑，“行，你说你踏实，是吧？那我考考你，我刚才做示范的时候，讲了几点注意事项？分别是什么？” 江燕：“……” 她都没仔细听，她知道个鬼！ 组长料到了江燕答不出来，她抬手指了指14号，“你说说看。” “组长一共讲了三大部分的七点注意事项。”14号的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 她慢声细语、言简意赅地把注意事项逐条讲完，最后说道：“就这些了吧！” 组长看向众人，“你们对我挑人的标准，还有什么疑问和怀疑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道：“没有了……” 江燕挑眉，哼声，“那也不代表她就比我有潜力呀！” 组长见她都无赖到这个份上了，也就不给她留什么面子了，“姑娘，人蠢就低调点，别跳出来丢人现眼！我都替你臊得慌！” 江燕：“……” 人群中传来低笑声。 组长面色不改，沉声说道：“继续！” 江秀是15号，最后一个。 她走到上胶的机器前，站稳，垂眸将所有注意事项仔仔细细地回顾了一遍。 刚刚14号的复述，刚好帮助她做了一番温习。 江燕看她迟迟不动手，便嘲讽道：“不会就算了，别杵在那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组长多忙啊，哪有时间陪你瞎耗！” “秀儿，你没问题的，相信自己！”江芝莲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了进来。 屋里的人纷纷扭头看过去，发现窗口围了很多人。 一个面容姣好，长得令人惊艳的女孩子；一个黑黑壮壮的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带着眼镜，端着照相机，瘦成麻杆的小青年。 就在他们准备回头时，视线里突然又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他们都认识，是富强拖鞋厂的陈建军厂长。 “厂长亲自过来了啊？” “咱们被刷掉的是不是还有机会呀？” “你是不是缺心眼？陈厂长比这个组长还严格呢！厂长亲自挑人的话，这十五个人里，能留下五个就不错了。” “这样呀……” “行了，都闭嘴吧，别惹事了！” …… 江燕郁闷的心情突然就明朗了，虽然跟组长拌嘴没得着便宜，还被骂了几句。 但时间被她这么一耽误，江秀就要接受组长和陈厂长的双重审核了。 她了解江秀，这个堂妹没见过大世面，进城过马路都会紧张到浑身冒汗，没出息得很。 这下即使会给拖鞋上胶，估计也弄不好了。 哼，她都没被挑中，江秀肯定更没可能！ 就在江燕这样想着的时候，江秀已经动手开始给拖鞋上胶了。 她的动作并不熟练，也不是很流畅，带着一丝生涩。 但她按部就班地照着组长教的来做，还注意到了所有的细节。 从头到位，都无比专注。 当她做完之后，收手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效果竟然出乎意料得好。 组长看了眼江秀上胶的拖鞋，微微勾了下唇角。 她拿着这双拖鞋，来到江燕面前，“要不要看看？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踏实！什么叫有潜力！” “……”江燕眨眨眼，有点不可置信。 组长把江秀上胶的拖鞋递给陈厂长，让他过目。 陈厂长点点头，给了个很高的评价，“不错！” 组长面向众人，说道：“15号是这一组人里面，做得最好的！不仅仅是合格，在新手里绝对算优秀了！你们以后要向她学习，一起进步！行了，被挑中的人一会儿就可以去办理入职手续了。” “组长……”江秀缓缓开了口，“我——我不打算来拖鞋厂上班……” “哼！”江燕最先做出了反应，她像是抓到了什么厉害的把柄一样，顿时来了精神头，“你这不耍人玩嘛，这么浪费大家的时间和感情，你真好意思！” “我……”江秀口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顿时急红了脸。 组长微怔之后，宽容地笑了笑，“不来拖鞋厂也没关系，你这么好的孩子，到哪里都能把活儿干好！” 江秀抿嘴一笑，“谢谢组长。” 江燕：“……” 组团欺负她，是吧？ 没天理了！ “哈哈哈哈哈……”朱宝妹的笑声有如平地之雷，乍然响起。 许是这笑声太有渲染力了，很多人不由地跟着笑了起来。 朱宝妹早就看江燕不顺眼了，只是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所以才没吭声。 此时见这个作女频频挨怼，不停地被打脸，心底的畅快让她忍不住放声大笑。 陈建军在这笑声环绕的房间里，凝视着江燕。 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某种有趣的特质。 也许，她也会是一个好员工。 “你——”陈建军指向江燕，缓缓开口，“去销售科报道吧！” 江燕愣了片刻，旋即惊喜得两眼放光，“我？销售科？” 陈建军点点头，“是，就说我给你面试的。” 江燕喜笑颜开，立马给陈建军鞠了一躬，“谢谢陈厂长！厂长果然是厂长，眼光就是不一般！” 陈建军微微勾唇，眼角藏笑。江芝莲的堂姐是吧？姐妹俩关系不好，是吧？ 好好利用一下，会是个很好用的工具呢！ 江芝莲眯了眯眼，这人是不是又想搞点什么事情了？ 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非得找虐？ 看样子陈夫人不行啊，根本没有把自家男人调教好呀！ 第135章 卖到全世界！ 这一天是富强拖鞋厂（双胜村分厂）挂牌子的日子，江芝莲作为一个来串门子看热闹的人，还带着蹭上报机会、抢主角戏份的动机，所以并没有介意合照在哪里拍。 一行人在陈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主车间。 江芝莲和陈建军以一台高大上的新设备为背景，站定，中间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谁也没有碰到谁的身体，但又并未显出明显的疏离。 两人脸上都挂着得体而世故的笑容。 尤飞端起照相机，找到合适的角度，镜头对准了主角。 他发现两人的表情和姿态都近乎完美，简直挑不出任何毛病，便咔嚓了几下，连拍了几张。 随后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满意地开了口，“很好，这张合照的效果应该非常不错。回头我会挑一张最好的用在专题报道上。” 江芝莲避瘟神一样，立即从陈建军身边跳开，来到尤飞面前，笑颜如花，“我相信你的眼光，一定会挑一张我最上相的！” 尤飞淡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保证你们都会满意的。” 话落，他又看向陈建军，“陈厂长，采访差不多都完成了。今天谢谢你和陈管家的配合，专题报道这周内就会上报。主编让我问一下，刊印前需不需要给您过目？其实，这个时间有点紧张，我们要给印刷厂那边留下足够的时间……” 陈建军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爽快地说道：“不用给我看了，你们直接印吧！” 尤飞感激地笑了笑，“那我就先回去了。” 陈建军吩咐陈管家，“你去送一下。” 陈管家的腿还没抬起来，尤飞就摆了摆手，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道：“不用了，没几步路！” 江芝莲拉起朱宝妹的手，随后也告辞离开了。 回酱厂的路上，朱宝妹大发感慨，“这个拖鞋厂盖得确实不赖啊！墙上贴得瓷砖又白又亮，车间的地上也不知道是拿啥东西抹的，走上去滑不溜丢的。还有那一排排的小楼房，真洋气！我刚才仔细瞅了瞅，连车棚都搭得可漂亮了！呦呵，之前是我小瞧了他们呢！” 江芝莲见过陈家的小洋房，所以对他们建出来这样华丽而有档次的厂房，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人家有钱呀，拿钱砸出来的能不好嘛！而且陈夫人有品位，肯定在装修上没少出主意。” 朱宝妹四处打量着，感觉一双眼睛都有点不够用，“回头我得让壮壮他爹过来看看，好好学习学习！回头把咱们的酱厂也拾掇得更漂亮一点！” 江芝莲抿嘴笑道：“行啊，酱厂的门脸我就放心地交给刘师傅啦！” 朱宝妹哈哈一笑，“你还真看得起他，我就这么一说。嗐，其实我就是嘴硬，晓得他只是一个盖土房子的，这辈子都没有大本事盖这种高档的房子。壮壮没准能行，回家我得好好给他加加油鼓鼓劲儿！” 说着，她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话，“可是壮壮好像对搞水电更感兴趣，在盖房子上面没有什么野心……” 朱宝妹自说自话了好半天，江芝莲始终歪头看着她。 丈夫和儿子，占据了这个女人的整个世界。 她念念叨叨，绕来绕去总是会说回到这两个男人身上。 “宝妹婶子！”江芝莲忽然唤了一声。 朱宝妹抬起头，“嗯？怎么了？” 江芝莲仰着小脸，开口询问，“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我呀……”朱宝妹抿嘴笑了笑，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羞涩，“我现在就想跟着你把酱做好，然后顺顺当当地把酱全都卖出去！让所有人都吃到咱们的莲花牌豆瓣酱！” 江芝莲伸出大拇指，“有理想！有志气！” 朱宝妹笑得花枝乱颤，浑身的肉都在跟着不停地颤抖。 她指着身后拖鞋厂的一排排厂房，豪气冲天地说道：“我以后要在这样气派的大楼里做酱，然后卖到全世界！” 这时刚好有两个来拖鞋厂找工作的青年从她们身边走过。 他们听到朱宝妹的话，不禁捂嘴偷笑，头抵着头，凑一块儿吐槽。 帽子男：“这人是个神经病吧？脑子塞猪油了？” 中分男：“估计没找到工作，受刺激了。” 帽子男：“咱们不是也被刷掉了嘛，可也没这样呀，真可怕。” 中分男：“刷掉就刷掉吧，我来的时候就没抱什么希望。拖鞋厂招人一向很严格的，不行就去对面酱厂试试。听说那边没什么人去，不过工资给的也不少。” 帽子男：“去酱厂是不是有点丢人啊？人家都在国棉厂、钢铁厂什么的，一问我在哪儿工作，我都说不出口。莲花酱厂，听起来娘们唧唧的！算了，你自个去吧，我就不去了。” …… 江芝莲瞄了朱宝妹一眼，发现她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朱宝妹撇了撇嘴，“我心眼大着呢，不跟这种小喽喽一般见识。你不用看我，我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屁话闹心上火。” “宝妹婶子大气！”江芝莲挑挑眉，压低声音道：“一会儿这俩瘪三要是到咱们那头去了，我让你给他们面试，随你发挥！” 朱宝妹冷哼一声，“还发挥啥呀，他们看到咱俩还不得麻溜地滚蛋啊！留下来等着挨揍吗？！” 江芝莲：“说不准，也许真是缺心眼呢！” 十分钟后，她们悠悠哒哒地走回了酱厂。 郭晓燕听到动静迎了出来，“你们回来啦，正好有俩过来面试的。” 江芝莲：“一个戴帽子的，一个梳中分的？” 郭晓燕惊诧，“你怎么知道？” 江芝莲眯眼笑，“进去吧。” “哦……”郭晓燕一边往里头走，一边对屋内的两个人介绍道：“这是我们莲花酱厂的江厂长，刚回来，正好可以给你们面试了。” 帽子男和中分男转过头朝门口看去，顿时石化了。 尼玛，大水冲了龙王庙，骂人骂到了财主家头上。 真是有够倒霉的！ 见他们脸色变了几变，江芝莲觉得甚是有趣。 她把朱宝妹推到桌前坐下来，朗声开口道：“这是我们朱副厂长，她是今天的面试官。” 卧槽，这个胖婶子还是个副厂长呢？ 中分男颤声问小伙伴：“直接走吧？” 帽子男嘴角抽了抽，打算硬着头皮试试，“随便面一下吧？没准——她们刚才没听到咱俩的话呢？” 中分男眼皮子狂跳，“不行了，兄弟，我先撤了，保命要紧。” 帽子男打算坚持到底，独自留了下来。 朱宝妹舒舒坦坦地喝了一杯水，歇过气之后，起身走到帽子男面前，开口询问，“来面试的啊？” 帽子男心虚地点了点头。 朱宝妹懒得废话，抄起胳膊，照着帽子男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嘭一声闷响。 帽子男顿时蒙了，“你，你这是干什么？” 朱宝妹揉着掌心，爆笑起来，“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只手今天可能没安好，有点不听话！真是的，你这后脑勺咋跟我孙子的那么像呢，搞得我都有点情不自禁了。” 帽子男弱弱地问：“你都有孙子了？看不出来你都做奶奶了啊！那个，你长得好年轻啊……” 江芝莲和郭晓燕在一旁差点笑断了气。 朱宝妹揉了揉鼻子，“我孙子还在投胎的路上呢！如果我孙子出生的时候，长了你这种缺心眼的后脑勺，我决定直接把他踢回到娘胎里，让他重新长一长！省得跑出来不干人事，不说人话！” 帽子男捂着后脑勺，步步后退，“那个，打扰你们了，祝你们生意兴隆……” 说着，人瞬间跑没影了，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随后房间里传出了郭晓燕和江芝莲爆破般的笑声。 第136章 小哥哥又来撩人了 郭晓燕笑得直抹泪花，“他带着八角帽呢！这你都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宝妹婶子，你可太厉害了！” 朱宝妹搓了搓掌心，“逗逗他而已！别说，他脑壳还挺硬的，打得我手板心都有点疼了。” 江芝莲看着俩活宝在旁边逗嗑打趣，不由得跟着咯咯地乐，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人活一世，能交上三五好友，真是莫大的幸运。 接下来的几天，酱厂内欢声笑语不断。 江芝莲陆陆续续地把人全都给招齐了。 七星村大队那边第一个过来的人是菜头，他还带过来几个兄弟。 之前卖西瓜酱的时候，他们跟着吴涛一起跑过销售，干得相当不错，算是积累了一点经验。 这几个人跟着江芝莲干过，他们会来，完全在意料之中。 而柳妹的到来，却让人颇感意外。 这个找茬专业户，竟然穿着一身朴素的行头，乐颠颠地跑过来说要拜师学艺，态度还特别得诚恳。 “你确定？你要跟我学做酱？”江芝莲真怕柳妹是敌人派过来的卧底啊！ 这姑娘一看就不是老实人，存着什么目的还真不好说。 “是的呀，我娘跟我说了，以后女人也得有一技之长，学上一门牢靠的手艺才能有保障。”柳妹满脸真诚，这话说得还挺有道理。 江芝莲点点头，“你娘思想蛮进步的嘛！” “那是，她天天看报刊，朗诵诗歌，还读那些从国外翻译过来的哲学著作和文学作品，可有追求了呢！”柳妹顿了两秒，往江芝莲身边靠了靠，“所以我也不能落后呀！莲妹妹，你就招了我吧！我肯定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发扬艰苦朴素的精神，认真踏实地在厂里做酱！” 江芝莲这才真实地体会到，为什么那么多男同胞总是抵不住这种死缠烂打式的撒娇卖萌了。 她都尚且抵不住，何况是那些定力不足，又拥有大男子主义的某些男性生物呢！ 柳妹又是哀求又是撒娇，软磨硬泡了大半天，搞得人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江芝莲最后只好投降了，“行吧！给你一个月的试用期。干得好就留下，干不好你自己偷摸滚蛋吧！也别让我撵你走了，都是要脸的人，你觉得呢？” 柳妹热情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江芝莲，“江厂长，你最好了！” 江芝莲吓得花容失色，立马把挂在她身上的人轻轻推开，无奈苦笑，“大姐，别这样，你这么热情我有点吃不消！” “嘿嘿……”柳妹退后两步，理了理衣角，“我就知道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会记我的仇。” 江芝莲摆摆手，“哪有啥仇，互相拌个嘴抬个杠就算结了仇的话，那这世界上的仇恨可就太多了。按你这么说，认识的人之间，不就全都成仇人了。” “这话我娘听了肯定会记到小本本里当至理名言的，江厂长你可真厉害！”柳妹这一把脆亮的嗓子，真是蛮好听的，有风铃的质感。 “行了，明天开始你就来上班吧。” 江芝莲被她又夸又捧，莫名地不安，也不知道小姨回头能不能招架得住这样的工人。 还好有朱宝妹坐镇，稳住场面问题应该不大。 双胜村大队里想出来干活的年轻人，基本上都首选了工资更高，看起来更有发展前途的拖鞋厂。 但是人家招工比较严格，去面试的人也多，竞争对手都很有实力，所以真正被录取的人并没有几个。 就在拖鞋厂那边的招工进入尾声，已经开始培训新人，陆续开始投入生产的时候，酱厂这边才开始有了双胜村大队的面试者。 人数比想象中的还多了一些。 这一天下午，江芝莲趴在办公桌上，面前摆着一张写满了人名的草纸。 她要从这二十多个人里面录取十个人。 江秀是自家亲妹妹，先定下来了一个名额。 这无可厚非，谁也挑不出理来。 剩下的九个人，根据什么原则挑呢？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门口传来了稳健而熟悉的脚步声。 江芝莲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她托着下巴，朝门口看过去，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下一秒，孟青穿着一身有型有款的黑衣黑裤走了进来。 头发比之前短了一些，应该是刚理过不久，帅气值又升高了不少。 江芝莲呼吸一窒，觉得这天热得太快了。 还不到五月份，怎么有种提前入夏的感觉呢！ 她拿起手边的草纸当扇子，不停地往脸上扇着风。 孟青嘴角噙着笑，靠在门边看着她。 江芝莲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才故作淡定地开了口，“找我有事啊？” 孟青左看看右望望，四处打量，淡然开口，“过来参观一下。” 江芝莲捋了捋额前的头发，“那你站门口干啥，怎么不进来？” 孟青耸了耸肩，“看你在不停地扇风，估计是屋里太热了，我站门口看看就行。” 江芝莲：“……” 其实，这屋里原本一点都不热。 她这么燥热，完全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带来了赤道般的热度，好吗？ 本人竟然一点都不自知。 哎，没法解释。 就这样吧。 她没啥说的，继续埋头研究招工名单。 这时孟青把手里的东西随意地一抛，一张报纸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江芝莲的面前。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尤飞的专题报道刊登出来了。 “《改革开放破牢笼——春风吹拂下的私人工厂与农村经济体制改革》，这名字可是有够长的。”江芝莲说着举起报纸，认真地看了看她和陈建军的合照。中规中矩，黑白的印刷，也就那么回事吧。 她撇撇嘴，有些遗憾地叹道：“可惜了，没有照出我的美貌。” “是绿叶不行，配不出红花的美。”孟青悠悠地接了一句。 江芝莲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天呐，她竟然又被撩到了。 今天这位禁欲小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点骚气呀！ 江芝莲搓了搓眉头，决定还是给他找个事情做做比较好。 也省得没话找话，越聊越尴尬。 她抬眸看向他，点了点桌面上的名单，“你来帮我挑挑人吧？” 他挑眉，询问，“挑什么人？” “这上面，都是双胜村大队里，想来酱厂上班的社员。我只给他们留了十个名额，不过我对他们都不太了解，根本没法挑啊！”江芝莲嘟起小嘴，轻叹了一口气，“可愁死我了，你来之前，就刚刚，我都打算直接抓阄选人了。” 孟青：“你不是给他们面试过了吗？挑不出来？” 江芝莲：“面试是面试了，可是都差不多呀！感觉选谁都一样，没有太出众的。特别差劲，一眼就看出不行的人，我就没往这名单上写了。” 孟青抬脚走进房间，来到江芝莲身边，靠坐在办公桌上，顺手把那张写有名单的草纸拿了起来。 等了两分钟，江芝莲往椅背上一靠，看向他，“怎么样？选好了吗？” 孟青从草纸上挪开视线，一瞬不瞬地盯住她亮闪闪的双眼，悠然地开了口，“这屋里，不热啊……” 江芝莲眨眨眼：“……” 大哥，怎么又跑题了呢？ 好不容易跳过去的话题，再捡回来很没劲的！ 可是他对这个问题貌似异常的执着，“你这个办公桌对着窗户，通风蛮好，很凉快呀。” 他顿了顿，一脸认真地问道：“那你刚才在扇什么？” 江芝莲张口就胡诌，“刚才有苍蝇，我在赶苍蝇。” “哦……”孟青眯眼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她的话，“笔拿来！” 江芝莲把钢笔帽拧开，恭恭敬敬地递到他手上。 第137章 回头该把人吓跑了 孟青看到江秀的名字后面已经画了一个小小的对勾，就刷刷刷地又打了九个对勾，中间一丝停顿都没有，选人选得毫不犹豫。 “看不出来，你这么果断的啊！”江芝莲探头瞧了眼名单，好像还真不是乱选的。 她好奇地询问，“你这选人的标准是什么啊？” 孟青挑眉，有点不太正经地笑了笑，“名字好听……” “名字好听？”江芝莲歪歪嘴，她信了才有鬼。 薛大头，赵黑豆，王小花……这哪里好听了？ 真是鬼扯！ “友情提示你一下，以后给孩子取名这种事情，你最好还是交给孩子他娘吧。省得你给儿子和闺女取名叫孟草原，孟石头，孟翠花什么的，他们长大了之后不满意，到时候还得费劲巴拉地改名字。” 江芝莲从孟青手中抽回名单，重新搁到桌面上，认真地回想着被挑中的这几个人的样貌和脾性。 孟青默了两秒，弯弯嘴角，笑得意味深长，“这几个名字听起来都挺不错的。草原广阔，春风吹又生，充满了生机；石头，坚韧，扎实，寓意很好；翠花是用翡翠镶嵌的做成花朵的首饰，挺美的啊！有何不可？” “……”江芝莲无语半晌，嘟囔了一句，“还有何不可，拽什么文词啊！你自个的孩子，你想取啥名就取啥名呗！” 孟青站起来，转了一百八十度，俯下身子，双肘撑在桌面上，歪头看向江芝莲。 她的脸，近在眼前。 他在她倏然睁大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 微妙的静默之后，孟青轻咳一声，将视线挪到了名单上，耐心地解释道：“我之前也经常去双胜村大队，对他们都比较了解。这几个人不是随便选的，跟名字也没有关系。虽然他们可能不是特别能干，但至少不会给你惹出太大的麻烦……” 江芝莲：“哦……” 两人离得太近，她根本就无心听他在讲什么。 她能感知到他的呼吸，闻到他身上熟悉的体香。 乍一闻，是木质清新的味道。 过了片刻，渐渐能嗅到其中还有一点点柚子和橙子，混合玫瑰和天竺葵的清甜香气。 越闻，越让人上瘾。 江芝莲抄起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随后压住狂乱的心跳，故作淡定地开了口，“不给我惹麻烦就行，也没指望他们多能干。当时也是为了承包下这十亩地，才给队里留了十个名额。反正是优胜劣汰，干得好的就留下，不行的回头我就换掉。” 她刚开始还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孟青的目光里有着灼热和隐忍。 他的喉结滚了滚，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微张着双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又仿佛打算做点什么，但迟迟都没有付诸行动。 大概他还在犹豫，在踟蹰，在怀疑自我，在确定心意，在比较得失，在寻找薄弱的理智，在与内心的渴望做着斗争……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江芝莲丧失掉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之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孟青俊朗的面孔在她的视野里逐渐放大，滚烫的呼吸朝她一寸寸袭来。 这时，朱宝妹爽快而洪亮的笑声，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 几乎是一瞬间，江芝莲向后靠去，后背撞到了椅背上。 孟青则起身朝窗口走去，短发被风拂过，一身清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面色平和，眉眼淡定。 只是，心跳多少，脉速几何，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转眼，朱宝妹就踏进房间，站在了门口。 她的身上永远都有一种蓬勃的朝气，一亮嗓子，就有号令全军的气势，“莲娃，你快出来看看，我们摘的鼠尾草怎么样！” 还没等江芝莲起身，朱宝妹就看到了立在窗前的孟青，便又笑呵呵地开了口，“哎呀，小孟你来啦！这小伙子真是越看越好看，往那一站，跟画报里的明星似的。” 孟青朝朱宝妹淡淡一笑，旋即扭头对江芝莲说道：“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别介呀！你不是医生嘛，肯定也知道鼠尾草的吧？”朱宝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之前还不知道路边和山上开的这种紫色小花还有这么多用处呢！昨天听莲娃说了，才晓得它能吃，能泡茶，还能当药用。这小东西可真厉害，又能杀菌，还能解毒什么的。” 朱宝妹说着扭头看向孟青，“对吧？我说的没错吧？” 孟青点点头，附和道：“是，没错。” 朱宝妹看到江芝莲跟在孟青身后也走了出来，便开口询问，“莲娃，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什么寒热，什么脓血？” 江芝莲瞄了孟青一眼，不想在他面前班门弄斧，就试图跳开这个话题，“没什么，就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有点忘了。哇，你们摘了这么多呢！” 她朝大家笑了笑，“你们一早就被宝妹婶子拉到山上干活了吧？辛苦啦，等会儿筛选完这些鼠尾草，你们就赶紧先去歇歇吧。” 菜头大喇喇地坐在地上，脸上蹭了泥巴，黑不溜秋的，“山上采花有啥累的，可有意思了！” 柳妹一手掐着腰，一手把玩着鼠尾草，接话道：“边玩边干，还真不累！” 众人话落，孟青看向朱宝妹，不急不缓地开了口，“刚才你说的应该是出自《名医别录》里的一句话，‘鼠瘘寒热，下痢脓血不止。白花者主白下，赤花者主赤下’。南北朝的《本草经集注》里也有一句话讲到了鼠尾草，‘田野甚多，人采作滋染皂。又用治下，当浓煮取汁，令可丸服之，令人亦用作饮’。” 孟青顿了顿，看向大家，严肃地提醒道：“虽然很多古书上都说它无毒，但是饮用不当的话，时间长了，也是会在体内留下毒素的。所以自己不要随便拿来泡水喝，或者当药吃。无论是食用，还是药用，都要严格把控比例。” 朱宝妹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江厂长也跟我们唠叨好几遍了，说是这些小花小草的，用好了是宝，用不好就是索命的毒药。” 江芝莲：“……” 孟青笑了笑，“她说得对！” 朱宝妹蹲下来揪住麻袋底下的两个角，随手一倒，就摊了一地带叶的紫色小花。 “这东西好是好，就是长得吧，不太有个性，也不知道我们摘的这些到底是不是全都是鼠尾草。好几个麻袋呢，莲娃一个人肯定看不过来，小孟你也过来帮忙检查一下吧。哪些不对的，你给挑出来，我们跟着好好学习学习，多攒点经验，这样以后也能少犯错。” 孟青抖了抖衬衫的袖子，把袖口仔细地挽起来，走过去就直接给大家讲解了起来。 “鼠尾草的叶是对生的，长椭圆形，这种锯齿状的肯定就不是了……” 江芝莲在后面看了一会儿，顿时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里完全用不着她嘛！ 最多十天半个月，酱厂步入正轨应该完全没有问题。 就在江芝莲想得正美的时候，朱宝妹突然抬起头，朝她吼了一嗓子，“你愣着干啥呢？！当厂长的可不能偷懒啊！让你小男朋友帮忙可以，但你不能把活儿全推给他一个人干呀！” 江芝莲苦笑道：“宝妹婶子，他真不是我男朋友。这玩笑开多了，回头该把人吓跑了。” “能被这么两句玩笑吓跑的男人，跑了也就跑了吧，反正也配不上你！”朱宝妹唠嗑也没耽误手里的活，被孟青教了几句，她现在能准确地分辨鼠尾草和其他相似的小花儿了。 第138章 二人世界，共处一室 鼠尾草是江芝莲做酱的主要秘方之一。 她不怕这个秘方泄露出去，因为如何处理，如何浸泡，鼠尾草汁的配比等等，都是非常讲究的。 这是一个复杂，又无比讲究时机的制作过程。 所以即使有人要效仿，也做不出一样的味道。 鼠尾草用好了是锦上添花，点睛之笔，可以帮助循环，养颜美容；可是用不好，就成了坏酱的苍蝇，甚至是损害身体的慢性毒药。 江芝莲的豆瓣酱，经过了食品安全检测，没有任何问题，可以投入生产。 前期工作，异常繁复，但她准备得非常完备。 需要用到的箩筐，酱缸，香料等，她都提前购齐。 只差装酱的玻璃瓶还没有确定下来，不过也已经让小姨和小姨夫出去调查、甄选和购买了。 其他手续和证件方面的事情，她都面面俱到地考虑周全，不会出什么岔子。 下午，江芝莲带着几个工人，去了厂房，手把手地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教他们。 一早就告辞的孟青，始终没有离开。 他在厂房里转悠了一会儿，便去了江芝莲的办公室。 凳子上挂着江芝莲的一件蓝色小外套，是她预备早晚起风天凉的时候穿的。 孟青鬼使神差地凑过去闻了闻，上面浸有女孩子特有的甜香。 闻过之后，孟青自嘲地摇了一下头。 刚刚的举动，着实不妥，实在像个心怀不轨的痴汉。 他坐在桌前，随手抽出一本讲香料历史的小书翻看了起来。 看了没一会儿，不知怎的，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深眠。 醒来的时候，院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他起身去看，发现吴涛和陈淑芬带着两卡车的玻璃瓶回来了。 这些玻璃瓶是准备用来装豆瓣酱的。 如今开了厂子，做了品牌，跟之前摆摊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大勺子，一杆秤，已经远远不能满足需求了。 现在要贴上食品标签，要给豆瓣酱密封，还要方便运输售卖，这就必然需要合适的容器来装。 江芝莲把这件重要的差事交给了吴涛和陈淑芬。 他们奔波了几天，跑了好几家玻璃厂，终于敲定了这两车玻璃瓶。 “莲娃，你看看，这样的瓶子行不行？大小合不合适？”陈淑芬很少拍板定这么重要的事情，心里特别的没底。 江芝莲拿起来一个，放在手中仔细地端详着各处的细节。 陈淑芬见她没有什么表情，心里边直打鼓，“这种玻璃瓶是带盖子的，盖子在后面那辆卡车的箱子里。玻璃厂那边的人说咱们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到他们那买二手的瓶口封装机。我问了价格，还挺实惠的。” 江芝莲点点头，开口询问，“他们在供货的合同上，签了质量保证书吗？” “签了签了！”陈淑芬说着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他们一开始还不太乐意，觉得麻烦。说很多卖酱菜和腐乳的，都直接上货，没有签这个签那个的。我和你小姨夫好说歹说，才通过副厂长签到了质量保证书。” 吴涛从后面的卡车上跳下来，走到她们面前，听了两人的对话之后，补充道：“这个玻璃瓶是专门用来装食物的，热稳定性和化学稳定性都很好。装酱之前，给玻璃瓶高温消毒不会有任何问题，酱料也不会对它产生腐蚀。” 江芝莲用手指弹了一下瓶身，发出“”的一声脆响，“很好！第一批酱就用它来装啦！” 听到这句话，陈淑芬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本来打算把挑中的几款玻璃瓶各买一两个拿回来让江芝莲过目，挑好了没有问题之后，再去上货，这样保险一点。 可是莲娃这孩子说这件事让他们拍板来定，选好直接上货就行。 之前以为就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而已，没想到需要考虑的问题竟然有这么多，这让他们倍感压力。两人几乎跑遍了附近几个大县的玻璃厂，才小心翼翼地挑中了这一款。 还好，无论是质量、大小和手续，全都没有问题。 “小姨，小姨夫，这几天你们辛苦啦！”江芝莲揽了揽两人的肩膀，“接下来，会有更多挑战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呀！” 陈淑芬摸了摸江芝莲的小脑袋，一开口竟有些哽咽，“最辛苦的人是你，看你这小脸瘦的，都没有我的巴掌大了！之前你身上就没有多少肉，现在风一吹，感觉人都要倒了……” “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啊！人看着可能是瘦了，但是肌肉在偷偷地疯涨呢！”江芝莲调皮地用大拇指摸了两下鼻头，扬起下巴，活跃着气氛，“现在来俩壮汉，都不一样能打过我！你们就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等酱厂这边上了正轨，我就要当甩手掌柜啦。” 吴涛轻轻地拍了拍江芝莲的肩头，“酱厂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 陈淑芬仰头看了看天色，“可能要下雨了，得赶紧卸货了。” 她看向江芝莲，又说道：“莲娃你赶快趁下雨之前回家吧，这边没什么大事，你不用管了。” “好嘞，明天我再过来！”江芝莲说着回了办公室。 这段时间，吴涛和陈淑芬住在酱厂的职工宿舍里。 江芝莲坚持出早摊，所以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基本都会回大湾县的出租房。 况且，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狗狗呢！ 总是把狗放在楼上老人家也不太合适，所以她出门的时候，会放上小山楂一天的口粮和水。晚上回家了再到后院里遛遛狗，给小山楂做点好吃的哄一哄。 每天的忙碌，让人感到充实，但偶尔也会觉得疲惫。 早上也常常挣扎在温暖的床上，不愿意起来，但意志总会战胜倦怠。 人往往就是这样，开启一个行动的时候，是最艰难的。 迈出去了，也就会一步步地顺利进展下去。 江芝莲在办公室门口撞见了孟青，她一脸惊诧，“你还没回去呢啊？我以为你早走了呢！” “困了，在你办公桌上趴着睡了一会儿。”孟青看她走进房间，穿上了外套，便开口询问，“回出租房？” “嗯，趁下雨之前赶紧回去，要不然路上不好走。而且估计下暴雨会打雷，小山楂自己在家肯定特别害怕，我得赶紧回家陪陪她。”江芝莲系好扣子，把桌面整理干净，将名单折好放进挎包里，全部收拾妥当，这才从门后取了一把雨伞，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孟青跟了出来，“我送你。” 江芝莲脚步没停，扭头看他，“马上要下暴雨了，大老远的你送我干啥？雨一下，你今天可能就回不了家了。” 孟青双手插兜，径自朝江芝莲的三轮摩托走去。 江芝莲腿没他长，落在他身后，“喂，你该不是故意的吧？” 孟青坐在驾驶位上，勾唇笑，“什么故意的？” “故意跟我二人世界，共处一室啊？”江芝莲跳上车斗，朝吴涛和陈淑芬摆了摆手，“小姨，小姨夫，我先走啦！” 话落，孟青把三轮摩托开出了酱厂。 路上，风大，二人无话。 刚进城，还没回到出租房的时候，暴雨便倾盆而下。 一把小雨伞刚撑开就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直接翻了个，不顶什么用。 两人很快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你说说你，何必呢？家就在酱厂附近，不赶紧回去吃饭休息，非要折腾这么一通。淋了雨，这下痛快了？真是没事找抽型的！你是不是下午趴桌子上睡觉的时候，把智商给挤漏了啊……”江芝莲去洗手间拿了两条毛巾，一条搭在自己头上胡乱地擦着，另一条则递给了孟青。 孟青接毛巾的时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 江芝莲蓦然怔住，喋喋不休的嘴巴也停了下来。 她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望着他，不知道这人预备要干什么。 第139章 晚上我不走了 “说完了？”孟青挑眉，轻声开了口。 江芝莲唠唠叨叨只是为了避免尴尬，试图营造轻松的氛围罢了。 可是，似乎起到了反作用？ 这人，今天好像有点上头啊！ 动不动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这是要闹哪样？ 江芝莲抿抿唇，在他的禁锢中，有点不安，“嗯，我的话，说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了……” “把之前被打断的事情，做完？”孟青勾唇，用手指抬起她粉嫩的俏脸。 尼玛，这么突然？ 江芝莲余光瞥见在一旁欢快地蹦蹦跳跳的小山楂。 不禁担心，这狗闺女，不会又来捣乱吧？ 旋即她又改变了想法，这一身的雨水，狼狈不堪的，还是什么都不要发生的好。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到唇上一热，某种绵软的压力一丝丝地席卷而来。 孟青很快就放开了她，目光热烈地凝视了她几秒，随后用低哑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赶紧烧点热水冲个澡吧！” 江芝莲满头的问号。 嗯？进度要这么快的吗？ 别人都是这样的？ “咱们，要不要，慢慢来？”江芝莲谨慎地寻找着合适的措辞，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进展呢！ 她怕一不小心搞砸了两人之间目前的关系。 孟青眯起双眼，难掩笑意，“慢慢来该感冒了！你赶紧先洗，我去煮点姜汤。” 江芝莲怔愣两秒，蓦然感到脸颊发烫。 原来洗澡，只是单纯的洗澡，而不是为了做什么呀！ 天呐！这位大哥到底有没有听懂她刚刚的话啊？ 肯定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才会一脸坏笑的！ 啊……要死了！ 今天这面子算是砸地上捡不起来了。 孟青看到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噘着充满水光的嘴巴，粉嘟嘟的小脸皱成了包子，甚觉有趣，便又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印上一吻。 然后他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自己的头发，转身去了厨房。 江芝莲瞥见他嘴角噙着的笑，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她把手放到胸前，感知着心跳的力度，不禁也弯起了嘴角。 唇上甜甜的，还存留着他的气息。 终究，是心动的感觉呀！ 淋了雨身上都是寒气，江芝莲快速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她怕孟青着凉，所以刚刚洗澡的时候就帮他烧好了热水。 “两个暖瓶和水壶里都是刚烧开的热水，你赶紧去洗吧！”江芝莲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板上梳着头发。 孟青关了火，倒了两大碗姜汤，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赶紧过来趁热喝！”他说着，拿起一碗大口地喝了起来。 江芝莲悠悠地走过去，视线忍不住朝他快速翻滚的喉结上打量。 她坐到沙发上的时候，他已经喝完了一大碗姜汤。 “好看吗？”孟青放下碗，俯身凑到她耳边，用透着一丝迷离的声音询问。 江芝莲：“……” 某个叫嚣着要追帅气小哥哥的女人，今天就这么完败了？ 那是——不！可！能！的！ 江芝莲把热乎乎的汤碗端在手中，找回底气，圆眼一瞪，“好看个鬼！还不赶紧洗去，不知道一楼阴冷啊？！” “没事，我火力旺，尤其是——”孟青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现在！” 江芝莲眯眯眼，切一声，“火力旺你喝什么姜汤啊！也不怕就地燃烧喽！火力旺你别洗热水澡了呀，直接靠你的火力把衣服烘干呗！” “赶紧把姜汤喝了。”孟青说着走进了洗手间，“一会儿我把衣服丢出来，你帮我烤一下。” 江芝莲：“……” 她说的话还不如一个屁，连个响儿都没有！ 怼人的时候对方不接茬，真是能把人怄死！ 端起大碗，咕嘟咕嘟地灌完姜汤，江芝莲看到几件衣服从洗手间里飞了出来。 随后听到孟青在里面说道：“我十分钟就能洗好，你快点帮我把衣服烤干。” 江芝莲捡起衣服，看了一眼，发现只有衬衣、外套和西裤，便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你慢慢洗呗，着什么急。” “晚饭我来做，你先好好休息吧！”孟青的声音掺杂着水声，不是很清晰，“晚上我不走了……” 江芝莲：“……” 她没听错吧？ 不走了？ 这人，到底有何居心？ 就在她胡乱猜测的时候，水声突然断了，孟青的声音比刚刚清楚了不少，“好几天没上英语课，你得给我补课了。烤衣服的时候，别忘了把我裤兜里的草稿纸拿出来，那上面是我刚抄来的最新论文，今晚我要把这篇论文搞明白。” 江芝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自言自语道：清醒点吧，江芝莲！别被帅气小哥哥的撩骚冲昏了头脑！恋爱脑要不得，事实证明，会严重影响智商和情商的！ 把炉子搬到屋内的阳台，点火烤衣服，五分钟搞定。 她把衣服叠整齐，放到了洗手间门口的小凳子上，随后抱着小山楂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 说十分钟就能洗好的某人，二十分钟过去了也没见人影。 冲个澡比她用的时间都久，也不知道在里头磨磨唧唧的搞什么呢！ 孟青整整洗了一个小时，他穿上烤得暖融融的衣服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人一狗窝在沙发里睡得正酣。 他到厨房叮叮咣咣一通折腾，都做好三菜一汤了，狗子才被食物的味道唤醒，悠悠哒哒地倒腾着四条小腿，跑进了厨房。 孟青蹲下来，指了指江芝莲的方向，吩咐小山楂，“去叫你妈起床！” 小山楂眨眨眼，扭头冲到客厅，跳上沙发，又拍又拱，一番操作之下，江芝莲终于醒了过来。 她看了眼时间，惊叹道：“天呐，我竟然睡了两个小时！” “过来吃饭吧！”孟青摆好碗筷，安排好小山楂的晚饭，才跟江芝莲一起坐到了饭桌前。 江芝莲刚睡醒，迷迷瞪瞪的，可看到碗里的米饭时，登时惊了，“孟青，你喂猪呢？！” 孟青表情淡然，“你小姨说得对，你太瘦了，要多吃点饭。刚才起风的时候，我看你都快被吹跑了。” “……”江芝莲转而又看到桌上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更是惊诧不已，“你不是吃素的，不吃鸡蛋吗？” “我不吃，但是你可以吃啊！”孟青一脸坦然，神色里并没有任何纠结，“鸡蛋营养丰富，补充蛋白质，每天吃一个，对身体好。” 在看到大盘子里精致的椒盐茄盒时，江芝莲直接震惊三联，“这是你做的？确定不是从哪个饭店里买来的？” 孟青微微一笑，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小得意，“我做的！” 江芝莲不可置信道：“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做饭呢，那之前都是装的？” “之前的确不会做，现在也只会这几道而已。”孟青夹了一块椒盐茄盒放到江芝莲的碗里，语气中有自信，也有期待，“尝尝味道。” 江芝莲咬了一口，茄子切得厚薄适中，裹在外面的生粉、面粉和发酵粉的比例调得近乎完美，炸的火候也刚刚好，又香又脆。 这水准完全不像一个新手啊！ 江芝莲的味觉非常灵敏，很快尝出馅料里有土豆、马蹄和香菇，而且香菇提前用豆沫炒过的，鲜香四溢。 “你是打算抢我的饭碗吗？”江芝莲就着嘴里的茄盒吃了一大勺米饭，“这也太好吃了叭！我觉得这碗饭有可能会被我吃个精光。” 孟青放下筷子，看向江芝莲，目光里有种别样的情绪。 江芝莲感知到他热烈的视线，闷头扒饭。 这是他今天第几次这样看她了？ 要搞啥事情，拜托直接点好不好！ 第140章 连个像样的表白都没有 江芝莲还是喜欢痛快一点的，这慢悠悠的节奏，磨得人心里直发毛。 “你看我干啥？”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掷地有声地开了口，“有话说话，有事说事！” “哦……”孟青默了两秒，状似无辜地眨眨眼，躲开江芝莲的视线，淡淡回道：“睡好了，吃饱了，晚上好好帮我翻译论文，可能要通宵。” 江芝莲吸气，询问：“就这？” 孟青显得比她还困惑，“嗯？那还有什么？” 江芝莲：“……” 大哥，你赢了！ 这是一篇专业性极强的论文，两个人抱着几本厚如砖头的大字典查了一宿。 中间孟青还要时不时地跟江芝莲解释一些医学上的知识，方便她理解。 所以进展得异常缓慢，磕磕绊绊的，要一点一点地攻克难点和疑点。 说到字典，江芝莲后来又独自去了一趟书店，买了五六本英汉字典放在家里。 这样孟青来上课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用。 她偶尔翻翻，也能多补充一些词汇量，精进一下语言水平。 万一以后开了全球连锁的餐厅，她也能在没有翻译的情况下自由地跟人交流沟通。 被孟青这样一拖着，第二天的早摊就没能出成。 好在通过一整宿的努力，这篇论文基本算是翻译出来了。 准确率有多少不好说，但看孟青的表情，他应该还算满意。 江芝莲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累瘫在床上，仰头望着天花板，“说吧，你打算怎么赔偿我的损失？还有你是不是得给我交点翻译费啊？” 话落，左侧的床垫突然凹陷了下去。 下一秒她就看到他的脸出现在眼前，眨眼间，一个小鸡啄米似的浅吻便落在了她的唇角。 江芝莲反应过来的时候，孟青已经回到书桌前，笔直地坐着，神色淡然。 “喂！你亲上瘾了是吧？”江芝莲气急，双手一撑，翻身坐了起来，“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就随便亲！你讲不讲道理呀！” 孟青眉头轻挑，看向她，“不是要补偿你的损失吗？不够？” 江芝莲用力咬着嘴唇，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无数句话，努力沉了沉心。 她放弃无用的情绪宣泄和不过脑的插科打诨，捡回成年人的理智，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冷静地开了口，“你今天穿得这么正式，是去参加什么活动了吗？” 孟青没想到她会突然转换话题，抬眸间便猜到了她的用意，但还是坦诚地回道：“没有活动。” 江芝莲淡淡一笑，继续询问，“晚上那几道菜，你是跟谁学的？” 孟青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说出了林香的名字。 江芝莲猜到了会是林香，她轻哼道：“你为什么找林香学啊？直接跟我学岂不是更方便？” 孟青思考了几秒之后，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便选择了沉默。 江芝莲撇撇嘴，舍近求远，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个狗男人！ 没事跑去参观酱厂，在办公室里面各种撩骚。 热情地教工人们辨别鼠尾草，说告辞又不走。 知道出租房里只有她一个人，非要送她回来。 又趁机亲了她一口。 还殷勤地给她熬姜汤、做晚饭。 费了一天功夫，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让她熬夜帮忙翻译论文？ 她智商掉线了才会信这种临时找出来的鬼扯借口！ 孟青出门时肯定有精心打扮过，所以才会修剪了头发，穿了西裤和衬衫。 他还特意提前专门去找林香学习做菜，看他做出来的椒盐茄盒，水准不输特级厨师，这几天绝对没少练习。 他这么用心，她其实是很感动的呀！ 计划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做的铺垫，简直太好猜了！ 不过，都进展到这一步了，这人为什么又开始打退堂鼓了呢？ “孟青……”江芝莲平静地唤了他一声，语气里没有玩笑，没有夸张的情绪，尽是真诚。 孟青抬起头，看向她，下意识想闪躲，却又忍住了。 江芝莲迎上他茫然的视线，放缓了语速，“你是有话想跟我说的吧？过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勇气说吗？” 他明明知道，他预备说的话，是她等了很久的话。 即使这样，他依旧说不出口吗？ 那原因只能有一个了—— “孟青，在亲过我之后，还不能确定心意的话，那你可能真的是还没有准备好。”江芝莲淡然地笑了笑，“我不着急，你也不用着急。亲个嘴确认一下感觉也没什么，成年人之间你情我愿的，很正常。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原本处对象就是合则好，不合则分的事儿，没你想的那么严肃。结了婚之后觉得不好，还可以离婚呢！一辈子几十年，岔路口那么多，随时可以改道。这又不是扎个猛子必须一头走到底的事儿……” 扯了一箩筐的话，搞得跟婚姻情感咨询师似的。 也不知道这是在给她自己找心理安慰呢，还是在给孟青找犹豫不决的理由和借口。 无论怎么样，此时两个人都需要一个台阶，那她就来搭这个台阶吧！ 反正几句话的事儿，她真心不在意。 但孟青的心弦却被她这番话给挑乱了，他沉思良久，在她话落片刻之后，才开了口，“试试吧？” “嗯？试什么？”江芝莲扭头看向他，藏住脸上的笑意，想要再次确认一遍他话中“试试”的含义。 晨光打在窗户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孟青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 他张了张嘴，只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江芝莲轻叹，主动询问，“亲我的时候，什么感觉？心跳加速了吗？” 孟青蓦然盯住她的眼，被她的直白震惊了一下，随后坦诚地点了点头，“心跳很快，快赶上……” 说到一半，他顿住，没再说下去。 江芝莲挑眉，“快赶上什么？” 孟青摇头：“没什么。” 江芝莲撇嘴，轻笑，“你是不是想说，快赶上蜂鸟了？” 孟青惊喜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了，为了撩一个当兽医的男人，她可没少付出努力呢！ 江芝莲淡淡道：“蜂鸟的平均心跳是人类的五倍，你的心跳真有这么快，就做不成我男朋友了。” 孟青：“……” 见他闷闷的不讲话，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牵住他的手，扬起小脸，淡笑道：“不是说要试试吗？难道我理解错了？” 孟青敛眉，“没有。” “没理解错就好。”江芝莲摩挲着他的掌心，这双手看着纤细修长，摸起来还有点粗粝感呢！ 也是，上山采药，给动物看病，估计没少经历考验和风霜。 “那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她怕他又玩什么反转，或者语言游戏，所以需要明确的回复。 省得她又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孟青的黑眸里微光闪动，不假思索地点了头，“是。” 江芝莲嘁一声，“连个像样的表白都没有。” 孟青为难地看着她，半晌只憋出一句话，“我会努力对你好的。” “行吧，不用那么努力，放松点！”江芝莲拍了拍他的膝盖，语气轻快，“谈个对象而已，又不是攻克什么世纪难题。你别有压力，享受过程，不用太计较结果。” 孟青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芝莲被他郑重的样子逗笑，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就准备好了？最近受什么刺激了？” 孟青乖乖回答，“最近经常做梦。” “梦到什么了？”江芝莲隐约有一种预感，耳根微热。 孟青看进她的双眼，“你。” “然后呢？具体什么梦啊？”江芝莲不自然地捋着额前的刘海，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孟青垂眸，嘴角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没什么。” 江芝莲：“孟青，你该不是因为这种乱七八糟的梦，才确定了心意，准备好跟我处对象的吧？！” 孟青轻挑眉梢，“不行么？” 江芝莲：“……” 你大爷！ 装的跟头小绵羊似的！ 根本就是一头大灰狼！ 第141章 抢购一空 四月的最后一天，莲花酱厂的第一批豆瓣酱顺利出厂了。 投入市场前的最后一次质检，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不到一周时间，第一批试产的两千瓶豆瓣酱，就被闻讯赶来的新老客户抢购一空。 而且供不应求，签下了好几个大单，收到了多家饭店寄来的预付款。 厂区内一片欢腾。 江秀回到家时难掩喜色，一把将江大路拉到小房间里，兴奋地说道：“爹，酱厂做的两千瓶豆瓣酱全都卖光了！” 江大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好！真好！你二姐能干啊……你要跟着她好好学习。” 江秀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的！” 这时屋外传来江燕的一声冷嘲，“两千瓶酱就高兴成这样了，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江秀和江大路在昏暗的房间里面面相觑，没再言声。 王芳紧跟着闺女的话说道：“燕燕，你们分厂真的卖掉了六万多双拖鞋啊？这厂子才开了几天呀！也太厉害了。” 江燕一脸得意之色，生怕有人听不到，她把声音拔得老高，“也不看看销售员是谁！这六万多双拖鞋里边，有一多半都是我联系到的客户买的呢！” “咱家燕燕真是出息了！”江老太眼角眉梢尽是喜色，“听说你们发工资了？” “是呀，为了鼓励新来的工人，第一个月提早发了工资。因为我业绩好，还特别给我个人发了奖金！”江燕忍不住炫耀道：“奖金比工资足足高了两倍呢！奶奶你当初说得太对了，要去就得去大厂子，有老底有前途。听奶奶的话，果然没错！” 王芳朝口若悬河的闺女递了个眼色。 江燕立马从包里翻出一个老花镜，走到江老太面前，殷勤地给她戴上了。 “奶奶，我听人家说，戴这种老花镜看东西清楚，以后你就不会经常头疼了。你到处看看，眼睛是不是舒服多了？” 江老太瞧了眼近处的地板，又朝院子里望了望，眼前的世界果然清晰了很多。 她捧起江燕的手拍了拍，“还是燕燕懂事，不像那几个臭丫头，天天尽知道瞎忙活，结果什么都没忙活出来！” 江燕娇嗔道：“我能跟她们一样嘛！奶奶您别总把我跟她们一块比呀！” “对对对，是我老糊涂了。”江老太笑呵呵的，心里盘算着江燕能给家里贴补多少家用。 这时江燕抢先开了口，“奶奶，我之前卖衣服的时候运气不好，搭进去不少钱。当时怕您着急上火就没跟您说，其实我借了很多朋友的钱，一直都没还上呢！所以开头几个月的工资和奖金，我得先拿去还债，要不然心里不踏实。” 江老太眼睛眯了眯，心生怀疑，却没显露在表情上。 她的嗓音低了低，开口时带着一丝不悦，“还钱是应该的，先把欠的钱全都还了吧！” 江燕抿唇微笑，“奶奶真好！” 江老太跟着笑了笑，但笑意浮于表面，并不是发自真心的。 老太太抬手摸了摸镜框，心底稍稍有了些安慰。 可过了几秒，她还是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起来：丫头就是不行啊，赚了钱也不知道顾家……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岁数大了，不中用了，手上又只剩下一根金条了嘛！ 这帮孩子一个个的，翅膀硬了，都开始长本事了，赚了点钱就不把她这个老太太当回事了。 以前各种巴结、讨好，想要走她手上的金条，想独享江家的老宅子，如今变脸变得可真快。 要不是还有俩儿子在身边，她估计早早就被儿媳妇和孙女们拖进棺材板里给钉死喽。 老太太愤愤然地胡思乱想着…… 这时，江芝莲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欢欢喜喜地登了门。 她前脚刚踏进来，堂屋里的三个人，就无比默契地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见此情形，江芝莲哎呦一声，留住了她们，“你们都在呢啊！正好我给你们都带了点小礼物。” 王芳和江燕想回屋，没找到合适的借口。 而且她们也好奇礼物会是什么。 反正白给的，不要白不要，便重新坐回到板凳上，翘首以待。 江芝莲先瞄了一眼江老太，旋即捂嘴惊叹道：“奶奶你已经有这种老花镜了呀！” 她说着从布兜里掏出一副一模一样的老花镜，搁到了江老太手边的小桌上，“早知道我给你买点别的好了。” 江老太：“……” 这丫头肯定是存心来气她的。 离开江家过得不错了，就时不时地回来一趟给她找气受！ 之前卖金条这件事，江老太最开始对出过力的这个孙女是有一份感激之情的。 但后来听大毛说，他当时被绑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性命之忧，卖金条卖首饰完全没有必要。 接着又想到匆忙之中，金条估计是被贱卖了，老太太的心情就变得无比复杂。 江芝莲把几个布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堂屋中间的大桌子上。 她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拿出一盒孔雀牌的录音磁带递给江老太，“这里头有几个经典戏剧，没事的时候可以听一听，解解闷。” 江老太耷拉下来的眼皮子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冷哼道：“家里没有录音机，拿什么听这种东西！” “原来不是有一个吗？”江芝莲记得她好像在家里见过。 江老太哼声，“坏了，扔了。” “哦……”江芝莲微微一笑，“那回头让堂姐再给你买一个好了，听说她上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加起来有两百多呢！孝敬您一台录音机肯定没有问题！” 听到这话，江燕立马急了，“你想孝敬你自己买啊，扯我干什么！” “奶奶这不是更喜欢你嘛！她那么疼你，你该不会在乎这点钱吧？”江芝莲撩了撩眼皮，淡笑道：“你现在都是高薪阶层了，这点孝敬老人的钱还能舍不得花嘛！” 江燕气得直瞪眼。 录音机少说也得一百块钱呢！让她一下子花掉一半的工资，绝对没可能！ 江老太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开口替江燕打圆场道：“你堂姐在外面还欠着钱呐，工资得先去还债。磁带先留着吧，反正也不会坏掉，回头有录音机了再听。” 江芝莲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咦？”江燕眼尖，看到桌上躺着一台进口的三洋卡式录音机。 她在商场里面见过这种长得像黑色砖头一样的东西，记得没错的话，标价好像是一百二十块。 江燕走到桌前，拿在手中一边把玩着，一边说道：“你这不是有一台新的录音机嘛！拿给奶奶用，正好的呀！” 江芝莲嘿嘿一笑，“这个呀，是给我大姐买的。她学习任务重，还要参加各种活动，需要用到录音机的时候比较多。听个学习资料或者会议记录什么的，也更方便一点。” 江老太的脸有点垮。 江燕冷笑一声，对着老太太煽风点火，“奶奶你瞧瞧，莲娃心里只有她姐，根本就没有您。” 江芝莲脸上依旧保持着灿烂的笑容，但语气比之前稍冷，“原来堂姐是我肚子里的小蛔虫啊！我心里有谁没谁，你都知道！看来我得赶紧回去吃点打虫药了，省得闹肚子！” 江燕的脸色变了变，刚张开嘴巴准备反驳，结果被江芝莲抢走了话头，把她溜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给噎了回去。 江芝莲：“我刚才都说了呀！你这么孝顺，那你买给奶奶好啦！我一向不跟人争抢的。按照你现在的工资水平，没俩月就能还完债，好好地孝敬奶奶了。” 第142章 来炫富的！ 王芳气不过，朝江芝莲喷道：“莲娃你当个破厂长，管工人管上瘾了是吧？家里头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你管好你自己吧！” “我把自己管得挺好的，大伯娘不用担心我！”江芝莲顿了顿，突然抬眸看向江燕，“你卖衣服的时候，本钱用的不都是积蓄吗？原来还借钱了呢？这事儿我竟然都不知道。嗐，也是，我都不住这儿了，不知道也正常。” 江老太：“……” 她这个当家的老太太今天也才知道，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而且，她现在也闹不准，燕燕到底有没有借这个钱了。 刚刚拌过嘴，可王芳和江燕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稳坐如山地等着收礼物呢！ 脸皮真是厚啊！ 江芝莲暗嘲了一下，不在意地捡起几样东西走了过去。 她先把暖水袋递给江燕，解释道：“你每个月那几天不都肚子疼嘛，装点热水暖暖肚子，能好受一点。” 江燕：“……” 等半天，就一暖水袋？ 理由听起来蛮贴心的样子，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女人每个月的那个事，也太羞耻了！ 屋里头还有个男人呢！ 她不要面子的啊？！ 江芝莲也不奢望听到一声谢谢，见江燕表情复杂地盯着暖水袋，猜到她憋不出什么好话，便赶忙转过头把王芳的礼物递了过去。 “大伯娘，听说你经常起夜。外头黑灯瞎火的容易磕磕碰碰，咱们土厕所也没安个灯，我就给你买了个手电筒。电池已经装好了，回头没电了，你再买几个新的电池换上就行。” 王芳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谢谢，她张了张嘴，有点纠结。 手电筒她的确能用上，但是这丫头要这么直白地说她肾不好夜尿多吗？ 纠结到最后，王芳也啥都没有说出口。 江芝莲没让气氛冷下来，立马把塑料烟盒套塞到了王芳手里，“这是给大伯的，以后大伯肯定都抽纸烟了，有个这样硬壳的套子，揣兜里不容易把烟压坏，也不会散掉。” 说真心话，这些东西还都蛮实用的。虽说不值几个钱，但也算是个心意吧！ 可是王芳和江燕就是高兴不起来，也说不出一个谢字。 总感觉这送礼的人，没安什么好心，有存心逗弄她们的嫌疑。 该给的给完了，该解释的也都解释到位了，江芝莲把大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布兜里，进了里面的小房间。 随后传来她喜气洋洋的声音： “爹，这是上海的飞鹰牌刮胡刀，听说特别好用，您试试。” “这双皮鞋是43码的，我没买错吧？以后您进城办事，或者去看我的时候，就穿皮鞋吧！刚开始可能不太习惯，多穿几次就好了。” “这是鞋油，偶尔刷一刷，黑亮黑亮的，可带劲了！” “改天抽个空，我陪您去趟百货商场，再添置几件衣裳，西裤、衬衫什么的，咱也好好打扮打扮。” “秀儿，这是给你和大姐买的裙子，腰上有个搭扣，可以调整的。我也有一条，咱姐妹几个，也搞个形式主义，弄一套姐妹装穿穿。” “录音机别忘了给大姐，她最近挺忙的样子，我总是碰不着她。还有这几本书和钢笔，她应该都用得上。” “这一堆呢，是给阿哲的玩具。小皮球有弹力的可以拍，青蛙上弦之后会蹦的，第一次玩的时候，身边留个大人看着，别让他伤着了。” …… 堂屋里老中青三代女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臭丫头，绝对是来炫富的！ 江芝莲欢欢喜喜地派发完礼物，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江老太叫住了。 “奶奶，你还有事？”江芝莲在堂屋门口顿住脚，扭头询问。 江老太抬起眼皮，摆出家长的威严，沉声问道：“酱厂这么快就赚到钱了？” “开厂没几天，能赚到什么钱啊！”江芝莲笑呵呵地说道：“一瓶酱只卖一块五，两千瓶也没几个钱。买豆子、香料、玻璃瓶什么的，成本也不少呢！还得给工人发工资，年底给队里分利润。七七八八一扣，不赔就不错了。” 江老太用手指头梳了几下头发，觉得脑子有点不太够用。 工厂到底是怎么运转，怎么赚钱的，成本是什么，利润又是什么，她懵懵懂懂，不太搞得明白。 但是，女人该怎么持家，江老太觉得没有人能比她能更明白，便开口教训道：“没赚钱，你还买这么多东西？女人不能大手大脚的，过日子这样不行。” “哦？”江芝莲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我觉得挺行的！钱是我的，日子是我的。我不差钱，买点实用的东西，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江老太摇了摇头，睨着江芝莲，“你还是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没事，您大孙女懂就行了。”江芝莲说着瞄了江燕一眼，“她应该已经学到了您的精髓，花钱很有计划性嘛！” 江芝莲说着往门外走了半步，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住脚，最后又补了一句，“奶奶，您可得小心点！别让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把您身上的羊毛都薅走了。” 话落，她留下三个女人各怀心事地生闷气，愉快地转身扬长而去。 铁公鸡是谁？ 被薅羊毛的又是谁？ 不言而喻！ 这一天上午江芝莲刚好拿到了林香给她的抽成，回家路上她看到百货商场就进去随意地逛了逛。 一逛，便一发不可收拾。 转眼就买了一大堆东西，差点拎不回来。 辛苦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让日子过得更好一点，每天都更开心一点嘛！ 那找点小乐子，不算过分吧？ 虽然她是存心要气气王芳、江燕和江老太的，但买的礼物本身绝对没啥毛病，甚至还用了些心思。 这也是让她们无法当场发作的主要原因。 说到底，一切都在江芝莲的计划和掌握之内。 这样小打小闹地玩一下，其实也蛮开心的。 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又没有害人，心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不安。 未损良心，玩得尽兴，实在完美！ 可是这一天深夜，却发生了一件令江芝莲意想不到的小插曲。 而且在半个月之后，当她知晓前因后果的时候，已为时晚矣。 从进厂，到出第一批酱，这短短的半个多月时间里，江秀就掌握了做豆瓣酱的全部流程。 她非常用心，学得很快。 因为动手能力强，悟性不错，没用多久便做得有模有样了。 虽然核心的秘方她并不知道，但她原本就只想老老实实地当一个朴素的工人，本本分分地做事拿工资。 在江芝莲支持了她的秘密感情，又许诺给她一份工作的时候，她就暗暗下过决心——这辈子都要当二姐的左膀右臂，不辜负她的祝福和期望。 可是，江秀万万想不到，坚守一个信念，竟然会这么的难。 她有好些天没有见到老徐头了，她很想把酱厂的好消息亲口告诉他，也聊一聊自己在酱厂里工作的趣事和心得。 江秀非常清楚，冒冒失失地跑过去找老徐头到底有多危险。 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成眠. 挺到凌晨，她实在熬不住了，才匆匆忙忙地趁着夜色朝老徐头家跑去。 去的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也很顺利地摸黑溜进了老徐头的卧房。 可当她离开的时候，却在推门而出时迎面撞见了路过的江燕。 满心欢喜，当即变成了灾难。 江燕先是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坏笑，“秀儿，你这是——偷人去了？” 江秀顿时吓得抖成了筛糠，“没，没有！你别瞎说！” 第143章 他喜欢的样子 “这都凌晨几点了！”江燕扭了扭酸胀的腰身，也就像她这种摸黑偷偷幽会的人，才会在这个时间还在外头溜达。 她凑到江秀跟前，斜着嘴笑了一下，“看你吓得这幅德行，就知道准没干好事。” 江秀咬紧牙关，决定抵死不承认。 见她不讲话，江燕怪声怪气地开了口，“你跟那光头好多久啦？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嘛，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按照正常的逻辑，碰到这种情况，一般人自然都会猜到老徐头儿子徐冠军的头上。 江燕也不例外，她轻哼道：“徐冠军平时看着心气挺高的，没想到挑女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嘛！” “……”江秀心绪烦乱，恐慌到无以复加。 她顾不上江燕的冷嘲热讽，只想趁着情况没有更加糟糕，赶快从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溜掉。 空气凝滞了几秒。 江燕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疑惑，“咦？不对呀！徐冠军昨天不是去省城拿高考复习资料去了吗？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啊……” 江秀的表情一僵，脚下晃了晃，差点当场晕倒。 她张了张嘴，想临时编个借口，奈何越着急脑子越不好使，怎么都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江燕的疑惑更深，“大半夜黑漆漆的，狗都睡了，你来找老徐头干啥？” “我不是来找他的！”江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短促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江燕歪头看着江秀愈发苍白的小脸，琢磨了一会儿，忽而厉声开了口，“你就是来找老徐头的！秀儿，原来你好这一口啊！真是没想到……” 江秀感到眼前一黑，下一秒，便跌坐在了地上。 “不会吧，你真的是和老徐头？”江燕张着嘴巴，半天没有合上，满脸的讶异之色。 她刚刚不过是在诈江秀，没想到这姑娘这么不经忽悠，防线崩溃得如此迅速。 江燕轻蔑地扫了坐在地上的江秀一眼，目光里满是讥诮，“平时看你老实巴交，忍辱负重的，心眼儿还不老少呢！勾搭上老男人，偷偷摸摸的，是不是挺刺激的？攀上队长了，没少捞好处吧？啧啧啧，我的堂妹妹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 回去之后，江秀生了病，高烧不退，呓语不断。 她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精神恍惚地重新回酱厂上班去了。 江芝莲发现江秀不仅身体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太对劲，便关心地询问了她两句。 奈何对方什么都不肯说，对他人的关心非常抵触，整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江芝莲便没有再多问。 尊重本人的选择和意愿，也是一种善良。 酱厂初期运转良好，在江芝莲不插手、不指导的情况下，豆瓣酱的质量也非常稳定，足够优质。 销售渠道早已全面打开，客户遍布大饭店、小餐馆、学校和机关的食堂，甚至还有一些路边摊。 虽然暂时供不应求，但在没有扎稳脚跟的情况下，江芝莲还不急于扩大生产。 目前只要稳住步调，慢慢发展就可以了。 接下来江芝莲只负责大方向的把控，和一些重要事务的决策。 具体的工作，她准备让小姨和小姨夫负责。 周五，是莲花酱厂开例会的日子。 开会的场所，并不固定。 下雨了就在办公室，或者厂区里，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地跑到职工宿舍里开座谈会。 选择哪个地点，主要看当天例会的主要议题是什么，一般都是当天临时决定的。 像今天这样艳阳高照、云淡风轻、春日明朗的时候，江芝莲就让所有人都搬着小凳子，到厂院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开会。 见人到齐了，她便开了口，“明天开始我就不过来盯着了，你们别偷懒，好好干。保持住现在的销售额，信心百倍，高歌猛进。下半年，争取芝麻开花节节高。到了年底，我给你们发丰厚的奖金！”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说的，无非是给工人们打打鸡血，敲打敲打，唠叨几遍注意事项罢了。 这边有小姨和小姨夫，还有朱宝妹坐镇护法，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江芝莲跟大家伙随意地聊了聊，最后快散会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便拎出来着重地讲了讲。 “咱们是做酱的，取用的水非常重要。还好梁河的水质好，酱厂还在上游，不太受影响。而且我特意托人问了一下，拖鞋厂那边做了排污系统，经过检验，是合格了的，问题应该不大。但是，咱们还得谨慎一点，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江芝莲停下来，看向柳妹，吩咐道：“柳妹，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了。你回头给大家排个班，每天轮流派人检查一下水泵和抽水管的情况，定期进行一次清理。” 柳妹爽快地答应了，“好嘞！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江芝莲认真而严肃地说道：“这些细节上的问题绝对不能忽略，小错误往往会酿成大问题。” 见众人纷纷点了头，态度都很端正，江芝莲才淡淡一笑，不再废话，直接做了个收尾。 “行了，今天的会就到这儿吧！每周五的例会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都会过来参加的，你们不用太想我哦！” 当了几天厂长，江芝莲已经能够根据状况，随意地调整表情和语气，在严肃认真和活泼调皮之间收放自如了。 所以酱厂的工人们能够看到威严的江厂长，也能看到像小孩子一样可可爱爱的江厂长。 而这个百变的江厂长，在孟青的眼中，只有一种样子，那就是他喜欢的样子。 既然喜欢，就会常常惦念，想要时时相见。 自从吴涛和陈淑芬搬到了酱厂的职工宿舍之后，孟青出现在出租房的频率骤然高了很多。 他还特别喜欢在凌晨两三点登门，这个点江芝莲一般都在为摆早摊做准备。 她熬豆浆，做热豆腐，孟青就在旁边默默地陪着，时不时地聊上几句。 偶尔他太累了，就会歪靠在门边睡着。 每到这种时候，江芝莲都觉得无力吐槽，特别想上手揍他。 不回自个家好好休息，天天跟着她日夜颠倒，作息紊乱，这不是有病嘛！ 他上山采药的时候虽然也是彻夜不眠，但那是为了自己热爱的事业。 情况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喂，醒醒！困了就到我床上睡去。”江芝莲摇了摇孟青的胳膊，“你这样越睡越累。” 孟青悠悠地睁开眼，抬眸看向江芝莲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迷离。 他嗓音低哑，开口询问，“几点了？” 江芝莲抬起孟青的手臂，看了眼他碗上的手表，“快五点了。” “你陪我睡会儿吧……”孟青攥住江芝莲冰凉的双手，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江芝莲毫不犹豫，当即抽出了自己的手，瞪眼失笑，“大哥，你说什么梦话呢！” 孟青往前一趴，将脑袋靠在江芝莲身上，闷闷道：“什么都不做，就单纯的睡觉。” 江芝莲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动作里带着一丝哄小孩的意味，“不行，我还得出摊去呢！你到床上睡去，等我回来做好早饭了就叫你起来。” 孟青抱着江芝莲的腰，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一叹，“那你去吧……” 说着，他收回自己的手，抱在胸前，重新合上了眼。 “别在这窝着了，赶紧到床上睡去！”江芝莲拍了拍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这是有多困啊，连这么几步路都不愿意走了。 这时，她感觉传到掌心的温度不太对劲，滚烫的呼吸不断地打在她的手腕上。 江芝莲蓦然顿住，旋即俯下身子，撩起刘海，用自己的额头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大哥！你这脑瓜烫得跟烧透的铁板一样了！” 第144章 受了伤也不老实！ 孟青眼睑微动，缓缓吐出两个字，“没事。” “什么就没事啊！”江芝莲一着急，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两度，“再烧下去，你就该烧成弱智了！” “……”孟青轻轻地扯了下唇角，“不会的，我这么聪明。” 江芝莲哼声，“还挺自恋的。” 孟青：“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里靠一会儿。” “感冒了？”江芝莲语调放柔，轻声询问。 “没有。”孟青避重就轻地解释道：“后背擦破点皮，有点感染。” “擦破点皮就感染了？还能烧成这幅德行！你糊弄鬼呢！”江芝莲说着就要去撩他的衣服，查看伤口的情况，结果却被孟青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抬眸看向她，眼中多了几道细细的红血丝，“你想让我吹冷风，再得感冒吗？” “……”江芝莲微怔片刻，把胳膊伸到他腋下，准备扶他起来。 可是这人纹丝不动！ 孟青把她的手放下来，牵在掌心，轻笑一声，不在意道：“发个烧而已，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你不用扶我！” 江芝莲上火得直搓额头，这人得个病咋这么别扭呢！ 一点都不配合她呀！ 她好言好语地哄道：“家里之前备的药我让小姨和小姨夫都带走了，现在这边什么药都没有。你烧得太厉害了，这样耗着不行。赶紧上床躺会儿，我出去给你买点药。” 孟青：“嗯……” 江芝莲眨眨眼，原来他的小哥哥吃软不吃硬啊！ “都需要买什么药？”她问道。 “碘伏、退烧药。”他话音微顿，随后补充道：“家里没有纱布、棉花和胶布的话，也买一点。” 江芝莲：“不是感染了吗？不用吃消炎药吗？” “暂时不用。家里有我煮好的汤药，回家之后再喝就行。”孟青起身朝她的卧房走去，步伐稳健，没有想象中的摇摇晃晃。 江芝莲烧了壶热水，倒了一杯放到床头柜上。 剩下的则灌进暖水瓶里，搁到了床边。 她临出门前嘱咐道：“喝完自己倒啊！” 孟青侧身躺在床上，合着眼闷声开口，“你快点回来，我自己倒不了水。” 她的帅气小哥哥，生了病之后愈发傲娇了。 江芝莲是在二十多分钟之后回来的。 她进屋一看，孟青微蹙着眉头，脸颊酡红，呼吸滚烫，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孟青……”江芝莲唤了他一声。 见人没有反应，她便坐到了床边，将刚刚买来的体温计塞到了他的腋下，“醒醒，吃完药再睡吧！” 孟青眼皮子动了动，“我还没睡着呢……” “那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应声？”江芝莲拎起暖瓶倒了杯水吹了吹。 孟青勾起唇角，眼角弯了弯，“想看看你会对我做什么。” 江芝莲失笑，“你以为我会偷偷亲你吗？” 孟青：“也许呢……” “你想多了！”江芝莲拉他起来喝水。 十分钟后，拿出体温计一看，三十九度六！ 难怪身上那么烫！ 孟青吃完退烧药，转身背对着江芝莲坐好，悠悠道：“你帮我处理下伤口吧……” 江芝莲掀起他的衣服，看到一大片擦伤，顿觉触目惊心，心口微微地抽痛了一下。 伤势最严重的地方在肩胛骨中间，已经有些流脓了。 见她半天没反应，孟青用发哑的嗓音询问，“很难看？吓到了？” “我胆子有那么小嘛！”江芝莲打量着他性感的后背，结实的腰线，不禁有些挪不开视线。 她压了压嗓音，故作淡定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弄，没有经验，有点无从下手而已。” “哦……”孟青点点头，一步一步地教她该怎么做。 江芝莲心灵手巧，胆大心细，对着破了皮，流血还流脓的伤口，特别敢下手。 不一会儿她就清完创，消完毒，做好了包扎。 全都弄好了之后，她才想起来问一句，“疼吗？” 孟青重新侧躺到床上，抿抿唇，回道：“疼……” “大男人怎么这么娇气呢！”江芝莲收拾着床上留下来的垃圾，动作忽然一顿，看向他，目光里有一丝不忍，“真疼啊？很疼？” 孟青轻轻一笑，“逗你呢！不疼。” 江芝莲这下闹不准他到底是疼还是不疼了，只好抿唇笑了笑，说道：“我下次轻点。” “嗯……”孟青困倦地合上眼，沉沉地睡下了。 醒来后，他喝了一大碗江芝莲煮的白粥。 白粥米香浓郁，上面点了几滴鲜美可口的酱油，非常增进食欲。 “再给你添一碗啊？”见他吃得香，她特别欣慰。 孟青把碗放到床头柜上，抬眸问道：“你吃了吗？”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中午我就煮了碗面条吃。”江芝莲说着俯身准备拿走床头柜上的碗。 这时孟青一把揽住她的腰，往床上顺势一拉。 江芝莲当即落到了他的怀里。 “你干嘛？受了伤也不老实！” “自己躺着无聊，你陪我说说话。”孟青带着江芝莲一起侧躺下来。 她的后背贴着他起伏的胸膛。 他温热的呼吸，有节奏地打在她的后脖颈上。 “你退烧了没？”江芝莲不太适应这样亲密的距离，身体稍显僵硬，“应该再量一下体温吧？” 她找借口起身，但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不用量了，烧退了。”孟青用有力的手臂将她圈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不量怎么知道退烧了呢？还是量一下比较放心。”江芝莲扭动了两下，结果还是没能挣脱掉。 她望着衣柜上的木纹，眨了眨眼，“我怎么觉得你身上还是挺烫的呢？是不是那个药不好使啊？还是去医院打个吊针吧？” 孟青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再乱动，我一会儿就更烫了……” 这是什么鬼逻辑！ 她动弹几下，还能让他的伤口感染得更厉害啊？ 这人发烧还怪到她头上了？ 简直不讲道理嘛！ 江芝莲刚准备开口反驳，立马意识到这句话并不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耳根便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她羞愤地叫道：“孟青！你流氓！” 耳畔传来他低低的浅笑声，“为了不辜负你对我的评价，我是不是得做点什么？” 江芝莲气急，张口就朝揽着她的那条手臂上咬了一口。 并没有呼痛声，身后安静得如若无人。 她瞄了一眼留在他手臂上的齿印，整齐，清晰。 应该挺疼的吧…… 可是，这人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江芝莲莫名有点心虚，就在她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立马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叫你别乱动了。”他压抑的嗓音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浑身一震发麻。 “……”江芝莲的呼吸彻底乱了，心更乱了。 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跳也在骤然加速。 “放心，我不会这么随意地对待第一次。”孟青的手规规矩矩地搭在她的腰上，忍耐着说道：“随便聊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一会儿它自己就好了。” 江芝莲莫名被戳中了笑点，但又觉得不合时宜，便咬着嘴唇，忍住了笑意。 找话题，这不难，她开口询问，“你后背怎么伤到的啊？” 孟青：“在山上碰到石蛙抱对，想看清楚一点，往石缝边上多走了几步，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江芝莲：“抱对是什么意思？值当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孟青话音微顿，慢慢地回道：“繁殖。” “……” 江芝莲彻底无语了，这话题怎么进行下去？ 越聊越歪了好吗？一会儿她都该发烧了！ 第145章 不会以女朋友身份自居 后背的伤口清理好了，烧也退了，吃了一大碗白粥，许是身体舒服了一些，孟青介绍着石蛙的习性和故事，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江芝莲跟着眯了一小会儿，半个小时之后率先醒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挪开孟青搭在她身上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出门前，她给孟青留了一张小纸条： “锅里还有白粥，饿了自己热着吃。我去出摊了，今天做的热豆腐和豆浆要赶紧卖掉。晚上七八点钟回家，等我。——5月8日，莲。” 名字后面还画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孟青醒来的时候，夕阳余晖透过明亮的窗户洒在书桌上，逐渐又斜斜地铺在床尾，照出一室的温馨。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嗅到屋内令人陶醉的甜美香气。 这是江芝莲身上独有的味道，第一次闻让人心动陶醉，闻多了令人上瘾，沉迷到不可自拔。 他看到枕边的字条，上面的字迹秀雅有力。 字如其人，通过字迹能够看出执笔人的清丽和坚韧。 孟青对着纸条上的笑脸，亲了一口，随后到厨房热了一碗米粥喝。 小山楂跑到院子里跟野猫野狗疯玩了一天，饿了才知道跑回来讨吃的。 孟青看到锅里边有半块剩下的馒头，就揪成小块喂给了狗子。 他还在狗子的食盆里舀了几勺白米粥，之后又切了几片黄瓜和胡萝卜给她当小零食。 小山楂吃得格外开心，愉快地摇着小尾巴。 孟青看她沾了一身的灰土和泥巴，头顶的毛都拧成一团了，就给她洗了个澡。 小山楂太淘气，开始不是很配合，甩了孟青一脸的水。 他只能循序善诱，一点点让狗子安静下来。 江芝莲回来的时候，看到孟青抱着小山楂正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小山楂被包裹在一个旧床单里，只露出来一个可怜巴巴的小脑袋。 毛发还没有干，全都紧紧地贴在了皮肤上，所以没有了之前毛绒绒的样子，看着特别像一个小老头。 “你怎么刚好点就瞎折腾啊！小山楂特别不喜欢洗澡，每次给她洗澡都能累死个人！”江芝莲一边吐槽着一边把摆摊的东西往院子里搬。 “醒了无聊，想找点事情做。”孟青坐在沙发上，给小山楂仔仔细细地擦拭身上的水。 “喝粥了吗？”江芝莲把摊上没来得及清洗的碗筷抱到了厨房。 孟青歪头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回道：“一个小时前喝的。” “成，我马上做饭！”江芝莲脚底踩着风火轮，屋里屋外地忙活着。 小山楂在孟青的揉搓下舒服地睡着了。 孟青把狗子擦干之后，抱回到笼子里，随后走到厨房门口，说道：“别炒菜了，下两碗清汤面条吧？” 江芝莲想了想，“行啊，你洗个手稍微等一会儿！” 孟青转身去洗手间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被小山楂弄脏的地板，随后仔细地洗了洗手。 出来时，江芝莲已经把面条做好了。 “这么快？”孟青在饭桌前坐下来，拿起筷子搅动了一下碗里的面条，笑道：“还真是挺清淡的。” 酱油汤里下了干面条，和几片菠菜。 除此之外，再没放其他的东西。 调味品也只有酱油和咸盐。 吃过退烧药之后，流了很多的汗，两碗白米粥很快就消化掉了，孟青现在还真是有点饿了。 他呼噜了几口，就把一大碗面条吃了个精光，连一口汤都没有剩下。 江芝莲还是第一次见他以这种速度吃饭，她怕他不够吃，便把自己吃剩的半碗面条推到他面前，说道：“我饱了，你把这些也吃了吧！” 孟青摇头，把碗重新推回她面前，“你忙活一天了，得多吃点。我已经饱了，吃太多也不好消化。” 江芝莲劝了几句，没劝动，只好继续吃了起来。 她边吃边后悔，“早知道就多做点了，炒俩菜也用不了多久。” 孟青默默地看着她吃，满目柔情。 “对了。”江芝莲放下筷子，舔干净嘴巴之后，说道：“明天是母亲节，咱们带着你妈到清香食堂吃顿饭吧？再带上小舅和小舅妈，小舅妈现在也是准妈妈了呢！” 孟青面露疑惑，“母亲节？” “对呀！”大概母亲节这时候还没在内地普及。 江芝莲急忙解释道：“母亲节就是感谢妈妈们的节日，每个国家定的时间不一样。咱们是五月的第二个礼拜天，也就是明天。其实哪一天都不要紧啦！正好明天是周末，应该都有空闲。前段时间都各忙各的，大家好久没聚一起吃饭了，我挺想念他们的。” 孟青犹豫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行，晚上我跟他们说一下。” 江芝莲清楚他刚刚在顾虑什么，“放心，我知道你只是想跟我试一试。试完的结果是什么还不知道，所以咱们现在只是预备男女朋友关系，我不会以女朋友身份自居的。” 被猜透了心思，孟青垂下眼眸，显得有些不自在。 “咱俩之间的事情，在你开口之前，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江芝莲语气轻松道：“我年轻着呢！一点都不着急。而且，我也没有秀恩爱的癖好。你踏踏实实的，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即使你以后犯了什么错，也不会毁掉一切。所有人都会犯错，只要不是大是大非上的原则问题，都没有关系的。” 孟青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陷入了沉思。 “嗐，怎么突然搞得这么沉重了！”江芝莲灿然一笑，握住了他微凉的手，立马转了话题，“回来的路上，我给你买了件衬衫，放鞋架上了，一会儿你换上之后再回去吧！” 上药的时候，她看到他的白衬衫上沾了血和脓水，估计是洗不出来了。 所以，回来的路上，她就特意到商店里给他买了一件新的。 “嗯……好……”孟青还没从上一个话题里抽离出来，声音闷闷的，有点郁郁不欢的样子。 “需要换药的时候，你就过来找我吧！我来给你弄。”虽然孟青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江芝莲能够猜想到，他是因为伤口在后背上，自己不好上药，才没有及时处理。 孟青一定不想让他妈担心，所以乔瑞玲不可能知道，也就帮不上什么忙。 镇卫生所虽然离得很近，但是就因为太近了，大家往来频繁，他怕郭大夫和孙护士会说漏嘴，因而也没有到那里去。 伤口在看不见的地方，可能当时也并不是很痛，就没有意识到严重性，给疏忽了吧！ 她的聪慧和体谅，耐心和尊重，常常让他感到很轻松。 有时候孟青会想，如果没有遇见江芝莲这样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他很可能会单身一辈子。 可是，他的困扰依旧存在，困局并不那么容易走出来。 孟青离开的时候，情绪依旧不是很高涨。 但第二天出现在清香食堂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清隽傲然的样子。 江芝莲提前预订了一个雅间，并且为了节省时间，她还自作主张地点好了菜。 乔冬必不可缺的葱油面，穆娇娇的孕妇餐，孟青和乔瑞玲的素食，她都面面俱到的考虑周全了。 安排好一切之后，约定吃饭的时间还没到，江芝莲有些无聊。 她打算找林香聊一聊，可是到大厅和后厨转悠了一圈，连休息室都找过了，也没见到人。 她逮了一个帮厨，询问，“林香今天没来吗？” 帮厨回道：“香姐来了，刚才我看她朝仓库的方向去了，估计是准备清货吧！” 江芝莲点点头，“仓库在哪儿？” 帮厨给她指了指。 江芝莲笑着道了谢，随后朝仓库走去。 十分钟后，她在半地下的仓库里，找到了鼻青脸肿的林香。 第146章 哪个沙雕多管闲事 见江芝莲找了过来，林香仰着伤痕累累的脸坐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斑驳的墙体，淡然地开了口，“你什么都别问我，我现在不想说……” 江芝莲坐到她身边，轻轻地撞了一下她的胳膊，故作轻松道：“行啊，你啥时候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反正我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感兴趣。” “还真是挺乱的……”林香苦笑，勾起的嘴角里藏着一丝酸涩。 江芝莲偏过头看向林香，“你这脸都快成猪头了，咋出去见人啊？” “……”林香从兜里摸出一个白色口罩，“当厨子就这点好，戴上口罩没人觉得奇怪，反倒认为你讲卫生。” 江芝莲点点头，还真是！ 看林香淡定从容，应对自如的样子，挨打似乎不止一次两次了啊！ 这姑娘，典型的外强中干。 之前找她叫嚣的时候，还以为是个战斗型的女豪杰呢！ 结果，到底是个选择了忍辱负重，打碎了牙往肚里吞的小怂货。 林香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你不是约了孟青他们一家吃饭吗？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上去吧！我想自己在这待一会儿。” 江芝莲不太放心，但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反倒会让林香分心顾虑她，便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看着江芝莲离开的背影，林香不放心地叮嘱道：“今天的事，你别告诉我哥啊！” 江芝莲停住脚，转过身，看向林香，轻叹了一声，“每次都是这一句，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林香抿抿唇，自嘲道：“我还真是一个胆小鬼，什么都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踢了渣男，勇敢追爱呀！即使没有结果，搞得头破血流，也总比现在这样好吧！”江芝莲莫名气闷，同时又意识到自己可能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 林香微怔，缓缓抬起头，一脸讶异，开口询问，“你怎么知道是他打的我？” “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到好吗？！”江芝莲重新坐回到林香身边，缓了缓语气，“赵义是不是发现什么端倪了？” “他一早就知道了，毕竟我对我哥的感情是很难藏住的。”林香垂着头，焦虑地搅着手指头，“想瞒着一个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人，不容易。” 江芝莲皱了皱眉头，“那你就由着他这么打你呀？” 林香讷讷回道：“他很少打这么狠，过几天消了气应该就好了。” “……”江芝莲有些失语。 这个傻姑娘，单恋已经够惨的了，竟然还要在婚姻里忍受这种惨无人道的殴打。 “是我对他不忠，是我不想生孩子。他生气，忍不住动手，我能理解，是我的错。”林香的语气轻如羽毛，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无力感。 “大姐，你清醒一点啊！”江芝莲拍了拍林香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并不轻，语气也跟着加重了几分，“什么都不能成为他打人的理由！他不满，生气，可以坐下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甚至可以跟你离婚。即便你有天大的错，他也不能动手打人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有什么用呢？ 原本什么都不想说的林香，这时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之前我拒绝过赵义，不同意嫁给他。是他和他妈死缠烂打，以死相逼，我才不得不同意了这门婚事。后来他发现我喜欢我哥，就对我冷嘲热讽，偶尔还会动手。好在次数不多，下手也不算太重。这次，是个例外。” 江芝莲：“为什么例外？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下次再说吧！”林香推了推江芝莲，“你赶紧上去吃饭吧！放人鸽子不好。” 江芝莲赶到包厢的时候，孟青带着母亲和小舅妈刚到，人还没有落座。 穆娇娇四肢依旧纤细，只有肚子微微隆起，像揣了一个小皮球。 “婶子，小舅妈，母亲节快乐呀！我想死你们了。”江芝莲亲热地抱了抱两人，拉着她们的手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来。 她没看到乔冬，便开口询问，“小舅呢？” 穆娇娇脸色红润了不少，气色蛮好的样子，声音也恢复了初见时的那种脆亮，“小冬冬帮我买桂花饼去了！刚才路上我就随口提了一嘴，他非要马上跑去买，拉都拉不住。” 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嘴狗粮，待会儿是不让她吃饭了的节奏呀！ 江芝莲一脸艳羡，笑呵呵道：“小舅绝对是完美好男人的典范，这小腿跑得真够勤快的！” 乔瑞玲接过话头，“他呀，忙得好些日子没回家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得好好表现啊。” 三个女人一台戏，随便捞个话题都能热火朝天地聊上好半天。 她们从乔冬的家具厂、江芝莲的酱厂，聊到两家快盖好的新房子，又聊到穆娇娇肚子里的宝宝…… 孟青默默地给她们倒了茶水，之后便坐下来充当背景板，淡笑着听她们东拉西扯，家长里短。 江芝莲看到孟青穿上了她新买的那件白衬衫，翩翩少年，眉目疏朗，便知他心情还不错。 估计后背的感染情况也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不再发烧了。 服务员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最后一道葱油面端过来的时候，乔冬还没有回来。 穆娇娇觉得纳闷，“小冬冬这是跑哪儿去了？该不是亲自在给我做桂花饼呢吧？” 江芝莲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又瞄了一下时间，随后开口说道：“估计快回来了，咱们继续聊，等小舅几分钟。” “等什么等呀！菜得趁热吃！”穆娇娇说着看向乔瑞玲，“姐，吃吧！万一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么好的菜，不都浪费了。” 乔瑞玲点点头，“是啊，今天不是咱们女人的节日嘛，边吃边等吧！”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乔冬捧着三捆鲜花走了进来。 “哎呀呀，你们等急了吧？”他把花一一递给在场的女士，“听我一个在湾港做生意的哥们说，他们那边过母亲节，就时兴送花。鲜花配美人嘛，瞧瞧多好看！” 穆娇娇毕竟是名门出身，小时候的生长环境对她的影响不可小觑。 在她内心深处，对这种浪漫的仪式感应该是非常向往和渴求的。 捧着粉白的兰花，嗅到淡淡的芳香，穆娇娇当即开心得满眼放光，“小冬冬，你在哪儿弄到的这些花呀？” “走了两条街没找到桂花饼，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个小男孩在音像店门口卖花，我瞧着挺好看的，就买了一些。” 乔冬穿金戴银，土豪审美一点没变。 他积极地给大家布菜，说俏皮话逗人开心，一顿饭吃得极为欢乐。 但江芝莲总觉得他今天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尽管说笑如常，但笑得似乎比往日勉强。 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出神色间有一丝异样。 难道是她太敏感了么？ 也许吧…… 饭后，江芝莲到前台记了账。 清香食堂的员工都认识她，所以她带人过来吃饭，或者从饭店里买走什么东西，都是直接记账的，不用付现金。 回头林香会从她的抽成里扣掉这笔钱，这样比较方便省事。 一行人走出饭店，江芝莲停住脚，看向孟青，“你带他们先回去吧，我找林香还有点事。” 孟青点点头，“好，你去吧。” 江芝莲转身，加快脚步朝仓库的方向走去。 然而还没走到地方，她就听到后门的角落里，传来了林香隐隐的抽泣和男人的低吼声。 “赵义，你住手！”江芝莲一时间没有找到趁手的武器，只好举起怀里抱着的那捆兰花，颇有气势地指向打红眼的男人。 赵义转过身，还没瞧清楚来人的模样，只见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粉红色花朵在空中摇曳生姿。 “……”他嘴角抽了抽，正想着这是哪个沙雕多管闲事，转而便看清了江芝莲那张不好惹的小脸。 第147章 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江芝莲万万没想到，赵义竟然会有这么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 而且，这两副面孔之间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谁能料想，长得乖乖巧巧，斯斯文文，像极了学生模样的大男孩，打起人来，下手会这么重呢！ 简直跟人格分裂了一样！ 见到江芝莲，赵义稍稍敛色，收起了狠戾的目光，沉声劝道：“你不知道我们家的事情，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我奉劝你，不要招惹没必要的麻烦。” 江芝莲撇撇嘴，“哦，可惜了……” 赵义皱起的眉头上出现一串问号，“？？？” 可惜了？什么意思？ “可惜我染坊里卖布，灶王爷扫院儿，狗拿耗子，就爱管闲事！”江芝莲说着径自朝林香走去，将抽泣不止的女人拉到自己身后，保护了起来。 赵义的视线略过江芝莲，定在后面林香露出来的肩膀上，眯了眯眼，森冷地问道：“林香，你该不是把家丑讲出去了吧？” 林香忙不迭摇头，声音打着颤，“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呵……”赵义一声冷笑，“撒谎！” 林香的身子晃了晃，扶住江芝莲她才堪堪站住。 这时赵义突然毫无预兆地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箭步上前，朝她们直冲而去。 江芝莲被刀刃上的反光刺得眯了一下眼，她当即意识到危险，举起手里的花束就狂舞起来，试图挡住刺来的尖刀。 赵义被抖落的花瓣晃得睁不开眼，他蓦然顿住，抬起手挡在额前。 江芝莲趁此机会拉起林香的手，想从一旁的缝隙里跑掉。 可是刚跑了两三步，林香就被缓过神来的赵义扯住了手臂。 见状，江芝莲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 看样子跑是跑不掉了，那就好好掰扯掰扯吧！ “赵义，你到底想干嘛？难不成打算在这里搞个血案出来？”江芝莲对赵义的脾性不是特别了解，觉得他心性不定，情绪多变，面具颇多。 所以有点拿不准这时候该进还是该退，该强硬还是该示弱。 赵义一手死死地禁锢着林香，一手转着明晃晃的折叠刀，冷笑着开了口，“你不出现在这儿，我跟我媳妇一点事儿都没有。你非要掺和进来，那等会儿发生什么情况，就不好说了。真有流血事件，也是你这个搅屎棍子造成的！” 江芝莲眼皮子跳了跳，决定以退为进，“行，你们小夫妻俩慢慢聊。我不搅屎了，我走还不行嘛！” “不行！”赵义用刀尖指着江芝莲的鼻子，“现在你不准走了，你挪一步，我就往林香胳膊上划一刀。不信你就试试！” 江芝莲心跳狂乱，火冒三丈。 妈的，她竟然被威胁到了！ 厨子的胳膊如果残疾了，那还怎么切菜颠勺啊！ 这样一来林香的事业不就全都毁了吗？！ 她为了林清，多么认真地学习厨艺，不分昼夜地刻苦练习，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啊！ 这操蛋的局面，谁来帮忙化解一下呀…… 江芝莲在心里狂呼乱叫了一通，骂了赵义的祖宗十八代，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缓了缓语气，好言好语道：“赵大哥，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这个人吧，有点圣母心，啥事儿都喜欢管。刚才看林香受欺负了，就热血上头，直接冲过来了。” 江芝莲警惕地看着赵义的举动，观察着他神色的变化。 见暂无异状，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嗐，小夫妻之间吵吵闹闹，偶尔动个手其实也正常。我知道是我没事找事，火上加油了。这样吧，你先把刀收起来，这玩意儿太锋利了，一不小心刮到哪儿多不好，你说是不是？” “小屁孩，你这套太幼稚了，在我这里不好使。”话落，赵义不给人半点反应的时间，动作极快地往林香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刀口不知深浅，但是血流如注，触目惊心。 江芝莲瞠目结舌，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结果，赵义咬着牙，面部肌肉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扭结起来。 他有如穷凶极恶的歹徒般，抄手对着林香的手臂又是一刀。 “不准动！”他低吼道：“我刚才说没说过，你挪动一步，我就划一刀？！嗯？你当我说着玩的吗？” 江芝莲紧咬着下唇，蹙眉盯着可怖的伤口。 林香一声没吭，好像不知道疼一样。 “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赵义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可怕。 江芝莲不是他的主要目标，他恨的人是背叛了他的妻子。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住林香，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逼出来的，“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孩子，你为什么打掉他？林香，你是在报复我吗？你扪心自问，我对你不好吗？我是不是对你百依百顺？我是不是一次次地原谅了你的背叛？我是不是帮你隐瞒了你那罪恶的感情？我是不是事无巨细地帮你打理着这家饭店？” 一连串的质问，彻底击垮了林香，她摇摇晃晃地，像一片枯黄的落叶，慢镜头般滑落在地上。 江芝莲心底陡升悲凉。 “清香食堂……”赵义喃喃地念了三遍这个名字，“好一个清香食堂，真叫人作呕！” “赵义，先把林香送到医院处理伤口吧？”江芝莲把双脚稳稳地扎在地上，双手也不敢乱动，生怕赵义一个冲动又乱舞刀子。 她尽量放缓音调，谨慎地开了口，“失血过多该有危险了……其他问题，回头再慢慢说吧……” “你太吵了！”赵义粗暴地打断了江芝莲不太连贯地劝说，举起染了血的刀，缓步朝她走了过去。 江芝莲想跑，但又怕林香会有危险。 两难之际，一个黑影卷着疾风高速飞来。 嘭一声，赵义的头刚好被砸中，整个人歪了个趔趄。 江芝莲看到滚落在地的猪头，愣了半秒，旋即顺着这块猪头飞来的方向仰头看去。 她发现旁边小二层的平台上站着一个人——挺拔的身影，俊朗的面庞，熟悉而让人安心。 “快跑！”见她痴愣，孟青急切地喊道。 江芝莲回过神来，抓起林香没受伤的那只手，拖拖拽拽地狂奔了起来。 跑到转角的安全距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诡异的巨响。 她们边跑边下意识地扭了一下头，结果看到一个泔水桶扣在了赵义的身上。 赵义被沤馊的汤汤水水浇了个彻底，脚边堆满了酸臭的剩饭剩菜，和充满腥气的蛋壳、鱼鳞，还有已经发酵了的果皮和烂菜叶…… 江芝莲的心里瞬间畅快了，刚刚堵在心口的那一团郁气，此刻全部消散。 她们在后门的出口处，与孟青碰了面。 孟青瞟了林香的伤口一眼，神色平静，语气镇定。“先去医院处理伤口。” 附近正好有一家卫生院，林香的伤口得到了及时的处理。 缝针，包扎，打破伤风，点消炎药，江芝莲全程陪同，孟青则去缴费办手续。 “还好伤口不算太深，没有伤到神经。”江芝莲长舒了一口气，“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孟青点点头，“需要留院观察一晚，今晚你在这边守夜吗？还是联系她家人？” “林香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江芝莲轻叹，“她让我把林清找过来。” 孟青：“林清？她打算告诉林清了？” “我这样问她，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我也搞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了。”江芝莲揉了揉发僵的小脸，有点心累。 自己的事儿自己能做主，怎么搞都好。 这别人的事儿，处理起来畏手畏脚，顾虑太多，着实麻烦。 “对了。”江芝莲抬眸看向孟青，笑着询问：“那块退了一半毛的猪头，还有泔水桶，都是哪儿来的啊？” 孟青轻挑眉梢，眼角弯了一下，“就地取材。” “这么机智呢！”江芝莲顿了顿，接着问道：“你不是陪他们回家了吗？怎么又返回到店里了？” 孟青靠在长廊的灰墙上，低头看了江芝莲一眼，缓缓开了口，“不放心你……” “哦……”江芝莲轻咳一声，“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这次孟青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特别撩得回了一句，“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第148章 好不好，试试才能知道 江芝莲给国棉厂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林清很快闻讯赶来。 他看了孟青一眼，走到江芝莲面前，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江芝莲轻叹一声，耸了耸肩膀，“你还是直接问林香吧！” 林清皱紧眉头，立在病房门口，并没有要马上进去的意思。 江芝莲谨慎了许多，什么都没有再说，挽着孟青的手臂就离开了卫生院。 走到马路上时，她的神经才得以完全放松，随后心底渐渐涌上来一丝后怕，还有少许的后悔。 她扯了扯孟青的衣袖，轻飘飘地询问，“我是不是搞砸了？如果我不瞎掺和，林香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我这破腿，一不小心动弹了一下，就害得林香多挨了一刀，真他妈的叫人窝火！” 孟青张张嘴，原本还想安慰她两句，听到最后一句骂人的话，又缓慢地闭上了嘴。 江芝莲没注意孟青的表情，越说越气愤，“赵义这个王八羔子！逼得我这种良民都开始飙脏话了！简直毁我苦心经营的形象！” 孟青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走着，全当自己是一团空气。 江芝莲顾自骂了半天，一通泄愤，终于撒够了气，才扭头看向孟青，“你怎么不讲话呢？” 孟青眨眨眼，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没搞砸。” “嗯？”江芝莲忘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一下子没听明白。 “你没搞砸这件事，不用后悔。”孟青慢声解释，“如果不是你，也许林香会受更严重的伤，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当然，如果你没有出现，她也有可能只是被踢几脚，挨几个巴掌，但这样未必是件好事。什么情况都有可能，所以没有必要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做任何其他的假设。” “谢谢你安慰我。”江芝莲抿抿唇，轻叹一声，问道：“这样的事情你会插手管吗？” 孟青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不会。” “为什么啊？”江芝莲一脸好奇。 孟青言简意赅地说道：“麻烦。” “……”这理由，也过分简单了一点吧！ 江芝莲追问道：“万一那个人真有生命危险呢？你也见死不救吗？” 孟青这次犹豫了一下，才开了口，“这个要看具体的情况，力所能及的，我会救。” “哦……”江芝莲点点头，“就像马草那次，你带着一群战斗力生猛的狗，就是力所能及的。” 孟青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如果我遇到危险了，但是当时的情况非常凶险，并不在你能力范围之内，你怎么办？救还是不救啊？” 江芝莲话音刚落，只听孟青悠悠然吐出两个字“不救”。 “……” 摔！ 这个狗男人，当真无情无义！ 还以为他最近学会甜言蜜语了呢，果然都是幻觉！ 连骗都懒得骗她一下。 心塞…… 孟青偏过头，见她因为自己的话气得够呛，粉嫩的小嘴噘得老高，不禁偷偷地抿嘴笑了。 过了几秒，他抬手轻轻地怕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江芝莲不开心，语气横横的，“我又不是小狗，别随便碰我的脑瓜！本来就不聪明，再给我拍傻了！到时候影响孩子智商，你负责啊？” 孟青：“嗯，我负责。” 江芝莲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这什么目光？含情脉脉？ 天呐，她该不是被赵义的折叠刀晃坏了眼睛吧！ 江芝莲睨他，“你怎么负责？” 孟青一本正经道：“我聪明，可以拉高孩子的智商。” “咳咳咳咳咳……”江芝莲被一口唾沫呛住，捂嘴咳了半晌。 “怎么？你不信吗？孩子的智商一般都是随父亲的。”孟青面不改色，顿了顿，悠然开口，“你该不是在怀疑我的智商吧？” 江芝莲捏了捏额头，“大哥，你扯太远了吧！谁说我的孩子，就一定是你的孩子啦？” 孟青突然板起了面孔，“那不然会是谁的孩子？” “咱俩八字还没一撇呢！”江芝莲拉起孟青的手握了握，挑眉哼声，“这样，就能有孩子？抱一抱，就能有孩子了？” “我又不是无知少年。”孟青勾唇轻笑，“我很擅长给动物配种，配种成功率很高的。” “言外之意呢？你想说你配种也很厉害呗？哪有人夸自己活好的啊！”江芝莲张嘴就来，说完才觉得不太对劲。 呸呸呸，她都说了些什么鬼东西啊！ 江芝莲偷偷地瞄了一眼孟青。 还好还好，小哥哥脸色如常，没有要发飙的预兆。 孟青凑到她耳边，呼吸打进她的脖颈里，压低声音道：“好不好，试试才能知道……” 江芝莲的耳根子蓦然发烫，纵使脸皮再厚，都觉得有些羞臊了。 就在她想找个话题打破此刻的尴尬时，不经意间看到陈建军从路边的一家包子铺里走了出来。 这个包子铺门脸很小，牌匾斑驳得字迹都快看不清楚了。 卫生条件也不是很好的样子，门口的台阶上满是油渍、菜渣和烂泥。 “他为什么会从那儿出来呢？”江芝莲顿住脚，脸上写满了疑惑。 孟青跟着停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很快便捕捉到了陈建军的身影。 陈建军步履匆匆地上了自己的小轿车，绝尘而去。 “有问题！”江芝莲摸着下巴，陷入沉思，“陈厂长这么讲究的人，绝对不会主动跑去这种又小又脏的包子铺里吃饭。” 孟青赞同这个观点，“等等看吧！” 两人走到一棵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五分钟后，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孩子从包子铺里走了出来。 她露出小腿，穿着凉鞋，充满了夏日风情。 很明显，为了这顿饭，她有刻意打扮过。 满大街都是穿着深蓝色和军绿色衣服的人，她伫立在其中，格外的惹眼。 “是柳妹吧？”江芝莲怕自己看走眼，跟孟青确认。 孟青跟柳妹是一个大队的，彼此比较熟悉，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她。” “陈厂长是来跟柳妹见面的？柳妹穿这么漂亮，是为了跟陈厂长吃这顿饭？”江芝莲的眉头不由得纠了起来，“这是要搞什么，挖墙脚？不太像啊……看来，柳妹真是敌方派过来的卧底啊！啧啧啧，我好像引狼入室了……” 孟青双手插兜，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别太早下结论，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江芝莲不放心，决定立马赶回酱厂。 孟青跟她顺道，两人便继续同行了。 路上江芝莲一直犹豫不定，始终拿不准主意，便开口询问孟青，“你觉得，我托谁盯着柳妹比较好？我小姨？宝妹婶子？还是秀儿？” 孟青反问道，“你觉得呢？” “各有利弊吧……”江芝莲耐心地分析了起来，这番话虽然是说给孟青听的，但讲出来主要还是帮自己捋清思路。 “小姨比较低调，不太惹眼，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引起注意和怀疑，不容易打草惊蛇。” “宝妹婶子呢，是另一个极端。她大大咧咧的，有些莽撞，即使出现在不合适的地方，或者做了什么离谱的事情，也不嫌突兀。而且，她其实是粗中有细，应变能力不错，碰到意外状况的时候，也能灵活化解。” “至于秀儿嘛，观察能力强，跟柳妹岁数相差不大，比较好沟通。而且，她还有些做地下工作的经验，让她盯个梢，问题应该不大。” 孟青从她的话里，捕捉到一个好奇的点，“秀儿有做地下工作的经验？” 江芝莲微怔，意识到自己太不把他当外人了，一点没设防，啥都讲出来了，便吐了吐舌头，笑着打马虎眼，“这个以后碰到合适的机会了再告诉你。” “哦……”孟青没再追问，他一向尊重别人的隐私。 选择困难症发作的江芝莲，拧眉沉思了一会儿。 最后她还是决定先听听孟青的意见，“我分析完了，你觉得她们三个人谁最合适？” 孟青不答反问：“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人选了，是谁？” 第149章 酱厂第一次大危机 江芝莲略思片刻，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这样吧！咱俩背对背，把选出来的那个人写在地上。写好了一起转身，看会不会不谋而合。” 孟青点点头，“行。” 两人分别向左转向右转，同时蹲下来，随手捡了个石头子儿，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自己的选择。 江芝莲问道：“好了吗？” 孟青丢掉手上的石子儿，站起身，“好了。” 江芝莲扭过头，看到他那边端端正正地写了三个字——朱宝妹。 “咦？咱俩选的竟然不一样挨！”江芝莲拍掉手上的土，比之前更犹豫了。 宝妹婶子好是好，但毕竟是外人，可以百分百地信任她吗？ 孟青看到江芝莲写的是陈淑芬。 她会选择最亲近的小姨，这在他的预料之中，“选谁都有利有弊，你看着办吧！如果你真的觉得陈厂长那边在搞小动作，最好自己多盯着点。这几天，我也会经常去转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就告诉你。” 江芝莲抿唇，甜甜一笑，“那就麻烦你啦！” 孟青垂眸望了她一眼，认真地回道：“不麻烦。” 江芝莲：“我就随口客气一下。” 孟青：“我也是，顺嘴回一句。” 江芝莲：“……”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让她一句，能死啊？ 在她这里练的，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噎人的话张口就来，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教会徒弟，气死了师傅！ 此时，另一边的包子铺门口，江燕正对表妹江秀耳提面命，“刚刚陈厂长吩咐的事情，你都听明白没有？” 江秀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你哑巴啦？”江燕不客气地扒拉了一下江秀的胳膊，“你最好放聪明一点！这件事你做好了，立马就能拿到两百块钱。如果搞砸了，呵……你就不怕你跟老徐头那点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人尽皆知吗？” 听到这句话，江秀浑身一颤，蓦然抬起头，盯住了江燕的双眼。 “你瞪什么瞪？！”江燕呛道，“你不要脸，做都做了，还怕我说呀？” 江秀咬紧牙关，眼中藏着怒火。 她想开口辩驳，却倍感无力。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你不是挺擅长搞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嘛！”江燕把江秀拉到一边，耐下心来，缓了缓语气，“明天晚上刚好轮到你守夜，你就跑到河边把抽水管往下游挪几米。等第二天水泵抽完水，你再找个由头跑出去把管子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有人能知道。当他们发现问题的时候，也就晚了。要是有人怀疑你，你死不承认就行了呗！” 江秀艰难地开了口，“我不能这么做，二姐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对不起她……” “对你好个屁啊！她替你瞒着，就是为了压榨你的劳动力。你别傻呵呵的了。拿那么点工资，就替她卖命！” 提到江芝莲，江燕的火气就蹭蹭地往上冒，“秀儿，我好心提醒你，你二姐这种人，最阴险歹毒了。表面看着是个热心肠，老好人，实际上心里全是算计。” “……”江秀不这样认为，但她一时找不到根据，说不出反驳的话。 江燕却越说越来劲，“奶奶都弄不过她，你说她得多有心眼。对了，还有郭会计，他算是咱们队里的能人吧？不也被你二姐治得畏手畏脚的嘛！” 江秀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江燕见她这副窝窝囊囊的模样，嫌弃地撇撇嘴，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她跟郭会计之间具体发生啥事儿了，但我都能猜着。你二姐肯定背后使了坏，捏住了郭会计的命门，以此来要挟他。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她惯用的伎俩！” 见江秀依旧一脸纠结，江燕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你不是一直想在奶奶面前表现一下吗？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呀！事情办妥之后，你拿到钱了，买点东西孝敬奶奶，奶奶肯定特别高兴。两百块钱呢！顶你好几个月的工资了……剩下的钱，你可以随意支配，给老徐头买点礼物什么的，不是挺美的嘛！这么好的事儿，有什么可犹豫的啊！” 不等江秀开口，江燕趁热打铁，继续开攻，“酱里掺点污水，顶多拉个肚子，又不会死人，不是什么大事儿！又不是让你往酱料里放耗子药，你怕什么呀？！” 江秀讷讷道：“我怕我二姐……” “你二姐厉害着呢！这点小事绝对搞不垮她！你根本用不着替她瞎操心。”江燕打断江秀的话，冷哼一声，激动地嚷嚷了一大串—— “你小姨家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她趴下了吗？没有吧？” “一万块钱转眼烧成灰了，你见她掉一滴眼泪了吗？” “那可是一万块钱呐！一般人碰到这种事儿，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你二姐呢？不是云淡风轻地没当回事嘛！该摆摊摆摊，该建厂建厂，还盖了新房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你一个啥啥都没有的弱鸡，替她这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考虑那么多干嘛？” “碰到事儿了，先多考虑考虑自己，别不自量力！” “陈厂长不是你能得罪的人，以卵击石，没好处。秀儿，你呀，先自保吧！也多替老徐头想想，他岁数不小了，经不起流言蜚语的折腾。” 江秀沉默下来，有些动摇。 是啊，跟二姐相比，她太弱了。 她可能会被一根稻草就压垮，而二姐就不同了，二姐能抗住比她多百倍千倍的压力。 万一她跟老徐头的事情被队里的人知道了，她肯定活不下去。 她也不想让老徐头晚节不保，这样她会懊悔死的。 可是如果酱厂的声誉因为水质问题而受到影响，二姐则一定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来扭转乾坤。 这样一想，两相比较，江秀就有了决定，“好，我干！” 江燕拍拍她的肩膀，笑道：“这就对了！任务完成之后，我就把两百块钱给你，你可以慢慢琢磨着怎么花这笔钱了。” 江秀的表情很是凝重，她不断地试图给自己找心理安慰。 用二姐的一个坎儿，来换她一命，换老徐头的晚节，不算太过分吧…… 不是很自私吧…… 嗯，不过分，也不自私。 江秀自欺欺人，说服了自己。 …… 江芝莲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去找了小姨。 陈淑芬听她说完之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我会仔细盯着每一个流程的。进的货我会查验，所有账本都在我这里，没有人能动手脚。其他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岔子。柳妹那边，我再多留心一下。厂里这么多双眼睛呢，她还能干什么呀！” 江芝莲敛眉，沉思了片刻，提醒道：“最重要的是，要把豆瓣酱的质量把好关，原材料和所有的香料，都要多检查几遍，这是重中之重。装酱的瓶子也要好好消毒，上头没准什么时候会质检呢！”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前段时间，我把检查水泵和抽水管的任务交给了柳妹，现在我不太信任她，这件事小姨你亲自盯一下吧！” “行，我得空就去检查一圈。”陈淑芬说着展开账本，忙活了起来。 江芝莲随意地翻看了几页，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小姨做事踏实妥帖，账本整理得漂亮极了。 每一条每一个款项，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直接拿来当行业模板完全没有问题。 最近的出酱数量在稳步上涨，销量一直在增加，盈利非常可观。 酱厂有小姨和小姨夫，她应该不用太担心。 结果，江芝莲的心刚放下没几天，就出了大事。 莲花酱厂，迎来了建厂以来的第一次大危机。 第150章 将计就计，也是良策！ 五月，春末，原本是个柔情似水的季节。 阳光明媚，春雨如酥。 到处透着绿意，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槐花盛开，漫山遍野。 百花争艳，暗香浮动。 轻风阵阵吹拂，转身就能嗅到芬芳。 然而，这两天大湾县里没有人赏花赏景，都在激烈地讨论着一个热门事件。 “莲花酱厂的豆瓣酱，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吃了啊？听说他们做酱用的都是脏水，啧啧啧，那不得吃坏肚子啊？听着就吓人！” “还好我没买着他们的酱，想想就后怕。” “真是奇怪，我看报纸上之前写的，说莲花酱厂卖的豆瓣酱，通过质检了啊！应该没有问题吧？” “为了检查做的酱，肯定用了干净的水啊！那之后做的，不就不好说了。” “梁河的水挺干净的，直接取了用就行，干嘛用脏水呢？”说话的人摇了摇头，“真是想不通。” “你没听人说奸商奸商的嘛！做买卖的能有几个好人？都是一肚子的坏水，尽坑咱们这种没心眼的傻帽！” 不一会儿，又过来了俩人，带来了新的消息。 “我听说，莲花酱厂下午要搞个大活动。” “什么大活动？”有人好奇地询问。 “好像是要砸酱……” “砸酱？啥意思？” “就是把之前做的酱，当场全都砸了。”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有人开口说道：“这是准备表演给咱们看的吧？” “谁知道呢！没啥事儿就去瞧瞧热闹呗！” …… 此时江芝莲黑着脸站在酱厂车间的窗前，眸色极暗，浑身散发着戾气。 工人们正忙碌着把一坛坛酱缸，和已经装瓶封口的成品豆瓣酱，往厂院里搬。 每个人都低着头，默不吭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陈淑芬捂着脸站在江芝莲身边，她刚刚跑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哭过了，眼睛很红，眼泡已经肿了起来。 “小姨，我得问你几个问题。”江芝莲酝酿了一会儿措辞，才谨慎地开了口。 她不想让小姨过分自责，这原本就是拖鞋厂那边有意下的套。 两个厂子离得这么近，很难防得住恶人的算计。 陈淑芬垂下双手，看向江芝莲，点了点头，“你问吧！” 江芝莲抿抿唇，“最近半个月内，有咱们酱厂以外的人来过吗？” 陈淑芬仔细回想了半晌，才认真地说道：“除了孟青，就没有别人来过了。” “嗯。”江芝莲继续开口询问，“水泵出过问题没有？有没有找人修理过？” 陈淑芬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 其实前面这些问题，并不是特别重要，江芝莲不过是想给小姨一些缓冲情绪的时间，所以特意从简单的、无足轻重的问题开始。 随后，她才问到了重点，“小姨，你觉得这段时间，谁有机会挪动咱们水泵抽水管的位置？” 陈淑芬神色微僵，惆怅地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怀疑是抽上来的水不干净，听你这么一问，看来真的是这一环节出问题了……” 江芝莲没有接话，耐心地等小姨说下去。 陈淑芬先是自责了一番，“都怪我麻痹大意了，上次你特意叮嘱过我，让我盯着点抽水管的。哎……最近忙着理账，没顾上那么多。看你和孟青经常过来帮忙照看，我就放心地……” 说到一半，她哽了哽，心里难受得忍不住掉泪。 可又不想当众丢人，陈淑芬便胡乱地抹了下眼睛，把涌上来的酸涩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江芝莲心情不是很好，一时间说不出劝慰的话，始终沉默着。 陈淑芬冷静了一会儿，才正面地回答了江芝莲刚刚的问题，“柳妹弄了个值班表，按理说每天晚上都应该有人转到河边查看一下抽水管的位置。可是很多工人估计一犯困就回去睡觉了，可能就是这时候有人动的手脚吧……具体会是谁，我也闹不准。” 江芝莲嗯了一声，进一步询问，“早上抽水之前，有检查过吗？” 陈淑芬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讷讷回道：“应该都检查过了。” 应该…… 这个词，就很模糊了呀！ 江芝莲搓了搓额头，“最近有谁表现得特别勤快吗？” 陈淑芬一脸为难的样子，“白天干活都挺勤快的，我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得，真是白问了一通。 江芝莲现在只庆幸自己还是挺谨慎的。 因为直觉不太好，她便把每一批次的豆瓣酱，都主动拿去检验。 等到合格通过了，才给买家发货配送。 要不是多此一举，她现在的处境肯定更艰难了。 还好，有问题的酱还没有流入市场，没有造成食物中毒和人身伤害。 只是，这次酱厂的损失肯定不小。 不光已经做出来的酱要销毁，那些做到一半的，沾染上污水的豆瓣酱，也要全部毁掉。 不过，她不打算偷偷摸摸地进行销毁。 既然陈建军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捅了出去，那她大不了借机找来报社记者，大肆宣扬一番。 让广大群众亲眼看一看，莲花酱厂是讲究品质的，是有良心的厂家！ 反正已经这样了，损失不可避免，那就当花钱做宣传了！ 将计就计，也是良策！ 下午两点，莲花酱厂门口聚集了很多人。 各家报社和杂志社的记者，附近几个大队的社员，对面拖鞋厂的工人，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大湾县市民…… 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几圈，都好奇地左顾右盼，交头接耳。 这种大事，孟青肯定是要来助阵的。 他站在江芝莲身边，将她扶到一个木桌子上站稳。 江芝莲瞬间有种居高望远的感觉，她拍了拍喇叭，喊了一嗓子，“都安静了！听我说！” 话落，一个臭鸡蛋便飞到了她的面前。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心急，上来就闹事。 江芝莲侧身躲过，歪了个趔趄，被孟青眼疾手快地扶住。 “我X，谁这么猴急啊！听我说两句话，能急死你啊！” “……”众人沉默。 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谁要是再动手，旁边的人可以举报，我奖励他一千块钱！”江芝莲白眼一翻，语气又横又娇，“我把话撂这！莲花酱厂这次是遭小人陷害，我早晚会找出证据，把这个小人揪出来！现在等不及的，就可以朝我扔臭鸡蛋了！也省得我到处调查。有谁想背黑锅的，我也不拦着！” 下面没人讲话，但是隐约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还有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暂且先不论谁要陷害我。”江芝莲放慢语速，一字一句无比清楚地说道：“无论怎样，厂子里受到污染的酱，我肯定不会再卖了！我们莲花酱厂的豆瓣酱，只要出售到市场上的，我绝对保证质量！大家完全可以放心！” “你怎么保证呀？万一有坏的呢？”有人质问。 “今后，每一批酱出厂，我都会拿去做严格的检测！出任何问题，我江芝莲全权负责！” 底下响应声并没有想象中热烈。 江芝莲也不以为意，她从孟青手中接过两瓶酱，狠狠地往地上一砸，落地有声。 “今天我把厂子里所有有问题的酱全都拿出来了，连酱带瓶，全部销毁！欢迎大家一同参与！” 江芝莲招呼厂里的工人，“来，你们带头开始砸吧！响动越大越好，全当泄愤了！这个月工资照发，奖金照有，不用心疼！” 一帮人默了两秒，纷纷扁起袖子，砸了起来。 乍一看，跟一群精神病人集体犯病了似的，充满了戏剧效果。 记者端起照相机，疯狂地按下了快门。 第151章 奸细浮出水面 不砸不知道，一砸真是吓死个人。 江芝莲刚开始为了调动气氛，还运用夸张的表演手法怒砸了几瓶酱。 可是过了没几分钟，她就越站越远，看一帮人疯了一般肆意发泄，好像这些豆瓣酱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似的。 “天呐！这些人心里到底是积压了多少怨气和不满啊！这劲头，也太吓人了吧……”江芝莲扯了扯孟青的衣袖，忍不住低声吐槽。 孟青点头附和，“效果，似乎还不错。” 不到半个小时，所有瓶装的豆瓣酱全都被砸了个稀烂，缸里的做好的没做好的豆瓣酱全都被倾倒一空，连酱缸都没能幸免，被砸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江芝莲心疼坏了，气得原地跺脚，“缸里的酱是要倒掉的，但是酱缸我没打算砸呀！这帮人，简直丧心病狂！！” 孟青安慰道：“回头再重新买吧！” 江芝莲嘟起小嘴，“也只能这样了。” 收垃圾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江芝莲把那边的工作人员叫了过来，又拜托孟青，“你带着他们清理现场，我招呼一下报社的人。” 孟青点点头，“行，这边你不用操心。” 江芝莲带着记者们逛了酱厂，最后把他们领到办公室里瓜果甜点地伺候了一通，说了不少好话，递了三四轮的好烟。 原本江芝莲打算不免俗套地给他们塞个丰厚的红包，让他们把报道写得好看一点。 可是这些记者千人千面，全然不是一个路数的人，不好简单粗暴地直接用红包收买，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省得事与愿违，弄巧成拙。 砸酱的活动结束之后，人群很快散去，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围观。 江芝莲觉得他们的面孔有些熟悉，估计是对面拖鞋厂的工人。 十有八九是陈建军派过来的眼线。 真无聊！ 江芝莲摇摇头，没搭理他们，径自走到孟青身边，开口询问，“收拾得怎么样了？” 孟青用手背抹了一把鼻头上的汗珠，“差不多清理了一半。” “累吗？”江芝莲捏了捏他的手臂，帮他按摩。 孟青扯唇淡笑，“不累。” 江芝莲：“饿不饿？” 孟青：“不饿。” “撒谎，我都听到你肚子响了。”江芝莲望了一眼现场的狼藉，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搞不完，在日落前能收拾好就算快的了。 她想了想，开口道：“一会儿这边弄完了，我到厂里小食堂给你煮碗手擀面。” 孟青苦笑，他肚子什么时候响了？他自己怎么都没听到呢！ 在这乌糟糟闹哄哄的地方，得有多好的听力才能听到肚子响啊！ 这姑娘，真会张口胡诌。 孟青停下手里的活，看向江芝莲，“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江芝莲骄横道：“我说你饿了你就是饿了，现在不饿，干完活也肯定会饿！我想管就管呀，忙里偷闲也得管着你！完事儿之后一定过来找我啊！你要是敢偷偷摸摸地走掉，晚上我就到你家里逮人，按头让你吃我做的手擀面。” “……”孟青摇了摇头，露出浅笑。 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声感叹：“真是个小孩子脾气。” 江芝莲在厂房里找到了柳妹，“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柳妹正在擦拭做酱的台面，给锅碗瓢盆消毒，听到江芝莲的声音，歪过头看过去，脆生生地询问，“急事啊？等我干完的呗？” 江芝莲目不转睛地盯住她的脸，声调里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嗯，急事，你先跟我过来。” “哦……”柳妹立马摘下袖套，冲了个手，跟着江芝莲来到了办公室。 江芝莲开门见山地询问：“上上个周末，你去见谁了？” 柳妹一懵，“哎呦，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这人脑子不好使，能记住三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就不错了。” 江芝莲脸色微沉，提醒了一句，“你是不是到城里的包子铺吃过饭？” 提到包子铺，柳妹就想起来了，“那天呀……我娘给我安排相亲去了。那个男的是我娘同学的儿子，因为搞什么特殊材料的研究一直没顾上谈对象。家里也着急，就到处问谁家姑娘还没成亲，我娘就让我去见个面。” 江芝莲默不作声地听她说下去，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柳妹说得兴起，根本没注意江芝莲审视的目光，“为了这次相亲，我娘特意找裁缝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还提前跑到百货商店给我买了一双带跟的小凉鞋。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刚出门还有点不太适应呢！可惜对方是个书呆子，不是我的菜。” 江芝莲顺着她的话，随口问道：“你们没成啊？” “成啥呀，都不是一路人，当朋友都费劲。”柳妹笑了笑，突然想起来江芝莲找她似乎有事，便问道：“你把我着急忙慌地揪过来，到底啥事儿呀？” “你那天在包子铺，见到什么熟人没有？”江芝莲慎重地问道。 柳妹略思片刻，“还真有！” 江芝莲的眼睛眯了眯，无法确定柳妹是不是在撒谎。 如果刚才那番话都是提前想好的台词，那她的演技真是太好了。 简直无懈可击，真假难辨。 柳妹努力地回想着当天的情形，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天我瞧见秀儿跟江燕在一块儿吃饭。我到的比她们晚，一进包子铺就看到她俩把脑袋凑一块儿在聊什么，挺投入的，都没注意到我。我跟相亲那个男的在一起，所以没好意思过去打招呼。赶上饭点外面坐满了，我们就到里间找了个位置。” 柳妹腼腆地笑了笑，“老姑娘相亲，抹不开面，还是别让人知道的好。” 江芝莲一双细眉微微蹙起，眼中有一些惊讶，“你离开包子铺的时候，她们还在吗？” 柳妹摇摇头，“没太注意呀！我光顾着应付相亲对象了。那个男的一直跟我念叨稀有材料，什么开发，什么利用，我听又听不懂，也不好生硬地打断他，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只吃了俩包子都差点消化不良。他见点的包子没吃完，便叫服务员给他包起来准备带走。我趁这个机会，赶忙走掉了。走得急，啥都没顾上瞅。” 江芝莲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盯着地板，陷入沉思，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沉默压抑的气氛终于让柳妹发觉出了不对劲，她赶忙问道：“怎么了？发生啥事儿了？这次豆瓣酱出问题，该不是跟她俩有关系吧？” 江芝莲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还需要时间消化这个信息。 柳妹努努嘴，欲言又止，安静了一会儿，她好奇询问，“你怎么知道我去包子铺吃饭啦？那天看到我了吗？” “嗯，打扮得挺好看，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江芝莲半玩笑半认真地回道。 柳妹被夸得很开心的样子，“是吧，我也觉得那么打扮挺好看的！我本来也不丑的嘛！死菜头非说我穿得像个女鬼，把我给打击得够呛。” 江芝莲淡淡一笑，没接话。 柳妹见她半晌没动静，便开口说道：“没啥事儿的话，我继续干活去啦？” 江芝莲抬眸盯住她的双眼，审视的意味非常明显，“那天，你还见到了别的熟人吗？你好好想一想。” 柳妹反问，“啥人啊？除了秀儿和江燕，没再看到谁了呀！” 江芝莲点点头，“行，你忙去吧，辛苦了！” 柳妹不解，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江厂长，到底怎么回事啊？你都把我给搞糊涂了……该不是秀儿和江燕有啥问题吧？我之前还没觉得，现在你一问，我仔细一回想，觉得她们当时鬼鬼祟祟的，好像是挺不对劲的。” 第152章 差点就地正法 江芝莲没跟柳妹解释太多，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之后，独自在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她抽丝剥茧、条分缕析地捋了一下整件事情，将所有攫取到的碎片信息，拼成了一张充满想象力，又不乏逻辑的大网。 很快，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前一天她拿到质监部门的回馈，发现酱里有氮磷污染物，总磷等指标严重超标时，就猜到了是拖鞋厂那边没有经过处理的废水污染了她的酱料。 陈建军这个欠教训的东西，几次交手都没占到什么便宜，竟然还不知道收敛！ 这次，她非要好好教他怎么做人不可！ 对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渣滓，就不能手软！ 天色渐暗，江芝莲跑到大门口瞅了一眼，见孟青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到酱厂的小食堂里开始做手擀面。 为了更加营养，也为了美观，她选用菠菜汁和面，面里放了少许咸盐调味。 揉好面之后要醒上三十分钟左右，等待的时间可以准备菜码。 天热了，干活肯定会出一身的汗，吃点清爽的凉拌面比较开胃解乏。 江芝莲到厂里的大食堂随手取了一些食材。 早上泡发的木耳，还有莴笋和蘑菇，一一下沸水焯熟，切丝备用。 之后，再将胡萝卜、黄瓜、豆腐干和包菜，全部切成纤细如发的柳丝，在盘子里码得整整齐齐。 面团醒好之后就要开始揉面了。 江芝莲手劲儿颇大，她耐心地将面团揉透，这样做出来的面条吃起来才会Q弹劲道。 揉了几分钟，按了按面团，软硬度刚刚好，她满意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拿起了擀面杖。 动作行云流水，擀、抻、拉、压……像在表演一套内力深厚的功夫，不一会儿便将面团擀成了两三毫米的面片。 随后撒上薄薄的面粉，轻轻叠起，用刀一切，五指张开把卷起来的面条拨散开，案板上就出现了粗细均匀的手擀面。 新鲜的食材，充满爱意的手擀面，不用复杂的调味品，只需要拌上两勺厂里自制的豆瓣酱，便是一碗美味可口的凉拌面了。 做手擀面是需要耐心和力气的活，这两样江芝莲全都具备。 她把面拌好的时候，孟青恰好走了进来。 江芝莲把两个盛有手擀面的盘子，端到棋盘大小的木桌上，随后又盛了一碗面汤递给孟青，“渴了吧？先喝点汤润润嗓子。” 孟青接到手中，几口就喝下了半碗。 他坐在小板凳上，大长腿有些无处安放的别扭。 江芝莲见他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便凑到他面前闻了闻。果然不是汗水，有淡淡的皂香，她笑着问道：“你洗过脸啦？” 孟青身子往前一探，快速在她俏嫩的脸上浅啄了一下。 随后他露出得逞的笑，淡淡开口，“算是给我的奖励。” 江芝莲觉得脸上又痒又麻，心跳突然就快了。 她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眨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孟青瞟了一眼她微敞的领口下，令人遐想的锁骨，喉结滚了滚，嗓音喑哑，“怎么了？汗流浃背地忙活了一下午，这点奖励都舍不得给啊？” 江芝莲吸吸鼻子，嗅到了清香的薄荷味，“大哥，你该不是把牙都刷了吧？” “我看脸盆旁边有牙膏，还有一个没开封的新牙刷，就顺便刷了个牙。”孟青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清洁口腔之后，食物味道更香。” 江芝莲竟然觉得这个说法非常在理，瞬间吞下了想要吐槽他龟毛的话，转而说道：“帮我干了半天的脏活累活，这点奖励，够吗？” 孟青把汤碗放到小桌上，指了指面前的盘子，“这不还有手擀面嘛！看起来挺好吃的，我一进来就闻到香味了。” “这点奖励哪儿能够呢！”江芝莲说着一屁股跨坐在他腿上，两人的距离再次缩短。 彼此的体息碰撞着，在小小的房间里，晕染出铺天盖地的热望。 孟青身体一僵，不等他做出反应，便被小丫头搂住脖颈，占领了双唇。 江芝莲耐心地品尝着，有过一次被动的经验，食髓知味的她，第一次主动地用实际行动，诠释着她说过无数遍的“喜欢”。 语言有时候是苍白的，但出于本能的亲密举动，往往会不自觉地显露出连自己都预料不到的浓烈情感。 他慢慢地回应着，把控着节奏。 然而她却越来越投入，越来越沉迷，近乎要走向失控的边缘。 孟青轻轻地推了推她，丝毫没推动！ 江芝莲恶作剧般用力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孟青顿时觉得热血逆流。 他用双手扣住她纤细的腰，使了点力气才勉强将她推开，语气里透着极力忍耐的意味，“你冷静一点，随时都会有人进来。” “进来就进来呗！”江芝莲咧着嘴没心没肺地笑。 孟青宠溺地望着她，一脸无奈，顿了几秒，稳住心神，轻声哄道：“先吃饭吧，我饿了。” “哪里饿了？”江芝莲捏了捏他的下巴，目光微微下移，举止间透着一丝调戏。 孟青握住她乱动的手，苦笑道：“肚子饿了……” “好吧，今天就饶了你！”江芝莲站起身，坐到他对面，拿起筷子，情绪转换极快，“吃吧，看看味道怎么样。” 其实，她也不敢再多做别的什么了。 她虽然敢爱敢恨，但也懂得适当的矜持。 孟青轻咳两声，无奈地轻叹。 这姑娘如此不负责任的点火，到底知不知道他忍耐得有多辛苦啊！ 如果不是环境实在不允许，他差点就失去理智地将她就地正法了。 好在凉拌手擀面清新可口，很快就压下了他体内的躁动。 “好吃吗？”江芝莲吃饭快，加上的确有点饿了，一盘面呼噜几下就被吃了个精光。 孟青的盘子里还剩下一半，他细嚼慢咽地吃着，享受着食物带来的幸福感，和这一刻的宁静。 “你晚上有事吗？”江芝莲双手支在膝盖上，歪头看向他。 孟青随口回道：“没什么事。” 江芝莲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饱食后的慵懒，“那你陪我回趟江家吧！你在门外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跟秀儿说几句话就走。” 孟青很快就猜到了她去找秀儿的意图，“你怀疑是秀儿？” 江芝莲点点头，“十有八九吧……” 孟青咽下嘴里的食物，淡淡开口，“晚上我送你回城。” “不用了。”江芝莲看向孟青，“你都累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要不是人手不够，我也不会叫你干活。” “我不累。”孟青固执己见，“你回家的时候太晚了，路上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你又想蹭住啊？”江芝莲撇撇嘴，“还是……暗戳戳地计划着什么呢？一看就知道你心怀不轨！” 孟青：“……” 他觉得嘴里的面条突然就不香了。 既然不让他送，那为什么还要让他陪着一块儿去江家呢？ 江芝莲猜出他的心思，扯唇轻笑，“我也想跟你多呆一会儿，所以才让你陪我去江家的啊！路上一来一回，慢慢走，得一两个小时呢！大兄弟，做人要懂得知足呀！” “……”某人觉得面条不仅不好吃了，还有点噎得慌。 安静了片刻，江芝莲才重新开了口，“咱们现在还处于试一试的阶段，所以我觉得最好不要进展得太快。你也这样想的吧？” 不等孟青回答，她继续说道：“我怕自己没有定力，所以不敢跟你单独呆在家里，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秀色可餐。” 孟青：“……” 第153章 我发泄一下，还不行了？ “而且……”江芝莲的眼睛在他身上到处打量，“你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某惠，我对你的定力更没有什么信心。刚刚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差点收不住了，我可不敢再放你进家门了。” 孟青不动声色地吃完盘子里的手擀面，勾唇一笑，“我记得，我好像有你家里的钥匙。” 江芝莲：“……” 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换钥匙？ 房东不让。 江芝莲伸手，眸光灿灿，“钥匙还我！” 孟青找出钥匙，乖乖地交了出来。 江芝莲微愣，查看了一下，的确是出租房的钥匙没错。 她纳罕，“这么乖？让你交你就交了？” 孟青笑容可掬，“怕你丢三落四，所以我多配了两把。你要吗？我家里还有。” 江芝莲：“……” 她突然觉得清白难保，危机四伏了，怎么办？ …… 今天原本是江秀的调休日，不过酱厂出了问题，厂里所有工人都自觉主动地过来帮忙了。 江秀怕被人怀疑，所以不敢搞特殊，一直小心谨慎地跟着大家一起忙活，从始至终都在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下午的活动结束之后，江秀就不见了人影。 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迫不及待地进了城。 兜里揣着一沓崭新的钱，整整有两百块。这在江秀的人生中，是第一次。 她既紧张又兴奋，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泛黄的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她准备买的东西，有给家里人的，还有给心上人老徐头的。 逛了几个小时，两只手上拎满了精挑细选的礼物，沉甸甸的重量，让江秀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手臂酸痛不已，双腿走到麻木，但她依旧开心得像一只雀鸟。 回到家，江秀先偷偷地把给老徐头买的皮带藏到了被子里，之后才在晚饭后，给全家人分发了礼物。 江芝莲登门的时候，堂屋里的气氛非常好。 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着江秀从城里买来的点心。 瞧着这一室虚假的温馨，江芝莲不禁猜想购买这些点心和礼物的钱是怎么得来的，便勾勾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在众人扭过头时，江芝莲已经换上了灿烂的笑容。 “你们这小日子过得挺美的啊！”她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说着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顺手拈起来一块桂花糕放进口中。 “味道真不赖，尝起来像火车站对面徐记的糕点。”随后江芝莲又明知故问道：“是谁去买的呀？这么有品位。” 江老太难得心情好，语气也平和了不少，“秀儿一拿到工资，就给家里交了生活费，还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份小礼物。这些吃的呀，也全都是秀儿买来的。我宝贝孙女知道我牙口不好，特意买了好嚼的点心。” 老太太一脸笑呵呵，近乎夸张地感叹着，“秀儿呀，真是奶奶贴心的小棉袄……” 江芝莲抖抖眉毛，看向江秀。 江秀始终低垂着头，不敢正视二姐探寻的目光。 做贼心虚的她即使不亲眼看，都能够想象到，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该有多么的凌厉和锋芒。 江秀在心里默念着堂姐反复提醒她的话——要抵死不承认！绝对不能松口！ 见江秀这幅鸵鸟的反应，江芝莲几乎认定了之前的猜测。 十有八九，变成了百分之百！ 江芝莲收回视线，懒得客套，不想浪费跟孟青宝贵的约会时间，便开口说道：“你们吃着吧！秀儿，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一阵凉意爬上脊背，江秀缓慢地站起身，跟在江芝莲身后，来到了院里。 姐妹俩站在朦胧的月下，低声聊了几分钟。 没有争辩，没有吵闹，但也没聊出什么结果。 最后，江芝莲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柔声劝道：“姐不强迫你干什么，也不怪你干过什么。你再好好想一想吧！睡前找找做人的底线。想不通了就去跟老徐头聊一聊，毕竟他人生阅历丰富，比你更懂得利害关系。你自己一个人乱来，容易出问题。你觉得呢？” 江秀懵懵懂懂地点了一下头，她身形微顿，随后别扭地掏出两支钢笔塞到江芝莲手中，“这是给你和幼婷的，大姐也有一支一样的，我放在家里了。” 江芝莲摩挲着笔杆，笑道：“我替幼婷谢谢你啦！” 话落，她朝江秀摆摆手，走出了江家大门。 孟青迎上来，询问：“怎么样？是秀儿吗？” 江芝莲无奈地低笑一声，气闷地开了口，“她死不承认，但我肯定是她！” 两人走到偏僻的小径，孟青牵起她温软的小手，无声地陪伴着。 江芝莲越想越气，歪头看向孟青，“我可以骂人吗？” 孟青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江芝莲翻白眼，“我发泄一下，还不行了？” “骂人还是当面骂的好。”孟青解释道：“你在这里骂，只有我能听到，岂不变成了在骂我吗？还是等……” “我骂人都是指名道姓的，你瞎代入什么！”江芝莲打断孟青的话，愤愤然开启了吐槽模式，“他奶奶的！江燕就是个里外不分的搅屎棍子，为了搞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下陈厂长肯定高兴坏了，现在估计乐得头都要掉了。我呸他祖宗十八代，手段恶劣，不顾后果。这次要不是我提前想了一步，差点酿成大祸。万一用污水做的酱被人吃了，怎么整？啊？” 孟青：“……” 此时不宜接话，他保持沉默。 还是当听众，比较安全。 “万一吃完全都食物中毒了，器官衰竭病危了，再死上几个人，我拿什么谢罪啊？！特么的，想想就后怕！”江芝莲把积压在心底的恐惧和怨气，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白天的时候，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她不想显露出慌乱和狂躁。 因为自己人看到会不安，敌人看到会偷乐。 还好孟青始终陪在她身边，让她能够得到足够的安慰和力量。 此时夜深人静，她终于可以痛快地排解内心的郁气了。 “还有秀儿！我对她不好吗？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为了区区两百块钱，怎么啥事儿都做呀？！这人心也太好收买了吧！” 江芝莲还不知道江秀因为老徐头而被威胁的事情，所以只觉得秀儿是为了两百块钱，才替陈建军做事。 所以愈发生气了，有种深深的，被背叛了的失望感。 “她脑子里是塞了一坨猪油吗？不会动脑袋思考吗？不会考虑后果吗？江燕是啥样的人，她不清楚吗？江燕的鬼话，能听吗？能信吗？” 江芝莲缓了一口气，继续骂道：“秀儿脑子里的猪油绝对是化掉了，才会干这种缺心眼的蠢事！我这个亲姐，不比江燕那个王八蛋堂姐，更可靠啊？遇着事，不会先找我商量吗？不找我，也可以去找老徐头啊？” 前些日子，孟青从江芝莲口中，得知了江秀和老徐头的关系。 听到这里，他忽然开了口，“对呀，你不是说她平常很喜欢找老徐头谈心讨主意的吗？那秀儿这次为什么没去找老徐头呢？” 江芝莲顿时愣住，脚下的步子都停了下来，她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喃喃道：“是啊……这么大的事儿，秀儿肯定会拿不准主意的。依着她又怂又弱的性子，不会那么轻易地冒险去动水泵的抽水管……难道，她有把柄落在江燕手上了？” 孟青点点头，“很有可能。” “那秀儿有什么把柄呢？”江芝莲嘴巴缓缓张开，似乎想通了什么，“难道江燕也发现了？” 第154章 闪婚界的扛把子 孟青没下判断，只淡声说道：“我采完药下山的时候，看到过江燕几次，她好像经常跟男人在后半夜偷偷约会。” “那就说得通了，她们都在后半夜行动，难免会碰着。秀儿又不经盘问，被江燕一诈，肯定轻易地就招了。”江芝莲稍稍冷静了一点，“我就说嘛，秀儿也不能为了两百块钱，就把我这个亲二姐给卖了。不过，江燕拿着这个把柄的话，这事儿就麻烦了呀！” 结果，万万没想到，担心的事情第二天就发生了。 江芝莲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这个乌鸦嘴！ 说好话不灵，坏得贼灵！ 几乎在短短的半天时间内，十里八乡的人全都在议论江秀跟老徐头的忘年恋。 嘲笑的，唾骂的，因为觉得过于惊世骇俗而缄默不语、讳莫如深的。 各式各样的反应，唯独没有表示理解和支持的。 世俗观点使然，格局和眼界使然，偏见使然，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全然在预料之中。 事发之后，江秀冷静得可怕，突然之间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走进江芝莲的办公室，关紧门窗，坐到了桌前，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显得很冷静，目光透着前所未有的坚毅。 江芝莲看到她的衣服上沾染了大片尘土，袖口蹭到不少泥点子，鞋面也脏了。 来酱厂的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想而知。 被人推倒，被扔泥巴和石块，这都算轻的了。 没被浸猪笼，已是万幸。 “秀儿，你搬到城里跟我一块儿住吧？” 江芝莲想了想，觉得任何安慰的话，都太显苍白，不如一个好建议来的实在。 然而江秀不加考虑，就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如果你觉得咱们两个人一块儿住不方便，那我搬到厂里住也行。”江芝莲用手指头点着桌面，语气诚恳，“我给你放一段时间的假，你好好调整调整。等这波议论过去了，也就没事了。” 江秀苦涩一笑，“会没事吗？不会的！” “……”无数句安慰人的话溜到嘴边，都被江芝莲咽了下去。 乐观一点？ 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你不把他们当回事，他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这么鸡汤浓郁的话，听起来是很不错，实际上屁用没有！ 对一个身心倍受伤害，承受着命运中至暗时刻的人，动动嘴皮子轻松地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芝莲缓声，开口询问：“你怎么打算的？需要姐帮你做什么吗？” 江秀突然抬眸看向江芝莲，眼含泪花，声音里透着哽咽，“二姐，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江燕会这么不守信用……” 挪动抽水管的事情她办妥了，厂里的豆瓣酱受到了污染，损失惨重。 这样的结果，难道还不够吗？ 江燕竟然还是把她跟老徐头的事情，宣扬了出去。 无耻！贱人！ 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江秀算是彻底看透了人心，看透了江家！ 那个幼稚的、懦弱的、寻求庇护和靠山的小女孩，一夜之间，终于成长为一个自立勇敢的成年人了。 江芝莲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到江秀手边，“姐知道你是被江燕威胁了，才不得已做出了违背心意的选择。幸好没有人吃到被污染的酱，还有反省和改过的机会。” “二姐，昨天你跟我说的事情，我做！你再跟我详细说一说。”江秀掏出纸和笔，准备做笔记。 她不废话，直接问重点，“我需要拿到隔壁拖鞋厂的进货单、出货单、材料表、账目，还有什么？” 江芝莲握住江秀执笔的那只手，掩住笑意，轻声询问：“你真的考虑好了？” “嗯。”江秀点了点头，“办法我都想好了，你给我三四天时间，这些东西我全都能拿到。” 江芝莲把需要的资料详细地讲了一遍，最后叮嘱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能拿到多少算多少，如果觉得有危险，千万不要冒进。” 江秀垂眸盯着纸上的字，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过了片刻，江芝莲又问道：“老徐头那边还好吗？” “他没事。”江秀声音稳得如同一个旁观者，毫无波澜，“徐冠军去了省城，家里现在就他一个人，暂时没有太大的麻烦。他好歹是个队长，背后指指点点的人可能不少，但当面戳鼻梁骨的不算太多。一些人还觉得他厉害呢！反正大家都觉得我是不要脸的婊子，勾引队长的贱人。呵，随便他们怎么想吧！难道要我去跟他们解释什么叫自由恋爱吗？他们能懂吗？这些人根本不会明白的……” 江芝莲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同样是当事人，但在面对此类问题的时候，女人受到的伤害总是更大。 江秀成了忘年恋的众矢之的，议论的靶子。 大概老徐头想帮忙，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然而，事情总有令人感到意外的转折。 江秀平静地说道：“他准备再娶个老婆，说是这两天就会搬过去住了。” “什么？”江芝莲一脸不可置信，“老徐头什么时候讨的老婆？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还脚踩两条船了？” 江秀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应该是今天上午找的。” 江芝莲：“……” 这速度！ 说他们是闪婚界的扛把子，没人敢反驳吧？ 江芝莲：“那个女的是哪里人啊？他们之前认识吗？怎么这么突然？！” “我不太了解。他们不认识，听说还没见过面呢！”江秀紧绷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喝了一口水，缓了缓情绪，又说道：“他是为了帮我，才决定这么做的。” 江芝莲很快明白了老徐头的意图，“他打算否认跟你之间的关系？” 江秀点点头，“嗯……” “用这种办法来澄清，也算是无奈之举了。”江芝莲怕江秀想不开，心里难受，便开口劝慰道：“老徐头一定是想着你还年轻，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而毁了你的未来。” “我知道，我理解他。”江秀弯了弯唇角，笑容里竟然带着一丝丝幸福的味道，“我很感激他。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不会匆匆忙忙地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的。那个女的，听说是个跛脚的寡妇，脾气特别不好，还吞过两次农药。” 江芝莲：“……” 老徐头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好在，这一招效果不错。 跛脚新媳妇进了门之后，流言蜚语在渐渐减少，很快便被新的八卦消息所取代。 乡野地头里，永远不缺新鲜而刺激的猛料。 一波接一波，更新换代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三天后，江秀拿到了富强拖鞋厂双胜村分厂的内部资料。 江芝莲粗略地翻了一遍，忍不住咂舌，“秀儿，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的？” 江秀没有仔细解释，只道：“分厂刚建不久，各个部门都乱糟糟的，我是趁乱偷来的。” “那岂不是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了？”江芝莲顿时觉得有种玩蹦极的刺激感。 “也许吧……”江秀不慌不乱，“二姐，你赶紧拿去用吧！别被他们抢走了。” 江芝莲：“他们发现东西没了，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江秀不在意道：“谁知道呢！无所谓了。” 江芝莲：“……” 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秀儿如今变得这么强悍了吗？ 有点可怕呀…… 当天晚上，陈淑芬和吴涛回了城里的出租房，江芝莲把孟青也叫了过去。 四个人聚在一起，把江秀偷来的所有资料，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好几遍，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最后，他们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第155章 要陈贱人跪下来唱征服 最后，他们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富强拖鞋厂，问题众多！这些问题一旦有人严查，被媒体爆出来，陈建军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破产将是他最后的结局！ 但是，这件事实施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富强拖鞋厂不是他们几个人就能推动的大山，他们还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需要得力的支持。 孟青看向江芝莲，问道：“这一仗，你准备打吗？” “打呀！为什么不打？！”江芝莲气势十足地说道：“我这次要打得陈贱人跪下来唱征服！” 孟青：“……” 有个这么好斗，战斗力还不俗的媳妇，后半辈子，有点堪忧啊！ 第二天一早，江芝莲就去找了郭晓燕。 郭晓燕常年在外面跑，跟各家报社和杂志社的关系都不错，应该可以推荐几个靠谱的、有正义感的记者，来调查报道富强拖鞋厂的事情。 果不其然，江芝莲三言两句地讲清楚目前的状况之后，郭晓燕当即就推荐了一个人，“这种事儿，直接去找日报的尤记者就好了呀！” “尤记者？”江芝莲想了想，“你说的该不是尤飞吧？” 郭晓燕点点头，“对呀，就是尤飞！他前阵子不是刚写了关于拖鞋厂的专题报道嘛！我记得他说过，对陈建军这个人蛮感兴趣的。” “感兴趣？哪种感兴趣？他不会崇拜陈建军吧？”江芝莲隐隐地有一丝不安。 陈建军对外的确是个成功的企业家，面相也不错。 他很懂得塑造个人形象，所以很多小青年都把他当做榜样和偶像。 “不不不。”郭晓燕连连摆手，“尤飞是个特别有正义感的人，他上次到拖鞋厂分厂采写专题报道的时候，好像发现了点什么。前几天他无意中跟我提了一句，我当时没太在意。现在你说拖鞋厂有问题，我才想起来这一茬。尤飞看到你手上的资料，估计会兴奋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江芝莲淡笑道：“听起来你跟尤飞好像很熟啊？” “我跟他是特别好的朋友，我们都认识好几年了！我把写出来的第一篇散文，拿到日报编辑部投稿的时候，就是飞哥招待的我。他可温柔了，陪我聊了大半天。可惜日报不刊登无名小卒的抒情散文，所以我那篇文章没能登报。不过，通过那次交流我学到了不少东西。后来我经常跟飞哥见面，让他帮我看文章，我们就越来越熟了。” 江芝莲的脑海中浮现出尤飞的样子，瘦小干瘪，弱不禁风。 除了大方框的眼镜比较厚重惹眼，其他方面，几乎不会给人留下太大的记忆点。 长相大众，打扮低调，丢到人堆里几乎不会引起注意。 这种隐蔽性，为他进行一些私密的调查走访，提供了很好的先天条件。 郭晓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紧接着又说道：“对了，上次你不是好奇我怎么会用照相机吗？当时着急忙慌地也没顾上解释。尤飞那有一个老式照相机，是他教我用的。他见我对这种科技产品感兴趣，就把同事的各类照相机拿过来让我玩，还教我怎么拍，所以我都会用！连那种比巴掌还小的，偷拍用的微型照相机，我都玩过呢！可有意思了！” 见郭晓燕说得停不住嘴，话题越跑越偏，江芝莲立马打断了她的话头，“那你陪我去见见尤记者吧？当面问问他对这件事情感不感兴趣。还有，即使他感兴趣，我也想看看他有没有胆量来接。” 郭晓燕笑道：“没问题的，他肯定想都不想，就会应下这件事。” 江芝莲一脸狐疑，“你怎么确定？万一他有其他顾虑呢？” 郭晓燕语气笃定，“依我对他的了解，不会的。他能有什么顾虑？别看他跟个小鸡仔似的，胆子可大了。人不可貌相，你就瞧好吧！” 江芝莲没抱太大希望，只觉得郭晓燕一向大大咧咧的，写文章，写小说，都善用夸张手法。 所以，也就没太把她的话当回事。 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可是当她看到尤飞满眼放光，拉着她们就往职工宿舍跑的架势，就觉得此人还是有点八十年代青年的热血和激情的。 尤飞住在走廊尽头的单人宿舍里，三个人关紧门窗在屋内说话，只要声音别太高，私密性还是蛮好的。 “现在就差你手头上的这些资料了！”这是尤飞进屋后的第一句话。 江芝莲一时间没捕捉到重点，便开口询问，“什么意思？” 尤飞给两位女士倒了水，随后从抽屉里抽出一沓草稿纸，耐心解释，“这是我已经写好的调查报告，关于富强拖鞋厂的。” 郭晓燕和江芝莲双双摆出震惊脸。 这是什么奇妙的巧合啊？！ “飞哥，你上次去拖鞋厂采访陈建军的时候，就是有目的的啊？”郭晓燕翻着厚厚一沓手稿，不由得感叹，“你写了多少字啊？你把字写得这么小这么密，这些少说也得有十几万字了吧？一篇报道而已，要付出这么多心血的吗？” 尤飞露出腼腆的微笑，“这是初步调查之后的稿子，废话比较多，里面还有很多整理思绪时的笔记之类的。最后报道出来，顶多只能留下几千字的精华。” “哇……飞哥你真厉害！”郭晓燕看向尤飞的目光里，满是闪耀的小星星。 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江芝莲莫名地有种过来当电灯泡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还好她很快想起此行的目的，所以也不管这时候插嘴会不会煞风景，便直接开口询问：“尤记者，上次你去拖鞋厂采访陈贱人的时候，到底发现什么问题了？” 因为“陈贱人”这三个字，尤飞怔愣了两秒，随即意识到陈贱人指的是陈建军厂长，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个外号起的，很直接嘛！” 江芝莲微微一笑，随口问道；“形象吗？” 尤飞：“凑合吧……” “只是凑合呀，那你给取一个更贴切的？”江芝莲挑眉看向尤飞。 尤飞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不行，这个我不太擅长。” 郭晓燕接过话头，“飞哥他不会骂人，让他给人起难听的外号，实在是太难为他了。不过，这种事情，我很擅长呀！陈王八，陈蛤蟆，陈不举……” “行了行了！”江芝莲赶忙扯住郭晓燕的衣袖，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虎狼之词，毁了之前营造出来的文学美少女形象。 “姓陈的人还是挺多的，咱们也别太过分了。我只是不想管他叫陈厂长，又觉得他配不上他那么好的名字，就随便给取了一个顺嘴的外号。仅此而已，这不是今天的重点啦！” 郭晓燕立马领会了江芝莲的意思，忙不迭应声，“对对对，瞧我又跑题了。” 她说着暗戳戳地瞥了尤飞一眼，希望他没有听到她刚刚的胡言乱语。 尤飞为人很体贴，没在意她们的话，直接回答了江芝莲前面提出的问题，“我在拖鞋厂里到处溜达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他们在回收旧料。” “旧料？”江芝莲眸色微暗，隐约猜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们用回收的旧鞋，来翻新生产新鞋？” “不仅是旧鞋。”尤飞沉声解释道，“旧鞋的数量毕竟没有那么多，各个分厂里用的主要是从垃圾站回收的废弃塑料。” 江芝莲皱紧眉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们是不是没有进行严格的消毒？” “之前，我只是猜测。后来我的线索人告诉我，他们根本没有进行任何消毒，最多只是用水冲洗一两遍。”尤飞翻阅着江芝莲带过来的资料，很快找到了相关的部分。 他指着上面的某一段话，加重语气道：“现在终于有实打实的证据了！” 第156章 黑心烂肺到人神共愤 江芝莲顺着尤飞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张质检报告单，上面有一条显示邻苯二甲酸酯含量超标。 前一天晚上看这些资料的时候，她就注意到有几项超过标准线的数据，比如多环芳烃的含量，铅和镉的溶出量…… 但由于不懂生化方面的知识，所以不清楚具体问题在哪里，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严重。 现在看来，陈建军真是黑心烂肺到人神共愤的程度了啊！ “可是……”江芝莲回想了一下，“我怎么记得，富强拖鞋厂拿到了环境保护主管部门的环保审批了啊？难道是我记岔了？” 江芝莲说着走过去翻资料，尤飞和郭晓燕也帮着一起找。 “在这呢！”郭晓燕眼疾手快地从一沓资料里，抽出一份环保审批单子。 尤飞扫了一眼，低声啧啧道：“污染防治设施和设备竟然一个都不缺，估计只有总厂配齐了这些东西，而且平时未必会按照正规的流程用。” 江芝莲冷哼，“全是应付检查的花架子，这人太贼了！一点道德底线都没有！” 郭晓燕跟着狂发感慨，“那陈贱人上次送给社员的劣质拖鞋，会不会就是用有毒塑料做的啊？天呐！还好当时一把火给烧了，我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难怪烧拖鞋的时候，闻着会有那么一股刺鼻的味儿呢……原来都是毒气呀！我瞧见很多人现在还乐呵呵地穿着他们送的拖鞋呢，真可怕！穿这种玩意儿，对身体会有影响吧？” 尤飞沉下脸，点了点头，“长期穿这种鞋子，毒素进入到人体内，人会得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病。” 江芝莲咬着后槽牙，愤愤道：“这就是陈贱人最流氓的地方！之后有人真得了什么病，谁能想到是已经穿烂的拖鞋造成的呀？！况且乡下人对一般的小病小灾不会太在意，没有基本的医学常识和危机意识，又不喜欢去医院。这样一来，等情况严重的时候，也就拖成了大病或者慢性病，很难再治愈了！” “卧槽！”郭晓燕忍不住飙脏话，“简直无耻至极！咱们这次一定要把这个草菅人命的狗东西整倒，不能让他再跑出来祸祸人了。” 尤飞看着激动万分的郭晓燕，差点以为她要振臂一挥，喊着响亮的口号，举旗去游街抗议无良企业。亦或是，拔刀替天行道了。 情绪宣泄过之后，还是要稳下心神，冷静地做个万全的计划。 这方面，尤飞比较有经验，而且他关注富强拖鞋厂有一段时间了，对整件事已经有了全方位的了解，和比较深入的调查。 所以，江芝莲便让他来担当此次计划的主策划人。 不过郭晓燕有点不太明白，“证据有了，报道也写得差不多了，再精简精简，直接发稿子不就行了吗？还有什么可计划的啊？！” 尤飞耐心地解释道：“稿子发出来，顶多掀起一阵风，这点动静是搬不动陈建军的。” “这么大的事儿，都报道出来了，上头没人去查呀？”郭晓燕觉得不可思议。 “人嘛，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早就清楚实际情况，只是当没看见罢了。”尤飞苦笑，“没准腰包里还揣了不少脏钱呢！你能指望这些人因为一篇小小的报道，就出面去打财神爷吗？” 郭晓燕的三观被震得稀碎，“这特么的也太黑暗了吧！” 江芝莲无奈一叹，沉默下来。 上辈子什么龌龊事没见过、没听过，激素肉、毒大米、农药菜、地沟油……她早已见怪不怪了，气自然还是气的，但真的气不过来，也管不过来。 最多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做多少算多少吧！ “听起来比我之前预想的，要复杂的多啊！”郭晓燕攥着小拳头，把书桌捶得哐哐作响，“你们好好计划，让我干啥尽管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带怕的！” 尤飞淡淡一笑，语气轻松，“没有那么严重，你帮我们站岗放哨就行。” 郭晓燕开口询问，“站什么岗？放什么哨？” 尤飞暂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略加思索，看向两个女孩，“下午你们跟我去见一个人吧！” 郭晓燕：“谁呀？” 江芝莲：“帮手？” “嗯。”尤飞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咱们去见见雪狼皮鞋厂的崔厂长。” “雪狼皮鞋？那不是省城的老品牌吗？”江芝莲拧眉，陷入沉思。 这件事怎么还跟省城的皮鞋厂扯上关系了呢？ 尤飞淡笑着问道：“你们知道富强拖鞋厂接下来有什么生产计划吗？” 郭晓燕撇撇嘴，脸上满是嫌弃，白眼都要翻到房梁上了，“他们还能有什么计划，难道这里的垃圾不够用了，还打算去省城回收塑料垃圾吗？” 江芝莲灵光一闪，“富强拖鞋厂该不会打算生产皮鞋吧？” 尤飞点点头，“你猜对了！” 江芝莲微张着嘴，震惊得半天没有合上，“他的胃口也太大了！靠生产毒拖鞋发家的人，还敢去抢别人的蛋糕？！” “纠正一点。”尤飞认真地解释道：“陈建军刚刚建立富强拖鞋厂的时候，生产的拖鞋质量都很好，他的确是靠本事一点点把厂子做起来的。当然，陈夫人的帮扶也很重要。毒拖鞋是最近几年才开始生产的，也不知道最开始是谁的主意。有可能是正规生产不能满足越来越大的胃口，也有可能是抵御不了巨大利润的诱惑，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具体缘由，外人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发家之前他还是个本本分分的人。有钱了之后，才把路子越走越歪的。” 江芝莲听得很认真，对尤飞的能力又多了一份认可，“尤记者真是没少做功课啊！对陈建军和富强拖鞋厂了解得真不少。” “也没多少，都是查阅近几年的报纸，还有通过几个线索人提供的消息，才知道了一些陈建军的工作经历和拖鞋厂的发展情况。”尤飞顿了顿，玩笑道：“关于他的家庭和情史部分，我就没有晓燕知道的多了。晓燕连载的那部小说我看了，写得蛮好，生动有趣，让我对陈建军和陈夫人的为人和品格有了新的认识。” 突然被点到名字，郭晓燕立即抬眸看向尤飞，脸颊顿时浮上了一抹羞涩，“哎呀，这种小情小调的狗血故事，我特意没拿给你看！飞哥，你怎么还自己偷偷地看了呀！” “我可不是偷偷看的。”尤飞笑道：“报社的记者和编辑们看得热火朝天，我可是在上班时间光明正大地看的，主编还跟我探讨过剧情呢！” 郭晓燕捂脸，“完了完了，丢人丢大了！回头我再不敢到报社找你了。” 尤飞扶了下大方框眼睛，对郭晓燕笑了笑，“他们还等着让郭大作家留个签名呢！你不去的话，该以为你耍大牌，瞧不上小记者小编辑，他们该伤心了。” 江芝莲：“……” 她这个电灯泡忽明忽暗的，感觉灯丝马上就要烧坏了。 还是识相点，早点退下吧！ “你们聊着！我到附近转一转。”江芝莲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收起桌上的材料，朝门口走去。 尤飞叫住她，“中午了，一块儿吃午饭吧？” 江芝莲连忙摆手：“不了，这附近我很少来，想到处溜达溜达。” 她看了眼手表，跟尤飞和郭晓燕约定好下午在报社门口碰头的时间，扭头就走了。 郭晓燕这个小机灵鬼，自然明白江芝莲的意图。 她原本对尤飞还没有特别的感情，最多只是欣赏和崇拜。 现在独自留在他的宿舍里，莫名有种脸热心跳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江芝莲无意中的暗示，可能是气氛使然，郭晓燕突然怀疑自己——心！动！了！ 妈呀，她是不是要谈恋爱了呀？！ 第157章 好合作个屁呦！ 在友谊饭店三楼最大的包厢内，江芝莲见到了雪狼皮鞋厂的厂长崔曙光。 这个中年男人长相一般，五官平平无奇，乏善可陈，但从头到脚都收拾得格外干净。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天蓝色的衬衫一个褶子都没有。 下巴上光溜溜的，看不到一根胡渣。 一个自律的讲究人啊！这是江芝莲对崔曙光的第一印象。 随后她又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难道是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照片？ 有可能吧…… 尤飞跟崔厂长你来我往地寒暄着，明明也是第一次见面，交谈得却像是老熟人般顺畅自然。 原来不起眼的尤飞，真是暗藏了不少实力啊！像个宝藏男孩，永远能给人不期然的惊喜。 难怪郭晓燕对他赞誉颇高，倾心不已呢！ 江芝莲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直到听见尤飞说“这是莲花酱厂的江厂长”时，她才抬起头，看向崔曙光，大方地微笑，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江芝莲。” “江厂长，看着年纪尚小，还不到二十岁吧？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啊！”崔曙光目光坦荡，笑容明朗，“我那混账小子能有你一半的出息，我就烧高香了。” 江芝莲淡淡一笑，没有搭腔。 人家跟你客套，你不能太当真。 这场对谈的主导者是尤飞，她不打算发表太多意见。 “崔厂长这次来大湾县，是来看望儿子的吗？”尤飞状似随意的一句话，其实还蕴含着其他的意思。 崔曙光心里明白，也不绕弯，很是直接地回道：“儿子自然是要看的，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发现了一个潜在的对手，所以来探探情况。” 他哈哈一笑，又说道：“现在各地发展形势都见好了，很多人蠢蠢欲动，摩拳擦掌。我不能坐以待毙啊！先发制人，才能保得住我那一亩三分地嘛！没有忧患意识，会死得很惨的。” 尤飞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郭晓燕端着盘子进来送菜。 因为这次谈话私密性比较强，他们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一心准备赴汤蹈火的郭晓燕，就临时充当了一下跑腿小妹。 尤飞之前说的站岗放哨，即是此意。 “这是我和江厂长的朋友，郭晓燕。”尤飞怕冷落了郭晓燕，特意向崔曙光介绍道：“以陈建军和陈夫人为原型的那部连载小说，就是她写的。” “哎呀，原来是郭才女呀！”感叹之后，崔曙光一脸疑惑，“这端茶递水的活儿怎么能让你干呢！赶紧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我去叫服务生……” 郭晓燕连忙摆手制止准备起身的崔曙光，“不用不用，服务生跑来跑去的，眼杂，你们说话也不方便。没几个菜，跑几趟也就端完了。等会儿我就上桌，你们不用管我啦！赶紧趁热先吃吧！” 说完，郭晓燕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这个姑娘，风风火火的，性格真好。”崔曙光拿起筷子，一边招呼尤飞和江芝莲吃菜，一边笑着说道：“等会我儿子也会过来，你们不会介意吧？我这次实在是太忙了，他也跑东跑西的不知道在胡闹些什么，总跟我说没有空。难得今天中午我们父子俩都有时间，我就自作主张地让他过来蹭个饭了。” 尤飞给崔曙光斟了一杯酒，客气道：“您也太会说笑了，崔副厂长能来，有些问题讨论起来就更方便了。听说他这两年一直住在大湾县，对这里应该非常熟悉。有他在，这件事也许更好办。” 崔曙光嘬了一口高粱酒，陶醉地眯了眯眼，回味了片刻，随后才爽快地开了口，“说的也是！那这边的事情我就交给混小子去管了，也让他历练历练。等我干不动退休了，雪狼皮鞋厂还不是他这根独苗苗的。” 郭晓燕把最后两盘菜端上桌的时候，凑到尤飞耳边悄声询问，“崔厂长的儿子要来吗？” 尤飞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反问道：“人来了？” “嗯。”郭晓燕尴尬地笑了笑，“外头有个人说是崔厂长的儿子，我怕是来捣乱的，就没让他进来。” “赶紧请崔副厂长进来吧！”这句话尤飞没有放低声音，而是对着所有人说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话落，郭晓燕赶忙跑了出去。 江芝莲放下筷子，喝了口水。 她听见门口的动静，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难怪刚才看到崔曙光的时候觉得有些面熟呢！现在这么一看，父子俩长得还真挺像的，尤其是爱干净的那股劲儿，简直如出一辙。 此时对方也恰好注意到了她，失声惊叹：“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江芝莲扯唇，笑得无比僵硬，“呃……好久不见啊！” 崔年嘴角抽了抽，随后眼角也抽搐般地抖动了两下。 他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站在原地，一时也没想好要不要留下来吃这顿饭。 “你们认识？”崔曙光瞅着儿子一副耗子见着猫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江芝莲抢着回答，“有过一面之缘。” “屁呀！”崔年委屈大发了，走过去一屁股坐到父亲身边，大吐苦水，“我上次被这个臭丫头揍成了猪头！好些日子都没脸见人，在家里窝了大半个月呢！爹，你得给我伸张正义啊！” 江芝莲趁崔曙光不注意，恶狠狠地瞪了崔年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道：你闭嘴！ “爹，你看，她还威胁我……”崔年指着江芝莲，不停地跟父亲大人撒娇。 崔曙光却仰面大笑了起来，“我终于找到一个能治你小子的人了！天大的好事呀！” 江芝莲：“……” 什么鬼？这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江厂长啊，以后我儿子就交给你来管教了。虽然他可能比你虚长了几岁，但心智不健全，还跟个毛小孩似的。”崔曙光拍了拍儿子的后脖颈，看向江芝莲，语气诚恳，“你就把他当儿子教就行，拜托你啦！” “不是，那个……”江芝莲一时语塞，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这都是什么沙雕的脑回路啊！ 崔年是雪狼皮鞋厂的副厂长？富家公子哥？ 她还真是一点没看出来。 有钱家的少爷你不好好在省城呆着，学习管理家族事业，跑到小城市里来又是放贷，又是调戏少女，又是开小电器店的，这不脑抽嘛！ 尤飞出面打圆场，“没想到你们这么有缘分，既然是老相识，那以后就更好合作了。” 江芝莲撇嘴，好合作个屁呦！ 一想到崔年差点把大姐给玷污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碰到这么个冤家，怎么都觉得同仇敌忾搞倒陈建军的计划要泡汤了…… “什么老相识，我跟她是死对头，好吗？”崔年毫不留情地反驳了尤飞的话。 崔曙光沉声教训道；“什么死对头，臭小子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爹，你胳膊肘怎么能往外拐呢！上次她真把我打得不成样子，毛衣都给我挑成了刺猬球，你宝贝儿子差点丢了半条命！” 崔年急赤白脸地解释着，可是崔曙光不为所动，“你一个大小伙子，底下那么多兄弟，能被一个小姑娘打得不成样子，你可真有出息！” 崔年：“……” 呜呜，解释不清了。 尤飞看向委屈巴巴的崔年，淡笑着开了口，“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有过什么样的过节，但现在既然坐到一条船上了，还是先对付外敌，再解决内部矛盾吧！崔副厂长，你说呢？” 第158章 披着羊皮的老狐狸 “别叫我崔副厂长，皮鞋厂我都没去过几次，厂子里的事儿我一概不知。”崔年蔫头耷脑地哼声，没被尤飞的一番说辞劝动。 “你们接着聊吧！我就过来吃个饭，吃完我就走了。”他理了一下衣领，把袖子扁得整整齐齐，收拾好仪表之后，这才抽出一双新筷子，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开始闷头吃菜。 崔曙光深知儿子的脾性，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硬来，便笑呵呵地说道：“甭管他了，咱们先吃，一会儿菜该凉了。” 众人纷纷动了筷子，一时间没人讲话。 由于儿子的到来，把场面搞成了这幅样子，崔曙光觉得自己有责任缓和下气氛，所以他笑着自嘲道：“活了半辈子，我就悟出来一个真理。而且呀，越来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郭晓燕超给面子，热情地当捧哏，开口询问：“什么真理呀？” “这个真理就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崔曙光摇头，叹息，“我对我这个不靠谱的儿子，早就放弃了，要不然都活不到今天，十几年前就得被他气死。你们说说，人家都骑到我头上拉屎了，他还不管不顾的。只想着自己怎么玩怎么闹，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心疼被欺负的老父亲。唉……万一我的生意这次真被抢走了，以后也不知道能给儿子留下多少财产。我真怕他吊儿郎当的，一无所长，以后怕是要穷得上街讨饭了呦！” 崔年的筷子啷一声落在瓷盘上，“什么？谁敢在您头上拉屎啊？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崔曙光无所谓地摆摆手，脸上尽是令人心酸的苦笑，“优胜劣汰嘛！很正常。我发现人岁数大了之后，身体真是越来越差劲了，想法也跟不上时代了，不服老不行啊！” 他将小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带着无尽的悲壮感，“陈建军是个活泛的人，他要是真的开始拓展业务卖皮鞋了，雪狼皮鞋现有的市场至少得被占去一半。他很可能主打低端品牌，走亲民路线，跟我打价格战。到时候雪狼皮鞋，就生死未卜了啊，哎……” 江芝莲听着崔曙光的话，在心里给他疯狂点赞。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出神入化的演技，真是不服不行！ 崔年神色微变，“有人要抢咱们的生意？陈建军这名字听着很耳熟啊……对了，他不是做拖鞋的吗？” “是做拖鞋的没错。”崔曙光心想着，臭小子没白在大湾县呆这么久，看样子对富强拖鞋厂还是有点了解的嘛！ 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藏住欣慰的笑，板着脸接着说道：“可能他发现拖鞋的利润不如皮鞋的高，所以惦记上卖皮鞋了呗！” 崔年不以为意，重新拿起了筷子，“卖皮鞋的那么多，最近各地大小鞋厂开得也不少，雪狼皮鞋不是一直都独领风骚嘛！怕那个姓陈的干啥？” “光明正大地竞争，我肯定用不着怕他。可他喜欢使阴招，我不得不防着点他呀！”崔曙光瞥了江芝莲一眼，“江厂长不是刚刚被他摆了一道嘛！生生地损失了一大批好酱，想想就觉得可惜的慌。” 听到这里，崔年也抬起头看向了江芝莲，“你的酱是陈建军动的手脚？” 江芝莲苦笑，“他指使我堂姐威胁我亲妹妹挪动水泵上水管的位置，我们酱厂有段时间抽上来的全是拖鞋厂没有经过处理直排出来的污水。” “我靠，他这么龌龊呢！”崔年啧啧道：“还利用你们自家人的矛盾，这人挺会的啊！” 江芝莲：“……” 这是觉得陈建军替他报了仇？幸灾乐祸呢？ 尤飞补充道：“富强拖鞋厂这几年建了很多分厂，分厂现在专门生产用回收的废旧塑料做的拖鞋。成本低，所以售价很低。样式又美观，五颜六色的，非常有市场。他要是开始生产皮鞋了，不知道会走个什么样的路数。” “能是什么路数，旁门左道呗！”崔曙光一副气咻咻的样子，他顿了顿，嗓音突然转得又低又哑又无力，“儿子，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回头各大商场里，可能雪狼的柜台会被挤压得越来越少。咱们用的可都是好皮子，好工艺啊！没有办法跟他打价格战。其实吧，很多人买鞋子都不太能分辨出来真假好坏，看着差不多，价格合适就买了。雪狼皮鞋没什么优势，肯定会受到重创。现在开始你花钱别太大手大脚的了，好好攒点钱，以后也不至于上街讨饭……” 江芝莲眨眨眼，就着“老戏骨”的表演下饭，真是越吃越香。 她对这次的合作，陡然有了信心。 崔曙光就是个披着羊皮的老狐狸啊！眸光里偶露野狼的锋利，绝不是个平凡角色。 他们现在有共同的对手，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想，崔曙光此刻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崔年愤愤不平，“陈建军是个什么下三滥的玩意，敢动崔家的生意，皮痒不想混了吧？！” 尤飞找准时机，适时地插了句话，“想收拾他，其实不难，我们已经做了个初步的计划。” 崔曙光开口询问，“什么计划？你讲讲看！” 尤飞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是记者，我负责写报道。日报在当地是个有分量的媒体，用大篇幅刊登头条，对上对下，都能达到一定的影响力。江厂长是被陈建军坑害过的受害者，她负责在几个人流量密集的街市上，组织鉴别劣质拖鞋的活动，让民众对富强拖鞋厂生产的拖鞋产生质疑，进而达到抵制的效果。” “那我们呢？需要我们干什么？”崔年急吼吼地问道。 尤飞示意江芝莲来说，江芝莲点点头，接过话头，淡淡开口，“只是个建议而已，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没关系，你就直说吧！”崔曙光笑了笑：“不管什么建议，我都悉数接纳！”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江芝莲也不磨叽，直截了当地说道：“在大湾县建个雪狼皮鞋分厂。” “没有问题！”崔年语气沉稳，表情难得的认真。 江芝莲和尤飞齐齐地看向崔曙光，显然他们都认为这么重要的事情，崔年说得不能作数，还得崔曙光点头才行。 崔曙光眼带笑意，乐颠颠地说道：“我儿子都下结论了，我自然要听他的啦！哈哈哈哈哈……建分厂，很好嘛！遍地开花，才能遍地结果。儿子，这个分厂就交给你去玩了。玩成什么样，就看你的了。” 江芝莲：“……” 这么草率的吗？ 尤飞也觉得似乎不太妥当，他斟酌着字眼，谨慎地开了口，“提议你们建分厂，其实最大的用意是——”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崔年生硬地打断了尤飞的话。 他因为被人小看了而有些不爽，便极力想要表达自己的观点，“不就是让我们走走上头的关系嘛！不用解释那么多，我又不是傻子。下面老百姓丫头负责，中间媒体部分记者负责，那搞定上头就是我们的任务了呗！” 被呛了话，尤飞也不介意。 他笑了笑，说道：“看来是我废话了。” “行啊！”听了儿子一番话，崔曙光的心情愈发的好了，“没想到你小子一个人在外头瞎混，也有不少长进嘛！之前是我小看你了。” 崔年傲娇地轻哼一声，嘟囔道：“不就是花钱打点一下嘛！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点道理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知道了。” 崔曙光：“……” 咦？好像哪里不太对。 江芝莲没忍住，噗嗤一声乐出来。 崔年不明所以，一脸狐疑，“怎么了？” 尤飞轻声解释：“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是简单地砸钱就可以的。” 第159章 真是见了鬼了 讲到关键部分，崔曙光正色道：“上边管事的人，我带儿子一起去活动活动。不过，我们直接找过去，不太合适。最好有个引见人，帮忙牵个线，提前打好招呼，这样气氛不会搞得太僵硬，有什么事情也好慢慢谈。” 众人沉默下来，只有夹菜和轻微的咀嚼声。 崔年性格有些急躁，最先沉不住气。 他看向尤飞，语气不是特别友好，“你不是记者嘛！找一个中间人有这么困难？” 尤飞敛眉，淡淡开口，“当记者虽然认识的人不少，但我身份比较敏感。这合适的人选，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到。” “计划这计划那的，还以为多有能耐呢……”崔年小声地吐槽着，不过话音还没落地，就被老爹踹了一记无影脚。 “爹，我的裤子！”崔年一声惊呼，迅速拿出手帕，用水润湿后，疯狂地擦拭着裤腿上的灰脚印。 这时江芝莲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我有个朋友，大概可以去试一下……” 崔年忙活着收拾自己的裤子，没心情管这一茬了。 崔曙光便开口询问：“是谁啊？” “不一定能行，我不清楚他能不能搭上管这一片的领导。”江芝莲想了想，又说道：“我回去问问，问好之后再给你们答复吧？崔厂长，你哪一天回省城？” 崔曙光回道：“计划在三天之后。” “你三天后才走？”崔年语气中带着不满。 “怎么？”崔曙光在儿子刚刚擦好的裤腿上又是一脚，由于裤腿是湿的，这次的脚印更加明显，也更不好擦干净了。 “嫌弃老子在这里碍事了？咱们父子俩一年才能见着几次面啊！你就不能表示一下欢迎吗？装装样子也好啊！” 崔年把手帕用力扔到桌上，气呼呼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我回去换裤子了，找到引荐人之后，再叫我吧！” 崔曙光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无声叹息，“儿大不中留啊！翅膀硬了，管不住喽！” 江芝莲与尤飞对视一眼，尤飞心领神会。 他收回视线，看向崔曙光，客气地说道：“崔厂长是大忙人，我们就不叨扰了。等找到引荐人，跟上头打好招呼了，再联系您。” 崔曙光点头笑道：“行啊！这几天我都住在对面的酒店，你往前台打电话就行。我不在的话，就留个言。” “好！”尤飞率先起身告辞，“我们会抓紧时间的，尽量不耽误您的行程。” 随后，一行人前后脚分别离开了友谊饭店。 两个小时之后，陈家正在严肃地讨论着崔曙光的到来。 陈管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雪狼皮鞋厂最近的情况，随后尽职尽责地说道：“崔曙光今天中午跟江厂长和尤记者，还有郭晓燕，在友谊饭店三楼包厢内一起吃了顿饭。后来，他儿子崔年也过去了。我原本想安排个服务生进去偷听一下他们的对话，可他们挺谨慎的，谢绝了服务生，让郭晓燕到后厨端饭菜。” 陈夫人优雅地喝着花茶，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陈建军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几个烟圈。 他沉思片刻后，才徐徐地开了口，“看来咱们还得再去打点一遍了，正是开拓新业务的紧要阶段，别出什么乱子。” 陈夫人低着头，盯着茶杯上的花纹看了半晌。 “你怎么想的？”陈建军看向夫人，想听听她的意见。 陈夫人淡笑了一下，温声询问，“查出来资料是谁偷去了吗？” 陈建军把只抽了一半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轻咳两声，回道：“还能是谁，肯定是江燕这个用多少钱都喂不饱的叛徒！” 其实陈夫人刚刚没有问陈建军，但丈夫抢先答了话，她也不好在管家面前驳他的面子。 在这种问题上，盲目猜测没有任何意义。 她都提醒过他很多遍了，但他就是听不进去。 每次都这样，自以为是，凭心情和感觉下判断。 虽然心有不满，陈夫人依旧没动声色。 她抬起头，看向陈管家，明确地表示这个问题是询问他的，“有证据证明是江燕吗？” 陈管家摇了摇头，“资料是在双胜村分厂丢失的，小江厂长这么快就找到盟友去见了崔曙光，可见这些资料现在在她的手上，应该跟她脱不了干系。但具体是谁偷的，还不好说，没有拿到可靠的证据。” “这么多重要的资料被盗窃了，厂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可疑的身影？”陈夫人的表情显出一丝凝重，因为不顺意，语气里便不由得多了一分强硬。 陈管家也觉得挺惆怅的，他愈发觉得这个管家不好当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常常纠结，要不要早点退休回家颐养天年。 或者，找个轻松点的营生干干。 毕竟钱是赚不完的，现在攒的小金库够养老了。他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陈管家其实是担心，再像现在这样，继续高强度的工作下去，心脏会受不了。 回头一口气上不来直接一命呜呼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最重要的问题是，陈家对他有恩，现在这个差事不是说辞就能辞的。 思来想去，又回到了原点，一边继续纠结，一边卖命地干活。 他恭敬地回答着陈夫人的问话，“所有分厂的新老员工，我全都仔仔细细地亲自盘问过了，的确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双胜村分厂建得比较仓促，招工招得也急，很多员工都还没有培训好。因为没找到完全可靠的人，我就把资料暂时全部锁在资料室里了。门是我锁的，锁头没坏，好像也没被人动过。” “你的意思是，那么多资料，不翼而飞了？”陈夫人觉得好笑，“这是有人在跟我们玩变魔术呢吗？” 陈建军看向陈管家，开口询问，“资料你是存放在一楼的吧？那这个人会不会是跳窗进去的？” 陈管家摇头，“不会，窗户是从里面锁上的，人在外面打不开。窗户都完好无损，没有被人砸碎的痕迹。” “那真是见了鬼了！”陈建军闷半晌，又说道：“算了，这件事回头再查。现在资料已经落到了江芝莲的手上，当务之急，是赶紧稳住上头那几个人，不能让他们给我弄出乱子。” 陈夫人抿了口花茶，淡笑着询问：“你打算怎么稳住他们？” “还是直接给钱吧！”陈建军无奈地摇摇头，“都是见钱眼开的货色，一看着钱，眼睛直冒绿光。” “你这样会把他们惯坏的，等以后胃口越养越大了，你根本满足不了这些饿狼。”陈夫人目光微深，“而且，你能给钱，别人也能用钱收买他们。你怎么知道，你的钱管用，还是别人的钱管用？” 陈建军：“他们这么不讲道义，也不怕遭雷劈吗？” “跟他们讲道义？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陈夫人自嘲地笑了笑，“再说，你又有多少道义？” 陈建军哑然，他眯了眯眼，问道：“那怎么办？” 陈夫人摇摇头，“我暂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明天我陪你去见见他们吧！探探口风，看看崔曙光和江芝莲到底想干什么！钱先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陈建军：“准备多少？” “你觉得多少合适？”陈夫人反问道。 陈建军想了想，“一人一万？” “行吧。”陈夫人吩咐陈管家，“你准备五万块钱带在身上，明天跟我们一起去。” 陈管家颔首，“好的，夫人。” 第160章 可怕三连问，全是送命题 江芝莲想到的那个引荐人，自然就是她最爱的孟青啦！ 她把孟青拉到出租房，将接下来的计划跟他详细地解说了一遍，随后问道：“崔曙光说需要一个引荐人在中间撮合一下，你跟上头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啊？能给牵个线不？” 孟青轻笑一声，抬手捏了捏她软糯厚实的耳唇，“为什么觉得我会认识那些人啊？” “上次在县府大院门口，你不是给我出主意，让我去找办事处的邱主任告郭大山的状嘛！感觉你经常到那边办事，对大院里的人好像都挺熟悉的。不管怎么样，也会有一两个关系不错的吧？” 江芝莲想到孟青清冷的性子，不禁对此又有些怀疑，“难道全是点头之交，一个能说上话的都没有？” 孟青垂眸，思考着什么。 江芝莲见状，无所谓地摆摆手，“没有就算啦！随口问问你而已，尤记者应该会想到别的办法。实在不行，让崔曙光先写封信过去，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再登门也不会太唐突。办法有的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嘛！” “我是在想……”孟青悠悠道：“找谁比较合适呢？” “嗯？”江芝莲一脸狐疑。 这是什么意思？ 她开口回道：“当然要找关系最铁的，离管这件事职务最近的啦！” 孟青点点头，小声念叨着，“食品药品监督管理部门，环境保护部门，还有质检的，工商的，商务方面的……” 他说着抬眸看向江芝莲，“相关部门挺多的，都跟这件事有关系。我估计陈建军打通了不少，咱们想要弄垮他的话，得费一番心思。” 江芝莲把俏眉轻轻一挑，撇嘴道：“那肯定的，你这不是废话嘛！” 孟青：“你打算把陈建军收拾到什么程度啊？” 江芝莲：“自然是让他破产了！永世不得翻身的那种。最好能让他多吃几年牢饭，一出狱就看到老婆改嫁，天地大变，举目无亲，居无定所，凄凄惨惨戚戚……” “真够狠的！”孟青默了片刻，以开玩笑的口吻询问，“那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打算怎么惩治我啊？” 江芝莲想都没想，横着眉吐出三个字，“斩！立！决！” 孟青：“……” “这位大哥，你为什么要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你打算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啊？咱们还没有公开关系呢，你就琢磨着怎么对不起我了，这是不是不太对啊？！”江芝莲连珠炮似的讨伐了一通。 可怕的三连问，全是送命题！ 孟青愣了愣，赶忙赔笑，“就随口一问而已。” “随口说明没过大脑，没有经过理性的筛选，但这更体现了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好吗？”江芝莲揪住孟青衬衫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勾唇媚笑，“大哥，不要越描越黑，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此时不亲，更待何时？ 孟青借势印上一吻，又觉得不够满足，便扣住她的脖颈，准备用绵长的热吻来绕过这个死亡话题。 然而江芝莲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一边吻着，一边伸手在他腰窝上用力一拧。 孟青蹙眉，但并没有松开她。 江芝莲打了个响指，把小山楂叫了过来。 小山楂见两人亲亲热热的，也想过来凑热闹。 她蹦到沙发上，挤到两人中间，把狗头凑过来，准备加入人类的亲密互动。 孟青无奈，只好作罢。 他用手指戳了戳狗头，轻叹道：“你可真会凑热闹啊！” 小山楂摇头摆尾，开开心心地跳进他的怀里，屁股往下一坐，两条前腿搭在孟青的膝盖上，安逸地直打呵欠。 江芝莲抿抿唇，尝了尝留在齿间的味道。 这男人不抽烟，还天天在山上吸天地之精华，泡在花花草草中间，果然体息迷人，连唇齿上都含着淡淡的清香。 “不逗你了。”江芝莲其实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那样的问题，虽然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又生硬地解释说是随口问的，但她无比清楚他内心的担忧和不安。 “这种假设性的问题，还是等事情真的发生之后再去伤神吧！做事未雨绸缪没错，但提前预支恐惧就没有必要了。” 孟青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开口时，自然而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说回到了正事上，“一会儿我去找找季老，跟他讲一下拖鞋厂的事情，看看他怎么想的。” 江芝莲：“季老，是谁？” “季广田，一个退休的老顽童。”孟青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现在显示的是下午六点，“一会儿你帮我下碗面条吧！我吃完之后，慢悠悠地找过去。到他家里，大概晚上九点左右。” 江芝莲：“这么晚去拜访，老爷子会不会都要准备睡觉了？” “不会。”孟青解释道：“季老是个喜欢熬夜的老头子，十二点之前不会睡觉的，所以时间刚刚好。” “哦？”江芝莲眨了眨眼，好奇询问，“他退休之前，是在哪个山头上管事的呀？很厉害吗？” 孟青提点了一句，“省里的。” “……”江芝莲缓缓张开嘴巴，不知道为啥，突然压低了嗓音，“季——书记？” “嗯。”孟青叮嘱道：“他在这里隐居养老，很少有人知道，你也别声张。” 江芝莲赶忙点头，在嘴巴上做了个封口的手势，“知道了知道了，绝对保密！” 她深吸了一口气，怎么想都觉得不可置信，“天呐！你大半夜不用打招呼就能去他家里，看样子关系很不一般啊！你们怎么认识的？有很深的交情？” 孟青语气平淡，“还好吧，季老认我做了干儿子。” 江芝莲：“……” 这是什么大佬语气？ 都做人家干儿子了，只是还好吧？！ 这位大哥，你好像有点飘了啊！ 江芝莲到厨房煮面，孟青把睡熟的小山楂放进笼子里之后，也跟去了厨房。 “季老特别痴迷鹦鹉，有一次他养了十几年的鹦鹉生了重病，没人会治。不知道从谁那打听到我了，就带着病危的鹦鹉找到了家里。我当时也没有什么把握，就试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给治好了。季老特别高兴，就认了我做干儿子。我想，他可能就是想给鹦鹉找个私人医生吧！” 孟青望着江芝莲忙碌的身影，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季老现在住在一个大院里，养了二十多只鹦鹉，我隔三差五就得过去看看。给它们做个体检，加一些日常训练。去年我在山上捡到一只受伤的鹦鹉，是个很稀有的品种，季老特别喜欢，想收养。我觉得野生的，还是放了比较好。结果这只鹦鹉伤好了之后，一直散养着也不飞走。后来，它跟季老越来越亲，现在算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你们这关系，我看靠谱！”江芝莲心情愉悦地把干面条下进了沸水里。 孟青淡笑，“我是借了鹦鹉的光。” “不不不。”江芝莲伸出食指，摇了摇，“你靠的是自己精湛的医术！凭本事当的干儿子，你不能妄自菲薄，得自信点！” 孟青：“……” 这话听着怎么哪里怪怪的？ 江芝莲往锅里放入香菇和青菜，加入调味品，用筷子不停地搅拌。 不一会儿，香菇青菜面就做好了。 口味清淡，但十分美味。 她把盛好面的两个碗放到餐桌上，随后坐下来，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季老的关系网是不是都在省城啊？他的手能伸到这边来吗？而且，他都退休好几年了吧？你跟他关系是挺好，但这件事找他，能有用吗？” 第161章 这个老头，太聪明 孟青吸溜着面条，波澜不惊地开了口，“季老的儿子是京城法制报的主编，闺女是省电视台的台长。所以他即使退休了，很多人依然忌惮他。季老工作能力强，为人又圆滑，处事极有分寸。任职那么多年，也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基本没人能动他分毫。即使现在退了，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江芝莲咬着筷子，大为惊叹：“哇！这么厉害呀！” 孟青又说道：“况且，陈建军劣迹斑斑，已经触犯底线了。你是在伸张正义，季老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用心替你办事的。” “咳咳咳……”江芝莲受宠若惊，差点呛死自己，“替我办事可还行？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啊！这话可不能乱说。” 孟青面色平静地夹了块香菇送入口中。 他抬眸看向江芝莲，随口问道：“那该怎么说？” “……”江芝莲想了想，找到了一个较为合适的说法，“季老是站在正义的一边，替公道良心办事。” 孟青勾唇一笑，“那不是一回事嘛！” 江芝莲：“？？？” 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吗？ 这位大哥什么情况？！ 中文水平好像不太行啊！ 逻辑一向挺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智障了呀！ 江芝莲眨眨眼，打算作罢。 可是谁能料想，闷头吃面的孟青竟然会毫无预兆、轻车熟路、一本正经、不落俗套地飙情话呢？ 他眸光亮如星辰，深情款款地望着江芝莲，用充满磁性的嗓音说道：“你就是正义，公道，和良心啊！” 话落，孟青似乎对自己独创的甜言蜜语很是满意，得意地抿唇笑了笑。 撩妹十级选手，请了解一下。 来到季广田家的时候，刚好晚上九点。 孟青一进门，就看到老头子正在跟一只虎皮鹦鹉吵架。 季老：“臭鹦鹉，你闭嘴！” 鹦鹉：“糟老头子，你闭嘴！” 季老：“你骂谁糟老头子呢！” 鹦鹉：“你是糟老头子！” 季老：“你欠收拾了是吧？看我不把你打成秃驴！” 鹦鹉：“领导不能打人！” 季老：“哈哈哈哈哈，这都谁教你说的话呀？” 鹦鹉：“孟哥哥，孟哥哥……” 季老：“那小子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教你们！” 鹦鹉：“孟哥哥好！孟哥哥好！” 季老回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老爷子一脸笑呵呵地坐下来，给孟青倒了一杯水。 孟青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把事情详细地讲了一遍。 来龙去脉，各种细节，尽量说到详实。 听完孟青的话之后，季广田没有要求看任何书面的资料和证据，也没有过多的思虑和纠结，就痛快地点了头，“得嘞，明白啦！你等着吧，我打几个电话。” 座机设置成了免提，季广田一口气连打了五通电话，总共用时没超过五分钟。 季广田：“锁头啊！我家鹦鹉宝贝刚才咬拖鞋玩，不一会儿就给熏吐了，吃的晚饭都给吐没了。我在旁边看着，那叫一个心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拖鞋质量不行啊，回头你好好查一查吧！嗯，富强牌的。” 电话挂断后，虎皮鹦鹉小声吐槽着：“糟老头子，利用我，狡猾！” 季广田：“是强子吗？我最近遛鸟遛得比较勤快，布鞋费得厉害，回头你给我搞一双皮鞋穿穿吧！咱遛鸟也得遛出气势，搞好装备，对不对？我瞧着雪狼皮鞋就蛮好，老牌子好品质有保障！” 孟青：“……” 穿皮鞋遛鸟，也不怕脚板心起水泡！ 虎皮鹦鹉心想着你什么时候遛过我，“骗子！大骗子！” 季广田：“大贵儿，是你吧？你嗓子怎么哑成这副德行了！少喝点酒，少抽点烟，多下去查查污水废气情况，环境搞不好，身体弄垮了，可就没几年好活头喽。过两年你也快退了，争取多表现，一定要荣退啊！别闹个晚节不保，多难看，是吧？哈哈哈哈哈……” 众鹦鹉兴奋学舌：“哈哈哈哈哈……” 魔音绕耳，孟青对着鹦鹉们竖起中指，“嘘！” 转瞬，安静下来。 季广田慢条斯理地按了一串号码，铃声响了三下之后被接通。 季老：“二愣子，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真羡慕你的食欲呀！嗐，我最近是吃啥啥不香。对了，我从邻居那吃到一种特别香的酱料，这两天下饭全靠它了。听说就是你们大湾县的莲花豆瓣酱，回头你给我寄一箱。就是省院家属楼那个老地址，嗯嗯嗯，没错。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们当地要做好宣传啊！” 通话结束之后，孟青不无担忧地问道：“就这么直接地要了一箱酱？不怕有人知道之后夸大其词地做你文章吗？” “有什么文章可做的，我之前给二愣子寄过买特产的钱了！我可都是按照市场价付钱让他帮我寄好吃的，他又不求我办事，没必要讨好我。这次只不过是特意点名要了没吃过的东西而已，没毛病。” 季广田说着拨通了最后一个电话。 这次他的口气比前面要严肃了不少，而且不再是他一个人叭叭了，也有了必要的寒暄和客套。 季老：“小梁啊，近来可好啊？” 梁进：“挺好的，您身体还硬朗吧？” 季老：“不错不错，虽然比不上你这种壮小伙，但能蹦能跳的，还能多活几年。” 梁进：“什么壮小伙啊，我都四十多了。” 季老：“才四十出头，年轻着呢！是个犯点小错误还能改正的年纪。” 对面安静了片刻，梁进淡声询问：“季老，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让他直说，那他就不客气了，“富强拖鞋厂质检不合格，但是他们生产的劣质拖鞋，好像还在市面上卖着呢，这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 梁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沉声道：“嗯，回头我处理一下。” 季老：“陈建军这个人，不太行，你别跟他掺和在一起了。被这种人拉下水，多糟心啊！不值当！你呢，该认的错认一下，挨点小处罚，不耽误以后的前程。如果陷得太深了，会很麻烦。到那一步了，你就别指望我能帮上什么忙了。接受日报采访的时候，你认个失职，诚恳地道个歉。以后也别再干这种昧良心的事儿了，知道了吗？” 言外之意是，在事态还不是太严重的时候，好好认错表明态度，挨点小处分，跟陈建军划清界限，就不耽误往后晋升。 否则，就掂量着办吧！ 这里边的利害关系，梁进拎得清，“我知道了，谢谢季老提醒。” 五通电话打完，季广田看向孟青，调皮地抖了抖花白的眉毛，“完事了，我安排得够明白了吧？” 孟青感激地笑了笑：“下次我带些自制的零食给鹦鹉们，大厨做的，它们肯定很喜欢。” 季老：“行啊，你让小江多做一些，过几天我可能会再养几只。” 孟青：“……” 他貌似没说大厨是谁，这个老头，真是太聪明了。 “你们明天一早先去见梁进，让尤记者正式地邀请他做一次采访。写专题报道的时候，这部分很重要。其他几个人，你们抽空去见见就行。没时间的话，等以后再见也不碍事。”季老起身走到鹦鹉面前，一边逗弄着它们，一边继续说道：“陈建军也会先去见梁进的，搞不好你们明天能在他办公室里撞上。场面肯定特别精彩，你替我去瞧瞧吧？回头跟我讲讲，给我逗个乐。” 孟青苦笑，“这么多鹦鹉还不够你乐的啊！” “不一样的乐趣嘛！笑一笑十年少，活到我这把岁数了，对一切好玩的好笑的事情都感兴趣。” 季老扭头看向孟青，“回头你把小江带过来吧？我觉得这丫头应该挺有意思的。她是大厨的话——会做水煮肉片吗？” 第162章 明目张胆挖墙角 江芝莲得到孟青的消息，连夜给崔曙光打了电话，又通知了尤飞。 第二天一早，一行四人浩浩汤汤地来到了梁进的办公室。 不巧的是，梁进接到临时通知要去开一个紧急会议，他们只好到休息室里等待。 一进休息室，看到稳坐在沙发上喝茶的两个老熟人时，江芝莲露出了迷之微笑，“陈厂长，陈夫人，这么巧呀！” 陈建军敷衍地朝四个人点了一下头，算是尽了礼数。随后他架起腿，拿起手边的报纸，嘭一声展开，做作地抖了抖，摆足了架势，默不作声地看了起来。 陈夫人扫了一眼门口的人，最后视线在崔曙光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休息室里有一圈沙发，江芝莲拉着孟青坐到了陈家夫妇的正对面。 崔曙光和尤飞也跟着坐下来。 这时陈管家推门而入，径直走到陈建军身边站定，俯身耳语了几句。 江芝莲看到他手中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手提包，便知里面装的肯定是人见人爱的钞票。 一个年轻的小干事进来倒茶水时，江芝莲向他询问：“梁主任什么时候能开完会呀？” 小干事谨慎地回道：“这不好说，按照往常的惯例，可能还得一个多小时吧！” 江芝莲和气地笑了笑，“哦，谢谢你了啊。” “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叫我。”小干事倒完茶水，就离开了休息室。 陈建军从报纸的上端瞟了江芝莲一眼，轻蔑地哼笑一声，倨傲地开了口，“劝你们别费事了，见到梁主任了也没什么用。我知道资料是你们偷去的，但是那些资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最多我们再接受一次质检，麻烦一点罢了，伤不到我们什么。” 江芝莲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唠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现在陈贱人主动求虐，她一定要全力奉陪呀！ 这种时候，跟陈建军互怼没什么意思。 他是怎么想的，怎么计划的，她都心知肚明，直接怼无趣又没劲。 而且这个人的一系列做派实在令人作呕，她都不愿意跟他对话了，那么就换个好玩的策略吧！ 江芝莲偏过头，朝孟青俏皮地眨了眨眼，压低嗓音道：“太无聊了，我去逗他们玩玩。” 孟青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憋什么坏呢，估计又要有大戏可以看了。 满屋只有陈管家一个人是站着的，按说他跟陈建军年纪相差不多。 虽然一主一仆，但毕竟是沾亲带故一个家族的人，没必要把身份和地位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不管怎么样，反正江芝莲有点瞧不上陈建军这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样。 当过飞行员，眼睛就能长到天上吗？ 在夫人面前，在梁主任面前，不还是得乖乖地低头赔笑嘛！ 媚上欺下、欺软怕硬的人，在江芝莲眼中都是不可回收的垃圾。 跟陈建军一比较，陈管家就显得可爱多了。 这位大叔就是年少无知的时候误入歧途，跟错了人，否则肯定会是个挺不错的助手。 虽然能力不是那么的出众，但作为一个什么问题都能处理的多面手，已经相当不赖了。 江芝莲坐到陈管家旁边那个被人冷落的长条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招呼道：“陈管家，过来坐呀！咱俩唠两毛钱的！” “不用了，谢谢。”陈管家面无表情，声音里不带一丝个人情绪。 可是，他的内心却在疯狂地叫喊着：不要搭理我，千万不要找我讲话！我不过是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虾米，不要拿我逗闷子，我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 然而，江芝莲并没有接收到他释放出来的信号。 “陈管家，你要不要跳槽呀？” “……”陈管家欲哭无泪，生无可恋。 可是话已经问到他头上了，他也不能装聋子，只好迫于无奈，淡淡地回了一句，“没有这个打算。” “你还是赶紧打算打算吧！”江芝莲语重心长地说道：“看你累的，头发好像又没了不少呢！瞧瞧这头顶，眼见着就要秃了呀！” 陈管家头皮一阵发麻，表情越来越僵硬，“到岁数了，头发掉的是有点厉害。” “跟岁数没有关系，你看——”江芝莲指了指崔曙光的脑袋，“崔厂长比你小不了几岁吧？他那一头浓密的乌发，黑亮黑亮的，多漂亮呀！头发长得好，衬得人多精神多帅气啊！如果不是知道你们俩的岁数，我这乍一看，还以为你是人家的老大哥呢！太沧桑了，这样不行。”陈管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好伤心，他自闭了！ 江芝莲瞟了一眼倍受打击的陈管家，毫无同情心地继续说道：“身体还是最重要的，人生还是要多享受的，你说是吧？又不是老黄牛投胎转世，你别太任劳任怨了，太蠢！” 陈管家：“……” 在伤口上撒盐的痛，也不过如此了吧…… 太扎心了！ 江芝莲拍了拍陈管家的手臂，“万一富强拖鞋厂哪天倒闭了，你失业了，记得过来找我，我可以给你安排个职务。工资肯定没有现在高，但工作量绝对会比现在少很多。岁数不小了，不用那么拼，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吧！” 陈管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没做声。 接过话头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夫人，“小江，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别以为我们是文明人，就不会动手打狗。” 江芝莲撇撇嘴，这是惹急眼了？一向庄重的陈夫人也开始不带脏字的骂人了？ 厉害厉害，有进步呢！ “打狗还是挺危险的，小心被咬呀！”江芝莲扬眉轻笑，“你弟弟应该深有体会，你抽空跟他多聊聊，估计很快就会打消这种愚蠢的想法。” 陈家跟梁进合作多年，坐在一条船上生死与共，陈夫人对他们的关系非常有信心。 所以，她并不打算跟江芝莲计较一时的长短。 让跳梁小丑多蹦一会儿吧！现在蹦得越高，一会儿摔得越惨。 江芝莲不知道陈夫人是怎么想的，她既不关心也不在意，她只想靠逗闷子耗掉这段等人的无聊时光。 “陈夫人啊，我看你男人不太行！我真诚地建议你，考虑一下改嫁吧！我看崔曙光崔厂长就挺不错，妻子病逝十好几年了都没另找，你机会很大的！” 江芝莲说着朝崔曙光眨了眨眼，崔曙光看了半天戏，也有点技痒。 此时接收到可以开始表演的信号，他立马进入状态，深情款款地望向陈夫人，明目张胆地抛了一记媚眼。 陈夫人不为所动。 然而陈建军看到这一幕，却坐不住了。 这挖墙脚挖得是不是也太明目张胆了点！ 挖完管家，挖媳妇，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他就在旁边坐着呢！看不见？ 江芝莲当然看得见，而且火眼金睛的她看得还格外清楚，“哎呀，陈厂长你这脸色不大好啊！乌云盖顶，看来命中有一大劫！别觉得我迷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烧香拜佛，临时抱个佛脚也好！求个庇护，死得不会太惨！” 陈建军气得攥紧了双手，把报纸都戳出了两个大窟窿，他咬牙切齿道：“谁死得更惨，一会儿就见分晓了！” 江芝莲嘿嘿一笑，“嗐，这不等人等得实在无聊，我跟你们开开玩笑，活跃下沉闷的气氛嘛！你们咋这么无趣呢！” 陈夫人握了握陈建军的手，“别理她，越搭理越来劲。” 陈建军一肚子骂人的话，碍于身份吐不出来，生生被憋出了内伤。 江芝莲回到孟青身边坐好，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看陈建军吃瘪的小样，简直不要太爽！ 你让无辜百姓穿毒拖鞋，你往我的酱里掺有毒的污水，骂你两句，都算轻的。 给你找口头上的不痛快，只不过是个前奏。 打脸的主旋律还在后面呢！ 陈建军，你等着瞧吧！ 第163章 有老同志帮他们撑腰 上午十点半，刚刚开完会的梁进，赶忙回到了办公室。 年轻干事得了指令，小跑着来到休息室。 他推开红漆大门，往屋内走了两步，站定之后说道：“梁主任回来了！” 屋子里的人陆续站了起来，纷纷朝门外走去。 小干事为难地看向陈建军和陈夫人，匆匆地解释了一句，“梁主任叫的是江厂长他们。” 陈夫人笑如淡菊，吐气如兰，“小同志，你弄错了吧？是我们先来的呀！梁主任是不是不知道我们过来了？你去跟他讲一下，我们可以在这里再等一会儿。” 小干事扯了扯唇角，笑得非常勉强，“我已经跟梁主任说明过情况了……那个，他最近挺忙的，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你们如果想见梁主任，还是提前打个电话，预约过时间之后再过来吧！省得白跑一趟……” 陈夫人抬手指向江芝莲，语气不善地询问小干事，“他们预约了今天上午的时间？” “呃……那倒没有。”小干事搓着手指头，越着急智商掉得越严重，他结结巴巴地小声解释道：“是梁主任正好找他们有急事要商量，所以就不用预约了。” 陈夫人面色一沉，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两度，“怎么可能？” 陈建军急了，“你叫什么？是不是被姓江的收买了？我告诉你，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玩猫腻！” 小干事何其无辜，他是菜鸟来着，没有多少经验，这种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江芝莲见状，走上前拍了下小干事的肩头，开口解围道：“行了，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他们再听不明白，那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故意找茬了！你前面带路吧，我们这可是急事，耽搁不得的！” 小干事赶忙点头，一刻都不敢多停留，生怕又出什么麻烦，扭头就朝梁进的办公室走去。 陈建军和陈夫人没有离开，他们决定再等等。 既然来了，就必须见梁进一面。 见着人之后，面对面沟通过了，该给的钱给出去了，最后得到对方的亲口承诺，才能把这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他们不相信花费几年时间，用钱喂出来的感情会这么经不起考验。 梁进是个贪财的人，只要给的钱够多，就不怕摆不平。 陈家夫妇耐下心来，在休息室里继续等待着。 两个小时后，出去探消息的陈管家终于回来了。 “梁进出来了吗？”陈建军急切地询问。 陈管家摇了摇头，“我看到小干事拎了几个饭盒进了办公室，他们应该是准备在办公室里吃饭了，有可能还要聊一下午。” “聊一下午？”陈建军不解，“这帮人有什么可聊的，需要聊这么久？” 陈夫人拧眉思考了片刻，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尤记者跟他们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尤记者在采访梁进？”陈建军猜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不可置信道：“梁进这是准备干什么？他要砸了自己的铁饭碗吗？！” 陈夫人的声音沉了沉，“今天必须见到梁进，让他给咱们一个交代！” “别等了，直接到办公室里找他吧！”陈建军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有一把大手在攥着自己的心脏，并且随时都会捏爆它。 “不行，再等等！”陈夫人用力拍了拍男人紧绷的肩头，劝慰道：“忍一忍，不能在这里丢人。” 陈建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跑到走廊上吸烟。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落西山。 “你们还没走啊？”准备下班的梁进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陈建军、陈夫人和陈管家。 他用余光快速扫了一眼陈管家手中拎着的黑色提包，目测里面数额可观。 几乎是一瞬间，梁进的心思又活了。 陈夫人敏锐地捕捉到梁进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便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金钱的诱惑依然有用！ 她温柔地笑了笑，甜美的嗓音令人如沐春风，“梁主任，您真是大忙人啊，叫我们好等。” 梁进摆了摆手，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快速说道：“一会儿你们到文化馆的小教室找我。”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疾步离开了。 陈建军揉了揉眉头，长叹道：“还好还好，看来下午他是在打发那帮人。我就说嘛，梁进这小子不会不顾及往日的情分。逼急了，我让他把之前的钱全都吐出来。” “他很可能两头都会吃。”陈夫人抬眉，看到梁进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走廊尽头，“不知道崔曙光和江芝莲会给他塞多少红包。看这样子，钱不会少。” 陈建军愤然开口，“他也不怕撑死！” “走吧，咱们还有机会。”陈夫人语气沉稳，“这次可能要损失不少……不过没事，只要别把事情闹得太大就行。” 文化馆小教室是梁进私下约见朋友的地方。 县里的很多活动都会在文化馆举办，各种兴趣班，扫盲班和电大，也会租用这里的场地。 所以平常人来人往，其实环境很是复杂，甚至有些吵闹。 但梁进恰好看中了这一点，他信奉灯下黑原理，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些不能被人看见的交易，都是在这间小教室里偷偷进行的。 小教室在顶层的角落里，面积不大，闲置了多年。 梁进来文化馆做活动的时候，无意中看中了这间房，就让妻子出面把它租了下来。 陈建军和陈夫人来过一次，所以轻车熟路，很快就找了过来。 小教室里开了一盏昏黄的灯，梁进正在灯下看报纸。 他听到响动，抬起头，示意三人自己找凳子坐。 “梁主任，到底什么情况啊？”陈建军虽然心理颇为不满，但并不敢表现出来。 陈夫人把手放在丈夫的膝盖上，示意他不要着急。 梁进思索片刻，直截了当地说道：“这次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做主了，帮不了你们太多忙。” 陈夫人低眉垂目，眯了眯眼。 帮不了太多忙，就是还可以帮上一些。 那现在，只是能帮上多少的问题了。 她歪头看了眼陈管家。 陈管家颔首，走上前把装有一万元现金的手提包，郑重地放到了梁进面前的小木桌上。 “梁主任。”陈夫人淡然一笑，“你尽力就好，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折中的好办法。” 听到这里，陈建军也明白了大致的情况。 很显然，有一个比梁进更有话语权的人，出面干涉了这件事。 “办法不是完全没有。”梁进略显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为了你们啊，我这次真是有点麻烦。” 陈建军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没有做声。 梁进继续说道：“下午我接受了日报尤记者的采访，他们手上的资料文件很全呐！还有老同志帮他们撑腰……我只能承认自己监管不利，严重失职，接受组织的批评和处分了。” 陈建军讶然，“有这么严重？” 陈夫人的脸色也变了变，“那我们的拖鞋……？” “你们生产的未经检验合格的拖鞋，流通到市面上的，要全部召回。还在厂子里的，要全部销毁。” 陈夫人蹙眉询问，“他们到底找了谁，这么厉害？” “这你就不用管了，知不知道都对你们没有什么用。”梁进心情不大好，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 但当他看到桌上的手提包时，面色缓了缓，淡淡地开了口，“好在，你们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认错态度好，积极配合进行善后工作，低调地过上一两年，不怕不能东山再起。” “一两年？”陈建军失笑，“梁主任，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第164章 论一个全能厨子的修炼法 梁进睨向陈建军，语气格外生硬，“都这种时候了，谁还有心情开玩笑？” 陈建军压下心里的火，直白地说道：“如果是钱不够的话，可以再加。只要能把这件事情摆平了，钱不是问题。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你说个数，我们不会有半点犹豫。” 梁进摇摇头，“这次情况不同，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怎么可能！ 一切问题说到底都是钱的问题。 喂了这个狼崽子整整一万，他竟然还嫌不够多！ 这小子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都快赶上无底洞了。 陈建军还想开口说点什么，被陈夫人及时制止。 梁进在要钱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扭扭捏捏。 他既然这样说了，那看来的确是碰到了棘手的状况。 陈夫人看向梁进，柔声询问，“你刚才说能帮上一些忙，具体是什么忙？” 梁进接下来的话，陈管家没有仔细听。 他现在决定认认真真地考虑一下江芝莲的提议。 陈家对他的那点恩情，他也用多年的辛勤工作成倍地报答过了。 这时候选择离开，不能算忘恩负义、见异思迁吧？ 事实上，他想走并不是因为富强拖鞋厂遇到了危机。 虽然俗话说，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但他不是那种树一倒，就会撒丫子跑掉的猴子。 他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可是每当他看到，陈建军做出越来越多令人不齿的决策时，他都觉得异常难过。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靠麻痹自己去工作，去执行陈建军和陈夫人的指令。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不去自责，不会内疚。 可他毕竟不是机器人，每一双用塑料垃圾做出来的劣质拖鞋，都会在他血肉长成的心口上，扎入一根深深的刺。 刺多了，心伤透了，良心未泯的人就会试图逃离，这是人类自我救赎的本能。 既然江芝莲已经把橄榄枝抛给了他，那等到这件事情解决之后，他就换个老板好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尤飞熬了一通宵，在之前写好的稿子上加入梁主任的采访，又做了一次大刀阔斧的删减，最后精简成了一篇六千字左右的稿件。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最后的成稿、采访录音和富强拖鞋厂的部分资料文件，向主编快速而详尽地说明了情况。 随后主编召集大家开了编前会，讨论了整整一上午。 最终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方式，通过了尤飞的这篇专题报道。 接下来，整个编辑部开始紧急调整新一期报纸的版面，撤掉了原来的稿子。 美编、校对等都快马加鞭地忙活了起来，直到夜幕降临，明月高悬，才完成了全部工作。 印刷厂接到临时换稿的通知，连夜重新印制，好在没有耽误发报的时间。 日报销量很大，当天上午舆情就发酵到了可观的程度。 要命的毒拖鞋，成了大家热议的话题。 趁着热度在不断攀升，江芝莲立马带着朱宝妹、江秀、菜头、柳妹等人，来到公园门口的长街上，举办了一场鉴别劣质拖鞋的活动。 “这好拖鞋和劣质拖鞋啊，特别好分辨！” 江芝莲说着，让朱宝妹把带过来的拖鞋全部摊在桌子上，又示意江秀把拖鞋按照类别摆好。 朱宝妹和江秀干活的时候，江芝莲的嘴巴始终没停：“第一，看它够不够软乎，摸起来硬邦邦的那种，多半质量不成，用的材料肯定不怎么好。” 她挑出来两双分别掰了掰，“你们看，这俩是同一个厂子的，不过质量差别很大。软的这双，轻轻松松就能折成很小的弧度。看看，几乎都能对折了。另一双就不行了，使劲儿掰肯定会断掉的。”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但大多数都在观望状态，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估计是在好奇江芝莲此举的目的和意图。 “第二呢，看它的颜色。有的你别看它表面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瞧着好像挺好看，但那不一定是合格的拖鞋。你得拿起来对着太阳，仔细地看！看透它的本质！如果里面有成片的黑点或者发暗发乌的部分，那无疑就是劣质拖鞋了！” 江芝莲示意朱宝妹和江秀给站得近的几个围观者发拖鞋，并继续说道：“你们以前买拖鞋肯定不会这么仔细地看，今天刚好有机会，都过来试一试，别拘谨。中午的阳光多好啊，特别适合鉴别拖鞋。谁如果有不太明白的，或者拿不准的地方，我们可以手把手地教。” 拿到拖鞋的几个人，纷纷对着太阳随意地瞅了一眼，看起来都有点勉为其难的样子，很是敷衍，眼中透着一丝怀疑。 站在后排的一位大哥，之前参与过莲花酱厂的砸酱活动，所以一眼就认出了江芝莲。 他仰起头笑嘻嘻地扯着嗓子喊道：“你不是卖豆瓣酱的吗？怎么又整上拖鞋了？准备改行啊？” “不不不。”江芝莲把垂落在额前的头发往后面潇洒地一撩，爽朗地笑了笑，“我带着厂里的职工过来，是准备给大家进行一下义务的科普活动！今天的日报都看了吧？哎……” 她重重一叹，众人也忍不住跟着叹息，有点儿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随后对不良奸商的怒意和恨意，便自然而然地扩散开来。 富强拖鞋厂在本地的销售量那么高，几乎每家每户都会有一两双富强牌的拖鞋。 所以看到日报的披露之后，才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议论。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渐渐有了更多的愤怒。 “前段时间，有家拖鞋厂，为了争取更多的选票，给我们双胜村大队每户都发了五双拖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江芝莲故意没有指名道姓，还抛了个问题出去。 刚才站在后排的那位大哥，立马接过了话头，“不会是富强拖鞋厂的陈厂长，发的毒拖鞋吧？” 江芝莲夸张地点了点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啧啧感叹，“可不是嘛！害人不浅呐！很多人都不能分辨什么样的拖鞋是好拖鞋，什么样的拖鞋是劣质拖鞋，什么样的又是用回收的塑料垃圾做的毒拖鞋。所以我就想着出来跟大家讲一讲，听明白的，回去再教给家人、朋友，和同事。让更多的人懂得鉴别的方法，以后也能避免买到对身体有伤害的拖鞋。” 话落，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调动群众的情绪，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况且江芝莲原本就带着一颗真诚的心，和善良的意图，所以大家更加容易感受到现场的气氛。 她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我接着说鉴别拖鞋的第三点啊，也是最容易分辨的一点，就是闻气味！新的拖鞋会有股塑胶的味道，这很正常。不过那种闻起来特别刺鼻的，一定都是用不合格的塑料做的，对身体的伤害特别大，大家购买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 为了整倒陈贱人，她一个厨子，跑出来教大家怎么识别劣质拖鞋，她容易吗？！想想这事儿也是挺逗的！ 鉴别拖鞋的方法，是那天在休息室里等梁进的时候，崔曙光教给她的。 其实当时她就发现了，这跟品鉴美食也差不了多少嘛！ 看看色泽，闻闻味道，再试试软硬度，一样的流程。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拖鞋的软硬度是用手去感受的，而食物的软硬度要靠嘴巴去品尝吧！ 活动一开始进行得还算顺利，大家热情地讨论着，实践着江芝莲刚刚教的方法。 但是，不和谐的音符很快就出现了。 江芝莲提前做好了会有人来捣乱的心理准备，可是万万没想到，不和谐的插曲，会以这么声势浩大的方式出现…… 第165章 这是跟她玩冷幽默呢？ 打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僵尸般向他们涌来。 目测得有两三百人，江芝莲顿时惊掉了下巴。 天呐！为了砸她的场子，也真是够兴师动众的。 看这阵仗，是有备而来的呀！ 要不然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召集到这么多的人手，又找到这里来了呢？！ 她捏了捏眉头，轻叹一声，倍感无奈。 站在旁边的朱宝妹已经开始撸袖子，进入到了战斗状态，“这帮小兔崽子一看就是来闹事的，看我不揍得他们满地找牙、屁滚尿流！” “宝妹婶子，人太多了，打不过来的。” 江芝莲挽起朱宝妹的手臂，带着她一起往后退了两步。 两人踏了几级台阶，站到高处，俯视着眼前混乱的场面。 江秀仰起头，望向江芝莲，蹙紧小眉头，担心地询问，“二姐，怎么办啊？” 柳妹开口插话道：“要不咱们先撤吧！不是已经科普完了吗？没必要去跟他们硬碰硬，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 “干嘛要逃跑？你也太怂了吧！”菜头嫌弃地瞥了柳妹一眼，“咱有理的干嘛怕他们找茬的！光天化日之下，他们难道还能当街打人不成？” 柳妹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莽夫！没脑子的草履虫！” “你骂谁莽夫呢？你才没脑子呢！”菜头顿了顿，随后又问道：“草履虫是啥？” 柳妹把头偏到一边，高傲地架起双臂，“说你蠢，你还真不聪明。” 朱宝妹摇头苦笑，“这俩活宝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逗嗑拌嘴！” 柳妹做委屈状，“是死菜头先招惹我的！” 菜头气咻咻地反驳，“明明是你这个老女人先骂人的好吧？！” 江芝莲打断两人，“行了行了，你俩消停一会儿吧！”她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先看看他们怎么演这出戏。” “咱江厂长就是硬气！不像某些胆小鬼，动不动就准备逃跑。”菜头虽然压低了嗓音，但是周围几个人依然能够听到他的话。 柳妹握紧小拳头朝菜头后背狠狠地捶了两下，她知道自己的确没有江芝莲硬气，菜头说得倒是没错，所以这次她就没有反驳。 但不反驳并不代表不气呀！ 她是那种有气绝不忍着，必须当场撒出来才痛快的人，因而菜头生生地挨了一顿小拳头。 此时，黑压压的人群已经逼近到眼前了。 江芝莲搞这次科普活动没有支太大的摊子，只带过来一个长条桌子和几十双拖鞋。 来两百多号砸场子的人，着实没什么用武之地。 眨眼间，桌子就被掀翻了，拖鞋被扔得到处都是。 很多人还没动手呢，就没事可干了。 之前围在前面学习怎么鉴别拖鞋的几个人，早就躲得远远的，只等着看热闹呢！ 江芝莲挑着眉头，竟然也是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样子。 可是对方人虽然多，但貌似没有领头的，半天都没人出来说话。 诡异的气氛，莫名好笑。 这是跟她玩冷幽默呢？ 陈建军的情报来源是很厉害，他做出的反应也挺快，就是这临时拼凑的狗头军，素质不大行啊！ 江芝莲觉得自己再不吱声，这一仗估计磨蹭到晚上也未必打得起来。 她只好主动出面来做开场白，其实抛出去一两句话也就够了。 比如像这样，她随口说道：“哎呀，你们这是群龙无首啊！要不，先开个会，选一下老大？” 静默片刻之后，密密匝匝的人群里，终于传来了七嘴八舌的回应—— “我们不用选老大！” “对！我们不是什么组织，不需要老大，我们每个人都代表自己！” “姓江的，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哪儿有那么多毒拖鞋，做工差一点的只是穿着没有那么舒服而已，但是人绝对不会得病！” “就是，如果像日报上写的那么严重，那大湾县的人早就死绝了！记者就喜欢夸张，吓唬咱们老实巴交的平头老百姓。” “你自己用污水做有毒的豆瓣酱，有什么脸去污蔑陈厂长呀！还假惺惺地在这里鉴别毒拖鞋，你怎么不教教大家怎么鉴别什么样的豆瓣酱有毒啊！你说，你有何居心？！” …… 朱宝妹果断不淡定了，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许多，鼻孔里往外呼呼地喷着气。 江芝莲一直挽着她的手臂没松开，小声地安抚着，“别急别急，让他们说下去！说得越多，透露的信息越多，对咱们有好处。拿到他们的全部底牌了，还怕赢不了吗？” 朱宝妹想想也对，不过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不识好歹的人怎么这么多呢！脑子里都塞了驴毛吗？” 江芝莲抿唇，摊手，开了句玩笑：“谁知道呢！猪毛、狗毛也都有可能吧……” 她稳住了朱宝妹，但是没能看住菜头和柳妹。 这俩人脾气一样火爆，都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已经跟前面几个人骂开了。 脏话飞来飞去，不堪入耳。 混乱之中，江秀深入到了敌军内部。 她被几个人团团围住，不一会儿手中就多了几张报纸。 江芝莲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勾起右边的唇角，淡淡地笑了。 这个妹妹在经历过几次坎坷之后，成长得果然很迅速啊！ 不一会儿，江秀就带着打探到的军情，走到了江芝莲面前。 她将手中的报纸递过去，声音很平静，“二姐，你看看吧！” 江芝莲接过来，翻开，快速扫了一眼。 哟呵，这满篇的软广，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劲儿，真够不要脸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种直白的、浅显的表达方式，的确更有煽动性和感染力。 “趣闻”是本地的报纸，以挖掘野史八卦为主，满足了大众的好奇心和窥私欲。写法大胆，流于粗鄙，非常接地气，所以受众广泛，销量比日报都高出不少。 陈建军一定是出了不少广告费，才能在短短一两天的时间内，就买下“趣闻”的第一版面，刊登这么大篇幅的软性广告。 牛批啊！ 虽然没有专业的公关团队，但是这公关的速度和水准，还挺不赖的嘛！ 也不知道在背后出主意的人是谁，反正陈建军肯定是没这种本事的。 后面几份报纸大同小异，都是在比较显眼的地方刊登了富强拖鞋厂的大幅广告。 各种打折活动，抽奖活动，溜得飞起！ 砸钱，赚吆喝么？ 越看，越像是——垂死挣扎呀！ 江芝莲笑吟吟地把报纸扔到地上，幽幽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三百号人。 他们大多数都穿着深色的衣裳，黑的、深蓝的、墨绿的，黑黢黢一片，像无头苍蝇似的，嗡嗡乱叫，一片闹哄哄，吵得人头大。 她正准备开口赶紧解决掉眼前的麻烦，转眼惊喜地看到了孟青。 “你今天不是有事来不了吗？” “我的事提前办好了。”孟青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喇叭，塞到她手中，“用这个，不费嗓子。” 江芝莲眯眼笑，“真贴心！” 朱宝妹看着他们，一脸慈母笑。 孟青淡声询问，“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用啦！”江芝莲举起喇叭，推开按钮，试了试声音，随后弯下腰，对孟青耳语道：“晚上来出租房，我给你做大餐。” 孟青笑了，“你悠着点，我到附近转转，一会儿再过来找你。” 江芝莲拉住他的手腕，俏声问道：“你干嘛去啊？” 孟青：“公园附近有很多流浪猫狗，我给它们喂点吃的。” “哦……”江芝莲松开手，放人。 切！到底还是猫猫狗狗比她重要！ 江芝莲做了一次深呼吸，酝酿丹田之气，对着喇叭大吼一声，“都别吵啦！” 走到人群外围的孟青浑身一抖，不是叫她悠着点嘛……怎么凶成这样？ 朱宝妹耸耸眉头，往边上挪了两步。 跟小猫小狗争风吃醋，这丫头的醋性也太大了！ 第166章 时间要浪费在美好的地方 江芝莲对着喇叭吼了这一嗓子之后，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连树上的鸟儿都不叫了。 只能听到不远处自行车的铃铛在“叮铃”作响，断断续续，声声入耳。 就连江芝莲，都被自己这洪亮的声音吓了一跳。 孟青这是在哪儿买的喇叭，质量也太好了吧！ 扩音效果，非同凡响啊！ “咳咳……”她捂嘴轻咳两声，把音量压低了两度，“先听我说几句！你们再接着吵！”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江芝莲的身上，听到她朗声说道：“你们不了解具体情况，我跟你们也懒得解释太多，都撤了吧！” “……”就这？也太敷衍了一点！ 他们好歹这么多人呢！ 刚才提了一大把的问题，一个都不回答？ 江芝莲眨眨眼，发现下面没人动弹，毫无反应，连自己人这边也安静如狗。 难道打发得太明显了？那再多扯两句吧！ “你们要是不相信日报上写的，觉得它危言耸听了，就去看看电视上的新闻，最近两天应该会有报道。” 江芝莲见有人跃跃欲试，准备对她开启新一轮的言论攻击，便抢占先机，反其道而行地开了口。 “谁要是觉得莲花酱厂卖的豆瓣酱有毒，那就别买别吃，我们从来不强买强卖。”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要是坚信富强牌拖鞋没有问题，那就多买几双穿穿。放心，我不会追着赶着，哭着求着让你们脱掉鞋子保命的。我既不是你们的爹娘老子，也不是观音菩萨，不关心那么多。你们爱穿不穿，爱咋咋地。我来做科普，是说给那些有心人听的。连这点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不如趁早盖上棺材板睡大觉，省得浪费地球资源，也算是造福子孙后代了！” “……”砸场子的人， “……”围观者饶有兴致， “……”自己人忍俊不禁， 大概是因为孟青突然跑过来给她送了个质量颇好的喇叭，让江芝莲心情莫名得好。愉悦程度跟喝了一大杯咖啡或者奶茶，吃了一块奶油蛋糕或者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一样。 心情一好，人就容易变得更善良。 她的目光从一张张面庞上扫过，好奇的、焦急的、麻木的、疑惑的、纯真的…… 五官不同，表情各异，但几乎都是素面朝天，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刻有时代印记的朴素。 江芝莲在心里轻轻一叹，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啊！ 来的无非是富强拖鞋厂的职工、职工家属，或者他们的亲戚朋友。 很多人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弄过来充人头了。 信息来源有限，在议论纷纷之下，的确很难搞清楚真相。 “行吧！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她翘了翘唇角，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多此一举，又多管闲事了，但还是遵循本心，慢声开了口。 “在富强拖鞋厂参与过，用回收的塑料垃圾生产拖鞋的人，你们下辈子最好多做点好事，比如日行一善什么的，来洗刷一下罪孽。”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日报上写的就是事实，你们相信也好，不信也罢，话我给你们说到这了。过几天市面上不合格的富强牌拖鞋就会被全部收回，厂子里做出来的，还有做到一半的，也要就地销毁！” “你们不用着急反驳我，也别急着跳脚。我是不是胡说的，马上就能知道了，最多两三天。” “富强拖鞋厂这次能挺住是它命不该绝，如果这次直接倒闭了，也是自己作死，情理之中的。” “你们这些人可能有他们厂里的职工，或者职工家属。怕丢掉工作，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做错了事不承认，一点用都没有。改正错误，才是正道啊！厂子倒闭，你们还可以找新的工作。况且，如果厂子倒闭了，没准会有人接手，你们还可以继续在那里做工上班。一切都还未知，怕什么呢？” 挤成一团的人，在交头接耳，像一群局促不安、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五月底的晴天，已经透出了暑热。 有的人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很多人的脸颊也红得像个熟透的李子了。 浸湿的汗衫，在暖风下荡了荡，并没有吹出一丝清凉。 江芝莲说得口干舌燥，正想让江秀帮她去找点水时，一瓶插着吸管的北冰洋汽水就递到了她的面前。 摸了摸瓶身，有着冰凉的触感，心里顿时就舒坦了。 “谢谢你啦！”江芝莲望向孟青，灿然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眼睛也笑成了两弯明月。 孟青挑了挑眉头，询问，“给你五分钟，够吗？” 江芝莲吸了一大口冰凉的汽水，神清气爽地点了点头：“够的！五分钟，没有问题！” 孟青去喂流浪猫狗，只是把随身带的干粮，放到野猫野狗经常出没的地方，所以没用多少时间，很快就回来了。 路上他进小卖部买了一箱冰镇的汽水，此时他们这边，人手一瓶。 有帅气小哥哥在旁边等着，江芝莲无心恋战，决定快速收尾，走人！ 人生苦短啊！时间要浪费在美好的地方，才不会觉得遗憾。 “有火气还没撒够的，来，可以把这个桌子拆了，地上的拖鞋也随你们砸随你们踩！不要客气啊！”江芝莲连吸了好几口汽水，满足地打出一个饱嗝，最后说道：“大热的天，我们就先撤了。你们也悠着点，小心中暑。” 话落，她偏过头，看向孟青，朝他眨了下眼睛，示意这边搞定了。 孟青坐在楼梯上，长腿微微曲起，横跨了三级台阶。 他悠哉地喝着汽水，脸上挂着一抹闲适的笑容。 江芝莲舍不得收回目光。 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不会狼狈。 天再热，他都是一幅清清爽爽的样子。 不是不会流汗，而是舒朗的神态，有如高山溪水般澄澈，自带清新之意。 即使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喝一瓶普普通通的汽水，都有如一幅传世的名画，令人忍不住品味、琢磨、痴迷、沉醉…… “柳妹、菜头，你俩再留一会儿吧！等他们闹腾完了，你们收拾一下场地再走，别留下什么垃圾。”江芝莲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头，“辛苦啦！” “这么点事，倒不辛苦。就是，为啥让我跟菜头一块干呀？！”柳妹对这个安排有点不太满意，“要不，还是让秀儿留下来吧！” 江芝莲笑了笑，对柳妹耳语道：“一会儿万一要搬东西扔东西什么的，你使唤菜头干，让他多出出力气，不挺好嘛！” 柳妹挑挑眉头，“他能听我使唤才怪！” 江芝莲看向菜头，笑着问道：“把你留下来干活，没有什么意见吧？” 菜头：“这么点活我一个人干就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这俩人还真是欢喜冤家！ 江芝莲公事公办地说道：“柳妹比你心细一点，我怕你一个人收拾不干净。你俩好好合作，别再吵了啊！如果回头公园的管理人员找到我头上，说咱们没把场地收拾干净，影响市容了，我找你们算账！听到没？” 柳妹和菜头纷纷点了头。 “宝妹婶子，你和秀儿先回厂里吧！我还有点事。”江芝莲说着朝他们摆了摆手，跟孟青率先离开了。 周围的人群还没散去，喧闹声此起彼伏。 两人快步走到清净的地方，孟青垂眸看向江芝莲，淡声开口：“这种活动，有必要吗？尤记者的话，未必都要听。” 江芝莲想了想，笑着问道：“你是对这次活动有什么看法，还是对尤记者有意见呀？” 第167章 天边的美好，接地的踏实 孟青没有回答江芝莲的问题，而是直直地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对尤记者有意见？” 江芝莲吃吃地笑，“因为我很听他的话呀！他怎么计划，我就怎么执行。所以，你这是吃醋了！” “我没有吃醋！”孟青矢口否认，语气平平，一脸正经。 江芝莲撇撇嘴，挑了下眉头，一副不与他计较的小模样，“没有就没有吧！” “……”孟某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江芝莲偷偷地瞥了他一眼，没忍心再逗他，淡声解释了起来，“我听尤记者的话，是因为觉得他说的对。这种事情，我没有太多战斗经验，自己胡搞，不如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来的更有成效。” 两人从窄巷穿过，在高墙的阴影下，吹着丝丝微风，褪去了一些热度。 空气中有着湿润的触感，令人感到无比舒畅。 孟青还在吃味，但表情舒展了不少。 这个别扭的小孩儿，醋劲儿还挺大的。 江芝莲主动牵起他的手，温和地笑了，语气轻快地说道：“其实我之前也觉得鉴别拖鞋这种活动，既麻烦又没有意义。我一个卖豆瓣酱的，整什么拖鞋嘛！但是后来仔细想了想，就想明白了。除了造势以外，主要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越是闹得满城风雨，对陈建军的处境就越不利。两百多号人怎么来的？肯定是陈建军找来的。他大概没有意识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孟青沉思片刻，缓缓开了口，“这是给陈建军下的一个套？” 江芝莲笑眯眯地点头，“我也是刚刚才想通的，尤记者利用了梁主任，而梁主任坑了陈建军。” 孟青渐渐地打开了思路，自说自话道：“尤记者猜到了梁主任会把咱们的计划偷偷告诉陈建军，陈建军拿到这个情报之后，一定会沉不住气找人过来闹事。所以，特意搞了一场看似多此一举的鉴鞋活动，就是挖坑给陈建军跳的。梁主任卖掉了咱们的计划，便好心安理得地收下陈建军的钱。原来是这样……” 其实不仅如此，但江芝莲没再继续讨论下去。 越往下说，显得尤飞越聪明，越深谙谋略。 到时候指不定孟青会怎么吃飞醋呢！ 还是及时打住，聊点轻松愉快的话题吧！ “晚上想吃啥？”她俏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询问。 孟青悠悠地抛出两个字，“豆腐。” “……”江芝莲失笑，“好吧，那就吃豆腐。” 她想了想，“香椿豆腐怎么样？前阵子我做了香椿酱，泡在菜籽油里的香椿，可香了！” 孟青垂眸望向她，牵起唇角笑了笑，点头道：“好！” 回出租房的路上，两人逛了逛菜市场，买了豆腐和一些蔬菜。 江芝莲最近得空还是会出摊，但早上做的豆腐基本上都会卖光，今天也是如此。 由于不晓得会不会回家里吃饭，所以她也没有特意留下一两块。 临时要吃的时候，只能去菜市场里买了。味道虽然不及她做的，但口感尚可，用来做菜问题不大。 回到出租房，两人陪小山楂在院子里玩闹了好一会儿。 看时间差不多了，江芝莲才去厨房做晚饭。 香椿豆腐、清炒笋尖、糖醋藕排，配上新出锅的白米饭，又是相当诱人胃口的一餐饭。 孟青洗好手来到厨房，看了眼桌上的饭菜，深深地嗅了一口，食欲大开。 他正要坐下来大快朵颐之时，江芝莲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心血来潮地提议道：“咱们到天台上吃吧？别闷在屋里了，上头风景好。” “行啊。”孟青是无所谓，在哪儿吃不是吃。 江芝莲立即抽出一双筷子，又从碗柜里重新取了两个大盘子。 她把盛好的米饭倒扣在盘子里，上面铺满了菜，不一会儿两盘异常丰盛的盖浇饭就新鲜出炉了。 夕阳西下，日头没有白天的时候那么炙热了。 云霞在天边铺满，染着粉色的和紫色的柔光，像一副油画，美不胜收。 江芝莲见孟青先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不禁好奇地询问，“哪个最好吃？” 孟青犹豫了好半晌，才回了一句，“都好吃。” 江芝莲：“选一个最好吃的！” 孟青摇头，“选不出来。” “好吧。”也不知道是不是甜言蜜语。 她有意逗他，撇撇嘴，怪声怪气，又带着一丝撒娇意味地说道：“那就是都很一般，没有特别出彩的喽！” “你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孟青无奈苦笑。 他望向她，顿了顿，又说道：“你的素食菜谱，越来越丰盛了。开餐馆，已经绰绰有余了。” 江芝莲拨开被风吹到嘴边的发梢，仰头笑得灿烂，“等把拖鞋厂搞定了，就着手开餐馆。我已经看中了几个店面，回头再斟酌一下。菜谱不是问题，最要紧的是人手不够。不过我不想随便招人，还是打算慢慢地找。” 孟青端着盘子，靠坐在水泥台上。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一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江芝莲声情并茂地讲怎么开这个餐馆。 主打什么菜，挂什么样的牌匾，门前要种什么花，营业执照怎么办，帮厨要找什么样的人，店里的桌子打算怎么摆…… 明眸善睐的姑娘，讲到自己热爱的事情，激动万分，展现着无穷的活力。 她饱满红润的双唇一开一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预兆。 刚开始她还在边吃边说，后来干脆将盘子随手搁到了水泥台上，手舞足蹈，口若悬河起来。 孟青听得渐渐有些失神，柳叶在余光中飘摇。 耳边是清脆甜美的声音，周围萦绕着花香、菜香和少女香。 他被笼罩在有如梦境般美好的场景下，微微陶醉。 自从认识了江芝莲，他感到既有天边的美好，又有接地的踏实。 “问你呢！”江芝莲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喂，大哥，你睡着啦？” 孟青回过神来，在她红苹果似的脸蛋上找回视线的焦点，“什么？你问什么了？” 江芝莲：“我问你素食餐馆叫什么名字好！” “哦……”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就叫素食餐馆，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这也太敷衍了，一点辨识度都没有。万一以后有人效仿我，素食餐馆多起来了，这种笼统的名字太容易被忽视。”江芝莲垂眸，陷入了沉思。 孟青将她的盘子递过去，“先吃饭，吃完再慢慢想。” “嗯，这事儿的确不着急。”江芝莲乖乖端起盘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在她刚刚说话的时候，孟青已经吃完了饭。 为了让她放慢吃饭的速度，他随口找了个话题，“你小姨家房子弄好有几天了吧，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去？” 江芝莲咽下口中的食物，回道：“买了不少家具，又铺了地板什么的，气味儿大，我想多通几天风，再让他们搬。最近酱厂也忙，小姨和小姨夫都想在厂里多住一段时间。” “嗯……”孟青拂掉落在江芝莲肩头的枯叶，语气温柔地询问，“明天中午有空吗？” 江芝莲：“怎么了？” “季老要见见你。”孟青轻笑一声，“他说想吃你做的水煮肉片。” “怎么这么不赶巧呀！”江芝莲有点为难，“唐爷爷刚好回大湾县办事，明天中午让我过去一块儿吃饭呢！” 孟青：“那改天去见季老也行，反正他一直在这边。唐爷爷难得来一趟，明天我陪你去省疗养院。” 江芝莲：“不在疗养院见，他好像找了个什么农家院，说是挺有意思的，打算带我去玩玩。” “农家院？”孟青问道：“在什么地方？” 江芝莲：“西郊白云寺旁边，他告诉我找到一排枣树就能找到那个院子。” 孟青突然笑了。 江芝莲：“你笑什么？” 孟青：“季老就住在那个院子里。” “啥？”江芝莲也笑开了，“原来这俩老头认识呀！” 第168章 无处不在的胜负心 季广田和唐羡军这俩老头认识几十年了，小时候在一个屯子里住过，还喜欢过同一个姑娘。 后来这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嫁给了年长稳重的唐羡军。 对此季广田生了很久的气，直到现在，都七十岁冒头了，每次碰到唐羡军还会念叨念叨这件事。 “你要不是比我早出生了十年，当年小美肯定不会选你！她不过是看中了你当时各方面都比较稳定，才跟了你。论样貌，你能比得上我呀？长得不行，还无趣，天天就知道猫屋里跟瓶瓶罐罐打交道！” 唐羡军听得呵呵直乐，“小美嫁给我的时候，你刚二十岁吧？毛头小子还没长开呢，跟我比什么样貌嘛！知不知道一个成语叫不自量力。” “切！”季广田不满地撇撇嘴，给他认为最聪明的一只鹦鹉喂了些碎玉米粒，一番讨好之后才问道：“我跟今天来的这个糟老头子，谁更帅气呀？” 鹦鹉歪着脑袋，想了三秒之后，蹦蹦跶跶地叫唤道：“客人，客人帅气！” 季广田呕死了，将手中的玉米粒丢回碗中，坐到椅子上喝起了茶。 茶叶是唐羡军登门时带过来的，上好的毛尖，每片都很匀整，香气清雅高贵。 “人不是什么好人，茶倒是好茶。”季广田细细地品了一会儿，心里才觉得舒畅了许多。 唐羡军轻轻一叹，“看你这是真的挺在意的啊？” 季广田：“哼！” 老头子傲娇起来，真没年轻人什么事儿。 唐羡军苦笑，“我比小美大了八岁，你比小美还小了两岁。当年那种环境下，一个二十二岁的姑娘，会嫁给三十岁成熟稳重的男人，还是一个冒冒失失的二十岁毛头小子啊？你当了这么多年领导，这点问题分析不明白？” “毛头小子怎么了？毛头小子有干劲儿！”季广田一碰到这个问题，就无赖得很，“小美总说把我当亲弟弟一样看待，我气死了！我上头九个姐姐，我缺姐姐吗？” 唐羡军：“小美的事儿你老伴儿知道吗？要不，我回省城的时候，跟她讲讲当年的事儿？她应该挺好奇的吧？我记得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她还含蓄地问过我呢！” 季广田突然紧张起来，“我老伴问过你小美的事儿？你怎么说的？” 唐羡军慢悠悠地喝着茶，抿嘴淡笑，就是不说话。 “你急死我了你！你倒是说话呀！”季广田伸长手臂，推了推唐羡军的胳膊。 “看你这急躁莽撞的样子，七十多了也没我三十岁时稳重。”唐羡军怕季广田急眼赶人，没再开玩笑，缓声回道：“我跟你老伴什么都没说，敷衍过去了。” 季广田松了一口气，“其实吧，小美嫁给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她当亲姐姐一样看待了。我气这么多年，不是因为多喜欢小美，就是感觉像是输了一场比赛，有点不痛快。” “这种事你不用说，我心里也清楚，要不然我早就不搭理你了。小美可是跟我过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我能由着你惦记啊？！”唐羡军摸了摸衣兜，又掏了掏裤兜，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季广田问道：“你找什么呢？” 唐羡军：“找烟啊，我把烟放哪儿了……” 季广田：“你不是戒烟了嘛！上次还跟我炫耀，说戒了大半年。怎么，又抽上了？” “哦……”唐羡军收回手，坐直了身子，“我忘了。” 季广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丢过去，“都一大把岁数了，想抽就抽呗，戒什么烟啊！” 唐羡军看了眼桌上的大前门，没有拿起来抽。 这老家伙还挺有毅力的，季广田暗暗地想，随后开口询问，“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啊？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唐羡军说道：“我就是想回来见见老朋友，顺便再看看孩子。” 季广田觉出一丝不对劲，“你不是一向懒得跟朋友应酬嘛！而且你在疗养院过完年，回省城才两三个月吧，这就又想孩子了？” 唐羡军笑了笑，没说话。 “看来是老了，容易伤感了。”季广田劝了一句，“那些生物实验什么的，别搞了，交给年轻人去干吧！他们早晚也得成长起来。你不是想在疗养院养老嘛，赶紧搬过来呗！有事没事到我这来喝个茶，逗个鸟，不挺好的嘛！你忙活一辈子了，差不多就可以了。该轻松轻松，享点儿孙福了！像我现在这样，闲云野鹤，多好？！” 唐羡军点点头，悠悠叹道：“你说的对呀……” “我说，你这状态不对头啊！”季广田看向唐羡军，“是不是发生啥事儿了？看你这胳膊腿儿都好着呢啊！眼睛好使，耳朵也没聋，无心脏病史，难道是血压有点高？” 唐羡军指了指桌上的烟盒，算是给了个提示。 季广田：“肺不好啊？得肺癌了？” 唐羡军轻摇了一下头，“我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嗐，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季广田笑道：“你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还想要多好的记性啊！别说你了，我都经常忘事，今天早上洗没洗脸我都不记得了。” “我得老年痴呆了，过段时间，估计连你都不认识喽……”唐羡军终究还是拿起了大前门，夹出一根，用火柴点燃，走到门口怅然地抽了起来。 季广田半天没说话，气得龇牙咧嘴，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他一杯接一杯，泄愤似的喝了一大壶的茶。 唐羡军抽完一根烟走回来时，面色平静如常，他淡淡开口询问，“你的小客人，什么时候来啊？” 季广田观察着老伙计的表情，看着情绪还蛮好的，没有灰心丧气、一蹶不振的样子。 他微微好奇，“你记得抽烟之前跟我说过什么吗？那个，你记得自己刚刚抽了一根烟吗？” 唐羡军失笑，“我现在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呢！” “哦……那就好……”季广田顿了顿，说道：“我的小客人估计马上就来了，中午让她做饭，咱们喝两盅。” “你让客人做饭，你可真好意思！”唐羡军拎起茶壶想添一杯茶，结果发现里头的茶水已经喝没了，“你是水桶啊！” “再冲一壶不就得了。”季广田倒掉之前的茶渣，重新捏了一撮茶叶，简单地冲洗了一遍之后，倒满了开水。 等茶的功夫，唐羡军说道：“我邀请的小丫头厨艺特别好，中午还是让她做吧！你跟你的小客人都没见过面，你怎么好意思第一次就让她做饭啊！我跟小丫头比较熟了，她妹妹跟小龙正谈恋爱呢，说起来也算是一家人了。” “还有这回事呢！”季广田觉得挺新奇，“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说起来，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唐羡军倒上沏好的茶，抿了两口，润了润因抽烟而发干的嗓子，随后说道：“小丫头在国棉厂门口摆摊卖鱼酱，小龙一开始对她有点误会，找过她的麻烦。后来解释清楚了，就成朋友了。” “摆摊的啊，那不如我的小客人。我的小客人已经开厂子了，也是卖酱的，豆瓣酱。”季广田的胜负心，无处不在。 唐羡军瞧不上他每事必争的样子，不由得斥道：“摆摊的怎么了？你还瞧不起摆摊的是怎的？都是靠双手辛勤劳作吃饭的，还能分出个高低贵贱来啊！” “我可没这么说！”季广田撇了撇嘴，又道：“我的小客人上过报纸，长得可漂亮了，内外兼修。” 唐羡军：“小丫头也貌美如花，心灵手巧。” 季广田：“我的小客人不畏强权，足智多谋，敢打击奸商！” 唐羡军：“我的小丫头风趣幽默，秀外慧中，身手也不错，我孙子都打不过她！” 季广田：“人家怎么就成你的小丫头了？！你个糟老头子，臭不要脸！” 唐羡军：“你跟小客人还没见过面呢，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一踏进院门就听到俩老头在吵架，江芝莲有点进退维谷。 她敲了下门板，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季老，唐爷爷……” 第169章 长发很适合你 俩老头听到动静，纷纷扭过头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人，他们同时开口唤道—— 季广田：“小江来啦！” 唐羡军：“莲丫头，来这么早哇！” “呃……”江芝莲尴尬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来早了？那我回避一下？” 俩老头面面相觑，突然之间，都明白了什么。 季广田起身迎客，“不早不早，快进屋坐，喝茶！” 唐羡军的语气显得熟络很多，他也没站起来，只是朝江芝莲招了招手，笑着说道：“这毛尖是我带过来的，味道特别好。这一壶是新沏的，你赶紧尝一尝。” 季广田撇撇嘴，一大把岁数的人了，跟小姑娘献什么殷勤！ 转而突然想起来这个老伙计得了老年痴呆症，以后估计什么都记不得了，又觉得他挺可怜，即刻收起了自己那点小肚鸡肠。 季广田看向孟青，热情地招呼道：“小孟啊，站门口干啥，赶紧进来。” 透明人孟青终于有了点存在感，他淡然地跨进门槛，坐到了江芝莲身边。 他一进来，屋里的鹦鹉们顿时不淡定了。 一个个比着叫唤，呱呱的，聒噪得不像话。 江芝莲揉了揉眉心，无语地看向孟青，低声对他吐槽道：“瞧瞧，你一来，这帮小妖精恨不得扑过来给你生小鹦鹉。这争宠求宠爱的样儿吧，连脸都不要了。” 以前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一语激起千层浪，今天算是领教了。 她的话音还没落地，整个房顶就差点被这群五颜六色的鸟掀掉。 戈芬氏凤头鹦鹉：“你才不要脸！” 玄凤鹦鹉：“孟哥哥，亲亲！孟哥哥，抱抱！” 小葵花凤头鹦鹉：“你是小妖精！小妖精！” 杜克波氏凤头鹦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米切氏凤头鹦鹉：“嘿咻嘿咻，加油干呐！冲锋陷阵，加油干呐！” 孟青：“……”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简直乱了套了！ 这绝对不可能是他教出来的鹦鹉，季老一定偷偷摸摸地给它们做了什么奇怪的课外辅导。 江芝莲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满满一大口茶水喷了一地。 “咳咳咳，不好意思……”她一边猛烈地咳着，一边忙不迭地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 这帮鹦鹉脑子里是有坑吗？ 也太好笑了吧！ 不对，鹦鹉学习能力强，问题不在于它们，而在于教它们的人。 江芝莲缓缓看向身边的男人，满眼写着：原来你是这样的孟青啊！ “……”他觉得他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没教它们这些，这都是……” 孟青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季广田中气十足，声若洪钟地说道：“小孟教鹦鹉很有一套啊！这些鹦鹉现在生活习惯都特别好，也非常听指挥。最重要的是，各个都会说话，发音特别准，会叫人，会骂人，会喊口号，还会讲笑话，哈哈哈哈哈……” 江芝莲刚才吐到水泥地上的那口茶水还没干透呢，她又没忍住，噗嗤一声，喷了出来。 “哎呀，真是太对不起了。”她被呛得鼻酸眼热，狼狈地摆摆手，一脸苦笑，“看来今天不适宜喝茶啊……” 这么好的毛尖，全滋养了水泥地板，真是太浪费了！ 孟青默默地递过去一个绣着小兰花的白色手绢，微不可闻地轻轻一叹，“你还是做饭去吧？” 江芝莲擦了擦嘴角和双手，站起身，笑眯眯地看向季广田和唐羡军，“季老，唐爷爷，你们先聊着，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说完，她踏着愉快的步子走出了房间。 江芝莲有个特异功能，就是无论去哪儿，只要这个地方有厨房，她都会很快找到。 并不是凭借气味去找的，而是单纯靠一种直觉。 这种天生的直觉，扎根在她的灵魂深处。 无论重生几次，无论投胎到何处，似乎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季广田这个农家院，面积超大，有很多风格各异，大小不同的房间。 但是厨房非常显眼，不需要用她的直觉去找，长眼睛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到。 因为窗口挂着腊肠，门前晒着萝卜干和玉米粒的小白房，肯定是厨房无疑。 江芝莲走进去，看到台子上堆满了食材。 厨房很干净，墙上贴着雪白的瓷砖。 虽然纤尘不染，但并不是因为束之高阁、鲜少使用才这么整洁的。 锅碗瓢盆不是什么高档货，但品味不俗。 材质朴素却优质，花纹简单又好看，样式丰富还实用。 走了一圈，她惊喜地发现这里有进口的电饭锅和电炒锅，角落里竟然还有一台小冰箱！ 这是什么宝藏厨房啊！ 江芝莲兴奋地挽起袖子，决定好好地施展一下厨艺。 她把所有食材都翻了一遍，又闻了闻各类调味品和酱料的味道，这才开始计划中午的菜单。 水煮肉片是季老点的，先定下来。 唐爷爷肠胃不好，最好吃一些清淡好消化的菜。 翡翠玉卷、捞汁杏鲍菇、木耳拌菠菜、豆腐羹、南瓜红枣汤、山药饼，做这几道菜不需要使用过多的调味品，展现好食材本身的味道就足够美味了，营养还丰富。 季老吃完重口的水煮肉片，也需要一点清口护胃的菜和汤，所以很适合两位老人家。 除了水煮肉片之外，都是素食，孟青这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好之后，江芝莲把需要的食材全部挑了出来，放到洗菜用的大铁盆里，暂时用不到的就搁到了一边。 随后她从门后拿了一把小木凳，放到大盆前面坐了下来。 江芝莲一直留着利落清爽的齐耳短发，可是近几个月忙活着酱厂的事情，还要摆早摊，就没顾上修剪头发。 之前没太在意，会习惯性地把头发别到耳后。 但此时她坐下来低头择菜，厚实而柔顺的头发耳朵已经别不住了，总是滑落到前面，有点碍事。 她灵机一动，掏出孟青刚刚给她的那个手绢，捏住对角线，轻轻一拉，折了几下，一抬手便很轻松地把头发束成了一个随性的低马尾。 厚厚的一把，令人艳羡的发量。 孟青来到厨房门口时，看到江芝莲恰好在扎头发。 他脚步轻，像猫儿一样。 而她在专心地侍弄头发，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门口多了一个人，多了一双炽烈凝视的目光。 头发绑好了，令人神清气爽，就在她刚刚择好一把菠菜时，忽然一阵微风从门口刮来，带着熟悉的草木气息，和一丝微微泛着苦味的草药香。 就在她抬起头时，孟青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留着吧！” 江芝莲微愣，“留什么？这种黄掉的叶子不能留……”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孟青勾勾唇角，扯出一抹勾人的微笑，“留头发，长发很适合你。” “是吗？”江芝莲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发尾在身后摆动起来。 她继续埋头择菠菜，手上的动作极快，像流水线上的熟练工，“你过来干什么呀？” 孟青拽过来一个木箱，坐到江芝莲对面，拿起小刀开始削山药，“我在房间里，鹦鹉太吵，被季老赶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江芝莲直接笑出了泪花。 她双眼闪着晶莹的光，满目繁星，“孟先生，看来你的魅力，已经突破人类这个种群，向兽界散发了啊！” “……”孟青停下手里的活，看向江芝莲，一脸认真地解释道：“那些话，都是季老教的！他总乱逗鹦鹉，把这帮聪明的小家伙都带得跟他一样不正经了。” 他一字一顿地补充，“跟！我！没！有！关！系！” 第170章 超出想象的局面 江芝莲故意抬杠，“那鹦鹉咋不对两个老爷子不正经，咋不对我不正经呀？我也算一枝花吧？对鹦鹉们就这么没有吸引力？显然，这帮鸟，不管雌的雄的，都只钟情于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 孟青抿唇，默了两秒，没头没尾地说道：“季老刚才接了个电话，梁进被省里的调查组带走了。” 还沉浸在玩笑中乐颠颠的江芝莲，差点一屁蹲从凳子上跌下来，“你拐话题，能不能有个过渡啊？！害得我差点闪到老腰！” 孟青朝她纤纤一握的柳腰上瞥了一眼，年纪轻轻的，哪里是老腰了，明明是撩人的小蛮腰！ 江芝莲没注意到他乱飘的视线，认真地思考着他刚刚说的话，“梁进……梁主任？他的问题有这么严重？！” 梁进的问题，其实说起来，可大可小。 只要没有人追究，只要事情别捅到上边去，都好解决。 在自己的地盘上，总会有几个关系不错、利益相关的人。 出状况的时候，大家互相包庇一下，处事低调一些。 过一段时间，事情很快就能翻篇。 毕竟人天生健忘，而且又很怕麻烦。 在人情社会里，每个人都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一枚至关重要又无足轻重的小卒。 哪一个出了事，都很麻烦，都是对稳定结构的一次冲击。 所以都在尽量保持平衡，不让任何一个出岔子。 然而一旦出现了会毁掉整盘棋局的危险时，惹出麻烦的棋子无疑就是最先被丢弃的那一个。 弃车保帅，是非常简单又十分有效的策略。 谈旧日感情？不存在的！ 讲道理？别天真了，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哪里有什么道理！ 谁听你讲道理？！ 季广田吃过一次江芝莲做的水煮肉片之后，就沉迷不已，见天地邀请她来家里做客，请她掌勺。 江芝莲为了从季广田这里听到第一手的信息，和深刻的分析，便常常登门，变着花样地给老爷子做美食。 一老一小，各取所需，相谈甚欢，不亦乐乎。 这一天季广田兴致特别高，拿出来珍藏了多年的老酒，又取出三个小酒盅，放到孟青和江芝莲面前，“你们也喝点啊？” 江芝莲正准备点头的时候，接收到孟青警告的小眼神，转而嘿嘿一笑，一边给季广田斟酒，一边说道：“我还是小孩儿呢！喝酒不大成体统。而且我酒量不行，喝两口就该趴下了。让孟青陪您喝吧！” 季广田朝孟青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小孟，喝点？” 孟青轻摇了一下头，“您知道，我不喝酒的。” “你们还真是乖孩子！”季广田也不硬劝，“不喝就不喝吧，多吃点菜啊！” 孟青寡言，桌上只有季广田和江芝莲两人在天南地北地聊。 酒意正浓时，季广田终于说到了江芝莲最感兴趣的话题上。 “这个梁进，把我的忠告全当成了耳旁风！这么敏感的时候，他还不懂得收敛！陈建军那钱，现在还能收吗？”季广田轻叹一声，“耍心眼收了钱，又没有把事情摆平，把人家哄得团团转，不整死你才怪！” 江芝莲开口询问，“事情是陈建军捅上去的？” “除了他还能是谁？狗急跳墙了呗！”季广田缓声解释起来，“陈建军发现势头不对，就去质问梁进了。梁进自身难保，极力撇清跟他的关系。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闹得可难看了。陈建军一气之下，向省里告发了梁进。听说材料准备得还挺全，估计是想到之前给的那些钱，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大傻帽了吧！” 江芝莲露出讶异之色，“还真是陈建军呐？这算是窝里横了吧……” “算不上，梁进根本就没把陈建军当过自己人，陈建军最多是他的一棵摇钱树。”季广田一脸惋惜，“梁进这孩子专业过硬，在生化检测方面，是很厉害的！就是太贪财了，管不住自己对金钱的欲望。这辈子，算是彻底毁喽！” 江芝莲：“他专业能力不俗的话，不走宦途，以后到哪个厂子或者公司里当个技术员，应该也能做得不错，不至于毁了吧？” 季广田：“他无论在哪儿干什么工作，都会忍不住收不干净的钱。习惯大概能改，但天生的欲望，改不掉的，人这一辈都在为自己的欲望买单。” 江芝莲蓦然陷入沉思。 跟有智慧的人讲话，真是受益匪浅。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季广田知道江芝莲关心富强拖鞋厂那边的情况，所以也不等她开口询问，便主动讲了起来。 “省里调查组下来的时候，陈建军正忙着择干净自己呢！为了图表现，他积极地配合相关部门的工作，一面收回市面上不合格的拖鞋，一面销毁掉厂里的劣质拖鞋。信誉受了损，之前的老主顾全都退单退货了，还向他索要各种明目的赔偿。” 江芝莲心里痛快极了，觉得非得喝上一杯才能配得上此刻的心情。 她也就不顾孟青的阻拦，拿起季广田的老酒倒了一小杯，跟老爷子爽快地一碰，仰脖一口饮下。 “嘶，这酒真绝！” 季广田笑得满脸皱纹，“绝吧？这酒搁我手上存了十几年了，都没舍得喝呢！” 孟石雕坐在一旁，面色晦暗不明。 眼见着老爷子带坏他的小朋友，他却不能说什么。 两人都没搭理他，继续热火朝天地聊上了。 “拖鞋厂那边现在几乎没有新的订单了，车间停工，厂区里已经乱了套了！”季广田虽然人在家中坐，却深谙天下事。 前几天才关注的事情，现在已经弄得门清了。 他吃一口肉，喝一口酒，悠哉地说道：“陈建军野心大得很呐！不停地建分厂，每个厂子都收了一大堆的订单。做鞋子得买原材料吧？也不顾及风险，一下子购置了大量的原材料，很多都还没有付尾款。现在一出事，不就扒瞎了？站在这风口浪尖上，这些钱万万不敢拖欠的。只要有人上门追要货款，他就尽量付清。可是那时候发展势头正猛，订单跟雪片似的，总厂和分厂进购了大量的原材料，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没几天他就周转不开，只能靠东拼西凑来苟延残喘了。” 江芝莲跟孟青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淡淡一笑。 他们都发现，季老的话越来越多，一句话越说越长，而且里面开始掺有车轱辘话了。 趁着季广田吃菜的功夫，江芝莲接过话头，说道：“我见对面分厂很多工人都准备走了，最近在闹着要工资和奖金呢！好像还在讨要赔偿什么的。这钱陈建军能给吗？会不会又闹一波啊？” 季广田还真是无所不知，问什么他都知道。 “陈夫人也怕他们闹，赶紧掏出家底，又管她弟弟借了钱，先把工资和奖金给工人结清了。赔偿嘛，这个没有定数，不好谈，估计还在商量阶段。其实，跟在菜市场讨价还价没什么两样。赔偿的名目无非是生产环境差，影响身体健康。工厂突然倒闭，导致他们被迫下岗，需要精神补偿。这种赔偿能有个准数啊？按说也是合理的要求，有人想趁机捞一把，也无可厚非，该给还是应该给的。” 江芝莲撇撇嘴，“陈家怕是给不起了吧？” 季广田笑得高深莫测，“那不是还有崔曙光嘛！他要在大湾县搞几个皮鞋分厂，不得需要厂子，需要工人啊？” 江芝莲微愣，旋即明白过来，这都是崔曙光一早计划好的。 她万万没想到，局面会超出想象。 相信过不了多久，雪狼皮鞋厂就会在大湾县遍地开花了。 第171章 我就是一催化剂 陈建军这是辛辛苦苦地给崔曙光做了嫁衣，自作孽不可活啊！ 真是活该！ 因为跟进报道了富强拖鞋厂的新闻，日报受到了表扬，销量也翻了一倍。 尤飞升为副主编，好像还受到了什么表彰，领了份不小的奖金。 江芝莲一度天真以为这是他跟陈建军之间的战斗，可是现在看来，她就是一个打酱油的。 借着崔曙光和尤飞这两位强大的盟友，才有了如今的吊打之势。 她这边做出的最大贡献，大概就是通过孟青联系上了季广田吧！ 季老的几通电话，的确让事情变得更加顺利了。 但是没有这一层关系，大概也不会影响结果。 离开季广田的农家院时，已近黄昏，云霞满天，绚烂如画。 江芝莲牵着孟青的手，走在斑驳的树影下。 她垂眸沉思了片刻，歪头看向他，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好奇地询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 孟青笑得很浅，反问道：“惊讶什么？” “崔曙光应该是一早就布好了局，事情的发展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我猜尤记者也盯陈建军挺长时间了，搞不好在我那个酱厂建起来之前他就在筹划这件事。上次他那篇专题报道，就是有我和陈贱人合照，讲私人工厂与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那个，估计就是前菜！这次的跟踪报道，才是正餐！啧啧啧……” 江芝莲越想越觉得可怕，她放缓脚步，接着说道：“乍一看，是我牵头想搞垮陈贱人。其实，我就是一催化剂，不影响结果的催！化！剂！” “没有你拿到手的材料文件，结果指不定会怎么样呢！不要妄自菲薄。不管怎么样，目的达到了，就是胜利。”孟青抬起胳膊将手搭在江芝莲的肩头，轻轻地揽了揽，目光宠溺地望向她，语气温柔，“碰到厉害的盟友，说明你运气好。” “这次运气的确还不错！没想到，你还认识季老这么厉害，又这么有趣的人物呢！” 江芝莲往孟青身边靠了靠，被风扬起的长发毫无章法地吹着，时不时扫在他的脖子上，而她浑然不觉，只顾感叹，“不过——这次跟他们是盟友，那下次呢？指不定就成了对手。天呐，好可怕！这帮人的心思也太缜密了，城府深不见底。我这种小绵羊，会不会分分钟被吃干抹净啊！” 孟青嗤笑，“你是小绵羊？”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江芝莲努努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瞪他，“你不赞同我的说法，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孟青想了想，缓缓开口：“非要用一种动物形容的话，那就是——小狐狸！” “小狐狸？”江芝莲摸摸下巴，“你是觉得我狡猾？” 孟青纠正道：“聪明是一方面，主要是好看。” “切！你现在也会花言巧语了，进步不小嘛！”江芝莲抿唇一笑，“坦白说，这话我听着，还挺受用的。不过，狐狸不好。” 孟青：“哪里不好？” 江芝莲皱皱鼻子，“听说狐狸身上特别臭！” 孟青轻笑一声，“这你都知道。” “常识嘛！”江芝莲捋了捋乱七八糟的头发，可是风一直吹，怎么都理不利索。 她掏了掏兜，又翻遍了挎包，可是好半天也没找到一根皮筋，“邪门了，我明明带了两个备用的啊！哪儿去了呢？” 孟青将随身带的手绢递了过去，“用这个吧！” 江芝莲一看，还是上次那个绣有小兰花的手绢。 她接过来，熟练地绑着头发，随口问道：“这手绢是哪里买的啊？还挺好看的。” 孟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视线追随着她流畅的动作，“我娘在家无聊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她会缝缝补补，织织绣绣一些东西。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让她多给你绣几个手绢，你可以用来绑头发。” “好的呀！”江芝莲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提要求，“我想要向日葵的，还有莲花和竹子的图案！” “可以，回头我告诉我娘。”孟青说着看了眼她绑好的低马尾，露出来的小兰花挂在手绢的一角，被风吹得一摇一摆，像是开在了她漆黑如墨的秀发上。 此情此景，这个姑娘，美得动人，撩人心弦。 他发现她换了发型之后，整个人的感觉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俊俏的侧脸，修长白皙的脖颈，小巧可爱的耳朵……之前被头发给遮掩住的一切，此刻被落日余晖映得绰约多姿。 孟青看得有些失神，久久失语。 西郊房屋疏落，人烟稀少，植被繁茂，空气比市区要好。 能望见不远处起伏的山峦，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 群鸟落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蝴蝶飞舞，蜻蜓点水，蛙鸣阵阵…… 自然风光，让人心胸开阔。 江芝莲做了几次深呼吸，暗自感叹，没有雾霾，自由自在，真好哇！ 一只松鼠忽然从他们面前闪电般窜过，江芝莲吓了一跳。 当她看清小家伙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孟青恍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略显严肃地开了口，“我要出一趟远门，想拜托你照看一下我娘。大概一周左右，你能腾出时间每天去看望一下她吗？” “一周？你干什么去呀？”江芝莲见他神色晦暗不明，便警惕了起来。 孟青含糊地说道：“处理点事情。” “什么事情？”江芝莲追问。 孟青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沉默片刻之后，他又提出了新的请求，“我想让菜头跟我一起去，你给他批一个礼拜的假吧？” 江芝莲往边上挪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故意板起面孔，摆出厉色，“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借人的，也不会去看望婶子。” 孟青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很少拜托谁做什么，当场被拒绝、被逼问，让人不是很畅快。 他没讲话，独自默默地朝前走去。 江芝莲停留在原地，遥遥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离开一周的时间，太不寻常了。 她记得小舅说过，孟青因为担心母亲乔瑞玲，这些年都没有出过远门，三天之内回不来的地方一般都不会去。 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他非得离开一周不可呢？ 江芝莲拧着眉头，陷入沉思。 旁边有个小土包，她走到顶端坐下来歇脚。 风吹枝叶沙沙作响，四周没有人类活动的动静，只有大自然默默运转的声音。 她托腮胡思乱想着，时不时看一眼身后，生怕被什么野兽突然袭击。 天光渐暗，抬眼便能望见一轮淡淡的弯月，有时像挂在树梢上，有时又像悬在半山腰。 草丛里窸窣作响，不知道是什么小虫在活动。 她有点担心地看了眼自己裸露的脚踝，想着这里不会有蛇吧？ 蓦然感到一股森冷袭上脊背，江芝莲急忙站起身，胡乱地拍了拍落在身上的尘土。 正准备迈脚走下小土坡时，余光里瞥见一个人影站在坡下。 她抬眸望过去，撞进孟青深邃的视线里。 江芝莲缓步下坡，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语气带有一丝幽怨，“你怎么回来了？” 孟青双手插兜，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这里有蛇……” 江芝莲头皮一阵发麻，立马疾步朝前走去，逃命似的。 孟青跟在她身后，又说道：“大多数都是没毒的。” 江芝莲放缓了脚步，不管有毒没毒，还是跟着这个了解动物习性的男人，比较安全。 两人一前一后地默默走着，夜幕降临时，终于来到了公交站牌下。 他们并肩而立，等待回市区的末班车。 孟青轻轻一叹，旋即开了口，“我要和巡山队一起去逮侯明了……” 侯明？江芝莲眨眨眼，努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侯明就是陈夫人的弟弟瘦猴。 第172章 把好运全都给你 “咱们不是说好要让瘦猴自生自灭的嘛！这种恶人，自有天收的……”江芝莲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哎……她得多天真，才会相信当初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啊！ 虽说坏人会恶有恶报，但那也得有足智多谋、勇敢无畏的好人为了惩治他们而做出努力，甚至要为此付出代价。 道理她都是懂的啊！ 可是——“孟青，这种事情太危险了，你还是不要去了，巡山队不缺你一个人吧？” 孟青轻叹一声，语气平静，“都像你这样想，觉得危险而退缩的话，那就没有人做这件事了，巡山队也就不存在了。” 江芝莲哑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公共汽车缓缓驶来，刺啦一声，准确地停在他们面前。 车门打开，走下来两个绑着头巾、拎着空麻袋的村妇。 她们的脸颊红扑扑的，满脸喜悦，对话里难掩兴奋之情。 “我今天带的六只鸡全都卖掉啦！价钱不错，比上次多卖了两块钱呢！等礼拜天我就带儿子去买双新的布鞋，他现在穿的鞋底子都磨破了，跟我嚷了好几天了。” “是啊，最近几天买卖不错。我家那口子上山摘了不少蘑菇，明个我接着进市区去卖。今天的木耳一开始卖得不大好，后来我试着去饭店里卖，没想到人家觉得东西不错，全都要了。” “行啊，那明天咱俩一块去吧！我捡两筐鸡蛋……” 江芝莲跟在孟青身后上了公共汽车，车门吱吱扭扭费力地合上了，阻断了两个村妇的对话。 车内空无一人，没有照明灯，只有月光淡淡地洒进来，映出座椅模糊的影子。 孟青站在过道上，等江芝莲先挑位置。 江芝莲随意地坐在了车厢中间一个靠窗的座位上。 这时车子突然启动，孟青的身子微微地摇晃了一下。 找准平衡之后，他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江芝莲靠在椅背上，歪头望向窗外，看着成片的树影飞速倒退。 只看了几秒钟，她便有些眼晕，愈发得心浮气躁起来。 “盗猎的那帮人，都是亡命之徒，你们追进山里，多危险啊！万一……”她哽住，不愿设想任何一种危险的情况。 孟青不是一个盲目乐观的人，他也不会说太多漂亮话。 这种时候，可能很多人会说，没有万一，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出危险的。 即使听起来很假，但至少能抚慰一点人心。 可是孟青不会这样说，他是个讲求客观的现实的人，他只会冷静地交代：“万一我不幸出了意外，你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办好酱厂，好好开餐馆，不一定是素食餐馆。我娘不用你照看，有小舅和小舅妈……” “孟青！”江芝莲语气沉重地打断了他的话，“请你闭嘴！” 孟青勾勾唇，觉得她这幅自欺欺人的样子有点可爱。 “我跟我娘说到省城参加一个学习班，你别说漏嘴了，我不想让她担心我。” 江芝莲不满地咕哝一句，“你怕你娘担心，就不怕我担心了？” 孟青有些不忍，艰难地开了口，“我当然也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我没打算告诉你，是你逼问我的。” 瞧这委屈巴巴，无辜的小样！ 江芝莲哼声，“行了，别装小可怜了！” 孟青眨眨眼，他好像摸清了她的路数。 这是吃软不吃硬？ “巡山队几个人？都是些什么人啊？你带菜头干啥？我看菜头不怎么稳重，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会不会出岔子给你们添乱呀？”江芝莲越想越心慌，不等孟青回答，转眼又改变了想法：“不行不行，你还是不要去了！” 孟青：“……” 这个善变的女人！ “菜头会使猎枪，枪法还蛮准的。他体力好，擅长爬山路，能适应长途跋涉。平时他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办正经事的时候，还算认真。我带着他，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接着，孟青又耐心地一一解答了江芝莲提出的问题，“那边巡山队固定成员有七个，是保护站的站长和队员，经验非常丰富。但是这次瘦猴准备进一片深山老林，那里之前几乎没有人进去过，情况他们也不太了解。所以加入了一名当地的老向导，还有我和菜头。我负责追踪动物行迹，和避免被动物袭击。菜头是保护我的搭档。” 江芝莲听到胆惧，浑身的血液倒流，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幕幕可怕的场面。 他被猛兽扑倒； 他堕入悬崖； 他被敌人的猎枪扫射； 他…… 他牵起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去想象那些可怕的事情，多想想美好的一面。” 美好的一面，江芝莲好为难，“我想不出来……” 孟青柔声细语，像催眠师一样，循循善诱地提点道：“山峰上的云雾，层峦叠嶂的山脉，瀑布、溪流、山泉，日出和夕阳，都像仙境。” 江芝莲瘪着嘴，听到他的描述，并没有想象出任何美好的一面。 她只想到云雾缭绕视野不好，会失足跌落山崖； 山脉、瀑布会阻挡路线，在被猛兽追赶时，会增加逃跑的难度； 溪流、山泉，日出和夕阳，在这里也能看到，也像仙境一样，根本没有必要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赏景。 而且，她不相信他们会有那份闲情逸致。 车子渐渐驶入市区，街边开始有了路灯。每隔几百米，车厢内就会被照亮一次。 一闪而过的昏黄灯光映照出她惨白而紧绷的小脸，孟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意识到自己的一番开导毫无作用，不禁有些懊丧。 “对我有点信心，我也好对自己更有信心，对这次行动更有信心……” 江芝莲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我把我的运气借给你！不，不是借。我把我的好运全部都给你！” 默了两秒，她望向他的双眼，语气坚定地补充了一句，“我等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公共汽车停在一个站点，上来几个人，陆续坐在前排的座位上。 昏黄的霓虹灯在两人的脸上打出柔光，他们对望，无言。 车子再次重新启动，轰隆的响声掩盖着某种不安的情绪。 江芝莲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微微地抖了两下，但她还是强自镇定地说道：“你安心地去办你的事，不用担心这边。我每天都会去看望你娘，给她做好吃的，陪她聊天逗闷子。” 孟青弯了弯眼角，淡淡地笑了，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只道出两个字，“谢谢。” 江芝莲微微张嘴，抿了下发干的唇角。 她犹豫片刻，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下午，孟青开了一辆吉普车到酱厂来接菜头。 菜头也没有跟家里人说明真实情况，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前一天他直接住在了厂里的宿舍。 江芝莲走到车旁，孟青降下车窗，两人无声地对视了片刻。 “你还会开车呢？”她平静地询问。 “嗯，之前学过。”孟青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随后又指了指后座上包裹的东西，开口时嗓子微微发哑，“带着这些东西坐火车和汽车都不方便。” “哦，这几天雨多，路上小心一点。”江芝莲的视线在车里胡乱打量了一圈，猜出后座上被包裹的东西是猎枪。 她微怔片刻，情绪复杂地开了口，“吃的带够了吗？有急救用的药没？山里很冷吧，应该多带几件厚衣裳……” 孟青解开安全带，倾身快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别担心，等我回来。” 这时菜头远远地走了过来，江芝莲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孟青也坐正了身子，将安全带重新扣好。 第173章 如果回不来，这就是诀别了 菜头左手拎一个皮箱，右手抱着一个大布包，两样东西看起来都不轻。 他的肩头被压得垮下来，走路踉踉跄跄的，步伐沉重而缓慢。 江芝莲嘴角抽了抽，垂眸望向孟青，忍不住小声吐槽道：“菜头就这体格，你带上山，确定不会出问题？” 她既担心菜头会拖整个巡山队的后腿，又怕他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孟青眯了眯眼，淡然道：“我们进山不会带太多东西，他只需要背一把猎枪。” “那吃的呢？急救药箱呢？生火的东西，还有手电筒，绳子……” 江芝莲的语速越来越快，脑子里一片杂乱。 孟青摁了下喇叭，短促的“嘀——”一声，刺耳、尖锐，蓦然打断了她的话。 江芝莲盯住他波澜不惊的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嫌我烦了？” “不是……”孟青不想把气氛搞成这样，他微不可查地做了一次深呼吸，随后缓声开口解释，“菜头走得太慢了，我催他一下。” “……”她信了才有鬼！明明就是嫌她啰嗦了！ 两人的焦躁情绪都无法得到很好的排解，纷纷沉默下来。 菜头听到喇叭的响声，不禁小跑了两步。 他像个小企鹅似的跑到副驾驶旁边，孟青替他开了门，语气不太好地问道：“不是让你不要带太多东西嘛！” 菜头把皮箱和布包递给孟青，站在车下苦着脸解释，“这些不是我要带的，是柳妹和宝妹婶子她们硬塞给我的！皮箱里装的是厚衣裳，布包里是给咱们路上吃的东西，贴饼子、馒头、煮鸡蛋什么的，还有豆瓣酱。” 孟青沉了沉眉，“你告诉柳妹和宝妹婶子，咱们要去哪儿了？” “那怎么可能！”菜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昨晚她们死缠烂打地追问，我实在没办法，就随口编了个理由，说要陪你到北边的山上采药。” 孟青脸色很难看，但他也没再多指责什么。 菜头跺了两下脚，四下望了望，“青哥，你再等我五分钟，我去撒个尿！” “……”孟青哭笑不得，朝他摆摆手，“快去快回！” 菜头一溜烟跑远了。 江芝莲望着孟青搭在方向盘上那只修长的手，正在发呆。 孟青瞥了一眼她用手绢绑起来的低马尾，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手绢上的喜鹊很好看。” “哦。”江芝莲回过神，偏过头与他对视，淡淡道：“之前在一个小摊上买的，绑头发大小正合适。” 孟青盯着手绢上站在枝头的喜鹊看了几秒，心底滑过一丝暖意。 她的小心思，他不会不懂。 喜鹊代表好运，她带着好运来给他送行，他却用摁喇叭的方式生硬地打断了她关心的话语，孟青有些自责。 此时江芝莲却觉得是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 一想到他此行要冒怎样的风险，出发前会有怎样的顾虑和不安，便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也就不在意他表露出来的那一点点不耐烦了。 “柳妹和宝妹婶子那边，我会叮嘱好，不让她们透露任何信息，采药的事儿也不会说出去，你安安心心的。我那边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就先回厂里了。”江芝莲转身要走，被孟青轻声唤住。 “等等！” 她转身看向他，表情淡淡地询问，“还有事儿？” 孟青推开车门，走下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不等她做出反应，他便摁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唇上落下一个略显急切的吻。 江芝莲微愣，轻呜一声，没有反抗，慢慢地回应。 孟青在她的唇上辗转、舐吮，久久不舍得离开。 江芝莲感到这个吻变得愈来愈热烈之时，不由得想要躲避，但被他的大掌固定住，没能挪动分毫。 她的双手搭在他的腰侧，用力推了一下，他依旧纹丝不动。 “菜头，该——回来——了！”江芝莲抵着他的双唇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话。 孟青情动，有些不能自已。 在险些失控的边缘，他听到了菜头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便立即找回理智，松开了手。 江芝莲当即退后两步，双手胡乱地抹了抹微微充血的嘴巴，翘眉瞪了孟青一眼。 孟青轻扯了一下右边的唇角，眯眯眼，回了她一个媚笑。 他抬抬手，用拇指滑过自己潮润的双唇。望向江芝莲的眼眸里，情深似海，藏着万语千言。 进入深山之后，一切都未可知。 如果他回不来，这就是诀别了。 “青哥，咱们出发吧！”菜头从另一边走回来，并没有看到被吉普车遮挡的动情一幕。 孟青坐回到驾驶位，启动车子，熟练地打转方向盘。 他腾出一只手朝江芝莲挥了挥，“你好好的。” 菜头解完手，一身轻松。他是个不知愁的人，夸张地摆着手，大声喊道：“江厂长，我们走啦！” 江芝莲对两人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啊！互相照应着。菜头你留心跟着点大部队，别出什么岔子！” 菜头笑嘻嘻地应声，“知道啦，知道啦！” 孟青驱车离开。 江芝莲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半点影子，她才返回酱厂。 柳妹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江芝莲凑过去，笑着问道：“你怎么啦？跟魂儿被勾走了似的。” “没什么。”柳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声音蔫蔫的，没有了往日的欢脱。 今天是她的调休日，可她也没有回家，拎着个抹布在厂子里逛荡来逛荡去，把窗台和桌椅板凳都擦得锃光瓦亮的。 江芝莲瞅了眼窗明几净的厂区，失笑着打趣道：“打扫卫生，可不会给你加奖金啊！” 柳妹不做声。 朱宝妹接过了话茬，“小情郎走啦！这孩子的魂儿可不就跟着跑啦！” “什么呀！我哪有什么小情郎！宝妹婶子，你可不要瞎说啊！”柳妹羞臊地跺了跺脚。 江芝莲发现这个喜欢找茬、伶牙俐齿的姑娘，竟然也会脸红，不禁觉得有趣。 她把柳妹和朱宝妹叫到办公室里，叮嘱她们不要跟任何人讲起孟青和菜头上山采药的事情。 虽然不明缘由，但两人都发誓跟别人绝口不提这一茬。 柳妹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谁问，我就三个字，不知道！” 朱宝妹点头附和，“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放心吧，别看我嗓门大，不过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漏出去。” 厂子里的人只当菜头有事请假了，都没当回事。 菜头爹娘以为儿子出门办事去了，也没在意。 孟青一向独来独往，鲜少亲近的朋友，只有母亲乔瑞玲关心他的行踪。 江芝莲去看望她的时候，发现她心里什么都清楚。 乔瑞玲坐在院子里，腿上放着一个装有针线的小竹筐，白色的手绢上已经绣好了半朵莲花。 她一脸慈爱地看向江芝莲，温柔地说道：“你忙你的，不用特意过来看我。” 江芝莲走到乔瑞玲身后，帮她捏着肩膀，“最近不忙，我有的是时间。酱厂离这里近，过来一趟很方便的。” 乔瑞玲微微地摇了一下头，“我看报纸了，也听了收音机，知道酱厂和拖鞋厂的事情。我家那口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孟青整天就会瞎操心……是他拜托你过来看我的吧？” 江芝莲撒娇道：“我想婶子了，还不准我过来看看呀！” “准，婶子家就是你的家，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你能住在这里，我就更高兴了。”乔瑞玲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柔和，只是今天听着莫名有种淡淡的忧愁和伤感。 大概是在担心儿子的安危吧…… 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何况是这么危险的事情。 第174章 没有！他没死！ 江芝莲不确定乔瑞玲知道多少内情，她不敢问，也不敢提。 每天晚上，她都去孟青家，做一顿简单的晚饭，陪乔瑞玲一起吃。 饭后她们会闲聊几句，唠唠家常。 之后江芝莲洗好碗筷，才披着星辰、踏着夜色，返回大湾县的出租房。 第二天她照旧摆早摊，白天会去酱厂逛一逛。 孟青离开的这些天，她夜夜失眠，入睡艰难。 每天都睡不够四个小时，好不容易昏睡过去，却又开始不停地做噩梦。 可怕的场景一幕接着一幕，次次都是大汗淋漓地惊醒。 江芝莲熬了几天，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一听到响动，她就有如惊弓之鸟。 在路上看到乌鸦，心里就犯突突，觉得是不祥之兆。 转而又会往地上呸呸吐上几口，埋怨自己太迷信。 孟青好好的呢！看满天棉花糖一样的白云，每一片都代表着祥瑞！ 江芝莲就这样不停地吓唬自己，又充满阿Q精神地安慰着自己。 见她这幅鬼样子，朱宝妹忍不下去了，“小江啊，你怎么回事？这小脸，比我家面粉都要白了！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就回家歇着！厂里没什么要紧事。” “宝妹婶子……”江芝莲趴在桌子上，嘟着嘴巴，委屈巴巴道：“最近这噩梦做的，我都快神经了。刚刚一张报纸被风吹到地上，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朱宝妹眨巴两下眼睛，凑过来压低声音询问，“什么梦？讲一讲，我帮你开解开解！” 江芝莲紧抿双唇，犹豫不决。 讲出来，怕露出端倪。 但她再不找人倾诉一下，估计真要崩溃了。 江芝莲灵机一动，把梦里的主人公换了一下，又把场景作了一番巧妙的修改，主要情节没做太大改动。 她想了想，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开口说道：“我梦到一个小男孩，特别淘气，不会游泳却总往河里跳。我下去救他，可是怎么都游不到他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浪头打下去，被洪水冲走了。” 朱宝妹认真地听着，点点头，“是挺让人着急的，还有呢？” 江芝莲轻咳一声，继续说道：“还是这个小男孩，他爬到一棵特别特别高的树上，然后脚一崴，就掉下去了。我伸手去够他的手，可是没够到。他看着我，直直地往下坠落……坠落……一直往下坠落……” 朱宝妹听得有点着急，“一直往下坠落——然后呢？” “然后我就吓醒了！”江芝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差不多都是这一类的梦！我看他有危险，想去救，可是一次都没有救成。醒过来之后，我这个揪心挠肺的难受啊！” 朱宝妹一脸认真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坐在那么高的树上啊？他往上爬，是不是去找你的呀？” “……”江芝莲一哽，宝妹婶子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重点抓得也太偏了吧！ “进到这个梦境的时候，我就已经坐到树上了啊。大概……是我自己爬上去的？”江芝莲强行解释了一波，她顿了顿，摆摆手道：“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那种无力感，让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特别挫败。” 朱宝妹抱着膀子，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大仙的模样。 她挑起两撇浓黑的眉毛，看向江芝莲，问道：“那个男孩，死了没？” 江芝莲忽然定住，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在努力回想，过了片刻，才用力摇了一下头，语气笃定：“没有！他没死！” 不等朱宝妹接话，江芝莲又说道：“他一出现危险，我就吓醒了，不知道他后面怎么样了……” “你醒了，就没有后面了呀！”朱宝妹煞有介事地说道：“这说明你家小孟逢凶化吉啦！你就甭担心了，踏踏实实地等他回来吧！整天胡思乱想啥呀，净自己吓唬自己！” “……”江芝莲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宝妹婶子，你是不是听岔了？不是孟青，我没说是孟青啊……” “嗯嗯，我知道，不是孟青，是小男孩嘛！都一样！”朱宝妹拉着江芝莲的手，一路来到自己的职工宿舍。 她不由分说地把纤瘦苍白的小丫头，强行摁倒在床铺上，被子一盖，带着命令的口吻大声说道：“什么都别想，闭眼睛，睡觉！睡不够六个小时不准起来！” 江芝莲挣扎着要起身，“我睡不着，我一点都不困，晚上我还得去看孟青他娘呢！” “睡饱了再去不迟，到点了我叫你。”朱宝妹大掌摁住她的双肩，江芝莲动弹不得，只好顺从地闭上了眼。 朱宝妹哄小孩似的，轻轻地拍打着江芝莲，“老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孟青那么好一孩子，脑子又好使，怎么可能会出事呢！你得相信他，多危险的情况他都能找到逃脱的办法。你把自己折腾病了，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你健健康康的，多盼着点他的好，比你瞎想胡想强多了……” 朱宝妹唐僧似的念叨着，车轱辘话反过来倒过去地说了好几遍。后来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就唱起了摇篮曲。 别看她平时讲话的时候粗声粗气的，唱起歌来竟然透着一丝温柔，有了几分女人味。 江芝莲原本毫无睡意，可是听着听着，竟然被催眠了。 大概身体已经十分疲倦，朱宝妹的床又铺得很松软。舒适而安全的环境，语言的暗示，轻柔的旋律，让她放松了下来。 江芝莲陷入深眠，睡足了六个小时，竟然没再做噩梦。 “宝妹婶子，你真神了！”江芝莲揉着惺忪的睡眼，面颊恢复了一点血色。 朱宝妹做了一碗香菇面，放到床边的木凳上，“你先吃点垫一垫。” 江芝莲看了眼手表，刚好下午五点。 吃完面再去孟青家给乔瑞玲做晚饭，还来得及。 午饭没吃，闻着喷香扑鼻的面条，她还真是有点饿了。 “谢谢宝妹婶子。”江芝莲捧起面碗，拿起筷子，吸溜了一大口。 朱宝妹笑着问道：“睡得还行吧？” 江芝莲一边嗦面，一边点头，“睡得挺好的，好像没做什么梦。” “实在不行，这两天你就在我这睡得了。”朱宝妹指了指隔壁柳妹的床铺，“让柳妹回家睡，我在这里陪你。早摊暂时就别摆了，不差这一两天。回你那出租房，自个呆着容易多想。” 江芝莲权衡片刻，点了点头。 朱宝妹见江芝莲快吃完了，想起一件正事，“你睡觉的时候，来了个人，送过来一份邀请函。” 江芝莲仰头喝光面汤，露出一丝疑惑，“什么邀请函啊？” “崔曙光托人送过来的，我听着大概意思是，让你明天中午十二点，到清香食堂跟崔曙光一起吃个中午饭。”朱宝妹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硬纸，递给江芝莲。 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当时我在门口干活，没地方搁，随手折几下就塞兜里了……” 江芝莲展开看了一眼，烫金字体，设计精美。一份文绉绉的邀请函，相当的正式。 吃个便饭而已，搞得这么隆重？ 还好她了解清香食堂的氛围和档次，否则她都怀疑用不用穿礼服盛装出席了。 第二天中午，江芝莲提前十几分钟来到清香食堂。 崔曙光到的更早，已经订好了包厢。 江芝莲上楼梯的时候，碰到了许久未见的林清。 她惊喜地跟他打招呼，“嗨，今天你在呀！” 林清少见的冷漠，他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便与她错身下了楼。 江芝莲愣了愣。 咦？她什么时候得罪林清了吗？ 这个人怎么跟之前判若两人啊！ 看她像看仇人似的。 上到二楼，看见一个面熟的服务生，江芝莲走上前，向他询问，“林香来了吗？” 服务生摇头，“这几天香姐都没来。” 江芝莲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好暂时放下疑虑，先去赴宴。 第175章 孟青他爹回来了！ 江芝莲站在包厢门口揉了揉脸，振作精神，推开了门。 屋里只有崔曙光一个人，他穿着亚麻短袖衬衫和浅色西装裤，正在悠闲地喝茶看报。 听到门口的响声，他抬起头，看到穿着简单又得体的江芝莲，便起身热情地与她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小江厂长，真准时啊！快坐下歇一歇，我还没点餐呢！听说你对这里比较熟悉，又是搞美食的，肯定比我懂的多。” 江芝莲余光瞥了一眼，就发现包厢被重新布置过。 原本标配的八个高背椅，现在只剩下了四个。 崔曙光左右两边的椅子都与他相隔一个手臂的距离。 这样的交谈和用餐距离，不会过于亲密也不会令人感到疏远。 江芝莲暗笑，还真是细心体贴啊！ 她坐下来询问了崔曙光的口味偏好，没看菜单，直接对服务生点了几样大湾县的特色菜。 “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崔曙光点了点手边的日报。 江芝莲点头微笑，“看过了，富强拖鞋厂倒闭，陈建军宣布破产了。” 崔曙光似有若无地笑道：“痛快吗？” 江芝莲倒着茶水，表情淡然，“是挺畅快的，不过在意料之中，也谈不上惊喜。” 崔曙光：“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江芝莲随口问道：“什么好消息？” 崔曙光从黑色手提包里抽出几份资料，放到桌上，“给你的谢礼。” “谢礼？”江芝莲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禁露出讶异之色。 崔曙光原以为她看到这份大礼会欣喜雀跃，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冷静，表情甚至有点不好解读的复杂。 他努努嘴，“不喜欢这个礼物？” 江芝莲赶忙摇头，“不是不喜欢……这礼太大了，我不能收。” 崔曙光失笑，“怕我居心不良，给你设陷阱吗？” 江芝莲抬眼看向崔曙光，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忽而一笑，“崔厂长真会开玩笑。” 崔曙光也不拐弯抹角，等服务生把菜全部端上来之后，以茶代酒地跟江芝莲碰了一杯，语气真诚地开了口，“我把陈建军的拖鞋厂全部接手，准备改建成皮鞋厂，这也算是资源利用最大化了。很多设备修一修改一改，直接就能上线。我帮他收拾了留下来的烂摊子，他给我留下这么点好处，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是一举多得的美事啊！” 江芝莲听得很认真，对他的每句话，每一个措辞都格外得留心。 见她不接话，崔曙光继续说道：“我把莲花酱厂对面的分厂送给你，是为了感谢你这次的帮忙。” “是合作。”江芝莲纠正道。 崔曙光愣了愣，旋即哈哈一笑，“啊，对，是合作！” 江芝莲隐隐有种被商场老油条气势碾压的不爽。 “不过这次的合作，我分得的西瓜有点太大太多了。匀给你一个，下次咱们才好继续合作嘛！” 崔曙光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边说边尝两口菜，随意地夸菜色好口味佳，转而又顺其自然地拐回到正题上。 “小江啊，你的酱厂以后不准备扩建吗？扩建的话，需要场地吧？隔得远毕竟不好管理，现在有现成的，你干嘛不要呢？坦白说，双胜村那边的分厂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你如果不要，我还会转给别人。搞不好是弄什么的，没准对空气和河道的污染比之前的拖鞋厂还要大。到时候多麻烦？” 江芝莲眸光微闪，礼物很诱人，理由很充分。 收的话，似有不妥。 不收，又显得她不识好歹。 毕竟崔曙光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必须得做出选择，明确地表个态了。 可是要马上找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并不容易。 给陈建军收拾烂摊子，崔曙光肯定没少下功夫。 表面看，崔曙光只在大湾县呆了几天的时间，可前前后后花费的时间、金钱和精力，是无法量化和估计的。 双胜村分厂虽然不大，但真的像他口中说的那样可有可无吗？ 不会的！ 多一只母鸡，就会多下几个蛋，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明白。 像崔曙光这样擅于精打细算，甚至锱铢必较，野心勃勃的商人，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放弃一个占地十亩的分厂呢？ 江芝莲猜不透他的心思。 按理说，应该以礼还礼。 可她并不想给崔曙光酱厂的分红，一旦跟这样的人牵扯深了，很容易受制于人，步履维艰。 崔曙光见她为难的样子，不禁笑了，“把资料拿回去考虑考虑，想好了找我儿子就行，大湾县这边的事情我全权交给他了。” 江芝莲感激地点了点头，把资料收进了包里，“我尽快给你答复。” 崔曙光知道江芝莲一定会收下这个分厂，他也清楚这丫头此时纠结的是怎么不让天平失衡，不让自己被动。 别看是个青涩的女孩子，年纪轻轻的，一副涉世不深的样子，心思还挺缜密，想得还挺远的嘛！ 如果能让她为自己做事，或者辅佐儿子的生意，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看样子，她大概是准备建自己的商业帝国，应该不会为任何人效力。 真遗憾啊！ 崔曙光轻叹一声，露出老父亲般的无奈，开口说道：“崔年那小子心性不定，我一直想找个靠谱的人看着他。可是我找的那些个管家都制不住他，反倒被他欺负得一个个都辞职了。” 江芝莲心事重重，食之无味，只勉强维持着礼节性的微笑，附和道：“崔年其实心里有数的，你不用太担心。虽然玩性大了点儿，但也没耽误什么正事。” “他心里有什么数啊！最近也不知道迷上了哪家的姑娘，整天就琢磨着怎么搞对象呢！估计人小姑娘没瞧上他，受打击了。这些天每次看到他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哈哈哈……”崔曙光说着看向江芝莲，语气那叫一个诚恳，“小江啊，我家臭小子好像挺怕你的。叔想拜托你，帮我看着点他。” 他说着重重一叹，“崔年打小没娘，挺可怜一孩子。我这人吧，不太会教孩子，也没那么多时间管他。现在想管，也晚了，又摸不着门道。哎……” 江芝莲有种上了贼船下不去的感觉，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在这世道上混，想独善其身，根本就是幻想！ 她怎么有一种被强行塞了个儿子的感觉呢？ 这都什么事儿呀！ “我比崔年还小了不少呢！他怎么可能听我的话呀！”江芝莲扯唇苦笑，“不过，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肯定尽心尽力。” 崔曙光帮江芝莲添了茶水，客气地说道：“行啊，叔先谢谢你了。” 一顿饭吃得累死个人，江芝莲回到酱厂，还没坐稳当呢。 柳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急吼吼地喊道：“孟青他爹回来了！” “啥？”江芝莲浑身一麻。 大半年没回来的人，咋这时候回来了？！ 真会添乱啊！ “你陪我过去看看。”江芝莲起身，只觉得胃胀得难受。 中午饭没吃几口，竟然还给噎着了。 两人小跑着来到孟青家，人刚到院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了碗盘杯碟碎裂的声响。 靠！刚回来就开始动手了？ 乔冬跟她说过的话，瞬间回闪在脑海里。 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噩梦做多了，精神头不大好。恍恍惚惚的，各种想象中的、梦境中的画面重叠、交错、闪回。 挨打的小男孩，噤若寒蝉又故作坚强的样子； 堕入悬崖，伸出双臂求救的少年； 与猛兽搏斗，被撕咬的不成样子的男人…… 一幕幕刺激着脆弱的神经，连日来的压抑瞬间爆发。 江芝莲血冲头顶，用力推开院门，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第176章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时，乔瑞玲刚好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的手受了伤，正在往外冒着血。 伤口到底有多深、有多长，乍一眼看不清楚。 但血流得很快，转眼就淌了一手。 江芝莲盯着滴到地上的鲜血，双眼赤红，气到发抖。 她张张嘴巴，可嗓子堵得厉害，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乔瑞玲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急忙用手绢捂紧了伤口，“莲娃，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话落，转眼又看到了跟进来的柳妹，便又招呼道：“柳妹也来啦！你们到堂屋坐会儿，我先去抹点药。” 柳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感受到江芝莲一身的冷冽气息，有些不知所措。 江芝莲偏过头，看到厨房敞开的小窗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晃动。 她黑着脸冲过去，重重地合上门板，插好门闩，又把窗户紧紧关严。 做完这些，她才站定，冷冷地看向拿着扫帚正在清扫满地碎片的男人。 孟国辉觉得奇怪，停下手里的活，抬头朝她瞥了一眼，面露疑惑。 江芝莲背光而站，午后的阳光透过明亮的小窗打在男人身上，照出一张跟孟青大同小异的脸。 尤其是眉眼，极其相似。 她心头狠狠一颤，心情格外复杂。 一股说不清的躁郁涌上心头，她凝视着这个硬朗粗犷的男人，想到他过去做的种种，想到乔瑞玲流着血的手，一时气急，压抑良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张嘴就口不择言地吼了一顿。 “你打人是不是打上瘾了啊？” “手痒了，就跟我打一架，我奉陪！”她说着撸起了袖子。 “打媳妇，揍孩子，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你儿子在外面出生入死，你在家里折磨女人！你怎么这么有本事呢！” “来！”她勾勾手指，邀战，“心里有火，是吧？想撒气，是不是？那就动手吧！我陪你打一架！放心，门窗都关严实了，隔壁现在没人住，没谁听得到！” “……”孟国辉短促地皱了下眉头。 这是哪家的疯娃子？ 跑过来胡说八道什么呢！ 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呀？上赶着找揍，可还行？ 思绪间，他突然一怔。 刚刚这孩子说什么来着？ 打媳妇，揍孩子？ 孟国辉的眉心揪成了一个大疙瘩，她难道知道当年的事情？ 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孟青他娘一定不会提起那些陈年旧事，孟青好像也不大可能…… “喂！”江芝莲毫不畏惧，直直地走到孟国辉面前，用食指戳了戳男人结实的胸口，抬头盯住他的眼睛，语气不善，“刚才不还动过手吗？这下怎么蔫了？！” 孟国辉低头仔细打量着女孩的脸，慢慢地认出了她，“你是隔壁陈淑芬的外甥女？” “是啊！我叫江芝莲！以后你想揍人的时候，直接来找我！我奉陪！”江芝莲瞄了眼孟国辉血脉贲张的肱二头肌，啧啧两声，嘟囔道：“有这么好的身体素质，干点什么不好！往最亲的家人身上挥拳头，算什么能耐！管不住自己的臭脾气就别回家了啊！难怪孟青说什么都不去上大学，非要呆在家里看着婶子。看来他的顾虑，还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果然恶习是刻入骨髓的，改都改不掉！也不知道家暴会不会遗传……” 乔瑞玲在门外徘徊踱步。 她听到厨房里面的动静不太对劲，可听不清楚两人的对话。 柳妹在旁边劝道：“婶子，先进屋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吧！流了好多血啊……” 乔瑞玲面露急色，想敲门询问，可顾虑重重。手抬起来，顿了两秒，又缓缓放下了。 她看向柳妹，轻声问道：“莲娃为什么要把门窗都关上啊？她在里面干什么呢？” 柳妹拉了拉乔瑞玲的胳膊，想带她进里屋处理伤口，“甭管他们了，赶紧把手上的血止住吧！青哥回来之后要是发现我们没有照顾好你，该生气了。婶子你知道，青哥最在乎你了。你不用担心莲妹妹，她不会吃什么亏的。” 乔瑞玲说什么都不愿意进屋，始终站在院子里望着厨房的方向，一副忧心忡忡、坐立难安的样子。 柳妹无奈，只好问了药箱的位置，跑进房间把东西拿了出来，站在院子里给乔瑞玲上药包扎。 “婶子你也是！叔回来了，你就到厂子里找我们呗！虽然职工宿舍的条件一般，但也比在家里挨打强呀！” 乔瑞玲蓦然抽回自己的手，愣愣地看向柳妹，嘴唇哆嗦着，“谁说你叔……打人了，你叔他……没有打过我……” 柳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谁告诉你的？是莲娃吗？”乔瑞玲红了眼眶，急切地解释道：“你叔他从来不打人，是不是队里的人对他有什么误会啊？大家是不是都以为他打我啊？” “不是不是。”柳妹抬起乔瑞玲受伤的手，一边缠绷带一边说道：“我是听我娘说的。她以前，就是好早好早以前，大概二十年前吧，她说无意中听到过叔打你的声音。还有，你们一起到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她看到过你身上的伤。不止一次，所以就猜到了。那个，她没跟别人说过。偶尔跟我提过一两句，我就知道一点。” 乔瑞玲目光失焦，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柳妹笨拙地缠绷带贴胶布。 “前几天青哥出了远门，莲妹妹特意叮嘱我，让我得空就绕到你家门口转一圈，看看叔有没有回来。如果回来的话，让我赶紧过去告诉她。我想起我娘说的话，就猜出来个大概。刚才我们一进来，听到锅碗摔碎的声音，看到你流了一手的血，就知道叔肯定又动手了……” 乔瑞玲没有听完柳妹的话，走到厨房门口，毫不犹豫地拍响了门板，“莲娃，你开门！你弄错了！你叔没有打我，你快开门呀！” 柳妹拽了拽乔瑞玲，“婶子，你别护着叔了。” 这次护着，下次挨打的不还是自己嘛！ 何必呢！ 后面的话，太伤人了，柳妹没有说出口。 乔瑞玲急得直跺脚，“你们搞错啦！我最近睡得不好，又着急给你叔做饭，手忙脚乱地把台子上的碗和盘子都摔地上了。我急着收拾，才不小心割了手。哎呀，你们这些孩子，怎么不弄清楚状况，就乱冤枉人呢！” “……”柳妹吐了吐舌头，心想着，完蛋了，闯祸啦！ 这时厨房的门终于开了。 江芝莲走出来，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 她缓了两秒之后，看到乔瑞玲紧绷的面容，不禁有些愧疚。 “婶子，不好意思呀！我太冲动了。那个……你的手没事吧？刚才看好像流了挺多血呢！” 乔瑞玲心性温柔，再生气也不会凶人，语气还是那么柔和，“没事，你们回吧，我要给你叔做饭了。” “叔还没吃饭呢啊！我来做我来做。”江芝莲扭头看向孟国辉，咧着嘴笑得像朵大喇叭花，“叔，你想吃点什么？” 孟国辉揉了揉鼻子，“你回吧，我还是自己做吧。” “别介呀，不要跟我客气！我特别喜欢做饭，做得可好吃了，绝对大师级水平！”江芝莲努力缓和着气氛。 孟国辉轻咳一声，悠悠道：“再好吃我也不敢吃啊！” 江芝莲：“嗯？” 孟国辉：“我怕你给我下药。” 江芝莲；“……”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刚刚她都对未来公公说什么来着？ 手痒？折磨女人？打一架？…… 她好想选择失忆啊。 不，是让未来公公失忆！ 第177章 两世以来的第一次滑铁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考虑到对方是长辈，她没有骂出太难听的话。 虽然当时这些话就在嘴边，比如畜生、狗男人，可是她好歹忍住了，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真是万幸啊！江芝莲长舒一口气。 果然任何时候都不能太冲动，一冲动就容易犯错误，以后切记一定要谨言慎行呀！ 人刚放松下来，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她奔到墙角下，吐得头昏眼花，差点晕厥。 柳妹赶忙跑过去帮她拍背，急切地询问，“你是不是中暑了呀？怎么吐成这样！” “才六月，中的哪门子的暑啊！呕……”江芝莲扶着墙根，才堪堪站稳。 乔瑞玲端了碗水过来，柳妹接到手中，递给江芝莲。 江芝莲把中午吃的悉数吐干净之后，用微凉的水漱了漱口，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柳妹还是不解，“不是中暑了，那会不会是胃肠感冒啊？保险起见，还是赶紧去卫生所看一下医生吧？” “不用了，没啥大事。”江芝莲扯唇笑了笑，“用脑子吃饭，容易吐，很正常。” “……”柳妹一听，更懵了，“用脑子还能吃饭呢？怎么吃？” “开个玩笑，就是中午饭吃噎着了。”江芝莲说着朝厨房走去。 乔瑞玲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 柳妹还有事，也没有久留，先行离开。 为了追求速度，江芝莲没有做太花费功夫的菜。 就着厨房里的几样食材，简单地做了四菜一汤。 都是比较容易熟的素食，所以用了半个小时就做好了。 凉拌苦瓜、酸辣土豆丝、清炒山药、榨菜丝炒芦笋，还有菠菜汤。 主食是乔瑞玲早上吃剩的红薯叶饼，江芝莲拿大锅热了一下，便端上了桌。 三个人围桌而坐，气氛微微尴尬。 不过有江芝莲在，再尴尬的场面，她都有信心搅和得热火朝天，其乐融融。 “叔，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吧？赶紧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合不合你的口味？时间仓促，我就只做了点最简单的家常菜。改天得空了，我给你多做几道更好吃的菜，保准让你吃一次就天天惦记。” 孟国辉旅途奔波，饥肠辘辘，顾不上吃菜，先咬了一大口红薯叶饼。 不等江芝莲说完，他两三口就吃完了一个大饼子。 江芝莲：“……” 她的菜不香吗？为什么只啃饼子呢？ 眼睁睁地看着孟国辉狼吞虎咽下三个硕大的红薯叶饼子之后，她默默地给他舀了一碗汤，“叔，慢点吃，别噎着，喝点汤顺顺。” 孟国辉端起汤碗，一口灌下，直接见了底。 见状，江芝莲乖巧地又给孟国辉添了一碗。 胃里有了点东西，没那么饿了，孟国辉放缓了进食的速度。 他看向乔瑞玲，嗓音充满粗粝感，但透着温柔，“饼子还是以前的味道，真好吃啊！出门在外，就念想这个。” 江芝莲抿抿唇，瞧见这对久别胜新婚的老夫老妻，满目含情的样子，顿时觉得被狗粮塞饱了。 她盯着手中的筷子看了几秒，不知道该不该吃这顿饭。 搞不好，吃完之后又要消化不良了…… 乔瑞玲微微一笑，眉眼比平时更加温柔了。 她把几个菜盘子往孟国辉面前推了推，劝了一句：“多吃点菜，莲娃的手艺特别好。” 孟国辉点点头，吃了一口苦瓜，随后评价道：“切得太薄，蒜放少了，醋多有点酸。” 江芝莲：“……” 乔瑞玲抿唇笑了一下，向江芝莲解释，“我不大会切菜，切不了你这么细，每次都是厚厚的一片。他呀，是吃惯了我做的菜，口味被我弄坏了。” 江芝莲不太在意，毕竟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她自信地笑道：“那再尝尝其他几道菜。” 孟国辉夹了一大筷子酸辣土豆丝放入口中，咀嚼了半晌才咽下，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江芝莲：“怎么？不好吃？” 又是哪儿不对路了？ 孟国辉一脸认真地开了口，“土豆还是炖面了好吃，这样吃着像生的一样，都咽不下去。” 江芝莲渐渐石化。 这个糙汉子吃菜还真是挑剔。 口味和饮食习惯，简直可以用刁钻来形容！ 江芝莲原本想为刚刚的口无遮拦做一下形象补救，没想到，竟然会搞砸！ 这次不用乔瑞玲解释，她就能猜到缘由了。 肯定是乔瑞玲不太擅长刀工，不会切丝，平时只把土豆剁成块用大锅炖烂了吃。 而且孟国辉大概不喜欢吃酸口的菜，连凉拌苦瓜都嫌酸呢！酸辣土豆丝能合口味才怪。 清炒山药太清淡，菠菜汤有点咸，只有榨菜丝炒芦笋勉强合格。 孟国辉吃着榨菜丝炒芦笋，看向乔瑞玲，淡淡道：“这次的榨菜你腌得蛮好，今年的芦笋长得真鲜嫩啊！” 江芝莲的眼皮子跳了跳，可着这道唯一还不错的菜，跟她这个厨子也没啥关系，只是因为主要的两个食材原本就很好呗？ 某知名特级厨师，遭遇了两世以来的第一次滑铁卢。 乔瑞玲原本胃口小，吃不了多少。 江芝莲是被打击的没有胃口，也没怎么吃。 孟国辉则只把红薯叶饼子和榨菜丝炒芦笋吃完了。 其他几道菜，都剩了一大半。 江芝莲悻悻然，准备起身收拾碗筷。 这时孟国辉叫住了她，“姑娘，不着急收拾。你先坐会儿，咱们聊一聊。” “哦……”江芝莲乖乖坐正，等待训话。 孟国辉沉思片刻，问乔瑞玲，“孟青想去上大学？” 乔瑞玲愣了一下，表情有些茫然，“他说不喜欢念书，只想给动物看病。” 孟国辉一脸严肃，偏过头，沉默地看向江芝莲。很明显，是在等她接话。 江芝莲不确定是不是可以在孟青缺席的情况下，擅自跟他们讨论这件事。 但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直接把问题讲开吧！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时机。 “是，我想孟青肯定对念大学充满憧憬！这毋庸置疑。”江芝莲先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随后才慢慢解释道：“虽然孟青没有跟我明说，也坚持不去念大学。我劝他，他还跟我急眼。但是，这改变不了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暂时可以自我欺骗，自我麻痹，甚至逃避。可时间越长，他只会越痛苦，成为终生的遗憾。” “他为什么不去？因为我？”孟国辉的视线依旧先扫向乔瑞玲，随后才挪到了江芝莲的身上。 见乔瑞玲低着头，紧闭双唇，并没有要说话的样子。 江芝莲这才轻叹着开了口，“是啊，怕你突然回来，像以前一样动手打人。他小时候太瘦弱，还没有能力保护谁。现在长大了，肯定想寸步不离地守护母亲，不再让她受委屈、受欺负。” 乔瑞玲蓦然红了眼眶，她搅着手指，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孟国辉搭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骨节微微泛白。 屋内有着压抑的寂静，家里的小黄猫在院子里散步，偶尔朝堂屋望上一两眼，试探着喵喵叫几声。 江芝莲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所以孟青从来不出远门，三天之内回不来的地方，他一般都不会去的。” 孟国辉突然想起江芝莲刚才对他一通吼时说过的话，蹙眉急切地询问，“你说他，在外面出生入死，是什么意思？” 乔瑞玲这时也抬起了头，用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住江芝莲。 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儿子是了解的。 她能猜到孟青去了哪儿，但还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第178章 孟家祖传的傲娇属性 江芝莲想了想，没敢实话实说，也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说实话。 无论乔瑞玲是怎么猜想的，她都要守口如瓶。 江芝莲瞪向孟国辉，拔高了音量，以振气势，“这种问题你干嘛问我呀！你儿子最近几年在干什么，你不清楚吗？他经常深夜上山采药，还救治各种凶猛的动物，难道不危险吗？难道不算是出生入死吗？ 乔瑞玲和孟国辉面面相觑，直觉“出生入死”这个成语用的似乎不太妥当，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江芝莲怕自己的虚张声势被看穿，所以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便试图跳过这个话题，“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提了。咱们还是多想想以后，你们觉得呢？” 孟国辉看她的眼神，跟看神经病一样，“姑娘，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是你先翻出来的，我们早就不提这一茬了。你在这儿，自个唱什么大戏呢？！” 江芝莲无言以对，顿时哑然。 孟青这老爹，看着蔫不拉几的，还挺会怼人的嘛！ 原以为他是大山一样沉默的父亲，原来都是假象。 孟国辉的目光又黑又深沉，他瞟了江芝莲一眼，语气稍显严厉，“以前的那些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嘴快一时是爽了，可不过脑子地说完不该说的话之后，真是麻烦不断呀！ 江芝莲纠结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要不要出卖小舅呢？ 孟国辉看向乔瑞玲，淡声询问，“孩儿他娘，是你说的？” 乔瑞玲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江芝莲生怕影响到他们好不容易修复好的夫妻感情，便急忙坦白道：“是小舅告诉我的！” “小舅？”孟国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小舅是谁。 江芝莲讷讷地解释道：“是孟青的小舅。” “哦……”孟国辉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乔冬啊！呵，这小子……” “叔，你别怪小舅啊！”江芝莲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真诚地望向孟国辉，慢慢地说道：“我一直想劝孟青上大学，但他死活不肯，也不跟我说为什么。我想知道原因，就去问了小舅。是我逼问小舅，一直死缠烂打，他实在没办法才说的。其实，我们都是为了孟青着想，希望他不要因此给这辈子留下太大的遗憾，也希望他以后能有个好前程，实现自己的理想。” 孟国辉静默片刻，忍不住笑了，“你是孟青的对象？” 江芝莲急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和孟青只是好朋友、好邻居。” 孟国辉牵着嘴角，似笑非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好半天，他才开了口，“我可以饶了乔冬，不过，你得劝孟青去念大学。” “这，太有难度了……一时半会儿，我估计劝不动他。”江芝莲至今也没想到一个特别好的办法。 私心来讲，她也不想因为执着于这件事，而影响到她和孟青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 “那搞不好哪天我心情差，就去抽乔冬一顿。”孟国辉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江芝莲怔怔地望着孟国辉，突然灵光一闪，冒出来一个想法。 “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 孟国辉：“你说说看。” 江芝莲笑吟吟地问道：“叔，你这次在家里能呆几天呀？” 孟国辉认真地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三天，或者一个礼拜。如果有事情需要我留下来，一个月也可以。” 江芝莲在心里默默地翻译了一下这句话，就是——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接下来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儿。 “那……之后的活儿你已经安排好了吗？”江芝莲又问道。 孟国辉轻飘飘地回复，“还去之前的地方。” “哦……”江芝莲歪头，笑问，“不考虑……换个地方？” 孟国辉被问懵了，“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地方？” 乔瑞玲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打断他们的对话，“莲娃，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是这么想的。”江芝莲一脸乖笑，娓娓道来，“孟青不是担心自己跑出去上大学的时候，叔会跑回家欺负婶子嘛！那问题的根源就在叔的身上啊！” 孟国辉不置可否，低着头，面色深沉。 “这样的话，如果叔一直跟着孟青，也就是他考到哪所大学，叔就跟着过去，在学校附近找个活干干。你们父子俩天天在一块儿，那婶子这边孟青不就不用担心了吗？！对不对？这个办法是不是蛮好的！” 江芝莲仰着脖子，一脸骄傲。 困扰了她几个月的难题，终于被她顺利破解！ 真是爽哉！妙哉！ 这是几日来，唯一一件让她感到真正开心的事情了。 孟国辉说要好好想一想。 江芝莲起身开始麻利地收拾碗筷，“叔，你慢慢想。今年的高考已经来不及报名了，明年考的话，还有一整年的时间呢！不用着急！等孟青回来了，你们爷俩好好聊一聊，办法总会有的！” 她擦好桌子，把剩菜端到厨房盖好，洗了碗筷，这才离开。 孟国辉到院门口送客，看到江芝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返回屋内。 他重新坐到桌前，忍住出去买酒的冲动，倒了一杯茶，吩咐乔瑞玲，“你赶紧去把菜热一热，再给我端上来。” 乔瑞玲纳闷，“你吃了好几个红薯叶饼子了，还没吃饱么？而且……你不是觉得莲娃做的菜不合口味吗？” “她做的那么好吃，怎么可能不合口味！”孟国辉皱皱鼻子，叹道：“那丫头一来就对我呼呼喝喝的，一点都不敬重长辈。我不得端着点架子啊！怎么能被她几道菜就轻易地俘虏了呢！” 乔瑞玲失笑，扭头给丈夫热菜去了。 孟国辉就着一壶茶，把剩菜一扫而光，连盘底的汤汁都没剩下一滴。 多年后，江芝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孟青的傲娇属性，原来是老孟家祖传的。 …… 孟青临走之前说是一周左右就回来，这个模棱两可的时间，让人特别抓狂。 第六天，没有半点消息。 第七天，依旧杳无音讯。 第八天，菜头伤痕累累地被抬了回来。 他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告诉江芝莲，巡山队走散了…… “孟青呢？他在哪儿？”江芝莲的声音止不住地打颤。 菜头艰难地摇头，“不知道，有段路比较难走，青哥坚持要独自行动，让我们原地等待。可是我们等了一天一夜，他都没有回来……” “没回来？他为什么没回来？！他没回来，你们没去找吗？少了个队友，你们就这么逃回来了吗？”江芝莲冷眸凛冽，紧咬的牙关咯咯作响。 菜头又痛又急，又委屈又害怕，忍不住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他才瘪着嘴抽抽搭搭地说道：“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啊！山上的情况比想象中恶劣得多，下了好几场大雨，路特别难走。那帮丧心病狂的人，还对我们放了枪。很多人都受了伤，药箱掉了，没有办法处理伤口。也没有吃的了……如果不返回，所有人都得死在山里头。” 江芝莲看到菜头深陷的眼窝，头顶绷带里渗出的鲜血，不禁缓了语气，“菜头，对不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菜头对着江芝莲摇晃的背影说道：“青哥不会有事的，他可能只是暂时迷路了。他身上带着猎枪，剩的子弹也都在他身上。” 江芝莲顿住脚，转过头，对菜头虚弱地笑了一下，“嗯，我知道……他那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 走出病房，江芝莲瘫坐在地，捂着眼，顷刻间泪如雨下。 她把头埋在膝间，哭到浑身颤抖。 六月的暖风，在医院的走廊里刮起一阵寒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人感到无助的悲凉。 第179章 他一定还在山上！ “听说菜头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好像他断了一条腿，脑袋上还被崩了拳头那么大的一个窟窿，差点死在山上。” “天呐，那孟青呢？孟青是不是跟菜头一起上的山啊？” “是啊，不过孟青没回来。”说话的人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道：“说是失踪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啧啧啧，如果要是真出事了的话，孟青他娘以后可咋办呀？” “哎……能怎么办啊！活一天看一天呗！” “太可惜了，那么好一小伙子。” …… 江芝莲原本并不想把孟青失踪的消息告诉乔瑞玲和孟国辉，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消息从县医院里传出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孟家。 各路版本，添油加醋，耸人听闻。 看到一帮人三五成群地凑到一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江芝莲一路沉着脸，来到了孟家。 “叔，婶子，你们别听他们瞎说。孟青只是跟大部队走散了，他可能在追什么人，所以迟了一些。” 乔瑞玲虚弱地抿唇淡笑，声音轻飘飘得犹如鸿毛，“我知道，我儿子一定会回来的。” “嗯，一定会回来的，孟青一定会回来的……”江芝莲喃喃着重复了两遍，似乎多说几遍，就更容易变成现实。 乔瑞玲靠坐在床头，腿上放着针线篓子。 她正在埋头绣手绢，发帘垂下来，挡住了表情，“莲娃啊，你不用担心我们。我和你叔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经历过，没事的。” 她说着抬起头，看向江芝莲，“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啊！看这小脸瘦的。孟青回来看到你这样，该心疼了。” 江芝莲憋住眼泪，死死地咬着后槽牙。 乔瑞玲绣好最后一针，拿起手绢对着窗外的阳光看了看，随后满意地弯弯眼角，朝江芝莲招了招手，“又绣好一个，你来看看，这个怎么样？” 江芝莲缓步来到床边，接过手绢，看到上面绣着挺拔的竹子，青翠傲然、宁折不弯、质朴又超凡，便由衷地叹道：“好看！真好看！” 乔瑞玲把针线篓子搁到一边，下了床。 她拉着江芝莲的手走到梳妆台前，柔声道：“你坐下，我给你重新扎一下头发。” 江芝莲这几天比较沉郁，没有心情好好打扮，只用黑色的头绳简单地绑了下头发。 绑的时候因为心不在焉，很多碎发支棱了出来，略显凌乱。 “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随意地对待自己呀……”乔瑞玲双眼红肿，眼中布满了血丝，显然是哭过。 但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展现着温柔的坚强。 江芝莲安静地坐着，任由乔瑞玲解开她的头绳，为她梳头，帮她用漂亮的新手绢扎上头发。 乔瑞玲的动作格外轻柔，慢慢的，不急不躁，细致妥帖，“孟青说你用手绢绑头发，特别好看。这个竹子的，也是他出门前让我给你绣的。戴在你头上，还真是漂亮，显得你更俊俏了。” 梳妆台的台面上摆着一个书本大小的方形镜子，镜面有些斑驳，看着颇有年头了。 江芝莲望着镜子里的乔瑞玲，感激道：“谢谢婶子，你手艺真好。这个竹子跟真的一样，比真的还要高雅俊逸。” “你倒是会夸人。”乔瑞玲把双手搭在江芝莲的肩上，“这段时间，你就戴着这个吧！古时候啊，都用竹简报平安，寓意好……” 江芝莲喉咙一哽，顿觉一阵酸涩涌上心头，眼眶瞬间染了红。 她用力点了一下头，“嗯，我会天天戴着，咱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孟国辉劈柴、修补房顶、扫院子……像个陀螺一样，一刻不停地忙活着。直到江芝莲离开，他都没有歇一下。 相关部门已经派了人上山搜寻，乔瑞玲和孟国辉把希望都寄托在搜寻队身上。 他们带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种近乎决绝的想法，守在家中，日夜难眠，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可是江芝莲清楚，为了安全着想，搜寻队并不会跑到太危险的地方去找人。 十有八九，会白跑一趟。 怎么办？她也不能自己上山去找啊！ 江芝莲一路走一路穷思竭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请季老帮忙。 晚上九点多，她来到了西郊白云寺旁。 枣树被星辉投下大片影影绰绰的黑影，云朵很低，风声很大。 马上要下雨了啊…… 江芝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有点后悔没带雨伞出来了。 好在季广田家近在眼前，快走几步，应该不会淋雨。 十分钟后，江芝莲见到了季老。 鹦鹉们难得的安静，屋内一片沉寂。 屋外夜雨绵绵，淅淅沥沥，诗意又伤感。 “孟青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季广田打破沉默，蹙眉道：“孟青这小子，走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拎着几把破猎枪，带着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的人，就敢跑到深山老林里去抓盗猎的那帮狼崽子了？莽撞！他们那可都是不要命的种啊！” 江芝莲的心脏微微一抽，“情况不好吗？” “那片山林，在S省的管辖范围之内，不大好办。”季广田点了一支烟，走到门口抽完之后，才折返回屋内，继续说道：“最近天公也不作美，多雨的季节，山洪、泥石流、滑坡，都很麻烦啊！不好搜索。孟青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山上……” “他一定还在山上！”江芝莲笃定地说道。 季广田微愣，眯了眯眼，“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江芝莲垂眸回道：“他如果下山了，一定会来电话报平安的！他不舍得让他娘担心。” “不想让他娘担心，就不应该跑出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啊！”季广田搓着花白的眉头，叹道：“我联系一下那边，尽量去找找。” 江芝莲仰起头，乖巧地看向季广田，紧绷着一张苍白的小脸，淡声询问：“我能跟着一起去找吗？” “不能！”季广田被气笑了，“他回来了，结果你又走丢了。你们俩这是玩过家家呢？！胡闹！” 江芝莲：“哦……” 看到小姑娘垂头耷脑、可怜巴巴的样子，季广田心一软，不舍得凶她了，缓声宽慰道：“行了，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他说着给江芝莲倒了一杯温热的红茶，“孟青打小就在山上玩，对动物和植物都非常了解。饿了能找到吃的，哪儿受伤了也能就地取材，找到可以用的药材。” 江芝莲捧着茶杯，抬起头，望向季广田，眼中有了一丝亮光。 季广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抿了口茶，又道：“虽然我说他莽撞，但他做事还是很细心的。计划周全，步步为营。而且，最主要的是，他懂得怎么跟动物交流。所以即使他跟巡山队走散了，剩下他一个人，可也不是没有能帮手的伙伴。” 江芝莲听明白了，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对，那些动物一定都会帮他的！他一定会逢凶化吉！” “孟青是去救山上那些动物的，很多动物都有灵性，能感觉到哪些人对他们含有善意。”季广田没再多说什么。 安慰归安慰，但无法保证的事情，他还是不太喜欢讲出来。 他看向屋外，说道：“雨停了！” 江芝莲转过头，望着黑漆漆的夜幕，幽幽道：“但愿山上也不要下太大的雨……”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告辞，“季老，我先走啦！” 季广田没有挽留，他拜托一公里外的邻居送送江芝莲。 这一晚，江芝莲坐着邻居大姐的卡车，回到了城内。 第180章 不速之客 出租房楼上的爷爷奶奶岁数大了，身体也不是很硬朗，不好总把小山楂拜托给他们照顾。 厂子一步步进入正规化管理，把小猫小狗带过去也不太合适。 因而江芝莲在职工宿舍住了两三天之后，就又回到了出租房。 照顾小山楂，自然是原因之一。 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她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安放烦乱的情绪。 深夜，路灯昏黄。 颠簸了一路，卡车终于进了城。 江芝莲向大姐道了谢，让她把车停在路边。 大姐坚持要把江芝莲送回到住处，可看到小姑娘俨然一副准备跳车的模样，无奈只好把卡车停了下来。 “季老要是知道我没有把你送进家门，半路就让你下了车，他会怪罪我的！” 江芝莲挤出一丝笑容，用玩笑的口吻说道：“你不讲，我不讲，他怎么会知道呐！你就说把我送回家就可以啦！” 四周一片森然，风吹枝叶，打下几缕水珠，像是没有下完的雨， 大姐环视了一圈，不放心道：“大晚上的，碰着坏人可怎么得了啊！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虽然我这卡车破了点，但总比两条腿跑的快。” “我抄小道走，很快的。大姐，今天辛苦你跑一趟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江芝莲不跟她多言，摆摆手就跑远了。 大姐：“……” 哎，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 江芝莲穿街走巷，越跑越快，将满地的雨水踩踏得噼啪作响，到处飞溅。 二十分钟之后，她大汗淋漓，满面绯红地回到了出租房。 正在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江芝莲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蓦然转过身子，警惕地询问，“是谁？” “我还以为今天晚上等不到你了呢！孟青至今下落不明，还不知死活，你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会男人了吗？瞧这一身的汗，这小脸红的，玩得挺激烈嘛！难得，还知道回家，呵……” 女人嗓音低哑深沉，人往前走了两步，带过来一阵好闻的香水味。 她在黑暗的走廊里站了几个小时，已经习惯了这里幽暗的光线，所以轻易地就能把江芝莲从头到脚看得清清楚楚。 江芝莲认出了女人的声音，但是……这个冷嘲的语气，这种带刺的说话方式，似乎不太像她所想的那个人。 女人冷笑一声，轻哼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江芝莲睁大眼睛，调整视线的焦距，定睛看向面前的人，这下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陈夫人，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陈夫人指了指大门，开口是命令的语气，“赶紧开门，进去再说！” 江芝莲皱皱眉，犹豫了两秒。 实话说，她现在很想赶人。 但都这么晚了，闹出太大的动静，会吵到邻居，影响不好。 她是个有公德心的人，不想扰民，所以只好打开门，让陈夫人进了房间。 “找我什么事？”刚刚陈夫人对她的态度不好，江芝莲也不想跟她客气。 “老友，叙叙旧。”陈夫人的视线扫了一眼房间，露出一抹轻蔑的笑。随后，很快又收回了表情。 江芝莲撇撇嘴，老友？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 老死不相往来，还差不多。 如果不是你那个盗猎的破弟弟，孟青现在会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吗？！ 他会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吗？ 真特么的操蛋！ 江芝莲低声咒骂着，到厨房给不速之客烧水煮茶。 茶叶放了一大把，浓得堪比苦胆。 “你家就没有个像样的茶杯吗？”陈夫人嫌弃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大茶缸。 旧旧的缸子，连茶水的颜色都分辨不出来。 江芝莲本来心情就不好，此时愈发地不耐烦了，“爱喝不喝！不喝滚蛋！” 陈夫人在走廊里站了几个小时，早就又渴又饿了。 她顾不上讲究，端起茶缸喝了一口。 “呸！噗……噗……”茶水刚入口，就被吐回了杯子里。 江芝莲哼声，“浪费！” 陈夫人：“……” 两人隔桌而坐，无声地对峙了半晌。 江芝莲坐累了，起身去刷牙洗脸。 陈夫人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水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等了十来分钟，江芝莲端着一盆热水走了出来，她把双脚往盆里轻轻一放，舒服得叹了一口气。 “不是叙旧吗？你怎么一直不讲话呢？！我泡完脚可就要睡觉了。” 陈夫人揉了揉眉心，一脸疲乏，轻声询问：“孟青有下落了吗？” 江芝莲盯着自己的脚丫，心不在焉道：“没有。” 陈夫人又问道：“那你有我弟弟的消息吗？” 江芝莲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你都没有你弟弟的消息，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消息！我说，你是不是来搞笑的？” 陈夫人被噎得不行，正准备开口，忽然听到阳台上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六月温度适宜，江芝莲把小山楂散养在院子里，让狗子在家里没人的时候，能够在外面自由自在地玩耍。 经过房东同意，她在阳台的门上做了一个方便狗狗进出的小门。 大多时候她一回来，小山楂听到响声很快就会回家。 这天晚上，小山楂可能见家里的灯始终没亮，就跑到了别的地方去。 一时贪玩，估计玩得直到累脱线了，才晓得回来。 陈夫人原本并不怕狗，可自从弟弟被狗咬伤瘸了一条腿之后，她就对狗多了一分畏惧。 小山楂嗅到陌生人的气味，绕着陈夫人各种打量。 狗狗身上被雨水打湿了，四个爪子和小腿上都蹭满了泥巴，浑身脏兮兮的。 陈夫人生怕碰到狗毛，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双腿，“去，别过来！到一边去！” 小山楂歪了歪头，大概觉得这是主人的朋友，便热情地直接蹦到了陈夫人的腿上。 “……”陈夫人登时定格成了一座人形雕塑。 江芝莲悠闲地泡完脚，倒掉了泡脚的水。 这才把小山楂抱到洗手间，给她洗澡。 陈夫人跟过去，站在洗手间门口，低头看着江芝莲，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我弟弟很可能跟孟青在一起。” 江芝莲顿住手，缓缓抬起头，声线冷硬地询问，“你怎么知道？” “跟他一起上山的弟兄，回来了几个。”陈夫人松松垮垮地倚在门框上，不再费力维持淑女的姿态，“他们掉进了孟青设的陷阱里。不过孟青只绑走了我弟弟，其他人想办法逃了出来。” 那就是，一对一？ 孟青对付一个瘸了腿的瘦猴，问题应该不大吧…… 不过，瘦猴奸诈狡猾，阴招不断，身手也不错，大概并不是很好对付。 江芝莲隐隐担心，却又不想在陈夫人面前表露太多。 她继续给小山楂洗澡。 小山楂活泼好动，并不配合，一抖身子，甩得到处都是水。 陈夫人默了片刻，不着边际地问道：“你和林家兄妹，是好朋友？” 林家兄妹——林清和林香，为什么忽然提到他们呢？ 江芝莲纳闷，随口应声回了一句，“是啊，是好朋友。” 陈夫人轻笑出声，“林清是不是喜欢你？” 江芝莲：“我这种人见人爱的姑娘，谁都喜欢。” 陈夫人又问道：“你最近见过林清吗？” 江芝莲微顿，“见过一次。” 陈夫人点点头，“那你觉不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有什么变化？” 江芝莲彻底愣住，蓦然看向陈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夫人不急不慌，缓缓道：“上次我女儿的送别宴，先请的林清。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请他过来掌勺吗？” 江芝莲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不是因为你女儿喜欢吃清香食堂的菜？” 第181章 动不动交代后事，什么毛病？！ 陈夫人似笑非笑道：“我女儿的确喜欢吃清香食堂的菜，但在那之前，我们早就是很好的朋友了。我弟弟，跟林清，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都是小时候被山匪绑走养大的，学了不少特殊的本领。具体是什么本领，我想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林清他一个厨师，有副武将的强壮身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江芝莲头顶嗡的一声响，只听陈夫人继续说道：“我弟弟侯明，救过林清的命！你觉得，林清会放过你和孟青吗？” “哈哈哈哈哈……”江芝莲遏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小山楂吓了一跳，随后欢脱地在狭小的洗手间里飞腾、跳跃、旋转，兴奋得汪汪直叫。 “……”陈夫人满头黑线，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精神病院。 “你特么真逗！还不放过我？”江芝莲哼笑道：“你让他尽管放马过来，本姑娘没在怕的！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打算怎么不放过我？搞笑，还以为自己是黑社会呢！” 陈夫人被气走了，江芝莲到最后也没搞懂她是来干嘛的。 等了几个小时，就是为了挑明林清和他们的关系？ 的确，江芝莲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林清和瘦猴会是过命的兄弟。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会有这么深的牵扯。 但现实永远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她都是重生的人了，还有什么事情会让她感到惊奇呢？ 江芝莲终于搞明白，为啥林清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跟见到仇人似的了。 原来如此。 看样子，林清也不过是个只知道兄弟情义，却抛却了是非观念的人啊！ …… 第二天一早，江芝莲买了黄桃罐头和奶粉去探望菜头。 菜头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但心情似乎并不太好。 他几次看向江芝莲，嘴巴咕哝了半天，也没吐出来一个字。 江芝莲把罐头的瓶盖启开，扔进去一把勺子，往他手里一塞，说道：“想问有没有你青哥的下落？” 菜头抱着罐头瓶，点点头，满目期待地询问，“有消息了吗？” “赶紧吃吧！”江芝莲扯了扯唇角，想笑却没笑出来，“如果有消息了的话，我会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给你启罐头瓶嘛！” 菜头扁着嘴巴，用勺子不停地搅动着瓶子里的黄桃。 “别搅啦！好好的黄桃一会儿都给你弄烂了。”江芝莲好言好语道：“知道为啥给你买黄桃的罐头吗？是为了让你逃掉灾病快点好起来。也是希望……希望你青哥能逃过一劫，早点回来，安然无恙地回来！” 菜头眸光一闪，在江芝莲话落的那一秒，他就拿起了勺子。 一口两个黄桃，塞得满嘴都是。 江芝莲呆呆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终于笑了，笑中含着泪。 不一会儿，菜头就吃完了一整瓶罐头，连里面的糖水都被他喝的一滴不剩。 江芝莲望向窗外，被过分明媚的阳光刺得眯了一下眼。 她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内，“搜寻队一直在找人，不光进山找，沿路也都派了人手。我还拜托孟青的一个好朋友帮忙，他会找一批更加专业、更厉害的人，去探查线索。这么多人在努力，孟青怎么好意思出事呢……他要是敢出事，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明明是句玩笑话，两个人的脸上却都毫无笑意。 “嗯，青哥一向不喜欢辜负人，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菜头放下空空如也的罐头瓶，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江芝莲，“青哥让我转交给你的。” 江芝莲拿在手中一看，是一个用红绳子穿起来的玉镯。 她不懂鉴赏玉器，但这个镯子晶莹透亮，水头似乎很足，应该是个蛮好的东西。 “这不是贴身带的物件吗？他为什么要取下来？”江芝莲不解地询问。 菜头回道：“这是青哥家里祖传的玉镯，他成年后一直戴在身上，从来都没取下来过。这个镯子对他来说有点小，就挂在脖子上了。青哥说这小东西很值钱，掉了可惜，所以让我带给你保管。” 江芝莲感到掌心被玉镯灼烧着，指尖忍不住地发颤，“保平安的东西，为什么要取下来呀！这人，脑子进水了吧！” 菜头咬咬牙，艰难地开了口，“青哥说，如果他……他要是没能回来，就……” “他会回来的！”江芝莲打断菜头的话，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动不动交代后事，这都什么毛病？！啊？有病吧！” 这时柳妹推门走进了病房，她看到江芝莲，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厂长你来啦！” 江芝莲扭头看向柳妹，见她手上拎着饭盒，便随口说道：“来给菜头送午饭啊？” “嗯，菜头他爹娘忙着割小麦、种菜，没得空。今天我休息，就过来送个饭。”柳妹说着拎起床边的暖水瓶，给菜头倒了一杯水。 随后她又从抽屉里拿出牙刷，挤好牙膏，递给菜头，“等水凉了，再刷。” 菜头：“哦……” 柳妹始终没正眼瞅菜头，她抽出床底下的脸盆，把挂在床脚的毛巾丢进去，将暖瓶剩下的水全部倒进盆里，转身离开病房，到走廊尽头的开水间里打热水去了。 江芝莲盯着盆里冒着的热气，不由地笑了，“你们俩这进展，挺快的啊？” “什么进展呀！她就是来给我找气受的，昨天数落了我一个晚上。我病着呢，都不放过我。这女人，忒狠了！”菜头把牙刷往嘴巴里一塞，胡乱地刷了几下。 柳妹回来时，盆里的水已经不烫手了，她搓了搓毛巾，拧好丢给菜头，“擦脸！” 菜头对着床边的痰盂漱掉口中的牙膏沫，用温热的毛巾朝脸上随意地呼噜了一把。 柳妹正色道：“你不要脸啊，好好擦！” 菜头撇撇嘴，一脸不乐意，但还是乖乖地用两只手捧着毛巾，认真地擦了起来。 直到整张脸被擦得泛了红，这才停了下来。 柳妹走来走去，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刚才路过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我听说隔壁两张床下午就会有人住进来。一个是做了截肢手术的，情况不大好，晚上可能会闹腾。另一个跟你情况差不多，不过他是从树上掉下来的，也是多处骨折。” 菜头叹道：“今天晚上估计是睡不成了，最近本来就睡不好。” 柳妹想了想，冒出一个主意，“我一会儿找护士要点棉花，睡觉的时候你塞耳朵里。” “那能好使吗？”菜头表示怀疑。 柳妹瞪他，“好不好使，有总比没有强吧！不用拉倒，我还懒得给你跑腿呢！” 菜头吐了吐舌头，“别介呀，怎么着也得试试呀，万一好使呢！” 柳妹懒得理他，嗤了一声，“德行！” 这俩人，一见就掐。 边抬杠，边撒狗粮，也是别样的秀恩爱方式了。 只是他们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就是爱呀！ 江芝莲起身告辞，柳妹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她，说道：“我来的时候，碰到江燕了。她那脑袋都快扬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我看她就烦，拖鞋厂都倒闭了，她有啥可嘚瑟的。结果她跟我说，雪狼皮鞋厂接管过去了，她的工作不会丢，而且工资还会涨。莲妹儿，有这事儿？那咱们这不是费劲巴拉地赶走了恶犬，又引来了一群狼吗？！” 江芝莲沉眉，略思片刻，“狼，是不会进到咱们家门口的。” 柳妹：“嗯？” 江芝莲勾起右边的唇角，笑得邪气，“谁说对面厂子被雪狼皮鞋厂接管了？那是咱们莲花酱厂的地盘！” 第182章 收这个厂子，有一个条件 离开县医院之后，江芝莲直接去找了崔年。 长平路六十七号的电器店内，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 连个守店的人都没有？也不怕有人进来偷东西…… 开店够佛系的啊！ 也是，人家是富二代，不差这点钱。 弄个电器店，没准就是个幌子。 搞不好是个什么秘密的情报基地，或者是用来偷偷幽会的场所呢！ 江芝莲信步溜达了一圈，正准备去后面的仓库里找人时，大刀悠悠哒哒地走了进来。 他看到站在店里的人，顿时愣住，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江芝莲苦笑，这哥们，是对她有心理阴影了吗？ 不至于吧…… “我又不是来抢劫的，你至于吓成这样嘛！老鼠见了猫，也不会哆嗦成你这样。”江芝莲吐槽了一句，淡声询问，“崔年呢？” 大刀立马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搬过来一把椅子，“你先坐！” 江芝莲瞥了一眼椅子，原地站着没动。 只见大刀从柜台底下拿出两瓶汽水，在窗台的水泥面上咔咔磕了两下，全部打开，随后又慌头慌脑地满哪儿找吸管。 店里全是糙老爷们，喝汽水从来都是直接往嘴巴里灌的，怎么找得到吸管这种讲究的东西呢！ “老板在忙着……点货呢！对，点货！”大刀挠挠头，磕巴两声，继续道：“我去找他，你在这里等一下，喝点汽水。天热，喝汽水解暑。那个……没有吸管了。” 他用手抹了抹瓶口，羞涩地笑了笑，“你就着瓶子将就喝吧……” “大刀，你慌什么呀？”江芝莲拎起一瓶汽水，脸上并无嫌弃之色，她边喝边往仓库的方向走去，“不用特意去叫了，这里我又不是没来过，熟门熟路，我直接过去找他就行。你在这里看店吧！我看店里的电器还挺值钱的，想不到都有进口的货呢！” 大刀急忙跟上前，试图阻拦江芝莲，“哎呀，仓库里乌烟瘴气的，全是灰尘，你还是在店里等着吧！” 江芝莲眯了眯眼，觉出一丝不对劲。 这人好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不想让她直接去仓库。 “难道，你们老板正在干坏事？” 大刀一愣，“什么坏事呀，大白天的。” 江芝莲轻哼：“之前你们绑我姐的时候，难道不是白天？这还分什么白天晚上的？” 大刀哑然，急得满头大汗。 他突然拔高音量，朝仓库的方向大声喊道：“老板，有客人找你！是莲花酱厂的江厂长……” 站在旁边的江芝莲被吼得一个机灵，她揉着发痛的耳朵，蹙眉道：“喊这么大声干啥？！我耳朵差点被你震聋了！” 大刀一着急就冒傻气，口不择言道：“通风报信啊……” “通风？报信？”江芝莲突然明白了，“有女人啊？” 大刀急忙摆手，“没有没有！” 江芝莲撇撇嘴，“我又不是他老爹，也不是他老婆来捉奸的，你怕什么呀！有女人就有女人呗！” 大刀抓了抓脸：“……” 这小弟可太难当了！ 江芝莲没有停下脚步，快走到仓库大门口时，她察觉到余光里闪过一个黑影。 而且还是，长发姑娘？ 人跑的太快，她连个背影的轮廓都没看清楚，只瞄到飞扬起来的如墨长发。 大刀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态度瞬间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我们老板。” “……”江芝莲连白眼都懒得翻一个，“大刀！” 大刀心肝一颤，“嗯？” “下次你跟我直说就行，我这个人思想很开放的。对别人的隐私和感情生活，没有太大的兴趣。”江芝莲善解人意地说道：“你老板也老大不小了，还是未婚青年，找个女人做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很正常的。” 大刀木然点头。 他想，目前让江芝莲这样误会着，也比知道真相要好吧？ 江芝莲放慢脚步，给崔年留足穿好衣服的时间。 瞧瞧，她多体贴啊！ 即使心里急着谈正事，也能顾全到对方的特殊情况。 事实上，江芝莲也没有等很久。 一分钟之后，她就看到崔年出现在仓库门前，穿戴一如往常的整齐，没有丝毫凌乱的痕迹。 收拾得这么快？ 练出来的？ 江芝莲走过去，视线穿过崔年的肩头朝里面扫了一眼。 仓库内一片幽暗，但没有大刀口中所说的尘土飞扬、乌烟瘴气。 一切都跟她上次过来的时候差不多，没有太多改动。 “来啦……”崔年懒洋洋地打招呼，尾音拖得很长。 江芝莲挑眉，“知道我会过来？” “我家老头子说你会过来找我。”崔年吸了吸鼻子，不太敢直视江芝莲。 他垂眸盯着地面，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想好要那个分厂的话，直接在我爸给你的文件上签字就行。” 江芝莲：“文件在我的酱厂呢，你现在跟我去一趟吧！” 崔年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开了口，“你签好之后，找个人顺路送过来就行，我不着急要。陈建军这几天就会把杂七杂八的私人物品，还有我们不要的设备全部搬走。你们离得近，多留意一下。他们一走，那边就是你的地盘了。其他具体的事宜，你看着办，我不管那么多。” “你可真是心大啊！”江芝莲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收这个厂子，有一个条件。” 崔年嗤笑，“收礼还跟人谈条件，你当自己是谁呢！” 江芝莲：“这可是你爸，崔曙光同志，哭着求着非要给我的。为此，他还特意请我吃了一顿大餐。怎么？不服气啊？有意见找你家老子去啊！” 崔年搓了搓脸，强打精神，“说吧，什么条件？” “年轻人身体底子好，是没错。但也悠着点用，小心肾虚。”江芝莲打趣道：“你该不会连夜奋战，一直到现在吧？看不出来，小胳膊小腿，还挺生猛的。” 她说着，低声嘟囔了一句，“不过看那姑娘跑得挺快的呀，身手敏捷，体力充沛，不像是玩了一晚上的样子啊……” 崔年蓦然抬起头，直视江芝莲，紧张地询问，“你看到了？” 江芝莲遗憾道：“跑太快，看到个影子，还有头发。小姑娘的头发看着蛮好的嘛！飘起来像柳条一样，感觉人也应该挺漂亮的。” 崔年吁了一口气。 江芝莲觉得奇怪，“怎么？为啥怕人看到啊？你爸不允许你谈恋爱？” “不是。”崔年淡淡道：“还没追上呢！” “哦……”江芝莲突然想起来了，“你爸说过你在追求一个女孩子，可是人家不喜欢你，就是这一位？” 被扎心的崔年脸色不大好，他不想讨论这一茬，便将话题转回到了正题上，“到底什么条件？” “也不是什么具体的条件。”江芝莲不急不缓道：“为了感谢你老爸给我的大礼，我打算替这位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好好看着你这个不听话的糟心儿子。以后，你每周过来找我请示汇报一次。如无特殊情况，不得请假，不得推迟。” 崔年冷笑，“当个厂长，可把你给牛逼坏了！还请示汇报，你真当自己是什么领导呢！ 江芝莲双眼一眯，抱起双臂，气势迫人，“不服？那好！被我揍一顿，被我告一状，二选一吧！” “……”崔年眼皮子跳了跳。 “选不出来？”江芝莲冲崔年挑挑眉，“劝你还是接受这个条件，对你我都好，一举多得的美事。你窝在大湾县好好地干，该谈恋爱谈恋爱，该开展事业开展事业。你老爸一看你这么认真，就不多管你了。你自由自在的，难道不香吗？” 第183章 你帮我镇场子！ 江芝莲还想多劝两句，没想到崔年很痛快地点了头，“好，听你的！” “……” 这人，耳根子这么软？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我现在陪你回酱厂。等你签好字，我直接把文件拿回来。这两天，我就把剩下的一点手续全部办妥。”崔年忽然积极得令人咂舌。 江芝莲淡淡一笑，“也好，拿了文件之后，你再顺道陪我去对面厂子转一转。” 崔年问道：“去那干嘛？” 江芝莲抿唇，“最近心情不好，我想发泄发泄。” 崔年不太明白，“你发泄你的，有我什么事？” 江芝莲眸光微闪，“你帮我镇场子！” “……”崔年心想，我还有这功能呢？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过了午饭时间，两人都还没有吃饭。 “找家小面馆，简单吃点？”江芝莲询问崔年的意见。 崔年不太乐意的样子，“还是去大饭店吧！” “太麻烦，浪费时间。”江芝莲走进附近一家小面馆，点了一碗油泼面。 崔年无奈，只好跟进去，犹豫半天，勉为其难地要了一份牛杂面。 两人闷头嗦面，谁都没有讲话。十分钟后，各付各的钱一起离开了。 大刀开来一辆旧旧的小轿车送他们去酱厂。 车子刚到地方，在大门口停稳，崔年就推门而出，捂着肚子向厂内飞奔而去。 这是闹肚子了？ 江芝莲去办公室找出文件，最后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就签了字。 崔年回来时，脸色不大好，“我就说不能到小面馆吃饭，卫生条件太差劲！” 江芝莲抖抖眉毛，“那我怎么没事？” “你那钢筋水泥打造的胃，怎么可能有事！”崔年小声嘀咕道：“还厨师呢！吃东西一点都不讲究。”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他来来回回地跑了三趟厕所。 江芝莲苦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又把签好字的文件递了过去，“你在这里歇着吧，歇好了直接回去。” “不是要给你镇场子嘛！”崔年瞅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水杯，大概觉得还算干净，比较入眼，就端起来喝了两口。 “我自己也镇得住。”江芝莲看向面色如纸的崔年，“之前想让你锦上添花，现在看你这样，还是算了吧！” 崔年挑眉，语气不悦，“你小瞧我？” 江芝莲没理他，径自朝门外走去，“回见！” 对面拖鞋厂的牌匾已经取了下来，整个厂区内一片萧索，一路上都没见着几个人影。 这么快就已经走了？ 江芝莲略感遗憾。 自从孟青这次出行以来，她经历了异常复杂的心路历程。 虽然还不到十天的时间，但感觉漫长得犹如过了十年。 从最初的噩梦连连、焦虑、担心、恐惧，到后来的故作淡定、自欺欺人、盲目乐观，再到现在，她很想找个出口发泄掉积攒下来的郁气。 找谁发泄？ 自然是那些看不顺眼的人了。 可是，貌似扑了个空啊…… 不对！ 江芝莲隐约听到一串浪贱的笑声。 有点耳熟，好像是江燕？ 循着声音找过去，来到一扇开着的窗户边。 江芝莲一眼看到了屋内的陈建军和江燕。 两人挨得很近，一边说着话，一边整理着什么东西。 江芝莲蓦然听见他们提到孟青的名字，便鬼使神差地转了个方向，倚靠在窗边的红砖墙上，悠悠望向午后金光闪闪的太阳。 站在这么耀眼夺目的地方，偷听别人讲话，还真是有趣的体验。 只是，偷听到的对话内容，却并不那么有趣，甚至令人恼怒。 江燕激动地问道：“孟青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你得到消息了？” “十有八九，他废掉了侯明一条腿，侯明绝不会善罢甘休。”陈建军沉稳地说道：“侯明是山鬼，到了山上，没人动得了他。” 江燕：“可他瘸了一条腿啊！而且听说他被孟青抓走了……” 陈建军：“别说一条腿，即使两条腿都没了，他照样在山上来去自如。” 江燕不信，“这么说就太夸张了。” “你觉得夸张也正常。”陈建军低低地轻笑，“侯明的大哥已经带弟兄上山找人去了，他比侯明还厉害。他一出动，十拿九稳。” 江燕惊讶地询问：“什么人这么厉害？” “跟侯明一起长大的兄弟，叫林清。侯明救过他的命，所以他一直对侯明很好，两人比亲兄弟还亲。那个人现在是国棉厂的主厨，自己还开了一家饭店。” 江燕：“哦……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听说林清喜欢你堂妹，江芝莲……”陈建军点到为止，没再多说。 江燕一听就明白了，“难怪你说孟青十有八九回不来了，这样把情敌弄死在山上，神不知鬼不觉啊！” 陈建军：“这种事情，发生不止一次两次了。靠盗猎和贩卖高档皮草发了财的人，没有善类。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可想而知他们搞死过多少个对手和挡路鬼。” 江燕啧啧道：“如果孟青死了，那莲娃得多伤心呐！” “呵……”陈建军一声冷笑，“她伤心，你不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了！”江燕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没准她也没有咱们想的那么伤心。我看莲娃是个冷血的人，没啥子感情。况且他和孟青还没结婚，也没有孩子，搞不好转眼就跟别的男人好了。” 陈建军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江燕悠悠叹道：“富强拖鞋厂这么大的厂子，说倒闭就倒闭了……陈厂长，你以后什么打算呀？” “倒闭是暂时的，宣布破产也是权宜之计。”陈建军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歇一阵子，养精蓄锐。等侯明凑好了钱，我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江燕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为了面子在信口胡诌，但她听出来一个关键问题，“侯明这次急着进山搞货，是为了大赚一笔，来给你凑钱？” 陈建军：“他自小孤苦无依，渴望亲情。后来找到亲姐姐了，而且还对他特别好。你想想，他对姐姐，能不上心吗？姐姐家有困难了，他能坐视不管吗？” 江燕笑道：“你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妻弟，运气真不赖。” 陈建军不置可否，“你运气也不错，雪狼皮鞋厂没有裁员，还给你涨了工资。” 江燕嘿嘿一笑，“这都是托你陈厂长的福，如果当初不是你招我进来，我还不知道在哪儿漂着呢！回头等你重新建了厂，我一定过去帮你干。” 陈建军：“行啊，你是搞销售的一把好手。到时候，你别嫌弃我的庙小就行。” “哪儿能呢！”江燕的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兴奋和喜悦，她语速极快，跟机关枪扫射似的开口道：“按你说的，这几天差不多就该有孟青的消息了。趁着莲娃伤心，没空管酱厂的事情，我要故技重施，再搞她一搞，替你报一箭之仇。从皮鞋厂里搞出点污水，简直不要太容易。上次酱厂运气好，没出大事。这次，他们肯定躲不掉了。也让她尝一尝厂子倒闭的滋味！” 陈建军没有表态，但无声地默许了她这一做法。 整个厂区都静悄悄的，江芝莲只能听到他们两人的声音，交替出现，一字一句扎进她的心窝，让站在炙热阳光下的她，浑身冰冷，指尖发颤。 人心能可怕到什么程度？ 大概是没有下限的吧…… 漂亮的、儒雅的、鲜艳的、高贵的……各式各样的面具下，藏着怎样丑陋的人性，简直不可想象。 “你站外面干啥呢？晒太阳呀？” 第184章 这脑子，看来是真不行啊！ 江芝莲陷入沉思，并没有注意到朝她走过来的崔年。 直到他开口讲话，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崔年一眼。 “怎么了？你这脸瞧着比我还惨白啊！”崔年虚弱地笑了笑，“该不是，你也拉肚子了吧？回头一定得找那家小面馆讨说法去！害人不浅，还想不想做生意了。这样能有回头客嘛！也不怕有人上门砸店！” “你怎么过来了？”江芝莲眸光里的凛冽还没来得及褪去，干哑的声音里透着丝丝寒气，整张脸异常冷峻。 崔年哆嗦了一下，缩缩脖子，回道：“准备走了，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嗯，招呼打完了，你可以走了！”江芝莲用力抿了抿唇，将发白的嘴唇，生生地抿出了血红的颜色。 这时，屋里的两个人听到响声，走了出来。 看到站在窗边的江芝莲时，江燕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而陈建军，则格外的淡定。他嘴角轻轻地勾了一下，眼角微弯，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眼江芝莲，“好久不见啊！你这是来看我怎么卷铺盖卷走人的？” 江芝莲目光森冷，与他对视，嗓音低沉，“我对你怎么滚蛋，毫无兴趣。” “那你来干什么？！”江燕虚张声势地吼道：“我警告你，少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碍眼啊！” 江芝莲冷笑，反问：“你们的地盘？” 陈建军淡声纠正道；“这里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是你堂姐，江燕的地盘。” “首先，我没有堂姐。其次，不好意思，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了。请你们这些闲杂人等，收拾好各自的私人物品，尽快离开！” 江芝莲调动起情绪，苍白的小脸渐渐红润了起来。 战斗人士，从来不会忍气吞声。 独自生闷气？这么蠢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做！ 江芝莲算是看明白了，对这种烂心烂肺的人渣，必须就地锤死。 你心软或者嫌麻烦，一不小心给他们留了一口气，他们就会继续蹦跶，不厌其烦地给你找不痛快。 “什么？”江燕掏掏耳朵，大笑两声，说道：“你的地盘？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呢！酱厂在对面，别走错门了！” 江芝莲朝崔年摊手。 崔年反应极快，立马把手里的文件轻轻地放到了她的手上。 “虽然考了几年都没考上大学，但是认字的吧？”江芝莲把文件丢给江燕。 “什么东西？”江燕翻了几页，一脸错愕，不可置信道：“崔曙光把这个厂子给你了？怎么可能？！” 陈建军面不改色，也不好奇文件上是什么内容。 他闲闲地立在一旁，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江芝莲淡笑道：“白纸黑字在这儿，可不可能，都已经是事实了。” “崔曙光是个精明的商人，他怎么可能白送你这么大一个厂子？！”江燕咄咄逼人地质问：“你到底给他什么好处了？！” “好奇呀？”江芝莲轻哼一声，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江燕狠狠一跺脚，指着江芝莲的鼻子，骂道：“呸！不要脸！奶奶要是知道你给江家丢这样的脸，她肯定会……” “会怎样？”江芝莲觉得好笑，“会把我扫地出门？你别忘了，我已经离开江家了！她还能把我怎么样？还能用什么威胁我？江燕，你搞搞清楚现在的形势，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再跳着脚地叫嚣。还以为我是之前那个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江芝莲呢！别说是我了，你现在无论是去招惹江婉，还是秀儿和幼婷，都捞不着半点好处！” 江燕怒极，作势要撕掉手上签好江芝莲大名的文件。 这时一直缄默不语的崔年开了口，“慢慢撕啊，小心划手！” “……”江燕愣住，脸上写满了疑惑。 这个小白脸是谁？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穿着还挺讲究。 见孟青回不来了，这就养上汉子了？ 江燕思忖间，只听崔年悠悠道：“撕一撕发泄也好。不过……这个文件我那还有，回头麻烦小江厂长再签一份就行了。” “？？？”江燕捏皱了手上的纸，气到发抖。 陈建军拍了拍江燕的肩膀，轻声劝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小心点，别真划伤手了。” 瞧瞧，多体贴！多温柔！ 江芝莲看这两个人，就觉得反胃。 她对崔年吐槽道：“你说得真对，中午那家面馆卫生条件太差劲了。我大概是吃坏了肚子，现在直犯恶心！还想吐！” 对面陈建军根本不理江芝莲的明嘲暗讽，就当没听见一样，歪头对江燕说道：“雪狼皮鞋厂还有很多分厂，回头你跟那边说说，把你调过去就行，不是什么大事。” 江燕刚想松一口气，只听小白脸突然来了一句，“雪狼皮鞋厂不会要你这种女的。” “这种女的？！”江燕一听，彻底炸毛了，“哪种女的？你说清楚了！” “自己是哪种女的都不知道嘛？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崔年撇撇嘴，看向江芝莲，“同样是姓江的，这人可比你差远了。还是你大姐好，又漂亮又聪明。” 江芝莲佯装不悦，“不要拿这种女人跟我们姐妹比，太侮辱人了！” “对对对。”崔年连连点头，无比赞同，“不能乱比的！” 江燕突然歪嘴笑了，“甭管我是哪种女的，雪狼皮鞋厂要不要我，你们都说了不算！崔曙光崔厂长可说了，拖鞋厂的员工可以在各自的厂子里留下来继续干，工资还会涨一些。你们算老几啊！轮得着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嘛！” 崔年指了指还攥在江燕手中的文件，提醒道：“你刚才可能看得不够仔细，好好瞅瞅那上面的签字，是崔曙光的名字吗？” “嗯？”江燕茫然地打开手上的几页纸，朝落款看去。她照着上面的字慢慢念道：“崔——年……” 陈建军在一旁解释，“崔年是崔曙光的儿子，雪狼皮鞋厂挂名的副厂长。” 江燕恍然地点点头，“原来是崔曙光那个不中用的儿子呀！我听说，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 崔年想了想，觉得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便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不过……”江燕又道：“他们不是断绝父子关系了吗？怎么这边的分厂还让那个不靠谱的混小子管理呢？” 断绝父子关系？坊间还有这种传闻呢？ 真会编！ 想象力太丰富了！ 江芝莲看向崔年，“不如，趁此机会，澄清一下？” 崔年兴致不高，“没必要，传闻传成什么样，都不会影响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陈建军这时已经听出来他是谁了。 而江燕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大哥，没人关心你的家庭感情，少往自己身上揽话！” 崔年撇嘴苦笑，“难怪考了几年都没考上大学，这脑子，看来是真不行啊！” 江燕怒目圆瞪，“你什么意思？” 崔年耸耸肩，心平气和地说道：“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大名崔年。就是崔曙光那个混账儿子，不学无术，没错！不中用嘛，有那么一点吧！也确实是挂名的副厂长，正事一般不管。不过，大湾县这边的分厂，现在由我负责。我的话，应该还算有点分量。想招哪个员工，不想要哪个员工，这种芝麻大的小事情，我一个人还是能够做主的。” “……”江燕瞠目结舌。 刚才她都胡说什么来着？ 现在吞回去还来得及吗？ 崔年看向江燕，好脾气地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第185章 作妖女捅了马蜂窝 陈建军摇摇头，进屋拿上自己最后一点私人物品，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燕木呆呆地立在原地，感到竹篮打水成了一场空。 临走之前，江芝莲特意好心提醒江燕：“你和陈建军刚才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我奉劝你，别试图动梁河的水，想都不要想，一个念头都不要有！我会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厂里的豆瓣酱每一批次我都会拿去检验。你坑不到我头上，小心作妖把自己作死！” 看在同是江家人的份上，这是江芝莲对江燕仅剩的最后一点仁慈。 再有下次，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不给人留活路了。 可是令人无奈的是，江燕转眼就惹出了麻烦，差点酿成大祸！ 第二天上午，江芝莲去探望乔瑞玲的时候，在孟家大门口，被里面冲出来的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扶住门框站稳，扭头看到江燕逃也似的跑掉了。 这时传来乔瑞玲慌乱的惊呼声，“他爹！你醒一醒啊！” 江芝莲脑袋里一阵嗡嗡乱响，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她拔腿飞奔进院子里，看到孟国辉倒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急忙找来车子，第一时间将人送去了县医院。 “是急性心肌梗塞啊！”医生扶着眼镜，看了眼化验单，紧接着说道：“再晚来一步，人可就凶险了！” 乔瑞玲极力保持着镇定，可一开口，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大夫，我男人现在没事了吧？” 医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乔瑞玲的肩膀落下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家人以后多注意一点，不要让病人过于激动。尽量避免紧张、焦虑的情况。不能吃太凉太辣，有刺激性的食物。尽量戒烟戒酒。”医生叮嘱完，又道：“先住院一周，看看治疗和恢复的情况再说。” 乔瑞玲点点头，“好，都听您的。” 医生瞟了乔瑞玲一眼，“你是不是不大舒服啊？” 乔瑞玲摇头，“我没事。” “来，量一下血压吧！”医生从抽屉里拿出血压计。 “不用了。”乔瑞玲说着想起身，可还没站起来，就被江芝莲摁在了凳子上。 江芝莲：“大夫，麻烦你啦！婶子她有高血压。” 屋内安静片刻，医生量完血压，取下听筒，蹙眉道：“高压都升到二百二了！既然知道自己有高血压，怎么不注意一点呢！” 乔瑞玲抿唇，扯出一丝笑容，“没事，吃点药就好了。” 医生刷刷写了几笔，将方子递给江芝莲，“马上去药房取药。” 江芝莲拿着处方笺出门时听到医生询问：“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乔瑞玲低声回道：“儿子失踪了。” 医生：“难怪！失踪不代表出事了，你们别自己吓唬自己。” 乔瑞玲：“有人过来告诉我们，说我儿子死了。我男人听到之后，就昏过去了。” 医生：“你见到你儿子了吗？” 乔瑞玲：“没有……” 医生：“那怎么知道那个人说的是真是假呢？！你儿子一回来，看到你们因为担心都病倒了，得多内疚啊？！当父母的，不好给孩子这种压力。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孩子才能放心。” 乔瑞玲：“……” 这医生真不赖！ 江芝莲走远了，乔瑞玲的话反复回荡在她耳畔。 “有人过来告诉我们，说我儿子死了。” 死了？！ 放你妈的狗屁！ 江燕，你完蛋了你！ 这次，你捅了马蜂窝了，等着受死吧！ 办好孟国辉的住院手续，等乔瑞玲的血压稳定下来，安顿好他们之后，江芝莲才离开了医院。 她没有回出租房，也没有去酱厂，而是兴冲冲地直接去找了陈夫人。 站在陈家充满艺术氛围的客厅里，江芝莲眼珠子乱转，警惕地左顾右盼。 陈夫人瞄她一眼，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淡声说道：“坐吧！他出门了。” “他”指的是陈建军，江芝莲刚刚就在确认这个人在不在家。 可是即使陈建军不在，家里还有很多仆人。 这些人里，一定会有他的耳目和眼线。 万万不能大意。 “我有话跟你说，这里不方便。”江芝莲提议道：“还是找个清净一点的地方吧！” 陈夫人犹豫片刻，起身回屋换了套外出的衣裳。 修身的淡蓝色旗袍，上面有精美的刺绣，衬得人无比娇媚。 陈夫人的气质是真的好，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 可惜，就是沾染了太多尘俗的腌臜，徒留一身好看的外表。 两人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一家名叫“仲夏夜”的小店。 这名字，够文艺的。 江芝莲跟着陈夫人走进去，屋内放着充满异域风情的歌曲。 店内空无一人，生意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 陈夫人似乎是熟客，跟老板寒暄了几句之后，才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来。 江芝莲拿起菜单一看，牛排？奶油蘑菇汤？海鲜通心粉？ 天呐！大湾县竟然还有西餐厅呢？！ 陈夫人没吃午饭，要了一份牛排。 江芝莲虽然也没吃，但因为有心事，所以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一杯咖啡。 不一会儿，老板就亲自把她们点的东西送了过来。 牛排看着不伦不类，有点熟过头的样子。 咖啡喝着也奇奇怪怪的，像是木头塞子泡在生牛奶里的味道。 不过，店里整体气氛还可以。 陈夫人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刀叉。 她用手帕擦了擦嘴，抬眸看向江芝莲，“说吧，什么事？” 江芝莲飞速思考着该怎么说。 来的太仓促了，她还没有准备足够的证据，也不知道陈夫人会不会相信她的话，只能搏一把了。 “我昨天见到你男人了。”江芝莲选择了最为谨慎的开场白。 陈夫人的声音，波澜不惊，“我知道，他跟我说了。崔曙光很大方，给了你一个厂子。” 江芝莲用小勺子搅着咖啡，斟酌着合适的字眼。 过了片刻，她顿住手，直视陈夫人，缓声开口，“我看到陈建军的时候，他跟江燕在一起。” 陈夫人并不惊讶，反问道：“然后呢？你想跟我说什么？” 江芝莲轻咬着下唇，思绪飞转。 是啊，她要说什么呢？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该怎么进展这次谈话呢？ “他们靠得很近，说着悄悄话，姿态很暧昧……”江芝莲打量着陈夫人的表情，可是期望中的愤怒和震惊并没有出现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 陈夫人轻笑道：“我男人我了解，他有那个心思，但没有那个胆量。” 这话就非常值得玩味了，江芝莲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想知道？”陈夫人的脸被头顶的黄色暖光照着，透出一丝疲态。 “想说就说呗！”江芝莲把咖啡杯轻轻一推，实在太难喝了，简直难以下咽。 “陈建军有妄想症，他花心的很，但又觉得女人都有那方面的病。所以，不会轻易跟女人过从甚密。”陈夫人自嘲地笑了笑，“他都不怎么碰我，又怎么会染指外面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 江芝莲：“……” 我去！ 这话题拐的，真特么尴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的计划就进展不下去了啊！ 本来还想看原配虐压小三的戏码呢！ 无奈奇葩男主只动心思不下手，原配高冷又佛系。 再加上小三水准不大行，挨打都不够格。 看来这出戏无论如何都演不成了。 那……换个办法？ 店内的音乐渐渐激昂起来，依旧是不知名的曲子，但充满节奏的旋律，让江芝莲突然之间意识到，有个细节被她忽视掉了，这让她想通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第186章 留条小命就行！ “你那天到出租房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江芝莲弯弯嘴角，淡笑里藏着自信。 陈夫人面色不改，“我说过了，找你叙旧。”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江芝莲话锋一转，嗤笑道：“你弟弟着急上山找货，是为了给你男人筹钱吧？” 陈夫人的眉头，以极小的幅度微微地皱了一下。 她冷静地直视着江芝莲，紧抿薄唇，并未否认，但是也没有承认。 果然，陈夫人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花了近二十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弟弟。 不靠谱的男人，和血浓于水的亲情，孰轻孰重，自然明了。 当这个令人失望的男人，愈发明显地、肆无忌惮地、无耻地利用她在意的亲人时，陈夫人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无动于衷？ 怎么可能！ 回想陈夫人的几次动怒和失态，似乎都与弟弟侯明有关。 比如瘦猴被狗咬伤之后，她来酱厂谈判； 又比如，瘦猴与孟青一同失踪，她心急如焚地找到出租房，来打探消息。 之前江芝莲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或者说，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陈夫人的种种举动，一定都是为了丈夫，为了陈家。 人的思维误区，果然很难避免。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陈夫人现在就是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呀！ 江芝莲只要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间，引爆它，那一切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她这样想着，用闲聊的语气，徐徐说道：“我看陈厂长，不像是很有主见的人啊！大家都以为他有经商的头脑，有本事，有眼光，有勇有谋，才把拖鞋厂做得风生水起。之前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现在才发现，不尽然嘛！陈夫人，用一辈子扶持一个阿斗，值得吗？” “……”对面的女人，垂眸，没有回应。 “我觉得太不值了！”江芝莲自问自答，自说自话道：“他懂得感恩的话，还能好一点。不过，我看这人是越来越狼心狗肺，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了。” 陈夫人：“……” “前一阵子，我看陈厂长还挺紧张拖鞋厂的。昨天一见，倒闭破产，对他似乎没产生什么影响嘛！瞧瞧他那脸色，红润饱满，气色可比你好多了。”江芝莲稍稍加快了语速，“他要是另起炉灶、东山再起，还能听你的话吗？搞不好，他找了个新的军师，在给他出谋划策呢！为了利益，抛弃女人，这种事情，陈建军做得轻车熟路了吧？” 陈夫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江芝莲的小嘴一开一合，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准备再添最后一把猛火，“你弟弟的腿还没恢复好吧？这么着急上山，肯定是被人撺掇的。这个人会是谁呢？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成功地劝说了你弟弟呢？这什么人呐，心思也太阴狠了，完全不把别人的小命当回事嘛！简直可恶至极！万一林清没找到他们……还真挺危险的，凶多吉少呀！” 陈夫人薄唇微颤，五官紧绷得好似马上就要裂开。 她为了平息情绪，始终没有言声。 江芝莲也不再说话，此时的静默，能给人施加更大的压力。 压力越大，思绪越容易偏激。 也许，一段时间之后，等人完全冷静下来，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但作为有情绪的人类，往往会在那之前，做出不可挽回的，冲动举动。 江芝莲就在等陈夫人做出这个冲动的选择。 离开“仲夏夜”，与陈夫人分别之前，江芝莲无比真诚地说道：“孟青上山不是抓人去的，而是为了救助野生动物。他热爱生命！无论是人，还是动物的生命，都无比珍贵。你弟弟跟孟青在一起，反倒不会有危险。” 她看向陈夫人，加重语气道：“真正把侯明推向危险之地的人，我想你心里大概有数了。陈夫人，女人到了你这个岁数，多为自己的幸福考虑吧！失去了两个孩子，离开了那个与你真正相爱的男人，难道还不足以让你清醒吗？再糊涂几年，就要入土了！” 始终面无表情的陈夫人突然苦笑了一下，“小江，为了借刀杀人，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江芝莲无奈地耸耸肩，“那能怎么办呢？生活所迫，形势逼人，贱人作怪，生活太艰辛了。我仁慈了几次，发现人家根本不领情，没准背后还觉得我愚蠢可笑呢！我的人生信条就是，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否则，我不就真成傻子了嘛！” 陈夫人眸光闪了闪，似乎有所触动。 江芝莲挑眉，笑问：“这刀，你准备借吗？” 陈夫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许她还在犹豫。 “你完全可以杀鸡给猴看呀！”江芝莲的语气极富感染力，很少有人能在她的一番劝说下，无动于衷。 鸡是谁？除了江燕，别无他人！ 那猴，自然就是陈建军了。 陈夫人被江芝莲这见缝插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逗笑了，她好奇地询问：“你不担心孟青吗？” “担心，当然担心了！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江芝莲长叹一声，“我担心得头发都快秃了！” 陈夫人：“看不出来。” 江芝莲歪头望向身边的女人，“看不出来我担心，还是看不出来我秃头了啊？” 陈夫人回道：“都看不出来。” 江芝莲得意地挑起眉头，“那敢情好，说明我不露声色的本事，修炼得快跟你不相上下了。” 陈夫人：“……” 街对面有一家饺子馆，窗户上水雾缭绕，窗边坐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着饺子。 江芝莲又渴又饿，馋得直吞口水。 这时忽然听见陈夫人说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可以找人给江燕点教训。” 江芝莲眨眨眼，喜上心头，“什么忙？” 陈夫人：“帮我联系他，我想跟他见一面。” 江芝莲一脸疑惑，“他？谁？” 陈夫人咕哝了一个名字，江芝莲没有听清，“谁？听着怎么不像是我认识的人呢！” “电影院售票员。”陈夫人怕江芝莲想不起来，又补充道：“他有一个四五岁的儿子。” 听到电影院售票员的时候，江芝莲就猜到了，可是——“为什么让我联系？你可以直接过去找他呀！你们都认识几十年了……” 陈夫人嗓音突然发涩，“你先帮我问问他，看他想不想跟我聊一聊。” 江芝莲语气笃定，“他肯定愿意跟你见面啊！” 毕竟曾经相爱过呢！ 哦，不对，不好说是曾经。 因为谁知道现在这两个人，是不是还在默默地喜欢着对方呢！ “成，我跟他约好时间和地点了，就告诉你。”江芝莲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觉得自己折腾半天，劝东劝西，全是无用功。 这人也是，要跟她谈条件，早说呀！ 逗她玩呢？！ 陈夫人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浮上一抹很浅的笑意，“觉得白费口舌了？” 江芝莲想了想，说道：“有些事情，多唠唠也好。说清楚了，也省得有什么误会。” 陈夫人幽幽一叹，“有些话，只有说出来，才能让人正视，让人相信。人呐，尤其是女人，太容易欺骗自己了。你讲给我听，我感觉到了一种慰藉。” 江芝莲没想到陈夫人会对她讲出这么走心的话，一时之间，有点怔住。 过了片刻，陈夫人郑重其事地询问，“想让我怎么收拾江燕？” 江芝莲略加思索，严肃地回道：“给她点苦头尝尝，让她以后不敢再招惹是非。” 陈夫人等了几秒，没等到下文，“没了？” 江芝莲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句话，“留条小命就行！其他你看着办吧！” 第187章 江燕的结局 江芝莲低估了陈夫人的手段。 她万万没想到，江燕会在未伤一片肌肤，未动一根筋骨，没流一滴鲜血的情况下，就遭受到出生二十二年以来，最致命的一次打击。 虽然有点惨，但自食其果，也怨不得别人。 坦白说，最后的结果，已经是能够设想到的情况之中，最为理想的一种了。 与陈夫人在“仲夏夜”见面的第二天，江芝莲摆完早摊，就去县医院看望了孟国辉。 之后她回到酱厂，便趴在办公桌上当起了咸鱼。 孟青依旧没有消息，江芝莲已经彻底没脾气了。 她每天默念千遍，孟青平安，孟青会回来的，孟青福大命大…… 最近一段时间，古今中外的各路神仙，已经被江芝莲反复叨扰过很多遍了。 偶尔双手合十，偶尔在胸前画十字，她尝试过各种各样的祈祷姿势，也不知道标不标准。 但是，诚意绝对是十足的啊！ 总会有神仙能听到她的话，保佑孟青平安归来吧？！ 现在谁跟她说这是迷信，她就跟谁急！ 其实心理暗示的作用还是挺强大的。 江芝莲觉得心平气和了很多。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过分担忧和焦虑而渐渐麻木了吧！ 不管怎么样，至少目前还没有坏消息。 院子里传来嘀嘀咕咕的讲话声，江芝莲一开始没怎么在意，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她便准备出去看一看。 人刚站起身，只见江秀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江芝莲问道。 江秀跑得急，呼哧带喘的，半天没喘上来一口匀乎气。 “是不是有孟青的消息了？”江芝莲箭步上前，一把抓住江秀的手臂，紧张兮兮地询问：“你快点说呀！” 江秀拍着胸脯，喘着粗气道：“不是孟青，是江燕。” “哦……她呀，她怎么了？”江芝莲重新坐回到桌前，目光游移，姿态慵懒。 陈夫人的动作还真是快，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把江燕给收拾了？ 看江秀这幅样子，听外面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貌似江燕这次出的事，影响颇大呀！ 江秀走到江芝莲身边，俯低身子，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江燕被绑在村里那棵老槐树上了……” 双胜村有一棵老槐树，将近二十米高，挺拔苍劲，枝繁叶茂。 近千年来，无论气候怎么变化，无论发生怎样的自然灾害，干旱、洪水也好，冰雹、雷电也罢，它都屹立不朽。 祖祖辈辈便将这棵千年老槐树视作祥瑞的象征。 平时各家长辈都会叮嘱孩子们，不要跑到老槐树附近去玩，更不能做出诸如用石头子扔树、爬树等不敬的举动。 如果哪个孩子不听话，犯了规矩，少不了被胖揍一顿，有的甚至会被家中长辈拉到老槐树面前罚跪。 可是，被绑到老槐树上，对江燕来说，算不得什么吧？至于议论纷纷成这样？ 江芝莲正纳闷呢，只听江秀大喘气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光着的！” “光到什么程度？”江芝莲瞳孔震动，“不会是……” “一件衣服都没穿，头发都给剃光了，连……”江秀说着突然顿住，转眸想了想，觉得还是说不出口，便模棱两可道：“反正，身上一丝不挂，像一颗光秃秃的水煮蛋。” 江芝莲缓缓抬手，捂住嘴巴，“……” 天呐！ 这画面，简直难以想象。 江秀缓过气来，平复了心跳，声音稳了很多，“最早发现江燕的几个人，都没敢上前，只远远地站着看热闹。” “这还真是挺惨的……”如果是别人，江芝莲可能觉得做此恶作剧的人太过分了。 可这个当事人是江燕！ 那好吧……只能说是她咎由自取，实属活该了！ 谁让她不把别人的性命和清白当回事呢！ 仔细回想，江燕找人放火那次，火势那么大，烧死人的概率该有多高！ 还有，江燕找大刀和马草毁她清白，跑到国棉厂门口辱她声誉。 又多次试图污染酱厂用水，险些酿成集体中毒事件。 江燕对人的伤害，不胜枚举。 害得幼婷在学校胆战心惊，害得小姨夫吴涛住院，害得孟国辉急性心梗…… 真真是害人不浅，妥妥一人间祸害。 每次想起这些事情，江芝莲都感到脊背发凉，阵阵后怕。 “后来——”江秀的眼中迸射着光芒，里面暗藏着一丝复仇的快感，“后来傻柱走过去，一把抱住了江燕。” 江芝莲：“？？？” 这是什么神奇的反转。 江秀：“大家都以为傻柱会做点什么，还有人躲在暗处偷偷地吹口哨，给他鼓励，等着看刺激的一幕。但是，傻柱什么都没有做，始终一动不动地抱着江燕。” “……”江芝莲顿时明白了，“他是在帮江燕挡身子？” 江秀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傻柱是不是因为自己也只穿了一件汗衫，不能脱下来。还是脑子转得慢，没想起来可以脱掉衣服给江燕披上。反正，他可能觉得这样一抱，两个人都不会光着，所以才这么做的吧！” 江芝莲怔住。 突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人，竟然都不如一个傻子有良心？ 这事儿，还真是…… “后来郭大山把儿子领走了。一开始傻柱还不乐意，吵吵嚷嚷的，指着围观的那些人说他们是坏人。”江秀轻笑一声，垂眸感慨道：“二姐，直到今天，我才突然明白，原来并不一定做了坏事才是坏人。有时候没做对的事，同样会成为坏人。太胆小，太懦弱了，也比坏人好不了多少。我当时刚好路过，看到江燕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么无助，那么绝望，可我什么都没有做。甚至，甚至觉得解气，解恨。特别想大声笑出来……” 江芝莲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别想这么多，事情总是复杂的，不能一概而论。” 江秀似乎在回味着什么，一时间没再讲话。 过了片刻，江芝莲开口询问，“江燕现在回家了吗？” 江秀点点头，“回了。” “谁把她弄下来的？”江芝莲着实好奇。 “是晓燕姐和她爹娘。”江秀说着看向江芝莲，一脸认真地问道：“二姐，如果你刚好路过，撞见这种情况，会救吗？” 江芝莲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会吗？ 被绑的人是江燕的话，大概不会吧？ 说到底，这可是她托人搞出来的一幕戏啊！ 她怎么会亲手拆台呢？！ 不过，如果是别人的话，她很可能会救的。 所以—— “不好说。”江芝莲托腮，轻飘飘道：“没准到时候我会被什么样的想法控制大脑，支配行动。” 艳阳高照，将屋内照得分外明亮。 阳光扫进来，迸射的一道道金光里，全是细小的尘埃。 而铺洒在桌面、水杯和钢笔上的，却跟金粉一样耀眼。 江秀盯着虚空的一点，恍惚了几秒。 她释然地轻轻一叹，说道：“刚才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江燕有点呆呆的。听奶奶的意思，是要把她送出去。” “送到哪儿去？”江芝莲问道。 “不知道。”江秀的脸上浮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大伯和大伯娘觉得丢人，好像让她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江芝莲哼笑，“啧啧，真够狠的！” 也是，比起那个在省城念大学的大儿子，这个丢人的女儿，不值一提。 反正早晚要嫁人，提前送出去，也没什么。 平时看他们挺疼女儿的，关键时刻，才见真心。 要说不舍，肯定也有。 但女儿受到的侮辱和委屈，女儿仓皇逃跑似的离开，对江大毛和王芳来说，造不成致命的打击。 就是江燕这次丢人丢大发了，他们当爹娘的，估计会低头做人，老实一段时间吧！ 第188章 孟青回来了！ 之前江燕被退学的时候，曾遭受过非人的凌辱。 当时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初，内心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可是，当时那件事，发生在偏僻的巷尾，无人的深夜。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议论，没有出现被指指点点的情况。 而这一次，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陈夫人果然高明！ 江芝莲解决掉一块心病，顿时轻松了不少。 午饭后，她跟小姨陈淑芬对完上半个月的账目之后，只觉得眼皮子发沉，便趴在桌上小憩。 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时，柳妹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小江厂长！” 江芝莲撑起脑袋，“怎么了？有啥好事，这么高兴？” “菜头今天出院，你陪我去一趟医院吧！”柳妹洗了手，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不去！”江芝莲把下巴搁到手背上，合着眼，有气无力道：“我上午刚去过县医院。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一个两个都往县医院扎堆。我现在看到医院，就头疼。闻到消毒水的味儿，浑身都难受。” 柳妹扭头看向江芝莲，“这不出院了一个嘛！你得多往好的方面想想呀！” “嗯，这话倒是没错。”但是江芝莲依旧不想去医院，“还是你自个去吧！我就不跟着当电灯泡了。今儿天气这么好，阳光明媚，光线不错，你们用不着在放一盏灯在旁边照着。” “天气好啥呀！你是窝在办公室里没出去看，北边的乌云现在压得可低了，估计晚上咱们这儿会下大暴雨！”柳妹凑到江芝莲身边，撒娇道：“莲妹妹，你就陪我去嘛！要不然显得我多上赶着接他出院似的，菜头该得意了。” 原来这姑娘是怕自己显得太主动、太殷勤，所以才想着拉一个人做掩护。 这样一来，至少口头上不会让菜头站了上风，心里也会更坦然一些。 江芝莲失笑，“成，那走吧！” 为了员工们的人生幸福，她也算尽心尽力了。 柳妹欢呼，“莲妹妹最棒！” 江芝莲打趣道：“回头喜糖多分我几块啊！” 柳妹抿唇，笑得羞涩，“什么呀！哪有什么喜糖。” 两人来到医院，很快办好了出院手续。 菜头的外伤看着吓人，但并不是特别严重。 多处骨折，也没伤到重要内脏，医生都说他运气好。 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几个月，把骨头养结实了，对以后的生活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菜头坐在轮椅上，尽情地享受着柳妹的服务。 不过这个嘴欠的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始终改不掉嘴欠的毛病，几句话把柳妹气得差点把他扔到医院大门口。 江芝莲看他们拌嘴逗嗑，一时之间忘了菜头是个还未痊愈的病人，好像中间这一小段插曲从来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可是，转而想到杳无音讯的孟青，她心中的大石头还是沉了沉。 晃神间，突然有人从后面跑过来，拍了拍江芝莲的肩膀。 她扭过头，看到了一个满脸焦急的护士。 小护士上气不接下气地询问，“你是孟国辉的家属吧？” “是啊，我是！”江芝莲心头一颤，赶忙问道：“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小护士：“病人闹着要出院，医生让他再住两天，他死活不听！刚刚他砸碎了病房的窗户，现在正在病房里闹呢！” 江芝莲扶额，顾不得跟柳妹和菜头打招呼，转身便往住院部跑去。 同病房的另外三个病人暂时被推到了走廊里，病人家属堵在门口看热闹。 江芝莲穿过人墙挤进去，看到乔瑞玲满脸忧愁地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板凳上，任由孟国辉对病房里的床铺、柜子、脸盆等，摔摔打打，尽情发泄。 “莲娃，你怎么来了？”乔瑞玲看到江芝莲，立马起身把她往外面推，“你先回吧，他一会儿就好了。” 江芝莲原本还想上前劝说来着，可是看到孟国辉失去神志的样子，不禁有点肝颤。 她拜托小护士照看婶子，飞快地跑去找医生询问孟国辉的病情。 五分钟后，她回到病房，对孟国辉喊道：“叔，咱们出院！” 孟国辉手上的动作猛然一停，缓缓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缓声解释道：“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回去之后要积极配合治疗，我会找卫生所的郭大夫每天替你做一次检查，还得让孙护士给你吊针。如果你同意，那咱们现在就走！” 孟国辉迟缓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果断地开口道：“走，回家！” 江芝莲看向乔瑞玲，“婶子，收拾东西吧！你带着叔先回去，我留下来把这里清理清理，再跟医院沟通一下赔付问题。” 乔瑞玲牵起江芝莲的手，用力捏了捏，“孩子，辛苦你了。” 江芝莲灿然一笑，“没事，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啊！” 乔瑞玲血丝密布的眼中，满是感激。 她没再多说什么，迅速装好不多的行李，就带着孟国辉离开了医院。 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江芝莲重重一叹，跟着护士一起整理残局。 随后她按照医院的标准，赔了钱。 当她从医生那里拿好接下来治疗的处方笺，问清楚打针、吃药和饮食等各类注意事项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江芝莲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住院部一楼狭长而昏暗的走廊里，蓦然听到一声震天的响雷。 她望向窗外，黑夜深沉，像无边的黑洞，什么都看不真切。 不一会儿，急雨砸向玻璃窗，噼噼啪啪，声声入耳。 哎…… 没带伞，太悲催了！ 小山楂应该已经回家了吧？这狗闺女最近是越来越贪玩了，估计是被哪只帅气的狗子勾了魂，玩野了，才这么不着家。 孟青也不知道鬼混到哪儿去了，他那里千万不要下这么大的雨呀！ 江芝莲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慢悠悠地走到了医院大门口。 她发现好些人都跟她一样，被这场大雨困住了。 这些人或满面愁容，或焦急如焚，或不苟言笑，或眯着笑眼、表情明朗…… 他们神态各异，心事不同。 虽然互不相识，但都在经历着各自的重要时刻啊！ 江芝莲多愁善感地慨叹着人生百态，世事无常，又庆幸着生命的多姿多彩…… 夜幕里，有人狂奔。 他们将手中各式各样的东西举到头顶，试图遮挡一些风雨，可全都是徒劳，顷刻间就被倾倒下来的大雨淋了个透彻。 纷纷有人朝住院部这边跑来避雨。 台阶上很快便积满了雨水，一滩一滩的，被大厅内冷白的光映照得寒意森森。 站在前面的中年男士看起来有些焦虑，不停地长吁短叹，时不时按按眉心，仰起头望天。 他点了一根烟，用力地抽了起来。 烟雾瞬间在周围弥漫，江芝莲觉得有点呛，便往旁边挪了几步。 不成想，后面恰好有个人跑出来，没来得及改变路线。 两个人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对不起！”对方的道歉干净利落，无比仓促。 “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到后面有人……”江芝莲说着转过身，看到原来跟她撞在一起的是郭晓燕。 “挨？你怎么在这儿呢？”江芝莲笑着问道。 郭晓燕脸色不大好，“我找了你一大圈，终于找到你了！” 江芝莲：“有事啊？” “孟青回来了！”郭晓燕嗓音发颤，“下午他在医院来着……” 江芝莲瞳孔皱缩，等不及郭晓燕说完，便强硬地打断道：“现在人呢？” 郭晓燕顿了顿，艰难地开口回道：“说是抬回家了……” 江芝莲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回家了？抬回家的？” 郭晓燕无声地点了点头。 来医院说明受伤了，可是——“为什么不接着治呢？”江芝莲想保持镇定，可是控制不住内心地慌乱。 郭晓燕紧抿双唇，沉默，因为她也不知道。 江芝莲捏了捏拳头，丢下郭晓燕，冲进了大雨滂沱的夜幕之中…… 第189章 做一对鬼夫妻也不错呀！ 什么样的人才会直接从医院抬回到家里？ 江芝莲不敢想这个问题。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但是她不愿意相信，一点都不信！ “我——不——信……”她朝夜空嘶声呐喊着，可除了冰冷的大雨，天地间一片静默，毫无回响。 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和绝望，如破膛的子弹般穿过她的心脏，无情又致命。 大湾县的排水系统做得非常不好，路面上很快就积了水，迅速没过脚腕，让前行变得愈发艰难。 江芝莲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奔跑着。 雨太大，让人睁不开眼。 而且夜又太黑，她根本无法看清路面的情况。 一块大石头藏在水下，江芝莲一脚踢上去，整个人瞬间如离弦的箭，飞扑向前，狼狈地摔趴在了地上。 脏水倒灌进鼻腔里，辛辣、窒息，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往外淌。 没出息！哭什么哭！ 又没出事！有什么可哭的，不就是被呛了一下嘛！ 江芝莲爬起来，用手背抹了抹发酸的眼睛，继续向前跑。 一根枝杈被大雨砸断，歪歪斜斜地挂在树梢上，摇摇欲坠。 她低头躲了一下，不成想这跟枝杈好巧不巧，就在这时没有支撑住，直直地砸到了她的头上。 江芝莲抬手拨开树枝，突然觉得后脑勺的头皮一松，长发湿哒哒地披散开来。 “我的手绢……”她低头寻找，视线绕了一圈，却没有发现目标。 顾不得地上的水有多脏，她弯下腰，捞鱼似的摸索了半晌。 结果依旧没有找到。 是不好的预兆吗？ 难道他人已经…… 不是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江芝莲腾地一下站起身，不管不顾地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七星村飞奔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才完成了这段没有对手的赛跑。 来到孟青家大门口时，她已经累到虚脱，双腿发软，浑身战栗了。 呼吸时，她甚至能够品到一丝血的甜腥味儿。 被雨水浸透的木门，看起来无比沉重。 江芝莲费力推开，跨进门槛时，整个人抖如筛糠。 一进门，她便看到丢在院子里的担架。 真的是被抬回来的？ 那么，人……现在，哪里去了？ 恍惚间，江芝莲听到屋内传来乔瑞玲温软的笑声，而孟国辉正情绪饱满地高声说着什么。 为什么这种时候，他们会笑，会闲适地聊天呢？！ 难道淋雨太久，她都已经开始幻听了吗？ 江芝莲一步三晃地冲进堂屋，抬眼便看到了站在桌旁悠然而立、挺拔俊朗的男人。 完了，不光出现了幻听，还出现幻觉了！ 江芝莲懵着一张脸，上下打量着孟青，可是还没等她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人就昏了过去。 孟青在她倒下的最后一刻，箭步上前，架起她的双臂，没让她砸到地上。 江芝莲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孟青的床上。 “我昏迷多久了？”她一开口，嗓子疼得浑身直抽筋，“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呀？” 孟青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为什么能看到你呢？我一定是伤心过度挂掉了。”江芝莲低声自说自话道：“也好，做一对鬼夫妻也不错呀！” “……”孟青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是不是被小鬼灌了什么汤，变成哑巴啦？”江芝莲温柔地劝慰道：“没关系，反正你也不喜欢讲话，以后你只负责听就好了。” 她顿了顿，问道：“你的耳朵没问题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听到的话，你就点点头。” 孟青轻咳一声，“嗓子疼就少说话！” “……”江芝莲怔住，费了好大力气才又开了口，“你，你，你会说话的呀！” 孟青点了点江芝莲滚烫的额头，心道：真是个傻姑娘啊！ 静静站在门边的乔瑞玲，忍不住打断他们不着边际的对话，“你们等会儿再聊吧！让莲娃先换身干爽的衣服。” 呃？ 江芝莲扭头看过去，发现乔瑞玲和孟国辉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到底昏过去多久啦？”她咽口水润了润嗓子，一脸迷茫。 孟青看了眼手表，“大概，两分钟？” “两……两分钟？” 不是两天，甚至不是两小时？ 江芝莲恢复神智，意识到自己好像丢人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窗外的夜雨还没停，雨势依旧强劲。 乔瑞玲抱着几件衣服走进来，放到枕边，对江芝莲说道：“这些都是娇娇的衣服，她现在肚子大了，暂时穿不了这些。搬家的时候，就都留下了。她特意叮嘱我，让你随便挑着穿，你喜欢的就都送给你。” 江芝莲歪头瞥了一眼旁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色彩缤纷，花里胡哨，一看就是穆娇娇惯常的风格。 小舅妈还真是贴心。 “我打盆热水过来。”孟青起身离开。 “莲娃，你擦洗完之后就把衣服换上吧！我先去准备点吃的。”乔瑞玲紧跟着也离开了房间。 “谢谢婶子……”江芝莲朝门外喊了一嗓子，不过声音劈得跟坏掉的磁带似的，滋滋啦啦， 难听到她自己都想洗洗耳朵了。 随后江芝莲慢吞吞地坐起来，下了床。 她淋成了个落汤鸡，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床单摸起来已经有些潮乎乎的了，不知道底下的褥子今晚还能不能用。 孟青很快就端来了一盆热水，里面放了一条雪白的毛巾。 他把蒸腾着热气的水盆放到地上，看向江芝莲，说道：“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叫我。” 江芝莲倾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等一下！” 孟青站好，凝视着她。 江芝莲终于有机会好好地打量他了，她用X光一样的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很好，除了额角贴了一块小小的纱布，其他地方，好像都完好无损。 “怎么了？不认识了？”孟青打趣道，“换衣服，需要我帮忙吗？” “啊？”江芝莲回神，摆手，“不用不用，你出去吧！” 孟青正要转身，再一次被江芝莲扯住。 他轻怕了一下她的手，柔声道：“你先把身上擦干，换上干净的衣裳，别感冒了。” 江芝莲扯唇，嘿嘿傻乐，“我就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 孟青轻叹，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停留了三秒，浅尝辄止，便离开了，“确认好了吗？” 熟悉的草药香，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江芝莲用力点头，“嗯，是真的！” 孟青弯弯嘴角，目光宠溺。 他叮嘱道：“坐在床上慢慢换，别又昏倒了。” 江芝莲看着他关好房门，听到他的脚步声在门外不远处停了下来。 虽然头重脚轻，嗓子火烧火燎的疼，浑身发酸，但她好开心呀！ 孟青回来了，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真好…… 雨始终没停，江芝莲用稍微烫手的热水擦掉体表的寒气，换上了穆娇娇留下来的鹅黄色碎花连衣裙。 裙摆过膝，还算妥帖。 收拾好自己之后，江芝莲一身清爽地坐在餐桌前喝姜汤。 她总是忍不住去看孟青，眼睛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一样。 孟青瞥她一眼，调笑道：“终于有点人样了。” 江芝莲哑着嗓子，回嘴，“之前没有人样吗？那像什么？” 孟青抖抖眉毛，“像流浪狗。” “切！”江芝莲喝完姜汤，拿起筷子吃面条。 跑了一路，忽悲忽喜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起伏太大，搞得她饥肠辘辘，多眨几下眼睛，都觉得头晕。 但是吃得太快，竟然也会头晕。 这对江芝莲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 孟青取来两个药片，连同一杯温水，放到桌上，“感冒药和退烧药，饭后半小时记得吃。” 江芝莲抱着面碗，一瞬不瞬地盯着孟青的脸，嘴上含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孟青无奈地摇摇头，“我刚才说什么了？” “嗯？你说什么了？”江芝莲一脸孩子的天真。 孟青苦笑，“没事，你先吃面吧！” 江芝莲：“哦……” 第190章 我的床，你随便睡 乔瑞玲伺候孟国辉睡下之后，来到堂屋，询问江芝莲还想再吃点什么。 江芝莲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啦，吃太多我怕消化不了。婶子你忙活一天了，赶紧去休息吧！” 乔瑞玲点点头，“那你慢慢吃。” “娘！”孟青这一声叫得情绪饱满，跟往日很是不同。 乔瑞玲发现这一点，狐疑地看向儿子，“怎么了？” “……”孟青默了几秒，才开口问道：“爹睡下了？” “嗯。”乔瑞玲低声道：“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一下子高兴过头了。等缓过劲来，才觉得胸痛得有点厉害。吃了药，稍微好受点就睡了。” 孟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乔瑞玲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着急回房，留下来多讲了几句，“医生让再多住两天医院，你爹死活不肯，非要回来。他在病房里闹了大半天，莲娃去找医生谈，这才商量出个折中的办法。” 孟青看向江芝莲，面色平静，目露感激。 江芝莲回视他，傻兮兮地笑了一下，“小事！谁都不乐意在医院里多住。” 乔瑞玲没什么可说的了，她用视线询问儿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呀？你还不打算说吗？你再不说，我可就回去睡觉了？ 母子俩朝夕相处，很有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孟青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可开口时的语气，却比想象中的冷静和坚定，“娘，给你儿媳妇换个褥子，再重新铺个床单吧！” 堂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三个人似乎都停止了呼吸，各个摒气凝神，思绪飞转。 屋外的雨分外配合，瞬间就变小了。 听着微弱的雨声，他们都觉得此刻，仿佛被拖成了慢镜头。 “成！我现在就去换！”乔瑞玲率先反应过来，喜笑颜开地忙活去了。 因为淋雨感冒发了烧，江芝莲原本就脸颊发烫，现在愈发红得不像话。 “咳……”孟青轻咳一声，点点桌面，“赶紧吃吧，面该凉了。” 江芝莲一声不吭，埋头嗦面。 “觉得突然？”孟青轻飘飘地问道。 “啊？”江芝莲挑起一根面条，往嘴巴里送。 她眼神乱飘，没看孟青。 难道不突然吗？ 这一点铺垫都没有，还直接叫什么儿媳妇？ 天呐，谁能想到孟青会以这种无厘头的方式，跟家里说明他们的关系呀！ “生气了？”孟青拿不准江芝莲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有些忐忑。 “没有。”江芝莲回完话，继续一根一根地挑着面条吃。 孟青拿走她手中的筷子，又将面碗挪开，声音微沉，“别吃了！都凉了！” 江芝莲眉头一抖，怔怔地望着他。 孟青低声解释，“我觉得该是时候告诉他们了，你觉得呢？” 江芝莲咕哝了一句，“我没所谓的啊！” “没有提前跟你商量，是我考虑不周。”孟青顿了顿，又道：“我怕我刚才不说，回头东想西想，又要拖很久。” 她都说没所谓了，咱能不能换个话题啊！ “面还能吃呢，别浪费了！婶子做得还挺好吃的……”江芝莲探身要去够碗，半路被孟青握住了手腕。 “不会浪费的，剩下的我吃。”他说着端起碗，两三口就吃完了。 “……”江芝莲僵硬地坐在凳子上，浑身不自在。 “这段时间，担心我了？”孟青今晚的问题格外多，动不动就是疑问句。 “净问废话！我能不担心吗？大家都很担心的，好不好？你一点消息都没有，谁知道你是不是死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了呀！”话头一旦打开了，便很难再收起来。 江芝莲连珠炮似的倾倒情绪，因为顾及到在不远处铺床的乔瑞玲，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知道瘦猴的经历吗？你知道他跟林清是什么关系吗？你知道林清带着一大帮人去抓你了吗？你知道菜头伤痕累累地回来，说你失踪的时候，我们有多担心吗？你知道我天天做噩梦，有多害怕吗？你知道婶子强装坚强的时候，让人多心疼吗？你知道叔叔听说你出事了，悲痛到急性心梗，当时有多危险吗？” 孟青一开始还挺淡定，但听着听着，有些动容，目光变得幽深。 “我担心你啊，我都担心死了！”江芝莲正面回答了孟青刚刚的问题，随后盯住他的双眼，认真地祈求道：“孟青，以后不要离开这么久了，好不好？” 孟青无言半晌，笑问道：“不打算劝我上大学了？” 江芝莲眼角抽动，“这是两码事，好吗？大学，还是要上的。” 孟青眯眼笑，“去上大学，我会离开更久的。一次好几个月，你不担心？” “不担心！因为我会给你雇个保镖。”江芝莲得意地扬扬眉头，没多解释。 孟青也没深问。 乔瑞玲铺好床，就回屋睡觉去了。 孟青算好时间，把药亲自喂到了江芝莲的嘴巴里，同时递过去一杯温度适宜的开水。 江芝莲连药片的样子都没有看清，就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她看向孟青，自嘲道：“我对你真是太信任了，即使你给我的是毒药，我大概也会这样毫不犹豫地咽下去。” 孟青睨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晚上江芝莲霸占了孟青的大床。 孟青则睡在靠窗的那张小木床上。 尽管两人调换了位置，屋内的气息却一如往常，丝毫没有改变。 江芝莲：“你额头上的伤，严重吗？” 孟青：“你退烧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关心的都是对方的身体。 安静片刻，意识到孟青在等她先说话，江芝莲便开口回道：“应该退烧了，出了很多汗。看来明天又得换床单和被罩了……” 她侧过身，将头枕在弯曲的手臂上，歪头看向孟青。 他身高腿长，躺在小床上，看着就憋屈。 孟青好些日子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回到熟悉而安全的卧房，他一身轻松，很快便有了睡意。 听到江芝莲的话，他随口说道：“我给你换，我的床，你随便睡。” “……”她怀疑他在撩妹，可是没有证据。 孟青：“额头的伤口不大，但是有点深，缝了两层，七针，应该会留道疤。” “哦。”江芝莲喃喃道：“那还挺性感的。” 小床的方向传来低声轻笑，“有品位。” 江芝莲在黑暗里撇撇嘴，她有一万个问题。 比如为什么郭晓燕说他是被抬回来的？ 比如院子里的担架是怎么回事？ 比如这段时间，他都经历了什么？有没有碰到林清？ 比如瘦猴现在怎么样了？人回来了没有？是不是被抓起来了？ …… 但是，一个问题都还没有问出口，她就听到了他沉重而均匀的呼吸声。 沾枕头就睡着了？ 累成这样？ 哎…… 江芝莲顾不上心疼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停地烙饼。 淋雨跑了一路，东撞西撞，磕磕绊绊，她身上细小的伤口，比孟青还要多。 躺在被窝里，浑身刺刺麻麻的，她难受得不行。 再加上吃了退热药，她又出了一身粘腻的汗。 虽然嗓子没有那么疼了，可大脑却无比的清醒。 一整夜，她就是在开心、兴奋、刺痛、忽冷忽热、后怕等复杂的感觉中渡过的。 终于熬到了天亮，她也成功地获得了一枚正宗的熊猫眼。 第二天早上，她跟孟青一家三口吃早饭。 孟国辉第一句话便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孟青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嘴唇微颤，斟酌字眼，“这，还有点早……” “不早了！”孟国辉表情异常认真，“今年就把婚给结了！我回头找人算一下日子。” 第191章 你是不是活腻了？ 这位大叔刚刚说了什么？ 今年就结婚？ 开什么玩笑啊！ 她可没有闪婚的打算。 况且，孟青还没上大学呢！她的饭店也还没有开起来。 一个是不到二十岁的姑娘，一个是二十岁刚冒头的小伙子。 年纪轻轻的，着急结什么婚！ 这婚要是真结了，搞不好第二年就得生娃，估计还会被要求三年抱俩，接下来的三年再抱俩。 这样算下来，不到四十岁，她就儿孙满堂，可以当奶奶了。 呃……光是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江芝莲内心翻涌，表面却不动声色。 她用桌子当掩护，用脚尖轻轻地踢了孟青一脚，用目光示意他赶紧说服自己的老爹，打消这种可怕的念头。 然而孟青却镇定地附和着孟国辉的话，平静地说道：“也好，反正早晚都要结。爹，七八月份太热了，问问九月有没有合适的日子，十月也行。” 江芝莲差点被一口馒头噎死，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怎么就直接商量起来了？ 她同意结婚了吗？ 并没有吧！ 新娘子还没点头，你们也太想当然了！ “那个……”江芝莲搅着碗里的米汤，弱弱地开口，“去年1月1日开始，法定结婚年龄就改啦！男女都上调了两岁，女孩子不到二十，是不能结婚的！” “没事。”孟国辉浑不在意，“先在村里办个婚礼，你搬过来住。等明年过了生日，再去领个结婚证。什么都不耽误。住在这儿，离酱厂和你小姨家都近，多好的事儿啊！” “不是这样的，叔，酱厂主要是我小姨和小姨夫管。我打算以后在县里开饭店的……”江芝莲急切地解释着，最初的淡定渐渐瓦解。 孟国辉胃口极好，一点都看不出来前几天刚刚急性心梗过。 他嗓音沉厚，开口道：“开什么饭店，抛头露面，累死累活的，不成样子。” 江芝莲哑了，既然孟国辉是这么想的，看来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改变他的观点。 那就换个策略吧！ “叔，怎么都得让孟青先把大学念了。之前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是吧？你还记得么？” 孟国辉点头，“当然记得！不过结婚跟念大学又不冲突。正好今年结了婚，你怀上孩子，让他滚出去念书。期间不是还有寒暑假嘛，过两年可以再要一个。这样等他毕业，俩孩子差不多都能跑，也都会说话了。” “……”江芝莲有种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 她无计可施，闷头没滋没味地喝着米汤。 这时孟青才缓缓说道：“爹，现在结婚确实有点太早了。我想先立业再成家，自己先稳定下来了，有本事了，才能负起责任。” “这样啊……”孟国辉顿了顿，不满地看向儿子，“那你刚才说什么七八月，九月十月的，逗老子玩呢？” 孟青淡笑着瞥了江芝莲一眼，“我就想看看她会怎么劝你。” 孟国辉哈哈大笑起来，“你觉得太早，那就再说吧！” 啥玩意？ 她绞尽脑汁劝说半天，还不如个屁呗？ 这爷俩，也太气人了！ 江芝莲咬着勺子，重重地踹了孟青一脚。 孟青眉头一抖，收了腿，朝她勾唇媚笑。 江芝莲顿时没脾气了。 她就是这么肤浅，被男人的外表迷得神魂颠倒，失去理智。 真没出息！ 饭后，江芝莲和孟青一起收拾饭桌。 她抱着一摞碗往厨房走时，看到院子里躺着一排木条拼的板子。 我去！ 原来不是担架啊！ 害得她昨晚吓个半死！ “那个东西是干啥的呀？”江芝莲扭头问孟青。 孟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淡声回道：“是用来晒谷物的。虽然看着有点粗糙，但非常好用。支起来有两层，很方便。这是我爹自己设计，并且亲手做的。质量不错，用了好些年都没坏。昨晚下雨没来得及收起来，今天天气好，摊开晾一晾，过段时间就能用了。” 江芝莲：“哦……” 自己蠢，能怨谁呢！ 孟青见她表情不大好，凑过去，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江芝莲哼声，“昨晚雨太大，黑灯瞎火，哪儿哪儿都乱七八糟的。我也没看清楚，以为那个是医院的担架呢……” 孟青顿时了然，“搞半天，你以为我死了呢？” “呸！”江芝莲瞪她，“你能说点吉利话不？” 孟青勾唇，语气轻松，“我这不好好的嘛！人要相信自己的实力。” “臭屁！你出发前一脸阴沉，故作冷静，看着一点信心都没有。还实力，狗屁的实力！你那么自信，干嘛把贴身带的玉镯摘下来，让菜头带给我呀？你敢说你当时不是在交代后事？” 不等孟青解释，江芝莲就快步走进厨房，洗碗擦桌。她动作麻利，带着狠劲，也不知道在发泄着什么。 明明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是件好事，刚开始也的确开心得跟个二百五似的，只知道傻乐。 但是，慢慢地，后怕的情绪不断涌动，越来越烈。它比想象中更加持久，近乎是刺入骨髓的深刻。 孟青跟进来，凉凉地抛出来一句，“瘦猴死了！” 江芝莲浑身一震，手在空中顿住，缓缓转过头，看向孟青，“他死了？怎么死的？” 孟青默了片刻，只道：“说来话长。” 江芝莲走到他面前，把嗓音压得低如蚊蝇，“是你动的手吗？” 她原本想问，是你杀的吗？ 但开口时觉得杀这个字眼太直白，也太森冷了。她不喜欢，就换了个说法。 这次孟青肯定地回道：“我没杀他。不过，他的死，总归跟我有关。” 江芝莲沉思片刻，喃喃道：“瘦猴本就该死，反正不是你亲自动的手，他怨不到你身上。他应该恨他姐夫才对。陈夫人也不该恨你，但她肯定会很伤心。弟弟死了，虽然是他自作孽，但家里人肯定都想找个怪罪的对象，来安慰自己。人就是喜欢自欺欺人……” 江芝莲的话，说得有些混乱，但字字句句，包括引申含义，孟青全都明白。 江芝莲：“林清呢？陈夫人告诉我，他带着人救瘦猴去了！” “我甩开他们了。”孟青语气略带讽刺，“想在山上抓到我，他们还差得远。” 江芝莲挑眉，“你再厉害，以后都不准干这种事情了！听到没？” 孟青不置可否。 江芝莲又道：“你想让我当寡妇呀？” 孟青轻笑，“我怎么舍得！” 江芝莲切一声，转身回去继续洗碗，“就会讲漂亮话，我看你是越来越滑头了。” 孟青无声地望着她，目光温柔。 初升的太阳，送来温暖的阳光，照在江芝莲的身上，映出一道道细碎的伤口。 前一晚夜深，灯光昏暗，看不真切。 此时落在娇嫩皮肤上密布的划痕，和淡淡的青紫，让他心脏微微地抽搐。 他没询问，也没表示关心。 这类伤口很浅，不出一周就会了无痕迹。 所以不需要特殊的处理，连消毒都不用，甚至不需要忌水。 撞青的地方也会自然痊愈，没有隐患，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但这些印记意味着什么，孟青非常明白。 虽然谁都没有说出口，但这份爱，彼此明了，胜于无言。 只是，他有信念，他清楚自己是为这份信念而存在的。 他无法跟江芝莲保证，以后不再做此类危险的行动。 生死有命啊！ “丫头……”孟青忽然轻唤一声。 江芝莲瞪眼，“你只比我大了两岁而已，叫什么丫头！” 孟青悠悠道：“万一我死了，你可别真的当寡妇啊……” 江芝莲睨他一眼，“那当什么？” 孟青：“再当一次漂亮的新娘啊！” 江芝莲打趣道：“鬼新娘？” 孟青：“不是……” 江芝莲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活腻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抽死你？！” 第192章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哇 孟青静静地看了江芝莲两秒，随后反手将厨房的门关上，倾身一把拉过她，将她带到了怀中。 江芝莲两只手都沾着水，为了避免弄湿衣裳，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 在毫无预兆的外力作用下，她整个人直直地撞到了男人结实的胸膛，混有草药味的体香瞬间侵占了她的嗅觉。 熟悉的味道，让她恍惚了片刻，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 孟青背靠着门板，一手按在她后腰上，一手揽着她的背，低下头，轻声问道：“想我了没有？” 话落，他又补充道：“不是担心我死没死的那种瞎想。” 夏天了，江芝莲穿得单薄，所以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她仰起头，望着他，肯定地回答，“想了……” 孟青挑眉，浅笑道：“证明一下……” 不等他话音落下，江芝莲已经用温热的双唇封住了他的嘴巴。 孟青不自觉地弯了弯眼角，情难自禁的回应着。 昨晚见面时，爹娘都在旁边，不好表露太多。 再加上江芝莲淋雨发烧，身体不适；他自己又旅途奔波太过困倦，倒头就睡着了，便没有机会做什么。 直到此刻，他们才从各自积压的心绪中走出来，有了这一片私密的空间，和释放情愫的短暂时刻。 他们吻得异常热烈，却也小心翼翼地避免发出声响。 江芝莲不记得自己的手是什么时候放下来，并且落到他身上的。 那双柔软的小手在男人身上到处点火，随后渐渐向下，在禁区边缘小心翼翼地试探。 这时孟青猛然顿住，抓住了她的手腕，望向她。 江芝莲感觉到手腕微微作痛，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她缓缓睁开眼，与他对视，满目迷情。 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作了一团。 四目相对，孟青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也是满眼抑制不住的热望。 “你——”江芝莲吐气如兰，“你还是先出去吧……” 孟青哑着嗓子道：“晚上去你那！”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好！”江芝莲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似乎她之前就这样想好了似的。 孟青拨弄着她披散的头发，随口问道：“手绢呢？” “昨晚被树枝刮掉了……”江芝莲露出遗憾的表情，“婶子绣的竹子，特别好看。寓意很好的，我一直拿它当护身符来着……” 孟青：“让我娘再绣一个。” 江芝莲顿了顿，说道：“我一会儿过去找一找，没准能找到呢！” 两人隔开一段距离，闲聊了几句。 等面颊上的红晕褪去，彻底冷静下来，孟青才打开门回了堂屋。 江芝莲则留在厨房又收拾了一会儿。 她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孟青跟出来，问道：“你去哪儿？回酱厂吗？” “不是。”江芝莲摇摇头，“我要去找电影院那个售票员。” 孟青一脸不解，“找他干什么？” “陈夫人想跟他见一面，让我帮忙牵线，约个时间和地点。”江芝莲见孟青好像也要出门，便抬眼看向他，“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孟青淡笑一下，“见陈夫人去。” 江芝莲有点惊讶。 孟青解释道：“瘦猴临死之前，给他姐姐留了几句遗言。” 江芝莲点点头，“哦……” “一起去吧！”孟青走到江芝莲身边，“我先陪你到电影院找那个售票员。” 去大湾县的路上，他们没有选最短的那条线路，而是特意拐到前一晚江芝莲丢失手绢的那条小路上。 雨后的空气中有着潮湿的草木气息，天空放晴，一片湛蓝。 白云很高，像棉花糖一样，慢悠悠地飘着。 路上还有些积水，但只要小心一点，还不至于灌进鞋子里面。 江芝莲仔细辨认，耐心寻找。 可是当时天太黑，她又太慌乱，此时有些不确定具体的位置。 孟青帮她找了一会儿，最后打算放弃了。 “算了吧！估计冲到下水道里了。回头让我娘再给你多绣几个。” 江芝莲不死心，“我再找找。” 孟青立在旁边，有点无奈。 “这个对我的意义不同，再多的手绢，也代替不了它。”江芝莲一边埋头认真地寻找着，一边低声说道：“你不知道物件也是有灵魂的吗？我跟这条手绢都产生感情了，不能轻易就抛弃它。没准它猫在哪儿，正等着我去找呢！” 孟青摇摇头，苦笑。 他猫下腰，捡了一根细长的木条，开始检查各处隐秘的缝隙。 地势低洼的地方，存了很多垃圾。 他拨弄出香蕉皮、破袜子、生锈的铁皮饼干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条小道比较偏僻，很少有人和车辆路过。 孟青找得很投入，一时间只觉得万籁俱寂。 他没有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直到眼前的世界暗了一下，他才注意到江芝莲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随后他看到视野里出现了一条沾染着泥污的白色手绢。 手绢的一角绣有苍翠的青竹，果然很好看。 他缓缓直起身子，看向江芝莲。 “找到了！我找到它了！”江芝莲眼中闪着波光，被阳光照得无比明亮。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啊！ 江芝莲一边感慨着，一边把手绢整整齐齐地叠好，郑重其事地放进了挎包的夹层里。 孟青失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这儿藏什么宝贝呢！” “本来就是宝贝！”江芝莲一身轻松，踏着愉快地步子朝电影院走去。 孟青跟上她，笑着问道：“手绢都这么脏了，还洗得出来吗？” 江芝莲无所谓地耸耸肩，“能洗成什么样算什么样！反正以后我也不用这一条手绢绑头发了，我要把它珍藏起来！” 孟青偏头看向江芝莲，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一夜暴雨过后，空气中带着丝丝潮湿的清新。 雨后放晴，手绢失而复得，失踪多日的恋人平安归来，菜头和孟国辉纷纷出院，江燕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心情舒畅，让江芝莲感到无比的欢欣。 两人手牵手，一路说说笑笑，散着步来到了电影院。 他们要找的售票员刚好当班，江芝莲走上前说明来意，三言两语就跟他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下午五点半，在陈家附近的小店“仲夏夜”，陈夫人和初恋情人终于正式见了面。 江芝莲和孟青坐在离他们比较远的一张餐桌上。 因为知道这家西餐店的牛排不伦不类，咖啡难以下咽，所以这一次江芝莲什么都没有点，只要了两杯白开水。 在售票员赶来赴约之前，孟青跟陈夫人有过短暂的交谈。 江芝莲当时回避了一下，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所以特别好奇。 她捧着玻璃水杯，问道：“你告诉陈夫人瘦猴的事情了？” 孟青点点头，“嗯。” 江芝莲：“她比我预想的要冷静得多啊……” “陈夫人已经从别的地方听到消息了，看样子是有心理准备。”孟青喝了一口水，顿了顿，又说道：“我本来想跟她讲一下当时事情的经过，不过她说不用了。所以，我就只转达了瘦猴的遗言。” 江芝莲随口问道：“他的遗言是什么呀？” 孟青摇头，“我答应过瘦猴，要替他保密。” “好吧，那就算了。”江芝莲往远处那一桌瞥了一眼，轻声叹道：“陈夫人今天应该跟很多人，很多事都达成和解了吧……” 孟青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似乎对此并不关心。 他喝光杯子里的水，站起身，准备离开，“换一家店吃晚饭吧？” 江芝莲想了想，说道：“直接回出租房吧！我下厨！” 孟青：“你不累啊？感冒了要多休息。” “不累！”江芝莲摩拳擦掌，“做饭对我来说就是休息。我一做饭，感冒什么的立马就能好，比吃药都管用。” 孟青一副鬼才信的表情，不过考虑到她的感冒不是很严重，也就由着她了，“听你的，去你那！” 第193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孟青话音刚刚落下，两人便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同时想起，早晨在厨房里发生的那一幕。 预感到即将会发生的事情，不禁都有点脸热。 结果，当他们兴冲冲地回到出租房时，却看到了吴涛和陈淑芬。 面对这种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江芝莲有点哭笑不得。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啊！ 刚刚来的路上，她既期待又紧张，既兴奋又忐忑，心情无比复杂。 这下，什么都做不成了，反倒彻底心平气和了。 孟青则比她淡定得多，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到家里有人，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小孟来啦！快屋里坐！”陈淑芬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衣服，走到门口，热情地招呼着。 孟青朝陈淑芬礼貌地点了点头，淡笑着开了口，“我过来取一下英语字典，拿了东西，我就回去了。” 江芝莲偷偷地撇了一下嘴，瞎话编得倒是快，张口就来，谎话说的跟真的似的。 “小孟，吃了晚饭再走吧？”吴涛客气地挽留道。 孟青瞄了一眼江芝莲的脸色，犹豫片刻，“不了，家里还等我回去呢！” 这时江芝莲已经换好拖鞋进了客厅，她走到卧房门口站定，扭头看向孟青，语气随意而自然，“你要的是哪本字典啊？自己进来找一下吧！” 孟青微顿，换鞋进了江芝莲的卧房。 吴涛和陈淑芬见他们关了房门，无言地相视一笑，脸上尽是了然。 门是江芝莲关的，孟青不知道她准备干什么。 有一段时间没来了，这间卧室还是之前的老样子，除了桌子上多了几本新买的书，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变化。 “你随便给我找一本字典做做样子就行了，把我叫进来干什么？”孟青立在门边，没有久留的意思。 江芝莲坐在床尾，抬眸挑眉，悠哉地看向他，淡声询问，“为啥不留下来吃饭啊？做贼心虚呀？” 孟青苦笑，反问：“我做什么贼了？” 江芝莲哼声：“明知故问……” “你小姨和小姨夫回来肯定是有事情要跟你商量，我在这里不方便。你们好好聊，我改天再来。” 孟青走到书桌前，随手挑了一本英汉字典拿在手中，似笑非笑道：“以后你自己住在这里的时候，更方便一些。” 江芝莲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方便你个大头鬼啊！” 孟青笑笑，没再说什么，拉开门直接走出了卧室。 江芝莲没有跟出去，她身上还穿着穆娇娇的裙子，便留在房间里换家居服。 她听到孟青跟小姨和小姨夫寒暄了几句，很快便告辞离开了。 晚饭，江芝莲做得非常丰盛。 五菜一汤，有鱼有肉，有菜有蛋。荤素搭配合理，色香味俱全。 往餐桌上一摆，配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光是看一眼，闻一闻，就能够让人十指大动，食欲大开。 孟青没有留下来吃饭，这让她在挑选食材的时候，少了很多顾忌。 像孟青这种常年吃素食的人，已经习惯了无肉的特殊饮食方式。再疲累的情况下，都不需要肉蛋奶来补充营养。 可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样并不合理，也不大可行。 自从开了酱厂，吴涛和陈淑芬基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虽然酱厂出现的很多问题，都是江芝莲出面解决的。 但是厂子的日常运转，做酱、销售等事宜，却是小姨和小姨夫在没日没夜地忙活。 以前他们只需要顾好小家就行，现在却要担负这么大的责任，压力可想而知。 小姨夫中风过，他的身体刚刚恢复得好一些了，就得面对这么大的挑战，实属不易。 之前事情太多，接二连三地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江芝莲顾及不上他们。 现在问题都解决了，她怎么都得让小姨和小姨夫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江芝莲见吴涛好像消瘦了一些，便叮嘱道：“小姨夫，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呀？每天三顿饭，都得按时按量地吃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可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知道，知道！”吴涛笑呵呵地应声，“我现在食欲好得很，就是到处跑，消耗得快，所以才不见长肉。不过其实我身上的肉现在结实多了，不信你捏捏。” 江芝莲将信将疑地捏了捏吴涛的胳膊，紧实有力，果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惊叹道：“呦，小姨夫你这肱二头肌很可以呀！” 吴涛露出得意的小表情，“活了四十多年，我第一次觉得身上这么有劲儿。” 江芝莲看到小姨夫闷头扒饭、大口吃菜的样子，觉得无比欣慰。 想想就在半年前，他还吃什么都显得格外勉强，只能喝点稀饭，食量比兔子还小，整个人病殃殃的呢！ 跟现在一对比，这变化，简直可以用惊人来形容了。 陈淑芬是既开心，又有担忧，“你小姨夫现在精神头是挺好的，也能吃能睡。就是这吃饭啊总没个正点，有时候就在路上瞎对付。他以前只是食欲不振，肠胃不通畅。现在我看他啊，快要发展成胃病了，隔三差五就抽痛，都靠吃胃药来缓解的。” 吴涛看向陈淑芬，不满地皱皱眉头，“你跟莲娃说这些干啥！谁还没点小毛病了。你还总嚷着头疼呢，不也是靠吃镇痛片压着嘛！” “我这是老毛病了，也不影响什么，跟你的情况能一样吗？”陈淑芬反驳道。 江芝莲拧眉沉思片刻，缓声开了口，“小姨夫，这饭一定要按时吃。饥一顿饱一顿的，对胃的伤害太大了。再忙也得腾出时间吃口热乎饭，什么事再急也不急那一顿饭的时间，你说是吧？” “是！你说的蛮有道理的！”吴涛点点头，苦笑着跟陈淑芬吐槽，“咱家莲娃啊，跟个小大人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孩子讲的话啊，我就是乐意听。” “小姨。”江芝莲看向陈淑芬，“给新房购置家电的时候，我买了个吹风机。插上电，能吹出热风的。以后你洗完头，一定要赶快把头发吹干。不能湿着头发睡觉，或者出门。受了风，头疼会更严重的。过段时间，我抽空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头痛。如果能查出根源，以后就能有针对性的防范了。” 陈淑芬笑道：“别人家都是当爹娘的总念叨孩子，到咱们这，完全颠倒过来了，小小孩唠叨大人。” 江芝莲吐吐舌头，“我都成年了，早不是个小小孩了。” 陈淑芬叹道：“在小姨和小姨夫眼中啊，你永远都是小小孩。再能干，也还是孩子。” “能一直当个孩子，也挺幸福的。”江芝莲怕在孩子的问题上聊太久，会让他们想起来自己没有孩子这件事，便急忙换了话题，“你们刚才是在收拾行李吗？” 陈淑芬：“是啊，这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打算这两天就搬回家里去住。” 江芝莲想了想，“那就这个礼拜天搬吧！幼婷正好期末考试完能回来。我再多叫几个人过来给新房冲冲人气，大家凑一起热闹热闹。” “行啊！”吴涛点头表示赞同，“到时候把菜头、柳妹、宝妹都叫上，还有秀儿。酱厂渡过了一个大难关，还没来得及庆祝呢！这次，正好赶一起。” 陈淑芬补充道：“让孟青他们一家也都过来吧！我看乔冬的那个家具厂，已经步入正轨了，应该能腾出时间。” 吴涛：“他媳妇肚子大了，方便出来吗？” 江芝莲语气笃定道：“有这种热闹，小舅妈一定会来的！” 第194章 小心以后配不上你媳妇 吴涛和陈淑芬这次回出租房，主要是想跟江芝莲商量一下搬家的事儿，没想到这孩子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三个人便趁着吃晚饭的功夫，很快商定好了搬家的时间，和准备邀请的人。 第二天江芝莲就去打了一圈的招呼，结果所有人都无比热情地说要过来帮忙。 周末那天，小姨的新家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热闹程度，不亚于娶亲。 新盖的房子是个传统的小二层。 每一层的举架都很高，所以虽然只有两层，但其实已经有普通楼房三层的高度了。 室内宽敞明亮，一应物品全都是崭新的。 房子里没有什么奢华的布置和摆件，但选购的所有东西实用性都很强，归置得又非常合理，所以看起来非常的顺眼，用起来也会格外舒心。 毕竟还不是什么大富之家，手头资金有限，因而江芝莲更注重物品的性价比，和使用的舒适度。 要说最舍得花钱的地方，大概就是马桶和淋浴了。 因为上厕所和洗澡是最基本的日常，也是最影响生活品质的部分，绝对不能马虎。 在这个年月的农村，有马桶和淋浴的洗手间相当少见。 来参观新房的人，都对这个新式的洗手间赞不绝口，艳羡不已。 柳妹在洗手间里晃悠了半个多小时，还舍不得出来。 她抚摸着锃光瓦亮的马桶盖子，不停地感叹：“这里看着比酒店的厕所还要好呀！天呐，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也太幸福了吧！在屋里就能解手，冬天不冻屁股，夏天不招蚊子，简直不要太舒服了！我什么时候才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呀……” 菜头拄着拐杖，靠在门边，嘲笑道：“你住过酒店吗？就说比酒店的厕所还要好！” “我没住过，难道还没在杂志上看过嘛！打眼一瞅就知道这里弄得更好呀！”柳妹把花洒取下来，拿在手中把玩着，“用这个洗澡，我能洗上一整天！” 菜头嗤笑一声，“洗一天也不怕把自己洗成个皱黄瓜！” 柳妹瞪他，“洗成皱黄瓜，我也乐意！你管我呢？！” 菜头：“……” 朱宝妹走过来，朝厕所里瞄了一眼，看到柳妹还在里头，忍不住开口赶人，“你还没稀罕够呢？赶紧出去帮忙吧！别在这儿躲清闲了，外头一堆的活儿呢！” “哦……”柳妹小心翼翼地把花洒放回到原处，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 江芝莲一大早就带着准备好的食材过来了，她的主战场在客厅的开放式厨房里。 一圈都是厨台，厨具齐全，置物空间很大。 这一区域，是江芝莲精心设计的。 由于这时候还没有专业的抽油烟机，她跟师傅们研究了好几天。后来找了个驱动电机，让几个风轮高速旋转，形成局部负压区，就这样自制了一个吸力强大的抽烟机器。 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不比后来工厂生产的抽油烟机差。 其实用到的原理大同小异，只不过油烟分离等小问题，还有外观造型上稍逊一点罢了。 江幼婷是直接从学校赶过来的，到了之后，就在江芝莲身边帮厨。 有了室内的水龙头，洗菜方便了很多。 她按部就班地洗了黄瓜、白菜、豆角、西红柿…… 又切好了土豆、丝瓜、包菜、胡萝卜…… 在一片闹哄哄的环境之中，江幼婷始终闷着头，一刻不停地干活，显得非常沉默， 江芝莲见她情绪有点不对，便关心地问道：“幼婷，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江幼婷摇摇头，淡声开口，“没有。” 江芝莲调整好火候之后，扭头看向妹妹，“你今天怎么这么蔫呢？是不是考试没有考好啊？” “这次期末我考得挺好的。”江幼婷话音微顿，蓦然红了眼眶，“是唐爷爷……他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就是老人会得的那种犯糊涂病。” 阿尔兹海默症，江芝莲是知道的，不就是后来俗称的老年痴呆症吗？ 她一直以为，像唐羡军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经常动脑思考，是不会得这种病的呢！ 江芝莲讶然，蹙眉说道：“怎么可能呀？前不久我还见过唐爷爷。当时他还挺好的，跟我们有说有笑的……” “听小龙哥说，唐爷爷现在忘性特别大。刚吃完饭不到十分钟，就不记得了。有一天晚上，他反复吃了三四次药，差点出事。”江幼婷哽咽道：“前几天我去看他，他都不认识我了。” 江芝莲心里也挺难受的，“唐爷爷现在还在这边的疗养院吗？” “嗯，小龙哥请了长假，在疗养院照看唐爷爷呢！唐爷爷身边现在离不了人。”江幼婷看向江芝莲，又道：“对了，二姐，前阵子唐爷爷念叨过你，可能是突然想起来你了。当时看你挺忙的，我也在准备期末考试，就没有机会跟你说这件事。” 江芝莲想了想，“一会儿这边散了，咱们去疗养院看看唐爷爷吧？” 江幼婷用力点头，“好！” 吴涛和陈淑芬没有多少行李，只有两个皮箱，五六个布包。 孟青开着江芝莲的摩托车一趟就给搬完了。 他原本打算回来之后，去帮江芝莲备菜的。可看见江幼婷在帮厨，姐妹俩神色凝重地聊着什么，便没有过去打扰。 乔冬走过来，揽过孟青的肩膀，看向江芝莲的方向，笑呵呵道：“你俩终于公开关系了啊？真不容易呀！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你爸好像挺着急的。” 孟青淡淡开口，“不急。” 乔冬撇撇嘴：“也是，你现在要啥没啥，怎么娶外甥媳妇啊！” 孟青：“……” 他没有这么不堪吧？还不至于要啥没啥。 可是乔冬并不这样想，作为已婚人士和长辈，他现实得多了，看得也更长远一些。 最最主要的是，他还有另外的意图，所以准备多嘴说上几句。 “人家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厂长了！而且酱厂又扩大了一倍，我去看了，办得是相当不错啊！以后肯定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乔冬拍拍孟青的肩膀，“莲娃这孩子真能干，听说她接下来准备在城里开饭馆啊？她厨艺那么好，又聪明，还会办事，为人八面玲珑，饭馆的生意肯定火爆。外甥媳妇的前途不可限量呀！” 孟青淡淡一笑，“小舅，你当面夸她，她会更开心的。” “那还是算了，我怕她骄傲。我是你亲舅舅，肯定更向着你呀！”乔冬苦口婆心道：“你可得抓紧努力了啊，小心以后配不上你媳妇。”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吧？ 可孟青就是不接茬。 乔冬想着既然已经起了这个话头，那索性干脆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你给动物看病，不能再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了。你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吧？老大不小的人了，对未来该有个全面的规划了。要么找个正经的工作，要么就去念书。当个大学生，毕业之后，争取分配个好工作，多好的事儿啊！你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在意那么多，想干什么干什么。但结了婚，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孟青失笑，嘴角弯了弯，“小舅，你这是给谁当说客呢？我娘，还是我对象啊？” 乔冬挑眉，摆出一副伤心的表情，“外甥不懂当舅的苦心呦！算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慢慢考虑吧！我得陪你小舅妈去了！” 孟青立在原地，陷入沉思。 乔冬的话，他其实听进去了。 要去念大学吗？ 孟青第一次，有些动摇。 第195章 你对我有偏见 前门、后门，还有几扇窗户全都大开着。 所有门窗上都安了细密的纱帘，阻挡了恼人的苍蝇和蚊子。 盛夏的热风有着灼人的温度，但是吹进房间形成的穿堂风，却像是被冰镇过一样，带着丝丝凉气，让人觉得格外惬意。 窗台上放了几盆盛开的鲜花，黄的、红的、粉的、蓝的，争奇斗艳，赏心悦目。 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这些花，都是孟青特地亲自上山采来的，给这个新家增添了不少色彩和活力。 客厅里支了两个大餐桌，上面已经摆满了丰盛的佳肴。 吴涛和陈淑芬，跟孟家五口人坐了一桌。 江芝莲带着酱厂的人，和两个妹妹坐在另一桌。 十几个人刚刚落座，正准备开席呢，门外就来了人。 “可能是过来送电视机的。”江芝莲立马起身，一边快步朝门外走去，一边大方地招呼客人们，“你们先吃着啊，不用等我。我收了东西，马上回来。” 两个师傅抬着一个大纸箱走进院子，看到有人走了出来，便开口问道：“小姑娘，你家买的彩电到了，给你搁哪儿啊？” 江芝莲微愣，旋即摆摆手，急忙开口，“彩电？不对啊，你们是不是送错了？我买的是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啊！” “没送错！”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芝莲抬眼望去，看到崔年摇着扇子，悠悠哒哒地走了进来。 “这是我特意托人搞来的进口大屏幕彩色电视机。”崔年打扮得一丝不苟，比起旁边那两位汗流浃背的师傅，他一身清爽，干干净净的，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万恶资本家的气质。 崔年走到江芝莲面前，语气闲闲地说道：“这个算我送你的礼物，我就不收你钱了。” “算了吧，无功不受禄。”江芝莲开口询问，“多少钱啊？回头给你。” 崔年没搭这一茬，他抻着脖子朝屋里望去，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啊？吃饭呢？” 江芝莲点点头，“今天搬进新房，请了些客人来庆祝。” “这么巧啊，那给我添双筷子没问题吧？！”崔年指了一下纸箱，笑眯眯地说道：“彩电就抵这顿饭钱了，我不算吃白食。你也心安理得地收下礼物，一举两得！” 不等江芝莲拒绝这个提议，崔年已经悠哉地走进了房间。 她不好当着屋里那么多人的面赶人，只好由着他去了。 “师傅，你们也进屋来歇歇，一块儿吃吧！” 两位师傅拒绝了江芝莲的好意，把东西搬到客厅之后，就离开了。 江芝莲回到餐桌上时，崔年已经自来熟地跟大家打了一圈招呼。 他还挺低调，只说自己开了个小小的电器店，只字未提雪狼皮鞋厂。 “这房子盖得不错啊！”崔年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家公子哥，童年是在豪华别墅里度过的，品味和眼光自然不会太差。 这里虽然处处透着朴素，但充满了精巧的设计和超前的理念。 江芝莲淡淡一笑，“谢谢夸奖。” 崔年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又擦了擦筷子，这才开始用餐。 “啧啧，可真讲究！崔老板，你这是嫌弃我们的筷子不干净了？”从崔年一进门开始，朱宝妹就瞧他不顺眼了。 这矫情的作态，别扭的样子，看得人眼睛疼。 崔年循着声音抬头望过去，只见说话的人是个壮硕的大姐，肥头大耳，满嘴油光，牙齿上还沾着一片菜叶子。 “咳咳咳……”崔年整个人都不好了，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江芝莲开口解围道：“宝妹婶子，他就这习惯，到哪儿吃饭都要重新把餐具擦几遍。你不用管他了！赶紧趁热吃菜吧！” 崔年感激地看了江芝莲一眼，不过他还是喝了整整一大杯凉水，才缓过劲儿来。 刚刚一进屋，他就把在座的人快速扫了一遍，可是没有找到期望中的人。 思来想去，觉得不好直接问出口，便旁敲侧击地询问江芝莲，“这些都是谁啊，不给我介绍一下？” 江芝莲没太在意，随口回道：“刚才说你的那个人是宝妹婶子，坐在她左手边的两个人是柳妹和菜头，都是酱厂的人。晓燕上次吃饭的时候你应该见过了，是我好朋友。” 江芝莲说着指了指身边，又道：“这是秀儿，这是幼婷，都是我妹妹。” “哦……”崔年点点头，顿了顿，状似随意地询问：“你姐呢？没来呀？” “她在扫盲班学习呢！还担了一些职务。最近可能活动比较多，挺忙的，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江芝莲恍然想起，崔年曾经绑架过大姐，对大姐有过非分之想，还试图动手动脚呢！ 她立马放下筷子，严肃地看向崔年，提醒道：“我告诉你，崔年，你别惦记我姐啊！” 崔年收敛视线，低声开了口，“为什么不能惦记啊？” “为什么不能惦记你不知道？”江芝莲目光凌厉，“我姐是那种干什么都特别认真，特别走心的人。老实巴交的姑娘，跟你玩不起。你敢招惹我姐，让她受伤，我跟你没完啊！” 崔年闷头夹面前的花生米吃，半晌没言声。 江芝莲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撞了撞崔年的胳膊，“你什么情况啊？对我姐动过心，但是没到手，所以不甘心？” “不是。”崔年否认。 “那是什么？”江芝莲挑眉，“你别跟我说，你对我姐是认真的。我告诉你，我可不信啊！” 崔年露出受伤的表情，“你对我有偏见。” “拉倒吧！”江芝莲哼声，“上次我去找你的时候，还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姑娘从你仓房里跑出去呢！少装正经人。玩的时候找那些玩得起的姑娘，结婚的时候找个门当户对、旗鼓相当的女人。再不吝，你做人也得有点良心。” “从仓房里跑出去的那个是……”崔年欲言又止，“嗐，算了！” 江芝莲撇撇嘴，“故弄玄虚！我对你找的那些莺莺燕燕不感兴趣。虽然我答应了替你爹看着你，但这种事情我不干涉，你掌握好分寸就行。” 崔年：“……” 大家热热闹闹地吃完，也没着急回去。 柳妹帮着收拾餐桌、洗碗筷；乔冬揽下了拖地的活儿；崔年负责安装电视机；吴涛和孟国辉到院子里抽烟谈心…… 其他人闲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着水果，嗑着瓜子，随意地聊着天。 陈淑芬给客人们端茶倒水，忙得脚不沾地。但日子越过越好了，让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的笑容。 孟青和江芝莲的关系公开了，大家逮住他们调侃了一会儿。 不过见孟青兴致不怎么高，怕玩笑开过了，让他不高兴，所以都把握着分寸。 一派和谐景象之中，其实有心事的人也不少。 孟青考虑着要不要上大学的事情； 幼婷担心唐爷爷和唐小龙…… 就连穆娇娇，也比平日沉默了一些，不知道是因为怀着孩子容易疲累，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芝莲深知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很多事情，你想帮，未必帮得了。 对很多事，你只能选择当一个旁观者，静观其变。 除非对方寻求你的帮助，或者情况实在危急，否则最好不要轻易干涉。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能管好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 “二姐，咱们现在走吧？”江幼婷走过来，在江芝莲耳边悄悄说道。 江芝莲看了眼时间，思忖片刻，点头道：“行，我去跟小姨说一下。” 孟青一直关注着江芝莲，见她起身，准备离开，便过去问她，“你要去哪儿？” 江芝莲轻声回道：“我和幼婷准备去看望一下唐爷爷。” 孟青：“我跟你们一起去，季老跟我说了唐老师生病的事儿。” 第196章 你饶我一命吧 青回家取了一颗人参，去疗养院的路上又买了一些莲子和冰糖。 江芝莲不太明白，有些疑惑，“你买这些干什么？” 孟青淡声解释道：“做人参莲肉汤，这是药膳，可以辅助治疗阿尔兹海默症。” 江芝莲：“医院开的药都没有效果，这些能有什么作用呀！” 几十年后，医疗发展得比这时候好得多了，都还没有攻克这个病呢！ 唐爷爷的情况，怕是不太乐观。 孟青：“即使治不了病，对身体也有好处，试试无妨。” 疗养院里，季广田在陪唐羡军下棋。 “你这糟老头子，记性都不如一条鱼了，下棋还是这么厉害。”连输了三局的季广田挠挠头，不服气，“再来！我就不信一局都赢不了你。” 唐羡军笑呵呵地重新摆好了棋子，不客气地挖苦道：“臭棋篓子，还想赢我呢！” 江芝莲到的时候，新的一局刚好结束，季广田又被杀得片甲不留。 他真的是使尽了招数，一点儿都没放水。可是即使对手现在生病了，棋艺依旧比他高超得多。 “这老伙计，中午吃了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棋局记得倒是门清！”季广田咂嘴感慨了两句，收起棋盘道：“小朋友们来了，今天就跟你杀到这吧！” “唐爷爷！我来看你啦！你想我了没？”江芝莲看到唐羡军穿着亚麻短袖，和宽松的棉布裤子，坐在阳光充足的沙发上。 如果没有人告诉她唐爷爷得了病，她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老爷子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炯炯有神，只是看向江芝莲的眼神中，有一丝茫然和困惑。 “啊，小朋友来啦……”唐羡军模棱两可地咕哝了一句。 他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但是可能并没有认出进门的三个年轻人，最后只好放弃了思考，含糊地招呼道：“你们过来吃点苹果吧！” 江芝莲乐颠颠地坐到唐羡军身边，一边吃苹果，一边陪两个老爷子逗嗑。 江幼婷的眼睛红得不成样子，小跑着进了里面的房间，偷偷地哭鼻子去了。 孟青把唐小龙拉到厨房，教他做人参莲肉汤。 “十克人参，十个去心的莲子，三十克冰糖，放到碗里浸泡五个小时。泡好之后，隔水蒸一个小时。每天喝一次，煮好的莲子可以吃。人参反复用两三次，最后也是可以吃掉的。配合医院开的药，能起到辅助治疗的作用。效果怎么样，因人而异，不要抱太大的期待。” 唐小龙听得很认真。其实孟青说一遍，他完全可以记住，但他还是取了纸和笔做了详细的记录。 “多吃点核桃也好。”孟青拍了拍唐小龙的肩膀，带着鼓励和安慰的意味。 “谢谢你了。”唐小龙比以前沉默了许多，显得非常憔悴。 唐羡军下棋下累了，聊了没几句，便回房睡下了。 江芝莲走到厨房门口，看向唐小龙，轻叹一声，说道：“你看起来更像个病人。” 唐小龙苦笑，“是么？我倒希望生病的那个人是我。” 江芝莲跟孟青对视一眼，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孟青轻摇了一下头，走出厨房。 江芝莲盯着唐小龙看了片刻，淡淡开口，“疗养院这边能安排人照顾唐爷爷吗？” “我问过了，困难。”唐小龙垂着头，捏了捏手里的莲子，“定时送个饭还可以，但是没法安排人二十四小时地照顾。” 江芝莲：“你家里没有其他人能过来吗？” 唐小龙没言声。 江芝莲提议道：“你雇个保姆吧？” 唐小龙摇头：“保姆我不放心。” “那……”江芝莲猜到了什么。 唐小龙嗓音喑哑，“我准备辞职了，爷爷比什么都重要。” 果然是这样，不过—— “唐爷爷肯定不希望你为了他辞掉工作。”江芝莲默了半晌，想起来一个人，“我帮你找个保姆吧？” 唐小龙一秒都没有考虑，直接拒绝道：“不用了，爷爷我自己照顾，我谁都不信任。” 江芝莲下意识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旋即又慢慢地合上了。 算了吧，人家都决定了，她上赶着掺和什么！ 万一她找来的人真的没有做好，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怎么办？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还是不要随便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 卖水果的大爷曾说过，只有老唐管得住小唐，其他人都管不住。 所以她的建议，也是无足轻重的吧！ 再执着地去劝，估计也没有什么用。 江芝莲：“行，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嗯……”唐小龙抬脚朝门口走去，“我出去买个中药秤，你们多坐一会儿。” 江芝莲回到客厅的时候，听到孟青跟季老正在聊陈建军。 她一屁股坐到孟青身边，开口询问：“陈贱人又怎么了？” 孟青挑挑眉梢，勾唇轻笑一声，“马上要被他夫人亲自送进铁笼子了……” 季老笑哈哈地补充道：“陈夫人准备请他吃牢饭呢！” “哦？”江芝莲稍感意外，“崔厂长不是替陈贱人收拾了残局，还保他了吗？” “崔曙光保他单纯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如果不是因为有利可图，他才懒得管陈建军是死是活呢！”季老往沙发椅背上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又道：“现在陈夫人想弄死自己男人，一大堆证据摆到了明面上来，那么多罪证，谁还敢救他啊！崔曙光得够了好处，现在稳坐高台，把自己撇得可干净了。” 江芝莲咂舌，“果然利益才是最忠诚的伙伴。” 季老转了转眼珠子，缓缓开了口，“其实呢……也不完全是！这也分人分事的。” 江芝莲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她好奇地问道：“陈建军会被判几年啊？” 季老：“就我目前知道的消息，十有八九得判无期。” 江芝莲：“这么严重呀？那陈夫人呢？她没事吗？” 夫妻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啊！ 她不相信陈建军犯的那么多事里，陈夫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呀……”季老哼笑一声，“可是个厉害的女人！陈建军肯定想不到，跟自己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背后会算计他，还把事情谋划得滴水不漏。” 江芝莲难以置信，捂嘴惊叹：“天呐！” 季老：“有风险的事情，全挂在陈建军一个人的名下。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陈夫人不是完全的无辜，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犯了罪。” 一时间江芝莲不知道该怎么评判这对夫妻了，不过陈建军自食恶果，罪有应得，让她感到大快人心。 只是没想到，这天晚上回到出租房时，她还会撞见陈建军。 “小江，我求求你了，你帮我去劝劝她吧……”陈建军噗通一声跪在江芝莲面前，膝盖磕到水泥地面上的声响，闷闷的，但莫名有点震耳。 突然冲出来一个人，跪在面前，江芝莲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她稳住心神，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的头发。 不知道是以前没有注意，还是他真的在几天之内就白了大半的头发。 反正陈建军看起来，颓废得像个步入耄耋之年的老人。 江芝莲：“你让我劝谁？” “我夫人……你帮我劝劝她，让她放过我吧！”陈建军跪坐在自己的小腿上，目光浑浊，“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她弟弟的死，不能算在我头上的啊……” 江芝莲觉得好笑，“陈厂长，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吧？你们夫妻之间是误会也好，是有什么恩怨也罢。怎么着，都跟我没有关系啊。你来求我，这……是不是太奇怪了？我能劝陈夫人什么呢？我跟她只有几面之缘而已。” “不是这样的！”陈建军向前膝行两步，一头磕在江芝莲的脚边，“你去劝，一定有用的！小江，你饶我一命吧，我一定将功补过！” 江芝莲听得有点糊涂，“我饶你一命？我又没怎么着你。” 第197章 孟青也不是什么好人 陈建军用力地摇着头，“我知道你一直想搞垮我，是我小瞧了你，是我大意了……” 江芝莲蹙紧眉头，这人在这胡言乱语什么呢！ 再嚷嚷下去，该吵到邻居们休息了。 好麻烦，赶又赶不走。 “你跟我太太都说什么了？嗯？如果不是你说的，那肯定就是你对象了！孟青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他跟你说了吗？他跟我太太到底是怎么说的？啊？！”陈建军语无伦次，呼吸急促。 他伸手拽住江芝莲的裤脚，喋喋不休，“你们一直在给我设套，让我钻。我现在倒霉了，你们的目的达到了，难道还不够吗？我不想坐牢啊，我什么都不要了，还不行吗？” 江芝莲用力挣开陈建军的手，不客气地说道：“你再骚扰我，我就报警了啊！” 陈建军瘫坐在地上，先是轻轻地扯了一下唇角，随后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又哭又笑，异常可怖。 临死前的垂死挣扎吗？ 有什么用呢？ 连救命稻草都抓错了，怎么可能得救？ “陈厂长，你先冷静冷静。”江芝莲的语气颇为诚恳，“你觉得走到这一步，陈夫人会因为旁人的几句话，而改变想法吗？先接受命运，才有机会改写命运啊！你现在这样，只会让自己更惨。” 陈建军死活不走，他跪坐在大门口，不让江芝莲进屋。 两人陷入死局。 江芝莲搓搓额头，找家招待所对付一晚？还是回小姨家住呢？ 正思忖间，来了两位公安。 他们不由分说地架起陈建军，朝外面走去。 陈建军失去行动自由，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江芝莲，大声喊道：“侯明一定是孟青杀的，一定是他，他骗了你们！江芝莲，你对象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好自为之……” 江芝莲耳边嗡嗡作响，孟青杀了瘦猴？ 呵，怎么可能？ 况且，那个残杀生灵的渣滓，杀了又如何？ 杀了便杀了，孟青一样是好人！ 江芝莲掏出钥匙开门，捅了好几下，都没有对准锁孔。 她愤愤地踢了门板一脚，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王八蛋！” “小江啊……” 江芝莲猛地一回头，看到招呼她的是楼上的老奶奶。 老奶奶关心地询问，“你没什么事吧？刚才那个是什么人啊？” “没什么。”江芝莲调整了一下情绪，缓声说道：“奶奶是您帮我报警的吧？谢谢您了啊！” 老奶奶摆摆手，“邻里邻居的，这不是应该的嘛！你上次还救了我家老头子呢！” 江芝莲回了一个寡淡的笑，她现在没有闲聊的心情，稳住心神打开了门，轻轻推开。 老奶奶在她身后说道：“你回来之前，他在这里敲了好长时间的门。我下来告诉他你不在家里，让他以后再来，他说有急事不肯走。我让他给你留个口信，他也不干。我瞧着他有点不太对劲，就一直留心听着你这边的动静。刚刚他缠了你半天吧？” 江芝莲点点头，“嗯，他犯了事，想求我帮忙。不过我帮不了，可是他不信。” 老太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试探性地开了口，“那个男的说，你对象，杀了人？” “胡扯！”话出了口，江芝莲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大好。 她深吸一口气，耐心地解释，“那个人是胡说的，都是没有根据的话。他自己走到穷途末路了，就乱咬人。” 老太太没说什么，拍了拍江芝莲的肩膀，转身扶着楼梯把手，步履缓慢地上了楼。 这个小插曲，并没能改变陈建军的命运。 一周后，判决下来了。 这个速度，快得惊人。 不知道是陈夫人在背后运作，还是有其他能人在推动事情的进展。 总之，如季老预测的，陈建军被判了无期徒刑。 陈夫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除了自由身，什么都没有留下。 陈家的宅子被收走，住进了新的主人。 听说陈夫人离开大湾县去了南方，具体去了哪座城市，没有人知道。 初恋已成过往，丈夫进入监牢，两个孩子和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纷纷离世，家产成了泡沫…… 种种打击，都没有压垮她。 江芝莲坚信，陈夫人只要想做点什么，一定做得成。 有刺绣的手艺，为人精明，城府极深，气质绝美，内心强大，又心狠手辣，擅长收敛锋芒。 这样的女人，还怕没有容身之所，不能翻身吗？ 没有了富强拖鞋厂，陈家的痕迹也在渐渐消弭。 只是，陈建军最后说的那句话，在江芝莲的心中，劈出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某种不安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在隐秘的裂缝中，疯狂地发酵着。 她试图用理智开解自己，可是任何努力，最后都成了徒劳。 江芝莲并不怀疑孟青，是的，一点点都不怀疑！ 她觉得他即使杀了侯明，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甚至值得拍手称快。 可是，这种不能问，不好问，问不出什么的感觉，让人非常难受。 两个人才刚刚开始，就有了这种消不去的隔阂，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江芝莲在出租房里休整了几天，研制素食餐馆的食谱，清理私人账目。 休息的时候，看看闲书，听听广播，遛遛狗，放空一下过满的思绪。 其间郭晓燕来过几次，她的目的非常明确，单纯来蹭吃蹭喝的。 她总是能给江芝莲带来很多快乐。 虽然只是些没有实质内容的闲聊，但对于缓解江芝莲忧郁的情绪，效果格外的好。 “你怎么啦？”郭晓燕吃饱了饭，仰趟在沙发上，揉着肚子看向江芝莲，“最近你好像不大对劲呀！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战后失落感？奇了怪了，我一直不大理解，这赢了的人，也会失落的吗？” 江芝莲失笑，“什么跟什么呀！” 郭晓燕眨眨眼，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深究了。 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说道：“那天晚上，我说孟青被抬回家了，你是不是吓坏了？” 江芝莲瞪眼，“你还好意思说呢！” 郭晓燕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 “当时到底怎么回事啊？谁跟你说孟青被抬回去的？”江芝莲削好苹果递给郭晓燕。 郭晓燕接过来啃了一大口，把苹果嚼得嘎嘣脆，“护士跟我说的呗！也不知道那个护士是哪儿的人，说话有口音，咕哝咕哝的。我一着急，就理解差了。” 江芝莲无语。 郭晓燕：“不过你得感激这个美妙的误会。” “我感激个屁！”江芝莲没好气，“害我在雨里跑了一路，到孟青家里的时候，跟个疯婆子似的。想想就觉得丢人！” “丢什么人啊，多可爱！”郭晓燕啃苹果特别豪迈，两三口就没了一半，“如果不是被你狼狈的小样给刺激了，孟青会下定决心公开你们的关系嘛！” 江芝莲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 郭晓燕：“这人呐，做决定之前都得给自己找足理由。尤其像孟青这种想法多的人，他不会冲动，所以需要更多的刺激。你要是等他自己慢慢想通，那得猴年马月去！” 江芝莲垂眸盯着手里的水果刀，喃喃自问：“是么？” “是的呗！”郭晓燕语气笃定，“你回想一下，是你先表白的吧？你们第一次牵手、抱抱，亲亲，是不是都是你主动的？” 江芝莲：“……” 听起来，有点扎心呐！ 郭晓燕吃完苹果，把果核丢给小山楂，随后又道：“你再仔细想想，他每次主动干点啥之前，是不是都受了点什么刺激？” 江芝莲：“……” 第198章 孟青，你做得很好！ 夜深人静时，江芝莲回想郭晓燕的话，和之前发生的种种。 她发现，人果真是吃饱了撑的，日子过稳当了，就会犯矫情。 之前孟青不搭理她，她厚着脸皮上赶着撩拨，也会自得其乐，满心愉悦。 现在他们成了恋人，好不容易公开了关系，她反倒开始胡思乱想，患得患失了。 这不有病嘛！ 江芝莲敲了敲脑壳，对自己道：“拜托你知足点吧！” 所有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见不得光的房间，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和私念。 越亲近的人，越不该去探寻这片隐秘之地。 哪有完美无缺的人生啊！ 重生一次，也不会毫无瑕疵，没有遗憾的。 江芝莲打起精神，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第二天就出门找店铺去了。 因为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开餐馆，所以她一直有留心大湾县各处的门面房。 为了搞清楚当下的住房制度，江芝莲查阅了不少资料，还到各处询问了一圈，确保掌握的信息全面而客观。 她记得住房制度改革经历过三个十年，这是后世的专业人士总结的。 目前刚刚处在第一个十年之中，一切都在试探摸索阶段。 虽然已经提出了住房商品化的想法，但还没有真正实现。 在福利分房的时代，大家都在等升职、熬工龄，“靠组织分房，要单位给房”。 房子都是公家的，不能私自买卖，还限制转租。 这给江芝莲制造了不少麻烦。 她看中的几个位置好的临街店铺，不是玻璃厂，就是棉纺厂的。 到相关部门一问，人家的态度或热情，或懒洋洋，或不耐烦，或爱搭不理，但内容如出一辙—— “我们自个员工的住房都排不开呢，租给你？别想了，不可能的。” “你是哪儿的人啊？开个介绍信过来证明一下身份！谁知道你准备用我们的房子干什么啊！能不能租还不好说呢，你先赶紧弄证明去吧！” “呃……你要租房子开饭馆啊？我回头帮你问问，你过段时间再来吧！” “这位小同志，你是问新安街的三间空房啊？那个已经分出去了，租不了。” …… 一整天跑下来，口干舌燥，一无所获。 要说一点都不气馁，那有点假。 但还达不到灰心丧气的程度。 江芝莲慢悠悠地回到出租房，发现孟青来了，正在给小山楂洗澡。 她倚在洗手间的门框上，垂眸看向孟青，淡声询问：“一个礼拜不见人影，你干嘛去啦？” 孟青搓洗着满身泡沫的小山楂，抬起头，勾唇笑了笑，“想我了？” 江芝莲没否认，却也没让他太得意，“说的好像你没想我似的。” “找门面房去了？”孟青一进屋就看到茶几上摊了一堆有关住房的剪报，和各类大小店铺的资料。此时见江芝莲满身疲惫，便很容易猜到她这一天的经历，“不顺利啊？” 江芝莲努努嘴，轻叹，“不大顺利，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才看了一天而已。”孟青宽慰了一句，冲掉小山楂身上的泡沫之后，又道：“明天我再陪你转转。” 江芝莲挑挑眉，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只看了一天？” “我来的时候，碰到了楼上的老奶奶。她说你在家里呆了好几天，今天才出门。”孟青起身取下来小山楂专用的毛巾，耐心地给狗子擦身子。 “哦，她倒是挺关心我的。”江芝莲失笑，“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孟青动作微顿，垂眸回道：“没说什么。” 江芝莲轻哼一声，明显不信。 洗手间里有一盏昏黄的灯，灯丝烧得有些黑了，时不时还会闪一下，似乎随时都会寿终正寝。 孟青抱着小山楂，缓缓抬起头，看到她水亮的眼眸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对视片刻，他才不大情愿地开了口，“陈建军来找过你啊？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江芝莲：“他要揍我，你也来不及救我啊！” 孟青避开了她的视线，“……” “跟你开玩笑呢，你别这么严肃。”江芝莲换了轻快的语气，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孟青闷声出气：“随便。” 江芝莲用手指头笃笃地敲着门框，“没有随便。” 孟青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那吃面条。” 江芝莲：“什么面条？” “随便……”孟青默了两秒，似乎在认真思考，紧接着问了一句，“有蘑菇吗？” 江芝莲点头，“有。” 孟青：“那就吃蘑菇拌面吧？” “好呀。”江芝莲站直了身子，准备去厨房做面。 孟青突然叫住她，“那个……” 江芝莲顿住脚，扭头看向他，“嗯？” “陈建军说的不是真的。”孟青还在给小山楂擦身子，他垂着脑袋，没看江芝莲。 “我知道！”江芝莲声线坚毅，“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孟青好像松了一口气，但表现得不大明显，“那就好。” 江芝莲觉得心里也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 有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也是需要语言和沟通来确认的啊！ 她望着罩在温柔色调里的孟青，语气温柔，不急不缓地说道：“孟青，你可以有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是做人的权力。可是，永远不要骗我，可以吗？我希望，你对我说的话，我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不仅仅是不怀疑，还要无比地笃定，要内心完完全全地踏实。” 孟青陷入沉思，没有应答。 “我的要求，太高了吗？”江芝莲得不到回应，有点担心。 孟青摇头，“不高。” 江芝莲站在原地，耐心等待。 孟青擦干了小山楂身上的水，把它放到了地上。 小山楂抖了抖身上潮湿的狗毛，欢快地奔向江芝莲。 江芝莲俯身抱起小山楂的时候，听到孟青用低哑的声线说道：“我做不到。” 有点意外的答案，却也在情理之中。 孟青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他不会为了搞好一时的气氛，就感性地承诺做不到的事情。 江芝莲面色平静，“好，做不到就做不到吧！” 她吸了口气，露出苦笑，“我也未必做得到。” “也许，会有善意的谎言……”孟青试图解释。 江芝莲神色不明，“嗯，我懂了。”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都没有动，也没有人开口。 时间像静止了一般。 小山楂洗澡洗累了，又被孟青舒舒服服地揉么了一通，已经在江芝莲的怀里睡着了。 只有蝉声阵阵，从院子里传来。 客厅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无声地较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局面已经异常焦灼了。 其实，到底在较量什么，他们也说不清楚。 过了良久，孟青缴械投降。 他嗓音嘶哑，认输般开了口，“瘦猴也许有机会活下来……” “但是，也不好说。” “我是兽医，只会给动物看病。” “他伤得很重，环境恶劣……” “好吧，我承认，我不想救他。” “他不该活下来，虽然我没有权利审判，但我可以选择救，还是不救。” “我没救，我什么都没做。” “就这样！” 江芝莲笑了，“做得好！” 孟青愣住，目光炽烈地盯住她的双眼。 江芝莲重复道：“做得好！孟青，你做得很好！” 孟青：“是么？” 江芝莲点头，给了肯定的回复，“是！很好！” 孟青：“哦……” 江芝莲走过去，一手抱着小山楂，一手将他拉起来，“我们可以做好人，但是做不了圣人啊！你考虑事情，太喜欢钻牛角尖了，这样不好。我觉得，我都快被你影响得喜欢胡思乱想了。以后，你简单一点，对我坦诚一点，好吗？” 孟青点点头，“你不要被我影响。” 江芝莲调皮地抖抖眉毛，“好吧，我尽量。” 第19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走过了暧昧期，必然会进入磨合期，这是感情发展的自然规律。 所有恋人都会经历一段磨合的过程，或长或短，或轻松渡过，或异常艰难，甚至会突然戛然而止。 江芝莲庆幸自己很快便调整好了混沌的状态。 加深彼此的了解，很好地接受对方的不完美，才是圆满爱情该有的样子呀！ 她和孟青两个人之间，由于性格使然，她必定是主动的那一个。 而谨慎的孟青，永远需要被她推着向前行进。 这样也好，以后她只要把疑惑明明白白地抛出来，两人赤诚相对，面对面地吐露心声，解决掉问题就好了！ 化繁为简，才是人生的真谛啊！ 这一夜，江芝莲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早上醒来，她又恢复了斗志满满的样子。 出租门面房，虽然有点出师不利，但那一点点小挫折，突然变得不值一提了。 中午十二点，江芝莲准时到了公园门口。 可是孟青迟到了半个小时。 上午他要到养殖场给动物们做日常体检，因为有两只母羊生了疾病，他不得不花一些时间给它们做治疗，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江芝莲浑不在意，“没关系，意想不到的状况嘛，可以理解。” 孟青感激她的体贴，可是他的活儿常常没有准点。 这次是迟到了半个小时，那下次呢？ 万一需要动大手术，或者遇到了其他麻烦的状况，很有可能直接无法赴约。 他想了想，淡声道：“下次如果我没有按时来的话，你不要傻等着了。” 江芝莲轻松开口，“没关系。” “听话。”孟青加重语气，“我不想让你等。” “行吧，其实以后这样约时间见面的时候也不会太多。”江芝莲觉得这都不是事儿，过几年就有大哥大了，手提电话的便利，能够完全解决掉即时沟通的问题。 两人找了家面馆，一人一碗青菜面，简单地解决了午饭。 饭后日头正烈，他们到公园的凉亭里休息了一会儿。 孟青坐在石凳上，两条大长腿向前舒展，直接伸到了石阶边沿。 他歪头看向江芝莲，双眸漆黑明亮，“看了这么多，你最喜欢的是哪个房子？” 江芝莲想都不用想，张口就回道：“当然是春芳街中路的那个双层的小楼啊！位置好，人流量大，附近有好几个单位的家属楼，大家的平均消费水平不低，文化程度也比较高，更容易接受素食。” 孟青敛眉，表情肃穆而认真，“那个小楼的产权是谁的，你问出来了吗？” 提到这一茬，江芝莲就忍不住叹气，“是热电厂的，我去问过他们的厂办主任了。人家说那个小楼厂子里很多人都想要，几个领导都盯着呢，没法租给外人。” 孟青点点头，“这样啊……” “哎，香饽饽都想要啊。我看中的，别人也喜欢，挺正常的。”江芝莲望着不远处的花坛，里面种了一大片的串红，在艳阳下红得耀眼夺目。 她盯着看久了，有点眼花，“我已经去过两次了，人家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孟青不死心，“一会儿我再陪你去问问。” “我上午刚去过，那个厂办主任不大好说话。” 江芝莲扁扁嘴，“他见我又去问这事，脸臭得呦，差点把我轰出去。” 孟青轻挑眉梢，“他赶人的话，咱们再走不迟，又不损失什么。” 江芝莲抿嘴笑，“你还挺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嘛！” 孟青一本正经道：“不是你最相中的房子嘛，当然要努力争取一下了。” “说得对！”这话太深入人心了，江芝莲重燃斗志。 她一掌拍在凉亭的石桌上，腾一下站起身，嗓音高亢嘹亮，语气抑扬顿挫，感情异常充沛，“没准真有什么转机呢！那么好一房子，却空了这么久，说明他们内部还没有讨论出个满意的结果。搞不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孟青沉默不语，看着她激情澎湃的solo表演。 “至少现在那个房子还没有正主，这说明什么？说明我还有机会呀！”江芝莲自说自话，一副恍然大明白的样子，“我要继续发扬死缠烂打的精神，不缠斗到底，绝不认输！” 孟青轻笑出声，“行了，咱们走吧！” 江芝莲点点头，长臂一挥，“出发！” 热电厂贾主任的办公室内，此时战火喧天。 尖叫、撕扯、咒骂，场面混乱得简直没眼看。 江芝莲立在门口，惊得瞪圆了眼睛。 孟青靠在走廊的墙上，姿态悠闲，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来。”他对江芝莲勾勾手指，“到这边等着。” 江芝莲走过去，与孟青并排站着。 她双目炯炯有光，对孟青附耳道：“我好像，看到点希望了啊！” 孟青得意地扬扬眉梢，“来对了吧！” 江芝莲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高人！” 办公室内的形势并不复杂，他们看了一会儿就弄明白了。 春芳街中路的双层小楼，几个月前商定好要分给王副厂长。 可是他身体突然抱恙，实在没办法就提前退了休。 退休老干部拿房，也还说得过去。 问题是，这时候王副厂长之前负责的机器出了安全事故，很多人便有了意见，认为他没有资格分那套好房子。 提出质疑的人，为首的就是财务科孙科长。 孙科长有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兄弟俩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了很多年。 最近他们突然说想在春芳街中路的小楼里开个旅行社，当父亲的，自然要拼了老命地帮儿子铺路搭桥。 一块肉，两头狼，各咬一头，谁都不愿意松口。 双方争执不下，厂办主任非常为难。 厂长也不好自己做决定。 王副厂长和孙科长都有各自的拥趸，在厂子里的影响力不相上下。 吵了个把月了，也没个结果，厂办贾主任能不头疼嘛！ 厂长已经发话了，让他务必在这个月内解决掉这件麻烦事。 “解决不好，就卷铺盖卷走人！”这是厂长的原话。 江芝莲这下明白了，难怪她一提春芳街的双层小楼，这个贾主任就没好脸色呢！ 这事儿摊到谁身上，都会头疼。 两个大男人吵不出结果，他们就都带了各自的家属来助战。 王副厂长的妹妹口条超厉害，三五个人都吵不过她一个。 可是财务科孙科长的媳妇是个悍妇，虽然嘴笨，但是巴掌厉害。一胳膊抡过去，王妹妹的脸上顿时出现五个手指印，不一会儿就肿成了大馒头。 “你个泼妇，赶打我？！我撕烂你的臭嘴！你个强盗，有本事你就住进那个房子里，看我不天天往门口泼粪！” 她骂骂咧咧地看向孙科长，攻势不减，“老孙，你个王八羔子，一大把岁数了要点脸不？你说厂里的机器是不是你动的手脚？！良心被狗啃了，为了套房子就使这种断子绝孙的手段，也不怕你那两个混账儿子遭报应！” 孙科长媳妇一听，你骂我男人就算了，还敢诅咒我儿子！ 这能忍？！ 绝对忍不了！ 她往手板心里呸了两口唾沫，牟足了架势冲过去，一把扯住王副厂长妹妹的头发，使劲一拽，满手黑发。 “嗷……”一声惨叫，王副厂长的妹妹气红了眼，也上手薅对方的头发。 厂办贾主任左右为难，劝哪边都劝不动。 拉架也拉不开。 女人打起来，也是挺恐怖的。 王副厂长和孙科长这下反倒冷静了，各自走到一边，掏出烟来抽。 江芝莲用手肘撞撞孟青的腰，好奇询问：“你说，她俩打架，谁能赢？” 孟青：“两败俱伤？” 江芝莲啧啧叹道：“太惨烈了，不值当啊不值当！” 孟青垂眸看向江芝莲，“是不是该你上场了？” 江芝莲勾勾唇，笑得自信，“在这乖乖等着我吧！” 第200章 解说员也是调解员 厂办贾主任看到走进房间的江芝莲，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不仅头疼，牙根都跟着隐隐作痛。 “同志，我不是跟你讲清楚了吗？你怎么又来了？！”贾主任揉着太阳穴，不住地叹气，“这收发室的人到底怎么看门的！啊？！怎么什么人都往厂子里面放！出了事儿谁负责啊？！” 江芝莲抿抿唇，笑得无害又灿烂，“我是爬墙进来的，你别冤枉了收发室的大叔。” 贾主任：“……” “那个……”江芝莲指了指正在热战的两个女人，对贾主任淡声道：“我等会儿再跟你聊啊，我先分开她们。” 贾主任轻哼一声，“我都劝了半天了，没用！你没看到她们的家里人都束手无策，只能在旁边抽烟呢嘛！你也靠边等着吧，没准一会儿打累了自个就停了。” 江芝莲撇撇嘴，连摇了几下头，“那得啥时候呀，太浪费时间了！” 贾主任不看好她，但也不想管她了，“你不信邪，那就试试吧！小心点儿啊，别被她们误伤了！你如果挂了彩，厂子里是不管的！” 言外之意是，你别想碰瓷！ “主任你就放心吧！我不蠢，更不是无赖。真有点啥，也不会让你们负责的。”江芝莲说着转了个方向，抱起手臂，用纤长的手指托住下巴，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她姿态悠闲地靠坐在办公桌上，提高音量开了口，当起了现场解说员，“哎呦呦，眉毛破了。指甲留得长，打架的时候还是很有优势的嘛！头发头发，天呐，太令人心痛了。这么长的头发得留上好几年吧！” 贾主任内心是崩溃的。 以为来了个拉架的热心群众。 没想到啊，原来是来蹿火的。 “同志，喂，这位小同志……”贾主任试图阻止江芝莲火上添油的冒失举动，无奈他的声音太没有气势，瞬间淹没在三个女人此起彼伏的嘶吼、尖叫和激昂的解说之中。 “哈哈哈哈哈……”江芝莲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 她抬手指了指王副厂长的妹妹，“你的眼睛肿得跟胖鹌鹑一样了，哎呀妈呀，太好笑了！” 战事升级，两个女人撕扯得更厉害了。 “行了行了，别打了！这里是工厂的办公室，你们当是菜市场呢！也注意一点形象。”贾主任生怕在他的地界上出人命，当即就不淡定了，“孙科长，王副厂长，你们快把自家的人拉走吧！房子的事儿，回头再好好商量！你们听到没呀？” “打得好！”江芝莲一声大喝，打断了贾主任的话，“瞧瞧，这鼻血都飙出来了！” 贾主任：“……” 神啊，谁来帮帮弱小无助的可怜人呀！ 他当个厂办主任容易吗？ 这个月眼见着头发没了一半，体重掉了十斤。 之前升任主任的时候，高兴得差点放鞭炮庆祝了。 可这才舒坦几天呀，就有这么多令人头秃的麻烦事儿！ 江芝莲扭头望了面色苍白的贾主任一眼，笑意嫣然。 都火烧眉毛了，还笑得出来？ 这姑娘绝对是来报复他的！ 江芝莲目光中的安抚之意，贾主任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见她没心没肺地笑，他反倒更上火了。 江芝莲见两个女人发泄得差不多了，也觉得不好再继续打下去，便转了话锋，悠悠开了口，“啧啧，这破了相，怕是不容易恢复呢！看样子以后是没法见人了！” “贾主任啊！”江芝莲把音量又拔高了两度，连门外的孟青都能把她的话听个真切。 “怎，怎么了？”贾主任此时如惊弓之鸟，已经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突然被郑重其事地点到名字，慌得一批。 “她们俩谁打赢了，房子就分给谁吗？”江芝莲直戳重点地问道。 贾主任摆手，摇头，回道：“不是啊，房子分给谁还没定呢！” “这样啊，我还以为谁打赢了房子就给谁呢！”江芝莲弯了弯嘴角，耸肩道：“那这架打得挺没意思的，除了一身的伤，没啥子好处和意义嘛！” “就是就是。”贾主任也是个聪明人来着，一下子就明白了江芝莲的策略。 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打了一身的伤，也决定不了什么。最多，也就泄泄火。” 王副厂长丢掉手中的烟头，用脚尖用力辗灭，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行了，别打了，叫人看笑话！” 王副厂长的妹妹气咻咻地住了手，孙科长的媳妇被揍得特别惨，猛地一下子还有点收不住手的意思，她叫嚣着，“你干嘛不打了？继续打呀！使劲儿打呀！今天你不把我打趴下，你就是个孬种！” 孙科长上前抓住媳妇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歇会儿吧！” 这时江芝莲走到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瞧瞧，摆出一副知心小妹妹的姿态，缓声开了口：“打到这差不多了。万一毁容了，多不划算呀！房子这次没有，下次还有机会呢！女人要是破了相，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到时候脸上留了条大疤，后悔都来不及了！” 没有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江芝莲抓重点一如既往地稳健。 办公室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回荡。 半晌过后，王副厂长率先对妹妹开了口，“咱们回去吧！” 他身体虚弱，折腾了大半天，已经感到非常疲惫了。 妹妹不甘心，可见哥哥额头上都是虚汗，只好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江芝莲叫住他们，“我还有话跟你们说呢，你们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王副厂长的妹妹喘气如牛，她瞪向江芝莲，恶狠狠道：“什么事儿？有屁快放！” 江芝莲眉目如画，眼角微弯，以柔克刚，“不急，是好事儿！” 她说着看向贾主任，低声道：“给他们倒杯茶水，你好好陪着。我先去跟孙科长夫妇聊几句。” 贾主任已经把江芝莲当作自己这边的人了，他忙不迭点头，“去吧去吧，好好聊！” 江芝莲把孙科长和他夫人叫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前。 孙夫人刚才骂人骂得太狠，嗓子疼得直冒烟，此时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了。 安静了两三秒之后，江芝莲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的儿子，打算开旅行社啊？” 孙科长点点头，反问道：“怎么了？有问题？” 这些人，一个个的，戾气怎么都这么重呢！ 好话就是不懂得好好说。 明明挺简单的一件事，非要搞得你死我活。 都是一个厂子的同事，干嘛整得这么难看嘛！ 这是有多想不开呀！ 互利共赢，多么简单的道理，很难懂吗？ 江芝莲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语气，才开了口，“旅行社以后一定会发展得很好，是个非常有前途的事业方向。不过，旅行社开在春芳街，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火车站来往人流比较多，经常出行和热爱旅行的人，占得比重相对来说是最高的。开在那里，生意才会更好呀！” 孙科长掏出一根烟，用火柴点燃，半翕着眼，缓慢地抽着。 半根烟抽下去之后，他看向江芝莲，“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春芳街的双层小楼？” 不等江芝莲开口，孙夫人就炸毛了，“凭什么？春芳街的房子不用来开旅行社，还可以住人呢！我们老孙在厂子里的职务高，贡献大。勤勤恳恳地干了这么些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过。分套房子，理所应当的！我告诉你，偏心没这么偏的！欺负我们老孙家是不是？！” 江芝莲刚想开口解释，只听孙夫人又道：“你个黄毛丫头，你是哪跟葱啊！贾主任都没发话呢，你在这指手画脚个什么劲儿！你谁呀你？！” 第201章 你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吧？ “你问我是谁呀？我呢……”江芝莲莞尔一笑，故弄玄虚道：“我是你们的财主呀！” 孙科长眉头紧蹙，这姑娘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他竟然会鬼使神差地跟着出来，在这听她胡言乱语，真是浪费时间，莫名其妙！ “走吧。”孙科长招呼自己的媳妇。 “别着急呀！”江芝莲也不废话了，加快语速说道：“我可以帮你们租一个火车站附近的店面，让你们的儿子在那开旅行社。而且，我还可以提供一些免费的绝佳建议！” 孙科长缓缓看向她，一脸不可置信，“你出钱，替我们租房子？” 江芝莲利落地点头，“没错！我出钱，还出靠谱的意见。划算吧？！” 孙科长冷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一个黄毛丫头，且不说有没有这个租房的钱。 即使有钱，现在房子这么紧张，你想租就有得租的？ 开什么玩笑！ 也太不把这个现实而残酷的社会当回事了。 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豪言壮语都敢说。 “干嘛不相信呀？”江芝莲板起小脸，语气认真而诚恳，“孙科长，你要相信这个世界存在无限的可能！反正你也不会损失什么，更不会承担太大的风险。” 孙科长被逗笑了，“怎么没有风险？小同志，你还是太稚嫩了，想一出是一出。这开旅行社啊，是要投入成本的。不是租个门面，就齐活了。再说，火车站附近的房子，你以为很好租呢？算了，跟你讲这么多也没有用。” “那你别讲了，还是听我说吧！”江芝莲端了端肩膀，面色肃穆，终于有了点谈正事的样子，“火车站对面有一间五十多平米的房子，我有办法租下来。至于你说的投入成本，无论你在哪里开旅行社，前期都要花这个本钱的啊！我只不过给你找了个更合适的位置而已。” 孙科长沉思片刻，“绕半天，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春芳街的二层小楼，接受你租给我们的店面？” 江芝莲打了个响指，笑道：“就是这个意思！孙科长是聪明人呀！” “五十平米的小房子，能跟二层小楼比嘛！你这不是忽悠人嘛，当我们是傻子呢！”孙夫人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直接下了结论，“不行！” 江芝莲没理孙夫人，她直直地看向孙科长，等他的回复。 孙科长这次思考的时间比之前长了很多，就在江芝莲打算再劝两句的时候，只听他开口回了一个字，“好！” 孙夫人掐腰瞪圆了眼睛，“好什么好？！老孙你是不是糊涂了？被这个小丫头迷晕了吧？你个老色鬼！一大把岁数了也不老实。就你这德性，厂里的一个房子都搞不定……” 孙科长厉声喝止道：“闭嘴！你别胡闹！” 江芝莲吐吐舌头，没在枪口上言声。 “就按你说的办吧！只要我俩儿子相中了你说的那个店面，并且租下来免费让我们用。那春芳街的房子，我可以让给老王头。” “没问题！不过……”江芝莲顿了顿，“还有件事。” 孙科长：“你说！” 江芝莲：“店面租费我承担，我还可以给你们提供宝贵的意见。但是，我并不打算白付出。” “瞧瞧，瞧瞧，在这等着呢！”孙夫人捏着发痛的喉咙，冷笑一声。 孙科长看向江芝莲，沉声询问：“你有什么条件？” 江芝莲：“我要分利润。” “几成？”孙科长问道。 江芝莲：“不多，四成。” “三成。”孙科长讨价还价。 江芝莲想了想，“三成太少，折中一下，三点五吧？” “行！过后你到我办公室来跟我签合同。”谈完正事，孙科长就拉着媳妇转身走了。 幽暗静谧的走廊里，孟青松懒地倚在白墙上。 他歪头看向江芝莲，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江芝莲朝他做了一记飞吻，小跑着回到贾主任的办公室。 “怎么样？人呢？”贾主任迎上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江芝莲语调轻松，“回去了。” 贾主任一脸惊讶，“这就回去了？” 孙科长和他媳妇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嗯，回去了。”江芝莲看向王副厂长和他妹妹，“春芳街的房子，孙科长不要了。” 贾主任顿时喜上眉梢，“小同志你可真厉害呀！这才多一会儿，就把他们劝动了。那个，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你想进厂子里谋个职位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你这样有能力的同志，咱们厂是非常欢迎的。回头你要是想分房子，我也可以率先考虑。” “真的呀？那我提前先谢谢你啦！”江芝莲落落大方，游刃有余，“不过，我现在不需要职务，也不需要房子。暂且，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吧！” 贾主任连连点头，“好好好，没有问题。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 欠人情也就随口一说，江芝莲是没当回事的。 她现在只关心春芳街的那个二层小楼。 “王厂长。”江芝莲扭头，轻唤一声。 副厂长也是厂长，退休的前任副厂长，也可以叫厂长。 一个称呼而已，不必吝啬给予别人简单的愉悦。 王副厂长看起来果然很喜欢这个称呼。 他抬起头，望向江芝莲，浑浊的双眼里，透出一丝久违的亮光。 “房子可以分给你们。但是，我有一个请求。”江芝莲抿抿唇，浑身上下都透着势在必得的自信，“我想租下这套房子，至少三年，最好五年。” 贾主任敛眉，喃喃道：“虽然上头不让转租，但是可以说是亲戚过来暂住。反正也不会有人调查这种小事，只要孙科长那边说通了，问题应该不大。” 王副厂长的妹妹只负责打架，这种需要做决定的大事，她并不掺和，安心地交给哥哥来做主。 从这一点来看，她就比那个爱咋呼的孙科长媳妇，招人喜欢。 王副厂长开口询问，“你租房子打算做什么？” “我想开一家素食餐馆。”江芝莲进一步解释道：“逛遍了大湾县之后，我觉得春芳街的地段和附近的环境，最为合适。我已经过来问过两次了，如果不是特别喜欢，就不会这么执着了。” 贾主任在一旁附和，“是的，这个小同志今天上午刚来过一趟，被我赶走了。没想到下午又来了，看得出来，还真是相中了春芳街的那个小楼。” “房租我可以多给，尽量补偿你们的损失。”为了表达诚意，江芝莲没有讨价还价，而是根据最近搜罗到的信息，直接给出了大湾县最高的房租价格，“一年两千五，押金五百。三年的租约合同，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王副厂长的妹妹倒吸一口凉气，唰一下看向自个哥哥，差点脱口而出，这还考虑什么呀！ 可是看到哥哥一脸淡定，还在考虑什么，便硬生生地咽下了溜到嘴边的话。 王副厂长淡声问道：“房租一年一交？” “当然。”江芝莲扬眉，“三年一交，也没有问题。” 王副厂长眯眼，“你一下子可以拿出这么多钱？” 江芝莲笑了笑，“拼拼凑凑，差不多吧！” “妈呀！你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吧？！”王副厂长的妹妹搭腔。 “不是的呀，我家可穷了。”江芝莲弯弯眼角，笑吟吟道：“就是，前段时间办了个酱厂，手头上有了点小钱。房租嘛，问题不大的，你们放心。” “酱厂，不会是……”贾主任想到了什么。 江芝莲点头道：“嗯，莲花酱厂。” 第202章 我准备，考大学了 孙科长的媳妇叨咕了一路，使劲瞪眼，“老孙，你怎么回事？春芳街的房子，真不要了？你是不是糊涂了？” 走出厂区之后，孙科长才不耐烦地开了口：“你能不能闭会儿嘴！” 孙夫人：“你跟我厉害什么？！有能耐要房子去呀！” “你这猪脑子啊！”孙科长摇摇头，苦笑，“厂里难道只有春芳街的房子吗？” 孙夫人眨眨眼，一脸困惑，“什么意思？不是说春芳街的房子最好最大吗？我记得听人说那个二层小楼可是洋房改的。” 孙科长：“头发长见识短！鼠目寸光！” “喂，你别骂人啊！怎么说我都是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孙夫人轻哼道：“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进这个厂子的，没有我爸帮持着，你还在农村挖土豆填肚子呢！” 孙科长无奈地在心里翻白眼，还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呢？说出去鬼都不信！一开口就是粗言秽语，哪里有半点文化人的样子！整个一泼妇！ 虽然心理活动颇多，但是面上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好言好语道：“行行行，我现在能出人头地，全靠老婆大人和岳父大人！” 孙夫人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知道就好。”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到底怎么考虑的啊？为什么不要春芳街的小楼了？” 孙科长：“厂里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好房子，我争这个只是不想让老王头太顺心了。他一直瞧不起我，之前没少给我找不痛快。” 孙夫人：“老王头自恃清高，看谁都不如他，活该得病！” 孙科长：“你知道刚刚那个小姑娘是谁吗？” “谁啊？”孙夫人警惕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你别告诉我，你跟她之间还有什么瓜葛啊？” “怎么可能！”孙科长说道：“她是莲花酱厂的厂长。” “厂长？你别逗我了！她看着还是个小孩儿呢！”孙夫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莲花酱厂可是把富强拖鞋厂都给整垮了的。” 孙科长语气笃定，“就是她，日报某一期的专题报道上，有她跟陈建军的合照！不信你回头找出来看看。” 孙夫人：“甭管她是谁，也不能不要房子啊！火车站附近的店面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再好能跟春芳街的房子比吗？也不知道她这房租能付几年。而且，她平白地出这个钱，也不知道有什么居心？！” “不是要了利润的分成嘛！她是个聪明人，我看她好像对开旅行社有点想法，说不准能帮到咱家那俩臭小子。她能把莲花酱厂办得这么好，说明是个会赚钱的人。让她带着，是好事！” 孙科长顿了顿，又道：“省下了房租，还有人管，咱们能省不少心呢！如果俩儿子这次又是心血来潮，没几天就撂挑子不干了，损失也不会太大。我这次退了一步，厂长肯定会补偿我的。我其实看中了家属楼六单元三楼的两个房子，面积也不小。附近有小学有中学，还有医院，地理位置相当不错。以后咱们偷偷租出去，房租不会比春芳街的低。” 孙夫人：“行啊，想得够周到的呀！我爸真没看错你！” 孙科长内心冷笑，呵呵呵…… 第二天江芝莲见到了孙科长的两个儿子，孙俊山和孙俊海。 他们相差两岁，但长得特别像，跟双胞胎似的。 身高中等，长相平庸，稍显青涩，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二十岁出头男青年的样子。 火车站附近的门面房他们一眼相中，没有二话。 江芝莲当即去找孙科长签好了旅行社利润分成的合约。 在她的催促之下，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王副厂长就顺利地分到了春芳街的二层小楼。 转眼，房子的钥匙便转到了江芝莲的手上。 三年的房租，一共七千五。加上五百块钱的押金，一共八千元整。 江芝莲分文不差地，一口气交给了王副厂长。 信守诺言，诚意十足，王副厂长没什么好挑剔的。 孟青陪江芝莲来收房的时候，轻轻地感叹了一句，“你这算如愿以偿了吧？” 江芝莲摇头，“差得远呢！这空荡荡的，还不能算一个餐馆。” 孟青看向江芝莲，“不是开餐馆的愿望，而是当小富婆的愿望。” 江芝莲：“那差得更远了。” “你的野心还挺大。” 孟青勾勾唇，笑得不太自然，“一口气花掉八千块钱，还不算小富婆呀……” 江芝莲走到孟青面前，环住他的腰，仰起头，莞尔一笑，“怎么？对象太能干，有压力了？” 孟青偏过头，避开江芝莲的视线，沉默下来。 “钱又衡量不了什么。”江芝莲嘟起脸颊，一脸俏皮相，“事业的成就跟金钱又不挂钩，比如那些默默无闻搞研究的，一生赤贫，但无比伟大呀！个人志向不同，你没必要想那么多。小舅的话，你随便听一耳朵就行了，不用太在意。” 孟青微微惊讶，“那天你听到他跟我说的话了？” “郭晓燕无意中听到，告诉我的。”江芝莲转身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大好时光，要好好享受呀！” 孟青缓步走过去，从背后揽住江芝莲。 两人笼罩在夕阳余晖下，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一辆自行车急切地打了两下铃，提醒蹲在路边玩石头子儿的小男孩。 这一声“叮铃”，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孟青用下巴蹭了蹭江芝莲的头发，淡声开了口，“我准备，考大学了。” “什么？！”江芝莲猛地一转身，双眼放光，藏不住的激动和兴奋，“真的假的？已经做决定了？” “嗯。”孟青捏了捏江芝莲的脸蛋，宠溺地一笑，“这么高兴呀？” 江芝莲差点喜极而泣，“是因为小舅说的那些话吗？” 孟青思忖片刻，“不全是，占一半吧！” “男人果然更懂男人！”江芝莲踮起脚，在孟青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呀！咋这么多好事呢！晚上一定要庆祝庆祝！” 孟青：“怎么庆祝？” 江芝莲扫了一眼大白墙、水泥地，“在这里铺个床单，买点东西坐地上吃，就当野炊了！” 孟青点头，“好！” 两人手牵手来到街上。 “买瓶烧酒呀？”江芝莲指了指食杂店，提议道。 孟青脚步不停，牵着江芝莲继续往前走，“容易醉，还是不要喝了，对身体也不好。” “我好像没见过你喝酒呀……”江芝莲挑眉，好奇地询问：“难道你酒量不好？” 孟青反问道：“你酒量很好？” “凑和吧！”江芝莲摇了摇孟青的手臂，撒起娇来，“喝点嘛！就买一瓶，没听说过小酌怡情嘛！在咱们自己的店里，第一次吃饭，没有酒助兴，你不觉得少点什么吗？缺少灵魂了呀！” 孟青犹豫片刻，终于点了头，“好吧！那就喝点吧！” “你在这里等着！”江芝莲丢下孟青，雀鸟一样飞奔进食杂店。 五分钟后，她拎了两瓶烧酒出来。 孟青无奈地摇摇头，警告她，“喝醉了别耍酒疯啊！” 江芝莲自信地扬扬小脸，“我酒量不差，酒品也很好的，安心啦！” 两人就近随便买了点饭菜和小吃，还特意到集市的小摊上买了一个碎花的床单。 天黑前，便返回到小楼里。 江芝莲：“干杯！祝我生意兴隆，祝你金榜题名，愿一切顺利！” 由于没有买杯子，只能对着瓶子喝。 两人手中各握着一大瓶烧酒，看起来相当豪迈。 孟青跟她碰了一下瓶子，“祝你开心，祝我快乐，祝我们幸福。” 江芝莲笑得像个傻孩子，“还是你的祝酒词更好呀！” 第203章 孟先生，咱们造小孟吧？ 江芝莲穿越到这个时空里，差不多快有一年的时间了。 这具身体的哪些地方有痣，哪里有小疤痕，发质如何，口味怎样……她都了如指掌。 在不断的摸索和了解中，渐渐与它和谐相处，并合而为一。 然而，这一年来，她只浅酌过一两杯酒。 原主的酒量，到底如何，一直没有认真地测试过。 此时一高兴，她就忽略了这一点。 酱厂步入正轨，餐馆店面搞定，型男在侧，美酒佳肴…… 江芝莲一时间有些忘乎所以，她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两三斤白酒下肚，还头不晕眼不花的小酒仙呢！ 结果，特别豪气地灌下半瓶烧酒之后，整个人就软绵绵地歪靠在孟青的身上起不来了。 而且酒量差就算了，酒品还不好！ 她大着舌头，东扯西掰，尽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间或还夹藏着一些火爆的虎狼之词。 孟青毕竟还是个青涩的少年，不禁被说得脸颊滚烫。 但他只能假装没听清，或者听不懂。 最要命的是，这个醉酒的疯姑娘，不仅嘴巴一刻都没停，手还不老实，可劲地往孟青身上招呼。 摸摸脸蛋，捏捏胳膊，搓搓胸大肌…… 借着酒劲，她趁机做遍了平常不太好意思付诸实际的举动。 要说毫无意识也不至于，但酒精无限地助长了她的勇气。 孟青一个头两个大，不是说酒量不差、酒品也挺好的吗？ 他太天真了，信了这丫头的鬼话！ “清醒清醒，咱们回家了！”孟青轻轻地拍打了两下江芝莲的脸蛋。 江芝莲皱皱小鼻子，“不要，我走不动了……” “等会儿我背你回去。”孟青把她放平，让她躺在床单上，随后转身收拾一地的狼藉。 东西没吃多少，放在这里会坏掉，所以要一并带回去。 他整理妥当，歪头看向江芝莲。 本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她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正在望着他。 孟青：“酒醒了？” 这醒酒的速度，还挺快的嘛！ “孟先生……”江芝莲一脸娇俏，嗓音勾魂摄魄。 孟青轻咳一声，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怎么了？想喝水吗？” 江芝莲熏熏然，媚眼如丝，“咱们造小孟吧？” 孟青蓦然顿住，嗓子发紧，喉结不停地上下翻滚着。 他脸上的热度不断攀升，身体也跟着燃烧了起来。 江芝莲见他吓坏了的样子，忍不住吃吃地笑，“怂样！” 孟青：“……” 江芝莲抵不住醉意，缓缓合上了眼，最后还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小菜鸟……” 孟青哭笑不得，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百般翻涌的情绪。 他起身把江芝莲背起来，用床单卷起喝剩下的烧酒和食物，锁上门，快步离去。 “就近找家招待所吧……”江芝莲趴在孟青宽厚的背上，开口时热气一股股吹进他的耳朵里。 “没有介绍信，而且让人看见你醉成这样，影响不好。”孟青脚底生风，走得飞快。 江芝莲：“唔……” “怎么了？想吐吗？”孟青扭过头，看到她半张粉嫩的小脸。 江芝莲摇摇头，发丝在他脖颈上来回扫荡，“不想吐。” 俊男背着醉酒的靓女，瞬间吸引了大量审视和探寻的目光，回头率再创新高。 孟青叹气，拐进了悠长的小巷。 换了路线，有点绕远，但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再怎么说，江芝莲也上过报纸，最近还抛头露面过，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大湾县是座小城，流言蜚语传得很快。 素食餐馆还没开起来，尽量不要惹出没必要的风波比较好。 回到出租房时，已是深夜。 江芝莲睡了半路，被放到床上时，醒了一会儿。 她嚷着喝水，又要上厕所，还想吐，可是呕了半天也没吐出来，着实闹腾了一通。 孟青手忙脚乱地伺候着，折腾了一脑门子的汗。 凌晨一点半的时候，江芝莲终于睡踏实了。 孟青怕她后半夜醒过来的时候，没有人照顾，所以就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江芝莲被炸裂的头痛凿醒。 她揉了揉肿胀的双眼，费力地睁开，一眼便看到靠坐在床头的孟青。 他抱着手臂，面色平和。 笼罩在阳光下的侧颜，俊美迷人。 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双唇，完美的下颌线，修长的脖子，健康的肤色…… 欣赏美男的时候，头好像都没有那么痛了。 江芝莲悄悄挪动着视线，看到他纤细的手腕，突出的腕骨，上面带着一只有些显旧的手表。 表盘上显示此时是七点二十分。 她呆呆地盯着秒针走了两圈，突然听到头顶传来沙哑的声音，“还难受吗？早上想吃点什么？” 孟青心里担心着她，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他敏感地发觉到身边人的呼吸有了变化，便醒了过来。 江芝莲抬眸，撞上他温柔的视线，“难受，不想吃东西……” “酒量不差，酒品好？”孟青轻扯唇角，揉了揉她清晨还没来得及梳理的乱发。 江芝莲吐吐舌头，意识到穿越的时候并没有把原来的酒量带过来，而且原主的酒量很是一般。 仔细回想，也就只有二两白酒，一瓶啤酒的量。 “好吧。”她轻轻叹气，“是我高估了自己。” 孟青：“以后还喝吗？” 江芝莲嘟嘴，“不喝了，太难受了！” “我去煮点米粥，喝完能舒服一点。”孟青坐起身，准备下床。 江芝莲一把搂住他的腰，“先让我抱一会儿。” “酒还没醒？”孟青苦笑，“酒疯还没撒够啊？” 江芝莲像个树懒一样抱住他，仰头，羞涩地笑，“昨天我撒酒疯了啊？把你折腾够呛吧？” 孟青凝视着她素净的小脸，似乎是不敢回忆太多，只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还行吧……” “哦……”江芝莲的记忆断断续续，模棱两可。 她见自己身上还算清爽，而且竟然换了睡衣，便开口称赞道：“你这么贴心啊，挺会照顾人的嘛！” 孟青心道，你知道就好！ 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一点，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地给她擦干净了脸和手，换好了舒适干净的睡衣。 鬼知道一个醉酒的女人有多大的力气！ 江芝莲拖着孟青在床上聊了半天，米粥煮好的时候已经到中午了。 两人靠坐在床头，一人抱着一个盛有白米粥的小碗。 喝了几勺之后，江芝莲就觉得胃里舒服了很多。 “我昨天是不是骚扰你了？”她隐隐有些印象，只是不太确定。 孟青目不斜视，直接否认，“没有！你酒量太差，喝完就睡着了。” “是么？”江芝莲半信半疑。 “素食餐馆的名字，取好了吗？”孟青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江芝莲点了点头，“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简单一点比较好。我打算就叫莲花素食馆，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孟青喝完粥，把碗放到床头柜上，看向江芝莲，“莲花酱厂，莲花素食馆，可以互相映衬。” “嗯，我也是这么考虑的。”说到正事，江芝莲严肃了很多，小脸板得一本正经，“以后我也许还会开发新的品牌，干点别的什么。到时候，也不用再去想新的名字了。让广大消费群众一听到莲花两个字就想到我，想到品质，想到……” “你昨天说要造个小孟？”孟青突然打断了江芝莲对未来滔滔不绝的憧憬。 “啥啥啥？”江芝莲老脸一红，前一天的某一幕忽然在脑海中闪现，但她绝对不会承认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不是说我喝醉了立马就睡着了嘛！” “呵呵……”孟青冷笑。 江芝莲心里发憷，“……” 孟青：“以后再让你喝酒，我孟字倒着写！” 第204章 这么刺激？！ 春芳街的二层小楼是由洋房改造的，空置了很多年，里面一点人气都没有。 房屋有点发霉，地板凹凸不平，还存放着一些陈旧的杂物。 这一天，江芝莲原本想自己一个人先简单地收拾一遍，在心里谋划个大致的布置方案，再请师傅过来简装一下。 可是孟青坚持要过来帮忙，而且一大早天不亮就自己跑到了小楼里忙活。 江芝莲六点钟到的时候，看到他已经热火朝天地干上了。 “你怎么这么早啊？你到底几点来的？”江芝莲掏出白帽子和口罩戴上，换好干活穿的旧衣裳之后，向孟青走了过去，“这几天你不是在联系人，调转学籍吗？听幼婷说，要想插班的话，还得参加学校的考试，合格了才行呢！” 孟青语气轻松，“考试简单，不需要准备什么。” 江芝莲的嘴巴和鼻子被口罩遮住了，露出来的眉眼弯了弯，轻笑道：“这么自信呀！” 孟青举着扫帚正在清扫高处的蜘蛛网，见江芝莲走到了身边，便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这点小考试都为难的话，还考什么大学啊！” 瞧瞧这大佬口气，有点睥睨众生的感觉呀！ 江芝莲怀疑他一早就开始学习高中的课程，并且留心高考要考的内容了。 只是这人太纠结，顾虑太多，所以迟迟没有迈出这一步。 最近被身边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总算是做出了上大学的决定。 因为有未雨绸缪的习惯，此时面对考试，准备的一切终于有了用处，让他在面对入学测试时能够游刃有余，自信满满。 江芝莲从兜里掏出帽子和口罩递给孟青，“你也戴上吧！灰尘太大了，对身体不好！” 孟青一只手高举着扫帚，另一只手接过江芝莲给他的东西。 帽子往头上一扣，口罩搭在一只耳朵上，随后往另一边轻轻一勾。 微微做了一下调整，三两下就全部戴好了。 配上他手里那个缠满蜘蛛网的扫帚，乍一看，活脱脱一个劳动人民的形象， 可是耐不住他身形修长，气质卓然，眉眼又生得极为好看，整个人依旧帅得发光。 两人忙活了一天，终于把楼上楼下都清理了个七七八八。 江芝莲累得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哼道：“我本来打算花上五六天的时间慢慢干的，没想到被你这么一带动，一天时间就干完了。” 孟青从布兜里拿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到江芝莲面前，“尝尝！” “神神秘秘的，什么东西呀？”江芝莲眯眼往里面瞅了一下，黑乎乎的，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她又摘下口罩把鼻子凑近闻了闻，这下终于闻出来了，“酸梅汤？” “嗯。”孟青大概也累了，有点懒得讲话。 江芝莲仰头灌了一大口，咽下之后，还习惯性地用舌头品了品留在齿间的味道。 酸甜适中，生津止渴，甚是美味。 “还挺好喝的！”她一脸惊喜，开口询问，“谁做的呀？ “我做的。”孟青长臂一伸，拿过水壶，也取下口罩，喝了几口。 “今年最新的乌梅和山楂，桂花是去年晒干的。”他看向江芝莲，轻扯唇角，“这个以后可以放到店里卖，清油解腻、开胃健脾，口味好，又消暑气，夏天应该很受欢迎。” 江芝莲点点头，赞许道：“行啊你，有点想法嘛！” 孟青挑挑眉头，虽然没有开口讲话，但是一脸臭屁的小表情，已经完全显露了他被认同之后的得意。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就喝光了水壶里的酸梅汤。 江芝莲抱着水壶，盯住地面上某道细小的裂缝，认真地沉思了几秒，随后低声开了口，“甘草稍微放多了一丢丢，余味里能品出一丝苦味。下次呢，乌梅和山楂可以调高比例，再多放一点。还有冰糖，多搁一两勺可能更好。其实我觉得，如果掺进来一点玫瑰，会把味道调得更立体一些。” 孟青眼中的她，正笼罩在落日余晖的光影下。柔软的鬓间碎发，卷翘的睫毛，闪耀的眼眸，被酸梅汤浸润的双唇……这一切无不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说到食物时的那份痴迷和认真，因专注思考而微微收敛的眉头，都让她显得无比动人。 说了一大堆，理顺了思路之后，江芝莲的表情又回到了先前松弛慵懒的状态。 她怕孟青误会，所以多嘴解释了两句，“我是当厨师的，对吃的喝的比较较真，你别在意哈！你做的这个酸梅汤已经非常棒了，就这样直接拿出去卖，也绝对会被抢空的！” “我知道。”孟青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阳光西斜，偏了一点角度。 光影不同，江芝莲在他眼中的画面，变成了另一幅样子，但仍然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你看什么呢？”江芝莲抹了抹自己的脸蛋，“干活的时候沾上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孟青顿了顿，问道：“装修你打算找谁？” “当然是可爱的刘师傅啦！”江芝莲转头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子，悠悠地开了口：“宝妹婶子说刘师傅过几天才有时间，刘壮壮也在忙别的活。大概这周末吧，他们父子俩会一起过来。” 孟青：“两个人够吗？” “足够了！”江芝莲曲起双腿，把下巴搁到膝盖上，不急不缓道：“刚开餐馆，我打算把主要精力放到食物的口味上。店面干干净净的，看着舒服就好。刷个白墙，弄个平整的水泥地板，搁几张折叠桌子，多摆几个凳子。” “呃……”她想了想，又道：“楼下再垒个收银台就差不多了。二楼稍微麻烦一点，需要打几个隔间出来当包间，还得开几个大窗户。不过也不是什么麻烦的大活，他们父子俩完全干得过来。” 孟青坐得腿有点麻，便站起身跺了跺脚，来回踱了几步。 江芝莲抬眸看到他笔直的大长腿来来去去，晃得她直眼晕。 “你哪天考试啊？通知了吗？”她半翕着眼，问道。 孟青点点头，语气淡然，“嗯，明天早上八点，上午两科。下午一点，也是两科。一天就能考完。” “啥？明天？”江芝莲突然睁大了眼，“大哥，那你今天这是在干嘛？累成狗样了，明天考试的时候好睡大觉吗？” 孟青轻笑，“不至于，睡上四个小时，身体就能恢复。” 江芝莲无语了，“我说，你再自信，也不能裸考啊？至少得翻翻书，看看公式什么的，准备一下呀！” 孟青摇头：“用不着！要是能力不行，临时抱佛脚也没有用。” 江芝莲：“哪天通知的考试时间啊？” 孟青：“昨天。” 江芝莲深吸一口气，“这么赶？” “明天县一中开家长会，开完就放暑假了。”孟青站住脚，看向江芝莲，“假期还哪有老师再给你考试啊！” “对哦，要放假了。”江芝莲搓搓额头，“最近忙的，啥都忘了。” 孟青：“我碰着你小姨夫了，他说他会去给幼婷开家长会。” 江芝莲放了心，“那就好，幼婷这学期成绩应该不错。” 孟青：“我去学校办手续的时候，听到教导主任说幼婷这次考了年级第一，四科满分，比第二名高出几十分。” 江芝莲一脸惊喜，“天呐！这么厉害！幼婷也太棒了！” 孟青耸耸肩，“我比她更厉害。” 江芝莲失笑，“呦，你跟幼婷也要一较高下啊？” 孟青摇头，纠正道：“不是跟她比，而是想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厉害。” 江芝莲：“行啊，那你回头把成绩单拿给我看看吧！” 孟青毫无压力，“明天晚上就行，考试当场出成绩。” 江芝莲：“这么刺激？！” 第205章 甜蜜的负担 第二天晚上，在出租房。 江芝莲坐在沙发上，翻了一遍孟青的成绩单。 他的自信果然不是盲目的。 这成绩，简直逆天了啊！ 数学满分，语文只在作文和阅读理解上象征性地扣了两分。 综合卷子看起来有点怪怪的，江芝莲凑近仔细瞅了一眼题目，“咦？这是什么组合？物理，生物，和历史？你不是考理综的吗？为什么会有历史题？” 孟青淡笑着回道：“高三今年的化学老师没有当班主任的，都提前放假了，没有人给我出题。有历史老师值班，就出了几道题搁到综合卷子上凑数了。什么题都一样，我文科和理科，都可以。” “啧啧，看起来你完全不把高考放在眼里啊！”江芝莲点了点英语卷子，哼笑一声，“你这么厉害，英语怎么扣了六分呢？难道是我这个英语辅导老师没有教好？” 她扫了一眼卷子，好奇地询问，“你啥题做错了啊？是失误还是理解错了？难不成是词汇量不足？短语搭配不当？” 孟青露出无奈的苦笑，“你自己看吧！” 江芝莲仔细瞧了瞧，很快就明白了，“这是老师出错题了啊！” 孟青摊手，一副无可奈何，又不甚在意的样子，“就这样吧，总分足够了！” 1978年，颁布了《全日制十年制中小学英语教学大纲》的试行法案，中小学都开设了英语课程，平时也考试。 但是恢复高考之后的前几年，英语成绩并没有计入到总成绩当中。 所以，大家并不是非常重视。 加上县城教育水平相对落后，外语教学能力始终比较低。 从老师出的这些题就能看出来，水准实在不敢恭维。 明年起，英语成绩将计入到高考总分当中。 听幼婷说，学校开始重视英语了。 从以前的每周两堂课，增至每周四堂课。 英语迅速被提升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学生们学习外语的热情空前高涨。 孟青现在连艰深高难度的英语论文都看得懂。 相较之下，高考英语就是小儿科了，完全不在话下。 跟着学校做几套题目，熟悉一下套路，很轻松就能拿下这一门的高分。 不仅是英语，其他的科目，现在看来，也都没有任何问题。 江芝莲感慨了一句，“你这，直接上考场都没有问题啊！” 孟青一副这还用你说的傲娇表情。 “那开学之后，你还用到班级里听课吗？”江芝莲问道。 孟青挑眉看向她，“你觉得我需要听课？” 江芝莲微怔，“不需要，也不代表可以不去听吧？” “当然可以不去听，那点知识我都会了，坐在教室里纯粹浪费时间。”孟青捂嘴打了个呵欠，又道：“学校只需要出成绩的学生，我能考出高分就可以了。期中、期末考试我会参加的。我跟教导主任协商好了，如果考试我跌出学年前十名，就回去上课。” 江芝莲点点头，“哦，这样还挺合理。” —— 刘师傅带着儿子刘壮壮来装修餐馆，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们听了江芝莲的想法之后，不禁纷纷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 江芝莲以为自己的计划有什么不妥之处，一脸认真地询问，“怎么了？哪里不合适吗？” 五秒钟的静默之后，父子俩异口同声道：“太简陋了！” 江芝莲噗嗤一乐，“刚开始嘛，简单一点。我把饭菜做好吃了，食客一样会踏破门槛的。” 刘师傅摇头，“不成，太不像样子了！” 刘壮壮附和道：“白墙水泥地，木桌子木凳子，砖头垒个前台，隔几个只有桌椅板凳的包间，开几扇木窗户……就这样？莲妹子，这样的饭店，配不上你！” “……”江芝莲满头黑线，朴素一点罢了，哪里就配不上了？ 她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创业小青年啊！ 刘师傅撇下雇主江芝莲，独自转悠了起来，楼上楼下地跑了好几遍。 刘壮壮则到处检查上下水的位置和走向，还有电路的分布。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才重新回到江芝莲面前。 “壮壮他娘特意叮嘱我，让我给你把这个餐馆装修得像模像样。如果按照你刚才说的，弄那么寒碜，我回家没法交代。” 刘师傅从裤兜里掏出草纸和铅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开了口，“这几个位置要弄个吊灯，暖黄的光线会让人比较舒服，吃饭的时候能更放松一点。光不对着人照，跟桌子错开。” 他顿了顿，继续道：“桌子我去找乔冬老弟，让他给你定制。用圆桌子吧，可以空间利用最大化。椅子有个靠背比较好，藤椅轻便，搬来搬去的时候也不费力……” 刘师傅一说就是半个小时，江芝莲不停地点头，赞同他的建议。 这些光线啊，桌椅怎么摆啊，什么样的地砖好清洗啊，其实她都明白。 好东西她不是没用过，只是她现在手头资金有限。 交了八千块钱的房租，还要帮孙科长的两个儿子租下火车站附近的店面，再加上开了店之后要雇人，要买厨具和食材…… 方方面面都需要大量的资金做支撑。 虽然酱厂那头赚的多，清香食堂那边每个月也都会给她一笔不小的利润分成。 但是开餐馆，需要的流动资金还是不少的。 她更想把有限的钱，花在更好的厨具、食材和碗筷上。 毕竟吃东西，最先吃的是食物的味道，其次是碗盘与食物的搭配，使用筷子和勺子的安全度和舒适度。 这些都达到一定的标准了，最后才是吃环境呢！ 一开始就把资金的大头放在花里胡哨的外表上，就本末倒置了，并不明智。 可是还不等她开口解释自己的想法，刘壮壮就走了过来，无缝接上了父亲的话。 “这里的水路和电路都不大好啊！太不合理了！得全部重新搞！”刘壮壮的汗衫已经湿透了，额头上也全是汗，但他依旧干劲十足，讲话时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厨房那边是重中之重！自来水的水压要足够，下水要顺畅。我给你多弄几个水龙头，方便一点！” “呃……”他用手背甩下脸上的汗珠子，接着说道：“插座也要多弄几个，位置我好好琢磨琢磨，既要方便，又要安全！我到大饭店的后厨问过了，以后电锅的种类会越来越多，很好用的，需要插电，我提前都给你考虑到！” “那个……”江芝莲试图插话。 可是刘壮壮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煤气灶也不能少喽！不同的锅和灶都有各自的优点，回头你根据情况选着用吧！以后万一哪里不太顺手，或者有问题了，我再过来帮你改！” 江芝莲哭笑不得，见父子俩都不再言声了，她终于得到了讲话的机会。 “我现在手头没有那么多钱，不打算花太多在装修店面上。只是暂时先不弄那么好，以后再慢慢完善……” “没事！钱不是问题！”刘师傅语气豪爽，“我和壮壮不要工钱！” 刘壮壮用力点头，“对，我们不要工钱！都是朋友，一家人嘛！谈钱伤感情！” 可亲兄弟也是要明算账的呀。 江芝莲抿抿唇，开口道：“不是这样的，一码归一码……” 刘师傅强势打断了她的话，“你小姨和小姨夫说了，你的素食餐馆比酱厂还要重要。这是你的事业，你的理想，一点都不能含糊！缺的钱，他们会补上的。其实呀，好好整也花不了多少！” 刘壮壮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就是，你小姨和小姨夫的新家弄得多漂亮！那样的房子才上得了台面呢！” 刘师傅：“乔冬老弟说了，到时候他亲自过来量房子的尺寸，给你量身打造桌椅板凳！” 这父子俩，一唱一和的。 江芝莲完全插不上话。 “行吧，你们整吧，钱我出！” 这算是……强买强卖了吧？ 她可太难了…… 只当这是甜蜜的负担吧！ 第206章 莲花素食馆，开业啦！ 刘师傅信誓旦旦地说，餐馆一个礼拜就能装修好，最多不会超过十天。 结果，半个月过去了，他还在东修一修，西改一改，一副完美主义者上身的龟毛样子。 “我觉得现在这样完全可以了，已经非常好了！”江芝莲倒了杯水递给刘师傅。 刘师傅举起杯子，一口喝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一块瓷砖，左看右看，最后下了结论，“不行，你看，这块砖就没铺平！有点歪！” “……”江芝莲看直了眼睛都没瞧出来哪里歪了。 “歪了你还不赶紧重新整整！光拿眼睛看，它能自己正回来呀！不要想着 《八零厨娘发家史》第206章莲花素食馆，开业啦！ 《b>八零厨娘发家史/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07章 火爆大湾县？ 江梅万万想不到，逛街时随便进的一家餐馆，竟会是莲娃开的。 刚进店时，她还跟丈夫和儿子夸赞这家餐馆的装修品味好，桌椅干净整洁，设计合理，屋内还飘着淡淡的清香呢！ 她甚至预计这家莲花素食馆会火爆大湾县。 结果，当她看到江芝莲那张挂着灿烂笑容的俏脸时，恨不得把之前说过的话，全部嚼碎了吞回去！ 火爆大湾县？ 我呸！ 还是趁早倒闭的好！ “妈，你怎么了？饭菜的味道不合口吗？”十四岁的彭浩文，皮肤黝黑，一脸青春痘。 初一期末 《八零厨娘发家史》第207章火爆大湾县？ 《b>八零厨娘发家史/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08章 麻烦事一箩筐 倪满月对彭浩文有意见，是有缘由的。 老板的表弟来蹭吃蹭喝，按说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人家吃的饭也不用她买单，她按月领工钱，一分都不会少。 她本来就是服务生，客人不多，清闲的时候，多端两盘菜也累不着，没必要为此不高兴。 之所以攻击彭浩文的长相，对他很有意见，是因为彭浩文曾手欠摸过她的脸蛋。 倪满月今年十五岁，前阵子刚刚初中毕业。 家里穷，没办法继续供她上学。 她也不乐意学习，就跑出来做工了。 因为倪满月是家中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所以她六岁开始就帮着妈妈做家务，带弟弟，俨然一个小大人。 近十年的家务历练，让她干活格外的麻利。 带三个淘气的弟弟，练就了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神技。 江芝莲几乎一眼就从她身上看到了难能可贵的、来自骨髓深处的闯劲儿。 当时面试了不过五分钟，就果断地招聘了她。 可是十五岁的小大人，根本上，仍旧还是一个未经情事的花季少女。 对于陌生异性不怀好意的猥琐触碰，她既愤怒，又恐惧。 加上这个人还是老板的表弟，她不由得多了一层思虑，因而不敢告诉任何人。 这一天倪满月给彭浩文这一桌上菜的时候，彭浩文变本加厉地偷偷捏了一下她的皮股。 倪满月差点当场甩过去一个耳光，但是她忍住了。 到底是什么让她忍下了这口恶气，她自己都不清楚。 可是缓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忍不住跟江芝莲开口吐槽。 不过她只小心翼翼地说了彭浩文脸皮厚、长得胖，没有再提其他。 但是，听到江芝莲亲口说自己表弟丑陋、浑身恶臭，还安慰她叫她别上火，倪满月的心里蓦然踏实了很多。 事实上，前一天前台小鹌鹑就悄悄地把江芝莲拉到角落里，低声告诉她：“老板，你那个表弟，手脚不老实。我瞧见他摸了小倪妹妹的脸蛋……” 江芝莲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她沉思片刻，叮嘱小鹌鹑，“你别告诉其他人，就当不知道，我会尽快处理这件事！” “嗯。”小鹌鹑点点头，“我知道，小倪脸皮薄。她要是知道我看见了，以后可能就不好意思在店里继续干了。” 江芝莲拍了拍小鹌鹑的肩膀，“谢谢你信任我，告诉我这件事。” 小鹌鹑甜甜一笑，“应该的啦！” 她相信江芝莲是个明事理的老板，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对她有意见，给她小鞋穿。 刚进店的时候，江芝莲就明确地说过，大家都是莲花素食馆的一员，无论身份，不分高低。要互相信任，彼此爱护。 小鹌鹑清楚地记得这些话，也相信江芝莲说的并不仅仅是漂亮的口号。 她听得出话里的真诚，也愿意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 未经世事险恶，在家里受尽宠爱的独生女，初入社会时，大概就是小鹌鹑这幅单纯的样子吧！ —— 小姑江梅为人再不堪，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不会任由儿子腆着脸蹭吃蹭喝。 江芝莲本打算上午去找她说一下表弟的情况，可是临时来了一批食材，需要她紧急处理，所以一时没能走开。 不成想还没等她出手，中午表弟又带着一大帮朋友来蹭饭了。 而且，吃到一半，竟然闹出了大事！ 彭浩文那一桌一共坐了七个人，从他们大声吵嚷的话里，不难听出来，他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 跟彭浩文同一个班级的只有一个，就是那个长得最瘦小的男生，他是彭浩文的前桌。 其他五个，三男两女，是同一个班级的，里头好像有两对情侣。 不过因为他们打得太热火了，江芝莲并没有看出来两个女生的男朋友具体是谁。 这也是蛮让人惊奇的一件事。 在这个风气还没有完全放开的保守的八十年代，在校园里谈恋爱都是偷偷摸摸的。 学校明令禁止学生搞对象，被发现了很有可能会被勒令退学。 所以校园爱情即使有，都是极其隐秘的。 眼前这样奔放而无所顾忌的孩子，还真是极其少见。 可能，是在学校憋坏了？ 也许，私底下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大概，这样的互动方式，才是最真实的吧…… 江芝莲不太确定，也觉得没有那么重要。 彭浩文喊服务生再加两瓶大白梨，江芝莲从倪满月手中接过汽水，打算亲自送过去。 她远远地看见彭浩文跟前桌窃窃私语，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江芝莲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径自来到桌前，把瓶子往餐桌上一放，就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她的皮股突然被人拧了一下。 “怎么样？谁说我不敢了！”彭浩文的前桌得意地扬起眉梢，兴奋得满脸通红，“皮股好软乎啊，跟捏橡皮糖似的！哈哈哈哈哈……” “行行行，你厉害！”彭浩文小声地附和了一句，还不忘谨慎地瞥表姐一眼。 “别以为就你敢捏小姑娘的皮股，有什么大不了的啊！”瘦小的前桌以为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顿时觉得高大伟岸了不少。 我去！ 老虎皮股也摸得的？ 摸完，不懂得跑路，还在这洋洋得意？ 不想混了，是吧？！ “啪——”一声，江芝莲扬手就是一巴掌！ 下手毫不客气，用足了十成的力气。 孩子打不得？ 谁规定的？！ 毛都长齐了，连女人的皮股都敢摸了，谁要是再拿小孩子不懂事当借口推卸责任，她就跟谁急！ “你，你，你怎么打人呢！”前桌捂着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江芝莲瞪眼，“打了就打了！打你这种不要脸的混账，难道还需要什么特别的原因吗？你难道不知道随便摸人皮股，是要挨打的吗？你以前不知道的话，现在好好记住！下次再随便对女孩子动手动脚，就不只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前桌站起来还没江芝莲高，挨了一巴掌，气势顿时萎靡。 他只好转换发泄对象，看向彭浩文，“你表姐怎么这样啊，也太小气了吧！不就摸了一下皮股嘛，又没掉块肉！以后你别再抄我的作业了，考试的时候也别想再抄我的卷子了。真是的，都什么人啊！” 彭浩文急了，他这次期末考试抄了前桌的卷子，才考进了年级前十。 如果让他自己答题，前一百都未必考得进去。 下次如果没的抄了，岂不是要被老妈揍扁搓圆了？ “表姐，他不是故意的，你赶紧跟他道个歉吧！”彭浩文揪住江芝莲的衣摆，苦苦哀求道。 “呵呵呵……你脑子没毛病吧？让我给他道歉？表弟你这不辨是非的能力，也真是绝了！”江芝莲后退一步，把衣摆扯出来，教训道：“彭浩文，拜托你有点三观好不好？你妈当老师的，没告诉过你，不能随便摸女生？这点简单的道理，她没跟你讲过？犯了错的人，才需要鞠躬道歉，连幼儿园小孩都懂的道理，你不懂？” 彭浩文强行狡辩，“不管怎么样，你打人总是不对的呀！我妈教育我，不能打人的！” 啧啧，这家教，做得真够好的！ “哈，不能打人，那可以摸，是吧？”江芝莲觉得可笑至极，“行！反正我正好有事情跟你妈讲，我跟你一块儿回家。起来吧，别吃了！” “去见我妈？”彭浩文慌得肥肉乱颤，“你别跟我妈说！我妈会打死我的！” 江芝莲哼笑一声，问道：“你怕你妈知道什么啊？摸女孩子皮股？抄作业？还是考试作弊呀？” 彭浩文顷刻间，泪如雨下，哭成了泪人。 “……”江芝莲有点傻眼。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面前两百斤的表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身，朝一旁的墙壁用力撞去。 “我不活了！”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只听哐当一声，江芝莲只感到地板震了震，整个房顶似乎都摇晃了两下。 她扭头朝彭浩文看去，只见他额头上鲜血直流，人不知是撞晕了，还是吓昏了。已经躺倒在地上，没有了反应。 江芝莲：“……” 天老爷呀，这都什么奇葩的情况啊！ 开个小饭馆，生意还没起来，进账也没多少，麻烦事倒是一箩筐！ 第209章 这戏精，把她都给骗了！ 就在彭浩文壮烈地以头撞墙的那一刻，孟青恰好走进了店内。 他最近只要进城办事，都会到江芝莲这边逛一逛。 到了饭点就搬个小凳子，独自在后厨随便吃点东西。 如果不是饭点，店内没什么人的话，他便直接坐在一楼大厅的餐桌上喝茶，跟江芝莲和店内的员工随便聊上几句。 此时他看到躺在地上，满脸鲜血的人，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不解地看向江芝莲，淡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江芝莲摊手，一脸无奈，“江梅的儿子，受刺激自己撞墙了。你先帮忙看一眼吧！我去叫车子，赶紧给他送医院去。” 这可是小姑最宝贝的儿子，可不能出任何差池。 虽然表弟明显在玩苦肉计，但人命关天，绝对不能大意。 抄作业、考试作弊、乱摸女孩子、不尊重人、撒谎…… 真可谓劣迹斑斑，不可救药！ 江芝莲意识到这孩子已经长歪了，人品堪忧。 可是，矫正一棵歪苗，需要循序渐进。 至少，要先处理好目前的情况。 否则，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江芝莲跑出去，到隔壁粮店借车子。 孟青则走到彭浩文旁边，蹲下来，轻轻地翻开了他肿胀的眼皮。 彭浩文一紧张，眼皮子抖了抖，隐约瞧见一个帅气的男人。 这是表姐夫吧？ 前两天他在店里看到过这个大哥哥。 长得这样好，老天爷果然是不公平的。 孟青收回手，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 “你不打算起来了？”孟青以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询问地上的男孩。 彭浩文没有回答，立马死死地闭紧了双眼，用行动做了回复。 跟彭浩文一起来的校友，七嘴八舌地问道： “大哥，他怎么样了？不严重吧？” “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死人啊！” “他刚刚好像抖了一下，是不是抽搐了？” “我看到有人说，晕倒了要做人工呼吸的，你不给他做人工呼吸吗？” “我去给彭浩文家里打电话！你们在这里看着！”彭浩文的前桌撒腿跑出了饭馆。 孟青看向孩子们，嗓音沉稳，“他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片刻的安静过后，有人撇撇嘴，小声质疑道：“你说没事，就没事了啊！” “万一有事，怎么办？你能负责吗？” “就是的，你是谁呀你！” …… 孟青像是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一样，转身走到前台，从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急救药箱。 这是饭馆开张那天，他特意留在这里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彭浩文额头上的伤口并不深，只是擦伤的面积有点大而已。 江芝莲借好车子返回饭馆时，看到孟青单膝跪在地上，正在给彭浩文处理伤口。 “怎么样？是不是得赶紧送医院啊？人昏迷这么久了，情况不大好吧？”她小跑过去，俯身看向孟青，语气稍显急切，“要不，你跟着一块儿上车吧！到车上了，再继续给他做紧急处理。红旗卫生院就在附近，开车十分钟，很快的！” 孟青停下正在给伤口消毒的双手，抬起头与江芝莲对视一眼，勾唇淡笑道：“他没事。” 江芝莲顿时放下心来。 连万分谨慎的孟青都说没有事，那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就在江芝莲纳闷，人没事为什么还昏迷不醒的时候，孟青朝她使了个眼色。 江芝莲几乎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扭头盯住彭浩文肥嘟嘟的脸，掐腰腹诽道：破小孩，竟然在这里跟她演戏！ 这戏精，把她都给骗了！ 怪就怪在彭浩文体重太大，撞的那一下，地动山摇的，太具有视觉和听觉的冲击力。 加上他额头的血流得的确比较凶猛，所以任谁都会本能地以为他撞得不轻，危在旦夕。 搞半天，原来只是虚张声势啊！ 孟青包扎好伤口，把药箱送回到前台之后，寻问江芝莲，“你这里有被子吗？” “啊？”江芝莲微愣，“大夏天的，你要被子干什么？” 孟青用下巴指了一下在地上躺着的彭浩文，“给他盖一盖。这孩子体虚，地板凉，容易感冒。” “哦……”江芝莲想了想，“有一个用来盖酱菜缸子的棉被，我去拿！” 两分钟后，手脚冰凉的彭浩文身上，多了一床充满萝卜酱菜味道的棉被。 这场苦肉戏，演起来真是比预想的要辛苦得多啊！ 要流血、挨冻、忍受一床酸臭的棉被。 还得一动不动，鼻子痒了不能抓，蚊子咬了不能挠。 最要命的是，刚才汽水喝多了，现在膀胱储量告急，他憋出来一脑门子的虚汗。 就在彭浩文险些真的晕过去时，他千盼万盼的老妈，终于火急火燎地找了过来。 “我儿子呢？！”江梅推门而入，直冲进来，“为什么还不送医院？！你们这帮杀人犯！” “……”江芝莲嘴角抽了抽。 咋一开口就给扣这么大的帽子啊！ 她可承受不起。 “表弟他——”江芝莲刚准备开口解释，就被江梅一嗓子吼了回去，“你往我儿子身上盖的这是什么破玩意儿，臭死人了！” 江梅抬手一把掀开盖在彭浩文身上的棉被，不料因为太生气了，动作过于粗鲁，她甩被子的时候，撞到了儿子的肚子。 彭浩文的身子猛地一缩，随后整个人渐渐软了下来。 江梅血冲头顶，只顾着讨伐，完全没注意到儿子的反应。 “这谁包扎的？你们以为趁我过来之前把伤口捂上了，就万事大吉了？” “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救护车呢？救护车怎么还没到呢？！” 彭浩文的前桌赶忙回话，“阿姨你别太着急，救护车应该马上就来了。” “怎么这么慢！”江梅话音落下，缓气的时候，她猛然察觉到，屋内的气氛有点诡异。 她随着众人的视线，缓缓看向自己的儿子，这才发现儿子身下湿了一滩。 “天呐！这是怎么了？”江梅急得眼眶通红，嗓音开始发颤。 刚刚她还没觉得儿子真的会出什么事，此时见他都尿失禁了，才觉出问题的严重性。 “小姑，你别急。表弟他没事的，那个……”江芝莲看向孟青，“你带小姑到后厨喝点水。” 孟青了然地点点头，“小姑，你先跟我过来冷静一下吧！浩文马上就能醒，不需要去医院。” 江梅有点懵，但她肯定不会听之任之。 “你们别想糊弄我！儿子在这昏迷不醒，我能喝得下去水吗？！” 江芝莲是想给彭浩文留个台阶下的，可是小姑并不配合啊！ 这可有点麻烦了。 好在那帮学生里，有一个伶俐的女孩儿。 她急忙走上前，挽起江梅的胳膊，柔声细语地劝道：“阿姨，刚才我一直在这儿，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过来吧，我跟你讲！” 女孩儿扶起江梅，朝后厨走去。 江芝莲赶忙来到彭浩文身边，附在他耳边说道：“你这戏演过了吧？这下丢人可丢大发了。一会儿救护车来了，把你拉过去一顿检查，你觉得你能骗过医生吗？你连兽医都骗不过，就别天真啦！” 彭浩文的脸颊绷得跟两块大石头一样，嘴唇抿得死紧。 “我可以帮你演完这出戏，不过你以后得听我的话。否则——”江芝莲故意顿住声，停了几秒。直到彭浩文睁开眼看向她，她才继续说道：“否则我就把你做过的那些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妈！” “别！”彭浩文颤声开了口，“表姐，我求你了，你帮帮我！” 江芝莲板起面孔，“那你得跟小倪道歉！” 彭浩文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行，我道歉。” “好，那你起来吧！”江芝莲拍了拍他的肩膀。 彭浩文苦着一张脸，“就这样起来？” 江芝莲：“不然呢？我扶你起来？” 第210章 各个都是招牌菜！ 江梅听到救护车的铃声，急忙跑了出来。 她先是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听到对方询问她，“病人呢？什么情况？” 江梅语速极快地回道：“我儿子撞到墙上了，头上破了个窟窿，流了很多血。人昏迷快一个小时了，你们赶紧给看看……” 她说着指向儿子刚才晕倒的地方，结果，地上只有一床臭棉被，人——不！见！了！ “我儿子呢？”江梅怒视江芝莲，厉声质问：“你把我儿子弄到哪儿去了？！” 江芝莲扯扯唇角，她能把彭浩文弄到哪儿去！二百斤的人呢，她想挪也得挪得动啊！ “彭浩文去厕所了。”有学生插嘴回了一句。 江梅蹙眉，一脸不解，“厕所？” “嗯。”江芝莲淡声解释道：“人醒过来，去厕所清理裤子去了。” “你们这里到底有没有病人啊？”随着救护车赶来的医生有些不耐烦，“随便打急救电话可是要受处罚的！医疗资源哪儿能由得你们这样浪费！尽耽误事儿！” “对不起啊，医生，我儿子刚才真的昏迷了，可能是突然醒过来了。我也是刚刚赶过来的，还不太了解情况。你们稍等一下，我马上把我儿子找回来。他头上真的破了个窟窿，流了特别多的血，你们看那边都是他流的血——” 地上的血已经被江芝莲清理干净了。 江梅和医生双双愣了一下，随后江梅赶忙又道：“不管怎么样，我儿子的伤口肯定需要专业的医生处理一下。还要做检查！万一有内伤怎么办？” 医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杵在原地，有些两难。 这时彭浩文一脸丧气，别别扭扭地回来了。 “妈……”他开口时带着哭腔，眼眶内通红一片。 江梅心疼坏了，可她在儿子面前摆惯了威严，一时间也放不下虎妈的架子。 “走，跟妈去医院。” 医生上下打量了彭浩文一眼，看到他额头上的纱布贴得整整齐齐，专业又漂亮。人也看不出来哪里有急症，便准备走人了。 “我看你家孩子没什么问题。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就带着他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吧！急救车比较紧张，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弄清楚情况之后再叫救护车啊，有点公德心。”医生说完转身匆匆地离开了素食馆。 “妈，我没事了，不用去医院。”彭浩文面向江梅而站，一副讨好而乖巧的模样，“咱们回家吧，我想洗澡换身衣裳。” 江梅瞥了一眼他的裤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走吧！” 彭浩文离开前深深地看了江芝莲一眼。 江芝莲不知道他回家之后是怎么跟江梅讲的，反正江梅没有过来找她讨要什么说法。 …… 距离莲花素食馆一百米，有一家杨记小吃店。 店主是一对夫妻，两个人都姓杨。 他们站在自家店门口嗑瓜子，遥望着莲花素食馆的方向，目光透着审视和警惕。 “你别担心了，我看那什么素食啊，卖不出去的！”杨桂花前些日子也有些不安，但见莲花素食馆这几天冷冷清清的，也就稍稍放下心了。 杨光名却没有那么乐观，沉着眉叮嘱自个媳妇，“你别大意了，千万不能让那个馆子开起来。” “咱家在这开了十好几年了，有信誉有口碑，还能怕那个黄毛丫头？”杨桂花脚底下全是她吐的瓜子皮，风一吹飘得到处都是。 杨光名瞪过去一眼，语气冷硬地命令道：“赶紧扫干净喽，一会儿该有人来吃饭了！” “凶什么呀？昨晚没伺候好？瞧这脾气！”杨桂花往男人身上蹭了蹭，笑得风情万种。 显然，杨光名很吃这一套，表情顿时缓和了不少，“你收拾完外边，去素食馆探探价格去！” “不用了吧？”杨桂花一脸不情愿，“要不还是你去吧？我脑子不好使，看一遍也记不住呀！” “能记多少算多少。”杨光名往店内走去，“你别跟我废话啊！有这时间，多干点活儿！” 杨桂花撇撇嘴，回屋拿了把扫帚。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乐意，但干起活来，也是嘁哩喀喳，利落得很。 她对着自家店门口的玻璃门理了理衣服，又把头发重新梳了一遍。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了，这才朝莲花素食馆走去。 江芝莲刚刚跟店员们商量好第二天试吃活动的细节，起身正要去后厨时，看到杨桂花从窗前走过。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但江芝莲一下子就预料到她是来找自己的。 杨桂花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性感，看起来并不像是后天培养出来的，而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透着浑然天成的意味，并不会让人感到太讨厌。 至少江芝莲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有那么一丝可爱之处。 开店选址的时候，江芝莲就把整条春芳街都摸查了一遍。 她来之前，这条街上一共有九家饭馆。 清香食堂那种规格的，有一家，叫碗碗香。 也是二层小楼，比莲花素食馆还要大上一些。 碗碗香的老板香姐，据说是个南方嫁过来的女人。 为人低调，厨艺了得。 江芝莲还没见过她，但吃过她做的红油蒜泥肘花、魔芋鸭子和蛋丝拌豌豆苗。 即使是用专业厨师的标准来看，香姐的手艺也是无可挑剔的。 看菜品的卖相，就能知道，香姐培养出来的助手，水准也是极高的。 江芝莲希望莲花素食馆和碗碗香，可以在春芳街上双足鼎立，各自美丽，彼此助力！ 除此之外，店面不足十平米的包子铺和面馆等，有五家。 属于小而美的那种，不太起眼，但生意都还说得过去。 剩下三家饭馆，中等大小。一家川菜，一家羊汤馆，还有一家就是杨记小吃店了。 杨记小吃做得比较杂，有饭有面，各种小炒菜都比较齐全。 价格相对较低，深受附近居民的喜爱，有一批极为稳定的老主顾。 因为杨桂花为人热情，处事玲珑，所以人缘非常好。 尤其是男人，内心深处都对她有一份渴望。 不过性感尤物的丈夫就在身边，夫妻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 而且杨光名不苟言笑，看起来有点凶，他们连杨桂花的手都没有机会摸一下。 即使这样，男人们还是觉得，只要在吃饭的时候多看杨桂花两眼，偶尔撩骚一下，吹几句牛皮，也相当不错。 至少，能值回饭钱。 其实刚开始那一两年，杨记的饭菜并不好吃。 但借由杨桂花的美色，加上她说话办事比较活络，硬生生把小吃店撑了起来。 后来，杨光名的厨艺渐渐成熟，做的食物味道越来越好了，小吃店才算真正地站住了脚。 杨记小吃店，还有一项绝技，就是抢客。 近十年来，除了过分强大的碗碗香他们无法撼动之外，整条街上没有存在过一家比杨记生意更好的饭馆。 只要新开的小馆子生意有起来的预兆，杨光名和杨桂花就会想尽办法使绊子，搞事情。 很多人坚持不下去，就走了。 有的呢，服软了，降低存在感，赚点小钱来糊口，尽量不挡杨记的财路。 “霸王”处处有，样貌各不同啊！ 江芝莲亲自给杨桂花倒了茶水，把菜单递过去，问道：“想吃点什么？” “莲妹妹，你这里什么最好吃呀？先上招牌菜吧！”杨桂花嗓音娇媚，满脸堆笑。 江芝莲思忖片刻，为难地笑了笑，“我觉得我这里的东西，都挺好吃的！招牌菜，还没选出来呢！可以说，写在单子上的菜，各个都是莲花素食馆的招牌！” 第211章 同行来探底 “是吗？都是招牌菜呀？”杨桂花的视线在菜单上停留了很久，“那我，就随便点了？” 江芝莲颔首，“按照自己平时的喜好点就可以了。” “要不，你还是给我点推荐吧？”杨桂花咬着手指甲，一副纠结的样子。 “行。”江芝莲轻笑一声，开口询问道：“你喜欢什么口味？” “我呀，无肉不欢。”杨桂花说完，自己大声地笑开了。 嘎嘎嘎的，乍一听，像一群大鹅在打架。 对方说出这种明显找茬的话，江芝莲也不在意。 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杨桂花踏进莲花素食馆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江芝莲：“喜欢吃肉，那你可来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是素食馆，没有肉的。” “我知道你这里不卖肉。”杨桂花的手指在菜单上指来指去，“你刚才不是问我喜欢什么口味嘛，我就是回答一下你而已。来你这儿，我吃点别的。” 江芝莲立在桌旁，耐心等待着。 过了差不多五六分钟，杨桂花终于把菜单背得差不离了，这才点了菜，“给我来一份南瓜豆腐羹吧！” 江芝莲刷刷地在掌心的小本子上写了几笔，写好之后停下来，问道：“还需要别的吗？” “暂时不用了……哦，对了！”杨桂花抬起头，看向江芝莲，“店里的豆腐，是你自己做的吧？” 江芝莲微微一笑：“当然！” “那就成！听说你之前在国棉厂门口摆摊卖热豆腐，抢手得很呐！我倒是要尝尝，你做的豆腐，到底有多好吃。”杨桂花朝江芝莲俏皮地眨眨眼。 江芝莲明知道她在挑衅，却依旧觉得她很可爱。 二十分钟之后，江芝莲把南瓜豆腐羹端到杨桂花面前，笑容可掬地看向她，很职业地问道： “需要米饭吗？” 杨桂花连忙摆手，“不用啦！岁数大了，稍微多吃两口就会发胖，要克制一些的！” 江芝莲抿抿唇，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杨桂花三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很好。 皮肤白嫩，柳腰纤细，但身段饱满。 可能是因为经常笑的缘故，她的身上洋溢着某种难能可贵的活力。让她看起来在性感之余，还散发着淡淡的少女气息。 江芝莲：“那好，有什么需要，你再叫我。” “等一下！”杨桂花叫住江芝莲，“反正还没有什么客人，你坐下来陪我聊会儿呗？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 “后厨那边——”江芝莲婉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桂花打断了。 她自来熟地拉住江芝莲的手，嗓音似乎能掐出水一般嗲气，“后厨你交给助手就行啦！莲妹妹，陪我一会儿嘛！你不想跟我聊一聊吗？哦，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对面那个杨记小吃店的老板娘，我叫杨桂花！这条街上的人都叫我桂花姐，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我知道，我吃过杨记的八宝饭和葱扒羊肉，味道很好。”江芝莲说着，坐到了杨桂花对面。 “哎呀！”杨桂花显得很惊讶，“你什么时候去过我们的小店啊？我怎么没看到过你呢？” 那时的杨桂花正忙着应付撩骚她的那帮小伙子，哪能注意到一个低调探店的小女生呢！ 江芝莲轻轻一笑，“那时候人多，你们都忙着，可能没有注意到我。” “不应该呀！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怎么会忽略了呢？！”杨桂花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送进口中，“哇！太好喝了！南瓜的味道好浓呀！” 江芝莲：“……” 不是怕寂寞，要聊天的吗？ 她怎么觉得，这姐们似乎用不着有人作陪呢！ 一个人也可以搞得很热闹嘛！ 自说自话，完全没问题的样子。 “我以为南瓜豆腐羹里只有南瓜和豆腐呢！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配菜呀！”杨桂花把钵子里的菜每样都捡出来一筷子，放到面前的小餐盘上，“香菇，蚕豆，苞米粒……这个，是啥呀？” 江芝莲看了一眼，回道：“鸡枞菌。” “哦……鸡枞菌是什么玩意，我都没见过。”杨桂花念叨着，尝了一口，“还行，肉挺厚实的。不过我口味重，吃不太出来啥味道！” 江芝莲淡声解释道：“放在这里主要是用来调味道的，没有太凸显它。如果做成三丝鸡枞菌，或者油鸡枞，会更好吃一些。吃点鸡枞菌，对肠胃好，还能通便。” “莲妹妹，你懂得可真多。”杨桂花的夸赞谈不上走心，但听着也还算顺耳。 江芝莲：“我对这些感兴趣，就顺便了解了一下。” 杨桂花连吃了三块豆腐，越吃越陶醉，“你这个豆腐，做得可真不赖！难怪在国棉厂门口能卖得那么好！” “喜欢就多吃点。”江芝莲隐隐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禁勾唇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果然—— “你一天能做出来多少豆腐呀？能不能卖一些给我们杨记小吃店啊？”杨桂花眨着星星眼，满脸期待，“我们要的也不多……十斤，行不行？” 江芝莲果断摇了头，“这个，不行啊……” “为什么呀？十斤还不行嘛？就十斤！”杨桂花又要过来抓江芝莲的手。 这次江芝莲及时换了坐姿，靠上椅背，双手搁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豆腐是我们素食馆的主要食材。我们人手没有那么多，每天的豆腐也是供不应求，没有办法再拿出去外售。”江芝莲一脸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啊！其实隔壁长平街豆腐坊的豆腐也很不错的！” “那个呀，你说的是胖姐的豆腐坊吧？”杨桂花嘟着嘴，一脸失望的小表情，“他们那的豆腐跟你这个差远了！我们现在就在她那里进豆腐，也就比供销社的能好那么一丢丢。” 江芝莲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杨桂花见她不松口，也就意识到，可能真的行不通了。 至少，暂时买不到这里的豆腐。 毕竟是人家的招牌，肯定不会轻易出手。 这样想着，杨桂花便不再纠结于这件事，转而换了话题，“我来之前，你们在开小会呢？” 江芝莲随口敷衍道：“嗯，商量了一些事情。” “我们明天准备在门口搞一个免费的试吃活动。”前台小鹌鹑来给江芝莲送茶的时候，听到杨桂花的话，便热情地插嘴道：“桂花姐，你要是有空的话，和杨哥一块儿过来呀！人多热闹嘛！” 江芝莲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这个天真的小鹌鹑啊，嘴也太快了一些。 “行呀！”杨桂花爽快地应声道：“我和我家那口子，明天肯定过来，给你们加油打气！” 小鹌鹑开开心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到了饭点，陆陆续续有人来吃晚饭，杨桂花刚好也吃饱了，便付钱离开了素食馆。 杨记小吃店的生意非常火爆，晚饭是一天当中客人最多的时候，她肯定不会耗在江芝莲这里，耽误了自己赚钱。 想要的情报，都已经掌握了，杨桂花离开时脚步格外轻盈，笑容无比灿烂。 第二天，莲花素食馆的免费试吃活动，十点准时开始。 门前摆了一排长桌，上面放了十口大锅。 分别装有麻婆豆腐、糯米豆腐丸子、鲜菇豆腐煲、番茄烧豆腐、豆腐糯米滋、鱼香脆皮豆腐、糖醋豆腐、荷包豆腐、油炸臭豆腐，还有前一天杨桂花吃过的南瓜豆腐羹。 店里的员工一人管理两道菜，谁想试吃什么，就给舀一小勺。 江芝莲则负责答疑解惑，跟过来参加活动的人交流沟通。 刚开始活动进展得还很顺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食物的口味也是赞不绝口。 可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到底还是来了砸场子的人。 第212章 解决了小喽喽，来了真流氓 “你这儿怎么都是豆腐啊？！不会做点别的吗？天天吃豆腐，也不怕肚子里长石头！” 人群中的质疑声格外的刺耳。 江芝莲缓缓抬起头，朝说话的人看过去。 他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个头不高，长得很瘦弱，头发稀疏，淡眉细眼。 五官里，最为突出的就是大门牙了，兔子都不敢跟他比。 尖细的声音，跟他的长相百分百契合，毫无违和感，典型的声如其人。 小鹌鹑也朝这个人看过去，还认真地回复了他的话，“今天我们免费试吃的主题就是豆腐，多吃豆腐可以补充蛋白质，对人的身体非常好。吃豆腐肚子里怎么会长石头呢？你的想法真是奇怪！你以前肯定是吃了假豆腐，所以肚子里才会长石头。我们的豆腐都是自己做的，保证质量没有问题。即使贪嘴多吃两块，也不会影响健康。我这几天每天都在店里吃豆腐，只觉得皮肤变得越来越好，肠胃也更舒畅了。” “小美女，挺厉害的啊！我就说了一句，你这有一箩筐的话等着我呢！”门牙男朝小鹌鹑走过去，上手就要摸她。 结果，半路被眼疾手快的江芝莲挡住，“这么多人看着呢！派出所离这里最多一公里，你要是想进去坐坐，我可以成全你！” 门牙男瞥了江芝莲一眼，随后摸摸鼻子，退后了两步。 但他并没有死心。 不找回脸面，以后还怎么在这一片露脸？ 晃晃悠悠走到装有炸臭豆腐的大锅前，他俯身凑过去闻了闻，立马做出呕吐状，夸张地喊道：“你们怎么把马桶直接端上来了！臭死人了！” 到底要不要把炸臭豆腐加入到试吃活动的菜单里，前一天开会的时候，大家着实商量了好一阵子。 江芝莲和五个店员决定用投票的方式决定。 最后，令人意外地出现了四张赞同票。 少数服从多数，炸臭豆腐就这样加入到了试吃的名单当中。 臭豆腐并不是当地的小吃，全国流行也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但闻着臭、吃着香，喜欢的人会为其上瘾，并且受众比想象中要多得多，这些都是经过时间检验过的事实。 江芝莲不想放弃这款独特的美食。 然而她没有想到，臭豆腐会成为捣乱者的攻击点之一。 也许，第一次搞活动，就摆出这样有争议性的食物，的确是有些太过心急了。 前世她是个特级厨师，只对食物的色香味负责，最多管理一下后厨的人。 但对于餐馆如何经营、如何发展，她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和经验。 江芝莲稍稍有些后悔，但已为时晚矣。 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她也只能积极地去解决麻烦了。 “臭豆腐是很多地方有名的小吃，只是咱们这里这样吃的人比较少，所以大家不知道而已……”江芝莲试图趁此机会，从臭豆腐的做法、历史，到它的营养价值，挨个介绍一遍。 可是对方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来砸场子的，所以怎么可能给她好好介绍的机会呢？ “你说的我们就信啊？万一你在胡言乱语呢！”门牙男抖着肩膀，得意地笑，“你这新开的饭馆，东西干净吗？刚才我从你们店后边走过来，还看到有俩耗子呢！” 听到门牙男的话，前面的两个女人立马把脑袋凑一块儿，议论了起来—— “啊？这家店门脸看着挺干净的，里头卫生这么差劲的啊？” “表面干净，都是给咱们看的呗！做饭的地方干不干净，菜有没有好好洗，是不是蛀虫的陈米，咱们也瞧不见呀！” “我每次吃饭馆都拉肚子，也就过个嘴瘾，平时还是回家自己做饭吃最保险了。” “你工作不忙，还是个潇洒的单身公主，当然有时间了。我这上头有生病的公婆，还得接送俩孩子上下学，家里男人不做家务，又不管孩子，我哪儿有时间天天在家里做饭吃啊！就想着到小馆子打包点饭菜拿回去对付一下。哎……找个让人放心的馆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你还是别想这一家了！他们开业那天打半价，汤还免费喝，我就好奇过来吃了一顿。他们家价格有点高，平常按原价吃，不划算的。咱们也不是那有钱人，耍不起！你还是继续到杨记小吃那打包饭菜吧！至少那边的东西物美价廉，而且吃这么久了，也没闹过肚子，说明应该还挺干净的。” “只能这样了，就是杨记吃太久，有点腻了。尤其是家里那俩孩子，想换换口味……” “还是有食堂的单位比较好，吃饭省心。” “食堂的东西就那样，一直吃，也腻歪！” …… 除了这两个女人，其他人也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议论声不绝于耳，场面有些混乱。 前一天小鹌鹑把试吃活动的消息无意中透露给杨桂花的时候，江芝莲就猜到了很有可能会有捣乱的人出现。 她原本想把宝妹婶子、柳妹他们叫过来帮忙。 可是后来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应该把素食馆和酱厂独立对待，不好把两边掺和得太深。 试吃活动的事情，她也没有告诉孟青。 孟青最近忙得很，虽然过来探望她的频率不低，但来去匆匆，每次呆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黑眼圈有点重，显然是没有睡足觉。 江芝莲不希望，也不愿意，靠孟青来解决麻烦和问题。 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自己处理掉比较好。 开这家莲花素食馆，从租店面，到雇员工、装修，前前后后，花费了很多心思，也几乎用尽了积蓄。 开饭馆跟摆小摊完全不是一回事。 摆摊的时候，如果出现不可抗力，实在不行，还可以换个地方。前期投入的成本比较小，灵活性大。 碰到什么问题，可以大胆地处理。 但有了固定店面的饭馆，就不是说挪就能挪，说不干就可以立马收手不干的事情了。 为了长远发展，步步都要谨慎。 要格外注重口碑和形象，不仅要跟客人打好交道，力求多发展回头客，还要跟附近店面的老板保持良好的关系。 尤其是做餐饮的同行，即使无法交好，也不能成为死对头。 江芝莲思绪飞转，脑子里跟过山车一样闪过无数种应对方案。 如果按照以前，她肯定会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怼那个门牙男一通，先解气了再说。 可是现在，她打算用更加柔和的方式，让他闭嘴。 “大哥，耗子往哪儿走，我也管不住呀！它也不会听我的，是不是？”江芝莲和颜悦色，语气好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你也说了，只是在后门看见的，那也不能说明耗子进过我的饭馆呀！耗子肯定是被店里那么多好吃的给诱惑了，所以才找过来的。可是我们的卫生管理很严格，不仅养了一只大猫，还放了十多个老鼠夹子，所以它们估计是没有找到能进去的路！” 门牙男听得有点懵，他发现自己好像说不过对方，有点悻悻然。 围观的人觉得江芝莲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便不由地点了点头。 “其实刚才我尝了他们的糖醋豆腐，还是很好吃的！” “你应该尝尝鲜菇豆腐煲，哎呦，那个鲜呦！我吃着比友谊饭店的还要好！” “人家这么大一个店开在这里，哪儿会让人吃坏肚子呀！又不是做的一锤子买卖！” …… 议论转了风向，店员们稍稍放心了一些。 可是还不等他们松口气，又出现了更不讲理的人。 比起门牙男这种没有太大战斗力的小喽喽，这几个，才是真流氓！ 第213章 剧情神反转 江芝莲在心中冷笑。 她几乎不用多想，就认出眼前的三个人，才是杨记找来砸场子的！ 之前那个门牙男，很有可能只是自作多情，想替杨桂花出头而已。以便日后他再去杨记吃饭的时候，能多点存在感，好跟老板娘热络地聊上几句。 可惜，他各方都太差劲了。要脑子没脑子，要体格没体格，要气势没气势。 显然，到试吃活动现场冷嘲热讽两句，并没有给自己加多少分。 完全是徒劳一场！ 跟后来这三个流氓一比，简直被秒成了渣渣。 就连出场的阵仗，都是那么的不同 《八零厨娘发家史》第213章剧情神反转 《b>八零厨娘发家史/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14章 边看边吃，美滋滋啊！ 廖玫和小卷毛面对面而站，四目相对，用眼神较量了半晌。 小卷毛挨了她一拳，心中极其不爽。 可是他不想先动手打女人，总觉得这种事情传出去不好听，有损他的形象。 所以他刚刚才让两个兄弟去揍人。 结果，不成想他们这么不中用，眨眼间就惨败了。 没出息的东西啊！ 这点能耐，还想跟着他混呢？！ 大刘天天举石头练肌肉，竟整些个没有用的花架子，真是中看不中用。 还有光头，平时瞧着挺聪明的，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说是以收保护费的名义过来吓唬吓唬就行了，可是人家小姑娘伶牙俐齿，看着一点都不害怕。 他们这三个人笨嘴拙舌的，根本说不过人家！ 说不过也就罢了，可是，连打架都打不赢？ 这就让人很恼火了！ 小卷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心想着，他绝对不能输给面前这个娘们。 廖玫比他矮了一头，但气势上丝毫不弱。 当她意识到小卷毛在等着她先出手的时候，她迅速后退半步，侧身飞过去一拳。 这一次，小卷毛利落地躲过了。 廖玫紧跟着挥过去第二拳，这次是个力道更大的直拳，对准了小卷毛的面门。 小卷毛再一次侧身躲过，脚下步伐流畅而利落。 江芝莲看出来他比大刘和光头要厉害得多。 廖玫微微蹙了下眉头，她朝派出所的方向瞄了一眼，不见小鹌鹑和公_安。 很好，她还有时间打完这一架。 可是这个男人，显然有些底子，懂些招数，并不好对付。 “你打不过我的……”几招过后，小卷毛摸清了廖玫的水平。 他找回自信，咧嘴笑了笑，“认输吧！我打你一拳，咱俩就算扯平了。我会控制点力道的，尽量不让你毁容。” “你能打着我再扯别的！”廖玫说着压低身子，抬腿就是一个漂亮的侧踢。 小卷毛似乎一早就猜到了她会来这么一下，两只脚几乎都没有挪动地方，只是把身子稍微偏了偏，就一把准确地握住了廖玫的脚脖子。 “啧啧，真滑溜！”小卷毛握着廖玫的脚踝，猥琐地感叹了一句。 廖玫羞愤地收回自己的腿。 她扑上前，一把扯住小卷毛的衣领，毫无章法的拳头雨点般向他砸去。 小卷毛挨了两下，随后很快翻身将廖玫摁在下面，对着她的脸也扇了两巴掌。 两人扭打在一起，身上都挂了彩。 “你们别打了！都冷静点！”江芝莲上前拉架，可是很快就被大刘和光头扯到了一边。 江芝莲看向店员们，大声喊道：“你们别愣着了，赶紧把他们拉开！” 然而，一帮人呼啦一下全都拥上前，让场面更加混乱了。 倪满月被挤得东倒西歪，一不小心被人挠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谁的爪子这么锋利，生生地在她细嫩的胳膊上划出来一道长长的红印子。 幸好没有出血。 江芝莲脑袋里嗡嗡一通乱响，“小倪，你别过去了，看着点咱们的锅！” “哦，知道啦！”倪满月应声起身，跌跌撞撞地躲到了长桌后面。 江芝莲仰天看云，平复心情。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数量相当可观。 如果搞试吃活动的时候能有这么多人参加，那她可真是要笑歪嘴了。 可惜，还是互殴的戏码比较吸睛。 瞧瞧这些看热闹的，双眼晶亮，满脸放光。 工作的时候能有这劲头的话，早就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大拿了！ 江芝莲收回视线，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她看到倪满月紧张兮兮地盯着长桌上的十个大锅。 哦，不对！已经被手欠的小卷毛砸烂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九个了。 里面的菜还剩下一大半，看今天这情形，卖肯定是卖不出去了。 大夏天的，菜也搁不住。 冰柜里已经装满了食材，没有地方再存放这些菜。 江芝莲瞧着那边的群架虽然打得挺热闹，但好像撕来撕去的，也没有伤筋动骨、头破血流。 三对三，实力不相上下，战事异常焦灼。 这样反倒挺好，感觉天平一下子就平衡了。 至少公_安赶来之前，不会出什么大血案。 年轻气盛，适当发泄一下也不算是坏事。 江芝莲想了想，决定趁此机会，将计就计。 “小倪，把店里的碗全都拿出来！” “啊？”倪满月以为自己听岔了，确认道：“是拿碗吗？” 江芝莲点点头：“大碗、小碗、盘子都行，只要能装菜就行！” “好！”倪满月并不清楚江芝莲准备做什么，但她知道这时候乖乖听话准没错！ 江芝莲屏蔽掉耳边嘈杂的声音，目光坚定而沉着地盯住长桌，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桌子上还有一些没用过的勺子和小碗，她盛了几样菜出来，随后端给了围观群众。 “边看边吃，美滋滋啊！” “这些菜全都是免费的，干净美味，大家放心品尝！” “多种口味，任君选择。” “喜欢吃辣的，这里有麻婆豆腐；喜欢吃酸甜口味的，选择很多，我们有番茄烧豆腐、糖醋豆腐、鱼香脆皮豆腐；小孩子们可能会喜欢吃甜甜糯糯的糯米豆腐丸子；女同志可以试试鲜菇豆腐煲、南瓜豆腐羹，还有荷包豆腐，美容养颜、益气补血，对身体非常好的……”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莲花素食馆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而归！” “吃过的都说好，天天都吃不腻啦！” “百看不如一试！” “这里还有精彩的格斗表演，场景真实逼真，可以近距离观赏，童叟无欺！” 当江芝莲喊出最后这句话时，世界蓦然安静下来。 她感觉有好几道凌厉的视线朝她飞了过来。 “呵呵呵……开个玩笑，你们继续，继续吧！”江芝莲看向地上扭做一团的六个人，扯出一抹讨好的笑。 “靠！拿我们当猴儿耍呢！”小卷毛挣开束缚，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了起来。 他走向江芝莲，抬手捏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江芝莲手上端着菜，不方便躲避。 而且她看到小鹌鹑已经带着两个公_安来到了现场，便立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时小卷毛也看到了穿着制服的公_安，便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江芝莲。 “怎么回事啊？大白天的，有劲儿没处使了，是吧？”年轻公_安一巴掌拍到小卷毛的后脑勺上，“你才消停几天呀！又来闹事了？！这次啥情况？说说吧！” 小卷毛陪着笑脸，解释道：“公_安同志，你没瞧见吗？这次我是挨揍的那个，你看我的后槽牙，都松动了！” 他把手放进去晃了晃，咯嘣一下，下面的大牙掉了。 年轻公_安：“……” 小卷毛哭丧着一张脸，咒骂了一声，“靠，还真掉了！这特么的也太不结实了！” 年纪稍长的公_安站在一旁没怎么说话，他掏出烟慢慢地抽着，浑身上下都透着深沉。 江芝莲走上前，跟两位公_安言简意赅地陈述了一遍前后发生的事情。 “你们准备和解吗？”年轻公_安看向江芝莲和小卷毛，直截了当地询问。 打群架，一般都是各打五十大板。 能和解还是尽量和解的好。 受伤比较严重的一方，得点医药费，也就可以了。 江芝莲果断地点头回道：“和解！没问题！他们的医药费，我出！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年轻公_安：“说！” 江芝莲：“他们得写一个保证书，保证今后不再来我的素食馆闹事！” 年轻公_安看向小卷毛：“你的意思呢？” 小卷毛梗着脖子，拿鼻孔出气，“和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也有我的条件。” 第215章 一条街上三个不好惹的女人 “说说吧，啥条件？”年轻公_安一脸苦笑，多年工作的经验告诉他，双方估计一时半会儿谈不拢这件事。 小卷毛想了想，回道：“她得付我和两个兄弟的医药费。再出钱给我镶两颗大金牙，还有我兄弟的门牙。这都是他们的人打坏的，就该由他们负责！” 江芝莲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接着只听小卷毛指向廖玫又道：“还有，她得向我们哥仨鞠躬道歉！” 江芝莲冷哼一声，“想得美！不可能！” 双方互不退让，谈判陷入僵局。 年长的公_安掐了烟，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说道：“走！去派出所慢慢商量吧……” “别介呀！”从人群的外围突然飘进来一个人，嗓音脆亮娇媚，“这是李公_安和小孟公_安吧！” 江芝莲这时候才知道年长的公_安姓李，年轻的那个姓孟。 看样子，杨桂花跟这两位公_安似乎都很熟。 不是对陌生人的那种自来熟，而是经过多年打交道而产生的熟稔。 能不熟悉吗？小卷毛是她的远方表弟，隔三差五她就得去派出所捞人。 所以她跟派出所那些办事的公_安，甚至跟收发室的大姐，做清扫的阿姨都是老朋友了。 前一天杨桂花跟表弟说了莲花素食馆的事情，让他过去意思一下，把新来的小老板唬住。 以前这种事情她都是让表弟出面解决的，一直都挺顺利，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今天这种糟乱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小孟公_安看到杨桂花也来了，不禁搓了搓脸，“你先别闹啊！一边呆着去，这里没你的事儿。等他们协商好了，你再来派出所领人吧！” “不用不用，有啥大事还非得去派出所协商呀！就在这里说吧！”杨桂花陪着笑脸，好言好语道。 她扭头瞪了表弟一眼，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把事情闹这么大了？不是让你意思一下就行了嘛！你还嫌案底不够厚，是吧？” 小卷毛心里觉得委屈，可是又不敢反抗。 他现在吃喝靠表姐，惹了麻烦，也是表姐掏钱保他出来，给他善后。 而且，除此之外，他也是打心底里佩服这个远方表姐的。所以他紧抿双唇，舌忝着阵阵发痛的后槽牙，一句话没说。 老李又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用火柴点燃，吸了两口之后，才悠悠道：“给你们十分钟，商量好了就算了。谈不拢的话，就去派出所解决。小孟，你组织一下。” 小孟点头应声，“行，我知道了！” 他从老李身边走过时，拍了拍老同志的肩膀，淡声劝了一句，“你少抽一点吧！” 围观群众走了大半，不过还剩下一些闲来无事、好奇心重的想看完后续。 江芝莲给倪满月递了个眼神，倪满月眼珠子转了两下，顿时了然。 她朝江芝莲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把剩下的菜全部盛出来，端给了还没走的人。 江芝莲一边听小孟公_安跟杨桂花解释目前的情况，和两边各自的协商条件；一边注意着大家试吃食物时的表情。 当她发现试吃的菜全都分发下去，而且吃到菜的人都在不住地点头称赞时，心情突然之间就变好了。 杨桂花听得格外认真，她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把小卷毛拉到一边，跟他说了会儿悄悄话。 免费食物发完了，又走了一批人。 江芝莲见之前在她附近聊过天的那两个女人转身要走，便立马追了过去，一脸真诚地笑呵呵道：“两位大姐，你们要是吃腻了杨记的东西，周末的时候，可以来我的素食馆调调口味。我们这里的价格的确比一般的餐馆要高那么一丢丢，但是食材讲究，味道好呀！而且，就餐环境也没的挑！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我们的菜品绝对值这个价的！” 她看向那个上有老下有小，没有时间做饭的大姐，又道：“你带孩子偶尔过来吃一顿，我保证他们不再挑食，胃口大好，个头窜天地长！” “小老板你这巧嘴儿可真是厉害。我刚才尝了两道你们的菜，味道的确还不赖。行，回头我会带孩子们过来的。”大姐说完拉着朋友匆忙离开了。 江芝莲望着两人的背影，露出淡淡的笑容。 今天的试吃活动，总的来说，还算成功了吧！ 她扭头看了一眼杨桂花和小卷毛，他们似乎已经商量完了。 小孟公_安提醒道：“只剩下五分钟了，你们都是怎么个意思啊？” 杨桂花看向小卷毛，见他犹犹豫豫，嘴巴咕哝了半天，也不开口讲话，急得推了他一下，“干嘛呢！赶紧的啊！” 小卷毛抓了抓头发，视线定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不情不愿道：“我那个，行吧，同意那娘们的条件。” “好好说话！”杨桂花喝了表弟一句，随后笑眯眯地瞥了江芝莲一眼。 “我同意，莲花素食馆老板娘提出来的协商条件。”小卷毛烦躁地将脚边的石子儿踢出去老远，“行了吧？这样可以了吧？” 小孟跟老李对视一眼，两人用视线交换了一下意见。 没什么问题。 当事双方伤得都不算重，掉了牙的小卷毛和他兄弟同意和解，事情就好办多了。 小孟公_安看向小卷毛，“你按照人家要求把保证书写好，尽早给我送过来。别再惹事了啊！少给你姐添点麻烦！镶牙的钱，你准备要多少啊？” 杨桂花插嘴道：“那个钱不要了，我们自己花钱镶就行。” “别！”江芝莲面色严肃，一板一眼道：“该我们承担的责任我们会担！你们非要镶个纯金的牙，我会觉得你们有意碰瓷。不过，我可以按照医院的标准，付你们普通材质的费用。当然，我会扣掉被你摔烂的锅和菜的成本钱。咱们算得清清楚楚，别留下什么糊涂账。” “行行行，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杨桂花随口打发了江芝莲，恭送两位公_安，“大中午，这么热的天，你们真是辛苦了。回头来我店里吃饭啊，我请客！我那个不懂事的表弟又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绝对是最后一次了，下不为例！” 小孟轻笑一声，转身时嘟囔了一句，“次次都说下不为例。” 老李嗓音喑哑低沉，“下次这姐弟俩的事儿，你自己来啊！” 小孟：“来之前我也不知道又是这小子惹的事儿啊！” 老李：“以后啊，春芳街只要有新的饭馆开业，你就有的忙喽！” 小孟：“什么意思？” 老李：“……” 小孟想通了，啧啧叹道：“杨桂花也太霸道了，这么不容人啊！” 老李：“一山不容二虎，人也差不离。” 小孟觉得头大，“我瞧着新来的这个姑娘也不是善茬，挺厉害的！以后咱们这条街上就有三个不好惹的女人了啊！” 老李拍拍小孟的肩头，“任重道远，好好工作吧！” 这一天在磕磕绊绊中，还算顺利地收了工。 第二天开始，生意就有了很大的起色。 小卷毛过来一闹，附近几乎没有不知道莲花素食馆的人了。 加上试吃过菜品的人，回去都说味道好，就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 过来吃饭的人，可能所带的目的各不相同，但离开时的想法却如出一辙。 店内环境舒适，饭菜好吃到无法形容，连服务生和前台都漂亮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这掏钱也让人掏得心甘情愿呀！ 其实算下来，也没有贵多少。 一餐丰盛的四菜一汤，不会超过十块钱。 双职工家庭，每周过来吃一顿，毫无压力。 第216章 数钱 店里都是新招来的员工，平时相处得是挺好，但毕竟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目前还不是能交心的时候。 财务方面，江芝莲决定自己一个人管理。 毕竟有关钱的事情，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她带着这一天的流水回到出租房，简单地下了碗面条吃完之后，就开始准备理账。 零零整整、或新或旧的现金摊了满满一桌子。 钱的数目有多少暂且不论，光是这视觉效果，就相当地震撼了。 江芝莲把吃饱喝足的小山楂抱在怀里，手里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蜂蜜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她嘴角挂着藏不住的笑意，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蜂蜜水喝到一半的时候，孟青来了。 他一进门，就瞧见江芝莲盘腿坐在沙发上，怀抱一只睡到面瘫的狗子，手里一杯水，面前一堆钱，一脸傻呵呵的笑。 这要是额头上再绑个布条儿，就是一十足的地主婆了啊！ “怎么样？今天一天收来的钱，厉害吧？！”江芝莲看向孟青，得意地挑挑眉头。 孟青挨着江芝莲坐过去，扫了一眼茶几上的钱，发现有不少面值是十元的，“生意不错嘛！终于有起色了？” 江芝莲抿唇诡异地笑了一下，“敌军助我一臂之力，我也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好心嘛！” 孟青想了想，很快猜到了什么，“又有人来捣乱了？” “挺正常的！”江芝莲喝完蜂蜜水，把杯子搁到了一边，“树大招风，没办法的事儿！这不他们一来闹腾，顺便给我做了一波免费的宣传嘛！哦，也不完全是免费的。我出钱给那帮人镶了几颗牙。” 孟青：“……” 几天没去素食馆，他好像错过了很多精彩的剧情呀！ 江芝莲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山楂抱到孟青的腿上，一边理钱，一边淡声解释道：“我们跟人打了一场群架，廖姐神勇，打碎了他们几颗牙。” “什么人啊？”孟青开口询问，神色并不轻松。 “杨记那边的。”江芝莲把相同面值的钱摞到一起，够一定的数量了就用皮筋绑一下，以防过后再散掉。 “杨桂花有个远方表弟，是个小混混，带着两个兄弟过来收保护费。后来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其实吧，我也没打算真的打架。想着好好沟通，以和为贵来着。谁知道廖姐上来就给了那小子一拳呢！” 她说着停下来，转身面对孟青而坐，眼睛晶亮晶亮的，语气里透着兴奋，“我跟你说，廖姐那拳头，跟打桩机似的，劲儿可大了！” 孟青把江芝莲揽在怀里，向后一靠，两人一起倒在了沙发椅背上。 他在她耳边说道：“那你这服务生招的可真是值了，还可以兼职给你当个保镖。” 江芝莲闻着孟青身上熟悉的香气，感受着他身上的温热，突然有点困倦。 她半翕着眼，叮嘱道：“你把小山楂给我抱好了啊！别让她把钱给啃了。我好不容易赚来的呢……” 孟青亲了亲她的头发，无声地笑了笑，“放心吧，小山楂是条懂事的狗子。” “懂事个屁，她把我的拖鞋全都咬烂了……”江芝莲说着说着，迷糊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一条小毯子。 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卧室书桌上的台灯开着，发着幽暗的微光。 小山楂蜷在她脚边，酣睡如猪。 茶几上很干净，钱应该被孟青收起来了。 她起身看了眼挂钟，两点四十分。 玄关处没有孟青的鞋子，江芝莲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个人真是的，也不叫醒她，偷偷摸摸地就走了。 江芝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来的时候可能还没有吃晚饭。 估计是打算到她这里来吃的，可她没说两句话，就睡着了。 江芝莲有点懊悔，光顾着说自己的事情了，也没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感情再好，也是需要互相关爱的呀！ 江芝莲来到书桌前，坐下来。 打开抽屉，看到用皮筋绑得整整齐齐的几摞钱。 旁边有一张字条，上面是孟青俊逸飞扬的字迹—— “元。 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言简意赅，一板一眼，是孟青的风格。 江芝莲一起来，小山楂也醒了，跟在她脚边晃来晃去，哼哼唧唧地要吃的。 “再吃你就真成猪啦！”江芝莲最近给小山楂做了很多狗狗零食，蔬菜丸子、红薯条什么的，狗子喜欢得不得了，这几天明显长胖了不少。 小山楂一蹦三尺高，跳起来的时候，前爪都能够到江芝莲的腰身了。 江芝莲被狗闺女磨得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在狗子的食盒里放了几根红薯条。 耍赖得胜的小山楂，高高兴兴地跑去加餐了。 江芝莲回到床上继续睡觉，可是突然又没了睡意。 她起来冲了个热水澡，到厨房做了一些吃的打包好，就骑上她那个宝贝的两用摩托车，踏着晨曦去了七星村。 陈淑芬和吴涛正在开放式厨房的台子上吃早餐，他们看到江芝莲，都非常高兴。 “莲娃，快来，跟我们一块儿吃吧！”陈淑芬招呼了一句，正要起身去盛小米粥，被吴涛一把拦住了，“我去盛，你吃着！” “幼婷呢？”江芝莲换了拖鞋走过去，从保温饭盒里拿出凉拌黄豆芽和孜然小土豆，装盘放到了餐台上。 吴涛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他笑了笑，开口回道：“幼婷最近晚上看书看得晚，这么早起不来。” “她最近天天都在家里吗？”江芝莲端起小米粥喝了两口。 “大多时候应该都在家里看书做作业，隔几天会进城看一下唐爷爷。”吴涛连吃了三块孜然土豆，又添了一碗小米粥，“最近幼婷心事挺重的，很少能看到她笑。估计是担心唐爷爷的身体吧……” 江芝莲沉眉思索了片刻，随后又问道：“酱厂那边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挺好的，上个月的销量又涨了。这个月看着比上个月还要好，具体数目等我理好账了给你看！”陈淑芬说得眉飞色舞，可能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会如此丰富。 江芝莲受到小姨情绪的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用着急，账目慢慢理就行。” 陈淑芬：“分田到户之后，不用工分了，现在很多人都想出来做工赚钱。最近经常有人过来询问厂里还招不招工了。我和你小姨夫都不太会看人，拿不准主意。你什么时候有空，来酱厂给他们面试一下吧！” “好啊！”江芝莲最近也考虑过招工的事情，“厂子大了一倍，订单越来越多，之前那些人肯定忙不过来。这样吧，再有人来问的话，你让他们周五过来面试。到时候你和小姨夫，还有柳妹和菜头，都过来一起面试。你们拍板做决定就行，我旁观，提点小意见。” 陈淑芬点点头，“有你把关我就放心多了，我和柳妹挑做酱的，你小姨夫和菜头可以着重挑一下销售和送货的。” “小姨你现在行啊，安排得很明白嘛！”江芝莲瞄向小姨夫，打趣道：“做菜也越来越好吃了，瞧把小姨夫喂的，越来越圆润了。” 吴涛在一旁开心得呵呵直乐。 他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凑到江芝莲耳边，低声道：“莲娃，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吴涛！”陈淑芬急忙打断，蓦然红了脸。 江芝莲眨眨眼，不明所以，“什么情况啊？有好事？” 第217章 太危险了！不能乱来！ “你不是答应我暂时不讲的嘛！一个大男人，嘴巴怎么这么不严呢！”陈淑芬瞪了吴涛一眼，开始收拾碗筷。 江芝莲看向吴涛，等他把话说下去。 吴涛摆摆手，急忙逃跑，“你小姨不高兴了，我不能说了！” 江芝莲撇撇嘴，立马起身从小姨手中接过脏碗，“我来收拾吧！有三个月了没？小姨你最近小心点啊，家务活都让小姨夫去干吧！你注意着点身子。” 陈淑芬：“……” 还没走远的吴涛笑得肩膀乱颤，“行行行，活都我来干！让你小姨照顾好我闺女就行了。” 江芝莲笑了，“小姨夫，你怎么知道是闺女啊？” 吴涛：“我猜的！” 陈淑芬终于怀孕了！ 因为还不到三个月，按照老习惯，他们没有告诉别人。 吴涛不放心，每周都带陈淑芬去医院做检查，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大龄孕妇。 江芝莲早上喝的小米粥，就是吴涛摸黑起大早煮的。 吃完早饭，陈淑芬和吴涛就去酱厂上班了。 江芝莲去幼婷的房间看了一眼，妹妹还在睡觉。 她没有扰人清梦，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小姨家。 “早知道你要过来，昨晚我就在你那儿睡了。”江芝莲刚踏出院门，就听到了孟青的声音。 她向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肚子，“还没吃早饭吧？肚子这么瘪！” 孟青一本正经道：“我吃了饭肚子也是平的。” “嘁，仗着年轻，有恃无恐！等人到中年开始发福了，你就有的哭了！”江芝莲说着好似自家人般踏进了孟家的大门，“叔和婶子都起来了吧？” “莲娃来啦，赶紧屋里坐！”在厨房做饭的乔瑞玲听到声响，探了个头出来。 “婶子，我过来看看你们。”江芝莲进到厨房给乔瑞玲打下手。 两个人现在相处得像母女一样，无比得和谐。 江芝莲带过来一些凉拌菜和孜然土豆，再蒸几个馒头，熬锅稀饭就可以开吃了。 “小舅和小舅妈呢？搬进新家了吗？” 乔冬和穆娇娇在孟家后院盖了栋两层小楼，考虑到即将出生的宝宝，他们只是简单地装修了一下。 不过即使这样，还是通了好几个月的风。 乔冬是做家具的，非常了解油漆和木料对人的影响，所以在这方面无比慎重。 乔瑞玲笑着点头，“搬过来啦！最近经常到我们这儿蹭饭。他们也不嫌弃我做得饭不好吃。” 江芝莲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仰头看向乔瑞玲，“小舅妈的身体挺好的吧？预产期是不是快到了？” 乔瑞玲用铲子搅动着锅里的稀饭，她在米香浓郁的水汽中，眯着眼说道：“快了，就在下个月。娇娇的肚子现在可大了，我看这胖娃娃出来的时候，至少得八斤。” “那小舅妈得多辛苦啊！”江芝莲没生过孩子，光听都觉得有点可怕。 “女人都得经历这么一遭。”乔瑞玲顿了顿，看向江芝莲，“莲娃，你喜欢孩子吗？以后打算要几个呀？” 江芝莲没想过这个问题，随口回了一句，“怀上几个生几个呗！” 话落她才想起来今年九月份开始就要实行计划生育了，不禁神色复杂地挑了挑眉头。 看来，只能生一个了呀！ 一个也好。 独宠一个，也省得担心母爱分配不均了。 孟青踏进厨房门槛时恰好听到江芝莲的话，明显愣了一下，轻咳几声掩饰尴尬。 他要说什么，突然之间都给忘掉了，“……” 乔瑞玲看向儿子，抿唇笑道：“去把你小舅和小舅妈叫过来一起吃吧！” “好……”孟青转身离开，去后院把乔冬和穆娇娇叫过来吃早饭。 乔冬睡眼惺忪地扶穆娇娇坐稳之后，才一屁股落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不禁嘟起了嘴巴，“怎么没有葱油面啊……我的葱油面呢？” 江芝莲抱歉地笑了笑，“不知道你们已经搬过来了，所以没准备。下次的吧！” 乔冬一脸遗憾的表情，“好吧，下次一定记得呀！” 江芝莲好脾气地点头，“没有问题！” 穆娇娇挑了最大的一块孜然土豆塞到乔冬的嘴巴里，小声吐槽道：“就你事儿多！人家莲妹妹是你的专属厨师啊？还是你的保姆呀？” 乔冬嚼着土豆含糊道：“自家人嘛……” 他说着撞了一下孟青的胳膊，“是不是？” 孟青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晃神，没有接上乔冬的话。 就在大家开始聊起别的话题时，他突然开口说道：“还是一个比较好。” 乔冬不解，“什么一个好？” “咳咳咳……”江芝莲秒懂，立马招呼大家吃菜，“他可能还没睡醒呢！甭搭理他，小舅你多吃点！” 她说着又看向穆娇娇，“快卸货了，是不是特别激动？会不会紧张？” 穆娇娇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语气也淡淡的，“没什么可紧张的，就是觉得有点累。天天肚子里挂好几斤的东西，腰酸背痛的真是吃不消。小孩出来之后吧，还要喂奶，换尿布，当妈可真不容易。” 江芝莲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是挺不容易的。” “一会儿你到我家坐会儿吧，我跟你聊聊。”穆娇娇微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口气。 江芝莲：“哦，行啊！” 孟青：“……” 他还有话没说完呢！ 算了，婚都没结，讨论孩子的事儿还有点早。 乔瑞玲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饭桌上轻松愉快的氛围让她感到无比幸福。 丈夫虽然一言不发，但他回家了，而且没有再对她动过手。两个人可以平静地沟通聊天了，这是她以前不敢想象的。 弟弟和弟妹结了婚，还有了孩子。 儿子也交了女朋友，两个人感情颇好，相处得很愉快。 一年前，家里只有她和儿子两个人。 虽然平静无澜，但总归稍显冷清。 现在这样热热闹闹的，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这日子，真好啊！ 乔瑞玲感到非常满足。 饭后，江芝莲跟着穆娇娇去了他们的新房。 房子设计得很好，房间大小的安排，储物空间的设置，楼梯的宽度和高度，细节近乎完美。 但装修得十分简朴，家具也很少。 除了日常必备的大床、桌椅和沙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整个房子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瞧着最温馨的就数穆娇娇的卧室了，松软的席梦思床垫，粉色的床单和被子，衣柜里挂满了她鲜艳的衣服。 屋里没有梳妆镜，窗台上摆满了漂亮的小首饰和护肤品，闪闪发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家里人找过来了……”穆娇娇靠坐在床头，眼中藏着一丝忧愁。 江芝莲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低落的神情，不知为何，心脏突然磕了一下。 “他们不会抓你回去吧？”江芝莲不由地担忧起来。 “怎么不会？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穆娇娇垂眸望着自己沉甸甸的肚子，习惯性地用掌心轻轻地抚摸着，“他们嫌弃这里医疗水平低，非逼我回省城。我爸说给我三天时间考虑，其实就是给我三天时间准备行李。算是给我个面子，让我好好听话。可是我根本就不想走呀！医生说各项检查指标都挺好的，生产不会有啥问题。唉……莲娃，你说，我要不要再连夜逃跑呀？” 江芝莲一惊，“这可不成！你驮着这么大的肚子，孩子随时都会出来。太危险了！不能乱来！” 两人纷纷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江芝莲开口问道：“小舅他是怎么想的？” 第218章 羊水破了 穆娇娇没有马上回答，一下一下地揪着衣服上的蝴蝶结。 江芝莲眼瞅着那个蝴蝶结的缝线开了一半，摇摇欲坠，便忍不住开口催问道：“小舅到底怎么打算的啊？他想让你跟家里人回去不？” “哼，他个胆小鬼！看到我家里人跟老鼠见着猫似的！”穆娇娇一脸气愤，“生个孩子而已，至于嘛！一个个的，神经病！” “也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关心你。”江芝莲劝了两句，又道：“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家吧！说实话，得承认省城的医疗条件更好。生孩子确实不是件小事，你把孩子稳妥地生下来，踏实地坐完月子，等孩子稍微大一点了，你再带他回来不就行了嘛！” “……”穆娇娇沉默抵抗。 她不喜欢家里人给她的那份无形的压力。 没有人能懂她的心情！ 江芝莲见她不讲话，随口问道：“你家谁过来找你啦？现在住在哪儿呢？” “住在友谊饭店，这边最好的酒店了，他们还嫌东嫌西的！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穆娇娇嗤了一声，叹口气道：“我爸妈，还有爷爷奶奶、二姨二姨夫、堂哥堂嫂，都来了。” 江芝莲：“……” “哦，还有我表妹。”穆娇娇揉了揉眉心。 江芝莲光听着就觉得窒息，不过，不得不承认，“小舅妈，你真是你家的掌上明珠啊！大家都这么在意你！” “才不是呢！”穆娇娇一掌拍在床垫上，“他们这是控制欲强！我是个自由的人，为什么要受他们摆布啊！” 江芝莲见她越来越激动，赶忙安抚道：“小舅妈，你先消消气，对孩子不好。” “我也没生气，之前都气够了。”穆娇娇撇了撇嘴，“我跟你说，两个多月前，我堂哥就找到乔冬了。你小舅这个憨逼，一直瞒着不告诉我！自己一个人在那发愁，害得我还以为是家具厂那头出什么事儿了呢！” 江芝莲突然想起来母亲节那天聚餐的时候，乔冬姗姗来迟，当时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穆娇娇的堂哥很可能就是那时候找到乔冬的。 这穆家人真是执着，控制欲也是强得可怕。 一大家子人全都找过来了，说明是铁了心要把穆娇娇带走。 连乔冬都松口让她跟着家人回去了，看来穆娇娇再反抗也没什么用了。 穆娇娇：“我堂哥跟我说，乔冬死活不肯告诉他我们住在哪儿。我堂哥跟踪了他好几天才找到我。那时候你小舅还算有点骨气，拍着胸脯保证，说能照顾好我。结果呢，还不是这样！刚才你看到了吧，他嘻嘻哈哈的，好像挺高兴似的。我告诉你，那全都是装的，我还能不了解他？！” “小舅妈，你是怕回家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吗？”江芝莲猜到了穆娇娇的担忧。 穆娇娇搅动着手指头，显得有些颓丧，“如果我不逃跑，三天之后肯定会被他们绑回去。生完孩子，他们会以各种明目把我关上个三年五载的。你说，乔冬会等我这么长时间吗？即使他会等……我也不想自私地耽误一个男人这么长的时间。” “……”江芝莲哑然。 突然之间，有点悲伤啊！ 这可怎么办？ “莲娃，我想到你的出租房住一段时间，行吗？”穆娇娇突然抓住江芝莲的手，满脸的期待。 “这……”江芝莲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郑重地回道：“我觉得不大妥当啊！我早出晚归的没办法照顾你。万一出点事怎么得了。” “我可以请一个保姆照顾我，办法总是会有的，乔冬也可以经常过来看我。”穆娇娇语气急促，脸颊微微泛了红。 江芝莲的脑子现在也有点乱了，“小舅一过去，你家里人不就找到我那里了吗？” “那就先不让他过去了，等熬过这几天再说。”穆娇娇顿了顿，又道：“等我把孩子生下来，我自己租个房子先住着……” “小舅妈！”江芝莲打断穆娇娇的话，“我觉得，无论你在哪里，你家里人都会找到你的。” 穆娇娇望向江芝莲，目光呆愣愣的“……” “你逃跑一次，他们就可以找到你一次。”江芝莲握住穆娇娇微凉、发颤，还有些浮肿的手，“这样不是办法呀！你要说服他们。” 穆娇娇摇头，“他们永远都不会接受乔冬的，我根本不可能说服他们。” 江芝莲叹气，“那就逃到更远的地方。” 穆娇娇眼睛一亮，“更远的地方？什么地方？南方？东北？西北？” “不够远！”江芝莲给出了一个万分无奈的建议，“你们出国吧……” 穆娇娇目光暗淡下来，“出国我们要怎么活啊？还带着一个孩子呢。” 江芝莲也没有了主意，“要不，开个家庭会议，大家凑一起商量一下吧？” 穆娇娇苦笑，“早就商量过了，他们都让我回家。” 江芝莲蓦然感到，她们双双都踏进了鬼打墙的死胡同里。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吗？ 一定会有的！ 江芝莲不断给自己输入积极的暗示，希望能冒出一个好点子来。 可是，她并不完全了解穆娇娇的家人。 也无法确保，即将临盆的产妇身体不出现任何的差错。 安全起见，的确是跟家人先回省城比较好。 可是，当事人不乐意，而且抵抗情绪明显。 这个矛盾，要如何才能解开呢？ 江芝莲有点头疼。 “不去你的出租房也行，你那儿估计也不稳妥。毕竟，你现在是孟青的女朋友，他们没准会找过去。”穆娇娇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张大湾县的地图，她指着县医院附近的一个招待所，说道：“要不我住在这里吧？附近有饭店，万一突然要生了，离医院也近。” “三天之后，你家人找不到你，肯定会在医院守株待兔吧？那你躲这几天，有什么用呢？”江芝莲一盆冷水浇下来，穆娇娇顿时萎了。 “那怎么办呀！难道我要找个接生婆吗？”穆娇娇想了片刻，犹疑道：“不去县医院，找一家卫生所生是不是也行啊？” 江芝莲正色道：“绝对不行！想都不要想！” 穆娇娇无力地躺倒在床上，肚子像小山一样拢得老高。 这件事太大了，生死攸关，江芝莲不敢擅自做主。 “小舅妈，你休息会儿吧！我跟孟青再商量商量，不是还有三天的时间嘛，你别太着急了。”她哄穆娇娇睡下，便离开了房间。 孟青临时被人叫去出诊了。 江芝莲想商量但也没有找到人，只好暂时回了素食馆。 素食馆的口碑刚刚做起来，一切都还不稳定，仍旧处于非常关键的时期。 她必须好好盯着，以免出现什么差错。 当天晚上，正准备关店的时候，穆娇娇突然找了过来。 江芝莲看到披头散发、脸颊红肿、狼狈不堪的穆娇娇，急忙迎上去扶住她，焦急地问道：“小舅妈，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穆娇娇脱力，缓缓地滑坐在地上，语气虚弱，“你什么都别问了，先让我休息一会儿。” 二楼有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平时店员可以去那里换衣服或者小憩休息。 只是现在虚弱无力的穆娇娇肯定爬不上去了，她还大着肚子，又没办法背她上楼。 江芝莲只好叫店员把穆娇娇扶到后厨的长凳上躺下来，并给她盖了一条薄薄的毛巾被。 被子是廖玫特意留在店里备用的。 虽然时值盛夏，但小憩时披在身上，能避免着风。 江芝莲烧了一壶开水，放温了喂穆娇娇喝下。 穆娇娇喝了两三口，身体突然顿住。 江芝莲：“怎么了，是不是水太烫了？” 穆娇娇声音发颤，“莲娃，我，我的……羊水好像破了……” 第219章 你和产妇什么关系？ 江芝莲心里慌了一下，随后立马镇定下来。 “小舅妈，你别害怕，我去叫救护车！”江芝莲一边往门外跑，一边朝廖玫大声喊道：“廖姐，帮我照看一下，我马上回来！” 江芝莲冲出素食馆，疯子一样跑到附近的小卖部打了急救电话。 十分钟后，救护车就到了。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穆娇娇推入了产房。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江芝莲的心脏咚咚直跳。 她用医院的电话联系家具厂，连打了三次，都没有人接听。 难道乔冬已经回家了？ 她又给七星村小卖部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两下，对面接了起来，“喂？” 江芝莲听出是小军的声音，一年前他在工地上摔断了左腿，行动不太方便。 小军现在跟他哥哥大军合开了这个小卖部。 哥哥负责进货搬货，他就坐在店里收钱。 “你哥呢？”江芝莲急吼吼地问道。 “回家睡觉去了啊，这都几点了。”小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他刚才要不是在小卖部打了个盹，也早就回家睡大觉去了。 乡下没有太多娱乐活动，黑了天大家没什么事情干，都会早早地上床。 江芝莲：“那你附近还有什么人吗？叫过来一个呗？” “你有什么事情呀？”小军被电话铃声吵醒，有点不痛快。 他揉着左边剩下的那一小截大腿根，不耐烦道：“有事赶紧说事！” “乔冬的媳妇羊水破了，马上要生了，赶紧通知孟青家里人来县医院一趟！”江芝莲连珠炮似的说完，顿了两秒，迟疑着开了口，“你行吗？” “什么叫我行吗？”被质疑的小军蓦然坐直了身子，“我还有一条腿的好吧！不要小瞧人！” “行行行，那麻烦你了，最好快一些啊！医院这边不能没有个直系亲属……”江芝莲话还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江芝莲撂下电话时，突然想起来，孟青一家三口也算不上是穆娇娇的直系亲属。 那她的直系亲属现在在哪儿呢？ 对了！友谊酒店！ 江芝莲回想了一下，突然一串号码蹦了出来。 还好座机的号码都不长，而且酒店选号码的时候尽量选了寓意好又容易记的数字。 上次崔曙光住在这里的时候，给过她酒店的号码。 XXX6688—— 电话秒通，“喂，您好，这里是友谊酒店。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江芝莲握了握拳头，为自己强大的记忆力点了个赞。 “喂，您好。我有急事，想找一下姓穆的那家人。他们是从省城过来的，听说包了一层楼来住。”这么明显的特征，这么罕见的姓氏，这么骚包的包场方式，前台一定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谁。 “不好意思，客人叮嘱过，不希望被人打扰。”前台是个声音很好听的女生，说话客客气气的，但是江芝莲听着却莫名烦躁。 “穆家的女儿现在在医院生孩子，你确定他们不要来医院看看？出了事情，你负责啊？”为了增加沟通效率，江芝莲不得不摆出强硬的态度。 前台犹豫片刻，好像跟身边的同事商量了两句，随后才回复江芝莲道：“那好，我帮你去传达一下。” “套房里不是有电话吗？你赶紧帮我转接一下，这样比较快！”江芝莲寻思着，你磨磨蹭蹭地找上去，恭恭敬敬地打完招呼，再传达信息，都猴年马月了。 “这样不符合规矩的……”前台也很为难，最近穆家一帮人住进来，对各方面的要求都很高。 她一不小心，已经犯过好几次错误，被经理好一顿训斥。 这大半夜的，直接把电话接过去，要是没什么大事，却打扰了客人休息，那她这个月别说奖金扣没了，估计连工资都拿不到手。 江芝莲一口老血涌上心头，“规矩是人定的，特殊情况，不得特殊处理嘛！行行行，你赶紧上去告诉他们来县医院！” 跟前台再磨叽两句，更耽误事儿。 江芝莲烦躁地挂了电话，一抬头看到廖玫找了过来。 “怎么了？孩子已经生了？”江芝莲脸上的表情已经说不出是着急啊，还是焦虑，亦或是激动。 反正，复杂得很！ 一向淡定的廖玫难得露出急切的神色，“医生说情况不大好，要赶紧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家属？”江芝莲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家属都还没来呢呀！为什么要动手术啊？之前检查不都好好的嘛！” 廖玫拉着江芝莲往产房的方向走，边走边解释道：“医生说胎儿的脐带绕到了脖子上，会引起窒息。不赶紧动手术，孩子就保不住了。” “啊？这么严重？”江芝莲的手指颤了颤。 她以为定期做了检查，就不会有问题。可是她忽略了一点，这个年代，在这座不发达的小城市，医疗水平很有限，医疗器材也相当落后。 即使做了检查，很多问题也查不出来。 穆家人的担忧是对的，可是，此时一切都晚了。 “廖姐，你先上去盯着，我再去打电话催一催。”江芝莲折返回去，又给友谊酒店打了通电话。 前台接电话的换了一个女孩子，她的声音显得更加年轻一些。 听完江芝莲的话，她回道：“我的同事已经上去找人了，还没回来呢！” “你赶紧帮我转接套房的电话，我必须马上联系到穆家的人！”江芝莲提高音量，厉声喝道：“医院需要签字才能动手术，人命关天，你们这时候能不能别守那么多破规矩！” “哦，我知道了，我马上给你转接。”小姑娘胆子小，被吼得有点害怕。她慌慌张张地摁了几个数字，把电话转接了过去。 话筒里安静了片刻，随后传来忙音—— 电话没有成功转接过去，前台的小姑娘讷讷道：“他们晚上休息的时候，可能把电话线路给切断了。” 江芝莲呼吸一窒。 摔！ 她现在好想挠人！ 江芝莲一路奔回产房外，看到护士拿着单子满面怒容，“家属呢？家属怎么还没来？家里有产妇，不知道吗？心怎么都这么大呢！能不能有点责任心！家属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我我我，我来签字！签完字是不是就可以动手术了？”江芝莲一把夺过护士手上的知情同意书和钢笔，眼睛快速扫了一眼，直接在右下角空白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你和产妇什么关系？”护士问道。 “外甥媳妇！是家属！”江芝莲拍怕胸脯，保证道：“出了问题，我负责！” 护士大概一时间也没搞明白，外甥媳妇是什么亲戚。 不过情况紧急，她也只好赶忙询问下一个问题，“出现紧急情况，保大人，还是保胎儿？” 江芝莲眼珠子一瞪，“当然是大人！” 这是什么屁问题！ 护士点点头，指着知情同意书上的一处空白，说道：“写上，保大人。” 江芝莲大笔一挥，护士立马拿着单子和笔转身走了。 其实保大人也是医院的第一原则，除非有特殊情况，或者家属有特别的要求，才会放弃大人，保孩子。 江芝莲跌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感到压力扑面而来。 这都什么事儿呀！ 此时另一边，七星村小卖部的瘸腿小军，正拄着拐杖奋力地用一条腿往孟青家里赶。 他呼哧带喘地跑到目的地，用力拍响大门的门板，“有人没？！” “谁呀！”孟国辉大声询问。 小军扯着嗓子吼道：“孩子要生啦！快去县医院！” 第220章 披着人皮，不干人事！ 江芝莲怎么都想不到，第一个赶过来的人会是孟青。 她朝他身后望了一眼，问道：“小舅呢？” 孟青显然是跑过来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儿了。” “大半夜的，家里有个随时都会生产的孕妇，他竟然不回家！小舅他怎么回事？！”江芝莲掐着腰，说话直喘粗气，像个人形火药桶。 孟青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随后问道：“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你问大人还是孩子呀？”江芝莲又担心又着急，语气就不怎么好。 “……”孟青凝视着她赤红的双眼，“情况不好啊？” 江芝莲：“不好！” 店里的员工被她叫回去休息了，毕竟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值班的护士刚才也过来提醒了一下，说不要围太多人在这里。 所以江芝莲只留下年长的廖姐陪她。 但是廖姐毕竟是外人，她没办法在员工的面前倾诉太多。 此时看到孟青，江芝莲一颗悬浮不安的心，忽然之间找到了安稳的落点。 千斤的压力和百般的委屈，也就无处遁形了。 “特别不好。”她带着哭腔，险些落泪，“找不到能签字的直系亲属，我不想耽搁急救的时间，就在手术单子上签字了。还写了如果大人和胎儿只能救一个的话，要全力救治大人。医生说，胎儿的脐带绕到脖子上了，会窒息。我听说如果长时间没有呼吸的话，即使活下来，也会影响智商和身体。没有了妈妈，一个傻孩子怎么长大呀！如果小舅在，他也会保大人吧。小舅妈如果好好地活下来了，还会再怀上孩子的，不是吗？” 江芝莲絮絮叨叨地倾诉着，说到一半，她停下来，看向孟青，“我没做错吧？” 孟青的声音温柔而有力，“你做得对！你做得很好。抢救抢的就是时间，拖延一秒钟，都会多一分危险。等小舅和小舅妈的家里人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可不是嘛！到现在都不见他们的人影。什么嘛！”江芝莲觉得好气，替穆娇娇觉得不值。 “小舅下午去接一批木料了，说是晚点回来。可能事情办得不顺利，给耽搁了。”孟青淡声解释。 江芝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其实心里也清楚，事情就是赶巧了，怨不得小舅。 小舅肯定也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 老婆和孩子，对他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啊！ 要怪就怪穆家人，各个穷讲究，关键时刻却不见人影！ 也不知道前台那姑娘有没有把事情讲清楚。 罢了，不来就不来吧！ 不来更好！ 来了没准还要闹事呢！ 随后赶过来的是孟国辉和乔瑞玲。 他们一路往县城的方向走，路上好不容易才打到了一辆三轮车。 来到县医院时，比孟青晚了半个小时。 孟青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所以更快一些。 丈夫的姐姐和姐夫来了，外甥来了，外甥还没娶过门的媳妇也来了。 可是穆娇娇最亲近的人，一个都没有到。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荒谬。 江芝莲摇头苦笑。 此时，她只祈祷穆娇娇能够安然无恙。 其他的，全都不重要了。 凌晨一点，穆家的人终于露了面。 来的是穆娇娇的堂哥和堂嫂。 两人打扮得很精致。 男的穿着熨帖的短袖衬衣，笔挺的西裤，锃亮的皮鞋。 身上似乎还擦了淡淡的古龙水。 女的穿着红色的连衣裙。 项链、耳环戴得格外齐整，大波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高跟上的带子系得漂亮又讲究。 家里有人在医院里急救，还能有心情和时间打扮好了再出门？ 天杀的！江芝莲瞧见他们这样就来气！ “乔冬呢？”堂哥扫了一眼走廊上的人，开口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乔冬。 江芝莲翻了个颇有气势的白眼，“孩子又不在乔冬肚子里，躺在里面急救的人也不是乔冬。你找乔冬干什么？！” “他是孩子的爸爸，是我堂妹的丈夫，我当然要找他了！人呢？”堂哥语气平平，不急不躁，根本不把素未谋面的江芝莲放在眼里。 在他眼中，这个一开口就呛人的丫头，只是个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的急躁小孩儿。 “按你这个逻辑，那产妇的爸爸妈妈呢？孩子的爷爷奶奶呢？我怎么没看到他们的人影啊！”江芝莲目光伶俐，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堂哥微微蹙眉，“你是谁啊？” “你管我是谁啊？！”江芝莲吸饱一口气，字字铿锵道：“你的堂妹穆娇娇，挨了打不知所措的时候，第一个来找的我！我是她朋友，是她亲人，是她信任的人！我是她外甥媳妇，是医院找不到直系亲属时，在手术单子上签名救她命的人！这位道貌岸然的堂哥，你听清楚了吗？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堂哥往旁边挪了一步，“疯疯癫癫的，有病吧……” 穆娇娇的堂嫂看不过去了，开口道：“我们不认识你，看你在这里，就问你一句。你这是什么态度呀！” 江芝莲略微思考了一下，不着边际地开口询问，“你们是从酒店里过来的吗？” 堂嫂点点头，“是啊，我们都准备睡下了。前台过来说娇娇在医院，我们就赶过来了。” “呵……赶得可真快！”离她往酒店打电话都快两个小时了。 江芝莲毫不掩饰对他们的不满，一声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刚参加完什么豪华晚宴，直接过来的呢！打扮得可真是耀眼夺目啊！” 堂哥和堂嫂对视一眼，脸上皆是无奈的表情。 “孩子还没出生吗？是不是难产了？如果不行的话，赶紧剖腹产吧！不要让娇娇太辛苦了。”堂哥走到产房门口往里面望了一眼，可是门上挡着帘子，什么都看不到，“医生呢？医生怎么说的？” 江芝莲把情况讲了一遍。 她说完之后，穆娇娇的堂哥就没有之前那么淡定了。 “这种字你怎么可以签？！明明产妇和胎儿都可以保住的，为什么只能留一个？没这个道理啊！医院让你签字，就是为了逃避责任！愚蠢！你太愚蠢了！” 堂嫂：“她不是娇娇的直系亲属，她没有这个权利。签了字，也没有用。如果娇娇和孩子出了事，咱们可以找医院讨说法。” “无耻！”江芝莲回到孟青身边坐下来，看似自言自语，但音量并不低，走廊上的几个人都能够听到她的话，“难怪小舅妈不愿意跟你们回家，都是一帮什么无赖！披着人皮，不干人事！” 堂哥刚要发火，被媳妇拉住了。 女人温声软语道：“别跟这种没教养的人废话，等等结果吧！” 不一会儿，产房的门开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明情况：“胎儿宫内缺氧导致窒息，没有保住。产妇大出血，抢救过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需要继续观察。病人一会儿推到病房，你们劝一劝，别让她太难过了。” 堂哥面色沉冷，开口提出了质疑，“胎儿为什么会缺氧窒息？产妇为什么会大出血？你们怎么抢救的？我需要看详细的报告！” 医生愣了一下，但并没有慌乱，“行，不过你们得以家属的名义，跟医院做个申请。” 堂哥点点头，随后又道：“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的不是家属，没有保住孩子，你们医院难辞其咎。” 医生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她可能不止一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只是苦笑了一下，捏了捏眉心，说道：“你们有什么疑问和不满，找主任和院里领导反映吧！如果我有什么决策上或者操作上的失误，绝对不会推卸责任。” 第221章 棒打鸳鸯 乔冬原本打算接了木料之后就立马赶回去，可是对方迷路迟到了很久，耽搁了不少时间。 查验完木料，就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钟。 刚准备回家，跟着乔冬一起接货的小伙子，又突然开始上吐下泻。 乔冬只好带着他就近找了家卫生所看病，这一折腾又过去了几个小时。回到七星村的时候，已经凌晨两三点钟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发现穆娇娇竟然不在。 难道去了姐姐家？ 乔冬急忙跑到前院，屋里屋外地找了一圈，结果一个人都没有…… 一根弦在脑中放烟花般炸裂，直觉告诉他，穆娇娇生了！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不可控制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我要当爸爸了吗？ 乔冬仰头望着悬在天边的弯月，傻兮兮地笑了老半天。 他猜想大家现在一定都在县医院，便回家具厂找了一辆员工的自行车，赶去了城里。 可是乔冬怎么也想不到，等待他的竟会是穆娇娇堂哥的无情凌辱。 “乔木匠比我这个建筑师都忙啊！” 乔冬为了接货，特意穿了方便干活的布衫，还没来得及换下来。 他奔波了一天，此时浑身灰扑扑的，看着十分狼狈。 “娇娇呢？”乔冬抬腿往病房里走。 堂哥侧身挡在他面前，语气不是很友善，“你怎么不问问孩子呢？你不是来看孩子的吗？” 乔冬咬咬牙，从齿缝间挤出声音，“孩子呢？” 堂哥：“死了。” 乔冬捏紧拳头，双目瞬间变得赤红一片。 “如果你早点劝娇娇回省城，在医疗条件更好的医院里提前做好检查，孩子原本是可以保住的！”堂哥用手指点着乔冬的胸口，句句往他心窝里最疼的地方扎，“如果不是你自私，自以为是，娇娇也不会大出血差点死掉！” 乔冬脑子里嗡嗡作响，双唇颤抖着。 他听到病房里传出江芝莲的声音，便抬起手，想去推病房的门。 堂哥抓住乔冬的手臂，将他拽到一旁，“这里不欢迎你！” 乔冬请求道：“你让我进去看看娇娇。” 堂哥：“你还有什么脸见娇娇？为了跟你在一起，她才失去了她的孩子。” 乔冬咬着后槽牙道：“那也是我的孩子！他是我和娇娇两个人的孩子！” “现在知道是你的孩子了，早干嘛去了！”堂哥上下打量着乔冬，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娇娇的眼光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找的这个男人也太不入流了。 浑身上下都透着低俗和土气，长得不行，品味低，还没才学。 真是挖空心思也找不到一处优点。 会做个破家具能算是本事吗？是个男人都会摆弄的东西。 只有他那个傻堂妹才会被这种垃圾勾引。 堂哥：“你到医院门口等着吧！等天亮了，我们就把娇娇转去省城的医院。我们上车的时候，你没准能看到娇娇一眼。我警告你，你最好躲着点，别让娇娇看到你。她现在情绪不好，看到你容易想起不好的事情。你如果真的在意她，就多为她想想。” 乔冬怔在原地，过了片刻，他闷声问道：“你说她大出血，现在没事了吧？” “不好说。”堂哥叹气道：“我真怕娇娇有什么闪失。如果再大出血一次，我都怀疑这里的血库能不能供应上足量的血。哎……已经输进去的血，也不知道干不干净。这破地方，真不是人住的。她怎么会嫁到这种鬼地方……” 乔冬转身离去，步伐沉重，背影落寞。 江芝莲听到门外有动静，打开门问穆娇娇的堂哥，“你跟谁说话呢？” “没谁。”堂哥说着踏进了病房。 江芝莲朝走廊尽头看了一眼，好像隐约瞥见了小舅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想了想，跟了过去。 “小舅！”江芝莲在一楼大厅里找到了乔冬。 乔冬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没有理江芝莲，而是径自朝住院部外面走去。 江芝莲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来到医院后面的一处废弃凉亭里。 四处荒凉，蝉鸣阵阵，璀璨星河渐渐黯淡下来，被曙光遮掩掉了光芒。 江芝莲看到乔冬穿着绿色的解放牌胶鞋，鞋上落满了灰尘，鞋底还沾着泥巴。 没有穿金戴银，失去了土豪范儿的小舅，看起来就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小舅……”江芝莲轻唤一声。 静坐了良久的乔冬终于有了反应，“嗯？” “你别自责！小舅妈让我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你一点错都没有，真的！”江芝莲把手轻轻放在乔冬的肩上，“小舅妈晚上来素食馆找我的时候，脸上有伤。” 乔冬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他直直地看向江芝莲，声音又冲又抖，“什么伤？她脸上为什么会有伤？谁对她做什么了？” 江芝莲顿了顿，轻叹道：“她爸扇了她一巴掌。” “她爸？”乔冬不可置信，“她爸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动手？！” “小舅妈怕被他们强行绑走，挨了打之后从酒店跑到素食馆找我。后来——就……”江芝莲说不下去了，她顿了顿，走到乔冬身边坐下来。 “小舅妈去酒店找他们，可能是去告诉他们不想回省城了，劝他们赶紧回去。估计是没说通，吵了起来。她爸一生气，就动了手。” 江芝莲直视着前方的一个小土堆，余光里看到乔冬用手掩住了双眼。 她于心不忍，想再安慰两句，可是脑子木木的，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时间无声地流逝着，江芝莲偏过头去看乔冬。 从他指缝间滑落出来的泪水砸下来，浸湿了他脏兮兮的裤子。 江芝莲从衣兜里拿出一条手绢，轻轻地放到了乔冬的腿上。 乔冬用手绢胡乱地擦了两下脸，平复心情道：“医生是怎么说的啊？娇娇现在这种情况，可以立马转院吗？去省城，路上好几个小时，不会出什么危险的情况吧？” 江芝莲：“小舅妈说不去省城，不转院，就在这里治疗。” 乔冬苦笑，“现在这样，由不得她了吧。” “其实，即使要转院的话，最好也等情况再稳定一些比较好。可是我听她堂哥那意思，是要立马转院。小舅妈的堂嫂给省城的医院打了电话，车子已经往这边开了，估计天一亮就能到。” 乔冬点点头，“去省里的医院也好。” 谁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呢？ 穆家人这么强势，又有立场，决定权完全在他们的手上。 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实就是，现在他们想怎样就怎样。 太令人无奈了！ 孟青带着父母到江芝莲的出租房休息。 病房里有穆娇娇的堂哥堂嫂照顾，为了避免没必要的冲突，江芝莲没有急着上去。 她在凉亭里陪乔冬坐了很久，直到天亮，才站起身。 “小舅，你要跟我一起上去吗？” 乔冬犹豫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不了……” 江芝莲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扭头看向乔冬，“小舅，你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给小舅妈的吗？” 乔冬思忖片刻，再次摇了摇头。 可能是想说的太多，一时无从说起；也可能是两人太有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说与不说并没有任何不同；还有可能，是怕留下任何话，都无法兑现，会成为诀别吧…… 江芝莲愁肠百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她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走廊里站了一大帮的人。各个打扮得光鲜亮丽，从头到脚无一处不讲究。 真真是“体面”人呐！ 第222章 抵死反抗 病房门口堵了太多人，一时间都没有江芝莲能够立足的地方。 她站在外围，向里面望了望。 屋里有两个穿白大褂的，其中一个江芝莲认得，就是之前给小舅妈做抢救的那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医生。 另一个男医生看起来年纪还要更大一些，估计是妇产科的主任。 站在他们面前的应该就是穆娇娇的父亲和爷爷了。 交谈声不断，但江芝莲站得有点远，听不大清楚。 正着急呢，她忽然听到穆娇娇尖声叫道：“我不去！你们滚！” 病房里，走廊上，顿时没了声响。 这样安静了三五秒之后，才传出穆娇娇父亲极为严厉的声音，“娇娇，我知道你难受。可是现在你后悔，还有什么用呢？我早就让你跟我回省城了，你偏不听！看看留在这里，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救治你和孩子。” “我没后悔！”穆娇娇的身体很虚弱，但她很用力地说清楚了每一个字，“要说后悔，我只后悔没有跟乔冬逃得更远一些，让你们这么轻易地就找到了。爸，如果不是你打了我，孩子原本可以平安地降生！” “娇娇，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咱们就事论事，你先跟他们回省城治病。爷爷和你堂哥留下来追责医院，还有在手术单上签字的那个女孩。”穆娇娇的爷爷白发白须，双眼炯炯有神，精神矍铄，开口底气十足，颇有气场。 “你们够了！”穆娇娇抽泣起来，哭喊着嘶吼道：“医院没有责任！莲娃更没有责任！你们回去吧，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了！” 白发老人朝门外招了一下手，让穆娇娇的妈妈和奶奶进来安抚失控的孩子。 随后他看向两位医生，“我孙女情绪不稳定，让她先休息吧！咱们去办公室里接着谈。” 一行人边往门外走，边商量着转院的事宜，还交流着病人送到医院时的身体情况，手术过程等细节问题。 江芝莲觉得他们谈得还挺客气，气氛十分融洽，没有人发火急眼，跟想象中追究医疗责任的情形不大一样。 “娇娇，你这是干什么？”穆娇娇的母亲突然失声喊道。 刚刚走到病房门口的老爷子顿住脚，转过身子，看到孙女正握着一把水果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娇娇，把刀放下！” “爷爷，你们回家吧！”穆娇娇近乎哀求道：“你们就放过我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快把刀放下！”穆娇娇的父亲向床边走去。 穆娇娇的手上稍稍用力，脖子上立马见了红，“你别过来！” 所有人都静止了，江芝莲已经一点点地挤到了病房门口。 她看到里面的场景，眼前一阵眩晕。 “我要是割断了大动脉，神仙来了都救不了我！”穆娇娇激动得浑身发颤，刀尖一下又一下地磨蹭着脖子上的肌肤，渗出来的鲜血红得刺目。 她深吸一口气，沉下声音道：“要么，你们现在立马回去，我以后不再是穆家的人。要么，我现在就死在这里，你们带我的尸体回去。” “不成体统！”老爷子压不住怒火，又不想失了体面，当即甩袖子离开了病房。 产科主任低声提醒家属，“这样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穆娇娇的父亲脸色极其难看，不过他也只好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带着穆娇娇的母亲和奶奶一起离开了。 江芝莲见状，立马跑到病床边，一把抱住了穆娇娇，“小舅妈，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穆娇娇浑身冰凉，止不住地发抖。 江芝莲小心翼翼地拿走了她手上的水果刀，示意护士赶紧过来包扎。 楼下，乔冬看到了省第一医院的救护车。 他见穆家的人还没有下来，便赶忙上前询问是不是来接穆娇娇的。 对方给了肯定的答复。 乔冬又逮着随车的医生询问车上的急救设备齐不齐全，路上需要多长时间，会不会有危险。 医生也都耐心地给他做了解答。 两人正说着话，乔冬本能地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冷飕飕的风。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穆娇娇的爷爷正在气头上，板着一张脸，面孔冷峻，语调低沉严厉。 “我……”乔冬在穆家人面前始终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他下意识垂下眼眸，唯唯诺诺道：“我不放心，过来问问。” “娇娇在上面抹脖子要自杀，你在这里瞎关心有什么用！”老爷子白眉怒挑，“窝囊废！连个女人都保护不好……” 话未说完，乔冬就像一道闪电般从他面前消失了。 老爷子颇为不满地摇摇头，“莽撞，一点都不沉着！” 乔冬跑上楼时撞到了人，但他顾不上看是谁，只匆忙地说了句抱歉，便继续向病房跑去。 被撞得七荤八素的人，好巧不巧，就是穆娇娇的父亲。 他愣了一下，追随乔冬的身影看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冤家！真是冤家！” 乔冬一路都在加速狂奔，来到病房门口时也没有减速。 他直直地撞到门板上，咚一声响，惊动了屋内的人。 护士手一抖，把最后一条胶布给贴歪了。 穆娇娇的视线被护士挡住了，原本是看不到来人的，但她似乎有感应，开口便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小冬冬……”。 乔冬奔到床边，双手捧起穆娇娇苍白的小脸。 两人像是分别了千年万年似的，深情地对望着。 乔冬：“脖子，疼嘛？” 穆娇娇用力点头：“呜呜……疼……” 乔冬：“流那么多血，晕不晕啊？” 穆娇娇愈发委屈了，“晕……” 乔冬哽了哽，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想没想我呀？” “想……”穆娇娇扁着嘴巴，哭得梨花带雨，“你死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来呀！” 乔冬觉得一言难尽。 穆娇娇顿时明白了，“我家里人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乔冬疯狂点头，“你堂哥抓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进病房看你，还说我把你拐到这种鬼地方；你爷爷说我是窝囊废……” 穆娇娇哭着哭着，噗嗤一声乐了，“他们也找不出什么新词了。” 乔冬：“新词，也有……” 穆娇娇眨了眨泪汪汪的双眼，“嗯？” 乔冬难掩悲伤，“说我害你大出血，害你失去了孩子。” 穆娇娇抬手覆在他的唇上，“小冬冬，是我没保护好咱们的孩子，我对不起你……” 乔冬摇摇头，嗓子堵得半天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等你身体养好了，咱们再生！” 穆娇娇：“嗯！” 乔冬：“如果你不想生了，咱们就领养一个。” 穆娇娇：“……” 乔冬：“如果你不喜欢孩子了，咱们就不要。你把我当孩子养，我把你当孩子疼。” 穆娇娇破涕为笑。 下一秒，两人又抱头痛哭起来。 江芝莲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俩活宝，天生一对。 谁要是硬生生地把他们给拆散了，估计俩人都活不下去了。 穆娇娇抵死反抗，穆家人这下该死心了吧？ 事实上，并没有！ 江芝莲还庆幸穆娇娇这样一闹，穆家人就没再追究她在手术单上签字的事情。 结果，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还有更大的麻烦在后面等着她。 事后江芝莲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是太傻太天真了。 穆家人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放弃呢？ 一大家子八口人，兴师动众、千里迢迢地从省城找过来，包了酒店一层楼住下。 目的如此明确，就是要把穆娇娇带回省城。 穆娇娇用自杀威胁，他们就束手无措了？ 想想也不可能。 他们招数多着呢，着实让人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第223章 碰瓷儿 穆家人回到酒店之后，开了个家庭会议。 八个人围坐在金碧辉煌的会客厅里，各个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都说说吧？现在怎么办？”老爷子独自坐在沙发的主位上，视线扫过每一个家庭成员，最后在儿子的脸上停顿了几秒。 穆娇娇的父亲神情紧绷，思索片刻之后，谨慎地回道：“娇娇被那个木匠影响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竟然敢自杀威胁咱们！这种江湖烂招数，肯定也是那个人教的。娇娇现在听不进去任何劝告，我想——让医院给她打两针安定，趁她睡着，把她带回家里吧！等她醒过来，木已成舟。慢慢地，她也就能接受现实了！” 老爷子对这个方案似乎并不是太满意。 他默不作声，又看向孙子，也就是穆娇娇的堂哥。 堂哥早就想好了办法，不过直到老爷子用目光征询他的意见，他才开了口，“娇娇现在逆反心理很重，情绪非常不稳定。我怕来硬的，会适得其反。” 老爷子赞同这个观点，他点点头，开口询问，“那你觉得怎么办比较好？” “娇娇不怕自己受伤，但她是个重感情的人，一定很怕连累朋友。如果她在意的朋友出了麻烦，那她一定会特别内疚的……”堂哥点到为止，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老爷子的眉头终于松了松，“你是说，咱们给那个在手术单上签字的姑娘，制造点小麻烦？” 穆娇娇的父亲稍有疑虑，“使这样的手段，是不是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老爷子厉声厉色道：“那个姑娘竟然敢随随便便地在手术单上签字，她得为自己这种鲁莽的行为负责任！看看你闺女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 穆娇娇的父亲纠正道：“她是那个木匠的外甥的女朋友，刚刚开了一家小饭馆。” “别管什么关系，干什么的。我限你在三天之内，把这件事情处理明白！”老爷子起身，最后留了一句话，“昊昊已经想好办法了，你就照着办吧！” 昊昊就是穆娇娇的堂哥穆昊——极其擅长旁门左道，懂得钻营。 设计水平三流，却在建筑圈内混得风生水起，口碑响当当。 在家中，也深得爷爷的喜爱。 老爷子已经下了明确的指令，穆娇娇的父亲也就只好应声道：“我知道了，三天内会办好的。” —— 有乔冬在医院照顾穆娇娇，两人恩恩爱爱，腻腻歪歪，似乎已经用他们独有的办法消解掉了失去孩子的痛苦，江芝莲便安心地回了出租房。 孟青一家三口正在焦急地等待医院的消息。 江芝莲告诉他们穆娇娇身体无碍，但是孩子没能保住。 乔瑞玲长舒了一口气，“娇娇没事就好！” 江芝莲没有讲穆家人的所作所为，也没有说穆娇娇用自杀这种强烈的方式进行了反抗。 事情解决了就好，到底要不要讲，怎么讲，还是当事人自己决定、自己说比较好。 孟青带着父母安心地回了七星村。 江芝莲则直接去了素食馆。 小店刚起步，还没立稳，就怕横生什么枝节。 尤其是杨记那边，虽然第一次交锋他们败北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双方就此停战了。 比试还在继续，江芝莲隐隐感觉到，他们肯定预谋着更大的较量。 既然有了这种顾虑，那她肯定要天天守在店里，各个环节都要仔仔细细地把关。 可是，有些事情防得了，而有些无中生有的事情，根本就无从防范。 比如这天上午，就来了个斯斯文文的小四眼，吃着吃着，突然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指着桌上一盘椒盐胡萝卜，细声细气地尖叫起来，“你们的菜里怎么有大苍蝇呀！好恶心，这叫我们怎么吃呀！” 倪满月赶忙跑过去，看到菜里果然有一个大头苍蝇，黑乎乎的，翅膀支棱着。 她当即鞠躬道歉，“同志，不好意思，我们给你重新换一盘。” 小四眼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上很是难缠。 他敲了敲桌子，抬高了音量，“你们这里卫生条件这么差，我怎么知道我刚才是不是已经吃进去什么脏东西了啊！让你们老板出来，给我个说法！” 江芝莲早就听到这边的动静了，她走上前，心平气和地询问，“请问你需要什么说法呢？” “你店里的菜有苍蝇，你得有所表示呀！怎么反过来问我这个客人呢？”小四眼翻着白眼，咄咄逼人。 “老板，我们这里的菜可不可以退掉呀？我都不敢吃了，万一我们的菜里也有苍蝇蟑螂什么的，我得恶心得几天吃不下饭。”隔壁桌的客人被带跑了就餐的情绪。 随后，接二连三有人提出要江芝莲退钱。 还有人特别“马后炮”地跟同伴显摆自己的预感，“我就说这种新开的小馆子不能乱吃吧！你偏不听！看看，都吃到苍蝇了，多恶心人！” 这种碰瓷的方式，太常见了，江芝莲早习以为常了。 前世她一开始在很多小饭馆里当过厨师，经常出现这种情况。 有的老板为了息事宁人，知道他们只是想吃霸王餐，所以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就乐得赔上点菜钱，求个平安。 也有暴脾气的老板，会针尖对麦芒地，跟碰瓷的客人大吵一架，甚至大干一仗，直接撵人走。把他们加入黑名单，从此再不接待。 两种处理方式，谈不上哪个更好。 后来她在酒店当主厨的时候，已经安上了监控摄像头。 既能防止小偷盗窃，也让这种自己往饭菜里放脏东西碰瓷的人，无从下手。 现在，虽然监控摄像头已经被发明出来了，但还没有普及。 一线城市的街头摄像设备都是九十年代后期才开始安装的。 所以想要依赖监控设备，还得再等上十年的时间。 死不承认，跟小四眼吵一架？ 很明显，不是明智之举。 没准对方就等着她死不赖账，急得跳脚呢！ 倪满月都说给他重新上一盘菜了，这还不行，那就明摆着是来找茬的了。 江芝莲怀疑是杨记找人来挑事的，但目前还没有什么证据，她只能在心里暗自揣测一下。 硬的不成，软的不行，那就只能靠智慧了。 江芝莲走上前，指着椒盐胡萝卜，问小四眼，“苍蝇在这道菜上？” 小四眼哼声，“你没长眼睛啊！这么大一个苍蝇，你看不到呀？” “哦！”江芝莲把脑袋凑上去，使劲看了看，“是挺大的！” 小四眼一脸嫌弃，嘟囔道：“傻了吧唧的！” “你是不是近视？这眼镜，多少度的啊？”江芝莲歪头看向小四眼，笑呵呵地问道。 小四眼扶了扶镜框，“我近视虽然有点深，但这是新配的眼镜，非常清楚！我看得清这是苍蝇，你不用骗我说这是黑豆、花椒什么的其他东西，我又不是傻子。” 江芝莲差点乐抽过去，这人看着挺聪明的，可是这脑子，不行啊！ 逻辑简直差到不忍吐槽。 还说自己不是傻子？ 也是，傻子一般也都不会有这种自知之明。 “这道菜，好吃吗？味道怎么样？”江芝莲乐此不疲地挖陷阱给对方跳。 小四眼不负众望，一跳一个蹦蹦，准得很，“有苍蝇，能好吃到哪儿去？！这菜，你吃得下去啊？” “就是就是，我看到死苍蝇在菜里，都反胃。” “是啊，早饭我都差点吐出来。” “晚上我估计都吃不下饭了。” 跟着小声附和的人还不少。 江芝莲苦笑，脑子咋都这么不好使呢！ 行吧。 她淡声开口道：“味道不怎么样呀？可我看你吃了差不多有一半了呢！这苍蝇，好像落在最上面，你吃下半盘子菜了，才瞧见？” 小四眼微愣。 江芝莲笑得和蔼可亲，“你的眼镜不是新配的，很清楚吗？” “……”小四眼想了想，反驳道：“我吃到一半，才从菜里挑出来这个苍蝇的！我跟你说，你别想糊弄过去！” “哦？”江芝莲挑挑眉：“你说，苍蝇是从菜里挑出来的？那我瞧这翅膀，好像没沾上汤汁啊？” 第224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小四眼傻眼了，呆愣愣地望着椒盐胡萝卜上的苍蝇，无言以对，不知所措。 江芝莲善解人意地轻轻一笑，“小兄弟，你是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啊？看着就挺没经验的。紧张了吧？瞧瞧，这都吃了半盘子菜了，才敢动手，也是挺不容易的。” 站在不远处的倪满月和安春没忍住，对视一眼，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随后，店内传来客人们的哄堂大笑。 小四眼想逃，可又惦记着今天的任务，不想轻易离开。 他无比矛盾，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江芝莲以退为进道：“这位小兄弟今天出门的时候，可能忘了带钱。所以才想通过栽赃我们，来抵一顿饭钱。虽然这种做法有点可耻，但是我能理解的。” 小四眼：“……” “这样吧！”江芝莲拍拍他的肩膀，慷慨道：“今天这顿算我请你的，你回去替我多宣传一下就行了！” 小四眼见对方给了他台阶，便立马就坡下驴，逃也似地跑掉了。 江芝莲无奈地摇摇头，扭头看向店里的客人们，“你们慢慢吃，不用担心啊！只要你们身上没带死苍蝇死蟑螂什么的自个儿往菜里放，就绝对不会吃出任何脏东西。” 客人们了然地笑了笑，刚才误会江芝莲的那几个人，话锋一转，夸了起来： “老板你人真好啊！他给你泼脏水，你还请他吃饭！” “老板太大度了！要是我，我肯定会暴揍他一顿！” “人美心善，难怪不忍心吃肉，要开素食馆呢！” 江芝莲抿唇一笑，“他可能就一时想岔了，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开门做生意，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嘛！你们吃着啊，我出去办点事儿。” 江芝莲走出素食馆，站在门口左右望了望。 小四眼还没走远。 她看到他拐进了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江芝莲小心翼翼地跟上去，看到小四眼跟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中年男士碰了头。 她躲在巷口的一个大纸箱后面，偷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事情办妥了吗？”中年男士的声音非常沉稳。 小四眼尖声细嗓道：“出了点状况，不过对饭店的口碑，多少会有点影响。” 中年男士陷入沉默，大概是在思考着什么。 小四眼有些沉不住气，“那个小姑娘伶俐得很，没有那么好对付。只找一次麻烦，可能起不到什么效果。我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要是想让她这个馆子开不下去，那得多找几个人，轮番进攻才行。” 中年男士语带困惑，“多找几个人？我上哪儿找人干这种事情啊！” “我可以帮你找呀！”小四眼顿了顿，犹豫着开口询问，“那个……我已经在设计院描图三年多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做一些基础的规划设计了？” 中年男士思忖片刻，模棱两可地回复道：“如果你把事情办妥了，我可以给你调个岗。” 小四眼显得有些兴奋，“太好了！这事儿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馆子能不能开下去，我不管。你只要让她这一个礼拜都没有生意做就行！”中年男士显然不太看得起小四眼，但又需要这个人来替他办事，所以只能极力地忍耐着。 等到事情沟通完了，中年男士一刻都没多停留，疾步走出了小巷。 他始终把帽檐扣得低低的，江芝莲没能看清他的脸。 但是这个声音，好像有些耳熟啊…… 江芝莲跟在中年男士后面走了半条街，看到他匆匆忙忙地上了一辆高档小轿车。 这个车子，在县医院门口停留过。 如果记得没错，应该是穆家的私家车！ 思索间，车子从江芝莲面前呼啸而过。 中年男士上了车子之后便摘下了帽子，所以江芝莲恰好看到了他的脸。 我去！ 竟然是穆娇娇的父亲！ 原本以为是杨记找人来捣的鬼，结果竟然是高高在上，体面讲究的穆家人在使这种龌龊的手段。 江芝莲惊呆了！ 简直不可置信！ 这种心情该怎么形容呢？ 就是——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种震惊！ 呵呵呵…… 太特么可笑了！ 江芝莲当天晚上给店里的员工开了个紧急的会议。 内容很简单，概括来说就是——全员戒备！ 后厨的人严格把关菜品，避免里面出现任何问题。 服务生则紧盯客人们吃饭时的小动作，只要发现异常，立马汇报！紧急时，第一时间出手制止。 前台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未来一周内，切记不能大意。 “廖姐，满月，明天开始你们俩先调换一下位置吧！”江芝莲做了个临时的调整，“满月你去二楼负责包厢，廖姐盯着点一楼大厅里的客人。找事的人，为了搞大影响力，应该会首选在人多眼杂的一楼。廖姐你辛苦一下，大概也就一个礼拜左右吧！碰到动手脚的，你不用客气，最好抓他个现行。” 廖玫淡声回道：“好！” 江芝莲又看向倪满月，“包厢你也常溜达着点，碰到问题了，就赶紧叫我。” 倪满月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第二天中午，廖玫刚给两桌上完菜，就注意到一个长得比炭还黑的小伙子，不好好吃饭，总掏裤兜。 廖玫特意站在离他有段距离的地方，但余光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的动作。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小伙子就出手了。 廖玫虽然站得有点远，但她测算好了最佳路径。 而且店里本来就那么大点地方，再远能远到哪里去！ 廖玫跑上几步，像是瞬间转移一样出现在他身后，当即攥住了他的黑爪子。 “哎呦……”小伙子呼痛。 廖玫手劲儿大，因为急着奔过来抓现行，也没控制好力道。 黑小伙手上脱力，一个个头不小的蟑螂自由落体，掉到了地上。 廖玫和黑小伙无声地对视着。 一个是不乐意讲话。 一个是心虚害怕，说不出话。 场面一度陷入诡异的尴尬。 江芝莲见状，急忙走上前，摆上客客气气的假笑，“这位同志，是不是喜欢吃昆虫啊？想在你的凉拌黄瓜里加点料？” “……”黑小伙目瞪口呆。 来之前他想过很多应对的方案，但唯独没想到老板会这样说。 他顿时有点懵。 江芝莲嘿嘿一笑，“这个蟑螂，你是今天现抓的吗？看样子，尸体保存得挺完整嘛！不过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是素食馆，没办法为您加工这种食材。” 黑小伙还在转动脑筋想对策。 可是江芝莲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请吧，慢走不送。蟑螂别忘了带走！好不容易逮到的呢，丢了太可惜。回去您自个慢慢享用啊！” 黑小伙怔愣间，被廖玫摁到了地上。 他迫于压力，不得不捡起蟑螂，灰溜溜地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楼大厅的菜品里出现过白头发、牙刷毛、石头子等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东西。 二楼包厢也不太平，死蟑螂已经是小儿科了。 连半死不活的兔子都会惊奇地出现在包厢的凳子底下。 这种情景的创造，还真是需要点丰富的想象力，和义无反顾的执行力。 在源源不断的麻烦下，素食馆的生意到底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客人一天比一天少。 江芝莲哭笑不得，能做的努力她都做的。可是有些事情，毕竟是人力所不可及的。 这天晚上六点多，正是晚饭高峰期。 杨记店内坐满了人，热火朝天，生意火爆。 其他的小馆子里也进进出出的有一些客人。 唯独莲花素食馆，门庭冷落。 穆娇娇坐在车内两个多小时，只看到三个人进了江芝莲的素食馆。 “你亲眼瞧见了吧？我没骗你吧？”堂哥穆昊轻叹一声，语气颇为真诚，“你跟家里作对，就是这种结果。这样下去，你朋友的馆子坚持不了多久，就该入不敷出，开不下去了。” 穆娇娇咬紧后槽牙，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们真无耻！” “你别扯上我啊！”堂哥顿了顿，好言劝道：“娇娇，胳膊总归拧不过大腿，你还是回家吧！对你，对你朋友，对乔木匠都好。你总不希望看到，乔木匠的家具厂也倒闭吧？” 第225章 竟然跟我玩这一出 穆娇娇坐在车内，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如果只考虑她自己，那怎么办都好，她有信心跟家人斗争到底。 甚至乔冬的家具厂倒闭了，她也不会轻易向家里低头。 可是，如果连累到了朋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回到病房，穆娇娇跟乔冬商议这件事。 “小冬冬，你说，我该怎么办呀？”穆娇娇满面愁容，“莲娃把这个素食馆开起来有多不容易，咱们都清楚。她的生意刚刚好起来一点，就被我家里人搞成现在这样了。我这心里……我……” 对于穆家人的此番举动，乔冬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他握着穆娇娇的手亲了亲，轻叹一声，淡淡道：“要不，你先回家住一段时间吧？” 穆娇娇噘着嘴，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她考虑了良久，还是不想轻易妥协，“小冬冬，咱俩逃跑吧！到南方去！那里机会多，不会饿死的。” “娇娇……”乔冬嗓音透着疲惫，“咱们走，是可以。养活自己，也没有问题。可是，你想过吗？他们还会找过去的。无论你喜不喜欢，或者承不承认，你都是穆家的人，这个事实永远无法改变。他们只要想找你，就一定会找到的。到时候，还会出现跟现在一样的问题。” 穆娇娇急红了眼，哽咽道：“就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吗？我真的不想回去呀！” “办法一定会有的，多给我点时间想一想。”乔冬轻抚着穆娇娇的头发，“你的身体也需要好好调养一下，回家待一段时间也好。你在家里画画、看书，时间其实会过得很快的。” “我不要！”穆娇娇的牛脾气突然上来了，“他们现在肯定凑到一起喝着茶，其乐融融地等我一起回家呢！他们认准了我会低头，可我偏不！我就不！” 乔冬了解自个媳妇，知道这时候不能劝。 穆娇娇的叛逆心理超级严重，典型的越劝越执拗。 “你晚上还没吃吧？”乔冬适时地岔开了话题，同时也是担心她的身体。 穆娇娇耷拉着眼皮子，有气无力道：“没胃口，不想吃。” “我姐熬了点粥，孟青特意送过来的，你多少尝两口，给点面子！”乔冬拧开保温饭盒，倒出一碗白米粥，舀了一勺喂到穆娇娇嘴边，“试一试味道嘛！” 穆娇娇张开嘴，吃了一口。 乔冬：“怎么样？合口吗？” “给我吧，我自己吃。”穆娇娇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她不想把糟糕的情绪全都推给乔冬。 乔冬何其无辜？ 整件事里，他才是那个最难做，又最难过的人。 穆娇娇抱着碗，目不转睛地看着乔冬。 乔冬回视她，淡声道：“不想吃，就少吃点，别太勉强自己。” “嗯。”穆娇娇埋头喝粥，一副乖巧的样子。 她把一碗粥全部喝完，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就把事情想通了。 “我今晚就跟他们回家。”穆娇娇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还真是一点没变。 “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乔冬有些舍不得。 “我怕我不赶紧走，回头又反悔了。”穆娇娇捋了捋头发，望向窗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莲娃已经被我牵连了，我不希望这样。而且，听我堂哥那意思，如果我不走，他还会折腾你的家具厂……” 乔冬张张嘴，但什么都没有说，又缓缓地合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飘飘地吐出来一个字，“好。” —— 孟青到医院送完粥之后，直接去了素食馆。 他将近一个礼拜没来，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这个时间，大厅里冷清得有些过分。 他一脸狐疑地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摊手，无奈地苦笑。 “怎么回事？”孟青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来。 安春抢先开口诉苦，“最近总有人来找麻烦，闹腾得都没有客人敢来吃饭了。” 孟青蹙眉询问，“什么人？” 江芝莲给孟青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开口解释，“还能是谁，穆娇娇的家里人呗！肯定是不满我在手术单上签字，害小舅妈没有保住孩子。跟医院扯皮追究谁的责任可能太麻烦了，就趁着他们还在大湾县，给我找点不痛快。” 孟青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间又想不明白。 江芝莲乐观道：“那天我跟踪一个捣乱的人，偷听到穆娇娇她爸跟那个人说，他不管我这馆子能不能开下去，只是想让我这一个礼拜没有生意做。” 孟青：“一个礼拜？” “嗯。”江芝莲松了松肩膀，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也不是什么大事，过段时间，客人们该来还是会来的，这几天我就当休息了。穆家各个都不是闲人，还能一直在这边不成？我们又不是什么对手，他们没必要死缠烂打着整我吧？” 的确没必要。 但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孟青不认为穆家人会无聊到做这种事情。 他们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江芝莲看向孟青，“你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孟青心不在焉地回道：“下碗面条就行。” “成。”江芝莲站起身。 孟青拉住她的手腕，“你让后厨做就行了。” 江芝莲让倪满月通知后厨下两碗面条。 “你也没吃呢？”孟青的脸色不大好看，嘴唇有点发白，额头上史无前例地冒出来一颗小痘痘。 江芝莲刚才迷迷瞪瞪的，也没太注意。 现在仔细一瞧，才发现了异常。 “你最近忙什么呢？我好像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江芝莲摸了摸他的下巴，“胡渣都没剃干净啊……” “附近几个镇子出现了疯狗，到处乱咬人，还咬死了好些家禽。我去帮忙抓狗了，给发疯的狗做了检查，发现是狂犬病，挺严重的。后来为了以防万一，我和县里派下来的专家又给其他狗都筛查了一遍。忙活了好几天，没顾得上来看你。” 孟青揉了揉眉心，摸着自己的下巴，玩笑道：“我觉得男人有胡渣挺有味道的，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江芝莲去后厨把面条端出来，抽了双筷子递给孟青，“今天你别回家了，吃完赶紧到我那补个觉。你别仗着年轻，就随便透支身体。” 孟青抿唇笑了笑，没有反驳。 江芝莲嗦着面条，随口问道：“你是忙完了，直接过来的？” 孟青：“我先去给小舅妈送了米粥，之后从医院过来的。” 江芝莲：“小舅妈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我没见着小舅妈，小舅说她堂哥带着她出去兜风了……”孟青说着，筷子一顿，忽然之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江芝莲被他搞得一个激灵，“怎么了？你该不是也吃到什么怪东西了吧？” 这几天被闹事的客人整的，她都快成神经病了。 “他们找你的麻烦，让你这里没客人，是为了威胁小舅妈回省城！”孟青直直地看向江芝莲，“会不会是这样？” 江芝莲眼珠子瞪得滴溜圆，忍不住飙脏话，“我去！他奶奶的，这帮贱人！竟然跟我玩这一出，我特么竟然没有想到。太蠢了太蠢了！” “……”孟青被她吼得有点吓到。 “快点，赶紧去医院看看小舅妈。”江芝莲拉着孟青的手就往店外走。 她边走边叮嘱安春，“小鹌鹑，你们走的时候记得锁好门啊！” 江芝莲骑着她的两用小摩托，驮着孟青，一路突突到了县医院。 两人来到病房里一看，没有人。 护士告诉他们，穆娇娇刚刚出院了。 江芝莲气愤不已，“小舅妈也太傻了吧！怎么能受这种威胁呢！再怎么说，也得跟我商量一下啊！小舅也真是的，怎么不好好劝一劝呢？！” 孟青拧眉道：“去友谊酒店！” 第226章 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江芝莲的两用小摩托半路就没了油，但她双腿堪比发动机，车速并没有比之前慢下来多少。 孟青坐在车斗上，只觉得随时都会起飞。 “你慢着点，不用这么着急！”孟青扶着把手，大声喊道。 江芝莲没有心情搭理他。 孟青因缺觉而混沌的大脑，此时被大风吹得清醒了不少。 “你坐后面来，我帮你骑一会儿吧？”孟青以为江芝莲没有听见他的话，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高音量道：“咱俩换一下位置吧！” “闭嘴！”江芝莲颇不耐烦，“你老实坐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孟青：“……” 江芝莲将满腔的愤怒化作力量，把破旧的小摩托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大夏天的，孟青坐在后面，被呼呼的大风吹得直打哆嗦。 江芝莲则浑身冒着热气，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她用百米赛跑的竞速精神，疯狂骑行几公里，来到了友谊酒店门口。 在辉煌灯火的映照下，她目光炯炯，浑身肌肉紧绷，像一只站在台上随时都会咬断对手脖颈的斗鸡。 孟青扯住她的手腕，提醒了一句，“你别太冲动了！闹得太难看，小舅以后不好办。” “放心！”江芝莲扯了下唇角，笑得邪性，“我心里有数！” “……”看她这样，他是真的没法放心。 江芝莲旁若无人地走进酒店大堂，来到前台，客气地询问道：“我想找穆娇娇，方便帮我联系一下吗？” “穆家的客人刚刚退房了，应该马上就会下来。如果你不是很着急的话，可以在大堂的休息区稍等片刻。”这个甜美好听的声音江芝莲认得，之前电话里听到过。 此时见到真人了，竟然跟她想象中的样子惊人的相似。 小姐姐眉眼弯弯，唇角上扬，脸上时刻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有着丰满的苹果肌，和一头秀丽的乌发，一副青春逼人的样子。 美人当前，江芝莲莫名地放缓了语气，“我挺着急的！你帮我给他们房间打个电话。或者，你告诉我房号也行，我自己上去找他们。” “这样恐怕不行。”漂亮小姐姐抱歉地笑了笑，压低嗓音道：“你之前在医院里给前台打过电话吧？” 江芝莲点点头，“是我，当时是你接的电话。” “对。”小姐姐抿抿唇，往前探了个身，“我因为这家人，最近挨了好多骂。他们规矩多，要求非常严格，我真挺难办的，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下。” “理解！非常理解！”江芝莲想了想，豪爽地说道：“我不为难你了，你忙你的吧！我就在楼下等着！” 小姐姐露出感激的微笑，“谢谢你配合我的工作。” 江芝莲摆摆手，“不用客气！” 孟青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用手指抵住额头，合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江芝莲不打算惊扰他，径自走到楼梯口，决定守株待兔。 其实有套房的就那么两三层。 按照穆家人的尿性，为了安静不受打扰，十有八九包下的是顶楼那一层。 如果要上去找人，其实很方便。 但她想想，还是作罢了。 贸贸然闯进别人的领地，一是的确不礼貌，二是会有隐藏的风险性，讨不到什么好处。 江芝莲来时看起来很冲动，但其实并没有失去理智。 穆家人是在二十分钟之后下来的，男士西装革履，女士裙摆飘飘。 他们从面前走过时，江芝莲闻到了古龙水的味道，其中还混合着淡淡的甜香。 这家人品味没得说，就是人品不咋地。 “小舅妈！”江芝莲看到走在最后的穆娇娇，欣喜地叫道。 穆娇娇身形一顿，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垂眸望向江芝莲，“莲娃，你怎么过来了？” 她原本想偷偷跑掉的，没想到，莲娃会找到这里来。 而且，时间赶得这么巧。。 “想当逃兵了？”江芝莲把穆娇娇带到一边讲话。 穆娇娇：“不是……” 她这样，不能算是逃兵吧？她只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家庭，而连累到更多的人。 江芝莲捏了捏穆娇娇的鼻子，“是不是又犯傻了？你不是说死活都不跟他们回省城吗？他们随便使点招数，你就缴械投降啦？” “……”穆娇娇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马上又要忍受与丈夫的离别之苦，还得跟恶魔般的家人回到那座牢笼里。 她身体虚弱，情绪低落，心里难受到无以复加。 此时面对江芝莲，想到因为自己而影响了素食馆的生意，穆娇娇愈发地懊恼、苦闷、内疚，一时间嗓子堵得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江芝莲知道穆娇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没有安慰小舅妈，也没有直接去劝什么，而是先分析了一通，“你们家里这次来了八个人，包了一层楼来住。成本不小啊！我听前台的小姐姐说，他们对各方面的要求都很高。我想，这里最好的套房，他们住起来也不会太舒服。毕竟生活上，一直非常讲究。一下子降低生活水平，肯定会有很多无法解决，无法调和的问题。” 穆娇娇听得有些迷茫。 这时堂哥穆昊寻过来催促道：“娇娇，车子来了，家里人都等你呢！” 江芝莲睨了穆昊一眼，抢在穆娇娇开口前，对他说道：“你们先上车等着吧！我跟小舅妈还有点话没说完呢！” 穆昊直接无视了江芝莲，一脸不耐烦地看向穆娇娇，“长辈们都在等你，你还在这儿跟莫名其妙的人讲什么讲！娇娇，你懂点事，快点跟我走！” 孟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江芝莲注意到他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去那边休息区坐着聊吧！我刚刚点了热牛奶和小饼干。”孟青比穆昊高了一头，他往前面一站，直接挡住了站在后面的穆昊。 江芝莲一手挽着穆娇娇的胳膊，一手牵起孟青，迈着愉快的步伐朝休息区走去。 穆昊遥望着三个人的背影，憋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站着交代几句就得了，怎么还跑到休息区，边吃边聊上了？ 这不耽误时间嘛！ 在休息区坐下之后，江芝莲继续刚才的话题，分析了起来，“刚才你们出来之前，服务生抬出去的那些箱子，都是你们家的吧？除了衣服和生活用品，我看好像还有很多图纸和书籍。” 穆娇娇捧着温热的牛奶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他们有设计任务，都带过来做了。” “跑出来办公效率肯定不高！”江芝莲塞了一块饼干放进嘴里，“这里的食物，也差强人意。他们绝对比我还着急！” 穆娇娇：“嗯？” 江芝莲淡淡一笑，“素食馆没有客人了，是不是都以为我特着急呢？” 穆娇娇：“你不着急？你不上火？” 江芝莲伸出食指摆了摆，“一点都不！” 她默了两秒，又道：“之前嘛，多少会有那么一点。现在，一点都不着急了。甚至，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穆娇娇完全跟不上江芝莲的思路。 “好奇你家里人能跟我耗到什么时候！”江芝莲冷哼一声，“难怪你爸跟他找来的那个人说，让我一个礼拜没生意呢！原来就是为了带你去看我落魄的惨样，好利用你的善心，让你心甘情愿地跟他们回家。” 穆娇娇叹气道：“你不了解他们，他们非常执着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果我不跟他们回家，他们一定会把素食馆彻底搞倒的。” 江芝莲撇撇嘴，“小舅妈，你大概也不完全了解我。我一样非常执着，而且耐力极强，脸皮贼厚，招数奇多！” “……”穆娇娇想了想，觉得穆家人和莲娃打擂台，谁赢谁输，结果还真不好说。 江芝莲：“小舅妈，留下来，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第227章 哪有我们这么惨的神仙眷侣 穆家人窝在车里等了老半天，就在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才瞧见穆娇娇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 穆昊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想着，这祖宗终于出来了。 结果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喘舒坦，就眼睁睁地看到穆娇娇跟着江芝莲，径自上了一辆破旧的小摩托车。 “……”什么情况？这是打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穆昊感受到车内的气氛跌入到了冰点，他忐忑地瞥了爷爷一眼。 老爷子紧皱着眉头，一脸怒容，“你赶紧去把娇娇拉回来！” 穆昊立马下了车，去追穆娇娇。 眼瞅着只剩下两三米了，这时小摩托突然启动，缓缓向前驶去。 江芝莲坐在车斗上，朝穆昊喊道：“大哥，这黑灯瞎火的，还跑步锻炼呢？真励志啊！不过你这姿势不太对头，这么跑特别伤膝盖，我看你还是悠着点吧……” 穆昊平时极少做运动，跑这么几下，已经累得呼哧带喘，肺都要炸了。 要不是爷爷下了指令，让他出来抓人，他才不会这么掉价的满大街跑呢！ 听到江芝莲的嘲笑，他很想骂回去，奈何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孟青加速骑了几下，小摩托转瞬拐进小胡同，没了踪影。 穆昊停下来，双手支在膝盖上，大喘如牛。 哎……这事儿闹的！ 又回不了省城了。 爷爷也是奇怪，非要拉着一家人都过来，简直是多此一举。 表妹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来劝，和八个人来劝，根本就是一个效果。 费这么多功夫，人不还是拧着，不肯回家嘛！ 苦了他在这里跟着一块儿受罪，耽误他多少正事！ 穆家人把行李从车上搬下来，再次住进了友谊酒店。 不过这次事情赶得寸，之前住的那一层楼里，有两间位置好的套房已经住进了新的客人。 他们只好要了剩下的三间套房，黑着脸不情不愿地重新住了进去。 穆昊跑得双腿发软，进了房间就往床上一倒，可是人还没躺平，爷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半分钟后，他放下电话，揪了揪头发，哀嚎一声翻身坐了起来，“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妻子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赶紧下去办事吧！一会儿爷爷该生气了。” 穆昊挂着一脸奔丧的表情来到一楼，对前台说道：“我们那一层的另外两间套房，他们退房之后，我们接着订。到时候记得通知我一下！” 前台小姐姐笑容可掬，“好的，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他们都开了几天的房啊？”穆昊顺嘴问了一句。 前台小姐姐虽然记得，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翻看了一下记录，“两间套房是同一位先生订下的，他预定了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穆昊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这么长时间？！” 前台小姐姐保持着微笑，沉默不语。 这种问题，她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穆昊晃晃悠悠地上了楼，敲响爷爷房门的时候，他内心是崩溃的。 —— 另一边，穆娇娇心情大好。 她被江芝莲带回了出租房。 “你真有办法，治我家里人呀？”穆娇娇语带疑虑，但脸上全是八卦的表情。 江芝莲差使孟青去给小山楂洗澡，自己则跑去厨房冲了两杯蜂蜜水，又翻出两个苹果，利落地削好切片装盘。 吃的喝的放到茶几上，招呼客人的基本配置搞完了，这才坐在穆娇娇身边，说道：“办法有的是啊！” “什么办法，说说看？”穆娇娇喝了一口蜂蜜水，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芝莲。 江芝莲微微一笑，“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耗时间！看谁耗得过谁！” “……”穆娇娇差点被蜂蜜水呛住。 “听起来是不是觉得有点不靠谱？”江芝莲吃了两块苹果，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素食馆暂时就半死不活地开着，你们家里人有本事就继续找人过来演戏，我让店里员工配合表演就是了。” 穆娇娇了解自家人，觉得耗时间不太可行，“他们即使单纯为了面子，都不会轻易收手的。你要付房租，要给员工开工资，花销这么大，一直没有客人怎么成啊？” 江芝莲略思片刻，认真道：“我觉得吧，这一招他们应该也玩腻了。之前是为了靠这个威胁你，现在这一策略不灵了，他们还会继续吗？” 穆娇娇果断点头，“依我对他们的了解，肯定会！只要他们继续找你素食馆的麻烦，你的馆子开不下去，我依旧会觉得内疚，会看不下去，就容易妥协。” “……”江芝莲扶额，“可千万不能妥协啊！你和小舅，还有我，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谁都不能随便做决定，凡事一定要商量着来！” “我呢？不在船上？”孟青的声音猛不丁从洗手间的方向传了出来。 如果不是这一声，江芝莲都快忘记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了。 “你也在船上。”江芝莲失笑道：“你是开船的！” “……”孟船夫默了。 江芝莲开完玩笑，才忽然想起来孟青好几天没怎么休息了。她立马起身奔进洗手间，抱走了小山楂。 孟青吓了一跳，“你抽什么风呢？” 江芝莲一边火速给小山楂冲身上的泡沫，一边看向孟青，“你赶紧到我房间里补觉去！” “不用，我现在也不困。给小山楂洗完之后再去睡也行。”孟青伸手要抱狗，被江芝莲大声制止了，“你快点的！别磨叽了！看你那俩眼珠子红得跟兔子似的，你能不能有点自觉性！” 小山楂被接二连三的阵仗搞得惊恐万分，使劲蹬着后腿，试图逃出江芝莲的魔爪。 “行行行。”孟青无奈地摇摇头，退到洗手间门口，“你先安抚一下小山楂，再给她冲水。她吓着了……” “知道了知道了。”江芝莲挠了挠小山楂的脖子，又顺了顺她湿漉漉的狗毛。 别说，狗子还真的安静下来了。 孟青朝卧室走的时候，跟穆娇娇对视了一眼。 穆娇娇跟孟青差不多的年纪，但毕竟辈分大一些，又先一步结了婚，所以看着外甥跟外甥媳妇秀恩爱，不禁露出了姨母笑。 江芝莲很快抱着小山楂出来了，最近意外状况比较多，她脑子偶尔会不太灵光。 刚才进屋的时候，只想着小山楂一个多礼拜没洗澡了，就习惯性地差使了孟青。 当时脑子里还在考虑穆娇娇的事情，就一下子好像失忆般忘记了孟青连轴转了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人的精力果然是有限的，谁都不是超人。 江芝莲用毛巾裹着小山楂放到腿上，一点一点地给她擦干身上的狗毛。 穆娇娇带着羡慕的语气，感慨道：“你俩现在这样，真好！” “你和小舅也很相爱，也很好啊！我心目中的神仙眷侣，就是你们这样的。”江芝莲语气诚恳，丝毫不带夸张和修饰的成分。 “什么神仙眷侣呀！”穆娇娇苦笑，“哪有我们这么惨的神仙眷侣，马上就快要被拆开了！” 江芝莲瞪眼，“谁敢拆？！我剁了他的手！” 穆娇娇寄希望于江芝莲，可又不敢太过期待。 怕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小舅妈，你不用内疚。”江芝莲笑得高深莫测，“这几天我少赚的钱，和赔掉的钱，回头全都会从他们身上找回来的！办法嘛，三言两句不好说，也不是固定的。我就见机行事，回头你们配合我就好了。” 穆娇娇对江芝莲无比信任，“行，听你的！” 江芝莲严肃道：“小舅妈，你不能先叛逃！” 穆娇娇点头，“好，我不会逃的。” 江芝莲：“你保证？” 穆娇娇：“我保证！” 第228章 逼疯人的小能手 江芝莲经过一夜深思，好好地研究了一下穆家的人员结构和行事做派，还有每个人的性格。 是人就一定有弱点、有软肋，认真找一找总会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第二天一早，江芝莲陪穆娇娇到县医院附近的招待所开了一间房。 “小舅妈，这几天你在这儿将就一下，护士上门打点滴也方便一些。回头我让宝妹婶子过来照顾你，这样暂时能避开你家里人，省得再出什么岔子。”江芝莲说着，把带过来的床单、被罩、枕套全部换好，洗漱用品和护肤品整齐地摆在桌子上。 换洗衣服和毛巾挂在床边的衣架上。 不一会儿，空荡荡的小房间里就填满了生活用品，也多了一分人气。 穆娇娇想自己动手干，江芝莲没让，“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呢，好好休息！” “莲娃，上辈子我会不会是你的救命恩人啊……”穆娇娇抱着刚刚套好的粉色枕头，歪头看向江芝莲，“要不然，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江芝莲挑挑眉头，俏皮地笑了笑，“有可能哦！真没准！也许我就是来报恩的。” “那这样说的话，上辈子你的救命恩人应该挺多的！”穆娇娇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你的姐姐、两个妹妹，你小姨和小姨夫，孟青……还有很多我可能都不认识的人。” 江芝莲忽然有些失神。 上辈子的事儿，她还记得。 可是……记忆中的一切好像很近，又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世事轮回，好复杂啊！ 江芝莲摇摇头，回到现实之中。 “小舅妈，你想画画儿吗？我给你带点纸和笔啊？” 穆娇娇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我卧房里有一个红色的提包，里头都是我的画具，你让宝妹婶子帮我带过来吧！” “没问题！”江芝莲收拾完东西，就先离开了招待所。 临走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让穆娇娇一定不要擅自跑掉。 穆娇娇笑着答应得很好。 江芝莲回酱厂面试了几个人，又到处转了转，检查食材、调料和机器，检查酱料的口味和品质。 还好，都没有什么问题。 小姨怀孕了，大多时间都坐办公室，处理财务和行政问题。 做酱部分现在主要是江秀和柳妹负责，外头销售送货则是小姨夫在跑。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最近又招了几个得力的工人，全部培训好，陆续地上了岗。 酱厂这边，江芝莲短时间内应该不需要太过操心了。 她跟小姨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带走了朱宝妹。 朱宝妹听了穆娇娇的事情之后，大动肝火，“这是什么强盗家人！我就说素食馆怎么会没有客人，原来是他们搞的鬼！” “宝妹婶子，你别动气。”江芝莲赶忙安抚人形火药桶，生怕一不小心给捅炸了。 朱宝妹哪儿那么容易消气，走在大街上，就骂开了，“这帮人模狗样的，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跟之前那个陈贱人都是一路货色，不是什么好人！自家孩子不知道疼，那还能算是人吗？” 大湾县的繁华主路上，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江芝莲感到回头率再创新高。 宝妹婶子，威武！ 一嗓子，就有号令千军的气势。 “要是让我碰着穆家那帮人，我非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不可！让他们知道怎么当爹当妈，当个人！” 朱宝妹共情能力超强，一想起来这一茬，就心疼得不行。 江芝莲以为她骂够了，结果安静了不到两分钟，又开始下一轮了。 “乔冬哪里不好了？小伙子长得端端正正，心灵手巧，木工活干得能有几个人比的了？有能力会赚钱，还开了那么大一个家具厂。主要是，对娇娇又好。那好的，简直是没边了。他们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啊？！我身边，就没有比他更优秀的小伙子了！当然，我儿子除外啊……” 江芝莲抿唇笑了笑，没接话茬。 她不得不承认阶层的存在，站在不同的位置，对同一件事、同一个人的判断，有时候就是会天差地别。 乔冬在朱宝妹的世界里，足够好，足够优秀。 但在穆家人眼中，他根本就不够瞧的。 抛开人品和做派，穆家人在建筑领域，的确算得上大牛。 省城的平安塔、三十二层的国贸大楼，都是穆娇娇的爷爷设计的。 而环形音乐大厅、儿童主题公园则是穆娇娇父亲的代表作品。 就连穆昊这个二半吊子，也设计了省城的一个高档酒店，得了一个国内的什么建筑大奖。 虽然他得了这个大奖之后，就懈怠了。但足以说明，家庭曾给予过他丰厚的知识和支持。 只是后来他心术不正，走歪了道，才越来越不入流罢了。 穆家人生活的圈子里，不乏各个领域的大拿。 那都是各行各业中，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啊！ 无论是出身名门望族也好，白手起家也罢，全都不是泛泛之辈。 他们希望穆娇娇在这些足够优秀的人里，找个门当户对的丈夫，也算在情理之中。 不过后来过于强硬的阻拦手段，就是另一回事了。 用肮脏的手段，搞垮素食馆的名誉，威胁穆娇娇回家，更是令人发指！ “闺女马上就要生了，还舍得动手打嘴巴子！这老爹当的，真是够本事的！这样的王八蛋让我碰着了，不把他扇成猪头，我朱字倒着写！” “好好一孩子，还没出生就死了，我这心啊……想想就难受得不能行！” “他们还有脸怪你在手术单上签字了？！脸呢？也不知道这是二皮脸啊，还是不要脸！什么建筑师，狗屁的建筑师！” 原本以为朱宝妹骂几句就能消气了，没想到她越说越激动。 江芝莲扶了扶后脖颈，有点忧愁。 让宝妹婶子照顾穆娇娇，该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吧？ 她真怕朱宝妹这雄浑的战斗力，会不受控制地随意发挥。 不过都已经走到招待所门口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想来，宝妹婶子心里也是有数的，不会随便大开杀戒。 安顿好两个人，又是一番苦口婆心地叮嘱。 江芝莲从她们口中听到各种斩钉截铁的保证，这才放心地离开了招待所。 回素食馆随便吃了两口，解决了午饭之后，江芝莲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友谊酒店。 这里是接下来的战场，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前台的漂亮小姐姐恰好在当班，江芝莲听到大厅经理叫她林小鹿。 这个年轻的男经理看着有点暴躁，当着客人笑脸相迎，扭头对着手下就是一顿呼呼喝喝，横眉冷对。 也不知道林小鹿又做错了什么，被经理拎到一边好一顿训斥。 等经理走了之后，江芝莲才走上前，问林小鹿，“小鹿姐姐，你又犯啥错了？我看你们那经理，骂你骂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林小鹿苦笑道：“还不是因为那家姓穆的。” 江芝莲眯了眯眼，“他们怎么了？” “嫌隔壁的住客吵，跟我们投诉了，让酒店出面解决一下。”林小鹿叹了一口气，“客人住店，有客人的自由。而且我去看了，隔壁就是正常的打牌，声音也算不上特别大。可是穆家那帮人说这就是扰民。哎……我太难办了。” 江芝莲失笑，这穆家人，真是个逼疯人的小能手啊！ “那你协调好了吗？” 林小鹿扁扁嘴，“能协调好，我就不用挨骂了。隔壁新来的客人，也不是好说话的主。我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他跟我说，晚上还不到十点，就不让打牌了？你们这里是派出所开的酒店吗？管得这么宽！我能说什么？上一天班，我光挨骂了！” 第229章 金屋藏娇呀？ 江芝莲见林小鹿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觉得她又可爱又好笑，不禁没忍住，轻轻地低笑了一声。 “你还笑？捡乐是吧？”林小鹿撅起嘴巴，泫然欲泣。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挺倒霉的。”江芝莲往前挪了两步，压低嗓音道：“我想问你点事情，你有空没？” “我还有事情呢……”林小鹿捋了捋头发，“你如果不着急的话，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不过我不确定需要多久。” 江芝莲望向前台的方向，“你不是已经换班了吗？我看前台有人呀！” “嗯，按理说我是该下班了。可是昨晚遗留的问题我还没有解决好呢！如果我就这么走了，回头不仅同事有意见，经理还得再骂我一顿。”林小鹿说着垂下眼眸，顿了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要不是为了供弟弟上学，我早就不在这儿干了。” 江芝莲把手轻轻地放到林小鹿纤瘦的肩膀上，“我陪你去找新来的那个客人。” 林小鹿带着江芝莲往楼上走，“你要帮我劝他吗？其实只要他晚上九点之后，早上八点之前，不搞出动静就行。要求也不是很多……” 江芝莲咂咂舌，“这种无理要求，你说得出口啊？！” 林小鹿顿住脚，怔怔地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扁嘴，望天，“反正我是讲不出口。” “那你陪我上去干嘛？”林小鹿露出失望的表情。 还以为来了个帮手，结果原来是她想多了。 江芝莲继续往楼上走，脚步轻快，语气明朗，“我就是想看看穆家的这位新邻居长啥样，如果合眼缘的话，我打算跟他交个朋友。” “……”林小鹿默默地爬着楼梯，脚底下跟灌了铅似的，整个人昏沉沉，提不起劲头。 自从这家姓穆的住进酒店之后，她的日子就愈发难过了。 经理有了骂她的由头，趁没人的时候，变本加厉地对她动手动脚。 林小鹿最近经常萌生辞职的想法，可是每次一想到要赚钱养家，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罢了，再坚持坚持，熬一天算一天，林小鹿这样鼓励自己。 有时候自欺欺人，也是一种活下去的办法。 林小鹿：“妹妹……” 江芝莲脚下没停，她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一声“妹妹”是叫她的。 “喂！”林小鹿快跑两步跟上去，拍了拍江芝莲的胳膊，“你走这么快干嘛？” “啊？你叫我呀？”江芝莲恍然，“刚才是你叫我妹妹？” 林小鹿无语，“要不然呢……这楼梯上也没别人了啊！” “以前没人这么叫过我，听着有点不习惯。”江芝莲倚靠在楼梯扶手上，笑了笑：“你还是叫我莲娃吧！”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趟洗手间。”林小鹿说着快步朝走廊尽头走去。 江芝莲等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热，便打算去洗手间冲把脸凉快凉快。 她刚走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烟味。 酒店房间里都配有厕所，所以每层楼的公共洗手间里一般很少有人。 江芝莲看到几个隔间的门都半开着，只有靠近窗户的那扇虚掩着。 “小鹿姐姐？”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两秒钟之后，虚掩的门被推开了。 江芝莲看到林小鹿站在烟雾缭绕的小隔间里，身形单薄，指尖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头。 炽热的阳光照在袅袅飞升的白雾上，细细的尘埃也被照得无处遁形…… 江芝莲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烟雾散去。 林小鹿把烟头丢进马桶里，转身走了出来。 她抿嘴笑了笑，像没事儿人似的，挽起江芝莲的手臂，“走吧！” 江芝莲闻着淡淡的烟草味，故作轻松地玩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小烟鬼呢！” “一定要替我保密呀！”林小鹿歪头看向江芝莲，“我爸是卖烟草的，我小时候的玩具就是大烟叶，所以觉得这个味道特别亲切。” 江芝莲：“刚才你抽的是你爸自己卷的烟？” “不是，是我自己卷的。”林小鹿顿了顿，“我爸已经去世好些年了。” “……”江芝莲咽下安慰的话，尽量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不想在酒店干了，自己出去摆摊卖烟也不错啊！” 林小鹿噗嗤一声乐出来，“你可真会开玩笑，这种烟谁买呀？！”她说着轻轻一叹，又道： “我妈和我弟弟，就指着我在酒店的这份工资呢！要不然我们三个人都得喝西北风。” 江芝莲没说什么，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酸。 女人太不容易了。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现实社会里，女人被骚扰、被欺辱，被束缚、被控制，被强加各种无厘头的要求。 连抽烟，都不能随心所欲，只能躲起来，还怕被人知道。 好像这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不光男人觉得抽烟的女人不正经，连女人都觉得抽烟的女人是婊子。 男人满大街随便抽，没人在意没人管。 女人可以吗？ 女人敢吗？ 你抽一个试试？ 转眼唾沫星子就淹死你！ 江芝莲带着不怎么美丽的心情，跟着林小鹿来到了套间门口。 笃笃笃—— “崔先生，我是前台的接待员。”林小鹿嗓音轻柔，手指落到门板上的瞬间，就恢复了职业的恭敬态度，脸上是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屋内传来脚步声。 “你怎么又过来了，旁边那家住的是皇亲国戚吗？怎么这么多规矩呢！要不要我给他们送俩太监奴婢伺候啊！” 江芝莲：“……” 这声音，很耳熟啊！ 抬头一看，嗐，可不就是老熟人嘛。 看到门口的人，崔年突然愣住，手久久地搁在门把手上忘了放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呢？” 江芝莲摊手，“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咳咳……”崔年清清嗓子，看向林小鹿，言简意赅地询问，“什么事儿啊？” 林小鹿：“是这样的，崔先生，隔壁的……” 江芝莲打断道：“小鹿姐姐，他是我干儿子。这边的事情我帮你解决，你就安心地下班吧！” “……”林小鹿怀疑自己听错了，“干儿子？崔先生看着好像比你大呀……” 难道是崔先生的父亲跟这位妹妹，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林小鹿脑洞大开，但又觉得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崔年一脸疑惑地看向江芝莲，用口型说道：“我什么时候成你干儿子了？” 江芝莲哈哈一笑，“这关系比较复杂，说来话长。” 林小鹿看了崔年一眼，见他竟然对“干儿子”的说法没有进行反驳，也就将信将疑地点了头，“哦，那我先下班了。” 临走前，她对江芝莲说道：“回头你跟我好好解释一下啊！” “没问题！”江芝莲摆摆手，“你赶紧回家休息吧，熬夜班太辛苦了！” 林小鹿走了之后，崔年走出房间，反手带上了房门，“去楼下茶室聊吧！” 江芝莲不解，“这不是套房吗？直接在客厅里说呗？” “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你说进就进啊？脸皮怎么这么厚呢！”崔年说着，直接下了楼。 江芝莲转身时听到屋里有响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到了大厅里，江芝莲撞撞崔年的胳膊，“金屋藏娇呀？” 崔年翻了个硕大的白眼，“藏什么娇？我这次来办正事的。” “哦……是跟女人办正事？”江芝莲有意调侃他。 崔年嫌疑地挖了她一眼，“我说你怎么这么八卦呢！” “八卦难道不是人类的天性？”江芝莲收了收玩笑的表情，严肃道：“我对你的私事不感兴趣，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别惹事，把皮鞋厂的分厂管好了，让我在你爸那有个交代就行。还有啊，你对女孩子好点。甭管以后会不会结婚，即使只是玩一玩，也别太伤人家姑娘的心。” 崔年：“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江芝莲：“知道就好！” 第230章 江厨师有两下子 一楼大厅的茶室里只有零星两三个人，江芝莲和崔年挑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来。 江芝莲看中这里是因为通风好，视野好。 崔年则单纯觉得这个位置经常有人坐，桌椅看着更干净一些。 茶水很快被服务生端上来了，不过味道很一般。崔年尝了一口之后，便没再喝第二口。 江芝莲忙活了大半天，跑东跑西，口渴得不行，一会儿工夫就灌下了两壶。 崔年啧啧两声，感叹这真是一位奇女子，喝茶跟牛饮一样。 他把衣摆的褶皱抚平之后，挑着眉头，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你跟前台那个小姑娘认识啊？” “刚认识的。”江芝莲放下茶杯，看向崔年，“你帮我个忙吧？” “说！”崔年跟江芝莲打过几次交道，对她多少有些了解，所以表现得挺痛快。 江芝莲：“听小鹿姐姐说，你要在酒店住一个月？” “我定了一个月的房子，不过不是天天在这里住。”崔年抬抬眼皮子，“怎么了？你要用这个套房啊？” “不是。”江芝莲简要地把穆娇娇跟家里人的矛盾，还有穆家人整素食馆的事情，跟崔年讲了讲，随后说道：“你帮我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这很简单啊！”崔年轻扯唇角笑了笑，“晚上和早上搞出点不大不小的动静，让他们不得安生不就得了！” “聪明！英雄所见略同！”江芝莲觉得崔年就是看着吊儿郎当的不靠谱，像那种干啥啥不成的富家公子哥。 其实实际上，有时候他做事蛮有章程的。 尤其在歪门邪道上，很有些独到的处事方法。 晚上十点，崔年带着一帮兄弟在离穆老爷子最近的那个房间里打牌。 声音不是很大，但嘀嘀咕咕的，偶尔碰个杯，叮一声，一声，听着让人十分难受。 老爷子岁数大了，觉少，睡得也轻，被吵得很是心烦。 前台上来敲门，崔年表现得很客气，说会小声一些。 结果转头继续打牌，老爷子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前台明显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十分钟后，老爷子直接亲自过来敲门了。 崔年鞠躬道歉，态度好到爆炸。 老爷子想发火，发不出来，憋了一肚子气。 快到凌晨的时候，崔年那帮狐朋狗友，一个个都喝多了，在洗手间里轮番狂吐。 呕声响彻整个楼层…… 穆家所有人都难以成眠，聚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报警吧！”穆昊提议道。 老爷子也是忍耐到极限了，拧眉沉声道：“你去打电话！” 民警很快到了。 崔年被叫了出来。 “警查同志，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崔年看起来比穆家人还要委屈，“我这些兄弟喝多了，也没办法忍着不吐啊！我们也不想扰民，可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儿嘛！出来住酒店，都互相体谅一下呗！” “你们这样叫互相体谅吗？”穆昊捏捏眉心，“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也打牌了？闹得我们一晚上没睡好。今天晚上又这样！你让我们怎么体谅？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根本吃不消。” 崔年轻轻一笑，“你摸着良心说，我们打牌的时候，动静大吗？还想让我们怎么着啊！住酒店嘛，怎么都比不上自己家，出门在外，你们的要求就不要那么高了。” 过来的两个民警也很为难，这种事情，也不好说谁对谁错。 最麻烦的就是这种纠纷了，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值夜班本来就挺辛苦的，遇到这种事儿，都觉得闹心。 俩民警对视一眼，方头方脸的那位看向穆昊，“你们实在觉得吵，就往耳朵里面塞点棉花吧。我试过，效果还可以。其实套房这么大，你们那边的卧室离这头还是有段距离的。一点动静，稍微忍耐一下吧！” 不等穆昊提意见，圆头圆脸的民警对崔年说道：“你们也适可而止，不是订了两间套房吗？喝多了要吐的，都到那个屋休息吧！互相迁就迁就。要打牌就尽量白天打，晚上都早点休息。” “行行行，以后我们白天打。”崔年忙不迭应声，好言好语地把民警送走了。 民警也不想在这里耗着，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崔年挺上道的，明显是报警的那家人没事找事。 “既然出来住酒店碰着这种邻居了，你们也别太过分。惹着他们了，挺麻烦的。稍微小声点，你们也省心。”方头方脸的民警好心劝道。 崔年掏出烟递给两位民警，“警查同志说的是！” 第二天早上七点，崔年打开了收音机，音量不大，绝对构不成扰民。 穆家人常年早睡早起，一般十点睡觉，早上五点起来看书、画图、做设计。 虽然这两天晚上睡得晚，睡眠质量也不高。 但是多年的生物钟，让他们依旧在五点钟的时候起了床。 不过洗漱一番，吃完早餐，刚刚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耳边突然隐隐约约地传来广播体操的音乐声。 “……”穆家人集体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广播体操声音不大，但是节奏感很强，对穆家人脆弱的神经是一种摧残。 紧接着，是悠扬绵长的旋律。 听着像是打太极拳的背景乐。 江芝莲一大早赶过来见崔年的时候，在楼梯口看到了脸色发青的穆昊。 他正挠着头朝穆老爷子的房间里走。 江芝莲敲完门，在门口等待的时候，又见到了穆昊的妻子。 她的脸上虽然化着妆，但是难掩大大的黑眼圈，还有眼中因睡眠不足而导致的红血丝。 崔年来开门的时候，哈欠连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江芝莲把保温饭盒里的饭菜端出来，摆了满满一茶几，“崔老板，请吧！” “呦，这么丰盛呢！”崔年揉揉脸，坐下来，掏出手帕将筷子擦了两遍之后，夹了一个包子塞进嘴巴里。 他咀嚼了几下，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咽下食物之后，他说道：“虾仁馅的？” “味道怎么样，好吃吗？”江芝莲笑眯眯地看向崔年。 崔年点点头：“行啊，江厨师有两下子。” “满意吗？”江芝莲倒了一碗冬瓜虾皮汤放到崔年面前，“你还喜欢吃什么，下次给你带！” 崔年眯眯眼，一脸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虾的？” 江芝莲：“上次你爸来，咱们一块儿吃饭的时候，见你吃了很多虾。” 崔年都忘了这一茬了，不禁感叹，“观察力可以嘛！” “一般一般吧！”江芝莲把玩着放在一边的收音机，顺手把音量调高了两格，就着一首二胡的曲子，说道：“我小舅妈是画画的，她的观察力才牛掰呢！看你两眼，就能把你看得透透的。有机会让你见见她。” 崔年：“这么厉害？” “我一点没夸张，你见了就知道了。”江芝莲顿了顿，问道：“昨晚怎么样了？” “他么报警了。”崔年哼笑一声，“小警查让他们往耳朵里塞棉花睡觉。” 江芝莲：“噗……那他们没气死啊！” 崔年揉了揉后脖颈，“气没气死我不知道，反正现在肯定困死了。” “你觉得他们能熬几天？”江芝莲问道。 崔年想了想，“最多三天吧。” 江芝莲：“这几天辛苦你了，回头我在你爸那多夸你两句。” 崔年笑了笑，“那倒不用，事情办妥了，算你劝我一个人情怎么样？” 江芝莲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行啊，没有问题！” 崔年吃到一半，突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他把茶几上的菜品打量了一圈，开口询问，“你不是开素食馆的吗？怎么这么多肉菜啊？” 第231章 你这姑娘，怎么不讲道理呢！ 江芝莲：“特意为你做的呀！怎么样？足够有诚意吧？” 崔年点点头，“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跟姓穆的这家人，来硬的，不大行。他们比你有钱有关系，还人多势众。你跟他们对着干，纯属以卵击石。” “我是准备先甩他们俩巴掌，再给点糖。”这几天江芝莲在心里谋划了很多，一边进行一边随时修改着作战方案。 她记着小舅妈对她的好，所以会不遗余力地提供帮助。 况且，小舅和小舅妈这种神仙爱情，值得被人祝福和守护呀！ 不过，这里头唯一麻烦的一点就是，穆家人毕竟是穆娇娇的亲人，还不至于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最多，只是存在一些不可调和的家庭矛盾。 这里头的分寸感，就比较难把握了。 下手太轻，没效果。 斗得太狠了，又会两败俱伤。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以柔克刚。 “他们用那种低级的方法对待我的素食馆，我也要用同样低级的方法，让他们难受难受。”江芝莲托腮，瞅着手里的收音机轻轻一笑，对崔年道：“你这边再折磨他们一两天就行，回头我会给他们找个环境优雅的地方住的。” 崔年没再发表意见，“行啊，你一向挺有招的，我也就不废话了。有事儿再联系我。” 收音机的声音，再次招来了警查，还是昨晚那两位。 崔年吃着饭，没起身。 江芝莲站在门口，应付警查和穆家的代表穆昊。 “两位民警，你们自己听听，一大早上放这种东西，谁能受得了？”穆昊气得鼻孔放大，眉头倒竖。 之前跟崔年在聊天，江芝莲还没太注意。此时仔细一听，差点直接乐喷出来。 也不知道是哪家电台尺度这么大，竟然在放西门庆大战潘金莲的桥段。 说书先生的声音很有感染力，抑扬顿挫，十分生动。 方头方脸民警捏了捏鼻梁，看向江芝莲，小声叹道：“你们过得可真挺热闹！晚上打牌喝酒，早上还能起来听收音机。” 江芝莲挺直脊背，抬了抬下巴。 她觉得就眼下这件事，她还是占理的，所以开口时一点都不虚，“我们收音机放的这声音，不算大吧？你们自个儿听听，窗户外边的乌鸦叫的动静都比收音机响呢！” 圆头圆脸民警烦得直挠头，“人家隔壁有老人家，你们就稍微照顾一下吧！” 江芝莲挑挑眉头，“你的意思是，弱者有理？岁数大了，有特权？” “不是有理有特权。”方头方脸民警悲催地意识到，眼前这小姑娘比昨晚那位还难搞，“老人家身体不如年轻人，血压啊心脏各方面容易出岔子。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你们不是还得担责任嘛。何必把挺简单的一件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呢？你稍微注意一点，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江芝莲露出不解的表情，撇撇嘴道：“担责任？我们为什么要担责任啊？这应该算是——碰瓷吧？便秘了还能怪地球引力不够？这道理，我觉得到哪儿都说不通。” “不是，你这姑娘，怎么不讲道理呢！”方头方脸民警急了，“再有下次，你就得跟我们到派出所聊了！” “呦！”江芝莲失笑，“民警也会威胁人呢？！” 圆头圆脸民警脾气稍微好些，可能也觉得这种纠纷太无聊，懒得给调节了，“你们私下里再沟通沟通，所里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呢！” “不行！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穆昊站到两位民警面前，堵住了他们的路，“昨晚也是这样，问题没解决就急着走。你们当警查的，不能糊弄老百姓啊！你们要是玩忽职守，我是会告你们的。” “……”两位民警，甭管方头圆头，只觉得头大。 “那你想怎么办吧？”方头方脸民警问道。 穆昊：“让酒店给他们换个别的楼层的房间，这一层我们要包下来。” “不换！”江芝莲态度坚决。 两位民警异口同声，“我们没有这个权利。” 穆昊觉得自己快脑溢血了，要不是爷爷坚持，他是真不想再管这件事了。 “你们要是觉得这里住着不舒服，可以换地方住啊！大湾县这么大，还没有个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吗？”江芝莲抱着手臂，靠在门板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你们没有权利赶别人走，但是有搬家的自由啊！” 两位民警竟然不自觉地点了头，觉得此话甚是有理。 “按我说，你们不如直接住到娇娇家里得了，他们那儿挺幽静的，房间也足够了。”江芝莲眯着眼，笑了笑。 穆昊一脸嫌弃道：“娇娇那房子就是个毛坯房，能住人吗？你开什么玩笑！” 两位民警对视一眼，可着他们彼此还认识？ 这件事，跟之前所想的好像有点不大一样了。 江芝莲：“那你们还是赶紧回省城吧！在这里自讨苦吃，何必嘞？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穆昊自言自语道：“哪里是我想不开，明明是家里老爷子想不开！” 江芝莲虽然没有完全听清楚他的话，但多少能猜到具体的内容。 四人在门口僵持着，房间内突然传来崔年震天响的呼噜声。 而收音机就在崔年的手边，说书先生激情不减，正讲到最精彩的部分。 江芝莲轻扯唇角，“这睡不着觉啊，真不能怪我们收音机。要是有睡眠障碍，我建议还是去医院挂个号看一看。早点去，省得耽误病情。老人家岁数大了，难免固执，作为孝顺的后辈儿，要多劝一劝。” “……”穆昊嘴巴咕哝了两下，觉得一言难尽，最后干脆闭上了嘴。 哪里是什么睡眠障碍！ 只是一家子都习惯了在安静的环境里休息和工作，不适应罢了。 看什么医生！ 根本不是一码事！ 可是这种事情，根本不好解释。 罢了，大不了回头再挨爷爷一顿教训吧…… 娇娇啊娇娇，这次你可真是坑死你堂哥了！ 穆昊回房间跟爷爷做汇报。 两位民警走了。 江芝莲回屋把茶几上的保温饭盒收拾好，关了收音机之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崔年的套房。 吵了一早上，差不多够了。 要是穆娇娇的爷爷真生病的，那就真是弄巧成拙了。 江芝莲也懂得适可而止。 毕竟扰民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而已，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林小鹿今天上早班。 江芝莲一下楼就看到那个三角眼、公鸡嘴的经理正揪着林小鹿的胳膊，唾沫横飞地骂着什么。 “喂！松开！”江芝莲跑上前，一把扯开了经理的咸猪手。 经理满脸差异，一脸你是谁的表情。 江芝莲不等他开口，就连珠炮似的说道：“客人之间有矛盾，你总拿一个前台撒什么气！有本事，你自己上去调解啊！按说，这应该是你的工作职责吧！前台要管这么宽吗？” 经理煞有介事地正了正领带，歪着嘴说道：“我要培养小鹿当副经理，让她多锻炼锻炼，你有意见？我们酒店内部的事情，你不懂就不要乱多嘴！” “呦，行，脑子转得还挺快。”江芝莲轻笑道：“不过，我觉得你这有点揠苗助长了。人家警查同志都调解不好的事情，你总逼着前台去处理，这不大行吧！” 两位民警恰好从他们身后路过，听到这番话，有点扎心了。 江芝莲的注意力全在经理身上，没注意背后的人，“如果小鹿姐姐处理好了穆家和崔先生之间的矛盾，那我看她都可以直接代替你当经理了，用得着你这个老色狼培养？你能培养个鬼！” 第232章 咱们结婚吧！ 经理被江芝莲给怼走了。 林小鹿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有你。” 江芝莲紧了紧眉头，“他一直这样？” 林小鹿点点头，随后扯扯唇角，无奈地笑了一下，“算了，我也习惯了。反正他也不敢把我真的怎么样，看在每个月比别人多点奖金的份上，我就忍一忍吧！” 江芝莲深深地看了林小鹿一眼，虽然心里并不赞同这样的想法和做法，但她尊重别人的选择。 毕竟每个人面对的生活不一样。 也许，对林小鹿来说，需要这份奖金来维持生活。而忍受经理的骚扰，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这几个月的经历，让江芝莲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用自己的处境和价值观来评判别人的生活。 林小鹿清了清嗓子，贴着江芝莲的耳朵，小声说道：“崔先生不是你的朋友吗？你没跟他讲，让他稍微小声一点啊？” 江芝莲：“哦，我跟他讲了……” 林小鹿急忙用笑容掩饰尴尬，“他不乐意就算了，他是客人，我这样要求也挺没道理的。” “不是！”江芝莲拉住转身欲走的林小鹿，“我让他这两天骚扰一下穆家那帮人，我这头有点特殊情况。” 林小鹿眨了眨眼，略显迷茫，“……” 江芝莲把手轻轻搭在林小鹿的肩头，“你放心，不会影响你工作的。” 林小鹿默了几秒，看向江芝莲，“你不是有事情要问我吗？” 江芝莲神神秘秘地往周围瞅了瞅，见没什么人，便拉着林小鹿往边上挪了几步，“你能帮我搞到酒店后厨这段时间的订餐记录不？” 林小鹿不解，“你要订餐记录干什么？” “准确说，是穆家人住进酒店之后，他们在这里订过的餐点记录。”江芝莲拉起林小鹿的双手握了握，满眼期待地望着她，“你帮我想想办法？” 林小鹿转着眼珠子思忖了片刻，随后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江芝莲心里一亮，觉得这事儿有戏。 果然，十分钟之后，林小鹿步履轻盈地回来了。 她从裤兜里掏出叠成四方块的纸塞给江芝莲，“你拿着赶紧走，别让经理瞧见了。” 江芝莲迅速把纸塞进挎包里，朝林小鹿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你啦！有空了来找我玩。我开了个小饭店，在春芳街上，叫莲花素食馆。” 林小鹿朝江芝莲摆摆手，“好，我认识你，你还开了家酱厂。” 江芝莲有点惊讶，“这你都知道？” 林小鹿腼腆地抿抿唇，“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昨天回家就翻了翻报纸……” 江芝莲恍然，没想到上个日报，登了张黑白小照片，还能被人认出来。 出了酒店的大门，江芝莲跑到一棵大树下面，迫不及待地从挎包里掏出穆家人订餐的单子，翻看了起来。 单子上标明了点餐的日期和时间，快速扫一眼，发现全是早上六点多点的餐。 早餐无非那么几种，不过还是能看出些微端倪的。 正琢磨着呢，江芝莲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喇叭声。 这不是她那辆两用小摩托的声音嘛！ 扭头一瞅，孟青穿着白色短袖，黑色长裤，跨坐在摩托的座椅上。 他迎着八九点钟的太阳，朝她抛了个媚眼。 江芝莲被电得浑身一麻，这个人，大早上的发什么骚呢！ 太耽误她干正事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把点餐单子攥在手里，也没心情看了，快步走过去，捏了捏孟青微凉的脸蛋，调笑道：“捡到宝了啊？心情这么好！” 孟青变魔术般抽出一本杂志，抖着眉头说道：“看看。” 江芝莲一下子猜到可能是他的论文刊登了。 翻开目录，她一眼就看到了孟青的名字。 因为熟悉，所以变得格外醒目。 就像他站在人群里，能够被瞬间捕捉到一样。他的名字，孟青这两个字，也笼罩着一层光芒，让人挪不开视线。 江芝莲根据目录上标识的页码，找到了这篇关于牛流感的文章，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孟青凝视着江芝莲认真的小表情，轻声问道：“看得懂吗？” 江芝莲低着头，视线依旧黏着在书页上的每一个字上。 她微微一笑，摇摇头，“每个字都认得，但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一向沉稳的孟青，语气里难得带着这样的欣喜和雀跃，“京城农业大学的教授给我写了信，认可了我的研究，还给我提了很多意见。他说下次要给我寄一些材料和笔记，让我好好参加明年的高考。” 江芝莲的情绪也被调动得高涨了起来。 她一手攥着订餐单子，一手拿着杂志，无处发力，只好猛跺了一下脚，表达激动之情。 “你这个成绩，参加个小小的高考，没有问题的！我相信你！” 孟青咧嘴笑得无比灿烂。 “京城农业大学的兽医学是国内最好的吗？”江芝莲见孟青没有背包，便把杂志合上，郑重地放进了自己的挎包里。 孟青点点头，“是最好的，那里有好几位我崇拜的老师。” “那就考这个大学。”江芝莲腾出手，拍了拍孟青紧实的肩头，“我挺你！！” “咱们结婚吧！”孟青突然开口说道。 江芝莲一怔，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蓦然红了耳根。 “什么呀！”她转身绕到车子后面，上了车斗坐下来。 孟青扭过头，坚持聊完这个话题，“你不乐意？” “不是。”江芝莲苦笑，“咱们还小着呢，结婚着什么急啊！你先把大学好好念完，回头再说。” 孟青的表情淡了下来。 江芝莲怕他心里不舒服，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拒绝你啊，我的意思是……我就是觉得，咱们还小，不用这么着急。” 孟青低声喃喃，“我怕你跑了……” “拉倒吧！”江芝莲捧住孟青帅到人神共愤的脸，重重一叹，“我把你放到俊男靓女云集，高材生扎堆的大学里，才是真的不放心呢！碰到几个热情奔放的女孩子，对你穷追猛打，你还真不一定招架的住！” 孟青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会理她们的！我这个人，还是对动物比较感兴趣。你了解我，不应该担心这些。” 江芝莲撇撇嘴，“切！那你还不是在我一番猛攻之下，就丢盔卸甲了。” 孟青：“你语文可能没学好，这形容的，有点怪异。” “大概齐的，就是这个意思吧，你领悟一下。”江芝莲顿了顿，强调道：“结婚的事儿，你别想了啊。我还能跑哪儿去！我已经有了你这么帅气聪明的男朋友，谁还能入得了我的法眼啊！” 孟青被夸乐了，可是过了片刻，他又感伤起来，“要分开四年呢……” “什么四年！”江芝莲瞪眼，“寒暑假你不回来啊！” 孟青：“也对，两个假期加起来时间也不短。” “离高考还有好几个月呢！你这焦虑得太早了点吧！”江芝莲一抬头，看到对面友谊酒店的牌匾，想起来眼下需要解决的麻烦，立马收回了心思。 孟青注意到她手上拿的东西，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啊？” “小舅妈她家里人在酒店订的餐，我看看他们都吃了些什么，回头打算用好吃的俘虏一下他们。”江芝莲说着，拿起单子继续研究了起来。 孟青把头凑过来一起看，“都是早上点的……地瓜粥、燕麦粥、红枣粥，每天都有粥啊！” 江芝莲：“而且都是偏甜的，没有咸口的。这还有甜豆浆，包子和面包。八口人，看来口味不大一样。” 孟青分析能力极强，瞬间找到了关键点，“蒜蓉辣酱，有点意思。” 江芝莲之前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是啊，挺有意思的，酒店的蒜蓉辣酱，看来是合了他们的口味嘛！” 第233章 我特别馋你的手艺 孟青见江芝莲眸光微闪，一下子便猜中了她的心思。 他站起身，长腿一跨，立在摩托车旁，淡淡地开了口，“你等着，我帮你去买点酒店的蒜蓉辣酱。” 江芝莲心里暖成了一汪水，仰起头深情地望向他，感叹道：“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孟青轻轻一笑，咕哝了一句，“不聪明怎么配得上你。” 江芝莲看着他挺拔俊朗的身影消失在酒店门口，感到心底涌起无限的柔情。 她被无名的幸福感冲击得晃神了几秒，随后重新专注在手中的订餐单子上—— 穆家人搬进酒店第一天点早餐的时候，要了一小碟蒜蓉辣酱。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又添了两碟。 随后每天早上，他们都会固定点上三碟蒜蓉辣酱。 这说明，辣酱的口味合了其中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口味。 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孟青很快就出来了，他把手中的玻璃瓶拧开递给江芝莲。 江芝莲咂舌，“怎么买了这么一大瓶？” 孟青没有多解释，只道：“碰到一个不怎么好说话的人，懒得纠缠，就直接买了一瓶。不好吃的话，直接扔掉就行了。” 江芝莲用小拇指勾了一点酱料出来，含到口中尝了尝。 “有点咸，辣味不够纯正清新，算不上精品。就还……凑合吧！” “那——扔掉吗？”孟青询问她的意见。 “扔掉浪费了。”江芝莲说着从孟青手中拿走瓶盖盖好，将一大瓶蒜蓉辣酱装进包里，“虽然没有我做的好，但还可以凑活着吃一吃。市面上这种水准已经算不错的了，要不然穆家人也不会天天早上都吃。” 孟青点了一下头，顿了顿，问道：“你要先去西郊白云寺那边，瞧瞧房子吗？” 江芝莲微怔，“房子这么快就找好了？” 孟青：“嗯，季老帮忙联系的，他对那一片比较熟悉。” 江芝莲兴致高昂，“走！去看看！” 孟青骑上摩托，一路向西郊驶去。 院落小巧精致，绿树成荫，花团锦簇。 正好有四间独立的房子，非常适合穆家人居住。 屋内陈设古朴典雅，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料制成，浸着岁月沉淀的痕迹。 书房里到处都是古玩玉器、名人字画，江芝莲立在门口没敢进去，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什么，到时候卖了她都赔不起。 退出书房，来到堂屋，江芝莲好奇地询问：“这是什么人家的房子啊？现在没有人住吗？” “这是一个疯老头儿的家。他去山上避暑了，十月份才回来。现在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你让穆海圳带着家里人过来住就行。我再给他们安排个做饭的。”季老坐在一个高背椅上，轻摇着蒲扇，带起的小风吹到江芝莲的身上，传来阵阵凉意。 “穆海圳？”江芝莲嘟囔了一句，悄悄瞥了孟青一眼。 孟青低声解释，“穆海圳是小舅妈的爷爷。” “哦……”江芝莲了然地点点头。 想来季老跟小舅妈的爷爷应该是认识的。有多熟她就不清楚了，至少两人应该在场面上碰到过，有过一些接触。 “他们的餐食回头我找人送过来就行。”江芝莲看向季老，语气恭敬，“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呢！” 季老哈哈一笑，“那就多来给我做几顿饭吧！我特别馋你的手艺。” 江芝莲痛快地应下，“行啊，没有问题。” 孟青在一旁淡声插嘴，“以后我来给鹦鹉做体检的时候，就带她一起过来。” 季老撇着嘴笑，调侃道：“腻腻歪歪的！你小子该不是怕我欺负你对象吧？” 孟青轻轻一笑，并未言声。 季老轻车熟路地找出茶具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拉着两个年轻人喝茶聊天。 上次友谊酒店茶室的茶水，寡淡无味，江芝莲豪饮了两壶。 现下碰到这清香扑鼻，甘醇浓郁的好茶，她依旧不懂得品尝，偷偷地灌了两杯来解渴，随后因为顾忌形象，才跟着慢慢地品尝了起来。 这一聊很快就到了正午。 季老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邀请他们一同去吃饭，“邻居家刚出生了一个小宝宝，中午在家摆桌请客。附近的村民都会过去，你们也一起吧！” 江芝莲心中有事，没心情凑这种热闹，正想托词呢，只听孟青直接回绝道：“不了，我们还有要紧事。” 季老没再坚持，“行，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他看向江芝莲，“下次过来的时候，一定给我弄俩好菜，陪我一起喝两口啊！” 江芝莲笑了笑，淡声询问，“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季老张口便道：“素什锦，菌菇汤，豆腐丸子，炸红薯……太多了，你看着做，你做的我都爱吃！” “您什么时候也开始吃素啦？”江芝莲跟着季老一起往门外走。 “我可是肉食爱好者。”季老偏头看了孟青一眼，“这不是照顾你家那口子的习惯嘛！” 孟青苦笑，“不用，有一两盘素菜我能吃就行。” 季老掏出钥匙锁了里外两道门，三人在门口道别分开。 江芝莲轻呼一口气。 孟青望向她，笑问：“怎么了？” “这房子住着太让人有压力了，不过……”江芝莲挑了挑眉头，“穆家人应该会很喜欢。”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只要把穆家那八个人带到这里人，安抚好，伺候好，一切就都好办了。 孟青并不清闲，能腾出半天的时间陪江芝莲，实属不易。 两人也很快在街口分道而行了。 江芝莲回了趟酱厂，现在厂子里不仅制作原味豆瓣酱，还添了几款新品。 有香辣酱，菌菇酱，还有蒜蓉酱。 是的，莲花酱厂最新研制出了蒜蓉酱。只是还在完善阶段，没有投入市场。 江芝莲找到妹妹江秀，问道：“蒜蓉酱进展得怎么样了？让我尝尝吧！” 江秀正带着几个人在挑蒜，听到江芝莲的话，利落地站起身，带着二姐朝制作间走去。 台子上放置了很多瓶瓶罐罐，每个上面都贴了标签。 江芝莲俯身一一仔细地看过，发现用的辣椒和大蒜来源不同，配比不同，口味也做了等级划分。 “这一坛用的是金川的辣椒，肉质很厚，非常好。这两坛里是本地辣椒，辣度比较高。两种辣椒味道不一样，适合不同口味的人。我试了一下，掺在一起用也不错。不过，我觉得蒜的味道不够，所以影响了整体酱料的质感。这些我觉得都不够好，还得再试试。” “柳妹认为咱们现在用的白醋口感不行，她已经出去搜罗各家的白醋了……” 江秀对着各种食材和做出来的酱料，解说了大半个小时。 虽然条理不算清晰，但胜在面面俱到，思路也很好，江芝莲多次点头表示认可。 江秀讲完之后，忐忑地看向江芝莲，试探性地询问，“二姐，你觉得怎么样？其实，我是打算全部试验好之后，再跟你讲的。” 江芝莲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你做得非常好啊！这里好几款酱都可以直接拿出去卖了。比现在市面上很多酱都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江秀眼中透出惊喜，“真的吗？你没安慰我？” “当然没有。”江芝莲想了想，郑重道：“今天我在这里跟你一块儿做，最近我需要用一些蒜蓉辣酱。” 江秀：“是素食馆那边需要用吗？” “不是，有其他用处。”江芝莲用手指点了点桌面，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斗志，“我要用酱料和美食，征服一些人！” 江秀：“……” 第234章 有点小浪漫呢！ 江芝莲特意问过穆娇娇，他们家里人都喜欢吃些什么，热衷于哪些口味或者食物。 可是穆娇娇对此并不了解。 当时江芝莲很惊讶，没想到观察力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会不知道自家人的饮食习惯。 多么不可思议！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穆家人住在联排别墅里，每栋房子之间，隔得并不是很远。 他们平时也会经常走动来往，但很少会凑到一起吃饭。 刻意保持距离，是他们的默契。 那住在一起的，自个爸妈的口味喜好总应该清楚吧？ 穆娇娇听到江芝莲询问这个问题，脸上浮现了片刻的迷茫。 过了好半天，她才模棱两可地说道：“他们不怎么贪口，平时吃得也不太多。我家不太讲究吃的，都是有什么吃点什么。家里负责做饭的保姆阿姨就做些寻常的家常菜，没什么特别的。” 问了半天，江芝莲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跑到友谊酒店，向林小鹿求助，索要穆家人在酒店的订餐单子了。 好在通过这份订餐记录，总算找到了一点突破口。 江芝莲在酱厂呆了整整一天一夜，饿了便就着厂里各种各样的酱料，啃俩馒头充饥。 江秀也没有回家，陪二姐在制作间里做各种新的尝试。 时间有限，只能使用之前已经进行过腌制的辣椒，这样配置好的蒜蓉辣酱就可以直接吃了。 当天晚上，柳妹返回酱厂时，带回来两坛白醋。 江芝莲觉得厂里现有的也不算太差，对付能用，也就没对它抱太大的希望。 她拿到手里都没有去闻，直接用手蘸了蘸，随口一试，没想到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这是哪儿的白醋啊？”江芝莲打量着面前破旧的醋坛子，坛口缺牙，坛底也不太平整。 谁能料到这么破的坛子里面，装的会是难得一遇的好醋呢！ “是北家村一个姓周的寡妇酿的！”柳妹一脸兴奋的表情，“我在隔壁镇子上吃包子，觉得那儿的陈醋味道特绝，就问老板娘哪儿买的醋。老板娘让我去北家村找这个寡妇，我寻思着，过去问问有没有白醋。结果没想到，她那还真有，不过她主要酿陈醋，白醋少，就这两坛，都被我买来了。” 江芝莲叹道：“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我给了订金，让她先酿五十斤出来。下个月就可以去拿了！”柳妹做事利落，敢于自己做一些决定。 这一点，江芝莲格外欣赏。 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柳妹又从包里掏出来一袋蒜头和生姜。 品质极好，简直是锦上添花。 柳妹真真是个妙人啊！ 在七星村大队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江芝莲还只觉得她是个喜欢找茬，口不饶人的碎嘴子呢。 之后她来酱厂找活干时，江芝莲还怀疑她目的不纯，担心她是个惹事精。 怎么也想不到，如今柳妹会这么能干。 而且，做事竟然如此踏实。 看人果然既不能过分添滤镜，也不能戴有色眼镜啊！ 三个人猫在闷热的房间里，做出来六瓶辣度不同的蒜蓉辣酱。 江芝莲颇为满意。 “柳妹，我帮我办点事儿吧！” 柳妹：“啥事儿啊？” 江芝莲对着柳妹的耳朵讲了片刻，柳妹点点头道：“行啊！没问题！” 两天后，江芝莲再次来到友谊酒店。 崔年不在，她直接去找了穆家人。 穆昊打开门，立在门口，没有邀请她进屋的意思，“什么事儿？” 江芝莲盯着他耷拉下来的眼皮子瞧了两秒，“没休息好呀？” “……”穆昊斜眼盯着门框。 “隔壁还是很吵？”江芝莲抿着嘴笑。 穆昊此刻特别想放下所有身份，当场撕了她。 只不过穆家人，永远不会放下身份。他摆着张冷漠脸，哼道：“废话少说！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晚上睡不着，可以起来做事嘛！怎么还会缺时间呢！”江芝莲眼见他濒临暴走边缘，立马说道：“我是带着好消息来的！” “什么好消息？”穆昊终于把视线移到了江芝莲的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地询问，“娇娇同意跟我们回省城了？” 江芝莲：“呃……不是……” 穆昊当即把眼珠子又撇到了天上。 现在除了娇娇跟他们回省城，他是想不到什么别的好消息了。 “是这样的。”江芝莲越过穆昊的肩头，将视线放远，恰好看到穆娇娇的爷爷和奶奶坐在客厅里看报纸。 她稍稍提高音量，试图让屋内的两个老人也听到她的话，“我给你们找了一个新的住处，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格调比这里高了好几个档次。主要是，还僻静！没有人打扰！” 穆昊眨眨眼，做思考状。 江芝莲又道：“你们在那边可以很好的休息，工作效率肯定会高很多！” 穆昊对于突如其来的关怀有点迷糊，“这是娇娇的意思？地方是她找的？” 江芝莲摇摇头：“不是，小舅妈她在安心养身体，不知道这件事。” “你先在外头等着吧，我问问爷爷的意见。”穆昊说着毫不犹豫地关紧了房门。 江芝莲听到咔哒一声，这人竟然还把门给繁琐了。 她难道会破门而入不成？ 即使她直接进了屋，也不会干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吧！ 至于嘛！ 江芝莲在走廊里溜达了两圈，又在窗前吹了会儿风。 后来站得有点累了，就干脆直接跳到窗台上坐着休息。 她实在有些无聊，只好从包里翻出纸和笔，总结了一下做蒜蓉辣酱的心得。 早知道要这么久，她应该到楼下边喝茶边等的。 一个多小时之后，门终于开了。 穆昊没见到人，迈出门槛左右瞧了瞧，便看到了盘腿坐在窗台上，咬着笔头陷入沉思的江芝莲。 “喂，过来！” 江芝莲扭头看了他一眼，跳下窗台，走了过去。 “你说的那是什么地方，进屋跟我爷爷奶奶仔细讲讲。”穆昊侧身，让出进入房间的路。 江芝莲歪歪嘴，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这帮人在屋里商量什么商量了这么久！ 房间内环绕着檀香，江芝莲发现老爷子换上了长衫，老太太则穿上了裙子。 江芝莲眼皮子跳了跳，刚才，他们该不是在梳洗打扮换衣裳吧？ 晕…… “姑娘，坐下来讲吧！”穆老太太指了指靠近门口的一个位置。 江芝莲依言坐下，发现门前有一杯刚刚沏好的茶水。 穆老爷子可能心中有气，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讲话。 江芝莲不是个拘谨的人，大大方方地把情况讲了一遍。 穆老太太听完之后，捂嘴笑了笑，“你把那个房子都夸上天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皇帝微服私访的住处呢！” “差不离吧！”江芝莲看向穆老太太，提议道：“百闻不如一见！要不然，你们今天先跟我过去看看。看完之后，再做决定吧！” 穆老太太扭头询问老伴的意见，“海圳，你怎么想的啊？” 呦，这称呼，可以呀！ 没有叫老头子，也没有叫老伴儿，而是亲昵地称呼对方的名字。 江芝莲莫名地觉得有点小浪漫呢！ 老爷子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润润嗓子，又沉思了片刻，之后才谨慎地开口道：“走吧！去看看！” 穆昊开车，拉着三个人朝西郊驶去。 江芝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边对穆司机指路，一边介绍着沿路的建筑和风景。 小话痨嘴巴就没停过。 她有意让他们了解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因为不了解，所以才会有诸多的偏见。 这里是小舅妈以后生活的地方，她希望小舅妈的家人对这里能够产生一丝感情和认可。 有些事情，看起来微不足道，但会在细枝末节处产生很重要的影响。 江芝莲坚信这一点，才会做这种尝试和努力。 穆家人对建筑感兴趣，她就着重讲各处的房子。 虽然她了解的很片面，也很肤浅。 但是，她只要抛砖引玉就可以了。 剩下的，穆家人自然会去主动思考。 江芝莲讲得口干舌燥，几乎把知道的那点东西全部唠叨了一遍。 就在快要无话可说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柳妹。 “在这里停一下吧！”江芝莲干咳了两声，“我讲得嗓子有点疼，咱们下去买几杯酸梅汁喝吧！那边有个小摊，她家的酸梅汁味道很好，东西也很好吃。” 穆昊减缓车速，看向道边的小摊子，语带怀疑，“这里的东西能干净吗？吃了会不会闹肚子啊？” 第235章 你稳住了啊，别露馅了！ “不会，绝对不会！这里的东西我吃过好几次，从来没有闹过肚子，你们尽管放心吃！”江芝莲说着率先下了车。 她走到后面，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挡在车顶，一脸热情洋溢地笑呵呵道：“爷爷奶奶，你们下车的时候小心点儿，别撞到头了呀！” “……”穆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无言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好像没有说要下来吃东西吧？ 可是这—— 老爷子看向后视镜，瞪了孙子一眼。 穆昊心中咯噔一下，后槽牙一阵阵发酸。 可着，他这是又办错事儿了呗？ 他就不应该把车子停下来，给这位难缠的姑娘任何加戏的机会！ “下去看看吧！”穆老爷子发话了，几个人纷纷下了车。 江芝莲在前面带路，眯着眼偷笑。 跟好面子的人打交道，看样子并不是太难。 你把姿态摆低，又带着明显的善心，他们往往不会拂了你的好意。 柳妹看到江芝莲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便立马迎上去热络地招呼，“热坏了吧？我这儿有冰凉解暑的酸梅汁，你们要不要喝点？” 江芝莲没问穆家人的意见，自作主张道：“来四大碗！” “好咧！”柳妹打开木桶的盖子，桶里装满了清冽的溪水，能起到降温的作用。 她从里面抱出一个罐子，解下封口的绳子，掀开盖在上面的布条。 当即，一阵酸甜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大铁勺一下一上，来回四次，四碗酸梅汁就盛好了。 江芝莲一一分给穆家的三个人，随后拿起最后一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全部干掉。 “爽！老板你这儿的酸梅汁还是这么好喝！” “喜欢喝你就常来呀！”柳妹腰上系了一条白色的围裙，头上戴了一顶白色的帽子，这套装扮是她为了配合演出特意准备的。 江芝莲瞧上一眼，觉得甚是有趣。 白围裙和白帽子，都有些微微泛黄，不像是新的。 如此一看，反倒更显得真实了。 江芝莲把空碗放到小桌上，笑着说道：“我这不是特意带几个朋友过来了嘛！” 柳妹看向江芝莲身后，“这几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江芝莲：“他们都是建筑师，省城很多厉害的高楼和酒店都是他们设计的呢！” “这样啊，那我太荣幸了。”柳妹笑了笑，发现大家把碗里的酸梅汁全部喝光了，急忙问道：“还要再添一碗不？” 江芝莲偏过头望向穆家人。 穆老爷子摆摆手道：“不用了！” “……”穆昊苦笑一下，他应该是挺想再喝一碗的，只是此时不好开这个口，便没做声。 “酸梅汁很好喝，不过我已经喝饱了，就不要了。”穆老太太指着小桌上的瓶瓶罐罐，淡声问道：“这是什么呀？” “哦，是我家做的辣酱，有蒜蓉口味的，还有麻椒的。”柳妹一副王婆卖瓜的架势，“天气一热，很多人容易没胃口。吃点辣的，特别开胃！附近住的乡亲，各个喜欢吃我这儿的酱。拌面、炒菜、炖鱼、蘸馒头，都可美了！你们可以问问莲娃，她自己是开饭馆的，还有个挺大的酱厂，可都没少在我这里买酱。说明我这个酱啊，味道是一绝！” 江芝莲听了直点头。 柳妹的演技，出于意料的好。 一点表演痕迹都没有，可以说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 “我可以尝一下吗？”穆老太太的语气虽然平平淡淡的，像是随口一问。 但她眼中迸射出来的光芒，却是满满的掩饰不住的期待。 “当然可以了！”柳妹看向穆老太太，“你喜欢吃辣吗？能接受什么辣度的？” 穆老太太想了想，犹豫着回道：“喜欢是喜欢，不过不要太辣的吧……适中就好。” “明白了！”柳妹打开辣度中等的蒜蓉酱和麻椒酱，很豪气地各舀了一大勺放到小碟子中，连并一双干净的筷子，一起递给了穆老太太。 “谢谢你呀！”穆老太太先尝了尝蒜蓉辣酱，表情没有什么波动。 随后，她又尝了一口麻椒酱，脸上依旧毫无波澜。 江芝莲晓得她善于掩藏情绪，所以也不着急。 柳妹看了却有点心急，难道不合口？不应该呀！ 可是这个老太太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好吃吗？要不要试试更辣一点的？” 穆老太太回味了很久，过了片刻，才看向老爷子，压低嗓音，小声道：“海圳，要不，我买一小瓶？” “你的胃啊，受不了的。”穆老爷子轻叹，“你总不听话！” “味道真的很好，我每天就吃一点点？剩下的全都给美华，她肯定也喜欢。”穆老太太这打商量的样子，实在像一个要糖果的小孩子。 美华是他们的儿媳妇，也就是穆娇娇的妈妈。 穆老爷子终于点了头，“行吧，买一瓶最小的。” 柳妹一听，觉得这事儿成了一半。 她指着小桌上的瓶子，问穆老太太，“刚才那个辣度可以吗？这一瓶是更辣一点的，旁边这个辣度低一些。蒜蓉的辣度分五个等级，您尝的那个是三级的。麻椒的只有三个等级，麻度一样，辣度稍有不同。” 穆老太太微微一笑，“我刚才吃过的就可以了，各来一小瓶吧！” “行啊！吃好了您再来！如果胃比较弱的话，可以多配点主食吃，这样刺激能小一些，还要多喝水。”柳妹一边将穆老太太要的两瓶酱拿出来用麻绳绑好，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您这么喜欢吃辣，是哪里的人啊？” “我呀，是川洲的。”穆老太太买到了好吃的辣酱，心情很好，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多了不少。 柳妹惊叹道：“哎呀，那还挺远的啊！难怪您这么喜欢吃辣呢！我听说那边的人打小就喜欢啃红辣椒当零食吃。” 穆老太太淡淡一笑，没再言声。她让孙子付了钱，便挽着老伴的手，回到了车上。 江芝莲特意磨蹭了一会儿，待三个人都走远了，才对柳妹小声说道：“你在这里多呆一会儿，等我一起走！” “我表现得怎么样？”柳妹扬起小眉头，急着邀功，“是不是特别棒？回头记得给我加奖金呀！” “放心，奖金少不了你的！你稳住了啊，别露馅了！”江芝莲说完转身回到了车上。 她带穆家人看了季老找的那处房子。 都不需要她多介绍，屋内的陈设、墙上的字画、书房的古玩玉器，穆老爷子比她更识货，一看心中就有数了。 江芝莲照着季老上次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在堂屋里泡了一壶龙井。 几个人坐下来休息。 微风、花香、鸟鸣…… 没有噪音，没有世俗的打扰，环境好得没话说。 累了几天的穆昊飘飘然，差点坐着打起了瞌睡。 趁着气氛刚刚好，江芝莲悠悠地开了口，“小舅妈的身体且得养上一阵子。逼迫得太紧了，反倒会适得其反。搞不好她又偷偷地跟小舅私奔了，回头你们还得再找，多麻烦呀！” 屋内安安静静的，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我看，你们不如在这里住下，该工作工作，该干嘛干嘛。在这么幽静美好的地方，灵感应该会爆棚吧？搞不好能设计出个震惊世界的建筑呢！反正，一切从长计议吧！” 江芝莲见他们在认真地思考她的提议，便进一步劝道：“生活上的各种问题，我可以帮你们解决。刚才那个小摊的老板，不仅酸梅汁做得好喝，酱料做得好吃，饭菜的味道也是没的挑的。你们想吃什么，可以跟她讲，以后一日三餐都可以让她送。价钱应该跟大饭店的差不多，除此之外，你们再多给点跑腿费就行了。” 第236章 美食诱惑 穆家人不在乎餐食的价格，只要味道好，多少钱都可以。 多给点跑腿费也是应该的，没有任何问题。 “我点几个菜，咱们中午在这里吃。”穆老爷子看向江芝莲，“你去让刚才那个小老板做，如果味道好，我们今天就搬过来住。” “得嘞！就这么办！”江芝莲起身找纸和笔，结果只找到了砚台和毛笔。 “毛笔就毛笔吧！昊昊，给我研磨。”穆老爷子走到桌前坐下来，双臂撑开，架势摆得十足。 不一会儿，宣纸上便写下了一溜菜谱——粉蒸牛肉、干烧桂鱼、麻婆豆腐、蜜烧薯丁。 江芝莲立在一旁，心中啧啧惊叹。 虽然她不懂书法，但这字一看就很厉害。 挥洒而就，遒劲有力。 每一笔之中，都藏着真功夫。 穆老爷子搁下毛笔，淡声道：“四个人就四道菜吧！如果她那里还有什么特别好吃的，也可以多捎上一两道，让我们尝一尝。” “好，你们在这里歇着，或者随便逛逛！”江芝莲把已经干透的宣纸轻轻卷起，朝门外走去，“我大概在吃中午饭的时候会带着饭菜回来。” 不难看出，穆老爷子相中了这个地方。 只是他并不想太过轻易地就答应，显得他们好像被一个丫头片子随随便便安排了一样。 这点小心思江芝莲看得很明白。 她觉得老人家这好面子的劲儿，还挺可爱的。 四道菜，并不那么好做。 各个都是用来考察做菜水准的考题。 不过这点小菜，绝对难不倒身经百战的江芝莲。 她提前跟季老打过了招呼，说要借用一下他那里的厨房。 季老要跟几个老伙计一起去钓鱼，这一个礼拜都不会回来。 临走前，他把所有钥匙都留给了江芝莲。 江芝莲先去找柳妹，两人一起来到季老的院子。 有一位老汉正在堂屋里喂鹦鹉，这可能是附近的一个邻居，季老大概拜托他这几天来照顾鹦鹉。 “大爷，我们用一下厨房。”江芝莲跟老汉打了声招呼。 老汉朝院子里望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们自便。 厨房还是之前的样子，冰箱里有新鲜的牛肉和猪肉，竹筐里有刚摘下来还带着泥土的红薯，缸子里有大米，架子上各色调味料都很齐全。 不过，缺了两样重要的食材，桂鱼和豆腐。 柳妹请缨道：“我是开着小卡车来的，来的路上我看到有个豆腐坊，离得不算远。从那再往城里开十几分钟，有一家酒店。看门脸不小，应该会有桂鱼，我过去问问。” “行，去吧！没有桂鱼，其他鱼也行。鲤鱼，或者大黄鱼。”江芝莲想了想，把腕上的手表摘下来给柳妹戴上，并叮嘱道：“看着点时间，别走太远了，十一点之前尽量回来。实在不行换个菜也无妨，开车注意安全啊！” “知道啦！”柳妹嫌江芝莲啰嗦，不等她念叨完，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江芝莲先把配菜全部处理好，看时间差不离了，便开始做蜜烧薯丁和粉蒸牛肉。 这两道菜做完的时候，柳妹刚好回来了。 桂鱼还是活的，江芝莲立马开始收拾鱼。 她学着孟青之前的样子，一刀把鱼拍晕。 随后剖腹，刮鳞，去腮，掏内脏。 最后用清水洗干净，用盐腌渍几分钟。 油烧至六七成热的时候，把鱼放进去煎一下，一直煎到两面变成浅黄色，捞出备用。 再烧火热油，爆炒先前剁好的猪肉末。 待肉变得酥香时，依次加入葱姜、辣椒、糖醋汁、酱油，最后浇上早就熬好的菌菇鲜汤。 火开时，下鱼闷煮。 小火烧上六七分钟。 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这道干烧桂鱼就做成了。 江芝莲手巧，两条桂鱼丝毫未破。装盘时撒上小葱，点缀上胡萝卜雕的小花，赏心悦目。 味道那就不用多说了，谁吃谁知道！ 两条干烧桂鱼，穆家那三个人指定会吃得意犹未尽。 柳妹将煮好的米饭承装在木桶里的功夫，江芝莲就把最后一道麻婆豆腐也做好了。 两人各端一个大托盘，十二点前便把穆老爷子钦点的四道菜，端端正正地摆到了餐桌上。 色泽鲜艳，馨香扑鼻。 看这卖相，闻这香味，就知道一定会很好吃。 至少要比他们住酒店时，在那附近的餐厅里订的餐食要强很多。 穆老太太看向柳妹，和蔼地说道：“你也留下来一起吃吧！我吃不了这么多米饭，可以分你半碗。” 柳妹急忙摆了摆手，“不了不了，家里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她退后两步，又道：“饭菜味道合口的话，你们让莲娃找我就行。” 说完，柳妹跟众人道了别，利落地转身离去。 江芝莲没跟穆家人客气，落座之后，拿起筷子，便敞开肚地吃了起来。 她特意只做了这四道菜，没有另外添新的菜。 虽然季老那边的食材足够了，最后留下来的时间也很富裕，但她想要吊吊他们的胃口。 不能让穆家人一下子吃得太畅快，这样他们才会惦记下一顿。 这算是——饥饿营销的一种形式吧！ 穆家人饭量都不大，但碰到可口的食物，还是会想多吃一些。 结果，江芝莲吃得又快又多，四盘菜很快就见了底。 虽说平时他们也时常吃个七八分饱，可是今天吃完之后，却格外的不满足。 在江芝莲的一番劝说，和美食攻击下，穆老爷子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回酒店收拾行李吧！今晚就搬进来。” 穆昊点头应声，“知道了。” 穆老爷子看向江芝莲，淡声问道：“我们在这里，可以住多久？” 江芝莲想了想，回复得颇有诗意，“第一场雪降下来之前，都可以。” 那还有好几个月呢，时间足够了。 穆老爷子点点头，又问道：“房费，怎么算？” 江芝莲一早有了主意，便没有过多思考，“跟友谊酒店一样，不过要算四间套房的价格。” 穆家人不差钱，她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这房费，就算是补偿素食馆的损失了。 至于跟这个院子主人之间的问题，就放到以后再说吧！ 季老的意思是，院子主人也是个饕餮，特别好吃。回头她经常带点好吃的过来，再给贪吃的疯老头做上几顿饭就行。 江芝莲觉得这样肯定不成，显得太没诚意了。 毕竟房子的档次和规格高到离谱，又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无论如何，她都要郑重地好好地谢谢人家的。 不过，具体要怎么感谢，她还没有想好。 穆老爷子没有跟江芝莲讨价还价。 在他心目中，冰冷肤浅的酒店，跟这里是没有办法相比的。 江芝莲提出的价位，他完全接受，甚至觉得更高一些都正常。 事情很快就谈妥了，江芝莲唯一感到意外的是，穆家人并没有问此处的房主是谁。 难道是不关心，不在意？ 还是——他们误以为，房主不愿意露面，所以才没有过问？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也都无关紧要了。 江芝莲蹭穆家的车子回到了友谊酒店。 穆家人直接上了楼，她见林小鹿不在前台，便打算回出租房休息一下。 转身正准备朝大门口走时，她突然听到了林小鹿的声音。 动静不大，具体说了什么也听不清楚。 但人是敏感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 江芝莲朝声音的来源走去，来到了一间储藏室的门口。 门是关着的，不知道里面上没上锁。 一掌推去，门当即开了。 她用力太大，门板磕在墙上，砰一声响，屋内的两个人都吓了一个激灵。 第237章 这些女的是要造反啊！ 林小鹿有如惊弓之鸟，她泪眼汪汪地朝门口看去，认出江芝莲的那一刻，大滴泪珠扑簌簌地砸了下来。 经理的手捏着林小鹿半敞的肩头，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放开她！”江芝莲抄起手边积满灰尘的扫帚，凶狠地指向站在暗处那个猥琐的男人。 经理缩缩肩膀，放下了手，扯出一脸假笑，“这位同志，你别误会了！我没想干什么，我……” “误会个屁！你还想干什么？！”江芝莲举着扫帚走上前，一把握住林小鹿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啊……”林小鹿轻声呼痛，抽回了自己的手。 江芝莲皱皱眉头，视线挪到林小鹿的手腕上。 虽然光线昏暗，但不难认出，那纤细手腕上的伤口，是被烟头烫出来的。 上面还有皮肤烫焦的痕迹，微微皴裂，鼓出一个小小的气泡。 “是他干的？”江芝莲声线冷硬，言简意赅地询问。 林小鹿目光隐忍，“没什么，算了，咱们走吧！” 江芝莲没动地方，四下看了看，发现电灯的开关就在手边不远处，便伸手啪一声点亮。 大酒店就是阔气，仓房的灯泡都是大瓦数的，亮如白昼。 三人均眯了眯眼，适应突然变亮的光线。 此时再看林小鹿腕上的伤疤，愈发的触目惊心。 江芝莲原本不想过多掺和这件事，可是眼下这情形，她能当做没看见吗？ 可能有些人可以，但是她，做不到！ “经理，都这样了，不打算给个说法？”江芝莲目光犀利地盯住他的脸，“你就这么对待下属的？” 经理认出江芝莲是前几天在酒店大厅里给他找过麻烦的那个人，不禁摊手冷笑，“你想要什么说法呀？” 林小鹿走到江芝莲身边，小声劝道：“还是别把事情闹大了，今天上头有领导过来视察……” “是吗？有领导视察呀！那敢情好，有人给咱们做主了！”江芝莲顿了顿，问道：“什么领导啊？看样子，是管事儿的？” 林小鹿神色肃穆，“集团副董，每个季度都会下来走访，实地检查工作。” 江芝莲：“副董亲自下来检查工作？还每个季度都来？” 林小鹿点了点头。 江芝莲：“他会给你们解决实际问题吗？” “女员工反应换工作服不方便，他回去之后就派人下来弄了个女员工的更衣室。”林小鹿想了想，又道：“之前员工餐不太好，他也提议改善了。现在我们的员工餐又便宜又好吃，也不控制时间了，只要拿票就可以随时在餐厅里吃饭。” “不错！听起来是个办实事儿的！”江芝莲放下扫帚，拍了拍落在手上的灰尘，“这个副董，什么时候到啊？”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大厅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动。 “……”林小鹿苦笑一声，“好像已经到了……” 江芝莲揽着林小鹿的肩膀，转了个身，“走吧！瞧瞧热闹去。顺便——给你伸张下正义！” 两人刚迈步，经理就挡在了她们面前，“我劝你们别白费工夫了，最好乖乖在这里呆着。” 江芝莲白了他一眼，怼道：“我可从来都不是什么乖乖女。” 经理没搭理江芝莲，扭头看向林小鹿，冷声威胁道：“小鹿，你是不想在这里干了吧？你以为副董会管这种小事吗？你忘了我之前在总部干过？忘了我都认识些什么人？你不想当领班了是不是？这个月的奖金，你是不打算要了吧？你别忘了，你妈和你弟弟，还等着你养活呢！” 江芝莲感到林小鹿的身子轻轻地颤了颤。 “正义？呵……小丫头片子还是太幼稚了！”经理说着快步退出储藏室，准备锁上房门，将她们软禁起来。 江芝莲看出他的意图，快跑两步，一脚蹬开门板。 经理被撞了个趔趄，小声暗骂了一句。 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万一事情真捅到副董那里，就麻烦了。 这时林小鹿扯住江芝莲的胳膊，看向经理，问道：“如果这次没出任何岔子，副董顺利地回到总部的话，我可以当领班了吗？” 经理立马疯狂点头，“当然可以了！我保证！等副董回去了，我马上让你当领班。你可以休假一周，回来还可以给你加奖金！” 江芝莲皱了皱小脸，刚想说这种鬼话不能信，他这分明开的是空头支票，只是想暂时安抚住人罢了。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只听林小鹿镇定地说道：“骗子！” “……”江芝莲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小鹿姐姐心里还是有数的嘛！没有被威胁到，也没有被哄骗住。 “你说什么？”经理被林小鹿这突如其来的硬气，搞得有些错愕。 他以为自己还能拿捏住这个女孩儿，可事情渐渐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几秒钟前堆叠在脸上的假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小鹿提高音量，加重语气道：“我说，你是个大骗子！还是个无耻的流氓！” “……”经理气得嘴唇直哆嗦。 反了天了！这些女的是要造反啊！ 看他一副被扔了一脸臭鸡蛋的表情，江芝莲感到莫名的舒爽。 不过，口头上占了点上风，并没有实际的意义。 长期被威胁、被猥亵，还被烟头烫伤，这样轻易地就完事了？ 怎么可能！ 对无耻之徒，必须得让他尝到苦头，得到报应！ 经理感受到来自江芝莲的压力，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副董已经来了，作为经理，他必须立马过去介绍酒店的情况，没有时间在这里磨叽。 可是这俩麻烦怎么办？ 现在要把她们藏起来已经太晚了，也来不及坐下来好好商量。 只能将计就计了！ “你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别傻呵呵的被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影响了判断！人家有钱有条件，什么都不怕，你玩得起吗你？！”经理说完，深深地看了林小鹿一眼，便转身朝大厅走去。 他希望林小鹿能改变主意，选择息事宁人。 依着他这么长时间对林小鹿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冒险承担不可预知的风险。 经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林小鹿望着虚空的一点，像是静止了一般。 江芝莲双手背到身后，倚在墙上，等了片刻，随后轻声问了一句：“你犹豫了？” 林小鹿的视线重新找回焦点，凝视着地板上的一处污渍，语气坚定道：“不！我没犹豫！” 江芝莲淡淡一笑，“没有犹豫就好。” “走吧！”林小鹿说着已经迈出了脚步。 江芝莲跟上来，捏了捏她的肩膀，“放松点，有我呢！” 林小鹿面色紧绷，看得出来很是紧张，“经理之前在总部干过一段时间，上边有认识的人，还挺照应他的。要不然，他也当不了这里的经理。” 江芝莲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他刚才自己说过了。有人照顾他，就会有人看不上他。站队嘛，就是这么回事。有友军，就会有敌军。敌人的敌人，就是可以合作的朋友。别怕！” “……”林小鹿一脸懵懂。 她顿了顿，又忧心忡忡地开了口，“经理先去接待副董了，他肯定会恶人先告状的。咱们再过去，副董会相信我说的话吗？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谁会相信我呢？经理可以抵赖的啊！” 这姑娘，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你每次都是这样的吧？临了就退缩了？”江芝莲给林小鹿打强心针，“想改变现状，就得拼一下呀！不拼怎么知道结果是好是坏呢！你继续妥协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的！” 林小鹿：“……” 江芝莲停住脚，看向林小鹿，“我给你两分钟时间，你再考虑考虑。这是你的事情，你得自己做决定，我不会强迫你的。” 第238章 激烈地交战 之前是孤军奋战，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一次，身边有了江芝莲这样强大的战友，林小鹿终于没有再退缩。 不管结果怎样，试着博一次吧！ 事实上，她也受够了这样委曲求全的生活。 江芝莲和林小鹿一开始站在人群外圈，一路跟随着大部队上了楼。 进客房之前，副董随口问了经理一句，“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半天才出来。” 经理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什么都不讲，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副董好脾气地笑了笑，“底下员工不省心啊？看把你愁的，眼圈都黑了。” “嗐，员工这么多，总有那么几个不懂事的。”经理揉了揉眉心，诉苦道：“有个前台，一直闹着要当领班。这不，赶着你来视察工作，一大早就开始威胁我，缠得我没办法。” 副董眯了眯眼，“哦？” 经理一脸苦笑，“付董，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野心大得很，手段也厉害，各个都想骑到我头上来。” 江芝莲拉着林小鹿一点点往前蹭，蹭到前排时，刚好听到这一句。 “副董？你们都这样直接管他叫副董的啊？一般不都是直接省去副字的吗？”江芝莲有些疑惑。 林小鹿怔了怔，随后明白了江芝莲的意思，“他姓付，托付的付，付款的付。” 江芝莲了然，“原来是这样。那他到底是董事长，还是副董事长啊？” 林小鹿：“是副董事长。” 江芝莲点点头，“姓付的副董事长。这姓氏，还真是有意思。以后即使他当了董事长，也得被叫做付董呀……” “……”林小鹿实在没有心情思考这种事不关己、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她现在紧张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她听到经理已经恶人先告状了，看经理和付董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林小鹿心里无比忐忑。 此时江芝莲正在饶有兴致地观察这位付董。 他的形象跟她想象中的，差了很多—— 付董年纪不大，四十左右。 头顶已经秃得不剩几根头发了，大片头皮露了出来。 他个头中等，长相一般，穿得非常低调。 灰色短汗衫，黑色长裤，黑色皮鞋。 简简单单的，没有其他复杂的装饰物。 但衣服的料子很好，皮鞋也颇有档次，能看出是一个不缺钱的人。 第一印象，还不错。 大概是因为听了林小鹿的话，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一个办实事儿的领导，才会有这样的印象吧！ 林小鹿拍了拍江芝莲的胳膊，小声询问，“怎么办呀？” 江芝莲低声道：“先跟着！等付董视察完了，休息的时候，再过去讲咱们的事儿。毕竟，不好耽误了他的工作。” 林小鹿赞同地点了点头。 知道领导这一天会下来检查，酒店准备了好几天的时间。 彻底清扫，准备材料什么的，搞得面面俱到，因而面上基本不会出什么差错。 毕竟是每个季度都有的例行视察，不是突击检查，往往发现不了太大的问题。 付董对此也心中有数，所以只是悠闲地到客房、后厨、大厅、前台、休息室各处随意地溜达了一圈，简要地提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意见，便准备去办公室看看材料。 这时，江芝莲瞅准机会，隔着三米远，喊了一声，“付董！” 林小鹿毫无准备，没想到江芝莲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声，顿时紧张得头皮发麻，双腿发抖。 付董停住脚，转过身，扫了一眼身后的人，笑着问道：“是谁叫我呀？” 江芝莲没有马上站出去，而是看向付董身边人。 经理正恶狠狠地瞪着她，紧接着又用警告的眼神盯住林小鹿。 “难道刚才是我听岔了？”付董鼓励道：“有什么话，可以尽管说。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尽管提。我又不会吃人，不用紧张！” 一句轻巧的玩笑话，引来了阵阵笑声。 江芝莲给林小鹿递了个眼神，“过去吧！” 林小鹿心跳狂乱，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才把僵硬的腿迈了出去。 她惊讶地发现，迈出第一步之后，紧张的情绪变成了兴奋，激动多过了忐忑。 当众人的视线越来越多地落到她身上时，竟让她莫名地燃起了斗志。 江芝莲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以一种不抢戏，但又是保护者的姿态陪伴在她身旁。 付董何等精明，看了林小鹿一眼，便猜到这个姑娘就是经理口中那个不懂事的员工。 他用玩笑的口吻说道；“你就是那个想当领班的前台吧？” 江芝莲微微蹙眉，有点不太放心。 这个开场白，不算太友好。 好在林小鹿并没有被吓住，她内心深处是相信付董人品的。 “付董，我不知道您说的想当领班的前台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的确是友谊酒店的前台，叫林小鹿。” 付董笑得和蔼可亲，“你是有什么要跟我讲的吗？” 林小鹿伸出手臂，露出了烫伤的手腕。 付董当即收了脸上的笑，严肃地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江芝莲仔细地观察着付董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她不确定这个姓付的，到底会站在哪一边。 但她觉得，他至少是个有是非观的人。 林小鹿神色淡淡地看向自己烫焦的手腕，平静地诉说了整个过程，“两天前，经理把我拉到储藏室，要强行抱我亲我。我反抗之后，他把我推倒在地，点燃了一支烟。抽到一半，他摁住我，在我手腕上烫了两个疤。” 付董看向经理，严厉地质问道：“有这事儿吗？” “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缺德的事情啊！付董，你可不能轻信了她的胡言乱语！”经理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急切地辩解道：“我这真是百口莫辩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付董垂眸沉思了片刻，随后抬起头，询问林小鹿，“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经理烫伤了你吗？” 果然还是要看证据的，林小鹿一时哑然。 见她拿不出证据，经理有了底气，“不是我做的，她能拿出什么证据！林小鹿，你躲在酒店公共洗手间里偷偷抽烟，我都不追究了。平时我对你挺照顾的吧？不就是没有让你当领班吗？你怎么能想出这种龌龊的办法来污蔑我呢！” 林小鹿不知该怎么反驳，霎时急红了脸。 付董比较谨慎，没有随意地下判断。 他看向林小鹿，不带感情色彩地问道：“你在酒店里抽烟了啊？” 林小鹿紧咬下唇，低下了头。 众人知道，这算是默认了。 “员工在酒店的洗手间里，不能抽烟吗？”江芝莲突然发声，反问了一句。 气氛陷入诡异的宁静。 江芝莲看向那些穿着酒店制服的员工，一脸认真地问道：“你们的员工手册里，有这样一条？还是约定俗成的？” “……”众人沉默，谁没事天天研究员工手册啊！ 而且，抽烟这种事，只要不在人多的大厅里，随便哪里不能抽？ 平时也没人管这种事情呀！ 很多男员工，经常是对着一扇开着的窗户，就会来上一根。 江芝莲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冷冷地射向经理，“你说林小鹿在洗手间里抽烟，她总不会跑到男士的洗手间吧？这样说来，你进过女士的洗手间？亲眼见过她在洗手间里抽烟？还是，你有什么证人？” 经理：“……” 他能有什么证人！谁会出面证明这种破事儿！ 男员工没法做证人，女员工多多少少都被他有意无意地骚扰过，可能对他有点意见。 个别几个想巴结他的，这时候也未必会趟这个浑水。 真是麻烦得很！ 江芝莲顿了顿，又道：“你试图扒掉女员工的衣裳，是我亲眼所见的！而且，我多次看到你对林小鹿动手动脚，图谋不轨！并且，我还亲耳听到你威胁她，让她闭嘴！” 经理没有被唬住，语气很是轻松，“你是林小鹿的朋友，你当然会向着她。你作证，根本没有信服力。” 第239章 猛打鸡血，积蓄战斗力 “是吗？”江芝莲冷笑一声，“我的话没有信服力，那这里的员工，总归有吧？” “……”经理的脸色骤然变黑。 “付董，我知道你很为难。现在双方各执一词，谁都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江芝莲提议道：“这样吧，一个人两个人的话不可信。那不如让这里的员工全都参与一下，进行一次匿名调查，怎么样？毕竟，个别人可以收买。小团体客观存在，难免会偏袒某一方。但是，上百人就不好控制了。这家酒店的员工，至少得有百八十人吧？我想，结果出来之后，你一定会有所判断的。” 付董正有此意，他打量着江芝莲，觉得这姑娘有点意思。 从始至终，镇定自若，反应神速。 不仅敢说，还很有想法。 看她年纪轻轻，最多二十岁的样子，没想到会有这份胆量和聪慧。 实属难得！ “这个办法不错，就这么办吧！”付董叫来随同出差的秘书，让他拟定一份调查表，并油印一百二十份分发下去。 等待的时间里，江芝莲陪林小鹿到酒店附近的小胡同里吸烟。 “你担心啊？”见林小鹿焦躁不安、心绪不宁，接连抽了三根烟，江芝莲不禁问道。 林小鹿神色沉重，“万一调查出来的结果，对经理有利，那怎么办啊？我是不是会丢掉工作？我接下来要怎么生活呀？” “情况这么糟糕的话，那我得承担大部分的责任，毕竟是我怂恿你去跟付董讨说法的。如果你真被辞退了，就跟着我干吧！薪水和奖金，只多不少。或者，你想卖烟叶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今年我就让你当上万元户！” 林小鹿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却连一秒钟都没有维持住，便随风消散掉了。 她只当这是江芝莲体贴的宽慰，没有太认真。 “恐怕我这辈子都当不上万元户。”林小鹿自嘲道。 “那怎么可能！现在经济发展得这么好，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江芝莲倚在灰墙上，歪头看向林小鹿，淡淡地询问，“你是看中在大酒店里工作的前途，还是单纯地在意每个月能够领到的薪水和奖金啊？” 林小鹿没有多想，回复得很快，“当然钱比较重要了，我得养家糊口，填饱肚子生活。” “你有什么理想吗？”江芝莲看到最近的文学杂志和报纸上，经常讨论信仰和理想。 所以，突然之间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林小鹿：“嗯？” 每天摸爬滚打在柴米油盐里的她，哪有那个时间和闲心思考什么是理想，她的理想又是什么！ 她甚至觉得，这种问题，非常地遥远，并且毫无意义。 “我没有什么理想，理想这种东西，听起来太遥远了。我现在只想让我妈和我弟弟生活得好，全家人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江芝莲静默了两秒。 她一直有个疑惑，但是之前想着这也许是别人的家庭隐私，不好过问。 然而到了这一步，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小鹿姐姐，你在酒店的薪水和奖金都不低，应该过得很充裕啊！即使要养妈妈和弟弟，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恐慌吧？是不是家里有什么特殊情况啊？” 难道家里有需要长期吃药治疗的病人？ 还是有人赌博？ 林小鹿眼神恍惚，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江芝莲急忙道：“如果不好说，那就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没事，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酒店里的人都知道的。”林小鹿凄然一笑，“我妈妈想炼个不老仙丹，一直在家里做各种实验。在外面听到什么新奇的说法，或者在书里看到有什么秘方，她都要试一试。” 江芝莲：“……” “可笑吧？”林小鹿眼眶微微泛了红，“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在厨房里熬煮各种东西。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好吃的呢！结果差点乱吃东西死掉。后来家里塞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火炉子都架到了床边。有一次她出门，着了火，我弟弟差点被烧死。” 江芝莲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就是一个失去心智的疯子嘛！ 太可怕了！ 林小鹿紧攥着手指头，嗓音有些发颤，“我妈从来不提我爸，邻居阿姨告诉我，说我爸是因为不小心吃到了毒蘑菇，食物中毒才过世的。但是，后来我慢慢发现，虽然大家没有明讲，但背后都在偷偷议论。他们觉得我妈妈脑子不太清楚，是个疯子。说她往饭菜里放了奇怪的东西，毒死了我爸。” 江芝莲：“你也这么认为吗？” 林小鹿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妈的确是个偏执的人，但她不是疯子，她对我和弟弟都很好。我想，她是看我爸爸咳嗽得很厉害，看了医生也没有用。所以一着急，才盲目地相信了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偏方。她当时肯定以为，她加到菜里的东西，会让我爸爸不再咳嗽了。” 江芝莲听得心里直泛酸。 经理知道林小鹿的家庭情况，竟然还用这一点来威胁她？ 还能不能好好地做个人了？ 江芝莲好想爆粗口！ X！X！X！ 林小鹿点燃一根烟，望着烟头上微弱的火星，幽幽道：“我刚开始抽烟，是无意识的，大概是想我爸的时候，下意识的举动。家里烟叶也多，不用花钱去买，所以很方便。” 江芝莲淡声劝道：“你还是少抽一点吧！对身体不好。” 林小鹿娴熟地吐出眼圈，指尖轻颤，“这玩意，太难戒了。” 难戒的，也许不是烟瘾。 这么多年形成的心理依赖，的确不怎么好戒。 还是慢慢来吧！ 两个小时之后，随行秘书将匿名调查的单子收上来，放到了办公桌上，“付董，好了！” 付董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发现该来的已经全都到场了。 当事人林小鹿和经理，各站一边，五官崩得很紧，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这么紧张啊？付董轻轻一笑，坐下来，独自审阅了半晌。 屋内无比安静，江芝莲站在窗口，心情复杂地望着街景。 其实她并不怎么担心匿名调查的结果。 经理这种德行的人，都有大批拥趸的话。那这世界，就太疯狂了。 她想，不至于有那么多不辨是非，不分善恶的人。 引起她无限愁绪的，是人生的诸多无奈。 而这一切，几乎全都是由人而起的。 并且，似乎常常是最亲近的家人。 林小鹿疯癫的妈妈，穆娇娇控制欲爆棚的一大家子人…… 不扯远的，自家那个重男轻女的奶奶，就曾刻薄而冷漠地对待了自己的女儿江梅，此时还在折磨并欺压着几个孙女。 连孟青这种看起来成长得很好的人，都有着被父亲伤害过的心理阴影。 这种阴影和不安，很可能将会伴随他的余生。 精神上的伤疤，就像破碎的花瓶，即使粘上了，也会是千疮百孔的样子。 一想到这些，江芝莲就感到不寒而栗。 街道上，时不时传来自行车的铃声。 偶尔还会有驴车经过。 人们穿着朴素的衣裳，来往穿梭，谱写着自己的生活。 日头朝西边渐渐落去，天空染了灿灿的金边，煞是好看。 能从一地碎片中，看到斑斓色彩的人，才会成为生活的赢家吧！ 永远懂得在灰暗中望向光明。 在颓败中，找到希望。 江芝莲觉得重生后的自己，可以做一个这样的人。 永远微笑，永远积极向上！ 正胡思乱想着，给自己猛打鸡血、积蓄战斗力的江芝莲，忽然听到付董沉声开了口。 “经理！你觉得，大家会撒谎吗？” 突然被点到的经理，心里有些没底，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回道：“这种事情，没必要撒谎吧……” 第240章 渣男下线 付董垂眸重复翻阅着面前的调查表，并没有去看经理。 他弯弯嘴角，笑得高深莫测，“是啊，撒这种谎，没多大意思。” 所有人屏息等待着结果。 然而付董却好似有意吊大家的胃口一般，迟迟不讲重点。 “你呢？小林同志，你相信这份调查的结果吗？”付董用骨节宽大的手指，轻点着桌面。 “当然，我相信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也相信付董会申明正义。”林小鹿比先前镇定了很多。 当她看到厚厚一沓调查问卷时，突然想起了很多朝夕相处的同事。 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 记忆中，多数是她和他们在一起，并肩作战的辛苦和快乐。 有些虽然是点头之交，甚至只有过一两次擦肩而过的机会，但她依旧愿意相信他们。 况且，这份调查是匿名的，不需要承担太大的风险，没有必要昧着良心编谎话。 “蔡正新，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大家勾选的答案？”付董目光犀利，嗓音深沉。 蔡正新，是经理的大名。 此时付董这样叫他，基本上大家都知道结论是什么了。 蔡正新预感到情况不妙，但还是有些不死心地来到桌前，随手拿起几张调查表看了看。 越看，心里越凉。 “付董，可能我平时对员工的要求太高了，经常训他们，所以对我有点意见吧！不过这个不能信的啊，我真的没对小林同志做过什么。”蔡正新急于狡辩，双手乱舞，唾沫横飞，“再怎么说，我都不可能在酒店里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我一向守规矩的，您应该知道的。我在总部工作的时候，还是最佳领班呢！” 付董没有打断他的话，耐心地听完，随后问道：“说完了？” “……”蔡正新的气还没缓过来，只听付董落下了行刑的最后一刀，“过会儿，你去办离职手续吧！我会让秘书通知财务部给你补发三个月薪水。” 蔡正新有点懵，诺大个酒店，辞退一个经理，就这样随随便便？ “您不需要开个会讨论一下吗？这个调查问卷，也不是很正式的啊！这怎么能……”蔡正新无语到磕巴，“怎么能，这么仓促地就给我定论，说我耍流氓呢！我没有啊，我真的冤枉啊！” 付董捏了捏眉心，“有没有，你心中有数。作为集团副董，我想，我还是有权力辞退你的。如果你觉得有问题，可以到总部申诉。或者，到任何一个你觉得公正的地方，告发我。” 蔡正新腆着脸笑，“不是的，什么告发呀！我没打算告发您呀！我就是……” “还有……”付董打断他的话，“我想，你还需要对林小鹿同志道个歉，求得她的原谅。你考虑一下。” 蔡正新思绪飞转。 是不是他道歉了，就不用被辞退了？ 可是这个问题，他有点问不出口。 正思忖时，不远处传来江芝莲的声音，“犹豫这么长时间，明显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蔡正新冷眼瞪过去，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个女的！ 倒回头去想，走到眼下这一步，全都是因为她！ 这人到底有啥企图？怎么就跟他过不去呢！ 难道以前得罪过她？ 好像并没有呀…… 蔡正新百思不得其解。 “付董真是体恤下属。”江芝莲走到林小鹿身边，站定，不急不缓道：“欺负女同志，还造成了人身伤害，这可是犯罪行为！前任经理，你还不赶紧鞠个躬，感谢一下付董！” 蔡正新这次丝毫没有犹豫，哗啦一下，面向付董，果断地弯下了腰。 双手贴着裤缝，把腰弯成九十度，是一个无比标准的鞠躬动作。 “感谢付董！就是，我当然会跟小林同志真诚道歉。如果她原谅我了，我是不是还可以继续在酒店干下去……” 付董瞄了江芝莲一眼。 江芝莲挑着眉头，好整以暇地回视着他。 蔡正新保持着鞠躬的动作，没有直起身子。 他自作多情地想着，他可以卧薪尝胆，可以忍受跨下之辱。这都没关系，只是暂时的屈辱罢了。说声对不起，摆低姿态，只要能保住工作就行。 其他的，秋后再算账。 想的是挺好，但现实并没有按照他天真的剧本走下去。 江芝莲根本不会给他这种死灰复燃的机会，付董也不是随便改变主意的人。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彼此的想法。 但谁先开这个口，两人都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就在这静谧之中，林小鹿突然发声，率先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蔡正新，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你都对我做过什么，你最清楚不过。我原本可以告你，让你吃几年牢饭。不过，我并不想给友谊酒店招来不好的议论和影响。你要是识相，就不要为难付董，不要把事情闹大。这样对你，对我，对付董，对酒店，都好！” 蔡正新缓缓直起身子，冷眸瞥向林小鹿，“果然疯子的女儿也是个疯子！” “蔡正新同志！”付董拍了拍桌子，蹙眉喝道：“请你注意点影响！” 蔡正新歪嘴冷笑了一下，甩手愤而离去。 付董看向随行秘书，摆了摆手。 随行秘书了然地点点头，带着领班、客房主管等几个酒店负责人离开了办公室。 屋内只剩下江芝莲、林小鹿和付董三人。 付董将桌上的纸张拢到一起，码成整整齐齐的一摞，推到一边。 “小鹿，你在酒店里，干了几年了？”付董缓声问道。 林小鹿没有计算，没有思考，开口便是一个精准的答案，“三年零八个月。” “你记得很清楚嘛！” 付董默了两秒，又问道：“你想当领班吗？” “想！”林小鹿言简意赅地回复，依旧是不假思索。 付董对她如此果断的回答，感到些微地惊讶，“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 林小鹿垂下眼眸，嘴角微弯，轻轻一笑，“虽然这三年零八个月我都在前台任职，但是有一半的时间，我都在做领班的工作。我的奖金比别的前台都多，那都是我用成倍的工作争取来的。这钱，我拿的一点都不心虚。领班的工作内容，我很熟悉，所以我觉得我可以胜任。” 江芝莲稍稍退后了两步，人家领导在面试员工，她在这里干杵着，就有点没眼力见了。 可是这时候再出去，难免会显得突兀，反倒影响了他们两人的沟通。 她便坐到远处的一个小沙发上，当隐形人。 另一边的面试，顺利地进行着—— 付董：“那现在开始，你就是这里的领班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林小鹿怔了片刻，“……” “怎么？刚才还自信满满地说想当领班，自信有这个能力呢！现在这是什么表情？”付董点了一下匿名调查表，“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林小鹿摇了摇头，“不必了！” “不看就不看吧！那我跟你简单地讲一讲。”付董轻声细语的，竟有些温柔，“这里有几道题是关于你的，用来调查你的工作热情、工作能力，和品德性格。这几项，你几乎全部拿到了优秀。” 林小鹿的脸颊热了起来，眼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火热和激情。 “你来当领班，我想没有人会反对。”付董鼓励道：“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 林小鹿冷静下来之后，想到了一个问题，“那郭领班怎么办？虽然之前我分担了她一半的工作，但是她对我很好，手把手地教了我很多东西。郭领班也没有偷懒，她都在帮经理干活。哦，不是，是蔡正新。她大多数时间都在替蔡正新出面处理麻烦……” 付董笑了，“你别着急，听我说完。” “……”林小鹿轻抿红唇，满目期待地望向付董。 付董：“郭领班升任经理，你们以后好好合作吧！” 林小鹿喜极而泣，下意识扭头去找江芝莲。 可是，人呢？ 刚刚还在这里的…… 第241章 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这间是蔡正新的办公室。 当经理的时候，他相当的高傲，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很高。 一副领导的架势，做派也相当讲究。 原本经理的办公室并不是很大，后来蔡正新几次三番向总部请求。 历经两个月的不屑努力，才得到了总部的批准。 蔡正新当即就打通了隔壁的房间，将办公室的面积扩大了一倍。 高档真皮沙发，阔气的实木茶几，奢华的立柜……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土老板的办公室呢！ 江芝莲在沙发上坐下来，到处打量，啧啧惊叹。 别说，这种风格，小舅估计会很喜欢。 眼眸一转，她看到茶几上散放着几张纸，便拿起来随意地瞧了瞧。 本意是打发时间，但几个关键信息映入眼帘之后，江芝莲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有点意思挨！ 某个想法像烤熟的豆子一样，突然炸开。 江芝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听到旁边林小鹿的轻唤。 直到林小鹿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江芝莲才回过神来，“怎么了？你们聊完了？” 林小鹿满面桃红，笑着点了点头，将好消息告诉了江芝莲，“我当上领班了，原来的郭领班升任经理。” 江芝莲并不觉得太意外，但还是表现出惊喜的样子，祝贺道：“太棒了！小鹿姐姐，恭喜你呀！” “莲娃，太谢谢你了！这都是你的功劳！”林小鹿太过激动，微微哽咽。 “别乱扯啊！”江芝莲笑着纠正道：“这都是你平时努力工作换来的机会。我最多是顺手推了你一把，哪有什么功劳。” 林小鹿不这样认为，“如果不是你推了我这一把，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果了！” “行了行了。”江芝莲指了一下林小鹿身后，“你们领导还在这儿呢！咱俩就别腻歪了。” 林小鹿腼腆地抿了抿唇，难掩心中的喜悦。 江芝莲站起身，对林小鹿耳语了一句，“我也去碰碰我的运气。” “嗯？”林小鹿不解。 江芝莲神秘一笑，朝付董走去。 “付董，既然你这次是来视察工作的，这份文件，你应该有兴趣看一看吧？”江芝莲把刚才看的那几张纸，轻轻地放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份酒店厨房的采购单，上面内容不多。 落款有蔡正新的签名和红印章，日期是前几天的。 “有问题？”付董面色平静，淡声询问。 江芝莲不认为他看不出问题。 他之所以会明知故问，大概是为了让对方先陈述想法，好掌握主动权。 “没有问题的话，我就不会拿给付董看了。”江芝莲站在办公桌前，脊背挺直，目光沉静，姿态自信而大方，“锅碗瓢盆这种东西，到海城采购我可以理解，毕竟那边的东西品质有保障，花样比京城的还多。但是，油盐酱醋和调味料，没有必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买吧？这运输费用，都快比东西本身贵了。” 付董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在等她的下文，所以并没有随意插话。 江芝莲顿了顿，话里有话道：“这里的厨房采购员，还真是奇怪呢！也不知道是数学不好啊，还是脑子不够用。竟然做这么不划算的买卖。” 付董依旧浅笑不语。 “哦！”江芝莲一副刚明白过来的样子，表情有些浮夸，“我知道了！干采购的，哪有这么蠢的！我估摸着，他是不是搞了点什么，小动作？”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其实没有必要摆在明面上。 大喇喇讲出来的人，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付董，要不，你把这个人叫过来，咱们当面问一问吧？”江芝莲提议道。 “不用了！”付董把采购单丢进垃圾篓里，面色无波无澜，“我会换掉这个采购。” 江芝莲：“……” 这么果断？ 有些出乎意料啊！ 付董看向江芝莲，言简意赅道：“厨房采购是蔡正新的姐夫，家在海城。” 他没有解释太多，但江芝莲听懂了。 言外之意，这里面确实存在吃回扣和贿赂的问题。 “哦，看样子付董这次下来视察工作，就准备解决这个问题了吧？”江芝莲抱歉地笑了笑，“那是我唐突了。我刚才无意中瞧见这个采购单，就忍不出把心中的疑惑讲了出来。付董，不好意思了啊！我这人就爱多管闲事，改都改不掉！” 林小鹿比不上付董的城府，她没听出来江芝莲此番言语的画外音，便存着帮助朋友解围的想法，急忙走上前，辩解道：“付董，我朋友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她不是想冒犯您……” 付董摆摆手，打断了林小鹿的话，“别着急，你先到旁边休息一下。我跟你这位朋友，再聊一聊。” 林小鹿看向江芝莲，不安的情绪写在脸上。 江芝莲朝她笑了笑，“没事，你放心吧！” 之前等员工们填写匿名调查表的时候，付董就让随行秘书去查了一下林小鹿的这位朋友。 在小城镇里想要了解一个人，并不难。 随行秘书问了一圈，便带着两份报纸，和一瓶豆瓣酱过来汇报工作了。 “林小鹿的朋友叫江芝莲，十九岁。” “家在双胜村，但平时独自住在大湾县的一个出租房里。” “她开了个酱厂，现在主要是由她的小姨和小姨夫管理。厂子办得不错，时常供不应求。” “最近她还在城里开了家素食馆，听说生意不大好。好像是招惹了什么人，估计快要开不下去了。” “坊间传闻，她跟富强拖鞋厂的陈厂长争过地，有段时间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后来，陈厂长被她弄进去了。” …… 付董一边听秘书介绍，一边翻看着相关的报道。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他便对江芝莲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个小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啊！”付董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如果酒店能招聘到这样的员工，那就太好了。 可是转而一想，他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很明显，她不是一个会受雇于人的女孩。 她能办酱厂，开馆子，说明是个有想法，而且敢干的人。 一个天生的创业者，又怎么会效忠于别人的事业呢！ 付董尝了尝秘书带过来的豆瓣酱。 吃过之后，他就更加明白，为什么莲花酱厂的豆瓣酱会供不应求了。 “这次出差，收获很多嘛！”付董顾自感慨道。 这次下来视察工作，主要是为了处理几个采购负责人的问题。 撤掉蔡正新的经理职务，算是个小意外。 准确来说，应该是个额外的惊喜。 总部的确有几个想扶持蔡正新的人，但对他有意见的其实更多。 分帮结派任何地方都有，何况这么大的一个连锁酒店呢！ 付董不喜欢溜须拍马、虚头巴脑、蝇营狗苟的人，而蔡正新刚好是此类的典型。 所以他一直不喜欢大湾县的这个分店经理。 但碍于各种阻力，始终没有办法处理他。 这一次，是赶巧了。 虽然后续会有麻烦，但总的来说，是件好事。 付董跟林小鹿聊完之后，正想再与江芝莲也交流一下。 不成想，她竟主动找了过来。 付董：“你没有冒犯我什么，我反倒要谢谢你。” “哦？那敢情好。”江芝莲虽然不晓得那么多内情，但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那她就顺势而为吧！ 一切不都是争取来的嘛！ “付董，酒店的蒜蓉酱我尝过，味道是还可以。不过相比较，我们这里莲花酱厂的酱料，绝对更胜一筹。你要是尝过，一定也会这样认为的。” 第243章 哇，原来是一见钟情啊！ 江芝莲着实有些惊讶，“真是我姐啊？！” 被她一反问，崔年彻底懵掉了，“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在等我主动坦白呢！”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这一茬，随口一问。”江芝莲失笑出声，“你们俩这段时间一直有联系？！” “我真的很喜欢她！”崔年强调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一时失误，我已经跟江婉郑重道歉了，她也原谅我了。我在追求她，只是……她还没有答应我。我真的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江芝莲弯弯嘴角，忍不住想笑，“我姐原谅你就行了，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这是你俩之间的事情，我不会掺和的。” 崔年挑挑眉头，“你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啊！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况且，我比你们还小呢！”江芝莲顿了顿，提醒道：“不过，还是那句话。你真心实意地追求，可以。但是，不能用过分的手段。如果我姐真不同意，你不能勉强她！” 崔年点点头，往前挪了一步，低声道：“要不，你帮我回去问问你姐到底什么意思呗？” “这事儿我不管啊！”江芝莲果断拒绝，“我都说了我不会掺和。你们顺其自然，慢慢来吧！” 崔年望着街边的草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觉得，你姐是喜欢我的。她虽然没有接受，但也没有明确地拒绝我啊！” “那不好说。我姐这个人，一向不懂得拒绝的。你之前绑架过她，还差点把她欺负了。她估计是怕你打击报复，所以不敢跟你明说。” 江芝莲一盆冷水浇下来，崔年燃起来的那点斗志，顿时没了一半，“不会吧……？” “我姐这几天来找你是什么事儿啊？”江芝莲开口询问。 “也没什么。”崔年没精打采道：“她参加的那个学习小组，要搞个暑期交流活动，想找不同行业的人过来做个分享，我就介绍了几个哥们过来。” 江芝莲：“我姐主动去找你，让你帮忙的？” 崔年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我约她吃饭的时候，她跟我提过一句。” 江芝莲眯着眼睛笑。 崔年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笑什么呢？！” 江芝莲：“笑你还有点希望。” 崔年：“什么希望？” “我姐啊，她一般不喜欢麻烦人。”江芝莲话音顿住，没有接着往下说。 “然后呢？”崔年不是很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样看来，至少我姐是把你当朋友的。”江芝莲还不清楚姐姐的心思，所以并不打算盲目地给崔年太大的希望。 她只是尽量实事求是地说道：“我姐有事儿，喜欢自己闷着，不乐意求人。她能接受你的帮助，说明你在她心里是比较亲近，值得信赖的人了。” 一番交谈，让崔年的心情忽上忽下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不会轻易放弃就是了。 江芝莲打量着崔年，笑着说道：“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崔年：“什么？” “猥琐……流氓……弱鸡……假正经……”江芝莲说完，顾自乐了起来。 “……”崔年满头的黑线。 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江芝莲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姐的？” 崔年不假思索，张口便回道：“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哇，原来是一见钟情啊！ 江芝莲纳闷了，“那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对她啊？当时是脑子坏掉了吧？” 崔年叹了口气，“我之前谈过一个对象。” 江芝莲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语带怀疑道：“就一个？” 崔年一脸认真，“就一个，是我初恋。后来，我就没再谈过了。” “……”江芝莲很难相信崔年的恋爱史会这么贫乏，他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花花公子，采花大盗啊！ 可是看他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说谎。 “信不信随便你吧！”崔年已经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了，“我知道我看着就不像靠谱的人，连我亲爸都这么觉得，何况是别人呢！” 江芝莲抖抖眉头，打趣了一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崔年默了两秒，淡声说道：“我跟初恋对象在一起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我特别喜欢她，我的零花钱全都用来给她买东西了。很多都是进口的洋货，这里很难买到的。吃的，穿的，玩的……她也挺喜欢。” 江芝莲：“后来呢？问题出哪儿了？” 崔年沉默良久，才找到了合适的措辞，“她被两个小流氓给玩了。” 江芝莲：“呃……” 这个玩，可就有很多种含义了。 不过看他如此难以启齿，她能猜到情况很可能是最糟糕的那一种。 “所以，你就跟她分开了？” 崔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要跟她分开，是她抛弃了我。” “嗯？”江芝莲眨眨眼，以己推人地想到了一种女生常见的心理，“她是不是怕你介意，所以主动提出分手了？这我倒是能理解，毕竟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她可能是怕你接受不了，再受到情感的二次伤害。” 崔年摇了摇头，“她是看上其中一个小流氓了，跟我分开之后，就跟那个人结婚了。” “我去！”江芝莲被这个反转惊到了。 崔年：“后来我哥们跟我说，女孩子都喜欢那种坏坏的，痞痞的，霸道一点，有男人味的……” 江芝莲这下真懂了。 这个崔傻帽因为被小流氓抢了女朋友，所以效仿人家，傻兮兮地竟然想用强暴的方式，先占有一见钟情的女孩子。 简直了！ 真是头蠢驴！ 江芝莲：“崔年，你是傻子吧你！你那什么哥们啊，赶紧绝交！都跟你胡扯了些什么呀！” “难道不是这样？”崔年一本正经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江芝莲曲起手指，用力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大哥，脑子呢？不懂的话，回去问问你爸呀！这种事情想取经的话，得找有经验的人！” 崔年好像更困惑了，“这样一想，当年我爸好像也是强行把我妈给娶了。” “啥？”江芝莲揉了揉眉心。 崔年：“一开始我爸上门提亲，我妈没看上他，好说歹说都不干来着。后来，我爸扛着两麻袋的大米登门，我姥姥姥爷才逼着我妈嫁人的。” 江芝莲：“……” 崔年：“那几年粮食短缺，大家都吃不饱，天天饿肚子。两麻袋的粮食，可珍贵了，是能救命的。不过，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两麻袋大米，我爸是从哪里搞来的。每次聊起这事儿，我爸都笑得特神秘，就是不告诉我。” 江芝莲撇撇嘴，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来路。 崔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除了粮食，我爸还把压箱底的金条也都给了我姥爷。” 不知道怎么回事，江芝莲莫名地听出了强买强卖的意味，“后来你妈妈就向粮食、金钱和强权低头了？” “有一部分原因吧，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崔年用鞋尖蹭了蹭地面，“我妈很快就怀了我，没办法，只能赶紧嫁了。” “……”江芝莲抿抿唇，觉得一言难尽。 她拍拍崔年的肩头，“感情问题还是找个靠谱的人交流吧！你那些哥们，不成。你爸，也不成。” 崔年十分犯愁，“那找谁啊？要不你给我指导指导吧！毕竟你比我更了解你姐。” “不行，我是我姐这边的人，我怎么能给你支招呢！”江芝莲连连摇头，“我不适合参与这件事。” 第244章 他忙着搞对象呢！ “呃……”江芝莲将她认识的人在脑海中扫了一遍，“你跟尤飞记者见过吧？你爸来的时候，咱们一块儿吃过饭的。” 崔年点点头，“我知道他啊，后来我们还碰到过几次。” 江芝莲：“那正好，尤飞是记者，见多识广。应该比你大上几岁，做事看问题什么的，都比较稳重。你抽空可以跟他聊一聊。” 崔年摸摸下巴，“我估计，尤记者可能没有时间跟我聊天。” “当了副主编之后，他很忙呀？”江芝莲热心道：“要不，我帮你去跟他约一下时间啊？” 崔年轻笑一声，“他忙着搞对象呢！我还是不要去耽误人家了。” “他有对象了？也是，岁数不小了……”江芝莲轻叹道：“其实，我朋友对他挺有好感的，真遗憾！” 崔年：“你说的人是郭晓燕吗？” “是啊！”江芝莲后悔莫及，“早知道当初我应该怂恿她，让她稍微主动一点的。” 不过——没缘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不知道郭晓燕知道之后，是不是特别的伤心。 她们一直各忙各的，有段时间没见着面了。 等把穆家人搞定之后，她得回去慰问一下。 江芝莲正这样打算着，只听崔年说道：“那你不用觉得遗憾了，郭晓燕就是尤飞现在的对象！” “……”江芝莲猛不丁愣住，随即立马笑了出来。 看来不用慰问，而是要去祝福喽！ “到了年纪，一个个的都有伴儿了啊！”江芝莲打趣崔年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崔年：“……” 不带这样扎心的！ 两人正说着话，穆家的车子缓缓地开到了酒店门口。 崔年望着那辆擦洗得一尘不染的车子说道：“我刚才出门的时候，看到隔壁好像在收拾行李。他们这是准备搬走了？” “嗯。”江芝莲点点头，“我给他们找了个世外桃源。” 穆昊从驾驶位走下来，江芝莲朝他摆摆手，他回了一记冷笑。 看到崔年也在，穆昊的脸颊条件反射似的抽了抽。 江芝莲觉得穆昊的表情说不出的好笑。 她收回视线，对崔年低声说道：“瞧瞧你把人家给折磨的，看到你都有心理阴影了。” 崔年挑挑眉头，“妻妹给安排的任务，我哪里敢怠慢啊！” 心上人暂时没有追到，也就只能在口头上占占便宜，开句玩笑，来聊以慰藉吧！ 江芝莲：“呦，这就开始叫上妻妹了？看把你给急的！” “你不用笑我，你现在也是满头的包。既然不打算帮我，那就忙活你自个儿的事儿去吧！素食馆什么时候红火了，记得请我吃饭！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带上我对象的。”话落，崔年带着一脸势在必得的微笑，转身离开了。 穆家人顺利地搬进了西郊白云寺附近的院子里。 第一天，江芝莲带着素食馆的两个厨师，来到季老的院落。 她让他们先熟悉一下环境，随后三人合作准备了饭菜。 做好之后，依旧是柳妹上门给穆家人送的餐。 穆家人多半不会这么快就回省城，所以这必将是一段长久之战。 然而季老一周后回来，到时候他们就不方便继续用这里的厨房了。 江芝莲不想太过叨扰季老，毕竟老爷子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就是寻清净的。 因而当天，她就抽空到附近转了转，想找一处可以短租的地方。 运气还不错，有一个独居的老伯伯，愿意将一间偏房租给她。 “我不要租金！”老伯伯有一张方正的脸庞，背驼得很厉害。 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握着拐杖，微微抬起头，望向江芝莲：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你们每天给我准备三顿饭就行。如果可以的话，能陪我这个老头聊上一会儿，我就更高兴啦！” “太谢谢您了！”事情办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江芝莲立马让老高和小高收拾东西搬了过去。 老高，大名叫高丰收。 他是素食馆的主厨，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之前是大队的厨师。 江芝莲认可他的手艺，更看重他稳健的性格，所以果断地聘用了他。 不仅如此，还顺带着收下了老高带过来的一个徒弟，就是小高，高乐。 两人虽然都姓高，但好像不是什么亲戚，只是住在一个屯子里的邻居。 高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是高丰收看着长大的。 这次高乐家里分到的地不多，父亲和大哥两个人就照顾得过来，所以他就想着到城里来找个活干干。 恰好这时候高丰收也准备进城谋个活计，顺便就带上了他。 高乐打小就经常跟着高丰收到处跑活，虽然从没掌过勺，但洗菜、备菜、腌料极其熟练而精到。 随便给他一把大勺子，他就能在半分钟之内削好一个大土豆。 可以说，他是难得的一个好帮厨。 面试的时候，高乐只是跟在高丰收旁边，一直低着头，没有表现什么。 可能一直当帮手，没有太多跟人交流的经验，所以显得有些内敛和羞涩。 江芝莲当时完全是为了高丰收，才留下了高乐。 没想到，这位小哥哥竟会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下午，高丰收和高乐回城买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带上两件换洗的衣服就搬进了老伯伯家。 江芝莲提前把房间给他们收拾了出来。 扫地、抹灰、擦窗、晒床板、通风…… 实话说，房子的条件非常一般。 门板都有些发霉了，还关不紧，漏风漏得相当厉害。 不过好在现在是夏天，不至于冻着人。 江芝莲有些愧疚地说道：“柳伯伯家里只有这一间偏房，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你们俩暂时就住在这儿吧！辛苦一下，我估计，最多一个月。” 高丰收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里挺好的。” 江芝莲看向高乐，见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赞同了高丰收的话，便接着说道：“以后每天上午我都会过来一趟，跟你们一起准备穆家人的午饭。有什么食材和调味料需要补充的，你们都提前写下来，别给落下了。” 高丰收点头应声：“好！” 柳妹最后一次去送餐的时候，带上了高乐。 她跟穆家人解释，说这是他弟弟，以后都由她弟弟来送餐。 穆家人对此并没有异议。 到底由谁来送餐，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要饭菜的味道合口就行了，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柳妹回到酱厂上班，没再管这一摊子的事儿。 江芝莲给她发了个红包，说她表现得特别好，算是功成身退。 柳妹没有推辞，开开心心地收下了红包。 江芝莲在素食馆门口挂上了暂停歇业的牌子，还给前台和服务生放了短假。 不过，她每天早上都会去素食馆转一圈。 打扫卫生，检查水电，清理食材…… 时间充裕的话，她还会窝在后厨做几道菜。 改进食谱，改良口味，精进手艺。 如果做出来的味道令人非常满意的话，她会留下一点自己吃，剩下的全部分享给附近店铺的老板们。 一是能通过这种方式多交一些朋友。即使眼缘不合，脾气不相投，至少也能处个相安无事。 再有，碰到一些热情的人，她还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真实的反馈。 毕竟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她是开馆子的，肯定要重视各类食客的口味和喜好。 受到穆家人的启发，江芝莲最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如果能顺利地把这个想法落实到行动中的话，那么就可以让客人们尽可能地点到适合各自口味的饭菜。 这样一来，便能够大大增加素食馆的口碑，还能培养越来越多的回头客。 第245章 你不后怕吗？ 如何发展素食馆，这是后话了。 还是先解决眼下的棘手问题吧！ 穆家人吃完午饭，在高乐来收走碗筷的时候，便会提前点好第二天的菜。 江芝莲中午拿到菜单，从西郊回城之后，立马就去挑选、购买相应的食材。 就这样穆家人美美地吃了几天，在西郊住得心旷神怡，一扫之前的阴霾。 有一天早饭过后，穆老爷子把大家召集到阳光灿烂的院子里开了个家庭会议。 “娇娇，最近在什么地方啊？” 老爷子的第一个问题，就把大家给问住了。 好半天都没有人吭声。 “昊昊。”穆老爷子看向穆昊。 穆昊心里一咯噔，觉得好日子没过上几天，苦活累活又要落到他头上了。 “我今天就进城去找找看。”穆昊不敢迟疑，听爷爷点到了自己的名字，立马主动担下了这个差事。 “嗯。”穆老爷子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这几天你手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设计，你就多跑跑吧！” “是。”穆昊点头应声，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虽然他没有接什么设计的活儿，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很清闲呀！ 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都等着他处理呢！ 每天要回的信件，都摞成摞儿了。 最近经常换地方住，很多急件接收得不及时，所以回信的时候他要反复解释，还要各种花式道歉。 着实麻烦。 他心里的苦，他的难，谁能体谅一下呢？！ 根本没有人！ 晨会开完之后，穆昊立马进了城。 他先去邮局寄了一堆挂号信，随后立马抓紧时间去了一趟县医院。 这几天吃得太好，有点贪嘴，竟然犯了痔疮。 他没好意思告诉别人，好生地忍耐了几天。 今天正好趁此机会，来看一下医生，抓点药吃吃。 拿了药，离开医院时，穆昊猛然间被一个粉色的小书包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书包他认得呀！ 之前去京城出差的时候，他觉得这种粉粉嫩嫩的，又充满了大胆设计的款式，非常适合娇娇，就买了一个送给堂妹。 他记得，书包价格不菲，好像得有三百多块钱。 啧啧，现在小县城的人都这么有钱了吗？ 人民的生活水平，的确是提高了不少嘛！ 穆昊的视线，悠悠地从书包转到了拎着书包的人身上。 我滴个老天爷啊！ 这大婶长得跟头大象似的，每一步都走得虎虎生风。 一眼看过去，穆昊突然觉得粉色的小书包莫名变小了不少，拎在大婶手上，跟个小钱夹似的。 伙食这么好，又给孩子买得起这么贵的书包，大婶家里应该挺有钱的。 不过，这个书包还得是娇娇这种长得漂亮，气质好，品味不俗的姑娘背着才好看。 好东西，也不是什么人用着都合适的。 穆昊胡乱想着，突然记起来当时娇娇非常喜欢这个书包，后来还在背带上绣了两只振翅的彩色蝴蝶。 “……彩色蝴蝶？！！”穆昊的眼神突然直了。 他揉揉眼睛，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书包带儿，定睛一看，当即愣住了神。 什么情况？ 同样款式的书包也就罢了。 怎么连袋子上的蝴蝶都长得一模一样？ 不可能呀！ “难不成，这个就是娇娇的书包？”穆昊被自己的猜想，搞了一个激灵。 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娇娇的下落呢！ 这下，岂不是很简单了？ 这样想着，穆昊便本能地跟上了黑壮大婶。 别看她胖，走得倒是快。 穆昊一路跟着她，先去了供销社、百货商店，又去了菜市场、包子铺、馄饨店，最后进了一家国营饭店。 他看到大婶把没有洗的苹果，还有油乎乎的包子和糕点全部一股脑地塞进了书包里。 天呐，这什么人啊，也太邋遢了吧！ 这书包以后还能用了嘛！ 穆昊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书包散发出来的诡异味道。 这样一通走，对他这种犯了痔疮的人，实在不算友好。 穆昊的眉头越皱越深，满头满脸的汗，衬衫上都印出了一条条的汗渍。 他实在理解不了，买了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吗？ 一中午能吃得了这么多？ 那一袋包子，看着少说也得有八个吧？ 他还亲眼看到馄饨店老板，往她带去的两个大茶缸子里，盛满了皮薄馅厚的馄饨。 娇娇的食量不大，两个包子，或者半碗馄饨就差不多了。 买这么多吃的，难道是因为同住的人有很多？ 穆昊东想西想，在国营饭店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大婶提着饭盒走了出来。 穆昊夹着屁股，咬牙忍着剧痛，一边不停抹汗，一边以怪异的姿势艰难地跟踪着。 好在，急速竞走了十五分钟之后，体力爆棚的大婶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穆昊没有跟进去，他抬头扫了一眼各个房间的窗户。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锁定了目标。 娇娇的个性太过鲜明，在这个显得有些灰突突的小县城里，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走到哪儿，都是一抹最鲜艳的娇花。 不论其他，单纯看这打扮，就相当得显眼。 你说一群灰鸭子的堆里，有一只开屏的孔雀，能不显眼吗？ 穆娇娇在房间里呆得有点闷，还不敢随便出去溜达。 除了画画，最近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趴在窗台上看天空，看白云，看飞鸟。 偶尔，也会欣赏一下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 住进招待所没几天，窗台上就摆满了她的小物件。 大多数都是她央求宝妹婶子出去买的。 此时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摆在窗台上，全部成了穆昊确认她身份的证据。 原来娇娇这段时间就住在县医院旁边的招待所里啊！ 还挺能藏的。 如果不是恰巧认出了娇娇的书包，这让他怎么去找？ 估计十天半个月，都未必找得到。 这下好了，他终于可以回去向爷爷交差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穆昊就找到了娇娇的临时住处，穆老爷子这次对孙子的办事能力感到非常的满意。 “不错，看来还是得多锻炼。” 穆昊点点头，苦笑了一下。 穆老爷子摆摆手，“行了，你去休息吧！一身的汗味，赶紧去洗一洗。” “好，爷爷，您有事儿了再喊我。”穆昊说着，退出了房间。 在院子里，他迎面碰到了急匆匆赶来的小叔穆启泰。 两人相视一笑，笑中都带着一丝苦涩。 同病相怜的人，不需要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去跟娇娇聊一聊，不用着急把人带回来。她现在有情绪，得先把心结打开了才行。”穆老爷子看向儿子，“之前你们把孩子关起来，做得就不对！自个闺女还不了解吗？能用这么强硬的手段硬逼她吗？你得摆事实讲道理，让她想通了，问题就好办了。” “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穆启泰急忙自我检讨。 “这次也是，孩子大着肚子呢！再怎么生气，你这个当爸的也不能动手啊？”时隔这么多天，等到大家的心情都平复得差不多了，老爷子才提起这件伤心事。 穆启泰也是后悔莫及，“我不是故意打娇娇的，我一生气，就没控制住。当时我真没想打她，手抬起来砸柜子的时候，不小心才打着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穆老爷子没有兴趣听他辩解，“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男人不能感情用事。小时候我就让你们背过《权书·心术》吧？当时背得挺好的，现在全都忘了？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啊！” 老爷子顿了顿，轻声一叹，“启泰你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否则早晚会出问题的。你看看，娇娇的孩子没了，她自己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这个当爹的，不后怕吗？” 第246章 嘴巴叭叭的，说得倒是好听 穆启泰低着头，脸色紧绷，太阳穴上的血管砰砰直跳。 他当然后怕！ 最近每天晚上一关了灯躺下来，他的脑海中，就全都是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的女儿，和已经成型却没能顺利出世的婴儿。 无尽的内疚和自责，折磨着穆启泰的神经。 导致这几天他做出来的设计，都充满了悲伤的味道。 “娇娇现在住在县医院附近的招待所里，你去跟她谈谈心吧！”穆老爷子提醒道：“好好谈，别乱发脾气！” 穆启泰点头应声：“知道了。” 午饭后，穆启泰顺利地找到了招待所，并问出了女儿的房间号码。 穆娇娇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招待所的服务生来送热水，便给开了门。 她没想到，站在门外的人，竟会是父亲穆启泰。 “爸？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穆娇娇目光闪烁，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此时朱宝妹正在窗下洗衣服。 她听到动静，来不及洗手，就带着满手的泡沫，箭步来到穆娇娇身侧，用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门。 “这是你爸？你亲爸？”朱宝妹拧着眉头，扭头看向穆娇娇，问道。 穆娇娇点了点头。 “那就是打了你一巴掌，害得你没了孩子，又差点丢了小命的亲爸呗？”朱宝妹嗓音蓦然飙高了两度。 穆启泰没想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不认识朱宝妹，也不擅长跟这种泼辣野蛮的女人打交道。因而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位同志，我想跟我女儿聊几句，你能回避一下吗？” “不能！”朱宝妹眼珠子一瞪，语气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 穆启泰：“……” 这什么人呐！ 好言好语地跟你讲话，怎么这么横呢！ 一点教养都没有。 娇娇自从认识了乔冬，跑到这种落后的地方，身边认识的人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这孩子不求上进也就罢了，怎么能倒退得这么厉害呢！ 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你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朱宝妹吸吸鼻子，看向穆启泰的目光里，充满了警惕。 穆启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他压下心口熊熊燃烧的怒火，耐心地说道：“我是穆娇娇的亲生父亲，我想跟我女儿谈谈心，还要争得你的同意吗？” “当然了！”朱宝妹用手背抹了一下掉到前面的碎发，“莲娃让我照顾好娇娇，我就要尽职尽责，不能让你这种危险人物随便进房间。如果再出点什么事情，可就是我这个保护人的失职了。” “保护人？”穆启泰觉得这个词甚是好笑，他正色道：“我才是娇娇的监护人。” 言外之意，你算老几？ “放狗屁！”朱宝妹不受寻常礼数教养的那套束缚，做事只凭良心，看人只分好坏。 她最瞧不上的，就是惺惺作态、假正经的人。 “你是不是打了娇娇吧？”朱宝妹一向直来直去，有时虽然会稍显幼稚和肤浅。但这种一根筋的人，好就好在，从来都不会纠结太多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 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应下的承诺，无论如何都要达成。 她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好穆娇娇。 穆启泰觉得心累，可眼下这种情况，还是不得不解释几句，“我那是一时失手，不是故意的。这都是误会——” “嘴巴叭叭的，说得倒是好听。”朱宝妹翻了个白眼，“反正你现在不能跟娇娇单独相处，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又一时失手啊？！要谈，就当着我的面，在这门口谈。如果你突然发疯，我也好及时制止一下。” 穆启泰不想再跟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多费口舌。 他的视线越过朱宝妹的肩头，看向女儿，“娇娇，爸跟你聊聊。那天晚上，咱们都有点激动。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穆娇娇坐在床尾，腿上放了一张画了一半的素描。 她盯着画上的小女孩，低声回了一句，“我现在不想跟你聊。” “娇娇，我得跟你谈谈。有误会就要解开，父女之间，哪有解不开的心结啊？”穆启泰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可面前泰山般的女人纹丝不动，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这位女同志，你让一下，好吗？”穆启泰捏捏拳头，耐心眼瞅着就要用光了，“你要是对娇娇好，就应该劝劝她。帮我们父女俩，缓和一下关系。你这样激化矛盾，对谁都不好！” 朱宝妹撇撇嘴，“这世上还真是有你这种不讲道理的人。” “？？？”穆启泰满头的问号。 “激化矛盾的明明是你们，好吧？人家娇娇跟乔冬过得好好的，甜甜蜜蜜，和和美美，你们非要过来找事儿！孩子在娇娇肚子里一直长得挺好的，眼瞅着要出生了，你非得给一巴掌，把事情全部搞砸了！” 朱宝妹用手指头点着穆启泰的胸口，“听说你是个挺厉害、挺有名的建筑设计师，那脑子应该挺好使的，不会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吧？” 穆启泰不客气地一掌拍走朱宝妹的手，“我告诉你，别动手动脚的啊！娇娇的婚事和前途，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我劝你，不要多管别人家的闲事。” “爸，你走吧！”穆娇娇的语气里带着祈求的意味，“你就让我在这里好好休养几天，不行吗？” 穆启泰真是千般万般地不理解，“我就是想跟你单独谈几句，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聊天是不难。”穆娇娇苦笑道：“很多事情，其实都不难。只不过，你们非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一直都这样，这个地球并不是按照你们的意愿运转的，你们控制不了一切。” 穆启泰重重一叹，“我们什么时候想控制一切了？你是我女儿，你是穆家的一份子，我们有义务培养你，纠正你的错误选择。你怎么就理解不了我们的苦心呢？！” 朱宝妹手上的肥皂泡沫干透了。她抱臂挡在穆启泰面前，皱着眉头听父女俩车轱辘话一样的争吵。 越听越像鬼打墙。 说实话，她听得有点懵懵懂懂的。 也不知道具体问题出在哪儿了。 反正听着好像是挺复杂的样子。 说实话，她还是喜欢莲娃那种清透的性子。 做什么，都干脆利落。 碰到问题，不扯太多，直接针对性地解决。 可惜被孟青那小子捷足先登了。 莲娃这么好的姑娘，要是当了她的儿媳妇，她岂不是天天都要笑醒！ 然而，事实上，江芝莲也不是什么麻烦，都能够游刃有余地解决。 即使她带着前世的经验和智慧，还有坚强的意志和超出大多数人的理智。 但她也同样会遇到无法解决的困境，也会逃避、生气，会嫉妒、怀疑，也需要理解和发泄。 就在穆启泰来到招待所的时候，素食馆那边，江芝莲热情地接待了林小鹿。 “你这里好漂亮啊！”林小鹿左看右看，不住地惊叹，“你这里的环境，比那些国营饭店，和乱七八糟的小馆子，好太多了！” 江芝莲之前刚好炖了锅梨汤，便给林小鹿盛了一碗，“润润肺吧！小烟鬼！” “谢谢啦！”林小鹿捧着碗喝了一口，抬眼问道：“你这里吃饭用交粮票吗？” “不用，那个太麻烦了！”江芝莲坐到林小鹿对面，催促道：“梨汤现在温度刚刚好，你赶紧先喝了。” 林小鹿眯着眼笑，捧着碗咕嘟了几口，很快就全部喝光了。 她抿抿嘴唇，感慨道：“味道真好，从来没有人给我熬过梨汤呢！” 第247章 难道你想夺人所爱吗？ “一会儿我给你装一瓶梨汤，回去之后，你自己热着喝。”江芝莲想了一下，又道：“如果以后你想经常喝的话，哪天有空了，我教你煮，其实挺简单的。” “谁要是娶了你，不得幸福得找不着北呀！”林小鹿说着拿起手边的菜单看了看，随口问道：“现在粮油，还有肉啊，鸡蛋什么的都是限量供应，你这些食材是怎么搞到的啊？有门路的吗？” 江芝莲：“算是吧！费点心思，再舍得多花一点钱，这些都好办。” 林小鹿点点头，“你是个能耐人，这点事情难不倒你。” 江芝莲淡淡一笑，难不难的，亲自干了才知道啊！ 现在到处都是国营饭店，平头老百姓个人开馆子的，相对来说，还是少的。 毕竟时下个体户没有什么地位，大家都削尖了脑袋要进正规单位和国有工厂。 吃商品粮的，就是要高人一等。 这是一个比起金钱，更看重身份和地位的时代。 江芝莲了解到，很多小店都受到了各种有意或无意的挤压，加上经验不足，所以很难开下去。 个体饭馆之间，抢客人抢得也是相当的厉害。 比如碰到杨记这种对手，除非你有手段，否则势必是要给人家让路的。 生存不易啊！ 林小鹿觉得还是找个铁饭碗比较稳妥，实在没关系、没能耐，端不了铁饭碗，至少也要找一个靠谱的工作。 她现在好不容易当上了领班，一定要在友谊酒店好好地干，争取尽快升任经理。多攒点钱，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这样他们一家人也就能过上踏实舒坦的日子了。 江芝莲拿了盘豆面酥糖和果脯，又倒了两杯酸梅汁。 两个女孩子坐在窗边，一边吃喝，一边东拉西扯地闲聊着。 为了感谢江芝莲，林小鹿买了瓶咏梅的奶液当谢礼。 “我知道你啥也不缺，这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弃啊！” “说什么呢！”江芝莲拧开盖子，倒出一点往脸上抹了抹，“谢谢啦！” 淡淡的清香萦绕，奶液很快被皮肤吸收。 林小鹿搓了搓手，站起身道：“我出去抽一根，你等我一会儿啊！” 江芝莲抓住她的胳膊，劝了一句，“你少抽点儿！进来才几分钟啊，先吃点东西，过会儿走的时候再抽！” 林小鹿无奈地抿抿唇，重新坐下来。 她托起下巴，往嘴里塞了块果脯，一边慢慢地嚼着，一边望向窗外，来分散注意力。 “莲娃，你看！那个男的，长得真好，个子也高。衣服虽然穿得挺普通的，但是气质跟别人很不一样啊！” 江芝莲顺着林小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噗嗤一声，突然乐了。 “你笑什么呀？不准笑我！”林小鹿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目不转睛地追随着那个男人的身影。 “我一直就特别喜欢长得好看、个子又高的男生！其实我认识的人里面，都没有比我爸爸长得更帅气的。改天我给你看看我爸的照片，那才叫仪表堂堂呢！跟高仓健不相上下！” 江芝莲：“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挺好奇的。不过，看你长得这么好看，你爸妈肯定都漂亮。” 这时，林小鹿突然激动地拍了拍江芝莲的胳膊，“挨？他朝这儿走过来了！” 江芝莲一点都不意外，孟青在这附近出现，肯定是来找她的。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门上贴了歇业的牌子，他不会没看到，要进来吃饭吧？”林小鹿看向江芝莲，急切地说道：“一会儿他要是进来了，你别赶他走啊！炒几个菜应该不是很麻烦吧？” 江芝莲轻笑一声，点了下头，“行吧，我勉为其难地招待一下。” 林小鹿捋了捋原本就很整齐的头发，灌了一大口酸梅汁润了润嗓子。 不一会儿，孟青推门走了进来。 林小鹿蓦然怔住，认出了来人。 她扭头看向江芝莲，“这不是上次在酒店里，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个人吗？” 江芝莲点点头，笑呵呵道：“介绍一下，我对象，孟青。” 林小鹿闹了个大红脸，伸手去挠江芝莲的痒痒，“我说你个坏妮子，逗我半天，有意思嘛！” 江芝莲跟林小鹿笑闹成一团，“我错了我错了，下不为例！” 林小鹿收了手，整理好衣服之后，朝孟青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 孟青在他们隔壁桌坐下来，“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江芝莲玩笑道：“女孩子凑到一起能聊什么啊！聊男人呗！” 林小鹿捂嘴偷乐。 孟青：“……” 他还不太习惯当着外人的面，跟江芝莲开这种大尺度的玩笑。 突然安静下来，三人之间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江芝莲看向孟青，语气是老夫老妻的那种平淡和自然，“你吃午饭了吗？” 孟青：“还没有。” “想吃什么？”江芝莲说着已经站起身，朝后厨的方向走去了。 孟青望着她的背影淡声说道：“下碗面条就行，简单一点的，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知道啦！马上就好，五分钟！”江芝莲一闪身，不见了身影。 后厨的方向传来洗菜的流水声，随后是颇有节奏的切菜声…… 一楼大厅里格外的安静。 林小鹿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桌上的酥糖和果脯拿给了孟青，“你先吃点，垫一下肚子。” 孟青客气地回了她一句，“谢谢。” 之后，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讲话。 林小鹿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平常快了好多，简直是在咚咚作响。 也不知道是不是臆想出来的错觉，总之她感到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脸颊和耳根似乎在微微发烫。 隐藏在皮肤下面的血管，都在有力地跳跃着。 这种感觉，很微妙，很陌生。 让人忐忑，更令人激动。 前几年开始，热心的邻居们见她岁数不小了，就开始给她介绍对象。 有跟她岁数差不多的，也有比她大上七八岁的。 职业都很不错，老师、医生、书店售货员，还有火车司机…… 林小鹿知道邻居们都是好心肠，大概是可怜她，觉得她妈妈脑子不太清楚，顾不上女儿的婚事。所以才想着帮她介绍，主动给她张罗婚事。 因而她不想拂了别人的好意，陆陆续续地见过不少男人。 不过，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让她有过此时这种不能自已的感觉。 真是奇怪，她跟孟青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不久之前，他们在酒店里见过，还坐在一块吃过东西。 难道是因为当时被经理骚扰得心力交瘁，所以才没有别的心思了吗？ 林小鹿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却想不起来太多的细节了。 可能是因为动了不该动的小心思，她觉得跟孟青独处一室，特别得不自在。 刚刚把酥糖和果脯端给孟青，回到座位之后，她便一直看向窗外，假装在欣赏街景，以此来掩饰某种不可言说的、正在悄悄滋长的情愫。 但是，她的余光，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瞄向孟青的方向。 将他的一举一动，牢牢地印刻在心里。 林小鹿望着枝头上的一只麻雀，苦笑了一下。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林小鹿啊林小鹿，你给我清醒一点！这可是朋友的对象啊！难道你想夺人所爱吗？你想破坏别人的幸福吗？你有什么资格？莲妹妹可是你的恩人啊，你打算恩将仇报吗？何况，莲妹妹这么好这么优秀，你凭什么认为孟青会移情别恋，喜欢上你！不要做梦了，各人有各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你任命吧！” 第248章 太丧心病狂了！ 林小鹿最后提醒自己：你可以叫林小鹿，但是不可以随便小鹿乱撞。 冷静！千万要冷静！ 她搓了搓手指，又想抽烟了…… 孟青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盘子里的果脯。 他低着头，目不斜视，丝毫没有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林小鹿。 豆面酥糖他只尝了一块。味道是极好的，带有淡淡的玫瑰香气，口感细腻，只是他并不嗜甜罢了。 江芝莲端着酸汤面走出来时，看到大厅里的两个人，就那么各自默默地坐着，像是谁也不认识谁一样，气氛异常诡异。 刚煮好的酸汤面有点烫，孟青一边吹一边吃，吃得非常慢。 江芝莲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吃饭时不喜欢多讲话。 加上还有外人在，他的话就更少了。 而且，这人今天看起来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连着几天没见人影，也能说明应该是碰到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了。 所以还是让他安安静静地填饱肚子，过后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再好好地问一问吧！ 这样想着，江芝莲就没去管孟青。 她也怕冷落了林小鹿，便走到之前的位置上坐下来，跟林小鹿东拉西扯了一会儿。 林小鹿看到孟青坐在一边，默默地吃着面，一副很孤独、很落寞的样子。 她突然之间意识到，可能自己留在这里耽误人家小情侣宝贵的相处时间了，便急忙起身告辞。 “吃完晚饭再走呗？”江芝莲挽留道。 林小鹿摇摇头，往门口走去，“我得回去给我妈做饭，晚上我还得值班呢！” “那下次再来呀，我给你做好吃的。”江芝莲把人送走之后，回到了店内。 孟青还没有吃完，面条已经不烫嘴了，但他依旧吃得不紧不慢。 江芝莲趴在桌子上，抬眸望向他，静静地看了几秒钟之后，开口问道：“好吃吗？” 孟青点点头，“好吃！” “最近你有好好吃饭吗？”江芝莲伸出一只手，把玩着面碗的边沿。 孟青吃得很小心，没有将汤汁弄到她的手上。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特别敷衍地回了一句，“还行……” “还行的意思就是——偶尔吃点东西，不至于饿死呗？”江芝莲认为自己解读得相当到位。 孟青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继续闷头吃面。 江芝莲：“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给你做点！” “够了，我已经吃饱了。”孟青端起面碗，一点点将剩下的面汤全部喝光。 他起身去厨房洗碗，江芝莲没有阻止。 两分钟之后，孟青就回来了。 他不仅把碗筷洗了，还顺便洗了把脸。 因为没有毛巾，他的脸上全都是水珠子。刘海也湿哒哒的，黏在了额头上。 江芝莲坐直身子，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正儿八经地开了口，“说说吧，是不是碰到啥麻烦了？忙活成这样，饭都不正经吃。” 孟青用手抹了抹脸，坐下来，平静地说道：“之前流行过一阵子狂犬病，很多狗都病死了。还有一些不确定的，也被杀了。有人把这些病死的狗，卖到了饭馆。其他人看卖狗能赚钱，都跟着效仿。狗越来越少，没得卖了，他们就开始偷狗抓狗，最近很多村民家里看家护院的狗都丢了。” 江芝莲皱皱眉头，“这也太残忍了吧！好好的狗，也抓呀？” 孟青：“全都抓，只要是能卖钱的。” 江芝莲哧一声，“能卖钱的东西多了去了，上山采点山货，下河捞鱼或者抓黄鳝，养点鸡卖卖鸡蛋……拿到集市上，哪个不能卖钱？这帮缺德玩意儿，连看家护院的狗都不放过！也不怕遭报应！” 孟青沉吟片刻，语气透着无奈，“最近还是别把小山楂放出去玩了……” 江芝莲登时不淡定了，“小山楂那么大点的，能有多少肉啊？这么小的狗，也值当一抓？” 孟青：“他们是能赚一块赚一块，能赚一毛是一毛。” 江芝莲气得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我去，这些杂碎，也太丧心病狂了！” 孟青从最初的愤怒已经转为了巨大的疲惫。 “这些天，我跟几个保护站的人，还有一批志愿者，救回来一些狗。不过，我们的人还是太少了，线索也不够，救助效果很不好。救回来的，大部分也找不到主人。以后怎么安置，也是个大问题。” 他捏了捏眉心，默了两秒，接着说道：“而且，无论是狗贩子，还是狗主人，都不怎么待见我们。有很多看家护院的狗，即使找到主人了，大多数也不是很在意。我们没有立场，事情很不好办。” 江芝莲冷笑道：“狗的命不值钱，没人愿意为了条畜生而得罪人。” “他们也怕狗在外面得了狂犬病，回家再传染给人或者别的动物。”对此，孟青还是可以理解的。 设身处地的想，有这种顾虑也很正常。 不过——“主要问题是，得了狂犬病的狗肉如果料理的时候，处理不当。人吃了之后，会有很多风险和隐患。饭店卖这种狗肉，很容易出事。” 江芝莲撇撇嘴，心想着，他们乐意吃，活该得病。 但是这种话，她只会在心里偶尔过一下，并不会讲出来。 毕竟，吃狗肉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很多人也并不清楚自己吃的狗是怎么被杀的。 冷静下来想一想，她也清楚自己不好做这样的道德绑架。 哎，这个问题几十年之后都没能解决呢！ 而且矛盾依旧相当尖锐。 在物资富足、信息发达的年代尚且如此。 何况是眼下这种啥啥都缺的时候呢！ 吃不饱肚子的认为，人都饿着，哪里管的着一个畜生怎么样！ 人先活命，最重要！ 跑到馆子里开荤腥饱口腹之欲的有钱人，又觉得，我花钱吃肉，我犯哪条王法了？ 猪羊牛肉、鸡鸭鹅肉都吃得，为什么狗肉不能吃？ 这…… 解释起来就太复杂了。 动物和人之间的伦理关系不是那么容易得到共识的。 也许，永远也不会达成什么明确的共识。 不同的地方，设置不同的规矩，大家按规矩办事，大概也就只能这样了吧！ 这样一想，江芝莲也就不纠结，不生气了。 她唯一担心的是，正处在事件中心的孟青，“你注意点安全啊！量力而行，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的。” 孟青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沉默下来，静坐着平复心情，消化各自的心事。 过了片刻，孟青看向江芝莲，问道：“一会儿你要去哪儿？” 江芝莲想了想，“我得看看小舅妈去！好几天没过去了，也不知道她和宝妹婶子过得怎么样。” 孟青：“嗯……” “你呢？去哪儿？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看看小舅妈？”江芝莲起身收拾桌椅板凳，到前台拿了自己的背包挎在身上。 孟青跟着站起来，淡声回道：“我得去趟双胜村……” “看把你忙活的！”江芝莲没好气道：“人家叫你，你次次都积极得跟什么似的。我看啊，他们多半都是没事找事，对你居心不良。” 孟青一脸认真，“答应了免费出诊一年，我得信守承诺啊！要不然下次大家就不相信我了。” 江芝莲笑了，走上前，在孟青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行，信守承诺是好事！优秀品质，要继续发扬呦！孟先生！” 她望着他，又道：“不过，饭一定要定点吃，还要按时休息，知道了不？” 孟青乖巧地点了点头。 回双胜村和去县医院是不同的方向，因而两人在素食馆门口就分开了。 孟青走到十字路口时，看到了在街边抽烟的林小鹿。 第249章 没准，我是在骂你呢？ 孟青注意到，她的脚边，丢了很多烟头。 这到底是抽了多少？…… 往常他不会多管闲事，但想到林小鹿是江芝莲的朋友，他便不由得停住脚，犹豫了一下。 最后他还是走上前，好心劝道：“这种烟，对身体伤害很大。如果实在想抽，还是买点焦油含量低一些的纸烟吧！” 林小鹿没想到孟青会主动走过来说这些。 即使她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和想法，但内心还是无比的激动。 “谢谢你的提醒啊！”林小鹿抬起夹在指尖的半截烟，略显无奈地说道：“这个味道我抽习惯了，换别的，都不够劲儿。” 孟青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意见他已经提了，听不听那是当事人自己的事情。 正当他转身准备走时，林小鹿丢掉抽了一半的烟，轻声唤住了他，“等一下！” “还有事吗？”孟青看向林小鹿，等待着她的下文。 “……”林小鹿慌忙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盯着一地的烟头，沉默下来。 她为什么叫住他？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听莲娃说，你是兽医？”随口挑出来一个话题，有点莫名其妙，但好在，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尴尬。 孟青点点头，言简意赅地回道：“对！” 他没有追问。 很明显，无论是他的姿态和表情，还是态度和语言，都明确地表示出了一个意思。 那就是，他无意与她闲聊。 林小鹿不傻，感觉到了他营造出来的距离感。 一道坚固的壁垒，竖在面前，她的心里有点不大好受。 明明没有抱任何希望的，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见她半天不讲话，孟青开口问道：“还有事吗？” 林小鹿笑了笑，原本她想笑出洒脱的感觉，但事实上，却透着凄然，“没有事情，就不能聊一聊？” 孟青微微蹙眉：“……” 林小鹿往前迈了半步，“莲娃可比你热情多了。” “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孟青一秒都没多留，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他不打算揣测林小鹿的目的和意图，他根本就没有这个闲空。 林小鹿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地摸出一根烟点燃。 在缭绕的烟雾中，他俊朗挺拔的身影，若隐若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江芝莲来到招待所，直接上了楼。 在楼梯的转角处，她就听到了朱宝妹的叫声。 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飞速奔到房间，只见朱宝妹正用粗壮有力的胳膊，揪着穆启泰的衣领，将他摁在门板上。 “你还想动手啊你？上次没打够，是不是？” 穆启泰掰扯着朱宝妹的手指，“你松开！” 朱宝妹的手指骨节处被抠出了血痕，但是她仍旧死死地攥着朱启泰的衣领，没有松手的意思。 穆启泰被勒得呼吸不畅，又觉得跟一个乡野村妇这样扭打在一起，有碍观瞻，无比耻辱。 因而，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的忍耐逼近极限，怒气冲到了顶点，此时已然顾不上穆老爷子的叮嘱。 一股子蛮力涌上来，他扭住朱宝妹的手腕，使劲儿一推，便将人推了出去。 朱宝妹踉跄了一下，很快站稳。 她指着穆启泰的鼻子，呵斥道：“你给我出去！” 穆启泰磨磨牙，无视掉朱宝妹的存在，径自走进了房间。 穆娇娇坐在床上始终没有挪动地方，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父亲。 “你要是不想跟我聊，就跟我回去！你不想回省城，可以。我跟你爷爷商量过了，我们会给你时间的。你先跟我们到西郊去住吧！” 穆启泰放缓语气道：“等你以后再大点了，会懂得我们的苦心的。” 穆娇娇摇头苦笑，“爸，我一个字都不想跟你多说，又怎么可能跟你回去？” “穆娇娇！你差不多得了，闹了这么久还没闹够吗？使性子，也得有个限度吧！”穆启泰一脚重重地踢到床腿上。 木床不算太结实，微微摇晃了两下。 “喂！”朱宝妹见情况不对头，立马走上前，用身子挡住穆启泰，“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吧？我看娇娇一点都不想跟你聊，请你赶紧走吧！” 穆启泰看到朱宝妹那张脸，就觉得厌恶。 他顾不上体面，双眼怒瞪，冷斥一声，“滚开！” “哎呦，跑到我的地盘里让我滚，你可真是有点意思挨！”朱宝妹双手叉腰，“看你这样，是想打我了？你打啊！著名建筑设计师，殴打妇女，这传出去，你们穆家脸上可就有光了。” 江芝莲立在门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进去。 此时听到这话，既感慨宝妹婶子战斗力依旧强悍，战术策略上还都有了进步。 同时心里又咯噔了一下，觉得穆启泰肯定受不了这种威胁。 她怕两人真的打起来，所以赶紧快步进了房间。 “这么热闹呢！”江芝莲捏捏朱宝妹的胳膊，以示安抚。 她瞥了穆启泰一眼，随后垂眸看向穆娇娇，“你爸来了？” 看到江芝莲的那一刻，穆娇娇的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她点点头，极轻地“嗯”了一声。 江芝莲站在穆娇娇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询问：“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穆娇娇：“前些日子还好。” “那就是今天过得不好喽！”江芝莲顿了顿，又问道：“画画了没？” “画了些素描，这张还没画完。”穆娇娇低头看着放在腿上的画儿，长发垂下来，挡住半边脸，显得脆弱又无助。 几句闲聊之后，屋内先前紧张的气氛稍稍地得到了一些缓解。 “穆先生。”江芝莲看向穆启泰，“你们家还真是挺厉害的，这么快就找到娇娇了！佩服啊！” “……”穆启泰沉着一张赤红的脸，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江芝莲嘴角往上一掀，扫了三人一眼，轻快地说道：“瞧瞧你们几个这丧气的样子！吵了半天，渴了吧？喝点茶吗？” 穆娇娇蔫头耷脑地摇了摇头。 朱宝妹大着嗓门道：“茶水又烫又麻烦，我自个去接点凉水喝喝就行了。” 穆启泰不吭声，他其实很想走，但又觉得事情没有办妥。要是就这么离开了，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再者，回去也不好跟老爷子交待。 江芝莲从抽屉里拿出四个玻璃杯，倒了一杯凉白开给朱宝妹。 冲了一杯奶粉给穆娇娇。 又冲了两杯毛尖，递给穆启泰一杯，自己留下一杯。 三个女人在床边坐成一排，穆娇娇在中间，江芝莲和朱宝妹一左一右，像左右护法一样。 穆启泰搬了把木凳在她们正对面坐了下来，形成了对峙的场面。 凳子制作得很粗糙，又有些老旧了。他一动身子，就吱吱扭扭地一通乱响。 江芝莲抿了口茶，撇撇嘴，摇头道：“这凳子做得真不咋地，瞧着马上就要散架了。比小舅做的，差老远了。论木工活，还是得咱乔木匠！” 朱宝妹附和道：“那还用说？乔冬做的那板凳，我站上面随便蹦，都不会散架！” 听到她们说起乔冬，穆娇娇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笑意。 穆启泰轻哼一声，再厉害，木匠也只是个木匠。 “穆大建筑师！”江芝莲抬眸看向穆启泰，“你的设计图纸，是不是画得特别好啊？” “……”穆启泰闷头喝茶。 这问得都是些什么废话！ 也太外行了！ 江芝莲抑扬顿挫地说道：“你们设计的那些高楼啊，公园啊，音乐厅啊什么的……应该都充满了艺术感，还有人文气息吧？而且处处都是精妙的设计，让人一看，就叹为观止，拍手称妙。是吧？” 穆启泰：“你用不着恭维我！” 江芝莲弯起嘴角，微微一笑，“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恭维你啊！没准，我是在骂你呢？” 穆启泰：“……” 第250章 绝妙的约法三章！ 江芝莲哈哈一笑，话锋一转，“我也不是要骂你。” 穆启泰的脑袋里嗡嗡直响，跟这些人说话，真是太费劲、太累人了！ 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 娇娇到底是怎么忍受这些的？ 难道是因为他忙于工作，有所疏忽了，所以没有教育好女儿吗？ 穆启泰不禁开始反省自己。 可是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应该呀！ 娇娇五岁的时候，就给她请了礼仪老师。 一言一行，都是严格规范过的。 琴棋书画，哪一样她学的不好？ 明明很有天分，为什么突然就误入歧途了呢？ 娇娇妈总是自责，尤其是在女儿跟乔冬私奔之后。她认为是因为他们当父母的太忙了，平时总是让娇娇跟家里的保姆呆在一起，所以才受到了不好的影响。 现在看来，的确有可能是这样。 因为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否则，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就会被一个破木匠拐走了呢？！ 江芝莲很清楚，想要改变穆家人根深蒂固的观念，绝对是不可能的。 无论乔冬做得多好，他们也都不会真正地接受他。 所以这个矛盾，几乎是无法化解的。 穆娇娇早就对此心知肚明了，所以从未奢求得到家人的理解和祝福。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她会义无反顾地跟乔冬私奔的原因。 只是，问题没有处理好，无论搁置多久，依旧是那个问题。 它不会自动解决，也不会主动消融。 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比如，此时此刻。 唯一比之前好一些的是，现在她的身边多了几个可以信赖，能够并肩作战的朋友，这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尤其是江芝莲，几乎成了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即使只是单纯地坐在江芝莲的身边，听她讲话，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踏实。 江芝莲讲话时一直盯着穆启泰的眼睛，自信、坚定，甚至还隐隐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虽然我没打算骂你，但也绝对不是在恭维你。穆大建筑师，你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 她眯起一双锐利的眼眸，淡笑了一下，语带嘲讽道：“我就是觉得——既然设计图纸那么完美，是不是直接往地上一埋，或者随便一扔。它就能像小树苗一样，喝喝雨水，晒晒太阳，楼就能自己建好了呢？” 穆启泰浓眉微蹙，“当然不能，你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吗？” “哦，原来真不能啊！”江芝莲夸张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嗐，我还以为，你们一家子建筑师，摆出这么高高在上的姿态，在建筑界里是什么造物主一样的存在呢！不需要工程师、测绘员、泥瓦工、砖混工，也不需要水电安装工、装修工，还有木！工！呢！” 她加重了“木工”两个。 “……”穆启泰终于听出来她是在嘲讽自己了。 他正了正色，一本正经道：“造建筑当然需要这些专业人士协同合作，我什么时候说过，只有建筑师就可以了。你觉得我们高高在上，是因为你们生活在落后的地方。” 江芝莲撇撇嘴，啧啧两声，“瞧，这优越感真是随时都会冒出来。” 穆启泰：“……” “行吧！话不投机半句多。”江芝莲抬抬眉梢，“不扯别的，咱说点实际的！” 穆启泰：“什么实际的？” 江芝莲双眼带笑道：“你不是想跟小舅妈谈心吗？她爷爷应该也想跟她聊一聊吧？那就让娇娇搬到西郊跟你们一块儿住吧！” 穆启泰露出惊喜之色，事情终于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吗？ 天天在一块儿住的话，就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慢慢地劝说了。 如果他劝不动，那没有关系啊，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可以轮番从不同的角度，来跟她理清状况，分析利弊。 他相信，娇娇只是暂时被蒙蔽了，很快就会迷途知返，走回正途。 老爷子还是有先见之明啊！ 穆启泰第一次觉得，老父亲的决定如此明智。 全家八口人一同行动，果然有用处。 这时候就能看出人多的好处了！ 你一言我一语，总会有那么几句戳中要害，说到娇娇的心坎上。 穆启泰望向女儿，想听听她本人的意见。 结果怎么都没想到，穆娇娇根本没搭理他这个当爹的，而是挽住江芝莲的手臂，柔柔弱弱地说道：“我要回去吗？我不是很想跟他们一起住啊！” 江芝莲拍拍她的手背，安抚了两句。随后又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穆启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了片刻，她们似乎是商量完了。 江芝莲坐正身子，神情严肃地说道：“约法三章，如果你同意了，娇娇一会儿就跟你回西郊!” 穆启泰：“你说说看。” 江芝莲：“第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吵和冲突，以防激化矛盾，你们不可以跟小舅妈聊有关乔冬和孩子的事情。简单来说，不谈婚姻和生育话题！” 不谈孩子这没问题，但是不能提起乔冬？这…… 穆启泰犹豫半晌。 “第一条就这么为难，那还是算了。”江芝莲耸耸肩，对穆娇娇说道：“小舅妈，我还是重新给你找个安生的住处吧！” “行，可以！”穆启泰急忙应下。 聊不聊乔冬，过后再说。 无论如何，都得趁此机会，赶紧先把孩子带回去。 江芝莲满意地微微一笑，“那我就开始说第二条了？” 穆启泰点点头，“说吧！” “第二条……”江芝莲清清嗓子，“这段时间，你们不能强迫小舅妈做任何事！她画画写生，或者做别的什么喜欢的事情，你们都不可以置喙！你们要尊重她的爱好和理想，尊重她的生活方式！” 穆启泰这次答应得非常快，“这个没有问题。我们以前也很少强迫她做什么，要不然如今也不会娇蛮任性成这个样子。” 江芝莲摇摇头，批评道：“这话说得不对！” 穆启泰沉眉：“哪里不对？” 江芝莲一下子有点被噎住，不知道从何说起比较好，“不对的地方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这个问题改天再探讨！” 穆启泰：“……” 什么跟什么呀！ 如此儿戏！ 这是逗他呢嘛！ “等等！”始终没做声的朱宝妹，此时突然毫无预兆地吼了一嗓子。 刚准备开口讲第三条的江芝莲，吓得抖了个激灵，“怎么了，宝妹婶子？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朱宝妹护鸡仔儿似的揽住穆娇娇纤瘦的肩膀，探头看向江芝莲，颇不放心道：“你让娇娇跟她爸回去，万一他们偷偷直接把娇娇绑回省城了，那怎么办？这种事情，穆家人可是做得出来的！” “不会的！我保证！”穆启泰急忙打包票，生怕事情有变。 江芝莲轻松地笑了笑，“宝妹婶子，你别着急！先听我把话讲完嘛！” 朱宝妹：“嗯，你讲吧！” “这约法三章的最后一条，就是——”江芝莲忍住笑意，默了几秒，一字一句道：“宝妹婶子，也要一同搬到西郊，跟你们一！起！住！” 穆启泰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岔了，“谁？你说谁跟我们一起住？” 江芝莲：“我能干又心善的宝妹婶子啊！” 穆启泰顿时傻眼了，“……” “哦，忘了跟你介绍一下。”江芝莲指向朱宝妹，郑重地说道：“这位呢，就是我最亲爱的宝妹婶子了！大名叫朱宝妹！丹朱的朱，宝贝的宝，妹妹的妹！” 穆启泰：“……” 他并不想认识这个五大三粗的女人！ 朱宝妹，真是个土得掉渣的名字！ 江芝莲又道：“小舅妈现在离不开她，她也不放心小舅妈，我实在是不忍心拆散她们。所以，这就是第三条了。穆大建筑师，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约法三章了！” 第251章 这钱呐，我已经赚回来了！ 穆启泰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 他！没！有！ 无论约法三章的内容是什么，他都得无条件地接受！ 女儿的身体尚且没有恢复好，心情看着也很低落，还是留在身边照顾着比较让人放心。 同意朱宝妹跟在娇娇身边，总比让乔冬在女儿耳边，不停地讲甜言蜜语要强得多。 穆启泰直到现在都认为，是因为女儿太天真、太幼稚了，才会对男人的殷勤没有抵抗力。 千错万错，都是当父母的过错。 没教好孩子，怨不得别人。 “可以，这三点我都同意。”穆启泰起身，走到门口站定，扭头看向女儿，“娇娇，你收拾东西吧！我先下楼了，到车上等你。” 穆娇娇朝父亲点了一下头，显得格外的冷淡。 见穆启泰离开了，朱宝妹冷哼一声，嘀咕道：“说的好像我不用去一样！你不乐意看到我，我还不待见你呢！切！” 江芝莲轻轻地靠在朱宝妹的身上，搂住她结实的手臂，半撒娇半劝慰似的说道：“宝妹婶子，西郊那边的院子特别好，你陪小舅妈过去了，每天晒晒太阳，好吃好喝，只管享受就行啦！” 朱宝妹爽快应声：“好，我知道了！” 江芝莲又道：“你不用做饭，也不用打扫。饭菜他们已经找地方订了，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你们可以随意点餐。吃完了他们会收走了，碗筷也不用洗。做清扫的人，他们也都请好了。” 朱宝妹打断江芝莲的话，“行行行，我啥都不干，过去就当地主婆。” “你还是有使命的！”江芝莲微微一笑，“你唯一的使命呢，就是照顾好小舅妈，陪好小舅妈，要监督小舅妈按时吃药。还有，你尽量不要跟穆家人吵架呀……” “行了行了，小姑娘家家的，咋这么啰嗦呢！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朱宝妹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穆娇娇在一旁装自己的画具，整理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双手蓦然在空中顿住。 她就以这个姿势沉思了片刻，随后从箱子里掏出一个信封，走到正在叠床单的江芝莲身边，“莲娃，这个给你。” 江芝莲一看那信封，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语气轻松地玩笑道，“怎么？不过年不过节的，就要给外甥媳妇发红包了啊？” “不是红包，是因为……”穆娇娇默了默，无奈地一叹，“我耽误你太多事儿了，还有素食馆……” “所以，这是你给我的补偿？”江芝莲故作好奇地捏了捏红包，“挺厚的啊！里头有多少钱呀？” 穆娇娇抿抿唇，“不算多，我知道这点钱补偿不了你的损失……” 江芝莲努努嘴，“我怎么不觉得我损失什么了呢？” “……”穆娇娇知道江芝莲是在安慰她。 怎么可能没有损失呢？ 素食馆开得好好的，被搅黄了，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正常营业。 不营业就赚不到钱啊！ 前期金钱和时间的投入，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 开个小馆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听说莲娃并没有遣散店员，只是给他们放了假，目前还在按时发工资。 换位思考一下，努力从小摊做起，开了酱厂，好不容易攒点钱，顶着压力开了梦寐以求的小餐馆。 一切刚刚步入正轨，口碑好不容易打起来了，这时候穆家人过来横插一脚，搞砸了素食馆。 对莲娃来说，这不是平白的灾难嘛！ 她本身跟穆家人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只是因为男朋友的小舅妈跟家里有些矛盾，就被无辜牵连。 穆娇娇光是这样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都感到气愤和窒息！ 可是，莲娃却一点都不怨她。 不仅帮她安排住的地方，还帮她家人寻找合适的住处。 像今天这样，跟她家人偶然撞见了，甚至要出面替她进行谈判。 信封里是她目前身上所有的钱了，一共六百元。 她清楚，这点钱还远远不够。 而且，这不仅仅关乎钱。 更重要的是情。 她欠莲娃一份恩情！ 江芝莲把信封塞回到穆娇娇手中，大喇喇地笑着说道：“这钱呐，我已经赚回来了！” 穆娇娇愣住，一脸疑惑，“嗯？赚回来了？怎么赚回来的？” “你很快就知道啦！”江芝莲继续埋头叠床单，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小舅妈你放心，我这人吧……虽然特善良，但是也非常喜欢钱，孟青都说我是钱串子。不怕你笑话，我的梦想呢，就是当个小富婆。所以，我绝对不会跟钱过不去的。你的钱，你留着！谁挡我财路了，我就在他身上扒皮讨回来。” 穆娇娇将信将疑地收回信封，跟着朱宝妹一起搬进了西郊的大院。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穆娇娇就搞明白江芝莲这钱到底是怎么赚回来的了！ 桌上菜肴的丰盛程度，超乎想象。 虽然很多菜，江芝莲并没有给穆娇娇做过。 但是每个人做出来的菜，都有自己的风格和气质。 总之，穆娇娇认定桌上这些菜，一定出自莲娃的素食馆。 她多少能稍稍安心一点了。 朱宝妹进过莲花素食馆的后厨，所以认得高乐。 小高来送餐的时候，她就认出来他了。 莲娃这孩子真是有招，哈哈哈哈哈…… 素食馆暂时开不成了，就可着穆家这帮罪魁祸首的羊毛可劲儿地薅，这样也挺好的。 妙呀！ 虽然赚的可能未必比开门营业多，但这样多多少少能弥补一些损失。 再说，也许莲娃还有别的策略和计划呢！ 这孩子的脑袋，长得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可有想法、有主意了。 就像莲娃下午自己说的一样，她善良是真善良，但也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老爷子……”朱宝妹放下手中的空碗，看向白头发老头儿，讲话毫无顾忌，但还算客气，“我提个小建议啊！现在咱们多了两个人，以后每顿饭都得多加几道菜！您老看看我这身子骨，吃这么点根本吃不饱呀！” 穆老爷子本不愿跟这个五大三粗、毫无礼数的女人一桌吃饭。 可是，对方自自然然地主动上了桌。他也不好扯下脸面赶人走，只好暗自决定忍下这一顿。 准备稍晚一些的时候，再跟娇娇私下里沟通一下。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连穆家的保姆都没有资格当的人，脸皮子会这么厚！来到别人家还舔着脸要求加菜呢！ 穆启泰见老爷子面色深沉，一副愠怒的样子，立马开口道：“你食量大的话，还是多吃点主食吧！一会儿我会在点菜的单子上多加几碗米饭，或者你喜欢吃面食的话，多加几个馒头也行。” 他们并不是在乎那几道菜的钱，而是不想破坏一家人用餐的习惯和氛围。 况且，穆家人从来都不会任由一个外人，对他们的家务事指手画脚。 朱宝妹撇撇嘴，按照她的脾性，以往碰到这种情况，总会争辩几句。 可是考虑到穆娇娇的处境，她果断地闭上了嘴巴，什么都没有说。 桌上安静了几秒，大家都有些尴尬。 按说最尴尬的人应该是朱宝妹，可是她完全不在意，自自然然地重新拿起筷子，夹掉了面前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糯米丸子。 啧啧啧，这也太好吃了。 又软，又糯，又香！ 材料好像并不是太复杂，猪肉、马蹄、糯米而已。 不过，光看这卖相，都知道做起来一定不简单。 而且手上没点功夫，肯定是做不好的。 朱宝妹特别好奇，等穆家人知道他们现在天天吃的这些美食，全都出自素食馆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会很精彩吧？ 第252章 她肯定喜欢孟青 打破桌上尴尬气氛的人是穆娇娇，她把提前拨出来的半碗米饭，放到朱宝妹 面前，轻声说了一句，“我吃不下了，婶子你吃吧！别浪费了！” 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中，她缓缓抬起头，语气格外平和地说道：“以后我和宝妹婶子的菜，让我们自己点吧！我身体现在还比较虚弱，想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吃饭。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我就不上这个大桌了。” 众人纷纷停下了筷子，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穆老爷子想了半晌，妥协道：“那就按你说的做吧！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当时穆启泰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当他看到朱宝妹拿过来的菜单时，顿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两个人点了六道菜，而且还都是分量十足、做起来相对比较复杂的大菜。 女儿的食量和饮食习惯，他这个当父亲的，再清楚不过了。 这个一看就是朱宝妹出主意定的菜。 而朱宝妹背后的军师或者主谋，搞不好就是江芝莲。 她让娇娇回来，没准有什么居心。 穆启泰大半辈子全身心地扑在设计上，规规矩矩地生活，认认真真地工作，很少碰到这种令人头疼的状况。 儿女真就是来讨债的小恶魔。 哎…… 穆老爷子拿到娇娇点的菜时，眉头紧锁，额间耸起一道深深的褶皱。 最近烦心事接二连三，经常烦躁到想要暴走。 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心情能稍微好一些。 要不是这里住的条件尚可，吃得也好，他早就想强行把娇娇绑回省城了。 穆老爷子盯着纸上孙女清秀有力的字迹，感到一阵心痛。 多有艺术天分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在婚姻的问题上，这么执迷不悟呢！ 瞧瞧都堕落成什么样子了？ 尽跟一些不入流的人做朋友。 穆老爷子气得把手上的纸条重重一扣，娇娇手写的菜名就这样被倒扣在了桌子上。 “我让你去跟娇娇好好谈，你怎么谈的？你看看你办的好事儿！什么烂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 “……”穆启泰负手而立，不敢辩解。 穆老爷子气到啪啪地拍桌子，“启泰，你到底长没长脑子？！除了画图，别的是不是都干不好啊？” 穆启泰觉得特别委屈，“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不让那个姓朱的跟着一块儿过来，娇娇也不肯回来。我是想着，先把娇娇哄回来。其他的，往后再慢慢解决。” 穆老爷子重重一叹，“恐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 友谊酒店的付董是个行动派，回去之后立马派下来一个负责采购的工作人员，来到大湾县。 他是中部六省服装厂大食堂采购的负责人，姓金。 江芝莲得到消息之后，便让小姨夫带着菜头去友谊酒店商谈具体事宜。 菜头年轻，身体恢复得很快。 就是左腿膝盖上的外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反复复地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小问题。 前阵子他没注意，又感染了，还挺严重。 吴涛见他这样，本想自己一个人先过去简单地谈一谈，了解一下情况。 可是菜头死活不干，非要跟着吴涛一块儿过去。 美其名曰，跟着学习，长长见识。 实际上，其实菜头是觉得吴涛心眼太实诚，容易被大公司欺骗，被人家压价。 跟一些小商铺的老板谈点小生意可以稍微马虎一点，偶尔吃点亏，也无伤大雅。 大不了闹掰了，以后不卖给那一家。 可是酒店的大单子，那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毕竟谈好了，是比长久的大买卖。 菜头本能地觉得，大公司派下来的人，肯定又专业又聪明，算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还是要多留个心眼，不能被人给忽悠了。 吴涛被磨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带上了他。 后来菜头就身残志坚地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跟着去了友谊酒店。 整个过程，都比较顺利。 谈出来几种方案，还需要回去慢慢考虑。 金采购将两人送到门口，客气地说道：“我会在大湾县出差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你们商量好了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吴涛与金采购握了握手，双方在愉快的氛围下，结束了第一次商谈。 这时在大厅里，菜头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当天回去，刚好在厂子里碰见了江芝莲，他就委婉地讲了一下这件事。 江芝莲听完之后，一开始没太在意，“孟青跟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菜头：“是啊，我看那个女的，瞅孟青的眼神，好像不大对劲。” 江芝莲失笑：“怎么不对劲了？” “呃……”菜头想了想，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有个成语，是叫含情脉脉吧？反正就是挺深情的。倆眼珠子，直放光！” 江芝莲敛眉，问道：“那孟青呢？” 菜头微愣，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光顾着看那个女的了，没注意孟青是啥表情。” 江芝莲：“哦……” “对了！”菜头又道：“临走前吴叔去上了趟厕所，我在门口等着。后来我们走的时候，我又在巷子口看到那个女的了，当时只有她一个人，正在那抽烟呢！” 江芝莲刚才就想着会不会是林小鹿，现在加上抽烟这个习惯，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我认识她，那是我朋友，跟孟青也认识的。” “哦，认识的啊！那可能没什么。”菜头不想无事生非，急忙结束了这个话题。 柳妹一直在旁边筛豆子，听到这段话，黑着脸走过来，一把用力揪住了菜头的耳朵。 菜头嗷了一声，惨叫道：“干嘛？你又抽什么疯呀！松开松开，疼死人了！我现在是病人，你知不知道？早上还关心我的腿嘞，怎么现在突然就翻脸了。要不说女人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呢！” 柳妹的手始终揪着菜头的耳朵，但是力道稍稍松了一些，“什么女孩儿啊？问到名字了吗？这么漂亮，要不要让莲娃去帮你介绍介绍，说和一下？相个亲什么的？” 菜头哭笑不得，护着自己的耳朵，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怎么就要说和一下了！人家的确是长得好看啊，好看还不许我多看几眼嘛！我看咱厂子里种的花花草草也挺好看的，每天上班路过的时候，都会多瞅上几眼呢！按你这说法，我还得把那些花花草草全都娶回家呗？！” 柳妹把手一松，瞪眼道：“我呸！狡辩！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菜头：“……” 这帽子扣得有点大。 柳妹瞥了江芝莲一眼，又道：“我看身边这些男的啊，除了吴叔和孟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是是是！”菜头摆低姿态，连连告饶，“我下次一定闭上眼睛，再好看也不看了，成吧？” 柳妹扯着菜头的胳膊，七扭八拽地把他拉走了。 拐杖在旁边立着，没有来得及拿，菜头只能单腿蹦。 柳妹走得极快，他蹦得那叫一个辛苦。 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你慢着点，急什么啊！没看着我只有一条腿能落地儿嘛！” 出了房门，柳妹低声骂道：“今天你脑子抽筋儿了，是吧？莲娃要是误会孟青了怎么办？你嘴巴就没个把门的？！” “怎么没有把门的了！如果没有把门的，我要说得可就更多了。”菜头顿了顿，正经道：“这件事我是特意讲的，就是想让莲娃注意一点。我真觉得那个女的有问题，她肯定喜欢孟青。” 柳妹突然觉得这件事听起来好像有点严重啊，“你真的没瞧见孟青当时是啥表情、啥反应？” 第253章 莲娃的墙角是那么好挖的？ 菜头摇了摇头，“我真没有看见，当时青哥是背对着我的。他呢，表现得肯定算不上积极。不过，他平时就是那幅清清冷冷的样子。我看他当着大家的面，很多时候对莲娃也算不上多亲热。” 柳妹：“这倒是……” “我觉得青哥心里还是只有莲娃的，依他的性子，也不会犯这种错误。”菜头捶了几下跳酸的那条腿，耸耸肩，轻松道：“我就是给莲娃提个醒，别被人挖了墙角去！” 柳妹轻笑一声，“呵，莲娃的墙角是那么好挖的？” 菜头：“……” 呃，他是不是应该先去问问青哥的啊？ 万一青哥自己能把事情搞定呢？ 糟糕，他好像把简单的事情给搞复杂了。 这算是好心办坏事？ 不过，可能也未必。 菜头甩了下头，算了，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青哥和莲娃都是明白人，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就闹掰了。 林小鹿会喜欢上孟青，江芝莲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十里八乡惦记孟青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真要在意这些，那日子根本不用过了。 她总不能把孟青拴在家里吧？ 这不现实。 谁让她找的男朋友这么优秀呢！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线，时刻都在散发魅力。 江芝莲相信孟青的为人，对自己也有信心。所以没太当回事，转眼忘记了这一茬，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 狂犬病流行了一阵子，到处抓狗杀狗的乱象频发之后，县里研究再三，最终下发了一个文件—— 要求从县城到村镇，全部地区限制养狗。 不准饭店私自购买未经检疫的狗肉。 随着文件下发，上面还派下来几个工作小组。 工作小组是一种冠冕堂皇的名头了，其实说白了就是捕狗队。 他们抓到的狗，会送到屠宰场宰杀。 对狗来说，无论被谁抓到，都难逃一死，殊途同归。 因而捕狗队跟之前那些到处抓狗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所用的工具，都如出一辙。 网兜罩子，带铁钩的长棍，狗狗喜欢吃的骨头等饵料，还有麻药枪。 江芝莲看这阵仗，忐忑不安。 她立马将小山楂关在了家里，把通往院子的小门给封死了。 小山楂不明所以，委屈地在家里呜呜直叫。 小狗子憋了几天，实在给憋坏了，就开始在房间里各种乱跑乱蹦。 时而撞到墙上，时而撞到茶几，撞完了缓上几秒，继续跑，直到玩累了，跑够了，才会停下来蜷在狗窝里睡上一会儿。 江芝莲早出晚归，对小山楂感到万分抱歉。 可是能怎么办呢？ 让这么小的狗子跑出去玩，绝对是九死一生啊！ 有一天晚上十点多钟，江芝莲回到出租房时，在走廊里碰到了楼上的老奶奶。 老奶奶拉住江芝莲的手，小声地说道：“你们家的狗，白天一直在叫唤呀！” “啊，真不好意思！是不是吵到大家休息了？” 江芝莲一脸歉意地解释道：“最近捕狗队到处溜达，我怕小狗被抓走送到屠宰场去。这几天我都挺忙的，没有太多时间陪她。实在是没办法了，才给她锁在家里了。” “我和我家老头子倒是没事，就是别人家多少可能会有点意见。”老奶奶想了想，提议道：“要不，你还是把小狗送到我们家吧！白天我帮你照看着。” “小山楂那么闹腾，你和爷爷的身体吃得消吗？”江芝莲知道他们家原来也有一条小狗，刚搬过来的时候，她还见过呢！后来老人家的女儿怕他们累着，所以把那只狗送走了。 “吃得消吃得消！我们的身体没事的。”老奶奶缓缓道：“小山楂闹归闹，但是也挺听话的。我们老两口呀，都喜欢狗，女儿非自作主张把我们之前养的那条狗给送人了，我们天天都想得慌。让小山楂过来陪陪我们，全当给我们解解闷吧！” 江芝莲思忖片刻，感激道：“那就麻烦你们啦！” “麻烦什么！这么说定了啊，明天早上就把小山楂送过来吧！我们岁数大了，睡不了几个小时，天不亮就都醒了。你什么时候来都行，晚上也不用着急接走。”老奶奶说着面带笑容地上了楼。 江芝莲连夜做了一堆小山楂爱吃的零食，打算存在老人家里。 这样如果狗狗闹情绪了，还能用好吃的东西安抚一下。 她还给楼上的两位老人做了些板栗饼，熬了锅黑米粥。 拜托人家帮忙，总要有所表示。 直接给钱，有些不大好，老人家也不会要。 送礼物的话，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东西，她也的确没有选购礼物的时间。 那就隔三差五地，做些适合老人吃的零食、点心送过去，来聊表心意吧！ 把小山楂送到楼上之后，江芝莲白天在外面，放心了不少。 狗子最近的情绪也好了很多，不会再在家里焦躁抓狂了。 江芝莲听说县里的捕狗队，和工作小组月底即将逐一解散。 结果还没开心几天，小山楂就出事了。 这一天，江芝莲照例回来得很晚，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 她敲了敲门，随后听到屋内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但奇怪的是，屋内比往常安静了很多。 没有狗狗疯狂的奔跑声，也没有狗子兴奋的叫声。 门开了，老奶奶红着眼眶说道：“孩子啊，小山楂跑丢了……” 江芝莲的心脏猛地一抽，但她怕老奶奶自责，只好压下急迫的心情，缓声询问，“怎么跑丢的？在哪里丢的？” “都怪我！”老奶奶哽咽道：“我不应该把狗带出去的……我……” 江芝莲握住老人的双手，“您别着急，慢慢说，应该能找回来的。” 老奶奶沉默良久，终于冷静了一些。 “我这两天去农贸自由市场没看到有抓狗的，就寻思着应该没什么事了。小山楂在家里憋的难受，我看她经常跳到窗台上，扒着窗户往外头看。我一心软，今天下午出门的时候，就带着她一块儿去买菜了。” 江芝莲的心沉了沉，直觉非常不好，但她没有打断老奶奶的话。 “小山楂很听话，出去了也没有乱跑，一直跟在我脚边。”老奶奶说到这，停下来想了想，似乎在回忆什么—— “我买梨子的时候，对方少找了我两毛钱，我跟他讲了一下，他就跟我急眼了，死活不认账。我想着，我一把岁数了，吵又吵不过，就算了吧。正想走呢，小山楂突然对那个卖梨的小伙子一通叫唤。小伙子可能有点心虚，被狗一叫，就生气了，指着小山楂骂了几句。小山楂不知道哪儿来的脾气，上去就往他脚脖子上咬……” 江芝莲听得心里七上八下，一大堆的问题，想问又不敢问。 老奶奶讲得有些气喘，但她并没有停下来，只是语速放慢了很多，“那个小伙子可能被咬疼了，拿根棒子就往狗身上打。这小狗也是个倔脾气，死咬着不松口，硬生生地挨了好几下。哎……” 江芝莲鼻子一阵阵发酸，心口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后来呢？小山楂跑掉了吗？” 老奶奶点点头，“几个捕狗队的刚好收工路过，看到还有狗，就跑过来抓。小山楂看到他们拿着网兜，可能知道有危险，看了我一眼就跑掉了。” “她——”江芝莲哑着嗓子问道：“小山楂她受伤了吗？” 老奶奶垂下头，低声回道：“我看她跑的时候，有点一瘸一拐的，不知道是不是打伤了腿。地上，还流了几滴血……” 第254章 奸情，应该是没有的 见老奶奶瘦瘦小小，佝偻着腰，一副自责到不能承受的样子，江芝莲心里一阵闷痛。 她急忙宽慰老人家，“奶奶，没事的。小山楂特别聪明，认得回家的路。农贸自由市场离这儿不远，她一定会找回来的。” “是吗？”老奶奶抬眼看向江芝莲，但眼中的光芒一闪即逝，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是，都过去六个多小时了，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江芝莲强颜欢笑道：“可能，她觉得这附近不太安全，所以躲起来了。” “那现在出去找一找吧？她听到咱们的声音，可能觉得安全，就会出来。”老奶奶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外出穿的鞋子拿了出来。 江芝莲拦住她，劝道：“现在太晚了，明天的吧！明天我找几个朋友过来一块儿找。您别着急上火了，狗都有野外生存的能力。别看小山楂个头不大，但皮实得很。平时她在外边玩，就是个小霸王。那些大狗都畏惧她的。” 老奶奶自怨自艾道：“岁数大喽，不中用啦！什么都干不好。” 江芝莲鼻酸眼热，险些哭出来，“奶奶，你别这样说！这是个意外情况啊，谁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您别太难受了。” 老奶奶呆呆地站着，耷拉着脑袋，头顶的白发已经稀疏了。 “爷爷已经睡下了吧？挺晚的了，您也早点休息吧！”江芝莲往前走了两步，轻轻地抱了一下老奶奶，柔声宽慰道：“别担心了，我会把小山楂找回来的。您要注意身体啊，别因为这个事儿再生病了。” 老奶奶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再开口讲话。 江芝莲推开门，扭头又道：“小山楂本来就是一条流浪狗，当时我抱回来的时候，她才不大点。但是在外面，还是好好地活了下来。您看，她的生命力多顽强啊！现在小山楂长大了，更厉害了。我相信，她即使离了我，在外面流浪，也会活得很好的。” 老奶奶还是只点了一下头。 江芝莲轻轻地合上门，下楼回了家。 她没有开灯，木然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借由微弱的月光，望着小山楂的狗窝，一看就是半晌。 深夜，格外的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也不知道小山楂现在在哪里舔伤口呢…… 是腿受伤了，回不来吗？ 还是——被谁抓走，关起来了？ 江芝莲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准备在附近的街道上找一找。 她抱着侥幸心理，走在凌晨两三点，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大风刮过的时候，树叶子窸窣作响，树枝摇摆得像一片鬼影。 偶尔能看到一两只野猫在草丛里窜过，却不见哪怕一只流浪狗的身影。 江芝莲沿路叫着小山楂的名字，喊声并不是很大。 但如果狗闺女在附近的话，凭借她灵敏的狗耳朵，一定可以听得到。 可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嗓子都喊到干哑发涩了，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江芝莲的胆子虽然不小，但是在听到呼呼的风声，和不明声响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些发毛。 明明知道是自己在吓唬自己，可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越走，越觉得害怕。 即使这样，她还是鼓起勇气，坚持走完了附近的几条街。 最后实在不知道该到哪里找了，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 返程的街面上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了，江芝莲踏着晨曦回到了出租房。 她窝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多小时，突然被噩梦惊醒。 不行！ 必须得赶紧想想办法。 多耽搁一分钟，小山楂就多一分的危险。 江芝莲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身轻便的深色休闲服，穿了一双合脚的运动鞋，开上小摩托，便向七星村疾驰而去。 孟青这么了解狗，他一定会有办法找到小山楂的！ 江芝莲怀抱着这样的希望，来到了孟家。 孟国辉正在扫院子，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没有抬头往门口看。 江芝莲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开口便急切地问道：“叔，孟青呢？在屋里吗？” 孟国辉闷头扫地，回了一句，“不在，出去了。” “他去哪儿了？昨晚回来过吗？是在家里睡的吗？”江芝莲急得满头大汗，语气飞快，跟蹦豆似的，话里都带着滚烫的热乎气。 孟国辉听出来她语气里的着急，终于放下扫帚，直起身子，看向江芝莲，开口说道：“看你这样，找孟青是有急事啊？” 江芝莲用力点头：“嗯，急！特别急！” 孟国辉一副纳闷的样子，“我以为他去你那儿睡的呢……” “怎么可能！”江芝莲板起面孔，语气笃定，“他没在我那住过！” “哦……”孟国辉随手抓了把晒干的碎玉米粒，丢给家里的老黄猫，“这几天他回来的次数不多，呆的时间也不长，看着挺忙的。” 江芝莲也知道他忙…… 手机没有普及的年月，要联系一个人，简直麻烦得要命！ “那我先回了！”江芝莲转身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嘱咐道：“叔，如果孟青回来的话，你让他晚上到出租房找我。跟他说一下，是急事。” 孟国辉点点头，“知道了。” 江芝莲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不远处，孟国辉在那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道：不是没住到一起嘛！那还让晚上去找？晚上都在一块儿了，还说没住到一起？尽睁眼说瞎话。住了就住了呗，也不是啥大事。平时也看不出来脸皮子这么薄啊…… 江芝莲满头黑线地骑上摩托车离开了。 她白天要去西郊，要去采购，人指不定在哪儿呢！ 孟青想找她，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思来想去，也就晚上约在出租房见面最为妥当了。 嗐，解释起来太麻烦，随他怎么想吧！ 江芝莲退而求其次，决定先去找崔年帮帮忙。 毕竟他手底下的马仔小弟，数量可观。 到处打听一下，没准会有惊喜。 摩托车半道没了油，江芝莲靠双腿骑到了友谊酒店。 可是惨就惨在，崔年也不在！ 套房并没有退，只是人不在，也不知道跑哪儿风流去了…… 狗闺女，狗闺女找不到！ 男朋友，男朋友找不到！ 铁哥们，铁哥们也找不到！ 从黑天找到白天，竞走、疾行、奔跑、速骑…… 一通折腾，满头大汗，结果屁也没找到！ 摔！ 江芝莲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对着窗户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好心情，歇了歇汗之后，她想着既然已经来到友谊酒店了，可以顺便跟林小鹿打声招呼再走。 毕竟是新教的朋友嘛！应该偶尔联络一下感情。 加上她又想起来菜头提醒她的那一茬子事儿，难免好奇。所以想去探探口风，辨别一下对方是不是情敌。 别到时候敌军都深入了，她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竟然会有意外收获。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找了大半天的孟青，竟然在这儿呢！ 他跟林小鹿，这是又凑一块儿了？ 看孟青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也是，一面瘫能有啥子表情。 “小鹿姐姐！”江芝莲笑盈盈地走过去，瞥了孟青一眼，像是刚看到他一样，惊讶道：“原来你在这儿呢！” 看到江芝莲的突然出现，林小鹿显得有些慌乱，眼神闪烁躲避，颇不自在地小声喃喃了一句，“你来啦！” “我来找崔年，顺便过来看看你。”话落，江芝莲上下打量着林小鹿，又瞧了瞧孟青。 一个手足无措，一个镇定自若。 看起来，这奸情嘛，应该是没有的。 第255章 狗在哪儿呢？！！ 自从素食馆因口碑暴跌，而无奈地关了店面之后，杨记小吃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美。 他们最近添了两样新菜，凉拌狗肉和五香狗肉，价格着实不低。 一盘凉拌狗肉三元，一盘五香狗肉则更贵，要三块八毛钱。 都快赶上国营饭店里一盘红烧肉的价格了。 但是依旧大受欢迎，卖得极好。 杨光名和杨桂花夫妻俩赚得腰包鼓鼓的，整日喜气洋洋，容光焕发。 午饭后有一段难得的清闲时间，两人搬了板凳坐在门口晒太阳唠嗑。 杨桂花手上依旧握着一把瓜子，熟练地嗑着。 她遥望着素食馆的方向，笑呵呵道：“我就说光卖素食不行吧？出来下馆子不吃点荤腥那怎么解馋啊！味道做得再好，有什么用？还是感觉缺点什么。” 杨光名从衣服的口袋里捻出一撮烟丝，卷在撕好的报纸里，用火柴点燃，悠哉地抽了起来。 他听着媳妇的话，翘着腿，一脸享受的样子。 “你是没进素食馆看过，那店里搞得贼洋气。漂亮是真漂亮，如果我是客人，也喜欢在那样的地方吃饭。不过小饭店搞成那样有啥用啊，都是花架子。你看才开了几天，就关门大吉了。我估计，赔本得赔惨喽！” 杨光名回想起他们刚开始弄这个饭馆的时候了。 当时他手艺不行，很多人吃过一次就不来了。客人稀稀拉拉的，勉强维持着生计。 好在，奋斗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熬出头了。 不容易啊！ 他一边默默地在心里感慨着，一边又卷了一根旱烟来抽。 一阵风吹过，烟雾全都扑到了杨桂花的头上。 杨桂花猛不丁被呛住，捂着嘴猛咳了几声，“你别再抽旱烟了，熏死人了，你也不怕把你那老肺抽瞎了。纸烟也没几个钱，以后换那个抽吧！赚那么多钱得晓得花呀！要不留着下崽儿吗？！你偶尔也要享受享受生活，别像头老黄牛似的，只知道闷头干活。” “我喜欢抽什么就抽什么，用得着你废话啊！”杨光名没好气地把抽完的烟头丢到地上，斥责道：“娘们少管爷们的事儿！头发长见识短，女人懂个屁！钱都给孩子留着，你别总惦记着乱花！” “知道了！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嘛！你啥时候见过我乱花钱啊？”杨桂花把板凳往旁边挪了挪，依偎在男人身上，娇滴滴地说道：“我以后不管就是了！我爷们有主见，我只管听着就好啦！” 杨光名轻轻一笑，伸手在媳妇柔软的小腰上用力捏了捏。 刚刚那点火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今天收了几条狗了？”杨光名现在对素食馆并不是很关心。 那个馆子关了好些日子，对杨记的生意已经构成不了任何影响了。 被他们干掉的失败者而已，不需要过多关注。 他只想趁着最近买狗便宜，店里的狗肉又卖得好，想再多赚一点钱。 杨桂花把玩着手中细长的瓜子，懒洋洋道：“没几条像样的——有俩估计是病死的，剩下几个瞧着像野狗，瘦不拉几、脏兮兮的。对了，还有一条特别小的狗，剥了皮，估计没有多少肉。” 杨光名微微蹙眉，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过，当时我不乐意收，对方就只要了两包烟。咱也没花多少钱，其实还是挺合算的。就是，你要辛苦一点了。” “不辛苦。”杨光名把手指的骨节摁得劈啪作响，“有钱赚，怕什么辛苦！” 杨桂花往地上呸掉瓜子皮，不满道：“那什么破捕狗队来了之后，把狗都抓到屠宰场了，狗贩子最近也愁得很。他们那些散兵游勇，小偷小摸的，根本搞不过人家正规军。上头动不动整一些莫名其妙的规矩，烦死人了！” “别关心那些没用的，咱们干好咱们自己的事儿就行了。”杨光名站起身，“我去后面处理狗，你看着店吧！把大门口好好扫一扫，瓜子皮一个都别落下！桌子也擦干净一点。” “放心吧！”杨桂花朝男人的背影喊道：“你小心一点啊！别再被狗给咬了。那个吐白沫的，估计是病死的，你最好带着手套处理。” 杨光名懒得听她唠叨，快步走进了店内。 放在后厨水泥地上的几条狗，已经死掉的搁到一堆儿。 还活着的，都给喂了蒙汉药，七扭八拐地窝在一起，各个吐着长舌头，眼睛半睁半开着，全都没有多少意识了。 刚刚杨桂花叮嘱他带手套，是因为前几天出过一次意外状态。 一条晕过去的狗在被割喉咙的时候，突然毫无预兆地反身咬了杨光名一口。 一般屠宰场或者乡下杀狗，都是把狗绑结实了吊起来，用棒子打晕再杀，这样可以避免被狗咬伤。 可是杨记后厨狭小，空间有限，没有能把狗吊起来的地方。 所以，他们就用了一点蒙汉药，把狗搞晕之后，摁住狗头，割喉咙放血。 放一会儿，很快狗就会断气。 杨光名力气大，对自己非常自信。 他觉得被抓来的狗，不是病的就是伤的，直接杀都没有问题。 如果不是杨桂花坚持，他甚至连蒙汉药都不会用。 被咬了一口，他并不是很在意。 伤口也不是很深，只是破了一点皮，都没有出血。 糙汉子还能在乎这点磕磕碰碰？ 以前他被黑熊拍过一掌，大腿上的肉给扇没了一大块，他都没有哼哼过一声。 在杨光名的认知里，这样能忍能抗的，才叫男人。 今天的狗的确不是很肥硕，但处理狗的时候，相当的顺利。 几条大狗很快就处理好了。 肉质比较嫩的部分，简单地煮一煮，切成片拌成凉菜，当天晚上就能上桌给客人吃。 稍微老一点的狗肉，则剁成块，清洗干净之后，浸泡在水里。 泡上八九个小时，也就差不多快到了关店的时间。 那时候再捞出来，用料腌好。 等上一两天，就大功告成了。 杨光名摸了摸最后一条小狗，这身上是真没二两肉，还不够费劲收拾的呢！ 他看了眼时间，饭点快到了，客人们该陆陆续续地来吃晚饭了。 这条小狗——用剩饭剩菜喂几天养一养再看吧，没准能多长点肉呢！ 虽然只用了两包烟买回来的，但能多搞出来一盘凉拌狗肉，就能多赚上几块钱。 这样想着，杨光名往狗脖子上套了根绳子，把狗绑在了柱子上。 另一边，杨桂花把门口和饭堂都收拾干净了。 她刚坐下来准备喝口水歇一歇，突然兴冲冲地闯进来一帮人。 杨桂花本能地站起身迎客，她灿灿一笑，柔声招呼道：“几位大哥，这么早就来吃晚饭啦！快屋里坐！靠窗的那个位置，通风好，凉快！桌子也大，坐着宽敞！” 她从柜台上拿了几个杯子，手脚麻利地倒好水，搁到几人面前，随后用能掐出水的小嗓说道：“你们想吃点什么啊？菜单在这儿呢，要不要先看看？瞧着几位同志有点面生，没来过我们杨记吧？” 话音刚落，从外面又闯进来两个人。 杨桂花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大吼，“狗在哪儿呢？！！” “什么狗？”杨桂花看清走过来的人是江芝莲之后，突然本能地警惕起来。 “你买的狗！”江芝莲满脸通红，怒目直视着杨桂花，大口喘着气。 “我没买什么狗啊！”杨桂花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最近上头不让卖狗肉，她平时也是偷着卖的，菜单上都没有写狗肉。 第256章 谢天谢地！ 杨桂花笑着打哈哈，“姑娘，你是不是搞错情况了啊？” 江芝莲推了推孟青，“你赶紧到后面去看看！” 孟青刚刚抬起腿，还不等放下来，杨桂花就挡在了他俩面前，“我说，你们这样随便往别人家的后厨里闯，不太合适吧？” 孟青收回脚，冷静地与杨桂花对视，“我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售卖未经检疫的不明狗肉。” “嗐，我当是什么事儿呢！”杨桂花镇定自若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嘴巴这么臭，乱扯闲话。我们杨记小吃店在这里开了多少年了，什么时候不守规矩过？随随便便什么人嚼个舌根都要查的话，那我们这馆子也就不用开了，天天给人检查就好了。” “小山楂！小山楂……”江芝莲没空听杨桂花在这里罗里吧嗦，直接对着厨房的方向就是一通大喊。 “喂喂喂，叫鬼呢！”杨桂花轻咳一声，立马换了副可人的笑脸。 她拉起江芝莲的手，表现得极为亲热，“妹妹，你这是找自己家的狗呢？叫小山楂，是吧？” 江芝莲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杨桂花，沉声回道：“嗯，叫小山楂，是条小母狗。” 杨桂花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仰天哈哈大笑了两声，“你养的狗，怎么会在我这里呢？这不开玩笑吗？你到底听谁胡说的啊！你把那个人带过来，咱们当面对峙一下。” 江芝莲：“……” 这胡搅蛮缠的劲儿，真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杨桂花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眼睛往上一翻，又道：“你听听？这里有狗叫唤的声音吗？小山楂听到你的声音，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吗？至少会呜呜两声吧？” 江芝莲拧眉沉思，没有急着反驳。 见杨桂花在这里拖延时间，死活拦着他们不让进去查看。 很明显，杨记后厨肯定藏着狗，只是不知道是死是活。 小山楂之所以没有回应，江芝莲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 比如，小山楂的嘴巴被封住了； 小山楂被打晕了； 最糟糕的情况是，小山楂的确在这里，但是她已经…… 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江芝莲把这种猜想强行从脑海中剔除，似乎不这样去想，便不会发生。 杨桂花：“妹妹，你也是开过饭馆的，应该知道后厨有多重要吧？那可是个不方便让人随便进的地方。” 江芝莲勾勾唇，冷笑了一声。 开过饭馆？这是自作主张地把素食馆列为过去时了呗？ 真是个天真的女人。 后厨自然重要，但也不至于重要到不能让人进的程度，除非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猫腻。 江芝莲着急找小山楂，此时懒得跟她辩论这些有的没的。 可是杨桂花的表现欲似乎很强，又过分自信，讲话一直很密，旁人很难插上嘴，或者打断她。 “你真想进去查的话，也得有相关的手续和证明啊！要不，你们这就是聚众闹事，无故找茬，我是可以报警抓你们的！”杨桂花说着抱起手臂，一副已然掌控局面，游刃有余的样子。 江芝莲沉声道：“要证件，是吧？” 杨桂花挑挑眉梢，点了点头。 搞笑了，她就不信，证件还能临时变出来不成？ 江芝莲偏过头，看向孟青。 她和他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传达全部的意思。 孟青心领神会，当即从兜里掏出盖着红印章的文件，仔细展开，放到了杨桂花眼前。 杨桂花没有那么好糊弄。 她仔仔细细地把纸上的内容全部看了一遍，发现这是县里下发的文件。 主要内容，是关于组建“犬只集中整治灭除专项行动”工作组的细则。 看完之后，杨桂花的脸色变了变，隐约觉察到事情变得有些复杂。 但她还是故作镇定地耸了耸肩膀，轻飘飘地说道：“这能说明什么？” 桌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肩背宽厚，身子骨看起来很结实。 这个人进屋到现在一句话都还没有讲过，此时突然接过了杨桂花的话头，“我是这次专项行动工作组的组长。” 他说着指向孟青，介绍道：“这位同志，是我们工作组请的专家顾问。” 杨桂花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孟青。 看到这么养眼的男人，难免让她春心荡漾。 “哎呦，是专家呀！我真是有眼无珠了。”杨桂花心里有些没底，转身又去倒了两杯水回来，“你们先坐下来，冷静冷静。” 江芝莲哪有心情喝水冷静。 她现在一点都不冷静！ 小山楂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她怎么冷静？ 顾不得太多，也懒得废话浪费时间，她直直地就朝杨记的后厨冲了过去。 杨桂花没能拦住气势汹汹的江芝莲，急忙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光名，来人了！有人要闯后厨啦！” 杨光名一早听到外面的动静，已经迅速把处理下来的狗皮狗毛等零碎，全都藏了起来。 刚刚拌好的狗肉，也放到了高处的柜子上。 只是时间太紧急了，拴在柱子上的小狗，还没来得及找地方藏好。 江芝莲几步便冲到了后厨门口，她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歪躺在地上的狗闺女。 小山楂的脖子上绕着绳子。 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了柱子上。 这说明，她还活着啊！ 因为宰杀的狗，没必要再用绳子拴起来了。 还好还好，狗闺女还活着！ 谢天谢地！ 幸好没有来晚。 “小山楂……小山楂……”江芝莲唤了好几声，可是狗闺女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被打晕了？ 受伤太严重的话，也是很危险的啊！ 江芝莲心急如焚。 她迈开步子，一脚踏进后厨，想过去查看一下。 结果杨光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推到了门外。 杨光名：“这里闲人不能进！” 江芝莲咬着后槽牙道：“那是我的狗，我不进可以，你把狗给我抱出来！” 杨光名面无表情，“那是你的狗？” 江芝莲点点头，“是。” 杨光名：“怎么证明这条狗是你的啊？” 江芝莲一怔，语无伦次道：“我叫她的名字，她会有反应，她会热情地朝我跑过来！我是她主人，她认得她的主人。” 杨光名似有若无地笑了笑，“是吗？那你叫叫看！” 孟青朝江芝莲摇了摇头，淡声说道：“小山楂现在没有意识。” “为什么没有意识？小山楂她怎么了？”江芝莲急得嗓音发颤。 孟青始终都很冷静，声调里几乎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可能是被下了药。” 杨光名没想到孟青会一语道破，但这都无关紧要。 孟青淡声询问：“这条狗有检疫证明吗？” 杨光名：“没有。” 孟青顿了顿，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县里近期下发了通知，你应该知道，未经检疫合格的狗肉，是禁止上桌售卖的。” 杨光名不慌不忙，镇定自若，“这么小的狗，能有多少肉？不是进了饭店的动物，都会被做成菜端上桌。我是看它趟在路边，伤得挺严重的，就想着抱回来看看能不能救活。” 孟青明知道他在编瞎话扯淡，可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那如果救活了呢？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 杨光名：“救活了，就让它给我看家护院。” “这样啊……你可能对现在的政策还不够了解，县里已经开始大面积限制养狗了。”孟青指向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介绍道：“他们是捕狗队的同志，请你还是配合一下吧！我们有工作证明。” 第257章 你还是不是个女的？ 捕狗队的人身强体壮，走进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山楂捞到了网兜里。 这是他们最近干熟的工作，一气呵成，气势逼人。 其中一人说道：“现在得狂犬病的狗那么多，个人家还是不要轻易养狗了。这条小狗，我们会带到屠宰场进行统一处理！” 另一人补充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店里在卖狗肉，最近忙得很，没空搭理你们这些小饭店。好心提醒你一句，已经有人因为吃了疯狗的肉，得病死掉了。别存什么侥幸心理，真出了事，你以为杨记小吃开的时间长，就能躲过一劫吗？” 杨光名脸色黑沉沉的，紧抿着双唇，一言未发。 杨桂花躲在后面听到这些话，心里直打颤。 她胆子小，不喜欢冒险。 虽然这几天卖狗肉赚了一些钱，但卖别的也一样赚啊…… 这狗肉也不是非卖不可的东西，她觉得有危险的话，还是算了吧！ 江芝莲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网兜里的小山楂，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平白的，遭的是什么罪啊！ 捕狗队的人转身准备离开时，杨光名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的风，抄起立在门边的一口大铁锅，不由分说地就朝小山楂的头上猛敲了一下。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一幕。 伴随着“嗡……”一声响，网兜里的小山楂受到重创，四肢神经质地抽搐着，虚弱地叫了几声。 江芝莲瞬间血冲头顶，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用身体撞开了杨光名。 杨光名重心不稳，倒退了几步，后腰撞到了厨台的边沿。 “你敢打我狗闺女，我X你祖宗！你特么活腻歪了你！”江芝莲拎起旁边一个装满水的铁盆，一扬手，便把杨光名泼成了落汤鸡。 杨光名对女人的了解非常片面。 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女人总体上无外乎有这么两种。 一种像他母亲那样，勤劳朴素，没有多少知识，认不得几个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为人羞涩腼腆，守着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 简而言之，是大家心目中，典型的贤妻良母。 另一种就是他媳妇这样的，会说话，会做人办事；嘴巴利索，聪明伶俐。 千娇百媚，妖娆性感，是能魅惑所有男人的小妖精。 除此之外，他也知道有大家闺秀，有新时代的女大学生。但是，这些人离他的生活都比较遥远，他也接触不到。所以很虚幻，并不能让他感到真实的存在。 然而眼前这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脏话张口就来，跟小流氓一样。 说动手就动手，生猛得跟头野兽似的。 小小年纪就敢自己开饭馆，虽然失败了，但也没见她表现出多么的挫败。 为了一条不起眼的小狗，能把县里的工作小组都带过来，说明真是有点本事的。 捕狗队那些壮汉都不能让杨光名感到害怕，反倒这个比他媳妇还要纤瘦的小姑娘，莫名给人一种畏惧感和压迫感。 江芝莲把铁盆往旁边一扔，闻到屋里一股子生狗肉的腥涩味儿。 其实刚进后厨的时候，她就闻到了。 只是这一盆水泼出去之后，味道更浓重了一些。 杨记在卖狗肉，而且卖得很好，很多人都知道，包括这几个捕狗队的人。 但大湾县有那么多饭店，根本管不过来。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出事也就随他去了。 江芝莲也不想多管闲事，现在要紧的是给小山楂进行治疗。 可是杨光名是个脑筋不大会转弯的人，他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只晓得挨了打要还回去，丢了面子要找回来！ 何况，一向崇拜他的媳妇正在门口望着他呢！ 他怎么可以任由一个臭丫头，随意往他身上泼泡过狗肉的脏水！ 他不能丢这个人！ 刹那间，动物本性和某种神秘的表现欲以及征服欲，牵动他举起手中的铁锅，朝已经转过身背向他的江芝莲砸了过去。 江芝莲感到身后传来一阵疾风，裹挟着浓郁的腥臭味向她后脑勺扑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毫无心理准备。当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身后的进攻来势凶猛。 铁锅异常厚重，用力砸到脑壳上，估计脑震荡都是轻的。 搞不好她会直接晕过去，醒来之后就变成了个傻子。 这时“咣——”的一声，带着回音儿的闷响，在她耳边震荡。 下一秒，她发现自己被孟青揽在了怀里。 江芝莲下意识去查看孟青的胳膊，白色的衣袖沾上了锅底的黑灰。 钝器砸到身上，一般不会有明显的外伤。 从外表，看不出什么。 但里面什么情况，那就不一定了。 “伤得重不重？胳膊还能抬起来吗？”江芝莲说着伸手去卷孟青的衣袖。 孟青用另一只手握住江芝莲颤抖的手腕，制止道：“我的胳膊没事！咱们先走，抓紧时间给小山楂急救。再晚，她可能就不行了。” 江芝莲眼底一片赤红。 她现在心里窝了一股子邪火，不发泄出来，这一篇根本翻不过去！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帮我摁住他！”江芝莲朝工作组组长，和几个捕狗队的成员，大声吼道。 等不及几人上前帮忙，她迅速侧身弯腰在杨光名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属狗的啊！！”铁锅应声落地，杨光明去抓江芝莲的头发，可是手在半空中就被赶来的工作组组长攫住了。 江芝莲抄起掉到地上的铁锅，死命地往杨光名的身上捶打。 “你个疯女人！你不准打我老公！你住手啊……”杨桂花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但是因为她被捕狗队的人拉住了，所以没有办法上前阻拦，只能站在原地干嚎。 此时杨光名已经被三个捕狗队的成员摁到了地上，动弹不得，没有了还手能力。 铁锅太沉，不太好控制挥打的力度，不算一个特别好的武器。 江芝莲怕失手把人打残，只好丢掉铁锅，捡起角落里一把一看就用了很多年的扫帚头。 杨光名脑子不好使，无论是打狗还是打人，都没轻没重，几乎都是下了死力气打的。 但是江芝莲却没那么愚蠢，她提醒自己不能失去理智。 真要是闹出人命了，她也没得好。 “这是替我狗闺女还的！”江芝莲说着，抄起扫帚把儿照着杨光名黝黑的脸，一顿猛拍。 一句话的功夫，就拍下去了十几下。 那张脸顿时没法看了。 血丝遍布，重度毁容既视感。 江芝莲视若无睹，看向组长，沉声说道：“把他裤子脱了！” 杨光明一听，不干了！ 挨打可以忍，但是这么侮辱人，他绝对不能忍！ “不行！我任你随便打，你不能脱我裤子！”杨光名用力挣扎着，死命不配合。 杨桂花也急了，在门口嗷嗷叫唤：“江芝莲，你还是不是个女的？我要告你耍流氓！呸！不要脸！你个死贱人……” 捕狗队人多力量大，组长一把拽下杨光明的裤子，几人将他一百八十度翻了个面。 “这一下，是替我男人还的！”江芝莲照着杨光名的后腰、屁股、大腿，一顿连抽带打，扫帚把儿最后都被打散了。 杨光名自从被扒了裤子之后，始终一声没吭，连口大喘气都没有。 反倒是杨桂花，骂骂咧咧的，嘴巴一刻都没停过。 江芝莲单纯是为了发泄愤懑和怒火，出手重在羞辱。 扫帚是用竹枝扎成的，打在身上，全都是一条条细长的口子，瞬间能沁出一溜儿血迹。 这样打，无论打得多狠，都不会伤及筋骨。 但是虫咬蚁噬的痛感，极难忍受。 几天之后，皮肤不仅会有灼痛的感觉，还会奇痒难耐。 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这种微妙的痛痒，对生猛硬汉更是一种折磨。 江芝莲就是要毁他脸面，让他不能见人。 又要伤他腰臀，令他日夜不好坐卧。 论手段，谁人比得了她江芝莲！ 第258章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一出杨记的大门，江芝莲就把小山楂从网兜里抱了出来。 孟青跟工作小组的组长沟通了几句，随后捕狗队的人开着他们的车先走了。 江芝莲把小山楂递给孟青，转身骑上小摩托，“快上来，我先送你去医院，把胳膊处理一下！” 孟青抱着小山楂坐上车斗，“不用，直接去我家吧！要尽快给小山楂治疗！” 两用小摩托又没油了，江芝莲奋力地蹬着脚蹬，蹙眉问道：“那你的胳膊怎么办？” “轻微骨折而已，不碍事，我自己可以处理。”孟青说完，怕江芝莲执意去医院，又强调了一句，“我心里有数，你相信我！” 江芝莲在十字路口停下来，犹豫了片刻。 最后，她还是直接拐向了七星村的方向。 小山楂这是第二次来孟青家，上一次她得了细小，要闯一次鬼门关。 这一次的状况，更加糟糕，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挺得过去了。 小山楂原本蓬松柔软、充满光泽的狗毛，此时落满了灰尘，沾了很多泥土和干草。 凝结的血块把狗毛拧成一团，看得江芝莲揪心不已。 之前小山楂的鼻头总是湿漉漉的，摸起来又凉又软。 现在却干燥得像龟裂的旱地…… “她没死吧？”江芝莲握着狗闺女的小脚，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有！”孟青把小山楂抱到桌子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江芝莲不安地询问，“她伤得很重吗？” 孟青点点头：“嗯，看着，应该挺严重的……” 江芝莲：“杨记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药啊？怎么这么半天都没醒过来呢？” 孟青思忖片刻，猜测道：“估计是用土配方自己配的那种蒙汉药。小山楂本来就受了伤，身体虚弱，即使不灌药，可能也会昏迷不醒。” “……”江芝莲不作声了。 孟青伤了一条胳膊，动起来不太灵便，江芝莲就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为了进一步看清伤口的情况，她先给小山楂剃光了身上的狗毛。 伤口附近已经结了厚厚一层血痂，她用湿毛巾一点一点把小山楂擦洗干净，又仔仔细细地在伤口附近消毒了一遍。 这段时间，孟青配好药，给小山楂打了几针。 随后孟青才开始给伤口上药。 打了针，处理完外伤，最后孟青在小山楂几处骨头断裂的地方，套上夹板，固定好…… 江芝莲担心孟青的胳膊，所以一直眼疾手快地抢着做事。 连开药瓶这种简单的事情，她都不让孟青动手。 小山楂这边刚处理完，江芝莲就催着孟青赶紧治疗一下自己的胳膊。 孟青苦笑着摇摇头，一边费力地脱掉上衣，对着镜子查看胳膊的伤势，一边说道：“你是怕我变成独臂侠吗？” 江芝莲瞪他一眼，“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孟青透过镜面，看向扁着嘴的江芝莲，弯弯眼角，浅浅一笑，“我是经常开玩笑的人吗？” 好像并不是啊！ 江芝莲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镜子，与孟青对视，一脸狐疑。 孟青：“我能开玩笑，说明情况不严重。” 江芝莲较真地问道：“你是说，小山楂不严重，还是你的胳膊不严重？” “都不严重！”孟青说着活动了两下胳膊，走到床边坐下来，长腿一伸，脚尖搭在江芝莲所坐的那条板凳的凳腿上，“伺候完小山楂，你该过来照顾我了……” 江芝莲起身询问：“怎么弄？” 孟青嗓音慵懒道：“擦破皮的地方消毒，包扎一下。胳膊，就找个布条缠一缠。” 江芝莲没等到下文，拧眉问道：“这就完了？” “嗯，不严重，简单处理一下就行。”孟青看她一脸凝重，笑着解释道：“我了解我的身体，帮你挡那一下的时候，我有找好最不容易受伤的位置。而且，我也有用力，抵抗掉了大部分的冲击。” 江芝莲呆呆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孟青勾勾她的鼻子，语气宠溺，“我骗你干什么！赶紧给我处理一下吧！弄好了吃饭，我都饿了。” 江芝莲熟练地消毒，包扎，绑布条。 不一会儿功夫，就搞好了。 乔瑞玲下了两碗蔬菜面，为了照看小山楂，他们在房间里迅速吃完了面。 江芝莲很少见孟青以这种速度吃饭，着实有些惊讶，“你有这么饿？” 孟青摇摇头，指向小山楂，“快醒了！” “醒了？”江芝莲惊喜地一跃而起，奔到小山楂面前，抚摸着她光秃秃的狗头。 “现在还没完全醒。”孟青起身朝门外走去，“醒了之后要给她喂药，我先去热一热。” 江芝莲拉住孟青，“哪个药？我去热！” 孟青知道拗不过她，无奈一叹，取来一个钵子，“汤药两勺，清水三勺，搅匀之后热一下。不用太烫，七八十度就差不多了。” “好，明白了！”江芝莲抱着钵子，脚踩风火轮似的小跑而去。 五分钟之后，她就回到了房间。 孟青；“这么快？” 江芝莲把汤碗放到桌上，紧盯着小山楂的一举一动，“你妈在给你爸烧泡脚水，正好有火，我就先把汤药给热了一下。” 孟青悠悠地暗示道：“我也该泡个脚了，这几天，真是有点累。” 江芝莲缓缓转过头，瞥了孟青一眼，“孟先生！你今天，有点奇怪啊！到底哪里奇怪呢？好像——有点——过于活！跃！说说吧，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没有跟我交代呢！” 孟青眨眨眼，一脸无辜的样子。 “不说？”江芝莲逼近到孟青眼前，捏住他的下巴，“从实招来！” 孟青低下头，顺势在她手上亲了一下。 江芝莲哼声，“别腻歪，先说正事！你最近是不是见林小鹿见得有些过于频繁了啊？” 孟青抿着嘴笑，并不着急解释。 江芝莲撇撇嘴，“别让我发现你们有什么奸情！否则——” “否则怎么样？”孟青扬扬眉梢，饶有兴致地追问。 江芝莲淡淡道：“我成全你们！” 孟青：“嗯？” 江芝莲佯装生气，板着脸道：“成全你们做一对鬼夫妻！” 孟青：“……” “不说拉倒！我还懒得知道呢！”江芝莲扭头坐回到小山楂面前。 孟青抱着受伤的胳膊，倚在床头，合上眼，不急不缓，淡淡地解释了起来，“友谊酒店的餐厅最近购买了一些狗肉，我和组长过去查检疫证明。碰到林小鹿，就打了个招呼。她向我问你的情况，我说我不太清楚。前后对话，不超过五句。那次刚好被菜头看到了，他应该是转头就跟你讲了。” 江芝莲：“……” 料事如神？ 既然知道，还不赶紧主动过来解释一下，真是有够淡定的！ “县里最近比较重视食品安全，让工作小组多关注一下国营饭店，和几个规模比较大的酒店饭馆。今天我跟组长，还有卫生局的工作人员，去查厨师的健康证。林小鹿是领班，负责招待我们。检查完之后，她说有事情要单独跟我讲，组长和其他几个人就先出去了。” 江芝莲插嘴问道：“林小鹿单独跟你讲什么了？” 孟青声线低沉，缓缓开口道：“她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过来了……” 江芝莲冷冷一哼，“这是怪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喽？” “我知道她喜欢我。”孟青睁开眼，看向江芝莲的背影。 江芝莲突然转过头，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孟青：“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江芝莲嘁一声，“臭屁！” 孟青眸光灿灿，无限深情地说道：“我虽然不擅长表白，但是拒绝人还是很拿手的。” 第259章 哄骗起人来，也很拿手 谁说孟青不会讲情话的？ 这猝不及防地来上一句，还真让人有点接不住。 江芝莲心里乐开了花，但她故作矜持，面上没动声色。 “其实我不用跟着卫生局的工作人员，一块儿去查健康证，这件事本身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捕狗的顾问，最多查看一下狗肉的检疫证明，不负责其他的问题。” 孟青顿了顿，挪开视线看了小山楂一眼，随后接着说道：“今天我特意跟去友谊酒店，就是为了跟林小鹿说清楚的。上次行程紧张，没有找到机会讲。” 江芝莲调侃道：“你拒绝个人，还挺坎坷的。” 孟青勾唇笑了笑，“可不是嘛，上次被菜头撞见，被告了小状。这次又被你直接逮了个正着，真是不赶巧。” 事情说清楚了，江芝莲心里也就舒坦了。 原本她也没有怀疑孟青。 只是担心林小鹿这样的单恋，会惹出不可预料的麻烦和事端。 既然孟青觉得自己擅长拒绝，那问题应该会很好地被解决吧…… 江芝莲若有所思地趴在桌子上，跟小山楂脸对着脸。 感受到狗子的呼吸，让人觉得特别地踏实。 哎…… 昨天早上还蹦蹦跳跳的一只小狗子，转眼就变成了这幅惨兮兮的小样。 真是世事难料，狗生无常啊！ 小山楂经常晃着脑袋，摇着尾巴，咧嘴朝她傻兮兮地笑。 这个纯真的笑容，给江芝莲带来了许多的温暖和力量。 小山楂讨吃的时候，撒泼卖萌，打滚耍赖，用尽了招数。 每次都是她举手投降，向狗闺女妥协，乖乖地做出一盆好吃的零食双手奉上。 看狗子吃得欢快，那种满足感，无与伦比。 小山楂的眼睛特别干净，特别明亮。咕噜咕噜地转起来，活像星星在眨眼。 这么好的狗子，老天爷一定要眷顾她，让她快点好起来啊！ 江芝莲摸了摸盛汤药的碗，已经不太热了。 她扭头看向孟青，“你不是说小山楂要醒了吗？怎么还没动静呢？药都快凉了，我要不要去再热一下。” “不用！”孟青下了床，给小山楂量了个体温。 江芝莲：“退烧了吗？” “嗯，退了点。”孟青伸出手指头在小山楂的脖子上轻轻地挠了挠，又按了按她的爪子。 小山楂的身子缩了缩，终于有了微弱的反应。 “杨记下的药应该失效了，小山楂只是没有精神头，所以一直昏睡着。不过，她已经能对我的刺激，有所反应了，这是好事儿！”孟青用手指蘸了点汤药，抹到小山楂的鼻头和嘴巴上。 小山楂本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江芝莲惊喜万分，“真的真的！她真的有反应了！” 孟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江芝莲歪头看向他，“你怎么好像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啊？你刚才不是说情况不严重吗？那现在有好转了，不是应该在你的预料之中吗？你怎么还松了这么大一口气啊……” 孟青轻咳一声，避开了她的视线，闷头继续用汤药给小山楂润鼻子和嘴巴。 “孟青，你说不严重，还扯什么独臂侠，跟我开玩笑，全是哄我的吧？！”江芝莲终于反应过来，孟青之前反常的表现，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默了两秒，敛眉道：“虽然知道你是怕我担心，出于好意才骗我的。但我发现你哄骗起人来，也挺拿手的嘛！我觉得，我以后很难再相信你说的话了！” 孟青：“……” “对了！”江芝莲突然冷眸扫向他的胳膊，“你的胳膊，确定没事？” 孟青抓了抓头发，认真地点了点头，“胳膊没事，这个真没骗你。” 江芝莲挤走孟青，端过汤碗，用小勺一点一点地喂小山楂喝药。 勺子碰到嘴唇时，狗子偶尔会伸出舌头舔一下。 这样喝药，速度很慢，但又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硬灌对狗子的身体并不好，也影响药的效果。 反正江芝莲也不着急，耐心十足。 她决定就这样慢悠悠地喂完这些药。 孟青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淡淡地开了口：“以前我碰到病得很严重的动物，就特别紧张，总是怕它死掉。后来，我慢慢地改变了心态。” 江芝莲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喜欢听孟青安静地剖析自己。 每当他这样悠悠然地，不急不慌地讲述他的过去和现在时，她都强烈地感觉到，他变得更加真实而生动了。 “我给它们动了手术，处理了伤口，打了针，喂了药，能做的全部做好之后，就尽量让自己放轻松，不断地暗示自己，它的情况不严重，很快就会好起来。” 江芝莲抬起头，发现孟青讲话时一直温柔地看着她。 在这种温暖的色调下，她也柔软下来，轻声问道：“那它们都好起来了吗？” 孟青认真地想了想，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我觉得挺奇妙的！我发现，我转变了想法之后，救活的动物比以前多了。同样危重的病症，我的想法越积极，救活率也会随之越高。” 江芝莲：“你确定，不是因为你的医术提升了吗？” “不是的！”孟青回答得很笃定。 江芝莲便没有再深究。 积极生活，积极看待问题，的确可以改变很多，甚至会带来好运。 这一人生观点，她可以与孟青达成共识。 江芝莲：“你说得对，小山楂会好起来的！” 孟青牵动嘴角，无声地笑了。 她每次都会认真听他讲话，试图理解他的过往和想法，他很感激。 这很不易。 一碗汤药终于喂完了，江芝莲起身抖了抖酸麻的双手，晃了几下僵硬的脖颈。 “小山楂什么时候能醒啊？后半夜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咱们要不要一直盯着啊？”江芝莲不等孟青回答，紧接着又说道：“这样吧，我先睡会儿，过俩小时你叫我，我守后半夜。要是小山楂不对劲了，我就立马叫你。” 孟青走到江芝莲身后，帮她按着僵硬的脖颈和肩头，“你好好睡吧，我守夜就行。” “不行！”江芝莲转过身，与孟青面对面而站，“你也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再熬下去，你该病倒了。咱们轮换着来，两个人都不会太累。” 孟青还是摇了摇头，“你看不出来小山楂什么时候有危险，我是专业的兽医，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做吧！” 江芝莲：“……” 他这么说，她竟无法反驳。 “你该不是又在哄我吧？”她眯了眯眼，心生警惕，“如果有危险了，她难道不会抽搐，叫唤，或者乱动之类的吗？” 孟青：“你说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更可能是，平静地没了呼吸……” 江芝莲心尖一颤，“她平静地没了呼吸，你又怎么能知道？” “我是兽医啊！”孟青专业而耐心地解释道：“我可以看她胸腔的起伏，探她的鼻息。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测她的呼吸频率。根据呼吸频率的变化，我能推断她的身体状况。” “行吧，孟兽医你辛苦了，本姑娘要睡了。”江芝莲爬上孟青的床，躺在里面那一侧，贴着墙根，拉开被子，蒙头合上了眼。 双人床留下一大半的空位，孟青随时可以躺下来休息。 江芝莲入睡前，心想着，迷糊一会儿就起来。 既然孟青不肯睡，那她就陪着他一起守护小山楂好了。 可是没想到，她一沾枕头，就失去了全部的意识，瞬间瘫成了一头死猪！ 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 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第260章 真是个狗坚强！ 江芝莲几乎是惊坐而起的，她怀里还抱着被子，上面满是属于孟青的味道。 一整晚，这个混合着草药香和皂香的味道，都紧紧地包裹着她。 让她陷在沉沉的梦里，怎么都醒不过来。 “孟青，你为什么不叫我！”江芝莲怒吼一声，叠被子下了床。 “小山楂醒过一次了，还跟我玩了好一会儿。”孟青合上正在看的书，轻轻地放到桌边。 “是吗？”江芝莲套上鞋子，小跑过来，双手拄着膝盖，俯身去看狗闺女。 小山楂的眼皮子抖了抖，鼻子也微微地皱了一下。 “你们都玩什么了？她醒了，你应该叫醒我跟我分享喜悦啊！真是的，气死我了！” 孟青揉了揉江芝莲睡成狮子毛的头发，淡淡一笑，“你睡得那么香，我叫你干嘛！” 江芝莲看向孟青，一脸较真的小模样，“你怎么知道我睡得很香？你叫我，我没醒？还是，我打呼噜打得特别响？或者，难道我讲梦话了？” “都没有。”孟青把江芝莲捞到自己腿上，揽着她的腰，轻笑道：“睡得香，并不一定要有那么多激烈的表现啊！昨晚你睡着之后，呼吸特别平稳、流畅，一听就知道睡得特别好。而且睡觉的姿势也很放松、舒展，我怎么舍得叫醒你。” 江芝莲搂住孟青的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枕头和被子上全都是你的味儿，太好闻了。一躺下去我就昏厥了，比吃安眠药的效果都好。” 孟青：“你吃过安眠药？” 江芝莲一愣，这人聊天抓重点抓得也真是奇诡。 “没有，打个比方而已！” 孟青认真地点点头，“嗯，那就好。以后睡不好了来找我就行，我的床借给你。” “床借给我了，那人呢？”江芝莲抿着嘴笑。 孟青也跟着笑了笑，“人也借给你。” “行啊，孟先生你现在也可以随随便便地跟我开这种玩笑了！有长进啊！”江芝莲把孟青的双腿当板凳一样坐着，往前面的桌子上一趴，扭个头就是小山楂的脸。 她点了点狗鼻子，没有前一晚那么干燥了。 呼吸里也多了一丝热乎气。 孟青的手自然地抚在江芝莲的背上，轻声说道：“你叫叫她，看她有没有反应。” 江芝莲：“会不会吵到她啊？” 孟青：“她睡了挺长时间了，如果能叫醒的话，给她吃点东西，然后还得喂药。” “哦……”江芝莲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小山楂的脖子下面，轻轻地捏了捏，“小山楂，小山楂，醒一醒啦！” 小山楂的前爪往前伸了伸，眼珠子动了几下，随后她努力撑开了眼皮，迷迷糊糊地看向江芝莲。 “哎呀，还真醒了！”江芝莲显得有些激动，声音里满是喜悦之情，“我狗闺女太棒了！真是个狗坚强！” 孟青：“……” 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形容词。 不过，听起来还挺可爱的。 小山楂认出来了江芝莲，眼中也全是兴奋。 她想扑过去，钻到江芝莲怀里。 可是因为体力不足，后腿又严重骨折，各方面都无法支撑她的身体。因而还不等她站起来，就栽倒了。 江芝莲看小山楂努力靠近的样子，心软成了一团棉花糖。 她把脸颊贴到狗子的脸上，轻轻地蹭了蹭，又一下一下温柔地摸着狗狗滑溜溜的身子。 以前从来没有给小山楂这样全身剃过毛，原来狗狗没了毛发，身上这么光滑呀！ 小山楂不再挣扎着要站起来了，她安心地趴在原处，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江芝莲的脸蛋。 她们就这样亲亲热热地腻歪了两分钟。 要不是孟青提醒，一人一狗估计会再次一起昏睡过去。 江芝莲给小山楂喂完米汤和汤药，就准备回城了。 “我得赶紧去告诉楼上的老奶奶，小山楂找到了。她肯定担心得不行，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 孟青把江芝莲送到门口，叮嘱道：“路上小心点，摩托慢点骑。” “知道啦，你赶紧去睡会儿吧！”江芝莲说着骑上了摩托。 孟青朝她摆摆手，目送她离去。 回到出租房，江芝莲直接上了二楼。 敲了门之后，她听到迟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来开门的是老爷爷。他拄着拐杖，费力地支撑着身体，“孩子你来啦！” “爷爷，别站着了，赶紧到沙发那儿坐着吧！”江芝莲急忙脱掉鞋子，也不找拖鞋，直接踩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搀着老爷爷进了客厅。 “奶奶呢？”江芝莲担心地询问道。 “床上躺着呢！她身子不大舒服。”老爷爷嗓音干哑，他努力吐字，但讲出来的话依旧含糊不清。 大概是中风的后遗症之一。 好在江芝莲听得懂他的意思。 “爷爷，你吃饭了吗？” 老爷爷坐在昏暗的沙发一角，摇了摇头，“不饿。” “狗狗找到了，你们不要担心啦！”江芝莲说着站起身朝卧室走去，“我先告诉奶奶一声，让她放宽心。” 老爷爷扯出一抹笑容，喃喃道：“找到了好，找到了好哇！” 江芝莲看到老奶奶盖着厚厚的被子卧在床上，面色苍白，用手抵着额头，眉心皱得很深。 她听到脚步声，睁开眼，撑着身子坐起身，“狗找到了？” 江芝莲坐到床边，帮老奶奶在后背处垫了个枕头，“找到了，她没事。” “还好没丢！”老奶奶舒了一口气，“那你怎么没把她抱来呢？” 江芝莲：“小山楂的腿不是被打了嘛，受了点轻伤。我把她送到孟青家里了，过几天养好了就抱回来。” “狗狗是怎么找到的啊？”老奶奶问道。 “孟青是捕狗队那边工作小组请的顾问，他拜托捕狗队的成员去找的。”江芝莲没讲事情的经过，只是简单地说道：“捕狗队里有人听说杨记小吃买了一条小狗，看着像我形容的小山楂，我们就过去找了找。” 老奶奶后怕道：“那她差点被吃掉了啊……” 江芝莲：“不会的，老板说等小山楂身上的伤好了，就让她看家护院呢！” “哦，那就好……”老奶奶虚弱地闭上眼，休息了。 “我去给你和爷爷做点吃的。”江芝莲说完，不等老人家阻拦，便自作主张地进了厨房。 跟老爷爷、老奶奶做了几个月的邻居，她对两位老人家还算了解。 他们不喜欢麻烦孩子，除非病重到需要住院的地步，否则一定不会告诉女儿他们身体不舒服，需要照顾。 对于小山楂走丢的事情，江芝莲对老奶奶一点抱怨的情绪都没有，甚至充满了深深的愧疚感。 老奶奶出乎好心帮忙，结果出了无法预料的意外，还给折腾病了。 这事儿搞的，实在让人觉得糟心。 事已至此，江芝莲只希望老奶奶能尽快恢复健康，保重好身体。 厨房里的食材不是很多，江芝莲熬了一锅胡萝卜虾米粥，又蒸了一大碗鸡蛋羹。 味道清淡，营养丰富，方便咀嚼，还容易消化。 非常适合身体虚弱的老人家当早餐。 江芝莲怕他们不好好吃饭，又把早餐留到中午，所以看着他们吃完之后，才回家的。 离开前，她还坚持洗了碗筷，并将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西郊那边，江芝莲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去。 今天的菜单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所以食材根本没有办法买。 虽然心里很是着急，很想赶紧过去看看情况。 但她还是花了些时间，在家里做好足够两顿吃的饭菜送到了楼上。 这样老爷爷、老奶奶中午和晚上也就不用发愁吃什么了，她也好安心地出去忙活别的事情。 第261章 那就再忍几天 穆娇娇最近过得还算舒心，每天晒晒太阳，随心所欲地画点画儿，悠然自得。 虽然家里人还是会偶尔过来，试探性地跟她聊一些她不喜欢的话题。 但是，都被她巧妙地搪塞掉了。 莲娃让她不要过多地倾诉，也不要解释什么，更不要试图跟他们抗衡。 只要装柔弱就好了。 这是一种策略！ 穆娇娇一开始不大明白，但由于对江芝莲有十足的信任，所以她还是照做了。 然而这几天，她渐渐地咂摸出了一点味道。 连朱宝妹这种神经大条的人，也感受到了穆家人对娇娇的态度变化。 “挨？真神奇啊！你们家里人现在好像不怎么跟你讲大道理了。”朱宝妹大爷似的坐在靠背椅上，用芭蕉扇呼呼地扇着风。 风力之大，有如电风扇开到了最大档。 坐在一旁的穆娇娇晒着大太阳，都觉得凉爽无比。 “可能他们觉得，比起我的前程和婚姻，眼下我的身体健康更重要吧！之前我不跟他们一起住，他们看不到，感受大概就没有那么深。现在我天天病恹恹地在他们眼前晃悠，跟快要断气了似的，估计他们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一点刺激。” 穆娇娇对朱宝妹偷偷地吐了下舌头，“最近吃的好，在这儿住得也舒坦，其实我这浑身都是劲儿！好想出去玩啊……我都想我的小冬冬了！” 朱宝妹想了想，凑到穆娇娇耳边，悄悄地说道：“要不要我递个话出去，让乔冬过来一趟，你们晚上偷偷地见个面？” “不要了！”穆娇娇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太危险了，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呆着吧！好不容易和他们稍微缓和了点关系，别又搞砸了！” 朱宝妹赞同地点点头，“也是，那就再忍几天！” “宝妹婶子，昨天的饭菜你吃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吗？”穆娇娇拿着画笔，在纸上随意地勾画着线条。 “感觉是跟前些日子不大一样了，但是我也说不清楚具体哪里不一样。”朱宝妹仔细回想了一下，“对了，那个鱼香脆皮豆腐，我之前吃过莲娃做的，没有这么甜。不知道是不是她改良了配方，特意这么做的。要不然就是，她干脆直接让馆子里的厨师做了。” 穆娇娇换了张新的画纸，重新拿起铅笔。 笔尖在纸上游移了两圈，迟迟没有落下。 她收回手，转头看向朱宝妹，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开了口，“我觉得，莲娃昨天很可能没有来！她做的菜会更精致一些，味道也更有层次。而昨天的菜，差了不少意思，不是一个档位的。” 朱宝妹的扇子在空中蓦然一停，“没来？那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穆娇娇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晚上高乐来送饭的时候，你把他拉出去偷偷地问一下。” “行！我问问小高！”朱宝妹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即使发生了点个把岔子，莲娃也一定能处理好。 她放宽了心，悠哉地把大蒲扇又摇了起来。 穆娇娇的刘海儿，被扇子吹起的风轻轻扬起，她执笔开始作画。 不一会儿，几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便跃然纸上。 穆老爷子和老伴站在窗前，久久地望着坐在院中垂眸画画的孙女。 “娇娇的素描真挺不错的，水墨画也画得好。”穆老太淡淡一笑，“比我厉害多了。” “可惜，她死活不愿意学建筑。”穆老爷子缓缓摇头，一脸失望的表情，“娇娇是咱家最有天分的孩子了。她观察力强，空间想象力丰富，基本功扎实，历史地理都学得很好，脑子够用，又坐得住板凳。可是，她对建筑设计的抵触心理怎么就这么大呢？！这么多年了，我始终理解不了！” 穆老太轻叹一声，“也许是咱们逼得太紧，适得其反了。” “这么点压力都承受不来，那还能干点什么！”穆老爷子一脸怒容，拂袖转过身，走到一把雕龙画凤的椅子前坐下来。 “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穆老太冲了两杯茶放到桌上，坐到老伴身边，“这次我到这边来啊，想了很多。海圳，咱们该换个活法了。” 穆老爷子把眉头一横，语气略显不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换什么活法？！” “就是因为岁数大了，才要换个活法啊！你想想，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咱们还能有几年活头？也该享受一下生活啦！” 穆老太把茶盏推到老伴儿手边，柔声劝道：“喝茶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地品茶，好好休息。” 穆老爷子端起茶盏抿了两口，随后自嘲地笑了笑，“我喝茶的时候，还在想正在编写的那本教材，脑子里一刻都停不下来。” “所以你最近睡眠质量越来越不好了，血糖血脂又高了吧？我看你啊，一入秋指定又得大病一场。”穆老太无奈地摇摇头，默了几秒，又道：“让小高那边弄点人参给你吃吧！每天一只，今年秋冬应该能好受一些。” 穆老爷子嗤了一声，“这里能有什么好人参！” “那不一定，你看小高送过来的菜，有模有样的，肉啊鱼啊看着都挺新鲜的。”穆老太喝了口茶，笑着说道：“他们肯定是有买食材的渠道，要不然那么多限量供应的东西，他们是怎么搞到的！” 穆老爷子不在意地撇撇嘴，“你管那么多呢！好吃就行了。” “也不知道掌勺的是小高自己啊，还是他姐姐。不过，这姐弟俩倒是瞧着一点都不像。” 穆老太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来活血，一边不急不缓地说道：“最近我到附近溜达，一次都没有看到过那个女孩子。之前她摆摊卖酸梅汤的地方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穆老爷子捏了捏眉心，闭目养神，悠悠道：“你不是问过小高了吗？他什么都不肯说，咱们也就别好奇那么多了，谁家没点隐私！” 穆老太点点头，“嗯……” “休息得差不多了吧？”穆老爷子挪挪屁股，有些坐不住了，“时间挺紧张的，下个礼拜就要把编好的教材寄过去了，你一会儿再给我订正一遍！” “等一下！”穆老太叫住老伴儿，“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老太婆就是爱唠叨！”穆老爷子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但他还是正襟危坐，看向穆老太，“说吧，还有什么事儿啊？” “娇娇这次生孩子，遭了大罪。我看她是伤了元气，养上几年都不一定能养好。咱们要不，就随她去吧！”穆老太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穆老爷子皱了皱眉头，“这事儿过段时间再说！” “……”穆老太悻悻然，没再多嘴。 穆老爷子背着手朝书房快步走去，半路他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脚步，扭头说道：“昨天的饭菜水准下降了不少，你提醒小高一下，让他们认真一点。然后你再问问，他们能不能搞来人参。有的话，以后每天中午做九只过来。” 穆老太坐着没动地方，低头慢慢地喝着茶，随口回了一句“知道了”。 一共十个人吃饭，非得做九只。 这是有多不待见娇娇带过来的那个女人啊…… 这人岁数大了啊，真是愈发得小心眼了！ 她瞧着，朱宝妹对娇娇挺好的，为人也坦率、真诚，没有什么坏心眼。 “我说，老太婆！那么几口茶，你还没喝完呐？赶紧过来给我检查一下稿子！”穆老爷子在另一个房间里扯着嗓子，遥遥地喊道。 穆老太苦笑了一下，放下茶盏，“别催了！来啦！” 第262章 少不了还得再打几架 晚上高乐收走用过的碗筷，拿到第二天的菜单准备离开时，在大门口被朱宝妹拉到附近的草丛里问话。 “莲娃是不是两天没来了？”朱宝妹人高马大，往那一站，把身后的光线全都挡住了。 她气势雄浑，显得面前的小高跟个小鸡仔似的。 “来了……”小高低着头，声若蚊蝇。 “今天连我都吃出来饭菜的味道不对劲了！你糊弄鬼呢！”朱宝妹扒拉了一下面前的男孩，小高瞬间跟个稻草人似的，被拨弄得左摇右摆了起来。 手上的餐盘也跟着叮当作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站好喽！抬起头好好说话！”朱宝妹看到这种蔫不拉几，话也说不利索的人就上火。 高乐站稳脚跟，抬起头提了提气，认真地回道：“老板昨天有事没来，今天下午来了。” 朱宝妹心想着，既然人来了，那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儿。 她缓了缓语气，又问道：“莲娃现在已经走了吗？” 小高摇了摇头，“还没有，老板在等明天的菜单。” “那一起走吧！”朱宝妹说着一转身，迈了几大步便走出了草丛。 她回头一看，小鸡仔还没出来呢。 可能走得慢，那就等等吧！ 可是半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人影。 “我说小高，你在里头干啥呢！”朱宝妹怕惊动穆家人，也不敢放开声音说话，只能压着嗓子低吼道。 这时里头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一会儿，高乐抱着竹筐走了出来。 朱宝妹瞪他一眼，“你磨叽什么呢！” 高乐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咕哝道：“提手断了，我想用绳子绑一下……” 朱宝妹看了竹筐一眼，走过去单手一揽，就轻轻松松地搂到了臂弯里。 “……”高乐当即给看愣了。 “赶紧的，前面带路。”朱宝妹还没去过他们现在做饭的地方，所以不认得方向。 “哦……”高乐缓过神来，小跑着在前面领路。 朱宝妹大步走着，稳稳地跟在他身后，一点距离都没有落下。 到了地方，小高累得呼呼大喘，朱宝妹抱着装满碗筷的竹筐，面色不改，呼吸丝毫没乱。 “莲娃，你招的这个孩子太弱了。这才走了几步路啊，就累成了这幅德行。”朱宝妹看到江芝莲之后就开起了吐槽模式，“说话也吭哧吭哧的，半天打不出个响屁。” 高乐扁扁嘴，辩解了一句，“我是跑回来的。” “还好意思说！”朱宝妹啧啧两声，“我走的都比你跑的快！” “……”高乐自尊心大受打击。 江芝莲看向两人，抿嘴偷乐。 她朝高乐招了招手，指着旁边的一袋土豆说道：“小高，过来削俩土豆！” “哦，来啦！”高乐蔫头耷脑地走过去，蹲下来，随手抓了个土豆，拿起一把勺子，刷刷刷地几下，眨眼间，一个光溜溜的土豆就出现了。 朱宝妹看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忘了合上，“行啊！别看这小孩反应总是慢半拍，但是手倒巧得很啊！” 高乐仰头嘿嘿一乐，掉地上的自尊心又被捡回来了。 江芝莲看向他，伸出了手，“菜单呢？” 高乐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又把穆老太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江芝莲敛眉沉思，“他们要吃海参啊？” 高乐点了点头，他怕刚才自己没说清楚，还强调了一遍数量，“他们每天要吃九只。” 朱宝妹翻了个白眼，哼哼道：“跟我好像稀罕他们的海参似的，还特意说明要九只，真会埋汰人！” 江芝莲把土豆对半切开，装到盘子里，放到锅上去蒸。 “宝妹婶子，你晚点回去吧！我给你做点宵夜吃，顺便聊聊天。” 朱宝妹往窗外看了一眼，小声问道：“老高呢？” 江芝莲：“到后面洗澡去了，一整天对着灶台，他觉得身上有油烟味。” “一个大老爷们还挺爱干净的。”朱宝妹走到江芝莲身边，一直哑着嗓音，“他做的菜，可比你差远了。穆家人全都吃出来了，他们有点不大高兴。” 江芝莲笑了笑，替自己人撑腰道：“老高的手艺已经很不错了。” “是不错，这不是在跟你比嘛！”朱宝妹撇撇嘴，憋了满肚子的话想要一吐为快，“穆家人本来就挑三拣四的，这下被你养刁了嘴，以后估计很难吃到心满意足的饭菜了。” 江芝莲勾勾唇，一脸得意洋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朱宝妹突然明白了，“住你的，吃你的，这下全都被你控制在手掌心里了。” 江芝莲扬扬眉梢，“厉害吧？” “厉害！”对江芝莲的手段，朱宝妹由衷地敬佩，“他们最近对娇娇没说什么重话，也没再找茬儿了。两边相安无事，还挺好的。” 江芝莲点点头，看来进展还不错。 朱宝妹：“娇娇说想乔冬了，我让他们晚上偷偷见面，娇娇怕惹出麻烦，打算忍几天再说。” “她身体恢复得还好吧？”江芝莲烧好柴火，热油爆香姜蒜末，紧接着倒入一小碗肉末，炒到变色之后，加入香菇丁、胡萝卜丁、豌豆、还有玉米粒儿。 菜和肉三两下炒匀，再用酱油、咸盐和白糖调调味道。 朱宝妹闻到香味，觉得肚子又饿了。 “她好着呢！白天在外边装虚弱的病人，表现得有气无力的。小脸蛋也不知道用什么粉抹的，那叫一个惨白。我知道她是演的，可看着心里还是直打颤。不过晚上回到房间里，把门一锁，她就是个疯丫头，跟之前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哈……”江芝莲笑得直打鸣，差点错过了往锅里添水的时间。 “昨晚出啥事儿了？”朱宝妹突然问道。 江芝莲一边讲小山楂的事儿，一边捞出煮熟的土豆，加入盐和胡椒捣碎成泥。 朱宝妹听完之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杨记，真是找不够的麻烦啊！” “嗐，一言难尽！以后少不了还得再打几架。”江芝莲把熬好的酱汁淋到土豆泥上，递给朱宝妹，“做好了，尝尝味道怎么样!” 朱宝妹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她边嚼边不住地点头，“还是你的手艺绝！娇娇她一吃就能吃出来是不是你做的。我之前觉得太玄乎了，不过现在我好像也能认出来你做的菜了。确实不一样！” “宝妹婶子，咱们自己人就甭夸了！”江芝莲一边收拾台面，一边说道：“这个酱料里都是今天剩下的食材，留到明天就不大新鲜了，正好可以调成酱汁，拌土豆泥吃。” 满满一大碗土豆泥，朱宝妹划拉了几下就吃光了。 江芝莲接过空碗，笑着说道：“婶子你胃口这么好，身体倍棒，根本不用吃什么海参。海参是大补的东西，肝火盛的人，吃了反倒不好。” 朱宝妹拍了拍肚皮，哈哈一乐，“你还想着安慰我呢！我心大，这点小事不往心里去。最多嘴上叨咕几句！” 江芝莲：“我也就随口一说，权当是介绍海参了。穆家那边加上小舅妈一共九个人，也不是全都适合吃海参的。回头我找机会过去一趟，跟他们详细地讲一讲，要不然该吃坏身子了。” 朱宝妹：“你管他们干啥？吃坏了也不是你的责任。” 江芝莲摇摇头，认真道：“我是个厨师，所有食客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我得负责任。” 朱宝妹赞许地点点头，“真是个好厨师，好姑娘。” “宝妹婶子，你回去告诉小舅妈，一个月内，我有信心让他们家里人主动回省城。”江芝莲双眸闪闪发亮，自信满满，“金秋十月，我会让小舅和小舅妈回家团聚的！” 第263章 这货比孟青还会气人 江芝莲不确定能不能买到质量好的海参。 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先去问问供哥。 供哥是整个大湾县，乃至附近几个县城里，手上掌握食材渠道最为丰富的一个人。 他很神秘，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和背景。 无论年纪多大，身份职务是什么，认识他的人，都会亲切地叫他一声“供哥”。 供哥在北桥市场支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几个倒扣的竹篓子，上面搭一个大大的破木板，就成了一个摊位，显得非常简陋。 但那木板上放的东西，没人敢说不好。 而摆出来的这些，也只是冰山一角。 更多的好货，都存在附近一个秘密仓库里。 那里的东西，他只卖给合眼缘的人。 这些人里，大多数是懂食材的厨师。 江芝莲得知穆家人要吃海参之后的第二天，就开着小摩托来到了北桥市场。 当时天刚蒙蒙亮，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供哥的摊位。 摊子虽然摆出来了，不过这位大哥正抱着膀子，还在补觉呢！ “供哥！”江芝莲走到跟前，开口轻唤了一声。 供哥缓缓撑开眼皮，眯缝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懒洋洋地望向江芝莲。 他迷糊了一会儿，缓过神来之后，抻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地问道：“你要买点啥？” “你这儿有海参吗？”江芝莲询问道。 供哥吸了吸鼻子，站起身，用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布，把摊子一盖，提了提裤腰，摆摆手道：“走吧！带你去看看！” 听到这句话，江芝莲心里就踏实了。 能被供哥挑中带进来的货，品质绝对有保障。 大湾县卖海产品的很少，满城找也找不到几家。 优质的海鲜，更是凤毛麟角。 稍微好一些的，很快就会被一抢而空。 能买到，都得撞大运。 眼下有机会搞到供哥手上的海参，运气真是好到爆棚。 江芝莲不是第一次来供哥的秘密仓库，但每一次来，心情都格外的激动。 那里完全就是热爱食材的厨师的天堂啊！ 她像个小跟班似的走在供哥身后，路越走越偏僻，周边看起来无比的荒凉。 但其实这个地方离北桥市场并不远，只有一两公里的距离，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秘密基地从外表看，毫无特殊之处，甚至有些破败。 两米多高的木门上插了两把大锁头，打开之后，里面还有一道上了锁的小门。 可谓重重关卡，道道设防，就怕小偷潜入。 东西被偷、赔了钱，是小事儿。 但是好食材被糟蹋了，那可是暴殄天物，莫大的罪过。 仓库一共两层，一楼的窗户全被钉死了，昏暗无比、干燥阴凉。 二楼则阳光明媚，视野开阔。 供哥打着手电筒，在柜子的最上面，取下来一个大罐子。 他抱着罐子，带江芝莲上了楼。 罐子被密封得很好，供哥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把它打开。 “看看吧！前几天刚到的，你要是晚来一会儿，这些可能就没了。”供哥穿着海军蓝的布衫，松松垮垮的亚麻裤子。他顶着乱蓬蓬的短发，总是驼着背，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江芝莲拿出来几只，迎着阳光看了看，又放在掌心颠了几下。 供哥勾起一边的唇角，邪邪地笑了一下，语气里，有股子逗小孩的意味，“你这样，看不出来什么。” 江芝莲自然清楚干海参要怎么挑。 被供哥小瞧了，她心里有点不爽快，“我不得看看它的腹部平不平整，底足够不够粗，够不够密啊！” 供哥大度地笑了笑，小丫头的自尊心挺强，还说不得了。 “这个泡发率有多少啊？”江芝莲板起面孔，一本正经地开口询问。 供哥挑挑眉梢，“至少十五倍。” “十五倍的话，还行。”江芝莲顿了顿，又问道：“那长度呢？” 供哥：“两三倍。” “你自己泡发过吗？你确定吗？”江芝莲看向供哥，发现他直起后背和腰板，应该跟孟青差不多高。 供哥搓了搓脸，有点懒得回答的意思，但他还是耐下心来，慵懒地说道：“我自己吃，你说我泡没泡过？要不，我现场给你泡一个？” 后一句明显是玩笑话，但江芝莲还是正儿八经地接了一句，“泡发需要一到两天，我没有时间在这儿等它泡开。” “呵呵呵……”供哥成功被逗笑了。 江芝莲撇撇嘴，有啥可笑的，笑个屁啊！ 之前她还挺崇拜他的，今天多说上几句话之后才发现，这货比孟青还会气人！ “要吗？要多少？”供哥卖货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懒得废话。 来找他买东西的人，也基本上都是直接交钱拿货。默契地秉承三不原则：不多问、不讲价、不质疑。 江芝莲之前也是看一眼就做决定了，所以也没跟他有过什么具体的交谈。 可今天买的是给穆家人吃的海参，这一步棋对于处理小舅妈的家庭问题，至关重要。 因而她格外地仔细，步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江芝莲是相信供哥的人品和眼光的，她也不过是顺便多看了海参两眼，多掂量了两下而已。 要不是他自以为是地笑话她不会挑海参，她早就直接买东西走人了。 哪儿会问后面那么多的问题！ 现在他倒是不耐烦了！ 本姑娘还就非要跟你多磨叽几句！ 她摆出冷傲的姿态，看向供哥，淡淡道：“我再考虑考虑。” “行，那你回去慢慢考虑吧！”供哥说着就把江芝莲手里的干海参放回到罐子里，随后按照原样仔仔细细地封好盖子。 江芝莲：“……” 嗷，好气！ 现在是怎样？ 她要打脸前一句话，直接买吗？ 好纠结！ 都是没用的自尊心惹的祸。算了，正事儿要紧，面子算啥！ 不过是买家和卖家之间的博弈，别人又不知道。 这样一想，真是连个芝麻大的事儿都算不上。 就在江芝莲打算开口问价，直接买货的时候，供哥看着她，慢悠悠地说道：“这个海参个大，肉肥。壁厚饱满，口感软糯。内脏处理得很干净，晒得也很到位。” 江芝莲微愣，“……” 这怎么突然又推销上了？ 什么套路？ 匪夷所思！ “这南边的海参，种类多。可是北边的海参，品质更好一些。这个呢，就是北方的海参。我贫血，所以经常吃，这些就是我买来准备自己吃的。” 供哥用突出的手指骨节敲了敲罐子，当当两声过后，他又道：“你想要，我就卖给你。你不要，也没关系。我想卖的东西，没有卖不出去的。我不想卖的，那就要看对方有没有能耐说服我出手了。” “……”江芝莲突然意识到，对方这是在给她台阶下了。 她准备顺坡下路，赶紧交钱拿东西走人。 这时她发现，邋邋遢遢的供哥今天格外的话痨，跟他往常给人的印象极其不符！ “吃海参对人的好处，不用我多说吧？”供哥轻轻一笑，不太正经道：“我吃它主要是缓解贫血症，不过海参滋补效果很好，补肾益精，增强体质。所以，我顺带着壮骨壮阳。” “咳咳咳咳咳……”江芝莲掩嘴轻咳。 妈的！她怀疑这人在语言骚扰！ 此地不宜久留！ 江芝莲面不改色，言简意赅地询问，“怎么卖？” 供哥：“一斤二十五。” 江芝莲干脆利落地数出一百块钱拍在桌上，“给我来四斤！” 供哥挑挑眉梢：“要这么多？” “不卖？”江芝莲撇撇嘴，“留着壮骨壮阳啊？也不怕吃多了上火烧死自己！” 供哥呵呵一乐，抽出一杆秤，秤出四斤，用报纸包好，递给江芝莲，“会保存吧？” 江芝莲白他一眼，拿着东西走人了。 供哥看着她小跑着下楼的背影，满脸笑意。 这小孩，挺逗的嘛！ 第264章 做你的对手，肯定会比较惨 江芝莲原本打算在供哥这里再买点别的食材，但刚刚经历了那种情况，想一想，还是算了吧！ 她开着小摩托先回了素食馆。 素食馆里有冰箱，气温高的日子，海参最好放置在冰箱里回软和泡发。 第一拨她拿出来十只海参，放到一点油和其它杂质都没有的大碗里。 加入清水，盖好盖子，置于冰箱冷藏浸泡。 随后江芝莲没有在店里久留，她还要抓紧时间，去附近的自由贸易市场买今天中午和晚上需要的食材。 她争分夺秒地背上挎包，关紧窗户，飞快地走出去锁好了大门。 人刚骑上摩托的座椅，江芝莲就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喊了她一声“莲娃”。 扭头一看，满脸堆笑的林小鹿正在朝她招手。 “小鹿姐姐，是你啊！”江芝莲爽快地笑了笑，当即从座椅上跳了下来。 林小鹿嗓音依旧清脆甜美，“你怎么这么忙啊！来去匆匆的。这些天我到这里来找过你好几次了，可你一直都不在。” “是有那么一点点忙。”江芝莲把滑落到前面的碎发掖到耳朵后面，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儿吗？其实我有点赶时间。” “哦……”林小鹿眸光闪了闪，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找你，是想好好跟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呀？”江芝莲明知故问。 林小鹿脸上的笑容淡了淡，“那天我跟孟青，没有什么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知道的啊！”江芝莲预感到她也许会长篇大论，所以及时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本身也没有误会什么。这么跟你讲吧，光是我家那边的双胜村大队，喜欢他的姑娘，就已经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更别说他们自己大队的，还有外面的了。所以他跟我说，自己非常有经验，拒绝人比较拿手。小鹿姐姐，他是不是已经找过你了？” 林小鹿点了点头，“嗯……” “那就行了。”江芝莲大方地拍了拍林小鹿的肩膀，“没啥事儿，我就先走了啊？” “那个……”林小鹿拉住江芝莲的手，唯唯诺诺地询问，“莲娃，咱们还是朋友吧？” 江芝莲默了两秒，思忖片刻，不答反问，“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孟青？心动到克制不了的那种？” 林小鹿垂下眼眸，手指搅在一起，没有作声。 答案不言而喻！ 江芝莲不在意地轻轻一笑，沉声道：“喜欢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你说，做的成朋友吗？” 林小鹿蓦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江芝莲。 “小鹿姐姐，我这个人特别现实。虽然我喜欢帮助人，但并不热衷于给自己找麻烦！”江芝莲的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语气也算不上严厉。 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听着就是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冷。 来找江芝莲之前，林小鹿预想到了各种各样的情况。 可唯独没有想到眼下这一种。 她提前打了很多的腹稿，但是此时面对江芝莲，她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莲娃没有怪她、埋怨她，也没有恨她，更没有误会她。 甚至，没有把她当做情敌。 莲娃只是理智地分析，冷漠地应对，决绝地划清友谊的界限。 真是个聪明又厉害的女孩子啊！ 明明小了自己好几岁，想法却如此成熟。 林小鹿感到自惭形秽。 如果她是孟青，大概也会爱上莲娃，而不是自己吧…… 老天爷似乎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如果她早一步出现在孟青的世界里，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不公平！ 这个世界始终对她林小鹿如此地不公平！ “小鹿姐姐，我可以把你当做远方亲戚家的姐姐。如果你有什么麻烦了，可以过来找我，或者找孟青也行。能帮的，我们一定会尽力去帮！不过做朋友，那就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事情了。我觉得咱们现在这种情况，并不是非常合适。” 江芝莲停下来，看向林小鹿的双眼，淡淡询问，“你觉得呢？” 林小鹿眼神躲避，视线停在道边的一株杂草上。 她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是啊，是挺不合适的……” “说来，咱们其实还算是半个生意伙伴呢！”江芝莲语气轻松地继续说道：“你们不是在买莲花酱厂的酱料嘛，以后咱们偶尔还是会见面的。” “嗯……”林小鹿目光失焦地点了点头，她下意识地摸出一根烟来，捏在指尖。 “小鹿姐姐，我不希望跟你成为对手，更不想成为敌人。”江芝莲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诚恳而认真。 “当然。”林小鹿凄然一笑，“做你的对手，肯定会比较惨。” 江芝莲怔了一下，随后听明白她的意思之后，哈哈一笑道：“你是在说之前那个姓蔡的经理吗？他那是自作孽的报应啦！我呀，只是替天行道！” 林小鹿特别羡慕江芝莲，这个妹妹多么的有活力啊！ 把鸡零狗碎、一地鸡毛的生活，过得像花丛一样，五彩斑斓，色彩缤纷。 而她呢，已经枯萎了，干瘪了，坏掉了…… 林小鹿点燃香烟，落寞地抽着。 江芝莲看得出林小鹿的低落和丧气，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也许这种事情根本就无法安慰，只能靠时间的流逝，岁月的磋磨，一点点地去消解。 “烟还是少抽一点吧！对身体真的特别不好。”江芝莲抱了林小鹿一下，转身跨上摩托车座椅，匆匆地离开了。 林小鹿在素食馆门口到底会站多久，抽多少根烟，她不清楚。 单恋被拒绝的感觉，有多难受和痛苦，她也很难感同身受。 她只能默默地祝福林小鹿，祝她幸福，祝她跟妈妈和弟弟一切顺利。 江芝莲火急火燎地买好当天要用的食材，突突着小摩托车，一路朝西郊飞奔而去。 赶到地方的时候，稍稍有些晚了。 但是，高乐收拾食材非常的快。 择菜、削皮、洗菜、切菜，行云流水，兔走鹘落； 杀鱼、剁肉、去皮、腌料，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高丰收曾经做过很多酒席的掌勺，经常做大锅饭，所以手脚也相当的麻利。 他把步骤分配得无比合理，连江芝莲这种颇有经验的厨师，都在心里默默地赞叹。 三个人分工明确，合作顺畅，效率还是相当高的。 午饭准时地送到了穆家人的餐桌上。 菜肴水准比起前两天，有了不少的提高。 虽然跟最开始那几天相比，还是有些小差距的。 不过，穆家人觉得还算可以接受。 饭后，江芝莲登门拜访。 穆家人对她的到来，显得并不是很热情。 但是，也没有人出面赶她走，毕竟这个院子是她帮忙找来的。 按说，他们还欠了江芝莲一个人情呢！ “小舅妈！宝妹婶子！我想死你们了！”江芝莲热情地扑过去，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两个人，“你们想我没？最近过得怎么样啊？这个院子挺好的吧？……” 朱宝妹心想着，昨天不是才见过？ 激动成这样，比娇娇还会演呐！ 这些小丫头，各个是活宝啊！ 演起戏来，简直要笑死人。 左边江芝莲一顿手舞足蹈，蹦蹦跳跳，也不知道是哪个精神病院放出来的小疯子。 转眼一瞧右边，穆娇娇顶着一张抹成白墙的小脸，像是个马上要断气的病秧子。 看到她们俩这副德行，朱宝妹顿时忍不住嘎嘎大笑起来，好似被点了笑穴一样，简直笑到停不下来。 穆家人一度以为，是哪只公鸡在打鸣…… 穆老爷子放下正在编写的教材，走到窗前，问身边的老伴儿，“她干什么来了？” 穆老太一脸平静，“可能就是来看看娇娇的吧……” 穆老爷子：“……” 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265章 因为你肾不好！ 江芝莲拉着穆娇娇和朱宝妹，进到房间里，锁上门，说了会儿悄悄话。 屋内的笑声，此起彼伏。 偶尔似乎还夹杂着穆娇娇的笑声。 穆老爷子掏了掏耳朵，一脸疑惑，“老太婆，我是不是幻听了？” 穆老太眨眨眼，也是有点不解，“我好像也听到娇娇在笑了，笑得好像还挺开心的？” 穆老爷子：“……” 另一个房间里—— 穆启泰沉着一张脸，重重一叹，“这个姓江的一来，准没好事儿！” 穆夫人靠坐在床头，翻看一本建筑杂志，面色平和道：“别管这些了，你又做不了主。安心地画你的图吧！” “你看吧，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她把娇娇拉进房间，嘀嘀咕咕，笑笑哈哈，指不定又在搞什么鬼主意。”穆启泰失望地摇了摇头，“咱这闺女，算是彻底长歪了！” “你说什么呢！”穆夫人瞪了男人一眼，不满道：“哪儿有爹妈这么说自家闺女的！” 这时，不知道打哪儿传来一阵敲锣的声音。 穆家人纷纷走出房间查看。 结果他们无语地发现，敲锣的人就是江芝莲。 “打扰大家休息啦！”江芝莲放下大锣，指着厅里的几个椅子，笑呵呵地继续道：“我有点事情跟你们讲！请你们都来坐一下吧！” 穆老爷子负手而立，面无表情。 他不发话，所有人都没有挪动地方。 “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儿啊！你们确定，不来听一下吗？”江芝莲说着，瞄了一眼穆老爷子。 穆老爷子沉思片刻，迈开腿，走到主位坐了下来。 随后大家纷纷入座。 江芝莲走到客厅门口站住，跟穆老爷子遥遥相对。 “听说你们要吃海参啊？”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一脸不解。 不是说，生死攸关的大事儿吗？ 怎么突然说起海参了？ 穆启泰顾自冷笑，他料想的一点都没有错。 这丫头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穆老爷子沉眉，不耐烦道：“我们都很忙，没有时间跟你在这儿插科打诨。有事儿说事儿，别拐弯抹角的！” 江芝莲看向穆娇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插科打诨了？” 她偏了下头，又望向朱宝妹，“我拐弯抹角了？” 最后，她摆正面孔，直视穆老爷子，两手一摊，一脸认真道：“我要说的事儿，就是海参啊！” 穆昊低下头，捂着嘴，勉强忍住了笑。 之前都是他一个人在江芝莲面前吃瘪，看来如今老爷子也要深刻地体会一把这种酸爽的感觉了。 事实上，他只是不知道，小叔穆启泰也被江芝莲折磨过，而且虐得比他还要惨！ “你继续说吧！”穆老爷子按了按狂跳的太阳穴，头疼不已。 “哦……”江芝莲板起面孔，提醒道：“那一会儿都别随便打岔了啊！会显得非常没有礼貌！我问你们什么，你们回答什么就好了。” “……”这是什么狂傲的口气？ 唯独穆昊没有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显得异常突兀。 江芝莲看向穆昊，伸出食指竖在自己唇边，“嘘……别笑！” 穆家人：“……” 什么鬼情况？ 这姑娘，怕是个精神病吧！ 有精神病的狂傲派江芝莲，一本正经地开口切入了主题，“我听小舅妈说，爷爷打算吃点海参补补身子。然后，顺便让全家人也跟着一起吃，是有这个事儿吧？” 穆老太还算冷静，她接过话茬，淡声和和气气地说道：“最近大家比较忙碌，身体都很疲累。又快入秋了，天天渐渐转凉，容易生病。我听说，海参补身体非常好，所以提了这个建议。有什么问题吗？” 瞧瞧，这才是正确的讲话方式。 听得人如沐春风，浑身惬意，多好啊！ 这个穆家就不应该让老爷子瞎管，如果由穆老太主持大局，肯定不是如今这幅别扭的样子。 受到穆老太的影响，江芝莲的语气也跟着柔软了许多。 “海参的确很滋补，吃了对身体大有益处。比如——” 说到这儿，早上供哥的话，瞬间浮上脑海：“我吃它主要是缓解贫血症，不过海参滋补效果很好，补肾益精，增强体质。所以，我顺带着壮骨壮阳。” 江芝莲用力晃晃脑袋，什么补肾益精，壮骨壮阳啊！ 晕，跟被洗脑了似的！ “比如什么啊？”穆老爷子不耐烦地追问。 穆启泰随后紧跟着，沉声提醒了一句，“不懂就不要乱说了！” 江芝莲甩掉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海参里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精氨酸，能增强体质，调解机体免疫力。就像奶奶说的，可以预防感冒。” “海参中，还含有丰富的酸性粘多糖、烟酸、牛磺酸、钾、镍等营养素，吃一些的确可以快速消除疲劳，调解神经系统的功能。” 穆启泰蹙眉打断了江芝莲滔滔不绝的演讲，“你在这儿跟我们上课呢？” 江芝莲把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你不是说不懂不要乱说嘛！我是厨师，对海参非常了解，我觉得我挺懂的，讲得也挺明白的！有问题？” “……”穆启泰被噎得够呛。 穆老太微微一笑，淡淡道：“你讲得挺好，不过不用讲那么详细，大致地说一下就好了。” “好嘞！”江芝莲抬起手，掰着手指头说道：“除了刚才说的那几个好处，还有改善骨质疏松、促进生长发育、调解血脂血糖、延缓衰老、改善睡眠、提高记忆力、补肾益精、滋阴养血！” 朱宝妹忍不住拍掌，“讲的真好！” “……”穆家人齐齐看向朱宝妹。 疯子讲话，傻子鼓掌，合作得还挺好。 独自鼓掌的朱宝妹发现没有人响应，又默默地放下了双手。 切，清高个什么劲儿！ 认可别人的优秀，有这么难吗？ 江芝莲朝朱宝妹微微一笑，对她的捧场表示万分的感激。 随后她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所以，简单来讲。体力消耗过大，用脑过度，年老体弱的人都比较适合吃海参。” 穆老太扫了一眼在座的人，略思片刻道：“那我们家的人，都应该吃一吃啊！” “不不不，海参虽然大补，但是也有很多人并不适合吃。”江芝莲强调道：“比起适用人群，谁不能吃，才更加重要！” 说得跟屁话一样! 直接说谁不能吃，不就得了？ 扯这么多废话！ 真是浪费他们的宝贵时间！ “……”穆家人有种被玩弄的感觉。 穆老太最为冷静，还能偶尔配合江芝莲开一两句玩笑，“那到底谁不能吃呢？吃错了，是不是就变成生死攸关的大事儿了？” “哈哈哈哈哈……”还是老太太可爱，江芝莲笑着点点头，“对的，吃坏了，就变成生死攸关的大事儿了！” 穆启泰拧眉，“那到底谁不能吃？！” 江芝莲撇撇嘴，看向穆娇娇小声道：“你爸爸真暴躁！” 穆娇娇看戏看半天，心里已经狂笑到咣咣跺地了。 但她面儿上，表现的还是一个病弱少女，紧抿双唇，面无表情。 江芝莲声音再小，大家也都听到她的话了。 穆启泰心里那叫一个火啊！ 他暴躁，谁惹的？还不是你惹的嘛！ 如果眼刀子能劈人，江芝莲早就千疮百孔了！ 可惜，眼刀子飞猛了，只能让自己的眼皮子抽筋！ 江芝莲哼哼一乐，看向穆启泰，悠悠道：“你就不能吃海参！” 穆启泰不解，“为什么？” 江芝莲眉梢一挑，“因为你肾不好！” “……”穆启泰游走在暴走边缘。 而江芝莲却在认认真真地解释：“海参含有高蛋白，蛋白质含量在百分之五十以上。肾功能不好的人吃海参的话，会增加肾脏的负担，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第266章 疼老婆的男人，才有前途！ 穆启泰以前万分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冲动到杀人灭口。 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理解了！ 因为他此刻就有提刀上前，剐了江芝莲的冲动！ 不过，毕竟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充满了浪漫主义的优秀建筑设计师，内心深处还有柔软而善感的一面。 平时最多是脾气急一些，偶尔有些控制不住的小暴躁而已。 真要让他做什么恶事，他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穆启泰的确是慢性肾功能不全，每年他都会喝些中药来调养身体。 这个全家人都知道，江芝莲一定是从娇娇那里得到的消息。 闺女这胳膊肘子，是往外拐得越来越厉害了。估计不多久，家底都要被掀个底朝天了！ 海参而已，不吃就不吃呗！ 他又不稀罕！ 穆老爷子听得非常认真。 江芝莲到底是胡言乱语，还是真有两把刷子，他其实是可以分辨得出来的。 说到有关海参的正经问题上，他觉得对面这个丫头，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 不带偏见地仔细咂摸一下，能发现她讲得很全面，也很有条理性和逻辑性。 中间开玩笑也好，故弄玄虚也罢，事实上都没有扰乱她要讲的正题。 穆老爷子看向江芝莲，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人不能吃？” 江芝莲神色肃穆，语气认真，“年纪小的孩子，三四岁以下的，最好不要吃！海参里的大量蛋白质和微量元素，小孩子受不住，会引起消化不良。” 穆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觉得今天战火烧不到自己头上，就欠嗖嗖地又没管住自己那张破嘴，“我家又没有那么大点的孩子。最小的娇娇，也都结婚了。你言简意赅，讲点有用的好吗？” 江芝莲呵呵一声冷笑。 不搭理这人吧，估计他浑身痒痒，非得没事找事！ 她今天可能冷落这位许久不见的堂哥了，人家在这儿博关注，讨巴掌呢！ “讲点有用的，是吧？”江芝莲歪头看向穆昊，笑得意味深长。 穆昊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蠢不拉几地说了什么废话！ 他急忙摆摆手，一脸讨好的笑，“不是不是，你讲得都挺有用的，我受教了！” 堂哥这姗姗来迟的求生欲，貌似有点晚了！ 江芝莲摸摸下巴，思索片刻，笑眯眯地问穆昊：“你和堂嫂，结婚几年啦？” 穆昊愣了愣，意识到江芝莲此时问这个问题，一定是个陷阱。 所以，他闭上嘴巴，没有回答。 “哦，原来你不记得了啊！”江芝莲看向旁边的堂嫂，撇撇嘴道：“你老公要么是提前老年痴呆了，记性不好。要么，就是对你们的婚姻不太在意，或者不太满意。要不然，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记了呢？我也只是问个大概的年份而已啊！” “……”堂嫂的脸色变了几变。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跟她有毛线的关系啊！ 堂嫂怒目瞪向穆昊。 嗐，陷阱就陷阱吧！ 看来明知是陷阱，也只能往里头跳了。 穆昊急忙开口说道：“八年，我们结婚八年了。” 啧啧啧，这穆家人，看着挺男权的，其实私下里，原来各个都是妻管严啊！ 有趣极了！ 挺好，疼老婆的男人，才有前途！ “八年了，还没有孩子吗？”江芝莲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听说堂嫂怀上过几次，你不想要，所以都流掉了。” 穆昊歪头看向穆娇娇，眼中满是责备之意。 这妹妹，怎么什么都往外面讲呢！ “大哥，说你呢！你往哪儿看啊！”江芝莲往旁边挪了几步，挡住了穆昊看向小舅妈的视线。 穆昊：“……” 江芝莲的确提前从穆娇娇那里得到了详尽的情报。 堂嫂一直很想要个孩子，只是堂哥始终不肯要，态度还很坚决。所以每次怀上，最终都狠心拿掉了。 原本这件事江芝莲并没有打算拿到台面上来讲，可既然穆昊急吼吼地找存在感，她也就不客气了。 女人总是愿意为女人撑腰的。 江芝莲看向穆昊，声音沉了沉，严肃地说道：“你要是以后也不想要孩子，那也就罢了。但是如果你想要的话，最好不要随便放弃好不容易投胎到你们家里的孩子！你也狠得下这个心！” 堂嫂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眶瞬间就红了。 江芝莲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糟糕，末了又补充一句，“投一次胎容易嘛，你就把人家直接整回去了！” 穆昊：“……” 他觉得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江芝莲居高临下地看着穆昊，厉声训道：“还不想要，就不要造出来！明白我的意思吗？” 穆昊忙不迭点头，再不明白，他就真是个二傻子了。 “等以后有了孩子，四岁之前，不要给他吃海参，好好记着！记性不好，就写到笔记本上！”江芝莲松松肩膀，活动活动脖子，一脸不满道：“你看看你，没事找事，害得我都跑题了，浪费大家多少时间！” “……”穆昊哭丧着一张脸。 他也不想的啊！ 都是一句废话，引来的横祸！ 爷爷教导的没错，做人，还是要谨言慎行。 江芝莲顿了顿，又道：“既然说到你了，那就先说你吧！估计你也不能吃海参。” 穆昊卑微道：“那我就不吃了，我也不是很喜欢吃。” “你也不问问为什么？”江芝莲笑得和蔼可亲。 原本就没打算问，看她笑成这样，就知道准没好事，更加不能问了。 穆昊摆摆手，果断道：“不问了，我不好奇！” 先前江芝莲替堂嫂说了话，堂嫂对她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此刻十分想听听理由，便开口问道：“他不好奇，我好奇。他是为什么不能吃海参呢？！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和说法吗？” “……”穆昊好想就地摔死。 江芝莲望着穆昊，贼兮兮地笑了笑，缓缓说道：“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吃。” 穆昊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我真的没打算吃！我真不想吃！” 言外之意，你就放过我吧！ 海参又不是什么非吃不可的东西，干嘛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花这么多功夫讨论这个议题啊！ 他们是搞建筑的，又不是医学世家。 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说了，你江芝莲也只不过是个厨子，在这大放厥词，搞得自己好像是个名医似的，不心虚吗？ 江芝莲的确毫不心虚。 她做好功课了，底气十足得很。 “堂哥，你最近是在吃中药吧？” “……”穆昊整个脸顿时垮了。 江芝莲眯眼笑，“我都闻到你身上有中药味儿了！” 穆昊：“你是狗鼻子吗？” “是吗？这我都不知道呢！”堂嫂望向丈夫，关心地询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穆家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穆昊的身上。 穆昊认命地说道：“嗯，我痔疮犯了。前段时间出门的时候，到县医院里抓了点中药。” 穆家人集体沉默，“……” 这挺正常的，谁身上没点小毛病呢！ 只是他们家平时不习惯把这种隐疾拿到台面上说罢了。 江芝莲本身是个善解人意，懂得给人留体面的人。 但是，对穆昊这种动不动找茬的，必须给点教训。 “你犯痔疮的症状，主要是便血，疼痛，还是有脱垂症状啊？” 来自江芝莲的死亡追问，让穆昊眼前一黑，“你不是厨师吗？为什么这么了解痔疮？难道，你也有痔疮？” 江芝莲摇摇头，“我很幸运，没有痔疮。我之所以了解，是因为我对象是兽医。” 穆昊翻白眼，“跟兽医有什么关系，动物又不会得痔疮。” 第267章 不能理解，就选择宽容 江芝莲镇定自若地点点头：“是啊，动物的确是不会得。但是学兽医的人，有很多医学书籍的啊！我对象比较好学，在研究动物的同时，也会了解一下人类的疾病，和相关的治疗方法。我耳濡目染，就了解到了一些小常识。” “……”穆昊感到自己正在逐渐走向自闭。 江芝莲可不会看见他示弱，就放过他，“堂哥，你到底是哪种症状啊？不同症状，医生给开的药方可是不一样的。这决定了你，怎么吃海参！” 穆昊一脸绝望，“我不吃海参不行吗？” 江芝莲笑吟吟道：“当然可以了，这是你的自由。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完全可以不吃的啊！也没有人逼迫你！” 穆昊刚准备松一口气，以为自己这一部分暂告一段落了。 没想到，江芝莲紧接着又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所以，答案到底是什么呢？该不是三种症状都有吧？那可就太惨了一点！” 穆昊任命地叹了口气，诚实地说道：“轻微便血，没有脱垂症状，主要是有痛感。” 江芝莲咧嘴一笑，“你早说不就得了！主要有痛症的话，那药方里应该会有五倍子、侧柏、苦参、芒硝、防风、黄柏、赤芍和生甘草。其它的，应该也会配一点。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啦！重要的点在甘草上，因为甘草不适宜与海参同食。所以，如果你要是吃了海参的话，最好在一个小时之后再喝汤药。” 穆昊苦笑道：“你这哪里只是了解了一点小常识啊，明明就是知道得太多了！” 江芝莲谦虚地笑了笑，“只是了解一些皮毛而已。” 穆昊乖乖点头，“知道了，谢谢江厨师的提醒。不过，海参，我这辈子都不会吃的。” 江芝莲：“话不要说得太满了！万一回头忍不住吃了海参，可是会很没有面子的呦！” 穆昊的嘴角抽了抽…… 呦你个大头鬼啊！ 呦死你个臭厨子！ 江芝莲终于放过了穆昊，她转回头看向众人，“跟甘草同样的道理，含有较多鞣酸的水果，比如石榴、山楂、葡萄、柿子等等，都不能跟海参一起吃。因为鞣酸会导致海参里面的蛋白质凝固，很难消化。严重的话，会引起腹痛、恶心、呕吐。有痔疮的人，尤其要多加注意！” “……”穆昊目露凶光。 没完了是吧？！ 江芝莲及时打住，立马说回了正题，“我差不多就了解了这些。刚才跟小舅妈聊天，她说起最近要吃海参，问我有没有什么禁忌。我说有挺多的，她就拜托我跟大家讲一讲。” 朱宝妹一直在偷着乐，差点笑到不能自已，险些蹦出一串经典的嘎嘎嘎来。 她是服了这个莲娃，服气得五体投地！ 穆老爷子是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厨师，会懂得这么多。 在吃海参的问题上，他本能地愿意相信江芝莲的见解。 “那除了昊昊和启泰，其他人是不是都可以正常地吃海参了？”穆老爷子望向江芝莲，第一次用这么平和谦虚的语气跟她讲话。 江芝莲有那么一丢丢的，受宠若惊！ 她环视一圈，问众人：“你们当中，有谁对海鲜过敏的吗？” 穆娇娇的二姨这时开了口，“我和娇娇的二姨夫都对海鲜过敏。” 江芝莲：“那你们也不能吃了，过敏可不是小事。” 二姨点了点头，“好，我们知道了。” 江芝莲想了想，好像没有落下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讲了，便随意地总结道：“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这里面有五个人可以吃海参。爷爷奶奶长期吃，可以改善骨质疏松、增强免疫力。穆夫人和堂嫂定期吃，能够滋阴养血、美容养颜、延缓衰老。小舅妈大病初愈，吃一段时间，多补补营养挺好的。至于堂哥嘛，就随你了。” 穆老太看向穆老爷子，商量道：“晚上告诉小高，让他以后每天中午做六只海参过来吧？” 穆老爷子点了点头，“嗯，你先问问小高那里有没有海参。没有的话，我给省里的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们寄一些过来。” 穆老太：“行啊，回头我问问。” 江芝莲见他们聊完了，急忙补充道：“海参早上空腹吃，效果才最好！” “这样啊……”穆老太抿唇微笑，“那就让小高早上送过来吧！” 话题结束，众人沉默。 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江芝莲眨眨眼，“我说完了，没啥事儿了。你们……随意吧！” 穆老爷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大家噤声，纷纷望向老爷子。 过了片刻，才听到他开口说道：“海参的吃法，有什么讲究吗？” 江芝莲并不想一次性表现太多，只道：“小高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做，毕竟都是厨师。” “好，今天谢谢你了。”穆老爷子没有追问，对众人道：“大家都散了吧！” 回到卧室，穆老太给自己和老伴儿各冲了一杯茶。 冲好茶，她坐下来，淡声说道；“咱们用不光明的手段，把人家女孩子辛辛苦苦开的小饭店整倒了。她还能看在娇娇的面子上，跟咱们讲这么多关于海参的事情，已经很不错了。” 穆老爷子端起杯子，吹开浮在上面的茶叶，小抿了一口，轻轻一叹，“这不都是为了娇娇嘛！” “小江心里肯定对咱家很有意见，你问她海参怎么做，看她的表情，明显是不愿意讲。”穆老太有些后悔了，“当时我应该拦着点你们的，为了娇娇，也不至于做成这样。回头想想，真是太低级了。” 穆老爷子眉头一竖，“做过就做过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娇娇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这就是好事，说明有进展了。” 穆老太不敢苟同，但她也没有争辩。 一起过了将近五十年，什么事情讲得通，什么事情讲不通，她已经非常清楚了。 这种判断，经过日积月累的沉淀，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似的本能。 没有必要给自己找麻烦，最好也不要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找不痛快。 尽量求同存异吧！ 不能理解，就选择宽容。 第二天一早，江芝莲来到素食馆，查看放置在冰箱里的海参。 经过一天一夜的浸泡，海参已经完全回软了。 摸起来非常有弹性，里面也没有硬芯儿。 供哥并没有夸大其词，这个海参的确是精品中的精品。 江芝莲用剪刀顺着海参的腹部切口剪开，去除掉沙嘴，又顺着海参筋的方向，将海参一个一个清洗干净。 随后放入干净的锅中，加水煮上一个小时左右。 捞出来晾凉之后，放到没有油和任何杂质的大碗里，再用清水浸泡一天。 处理完这一拨，她又取出来十二只干海参，从头开始进行第二轮的泡发。 因为穆家每天都要吃，也就是每天需要至少六只海参。 为了能天天供应上，干海参的泡发，必须要计算好时间，提前做好准备。 江芝莲跟穆家人科普海参之后的第三天早上，她带着十只完全泡发好的海参，来到老高和小高现在的住处。 当天穆家人的早餐桌上，出现了六碗色香味俱全的海参蒸蛋羹。 穆昊看着自己面前的小蒸碗，蹙眉道：“我不是说了我不吃嘛！” 穆老太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不吃，那就拿给宝妹吧！” 穆昊嫌弃地把蒸碗推给穆娇娇，由穆娇娇转手拿给了朱宝妹。 朱宝妹大大方方地道谢：“谢谢了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穆昊撇了撇嘴，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第268章 吃了顿寂寞啊！ 众人开始用餐。 不一会儿，吃到海参蒸蛋羹的人，纷纷开起了评论模式—— 穆老爷子：这个海参内筋很白很完整啊！听我的老伙计说，这样的是高品质的海参。小高他们家，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好的海参啊！小县城里，也有这些？他们的海鲜票，哪里搞到的呢？没有海鲜票，也能买到精品海参吗？ 穆老太：确实，肉很紧实，嚼起来很有弹性。 穆夫人：这个蛋羹里面加了鲜奶吧？好香的奶味，吃起来甜丝丝的，把海参的腥味全都盖住了。 堂嫂：蛋羹蒸得真好，又滑嫩，又细腻！海参、鸡蛋、牛奶、香油……真会搭配。 娇娇：太好吃了！吃一碗根本不够啊！ 朱宝妹不擅长用语言去形容和赞美，全程只管咂吧嘴！ 一会儿啧啧啧，一会儿嘬嘬嘬，一会又咋咋咋。 动静越大，说明越好吃！ 地球人，几乎全都能理解这种无声的语言。 虽然穆家人普遍认为这样显得很粗俗，非常没有教养，不符合餐桌礼仪。 但是，他们依旧明白，吃成这样，说明味道相当美味！ 二姨和二姨夫海鲜过敏，对他们说的毫无兴趣，所以一点都不会嘴馋。 而穆启泰和穆昊，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是因为身体原因，被迫不能吃。 两个被抛弃的苦命人，面面相觑，执手相看泪眼。 心中无限感慨着：他们这是，吃了顿寂寞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穆家人的早餐，顿顿不离海参。 海参跟不同种类的食材搭配，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美食。 海参芹菜粥、海参小米粥、松茸海参鸽子粥、海参馅的三鲜饺子、海参红烧肉、葱烧海参、烧烩海参、鲍汁海参。 连着九天早上，穆启泰和穆昊，顿顿都在吃寂寞。 两人不仅品尝不到美味，还无法参与到大家热烈而喜悦的讨论之中。 他们觉得这日子，快要熬不下去了！ 江芝莲变着法地研究新的海参食谱，她争取每天早上都换一种不同的新鲜做法。 近些日子，江芝莲都是到供哥那里购买的食材。 这也实属无奈之举。 她跑遍了大湾县，还是觉得供哥选购来的东西，质量最好，也最合她的心意。 不过，为了避免买海参那一天的奇诡交谈再次发生，江芝莲后来基本不再开口讲话了。 直接把东西挑出来，交钱便走人。 供哥也很配合，次次都用打手势的方式告诉她一共多少钱。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交易着，各自欢喜。 穆家人吃海参的第十天早上，江芝莲带着海参，和前一晚在素食馆里做好的手工鱼丸，还有一早到北桥市场供哥那里买到的鱿鱼和笋干，骑着小摩托欢欢喜喜地来到了西郊。 老高和小高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江芝莲拎着东西走进去，开始做今天的海参大餐——传统三鲜汤。 这一天与往日不同，因为发生了一件转折性的大事件。 穆老太喜欢晨练，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她就会出去散步。 走上一大圈，大概两三公里，之后找一处风景好的地方，打一套太极拳。 身体舒展开了，便迎着清晨初升的太阳回家。 今天返程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辆小摩托车上跳了下来。 出于人类本能的好奇，她偷偷地跟踪江芝莲，来到了老高和小高暂住的人家。 穆老太非常疑惑，可是当她看到江芝莲在厨房里给海参切丝焯水，转眼又看到小高的时候，蓦然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大胆的猜想，让她浑身战栗。 不是激动，不是兴奋，不是任何一种用现成的词汇可以形容的感受。 就是非常震惊！ 因为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性。 他们每天吃的海参，难道都是这个小丫头做的吗？ 她能做出赛过大酒店名厨的美食吗？ 既然她有这么好的手艺，素食馆为什么会开不下去了呢…… 想到这个问题，穆老太觉得脸颊生疼。 还能是因为什么！ 不就是自己家人捣鬼，断了人家的财路嘛！ 懊悔已经不足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穆老太几乎是小跑着回去的，她把全家人招呼起来，让他们跟着自己走。 穆老爷子十分纳闷，“一大清早的，这是干什么去啊？” “别废话！赶紧的，快点走！”穆老太难得这么不淡定。 全家人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看这架势，像是个大事儿啊！ 穆昊一脸菜色，犯痔疮已经够惨的了。 明明能吃海参，却为逞一时之强，他又倔强地拒绝了，天天早上馋得直吞口水。 生活还能不能对他好一点了啊！ 哎，他这走的都是什么背运！ 朱宝妹和穆娇娇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她们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儿了，两人都非常的淡定。 穆娇娇小声问道；“莲娃租的房子，在这个方向？” 朱宝妹点了点头，“快到了，前边右拐，第一个小房子。” 穆娇娇捂嘴偷乐，“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朱宝妹：“你不担心啊？这可是关乎你前途命运的时刻。” 穆娇娇轻松地笑了笑，仰头望向蓝天，“不担心！有莲娃跟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担心。”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入了简陋的小院落，颇有些阵仗。 房主老伯伯在院子里面刷牙，一抬头，吓了好大一跳，差点把嘴巴里的牙膏沫子直接咽下去。 “你们是谁啊？”老伯伯含糊地问道。 穆老太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老伯伯当即明白了，“哦，那你们过去吧！” 穆老太：“打扰您啦！” 老伯伯摆了摆手，继续刷牙。 厨房里的三个人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江芝莲瞥了一眼，看到乌泱泱一群人，便知道计划提前了。 原本，计划就是赶不上变化。 很多时候，无法估计的变化，甚至会比计划更加完美。 江芝莲并没有受到来人的干扰，同时她也提醒身边的两个人，“你们做你们的，不用管他们。” 按照老高和小高的性子，即使不叮嘱他们，他们本身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江芝莲把鸡蛋打散，摊皮，切成细细的丝，放到一边备用。 随后把葱姜丝，还有切好并焯好水的海参、鱿鱼、鱼丸、一并倒入冷水中煮开。 调入咸盐和胡椒粉之后，改小火煮十分钟。 再把处理好的笋干丝和蛋丝加进去，最后滴几滴香油，撒上青菜丝和葱花做点缀，再次煮开，一大锅的传统三鲜汤便大功告成了。 江芝莲关了火，走到厨房门口，扯着嗓子大声询问：“你们要在这里吃吗？还是让小高给你们送到家里再吃啊？” 穆家人集体沉默。 十分钟后，老伯伯家简陋狭小的院子里，挤满了端着小碗喝汤的人。 “到底好不好喝啊？怎么没人说话了？”江芝莲打破沉默。 结果话落之后，依旧还是沉默。 江芝莲苦笑着自嘲道：“你们这是怎么了？知道是我做的之后，觉得海参不香了吗？” 继续无止尽的沉默…… 江芝莲看向朱宝妹，“啥情况？他们这是受刺激了？” 朱宝妹摇了摇头，“你别问我啊，我是看不懂的啊！” 江芝莲走过去，挽住穆娇娇的胳膊，“怎么样？依你看，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默？还是……曙光到来前的宁静啊？” 穆娇娇沉思良久，开口说道：“可能都不是。” 江芝莲一脸懵逼：“那是什么？” 穆娇娇：“我觉得，很可能是三观震碎后的，短暂痴呆表现。” 江芝莲：“……” 穆家人的世界，好复杂。 反正她是已经尽力了，至于结果如何，还是听天由命吧！ 第269章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穆家那边迟迟没有什么反应，小高照旧送过去一日三餐。 他们也如常点餐，一切流程都跟之前一模一样，好像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插曲似的。 然而实际上，深刻的讨论，正以双人小家庭的形式，在暗处秘密地进行着。 穆老太在小破院里吃完那顿令人心绪复杂的早餐之后，好几天没有开口讲话。 她这是生气了，在反省自己的过错。 之前多多少少有些自欺欺人，给错误的选择和做法，找了很多的理由和借口。 为了娇娇好，就可以不择手段吗？ 为了把娇娇带回省城，就可以伤害无辜的人了吗？ 虽然她没有参与制定决策，也没有出面做什么，但是她纵容了老伴儿和儿子的举动，她当然也有错。 知错了，还有机会改正吗？ 应该是有的！ 沉默的这两天里，穆老太就在思考，该如何修正已经犯下的过错，弥补对娇娇和江芝莲的伤害。 当然，最难的一点在于，她还要说服固执的家人。 穆老爷子加班加点地编写好了教材，不过在寄出之前，还需要最后订正查阅一遍，以防出现什么纰漏。 这项工作原本是穆老太的，可是现在，老太婆不搭理他了。 每次看到他，都是一脸的怨气。 这—— 有点难办啊！ 都七老八十的人了，他难道还要学小年轻，舔着脸去哄一哄对象，上赶着求和好吗？ 实话说，他拉不下这个老脸。 可是，老太婆的脾气，他太了解了。 她属于那种不轻易动怒的人，可是一气就会气上大半年不理人。 大半年不理他，勉强还能忍受，大不了等一等。 可是一堆有时间期限的工作，在后面排排队地蜂拥而至，各个都等不起人呐！ 比如眼下最紧急的，就是这本有关城市建设与改造的教材。 他写得非常仔细，资料查得无比严谨。 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知识盲区，还有不可避免的大意之处。 这些不完美的地方，都需要值得信赖的人，去查缺补漏，逐一完善。 因而，穆老爷子就纠结了。 他像个旋转不停的陀螺一样，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来踱去。 把自己走到头晕目眩，直犯恶心了，仍旧在犹豫不决。 最终，还是紧要的工作占据了上风。 “老太婆啊……”穆老爷子蹭过去，轻咳一声，祈求道：“你帮我把教材最后订正一遍吧？” 穆老太没好气：“自己订正去！” “我看过好几遍了，不过心里总是不踏实。”穆老爷子泡好老伴儿最喜欢喝的川红功夫红茶，讨好地端到她面前，和和气气地说道：“最晚明天就要寄出去了，你再帮我看一遍。万一送到编辑那里的稿子，有大的错漏，我这张老脸以后还往哪儿搁啊！” “你让启泰，或者娇娇她妈帮你看吧！年轻人，脑子灵活，眼神也好。”穆老太赌气道。 “他们哪有你细致！”穆老爷子把茶杯往老伴儿手边推了推，“而且，在城市建设与改造方面，还是你更有想法和经验。他们的水平，现在还不行！” 穆老太喝了口茶，带着枯糖味的清香，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教材我晚点再看，你坐过来，咱们先聊一聊小江的事情。” 穆老爷子沉了沉眉，“她的事情，有什么好聊的。” “你天天吃着她给做的饭菜，住着她给咱们找的房子，就没有产生点新的想法？”穆老太耐下心来，决定今天心平气和地，好好把这个问题跟老头子沟通清楚。 穆老爷子板正面孔，坐到穆老太身边，一字一句道：“我承认小江的厨艺是很好，她也很聪明，很伶俐，非常有胆量。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别的看法了。” 穆老太预料到这次谈话会很难进行，老头子心里怎么想的，她不用费力去猜，都能知道个七八成。 所以，按照平时的习惯去聊，肯定行不通。 穆老太思前想后，琢磨了两天，决定采用循序渐进的方式，一点一点慢慢来，“你走南闯北，去过那么多地方，也在不少高档饭店里吃过饭。你觉得，小江的厨艺，跟那些有名的厨师相比，如何？能排得上号吗？” 穆老爷子不假思索地回道：“数一数二！我刚才说了，我认可她的厨艺。” 穆老太凝眉询问，“那凭借她的厨艺，在这个小县城里，是不是足以开个小饭馆了？” 穆老爷子果断点了点头，“绰绰有余！” 穆老太喝了口茶，又问道：“咱们搬到这个院子里后，一直在吃小江做的饭菜，你吃出来过什么脏东西吗？” 穆老爷子有一说一，认真作答，“没有，饭菜很干净。” “小江厨艺一流，饭菜干净，店面精致，为人热情，那素食馆就这样被整得无奈关掉了，她岂不是很无辜？”穆老太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 穆老爷子却轻声笑了，“她很聪明，知道靠什么办法来找回损失。咱们最近吃的饭菜，难道没给钱吗？那些钱，不都让她赚走了？你就甭在这儿瞎操心了！” 穆老太放下手中的茶盅，摇摇头道：“这不是一回事，你不能混到一块儿来讲。” “老太婆啊……”穆老爷子悠悠一叹，“你就是心肠太软了。” “这不是心肠软不软的问题。”穆老太及时纠正道：“海圳，无论你怎么看重目的，也不能抛却基本的是非观啊！做人的底线，还是要遵守的。如果你立不好这个根儿，那穆家以后的孩子们，怎么能行得直坐得正？！我始终认为，咱们穆家是正派人家，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穆老爷子觉得老伴儿这话说得太严重了，有点上纲上线的意味。 可能是人岁数大了之后，想法会有点偏激？ 考虑问题，难免会较真？ 老太婆以前想问题不会在意这么多细枝末节，更不会如此多愁善感的。 这突然是怎么了？！ “咱家当然是正派人家了！我教育孩子，难道没有重视教养和品行吗？”穆老爷子一脸认真地说道：“凡事都要就事论事，去找素食馆的麻烦，并不是为了针对小江啊！如果娇娇一早同意跟咱们回家，那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有了！” “你这是怪娇娇不懂事了？”穆老太不满地轻哼。 穆老爷子浓眉一横，反问道：“难道她还不够不懂事吗？！你看看，把全家人都给折腾成什么样了！为了一个男的，跳窗私奔，要死要活的，真是有出息！” 穆老太心口有点堵，闷头灌茶，平复心情。 提起孙女的事儿，穆老爷子就格外得上火，“娇娇要是懂事，就不会把小江连累成这样了！她前脚跟咱们走，随后我立马让启泰把之前闹事的那些人找回来，到素食馆门口说明情况，公开道歉，敲锣打鼓地给小江的饭馆做宣传！” 穆老太：“……” 穆老爷子缓了缓语气道：“我知道一码事是一码事！说句难听的，冤有头债有主，估计这么讲也不是太恰当，但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小江又没招惹咱们，我没必要一直跟她过不去。她只不过是咱们棋盘上的一个棋子，拿起来用一用，用好了，就给放回去。” “……”穆老太被噎得一愣。 槽点太多了，实在是不知道该从哪方面开始论起。 其实每句话单拎出来，似乎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整个事情连到一起，就感觉哪儿哪儿都是漏洞了。 哎……讲理的人碰到无赖，简直太难沟通了！ 之前预备了那么久的谈判攻略，似乎毫无效果。 这老头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讲道理讲不通！ 讲感情，他又没有这方面的细胞！ 牛脾气，固执得很！ 第270章 孟先生，这么贴心呀！ 江芝莲本以为穆家那头会有什么动静呢，结果风平浪静，啥波澜都没有！ 她挺纳闷的，但总觉得，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穆家人还住在西郊，照旧把三餐的菜单拿给小高。 江芝莲也就继续去老伯伯的家里，给穆家人做饭。 饭菜的水准，保持得很好。 她抽出空便会去孟青家里看一看小山楂。 这狗闺女太争气了，在孟青的治疗和悉心照料下，身体慢慢地好了起来。 只是，两条后腿伤得太严重，断裂的骨头没有办法再重新接上了。 即使强行动手术给接上，进行外力固定，也无法保证正常的行走和跑跳。 孟青跟江芝莲商量之后决定，放弃具有风险的手术，给狗子弄一个带轮子的支架帮助她行走。 江芝莲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两人便把这个伟大的任务，交给了小舅。 乔冬说两天就可以做好。江芝莲十分好奇，这一天忙完西郊的事情，就直接去了孟青家。 一路上她都在打喷嚏，震天响的那种。 到了孟青家之后，喷嚏也没有停下来的征兆。 “阿嚏……阿嚏嚏…………”江芝莲揉了揉鼻子，望向孟青，一脸无奈。 孟青失笑，“你该不是感冒了吧？” “不像是得了感冒啊……”江芝莲十分费解。 孟青走过去用自己的额头，抵在江芝莲饱满的额头上，停留了三秒钟。 江芝莲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她险些情动到直接就势亲上去，来一记法式热吻。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孟青就退了回去，淡淡地说了一句，“没发烧！” 是，没发烧。 就是有点，心火烧。 “阿嚏……”江芝莲用手帕擦了擦鼻子。 这情况，也没有条件进行什么法式热吻了！ 搞不好会喷孟青一脸口水。 假想一下那一幕，还挺好笑的！ “嗓子疼吗？”孟青打了盆凉水，放到江芝莲面前。 “嗓子倒是不疼不痒，就是鼻子被我拧得怪疼的。”江芝莲打喷嚏打的，激出了一身的虚汗。 她一手掐腰，以便散发胳肢窝里的汗水；一手呼呼地摇着蒲扇，降热解燥。 “是不是来的路上碰到什么过敏的东西了？过来洗洗手洗洗脸，多打两遍香皂。”孟青叮嘱完，又进房间取出来两颗玻璃珠那么大的黑色药丸。 江芝莲洗好之后，并没有用毛巾去擦，而是等着自然风干。 还别说，洗完之后，真的舒服了一点。 至少没有那么热了。 “吃药！”孟青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药丸。 江芝莲盯着他掌心里的两个大黑疙瘩，拧了拧眉头，“这么大，怎么吃啊？” 孟青认真地想了想，“跟吃奶糖一样？嚼一嚼，用水顺下去。” 江芝莲挑挑眉梢，问道：“这东西，你吃过吗？” 孟青摇了摇头，“我很少过敏。” “你确定，我这是过敏？”江芝莲对孟兽医给人治病的水平，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孟青淡淡一笑，“我不确定。” “呃……阿嚏……”江芝莲扶额，还能不能停下来了？ 啊？还能不能了？！ “那你确定这是给人吃的，而不是给牲畜吃的吧？”江芝莲揉着鼻子问道。 这次孟青果断地点了点头，“这是县医院给我妈开的脱敏药。” 江芝莲二话没说，一口塞入一个黑煤球，屏住呼吸一顿狂嚼，又咕嘟咕嘟牛饮了半杯水。 不等品出药的苦味，她紧接着把第二颗也塞到嘴巴里，悲壮地咀嚼，随后用剩下的半杯水，漱了漱口。 孟青：“吃完了？” 江芝莲皱着小脸点了点头。 “妈呀，太苦了！”说着，她的嘴巴里又多了一个东西。 “不是只有两颗吗？难道还有？吃这么多，不会用药过度吗……” 孟青笑吟吟地凝视着她。 “咦？是大白兔奶糖啊！”江芝莲嚼出奶香味之后，用舌头用力地吮了吮，嘴巴里的苦味顿时没有了。 她对他甜甜一笑，“孟先生，这么贴心呀！” 孟青不解风情道：“给我妈买的糖，顺便给你拿一颗。” 江芝莲嘴角抽了抽，尬笑两声，“其实，你不用特意解释的！给你妈买的糖，你舍得在关键时刻分我一块，还是挺贴心的。” 孟青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我对人一直都挺贴心的。主要是看你鼻子红成这样，像个小丑，有点可怜。” 江芝莲：“……” 这天实在是没法聊了！ 最近的男人都是怎么了？ 一个个的，也太会气人了！ 直直地往你心窝里搓火。 而且还是边搓火，边给糖的那种。 你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江芝莲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她可能是把怼人的智慧和力气，都集中用在穆家人的身上了。所以功力受到了影响，才会让孟青、供哥之流有了可乘之机。 等她恭送走穆家人之后，养养神的！ 回头还是一枚战斗力爆棚的女汉子！ 怼得你们片甲不留！ 孟青突然开口说道：“你眼睛是不是也开始痒了？” “还真是！”江芝莲说着就要去揉眼睛。 孟青抓住她的手腕，“别揉！” 江芝莲疯狂眨眼睛，不一会儿就开始往下淌泪花了。 孟青找了条没用过的干净手绢，浸湿之后，帮江芝莲冰眼睛。 江芝莲闭着眼，又打了个喷嚏。 “你忍一忍，吃了药，症状过会儿就能缓解了。”孟青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格外的清晰，“你可能是对某种粉尘过敏，以后灰大的地方，少去！” 江芝莲：“哦……” 这时乔冬拎着支架走进了院子，他抬眼看了孟青和江芝莲一眼，玩笑道：“我需不需要回避一下啊？” 江芝莲：“阿嚏…………小舅……” 乔冬笑呵呵地走上前，“怎么了这是？” 孟青淡声回道：“应该是过敏了。” 乔冬：“过敏可不是好事儿，以后得多注意着点啊！” “知道了……”江芝莲推开孟青的手，睁眼看向乔冬手里的支架，顿时惊喜道：“这么快就做好啦！快给小山楂带上试一试！” “走吧！哪儿不合适了，回头我再改一改。”乔冬说着朝孟青的房间走去。 江芝莲刚才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支架上，没有去看乔冬。 此时走在他身后，江芝莲才发现，许久未见的乔冬，有着惊人的变化！ 首先最明显的是，这衣服，穿得也太素了吧！ 白色汗衫，灰色长裤，黑色布鞋…… 除了结婚戒指，身上一件别的首饰都没带！ 跟之前那个穿金戴银，土豪范儿十足的小舅，简直判若两人。 走进房间之后，他们发现小山楂还在睡觉。 孟青走过去，顺着狗狗的脊背抚摸了两下。 小山楂睡得很沉，并没有醒过来。 孟青轻声对身边的两个人道：“让她再睡一会儿。” 江芝莲点点头，凑到乔冬身边，小声问道：“小舅，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穿成这样啊？！也太不像你的风格了！” “不好看吗？”乔冬咧嘴一笑，半真半假道：“我觉得蛮利落的。” 江芝莲哧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追求过利落了？你不是追求奢华的吗？” 乔冬呵呵一笑，“其实我就是没有心情打扮了。现在也见不着你小舅妈，我打扮给谁看呀！简单点穿，洗衣服也方便。” 江芝莲近距离一看，乔冬不光改变了穿衣风格，连人的模样，好像都有点不大一样了。 “小舅，你最近照镜子了吗？” 乔冬臭屁地摸了摸下巴，挑了挑眉梢，笑着说道：“外甥媳妇，是不是发现我瘦下来之后，更帅气了？” 江芝莲若有所思道：“帅不帅气，我不大清楚。就是，我担心，小舅妈会认不出来你了。” 第271章 人间的真情，说喂狗就喂狗了 第271章人间的真情，说喂狗就喂狗了 乔冬自信地摇了摇头，“不会不会，你小舅妈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我！她以前可说过，就算是我化成灰她都认得。” 江芝莲嗤笑一声，“这种话也能信？你确定你们当时不是在吵架？我怎么觉得，小舅妈这是在骂你呢！” “不不不，我们从来不吵架！只会打情骂俏。”乔冬把玩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相当认真地说道：“她化成灰了，我也能认出来。这样我们下辈子还能碰见，还能在一块儿。这是我和娇娇之间的爱情誓言，你不懂。” 江芝莲立马点头，“嗯，我不懂！” 爱情故事，突然听出了鬼故事的感觉，她还真是不大懂。 “小舅，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江芝莲靠坐在桌沿，随口问道。 乔冬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没有胃口。” 江芝莲：“怎么了呢？要不我一会儿给你做碗葱油面吧？” “不用了，我现在啥都不想吃。”乔冬扁扁嘴，默了几秒，怅然一叹，“我估计是得病了。” 江芝莲一听，好像有点严重，“什么病啊？去医院检查过了吗？开了药没？孟青怎么没跟我提过这事儿呢！” 坐在床头正在看书的孟青，瞥了他们一眼，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的表情。 “我就说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瘦这么多！人都瘦脱相啦！”江芝莲激动得喋喋不休，也忘了自己刚刚过敏成啥德行了。关心起别人来，比对自己还上心。 乔冬看向窗外，眺望远方，目光幽怨，饱满浓厚的感情险些要溢出来了，“我怕是，得了相思病……” 江芝莲：“……” 哎呀我去，谁认真谁就输了！ 人间的真情呢？ 说喂狗就喂狗了！ 孟青捧着本书，低声浅笑。 江芝莲白了他一眼，“少在这儿捡笑话听啊！” 乔冬走到床尾坐下来，认真道：“不开玩笑了，我是真挺想你小舅妈的。最近天天梦到她，梦里可开心了。有时候，还有个小女孩跟我们住在一起。早上一醒过来，就特失落。” 孟青翻书的手顿了两秒，才把那一页翻过去。 他抬起头，看了江芝莲一眼。 江芝莲回看他，两人的眼中，都有对乔冬的心疼。 失去一个孩子，对哪个父亲，不是一种莫大的打击呢！ 乔冬失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悠悠道：“如果我家室好，足够优秀，娇娇他们家里人，就不会这么看不起我了。娇娇跟着我，受了很多委屈。她为了我，进入了一场没有家人祝福的婚姻啊！” “唉……”他牵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其实就是我太自私了。不过，我也没有办法呀！” 乔冬突然抬起头，看向江芝莲，“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江芝莲哑口无言。 这世间的无解题，太多了。 只能靠拾起小小的幸福和幸运，来抵抗艰难和阻力了。 无解的问题，也许时间会让它迎刃而解，暂时放一放，也没什么不好。 江芝莲决定还是说点开心的事情，“小舅，跟你透露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吧！” 乔冬：“什么消息啊？” “穆家人可能快要走了，我估计小舅妈不出一个月，就能回来了。”江芝莲原本打算等事情更加明朗，能够确定的时候，再告诉乔冬的。 可是看他丧成这副鬼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 安慰的话，说起来简单，其实没有什么用处。 只有近在眼前的希望，才能真正让人振奋。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乔冬的眸光亮了亮，“穆家那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江芝莲想了想，“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还是等小舅妈回来之后，再慢慢跟你讲吧！反正，她现在身体基本上全都恢复了，心情也挺不错的，你不用太担心。小舅妈也说想你了，宝妹婶子还提议让你们晚上偷偷幽会。不过，小舅妈担心出意外状况，就决定再忍几天。” 乔冬显得比刚才振奋了很多，“是是是，不急于这几天，能回来就好！” 江芝莲轻笑道：“你还担心小舅妈会不回来啊？” 乔冬沉默片刻，嗓音微微沙哑道：“我总觉得，她会被带回省城。穆家人，挺可怕的。” “可怕啥呀!”江芝莲不屑地抬了抬下巴，扬眉说道：“小舅，你不用怕！我替你测试过了，他们就是一群纸老虎！” “测试？”乔冬被逗乐了，“你是怎么测试的？” 江芝莲想了想，找到了一个挺有趣的词儿，“装疯卖傻！” 乔冬好像多少能理解一点，不过——“那是你的尚方宝剑，我用了，不好使的！他们看我，和看你，用的眼光和标准，都不一样。” 江芝莲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观点，“除了装疯卖傻，的确还需要真才实学。” “真才实学，这个说到点上了。”乔冬敛眉道：“你知道我最近是怎么度过漫漫长夜的吗？” “怎么度过的？”江芝莲摇摇头，玩笑道：“该不会是，抱着小舅妈的衣服痛哭流涕吧？” 除了穿衣风格和消瘦这两个明显的变化之外，乔冬还有一个不太显眼的变化。 这是他们聊天的时候，江芝莲后来才注意到的。 她发现乔冬的眼神变得深沉、内敛了很多，里面藏下了许多之前没有的情绪，还有野心！ 乔冬骄傲地说道：“你小舅妈不在的这段日子，晚上我都在学习。日日挑灯夜读！励志吧？” 江芝莲连连点头，好奇地询问道：“你在学什么呢？” 乔冬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建筑概论、建筑阴影与透视、建筑构成、建筑制图与表达、风景园林建筑、建筑材料、建筑力学、公共建筑设计原理、城市规划原理、建筑项目管理、室内设计、建筑设备、环境心理学、地基基础。还有建筑美术，这个回头可以让你小舅妈再给我补补课。素描、水彩、水粉什么的。” 江芝莲听得目瞪口呆，“小舅，你是准备改行吗？” “不是。”乔冬慢悠悠地摇了一下头，“我打算把建筑当做第二事业发展一下！” 江芝莲觉得自己的眼睛还是挺毒辣的，刚刚她就从乔冬的眼神里，看到了野心，还有一种强烈地想要证明什么，或是征服什么的欲望。 江芝莲：“这些书听起来就觉得专业性很强，很不好懂的样子。小舅，你确定能看明白吗？要不要去哪儿找个老师学一学啊？” “这老师可就难找了，哪个老师有空教我这么一个一点基础都没有的笨学生啊！”乔冬自嘲地笑了笑，“刚开始看的时候，真是挺蒙的。后来慢慢啃下来，发现还挺有意思。找到乐趣，咂摸出味道了，就什么都好办了！” 他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又道：“当年我学木工活，也是这样。一开始只觉得又苦又累，连个板凳都做不好，觉得自己特别笨。后来开了窍，通了心，手也就跟着通了。心手合一，就齐活了！都是一个道理，反正我也不是马上就要去当建筑设计师的，慢慢来呗！” 江芝莲弯弯嘴角，“你把事情看得这么明白，把自己分析得头头是道，看来我就不用多废话了。” “小屁孩，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乔冬抬起头，看向江芝莲，“小饭馆，重新开业了吗？” 江芝莲摇了摇头，“还没呢！”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272章 乐观的小狗子 乔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了一下，淡淡道：“我好像有点饿了，你给我去做碗葱油面吧？” “你不是没有胃口吗？”江芝莲说着已经迈开腿，往厨房走去了。 乔冬在她身后说道：“突然之间饿的，可能厨师有这方面的天分吧！看到你，就会觉得饿。” 江芝莲：“……” 饿了就是饿了，哪儿那么多的借口啊！ 明明是因为她做的葱油面是绝世美味，所以才无法抵挡的！！ 孟国辉和乔瑞玲下午串门子去了，还没有回来。 江芝莲到厨房，轻车熟路地做了一大碗葱油面。 乔冬捧着碗，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之前那个得了相思病的没有胃口的男人，顿时消失得渺无踪影。 小山楂听到乔冬吸溜面条的声音，突然惊醒，猛得撑起两只前爪，坐了起来。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好像是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后腿神经，她疼得哼哼了两声。 换了个动作之后，这才眼巴巴地盯着乔冬死命地看。 好像这样看着，她就能吃到那碗香气四溢的葱油面一样。 江芝莲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小山楂抱到腿上，轻轻地给她揉捏、按摩了一番。 小山楂舒服得直翻白眼，用前爪不停地搓着脸。 孟青担心一会儿试用支架的时候，小山楂会没有力气走路，所以去盛了碗小米粥给狗狗吃。 乔冬和小山楂几乎是同时吃完的。 之后他们抱着小山楂，带着支架，来到了院子里。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粉红的霞云，活像一幅油画，美极了。 江芝莲的过敏症状得到了缓解，不再打喷嚏，眼睛也不痒了。 被初秋凉爽的小风一吹，浑身舒适，无比惬意。 看到小山楂出现在院子里，孟青家的黄猫不淡定了。 站在远处不停地“喵喵喵……”。 孟青制止了两声，黄猫反倒“喵喵”得更厉害了，喊得都要跑调儿了。 听起来，有点像在咆哮。 属于——可笑范畴的咆哮。 大型猫科动物听了会嗤之以鼻的那一种。 “那只猫不会扑过来挠小山楂吧？小山楂现在可是条残疾狗，行动不便，没有以前那么灵敏的。”江芝莲警惕地盯着黄猫，小声对孟青说道。 孟青也不太确定，因为这只猫平时就挺狂躁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发疯。 “我先去把它关起来。”可他一靠近，黄猫就跑远了。 以前黄猫对孟青非常信任，后来被关了几次之后，它就再也不上当了。 尤其是主人跟江芝莲在一起的时候，它被关的概率大幅度提升。 因而，黄猫对江芝莲始终非常地不友好。 次次都是横眉冷对，怒目而视。 孟青抓猫行动失败，他朝江芝莲无奈地摊了摊手，苦笑道：“我也弄不住它了。” “那你注意着点啊！上次小山楂在这儿的时候，黄猫就跑过来欺负过我的狗闺女。”江芝莲撇撇嘴道：“我可是相当记仇的！” 孟青笑着点点头，“我在这儿，它还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 乔冬安抚完小山楂，跟她交流好感情之后，轻手轻脚地给她套上了支架。 孟青和江芝莲凑过去，蹲下来仔细地看了看。 乔冬向他们解说道：“这四个轮子，跟上面的托板之间，我做了一个简单的减震设计。这样小狗以后跑起来，不容易受伤，也不会太累。” “托板我尽量用了最轻的材料，不会轻易受潮变形的。” “然后这里，木条有几个档位，可以调解长宽高。” “我试一下啊……现在看着都放中间的这一档就行。一会儿让小山楂活动看看，不行的话，我再改改尺寸。” “多改几次没关系，尽量让她达到最舒服的状态。” “轮子我没找到特别好的，时间比较紧张，这么小的轮子不好找，暂时先用这个吧！回头碰到更合适的了，可以换上去。” …… 江芝莲挺惊讶的，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支架，竟然还有这么多细致的计算，和精妙的设计。 “小舅，现在调好了吗？”她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小山楂重新跑起来了。 乔冬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点了点头，“可以了！” 紧接着三个人各退一大步，把小山楂围到了中间。 小山楂仰起头，迷茫地看了一眼乔冬，又扭过头看了看孟青，最后把视线停在了江芝莲的身上。 江芝莲看着她，鼓励道：“小山楂，走一走，试试你的新玩具！” 小山楂挪了挪两只前爪，踉跄着朝江芝莲走了两步。 她还不习惯这个新的行走方式，显得非常吃力，磕磕绊绊的。 江芝莲不清楚小山楂是不是知道自己的两条后腿已经残疾了，此时看着狗闺女吐着小舌头，咧开嘴巴笑着朝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胀感。 狗狗真是容易满足，容易开心，这么快就恢复了笑容。 真好！ 真乐观！ 小山楂虽然走得歪歪扭扭的，但很快便来到了她的脚边。 江芝莲俯下身子，揉了揉狗闺女的后背，“做得好！你真棒！” 乔冬张开胳膊，指挥道：“咱们再往后退几步，让她多走一会儿，适应一下。我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改善改善的……” 江芝莲站起身，向后跑了两步。 这个举动激起了狗狗本能的追逐欲，小山楂的前肢和身子，一拱一拱地向前用力。虽然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但是这足以让她感受到玩耍的愉悦。 孟青站在一旁始终没有怎么说话。 他平时只注重给动物进行治疗，很少去关心它们情感方面的诉求。 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跟动物做朋友了。 但这是第一次，他把一条狗，看作自己亲人一般的存在。 家里的黄猫养了很多年，他都未曾对它产生过这样亲密的情感。 也许是因为江芝莲把小山楂当成了狗闺女，所以他才受到这种感染的吧！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的影响，往往会是颠覆性的。 乔冬做的支架，虽然谈不上完美，但实用性极强。 小山楂很快就适应了，走走跑跑，没有任何问题。 尽管跟之前健全的时候，肯定是没有办法相比的，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家具厂那边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我就先走了。”乔冬看向江芝莲，叮嘱道：“娇娇那边有什么情况，你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江芝莲：“好的，没有问题！小舅你按时吃饭啊！回头等小舅妈回来了，看你瘦成这样，该心疼了！” 乔冬嘿嘿一笑，摆了摆手，走出了院门。 “还有一个礼拜就是小舅的生日了，小舅妈那时候能回来吗？”孟青解下小山楂的支架，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揉着。 黄猫跳到房梁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主人肆无忌惮地宠溺一条瘸了腿的狗子，脸上写满了嫉妒和愤怒！ 江芝莲沉思片刻，不确定道：“这事儿不好说呀……穆家人的脑回路，完全没有办法预测。” 孟青淡声开口道：“我看小舅最近拼得太厉害，我担心他身体撑不住。你要是有办法，就试一试吧！尽量让小舅妈早点回来。” “行，我努努力。”江芝莲顿了顿，想到了一个眼下挺棘手的问题，“以后小山楂怎么办啊？不方便再放到楼上老奶奶那儿了。老人家岁数大了，真是经不起折腾。我又经常不在家，没有办法照顾好狗闺女。你这里吧……还有一个时时刻刻想挠死小山楂的凶猫！我实在不放心，让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第273章 杨记遭遇打砸抢 孟青思忖片刻，提议道：“那就送到酱厂吧？” “是啊，酱厂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江芝莲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等小山楂全完康复了，我就把她送过去，让宝妹婶子先照看着！” 离开孟青家，返回城里的时候，已经晚上七八点钟了。 江芝莲去素食馆给海参换了泡发的清水，又简单地打扫了一下。 就在她擦拭前台的时候，听到门外闹哄哄的，好像有人在吵架。 一开始她还没有什么兴趣，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就出去看了看。 这才发现杨记小吃门口堵了一大帮人。 难道出事儿了？ 江芝莲对杨光名是相当佩服的。 他都被揍成那样了，还没有休息。 听说杨记小吃，每天都照常开门营业。 反正在前面招呼客人点餐的是杨桂花，破了相的杨光名只要呆在后厨出菜就行了。 只要杨光名扛得住身上的伤，的确是不会耽误开店赚钱。 江芝莲锁好素食馆的大门，悄悄地来到杨记小吃附近的一条巷口，躲了起来。 巷口距离杨记小吃大概五十米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够看清局面，也能听清楚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尤其那几个叫嚣着骂人讨伐的，动静不小，他们的一字一句，江芝莲都听得真真切切。 “杨桂花，你男人呢？你让他滚出来！” “都这时候了，还当什么缩头王八！出了事儿，就把女人推出来顶雷，你算什么男人，你可真好意思！” 这时人群里突然飞出来一块砖头，咣的一声砸向了杨记的窗户。 玻璃上瞬间炸起了几道长长的裂纹，像一道道狭长的霹雷。 紧跟着又飞出来两块砖头，连翻冲击下，窗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杨记的木门顶上安了一个低瓦数的灯泡，杨桂花就站在那个灯泡下面。 昏暗的光线，映出她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的小脸。 “有人在新湖饭店里吃狗肉吃死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事儿？！” “杨桂花，前几天捕狗队的人来过你这里吧？现在可是全都传开了，说你们杨记卖的都是疯狗病狗的肉！” “你们缺不缺德啊！死了人，你们给陪葬吗？” “挨千刀的，赚这种昧良心的钱，也不怕遭报应！” “杨光名，你给老子滚出来！” 群情激愤，杨记的牌匾都被拽下来，踩成了几条破木板子。 “杨桂花，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今天怎么一句话都没有了？” “你没少勾搭我男人吧？！”说话的女人冲上去，一把扯住了杨桂花的头发。 杨桂花没有还手。 打人的女人很快就被几个男的给劝开了。 “杨记的事情，都是她男人做决定的。讨说法，还得找杨光名！” “滚蛋！你们男的，各个都想上杨桂花的床，你当这条街上没有人知道呢！” “破鞋！天天骚情个啥！” “前些日子我在你们这儿吃了五香狗肉，回去就开始肚子疼。当时我还怕冤枉你们，想着可能是喝了不干净的水。现在回头一想，肯定是你们的狗肉有问题！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杨桂花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抬起下巴，神情依旧是高傲的，“你要怎么办？” “赔钱！” “对，每个人至少得一百块钱！” “你的命就那么贱呢！一百块哪儿够啊，至少得三百！吃坏了身子，看病都得不老少钱呢！” “对对对，三百！” 杨桂花冷笑一声，语气平平地说道；“没钱！” “她说她没钱？哈哈哈哈哈哈……” “杨记的生意好成这样，会没钱？！！鬼都不信哦！！” “走！大家进去搜，谁搜到的钱就算是谁的！” 话落，一帮人纷纷响应，蜂拥着挤进了店内。 杨桂花被撞到了门板上，额头顿时红了一大片。 江芝莲默默地看着，心情十分的复杂。 杨光名伤了孟青和小山楂，他的店被砸，原本应该是一件挺解气的事情。 可是看到眼下的场景，江芝莲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她相信来闹事的这帮人里头，在杨记吃过狗肉的，最多不会超过三成。 而剩下的那些，只不过是趁乱打砸闹事，图个乐，抢点钱罢了。 甚至有的人，可能只是为了趁乱摸上杨桂花几把，爽一下而已。 人性之恶，在这些人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江芝莲重重一叹，她觉得挺悲哀的。 现在她是旁观者，保不齐啥时候就会成为受到伤害的当事人。 不过，话说回来，杨记也是活该。 他们的确是用了得狂犬病死掉的狗，做了凉拌狗肉和五香狗肉。 有此一遭，也是罪有应得！ 江芝莲虽然不赞同这些闹事人的做法，但也绝对不会同情杨记。 杨光名在后厨听到外面打砸抢的动静，坐立难安。 他几次走到门口，都退了回来。 理智告诉他，出去了只会激化矛盾，对于解决问题并没有什么好处。 因为杨记以前也得罪过人，店面也曾被打砸过几次。 他清楚，这些人并不是要跟你讲道理，而是为了发泄情绪。 你让他们砸爽了，抢够了，也就算了。 可是一想到媳妇在外面受侮辱、挨欺负，甚至有可能已经受了伤，杨光明就怎么都待不住了。 他怎么能一个人躲在这里呢？ 太不男人了！ 杨光名最终还是顶着一脸伤疤，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冲了出去。 饭厅的惨状，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桌椅板凳全部被砸了个稀巴烂，前台的柜子里，已经被抢的空无一物了。 “姓杨的，你终于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脸是怎么了？被疯狗挠的吗？” “杨桂花太惨了，天天要被你这种丑男人糟蹋！” 杨光明眼中喷着血，大声吼道：“砸够了，抢够了，就都给我滚！” “你凭什么让我们滚啊！走路都走不利索了，还让我们滚？滚你妈的蛋！” “我还是抱着桂花，在床上滚吧！你觉得怎么样？你要不要欣赏欣赏？哈哈哈哈哈……” 杨光明弯腰捡起一个木板，就朝说话那人砸了过去。 因为距离有点远，木板只擦破了对方一点皮。 “我X你祖宗！你个废物，你敢打我！大家伙一起上，打死他，桂花就是个寡妇了。” “寡妇随便上！” 杨桂花慌慌张张地跑回店里，张开双臂挡在杨光名面前，厉声嘶喊道：“你们要干啥？大庭广众的，这是要杀人吗？” “滚开！这里没你的事儿。”杨桂花被一把拨开，倒在一旁。 她被几个女人扯住，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光名蜷缩在地，承受着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 “你们住手啊……” “都给我住手！” 杨桂花的声音，被掩盖在众人热烈而激动的嚎叫声中。 她大声哭喊着，却喊不来一个能够帮助她的人。 江芝莲听得到杨桂花的喊叫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那种绝望和悲怆，却能够让人全然地感受到。 太可怕了！ 但真正可怕的点在于，在这样一个场面里，在这许许多多的人当中，没有一个对的人，也没有一个真正无辜的人。 他们都曾是施暴者，也都是受害者，或将是受害者。 江芝莲不忍心再看。她瞥了一眼跟她一样的围观者，发现他们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恐惧和害怕。 他们如此默契，眼中竟然全是好奇和兴奋。 他们的画像，就是斗兽场里的观众，是那些欢呼叫喊的人群的缩影。 江芝莲感到心冷，不知道是被什么力量或者想法驱动，总之她一路狂奔到了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 之后，她便直接回了出租房，没再回想这一晚的任何一幕。 第274章 平平无奇的小建筑师 第二天早上，江芝莲亲自给穆家人送了早餐。 她带上了自己的那一份，到卧室里跟穆娇娇和朱宝妹边吃边聊。 江芝莲捧着南瓜小米粥，看向穆娇娇，随口问道：“下个礼拜是小舅生日，你要不要回去跟他一起过呀？” 穆娇娇敛眉思忖了片刻，“我想回去啊！可是不知道这边什么情况呢！这几天特别诡异。” “怎么诡异了？你赶紧说说！”江芝莲心里装着事儿，没有心情吃饭，索性干脆放下了碗筷。 穆娇娇回想了一下，缓缓说道：“大家凑一块儿的时候吧，很少有人讲话，说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可是，他们回到房间里之后，就跟停不下来的话痨似的。我总是能听到各种嘁嘁喳喳的声音，就是听不清楚他们具体都在说些啥。我感觉，应该是在讨论回不回省城的问题，可能就是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 江芝莲拧起眉头，“那这都是两口子在讨论，有什么意义啊？真想讨论出个结果，不得所有人一起吗？” 穆娇娇其实也不是很明白，毕竟她以前没有参与过家里的这种商议。 “可能，首先得各自小家商量出个统一的意见。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公开讨论吧？我猜的！” 她们说话的功夫，另一边朱宝妹已经闷头把自己的那份南瓜小米粥、葱油饼、红糖饼、四个馒头和两盘拌菜全都吃完了。 她舔掉嘴上的油花之后，轻哼一声道：“这么多人凑一块儿过日子，屁事儿真多！还得统一意见，不够麻烦的呢！” 有一点江芝莲其实不太理解，“你们家做决定的，不是你爷爷吗？难道不是他说留就留，说走就走？” 穆娇娇摇摇头，“大多数问题是爷爷做决定没错。但是，他也会先征求大家的意见。具体，他们怎么讨论，怎么做决定，我就不清楚了。家里的事儿，我从来不管，他们也没让我参与过。” 江芝莲笑了笑，这孩子还真是个温室里的花朵。 好在运气足够好，碰见了小舅这种靠谱的男人，否则不定得被虐得多惨呢！ “这样不行！你们家这种磨磨唧唧的讨论模式太浪费时间了，我得想办法加速一下进度！”江芝莲说着端起大碗，咕嘟咕嘟几大口喝完南瓜小米粥，随后抓起一个馒头，边嚼边在房间里踱步。 “你爷爷奶奶，你爸你妈，你二姨二姨夫，你堂哥堂嫂，一共八个人，四个小家庭。我估计，这里面第一个能够达成共识的，一定是你堂哥堂嫂家！” 穆娇娇点点头，“他们应该都想赶紧回省城，堂哥要处理的杂事多，在这里非常麻烦。堂嫂喜欢交际，这里太闷了，一个朋友都没有，肯定早就待烦了。她只是碍于爷爷的威严，所以不敢说什么而已。再有，上次你帮堂嫂说话，她很感激你。后来她特意偷偷找过我一次，让我替她转达一下感激之情。” 江芝莲笑了笑，摆摆手道：“这有啥可谢谢的，不用客气！她不怪我多管闲事，我就蛮高兴的了！” 穆娇娇莞尔一笑，“该谢还是要谢的！我也要谢谢你呢！” “拉倒吧！小舅妈你这么见外，可就不对了！”江芝莲收起玩笑话，说回正题，“你二姨和二姨夫，太低调了。我都没怎么听他们说过话，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你觉得他们是咋想的？你爷爷看中他们的意见吗？” 穆娇娇努努嘴，想了好半天，才开了口，“我二姨夫，算是入赘过来的吧！” 江芝莲惊讶道：“你家还有入赘的男人呢？你们家不是最看不上这种没家世的底层人民吗？” “因为我二姨她不姓穆呀！说到底，他们都是我妈妈这边的。”穆娇娇揉了揉眉心，“以前我无忧无虑的，从来没有注意过家里人之间的这种关系。最近我才咂摸出这里头的复杂来。” 江芝莲失笑，“那你这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我也算是被迫上了一课吧！”穆娇娇吐吐舌头，“就是，这课上的代价有点大。” 江芝莲：“讲讲，你二姨夫啥情况。我觉得能被你爷爷带到这边来的，地位应该多少是有一点的。” “那当然，我二姨夫还是蛮厉害的。”穆娇娇补充道：“主要在业务上，一流，没得挑！我爷爷最看重这个。小冬冬之所以不行，就是因为他是个木匠。我爷爷觉得，全世界最好的木匠，也就那样。职业偏见，没办法！” 江芝莲抖抖眉梢，突然想起来前一天小舅报一大串书名的那一刻。 没准，出现奇迹的话，未来某一天，小舅也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建筑设计师。 到时候，穆老爷子应该就会认可他了吧？ 虽然江芝莲觉得人活着，没必要得到任何人的认可，自己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但是如果他以此为目标，而让生活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和精彩的话，也不失为一种良性的动力。 就是小舅这起点太低了，出发的时间也太晚了一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这套路上见着亮。 小舅只能努力加油了，同时还得祝福穆老爷子长命百岁，长生不老！ 说回来，这好像变成了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啊！ 穆娇娇对二姨夫的了解，基本上全都是从爷爷那里听来的，足见老爷子有多欣赏他。 “我二姨夫是从特别贫穷落后的乡村里走出来的知识分子，他基本上没怎么上过学。当年他一路步行两个多月，到了省城。白天当搬运工赚钱吃饭，晚上就偷偷爬窗户进学校的图书馆看书。据说省城所有图书馆，他都潜进去过。记得有一次二姨夫心情好，开了句玩笑，说他现在还记得每个图书馆的样子，知道怎么才能偷偷溜进去。” 江芝莲忍不住惊叹，“天呐！你二姨夫还是个挺传奇的人物呢！我可真是有眼无珠了，还以为二姨夫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建筑师来着。” 穆娇娇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刚刚开始而已。” 江芝莲张着嘴巴，一脸小迷妹的崇拜相，静等后续。 穆娇娇继续说道：“二姨夫怕去图书馆的时候，被人轰出来，就用搬货的钱买了一身行头。海军蓝的学生装，一个没有镜片的金属眼镜，一个军绿色的挎包，还有一只永远不灌墨水的钢笔。钢笔就插在胸前的口袋里，好像这样能象征着某种身份似的。神奇的是，图书管理员明明知道他不是学校的学生，也不是老师。但从来没有驱赶过他，一次都没有。无论是中学只有几百本书的小图书馆也好，还是大学的图书馆也好，他都受到了欢迎。” 江芝莲：“你确定这是真事儿，不是你二姨夫自己编出来的？” 穆娇娇正色道：“当然不是，我爷爷可能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二姨夫很少说自己的事情，这些都是当年亲身经历，亲眼看到的人说的。绝对真实、可靠！” “你二姨夫设计过什么大家熟悉的建筑吗？”江芝莲知道问这种问题十分肤浅，但是隔行如隔山啊！ 要说某个理论是他建立的，她也不懂那有多厉害呀！ 还是广为人知的建筑，比较能让人有最直观的感受。 “那可太多了。”穆娇娇想了想，“我就说个离这儿最近的吧！大湾县火车站改建时的设计师，就是二姨夫呀！” 江芝莲觉得哪里不太对，“你二姨夫多大了？” 穆娇娇：“应该快七十了吧……” 江芝莲一脸惊讶，“我以为他才五十出头！” 第275章 全员大佬！ 穆娇娇讲二姨夫的传奇故事，讲了半个多小时，也只讲了个皮毛。 不过江芝莲对这个人已经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二姨夫刚刚出生就被扔掉了，当时他身上还带着没有被剪断的脐带。 后来是一个女疯子，把他从垃圾堆里救了出来，靠拾荒将他一点一点养大的。 附近的村民知道女疯子姓石，就一直叫她捡来的这个小男孩儿石头。 女疯子病死的时候，石头只有十五岁。 那一年，他步行去了省城，给自己改了名字，开始叫石永乐。 他希望自己可以像石头一样坚韧，也可以永远快乐。 之后是一段漫长的成长蜕变时光，里面的艰难和五味杂陈，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可以体味了。 在穆娇娇的一番叙述中，令江芝莲印象最为深刻的，并不是二姨夫拼搏的精神，坚韧不拔的品质，和靠知识改变命运的励志故事。 而是他竟然很早便懂得了敬畏权势，并且善于使用恰当而妥帖的方式，来争得权贵的宠爱。 也许，这并不是学来的，而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天赋和本能。 “这样看来，按照你二姨夫的脾气性格，他是人在哪儿都无所谓的那种。但他又支持老爷子的决定，所以他应该会主张留下来继续劝你回省城。”江芝莲一边踱着步，一边分析着。 她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思考片刻之后，停下来看向穆娇娇，又问道：“那你二姨呢？” “二姨是向着我的，她最疼我了！”穆娇娇俏皮地笑了笑，突然压低嗓音，掩嘴小声道：“当初我被关起来的时候，是二姨偷偷帮了我，我才成功跑掉的。” “你二姨看起来特别温柔顺从啊！她还能干出这么大胆的事情呢？”越深刻地了解，江芝莲越觉得，穆家人真的各个都是神奇的存在。 简而言之，全员大佬！ 穆娇娇展颜一笑，“二姨只是隐藏得很好，不怎么表现而已。加上她长得小巧漂亮，很容易让人有错觉。其实她就是外表看着柔弱，骨子里可是充满了野性呢！她喜欢挑战，喜欢刺激，胆子比天都大！到了关键时刻，你才能看出她真实的一面。” 江芝莲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啊……那她跟你小姨夫这下该有意见分歧了。你觉得，他们谁能说服谁？” 穆娇娇摇了摇头，“谁也说服不了谁！如果非要投票，那肯定是随着我二姨的意见，支持回省城。二姨夫一般都听我二姨的，但是他会坚决支持爷爷，站在爷爷那一边。” 江芝莲搓搓眉毛，苦笑道：“听起来你二姨夫像两头草啊，风咋吹他咋跑。这不是，两面派嘛！” “小事情上，他不计较，追求以和为贵。”穆娇娇抿抿唇，笑着说道：“更有趣的是，我爷爷非常看重我二姨的意见，这是我最近偷偷观察出来的！回想好早以前的事情，也能找出很多相关的印证。爷爷把我二姨当亲闺女一样看待，所以前面我才会说二姨夫是入赘过来的。大家伙住在一起，就是这种感觉。” 论大家族的复杂性！ 江芝莲听个粗浅的脉络，都觉得无比头疼了。 她坐到梳妆台前的圆凳上，做了个小总结，“你堂哥堂嫂和二姨，是主张回省城的。你二姨夫的想法对整件事不造成任何影响，暂且不论。只要你爷爷那边做好决定，无论是什么你二姨夫都会赞同。说到底，你爷爷还是最关键、最需要攻克的人物。” “我奶奶以前基本上也是全都听爷爷的意见，最近他们好像吵得挺厉害的。估计奶奶是想赶紧回省城的家，把我留在这儿了。”穆娇娇摊手，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更想不到我结个婚，会把全家的气氛搞成这样。” “本来根本没有必要，啥事儿都不会有。他们真就是没事找事，自己一手制造出来这么多麻烦。不过说到底，也是因为关心你，关心则乱，你也不好怨恨他们。” 哎……江芝莲在心里重重一叹，唏嘘了一番。 最近不好单纯论是非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江芝莲问穆娇娇：“那你爸妈呢？就剩下他们倆这一对了。” 穆娇娇抖了抖肩膀，“最不好揣测的就是他俩的想法了，反正我是猜不准。” 江芝莲：“小舅妈，你观察能力这么强，都用到哪里去啦？爹妈可是你最亲近的人啊！” 穆娇娇：“就是因为太亲近了，所以观察到的、了解到的所有信息，都会受到影响。不够客观，就会失真。尤其是带着血缘关系，骨子里有相似的一面，认知和理解上，互相折叠的地方就太多了。” “……”江芝莲怔住了，小舅妈还有这么富有哲学思想的一面呢？ 小舅要追赶穆家人的步伐，跟上他们的节奏，还真是挺辛苦的。 好在，小舅妈对他的爱，深沉而纯粹，能够催发出无穷的力量，抵消一切困难。 作为小舅和小舅妈爱情的骨灰级拥趸，江芝莲决定身披盔甲再为他们战斗一番。 “你要去哪儿？”见江芝莲准备出门，穆娇娇急忙问道。 江芝莲手握门把，回眸一笑，“等我！” “……”穆娇娇眨了眨眼，“你这就要去跟他们谈了吗？你想好怎么劝了么？你做好准备了吗？这个点他们应该都开始办公了，你去打扰，可能不大好！要不然等中午休息的时候吧？！” “一会儿我要去做午饭了，没有时间。中午聊，容易引起消化不良，更不好呢！”江芝莲扬眉微笑，走出去，轻轻地合上了门。 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江芝莲听到房间内，朱宝妹对穆娇娇说道；“我先帮你把行李收拾出来吧！搞不好，你马上就可以回去跟乔冬团聚了！” 看来宝妹婶子对她的信心，比她自己都要足嘛！ 江芝莲轻轻地拍了几下脸，振奋精神。 她在客厅和院子里转了转，果然如小舅妈所说，大家都在各自房间内工作，此时一个在外面闲溜达的人都没有。 理清思路之后，江芝莲决定从易到难地进行这次的计划。 她先去敲响了穆昊和堂嫂的房门，笃笃笃—— 三下，不多不少。 敲得不轻不重，非常礼貌。 “谁呀？”穆昊的脚步声传来。 门开了。 他看清外面站的人之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问道：“什么事儿？” 江芝莲往屋内瞥了一眼，大圆桌上，整整齐齐地摊满了资料、信件和画纸。 “忙着呢？”她笑容可掬地打了声招呼。 穆昊哼声，“这不废话吗？我们哪儿有江厨师清闲。” 江芝莲嘿嘿一笑，“这都是拜你们所赐，如果素食馆营业的话，我就没有这么清闲了。” “……”穆昊提醒自己，谨言慎行，少找麻烦！ 千万别杠，事实证明，你根本杠不过这个女的！ 堂嫂起身来到门口，客客气气地说道：“小江来了，进屋坐会儿吧！” 穆昊不情不愿地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江芝莲落落大方地走进去，在圆桌前坐了下来。 穆昊歪嘴哧了一声，这么多地方，非坐在他的位置上干嘛！ 说不是故意的，鬼都不信！ 江芝莲见他脸臭臭的，下意识看了眼面前的稿纸，这才意识到她随随便便一坐，就坐到了他办公的地方。 “哎呦，真是不凑巧。”江芝莲觉得还是不要搞乱了人家工作的东西比较好，便当即挪到了窗前的茶桌那边去坐。 堂嫂端来两杯清茶，姿态端庄地坐到江芝莲对面。 随后她长臂一身，递过来一样东西，朗声说道：“小江，这个送给你！” 第276章 这位姨，是个明白人啊！ 江芝莲垂眸一看，女人凝脂般白皙的手上，躺着一条雕琢精美的小玉坠。 一看就价值不菲。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啊！”她急忙摆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要！”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并不贵重。”堂嫂极力劝道：“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的心意。” “心意我领啦！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你看我——”江芝莲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脖子，抬起空无一物的手腕摆了摆，又活动了一下干干净净的十个手指头，“平时我什么首饰都不戴。天天都泡在厨房的油烟里，我戴这种东西都给糟蹋了。而且，干起活来，也不是很方便。说实话，这个玉坠我即使拿回去，也是搁到抽屉里等着落灰的命。你不觉得它会很委屈吗？” 堂嫂勾唇一笑，“不委屈，送给你！总会有机会戴的。” “呃……”江芝莲十分为难。 埋头写工作函的穆昊，抬起头，不耐烦地说道：“假惺惺个啥，赶紧拿了吧！有事儿说事儿，说完赶紧走人！在这叽叽喳喳的，尽耽误我工作！” 江芝莲磨磨牙，瞪了穆昊一眼。 就在她犹豫之间，堂嫂已经起身走到她身后，亲手将玉坠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这种小巧可爱的玉坠啊，非常适合你这种灵巧的女孩子了。”堂嫂如蜜瓜般清甜的声音，从江芝莲头顶的方向传下来，“我以前很喜欢戴这种小东西，配衣服非常好看的。衬肤色，提气质。不过，随着年纪增长，我越来越喜欢珍珠，这些小玉坠就被冷落了。我没有妹妹之类的，也不知道拿给谁好。能通过娇娇认识你，我觉得是缘分。你安心收下，权当成全了我的心意。以后我有什么麻烦，也好开口求你帮忙。”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江芝莲也不是那种别扭的人，咧嘴一笑，爽快道：“那我就收下啦！谢谢堂嫂！” 堂嫂穿着红色长裙，大波浪卷发盘在脑后，江芝莲很难想象她戴玉坠是什么样子。 怎么想，都感觉不太搭调。 喜欢珍珠，也是有点奇怪。 明明看着就像是那种会喜欢名贵大克拉钻石的女人。 好分裂！ 江芝莲突然想起来第一次在县医院里见到她的场景。 那时候，她就穿着一条红色连衣裙，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样子，说话也不怎么好听。 江芝莲对她的第一印象，实在算不上好。 没想到，接触几次，发现这人还行。至少能明辨是非，懂得感恩。 堂嫂双手托腮，看向江芝莲，直白地问道：“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芝莲喝了口茶，淡声说道：“嗯，问问你们想不想回省城。” “想啊！当然想了！”堂嫂抓抓头发，吐槽道：“我都快闷死了，这里连处好玩的地方都没有。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天天窝在房间里面画稿子，都快疯掉了。” 江芝莲瞥向穆昊，“你呢？” 穆昊不动声色，低头刷刷地写字。 “问你话呢！”江芝莲提高了音量，“你想不想回去啊？” 穆昊停住笔，缓缓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问我啊？” 江芝莲白了他一眼，“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装什么大头蒜！ 穆昊用笔敲了敲脑门子，哼气道：“我巴不得现在就走呢！” 江芝莲微微一笑，觉得两人难得这么合拍。 结果，没想到穆昊的话并没有说完。 她很快就听到他补上了下半句话，“赶紧的，离你越远越好！” 江芝莲宽容地勾唇一笑，不在意道：“放心，我会帮你达成心愿的！爷爷那边，我帮你们去劝。” 穆昊一愣，语带怀疑道：“真的假的？”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江芝莲端杯喝茶，口吐清香，“我过来就是打听打听你们的想法。” 穆昊眉梢微沉，提醒了一句：“我爷爷不是那么好劝的，你冒冒失失搞不好可是会适得其反哦。” 江芝莲扬扬眉梢，“适得其反还能反到哪儿去，不过就是你们还继续在这边住呗！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 穆昊：“……” 他竟然觉得这话说得有点道理。 “行了，你们继续忙吧，我先走了！”江芝莲说着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向下一个目标走去。 二姨和二姨夫各守着一个小桌子，遥遥地背对着背，坐在房间的对角线上。 江芝莲走进去，站在屋子中间，左看右看，觉得此番情形，甚是有趣。 听了她的问题之后，二姨率先开口说道：“当时我就不主张过来，最后实在是没能说服老爷子，没有办法才跟过来的。我看娇娇现在过得挺好的。乔冬是差点儿劲，人丑、个子矮、品味差、能力不足，确实是配不上我们娇娇。但是娇娇喜欢，就行了呗！小两口过日子，一大家子人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啊！” 江芝莲点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这位姨，是个明白人啊！ 就是——评论小舅那几句话，可谓是十分的扎心了。 不过，你能说她哪句话说错了吗？ 还真没有！ 小舅的确长的一般，个子不高，土豪品味。 能力比下虽然有余，但比上确实是不足。 二姨说的，只不过就是大实话而已。 实话往往就是这么扎心。 二姨夫的立场，那就更简单了。 他嗓音沉稳，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我尊重娇娇爷爷的意见！” 江芝莲本来都打算就这么走了，可是她实在有些好奇，就多嘴追问了一句，“二姨夫，那你自己的意见呢？” 二姨夫石永乐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毫不迟疑地淡淡说道：“我的意见，就是尊重老爷子的决定。” “……”江芝莲顿时无言。 这位爷还真是有原则，绝不轻易打破自己的规矩。 江芝莲往门口走了两步，想到一个问题，又停了下来，“二姨夫，那你尊重二姨的决定吗？” 石永乐点了点头，“当然。俗话说的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江芝莲扬起小脸，作思考状，“那不对啊……” 石永乐耐心询问，“哪里不对？” “二姨主张让小舅妈过自己的小日子，想尽快回省城。而娇娇的爷爷，一心想要拆散小舅和小舅妈，坚持要带小舅妈回去。”江芝莲顿了顿，抬眸看向石永乐，“那二姨和娇娇的爷爷，意见并不一样。你不可能，同时尊重两个人的决定啊？” 石永乐始终考究地看着江芝莲，认真地听她讲完这段话之后，镇定而耐心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尊重并支持娇娇爷爷的意见。而我夫人的意见与娇娇的爷爷出现分歧的时候，我只尊重夫人的意见，但并不会支持她。” 江芝莲十分服气。 简直是辩论鬼才！ 抓字眼抓的真叫一绝！ 江芝莲看向二姨，发现她一脸笑意，显然是对自己的丈夫十分了解，知道他会怎么想，也清楚他会怎么说。 行吧，前一秒还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呢！ 转眼就跟家中权势最大的人抱成一团了。 切！ “二姨夫，我嘴欠，好心提醒你一句。”江芝莲语气平平，一字一句道：“老人家岁数大了，偶尔会犯糊涂。你还是，不要全然尊重并支持他的决定比较好。要是觉得他决策不明智，该劝还是要劝的。这次，就由我越俎代庖了。下次，最好还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吧！” 二姨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石永乐也笑弯了眼角，“你说的有点道理，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江芝莲满意地点点头，挺好，都蛮讲道理的嘛！ 第277章 小娃娃玩三十六计 穆启泰和穆夫人的房间里，气氛十分的压抑。 江芝莲坐在房间里半天了，愣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比较好。 小舅妈都猜不透他们的想法，她这个外人，就更加无从猜测了。 江芝莲跟穆启泰打过几次交道，虽然了解的不深，但她觉得，他大体上应该就是一个脾气比较急，但性子还算单纯的男人。 找人整素食馆，多半也是无奈之举。 为人父母，有时候为了儿女，的确有可能会做出一些丧失理智的事情来。 江芝莲表示能够理解。 可理解归理解，但她也绝不会吃亏，损失回头一定要加倍地找回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的重点，是要搞清楚，他们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立场又分别是什么。 感觉穆启泰和穆夫人俩人之间，好像有点相看两厌的意味。 江芝莲估计，他们倆多半是意见不合了。 “咳咳咳……”江芝莲用几声轻咳，打破了沉闷的寂静。 “那个，你们不打算回省城了吗？”既然没有突破口，那就直接来吧！ 江芝莲开口就直戳重点！ 穆启泰和穆夫人看起来也都是相当直接的人，他们同时出声回道： “回！” “不回！” 果然，意见不统一！ 而且听这口气，都相当地冲。 估计这两天俩人没少争执，而且肯定谁也没有说服谁，有点寸步不让的意思。 江芝莲瞧了瞧，有点惊讶。 因为说不回省城的，是穆夫人。而想回去的，竟然是穆启泰！ 这跟江芝莲之前所设想的，有很大的出入。 想回去的人，她暂时就不用管了。 不想回的，才是需要着力攻克的目标。 江芝莲看向穆夫人，开口询问，“您为什么不想回啊？” “不是不想回！是要带着娇娇一起回去。现在娇娇不肯跟我们走，我们怎么回去？！”穆夫人脸色微冷，语气里透着一丝焦躁，“她一个女孩子，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生活条件差成这样，生孩子的时候又出了事。现在病病歪歪的，我怎么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江芝莲很快就明白了穆夫人的想法，她这是在担心女儿呢。 至少，暂时听起来，是这个意思。 穆夫人轻轻一叹，指着穆启泰，对江芝莲继续说道：“他这个当爹的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你这样的黄毛丫头，就更不明白了！只有生过孩子的，当过妈妈的，才能知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滋味！” “是吗？”江芝莲若有所思道：“那——小舅妈生产那天晚上，你在哪儿呢？” 穆夫人猛地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芝莲撇撇嘴，苦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随口一问。” 穆夫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大概是，没有办法回答？ 为什么回答不了呢？ 江芝莲脑中突然冒出来一个令人齿寒的答案。 不听话的女儿，丢了人的女儿，大概是就只能得到忽冷忽热的爱吧？ 冷的时候，冰到了骨子里。看你即将堕入悬崖，也能不管不顾。 而热的时候，就要绑住你，控制你，让你窒息到透不过气。 归根结底，这种人，最爱的不过是自己。 穆启泰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用力吸了两口。 他对着窗外袅袅的烟雾，说道：“你就随她去吧！咱们再逼她，她就活不下去了，我也快活不下去了。” “听听，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不负责任的话，你还能不能有点担当了！”穆夫人气急了，胡言乱语道：“要不是看在你爸爸这么厉害的份上，当年我能瞧上你这个窝囊废吗？除了会闷头搞点设计，你还会什么？干啥啥不灵！” 江芝莲杵在两人中间，十分的尴尬。 夫妻俩吵架的对话，有时候信息量会过剩到令人头大。 江芝莲很怕自己会听到什么更可怕的秘密，急忙开口告辞：“那个，我先走了！你们都别着急，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讲。” 然而这夫妻俩，并没有人搭理她，还在那吵架呢！ 穆夫人斜眼看向穆启泰，眼刀子飞射，“你在屋里抽什么烟，都是臭味，熏得房间里乌烟瘴气的！你不是说了要戒烟吗？你数一数，说过几次了？哪次你戒成功了？天天说话跟放屁一样，出来一个响，只剩下臭气熏天了！” “闭嘴吧你！”穆启泰丢掉烟头，泄愤似的又点燃一根，吧嗒吧嗒地抽得欢快，“你先把你打呼噜的毛病治一治吧！大晚上的，吵死人了！” 穆夫人急眼反驳道：“你别乱冤枉人，我怎么不知道我睡觉的时候还打呼噜呢？你以为你不打吗？” 江芝莲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一溜烟跑掉了。 天呐，好可怕。 也不知道小舅妈见过这种情形没有？ 江芝莲算是真正地见识了人的多面性。 不深入了解一个人或是一件事，真的会跟盲人摸象一样，看不到事情的全貌。 目前，四票回，两票不回。 四比二，形势还算可以。 而且，二姨夫石永乐那一票，在江芝莲看来，就是一张凑数的虚票。 说到底，影响局面的还是当家的穆老爷子。 而能够深刻影响穆老爷子的人，大概就是他枕边的老伴儿了。 这个队友，还算靠谱。 江芝莲颇有信心地来到了他们的房间。 她踏进屋内的时候，听到穆老太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 语速极快，信息很密，战斗力相当可以。 穆老爷子自那次强势的反驳之后，再也没有给老伴儿的劝说，回以任何的反馈。 他的策略就是，你说你的，我听着。 我不反驳，不争辩，不回应。 不过，我也绝对不会赞同你的观点。 这样最气人了，可是穆老太一点都不生气。 即使有那么一点点小的怒火，她都会在早上打太极的时候，全部化解掉。 这种高超的境界，俗人是难以望其项背，永远无法企及的。 穆老太的应对宗旨则是，我要在你耳边念经。给你一遍遍洗脑，以此来影响你，同化你。 江芝莲在两个老人的房间里呆了半个小时左右，看明白了如上的几点。 然后，她就笑了。 这特么的也太可爱了叭！ 跟小娃娃玩三十六计似的…… 穆老太劝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什么进展。 说明这种时候讲道理，不大有用。 道理听多了之后，人早就麻木了。 想洗脑的话，得花大量的时间。 江芝莲没有这个时间，她现在只想速战速决，赶紧把这帮人撵走。 小舅等不及，小舅妈等不及，她的素食馆也等不及了！ 突然，“威逼利诱”四个大字一一出现在江芝莲的眼前。 醒目！招摇！有力！ “爷爷，你不打算开个家庭会议，讨论一下回不回省城的问题吗？”江芝莲凑到穆老爷子跟前，和颜悦色地问道。 穆老爷子用手指梳了梳花白的眉头，不急不缓地说道：“不用讨论，这有什么可讨论的？！等娇娇什么时候想通了，要跟我们一块儿回去了，我们再一起回去不迟！” 迟啊！那可太迟了。 小舅妈可是永远都不会，以现在这种被迫的方式，跟你们回去的！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爷爷，你可以这样想，是没有问题。但是这关乎一大家子人的生活呢！听说你一向民主，这次也不能独断专行啊！”江芝莲知道这话穆老太肯定说过八百遍了，可是像样的开场白怎么都要有一个。 穆老爷子一听，提了个建议，“我劝你，先去跟我老伴对一下台词吧？她说过的，你就不用再说了！浪费彼此的时间！” 第278章 跟老爷子谈崩了 “我知道奶奶说过了，我们对台词，也挺浪费时间的。不如，我就这么随便一说，您老也就这么随便一听？”话落，江芝莲嘿嘿一笑。 穆老爷子歪头瞥了她一眼，心道：这孩子，有点傻气。 他怀疑，前几天讲海参的聪明丫头，另有其人。 江芝莲俏皮一笑，轻快地说道：“我刚才到各个房间，全都溜达了一圈，跟大家进行了一番真诚而深刻的交流。这件事，奶奶还没做呢吧？” 穆老爷子敛眉正色，直直地看向江芝莲，等待她的下文。 “具体太详细的，我就不讲了。我就直接跟您说结论吧！”江芝莲顿了顿，严肃地说道：“小舅妈的父亲、二姨、堂哥和堂嫂，现在都想回省城了。小舅妈的母亲，由于担心女儿，还不想走，态度比较解决。而二姨夫，则尊重并支持您的决定，也就是不走。所以，您算出来了吗？” 穆老爷子：“？？？” “八个人，五票对三票！无论您接受还是不接受，这都是我调查出来的，穆家的民！意！”江芝莲的语气里带着些微的嘲笑，继续说道：“这三票，在我看来，分量也不是很重。二姨夫那张，算是看在您老面子上的敬老票；小舅妈母亲那张则是盲目的溺爱票，或者说情感绑架票也行。至于您自己的，妥妥就是一顽固票！” 穆老爷子：“……” 敬老票？顽固票？ 他怀疑这丫头，在当面拐着弯地骂人呢！ 可是，他好像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四个小家庭，有三家夫妇的意见不合。您不觉得这很不利于团结和睦吗？”江芝莲摆出一副凝重的表情，无比深情地说道：“您老不在意小家庭的和睦，不在乎大家庭的和谐，不关心孙女的个人幸福吗？仅仅考虑到这些，您都不能固执成现在这样啊！” 刚才还只是顽固，现在又多了个固执。 还给扣上了不关心家庭成员幸福，不关心家庭和睦、和谐的帽子。 被这丫头说的，他好像罪过很大的样子。 穆老爷子默了片刻，无比宽容地说道：“你是外人，年纪又小，很多事情不懂。我知道你是好心，所以我不怪你在这里诳语。” 江芝莲无所谓道：“您怪不怪我，无所谓的啊！您怪我，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穆老爷子感觉受到了冒犯，转身就要离开。 江芝莲紧跟而上，“民意您不听，家庭成员的处境和幸福您不顾，您这个大家长，当得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一家子人在外面风雨漂泊，居无定所，这是图啥呀？！各方面的成本都太高了吧？您想把小舅妈带走，就能带走吗？她又不是物件，而是有感情的人呀！” 穆老爷子被堵到了床边，退无可退，去无可去。 江芝莲：“我说话难听，可是忠言一向逆耳。有些话，就是怎么说都不会好听的。您可能一时间想不通，或者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决策失误。但作为决策者，总要时常反省一下自己吧？” 穆老爷子：“……” “您老也不喜欢被情感绑架吧？您不喜欢，您孙女也不会喜欢的啊!这不就是个将心比心的事儿嘛！” 江芝莲目光炯炯发亮，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全部砸进了穆老爷子的心坎上，“我为什么要管你们家的事儿？您是不是以为，我的素食馆被牵扯进去，关了店面赔了钱，所以想方设法把你们弄这来，让你们买我的饭菜，从中把损失的钱赚回来？” “是，钱是因为你们才损失掉的，我自然要讨回来！但我多此一举地来劝您，却是因为想帮助小舅妈，解决她跟你们之间的矛盾和问题！” “小舅妈在我有困难的时候，热情地帮助过我，给过我很大的支持！我看到过她和小舅之间的爱情，那么纯真美好，不掺一点杂质。我很感动！” 江芝莲越说越激动，穆老爷子简直插不进一句话！ “他们那么勇敢，无所畏惧，您感受不到吗？您只想拆散他们，来达成自己的意愿吗？” “小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差劲。他很好，他以后会更好的！” “况且，即使小舅一无所有，变傻了，变残疾了，变成穷光蛋了，小舅妈依旧会疼他！爱他！陪着他！守着他！至死不渝！” 最后在江芝莲换气的空档，穆老爷子用力从齿缝间愤愤地蹦出来两个字：幼！稚！ 江芝莲苦笑道：“是啊，我们都幼稚！幼稚的可笑！”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说累了。 她意识到，老爷子永远都不会明白她在讲什么。 他只会觉得他们幼稚。 “不管怎么样，小舅妈是不会走的，除非你们想带走她的尸骨！”江芝莲没想到这场谈话会崩成这样。 “还有！”她目光犀利地看向穆老爷子，“这个院子的主人快回来了，你们最好在三天之内搬走！你们都是有教养的聪明的不幼稚的人，所以请把房子收拾成原样。” 穆老爷子的面色沉了沉，染了一片铁青。 “饭菜我不想给你们做了，这钱，我也懒得赚了！”江芝莲摆摆手，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今天做最后一天，明天吃什么，你们自己再找别处订吧！” 穆老爷子气得头顶冒烟，坐在房间里半天没有动地方。 江芝莲离开之前，又去了一趟穆娇娇的房间。 她一进屋，就耷拉着脑袋，丧气地说道：“小舅妈，我跟你爷爷谈崩了。” 穆娇娇听完之后，表现得还算淡定，“没事，很正常。” 朱宝妹眨巴了两下眼睛，认真地问道：“是你把老爷子谈崩了？还是他把你给谈崩了？” 江芝莲想了想，“大概是——我把老爷子给谈崩了……” 朱宝妹挺了挺后背，笑着说道：“那就行！我就说你不会有问题的！” 江芝莲：“谈崩了还没有问题？” 朱宝妹轻松道：“没问题！啥问题都没有！” 穆娇娇淡声问道：“你怎么跟我爷爷谈的呀？” 江芝莲一屁股落在圆凳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摆事实讲道理，偶尔打打感情牌。” 穆娇娇浅浅一笑，“讲道理是没用的！” 江芝莲抬眸看向穆娇娇，“你们跟他讲过道理吗？特直白、特直接的那种？不带任何矫饰，不顾任何脸面的那种？” “道理肯定有讲过，但是基本上讲不通。”穆娇娇把面前的画笔整整齐齐地摆成一排，慢悠悠道：“你说的那种方式，大概可能是没有的。我们家人说话，都很顾忌对方的感受。” 江芝莲撇撇嘴，“说话顾忌对方的感受，做事就不顾忌了？真是诡异的逻辑！” “你都说我爷爷什么啦？”穆娇娇饶有兴致地问道。 江芝莲苦笑，“你好奇呀？” 穆娇娇连连点头，“嗯，特别好奇。你快点说说！” 江芝莲：“我说他顽固，固执；说他做决定不考虑家庭和睦，不顾及孙女的幸福；还说他自以为是；说他需要反省；说他情感绑架……大概，就这些？” 穆娇娇听得目瞪口呆，“我爷爷，他现在还安好吗？会不会昏倒了，或者吐血了啊？” 江芝莲：“听着这么安静，应该不会吧……” 穆娇娇点了点头：“嗯，我爷爷经历过不少风浪，你的这几句话应该不至于。” 江芝莲又道：“我说院子的主人要回来了，让他三天内搬走。” 穆娇娇：“……” 江芝莲：“还有，我告诉他，只做今天的饭菜，让他明天再找别处订餐。” 穆娇娇：“……” 第279章 咱们回去吧！回家！ 虽然当时说的是气话，但江芝莲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绝不轻易打脸！ 当天晚上，她就给老高和小高放了假。 “你们回去好好歇着，等素食馆重新开张的时候，我再联系你们。” 老高和小高也没有多问，纷纷点头，表示知道了。 江芝莲：“我给你们楼下的小卖部打电话就行了吧？你们这几天不会搬到别的地方去住吧？” 老高想了想，说道：“如果我们换地方住了，我会把新的电话号码塞到素食馆的门缝里。” “好！”江芝莲又问道：“需要我给你联系几个私活吗？价钱应该都不错。是你以前干过的，婚礼、生日会什么的。” “不用了。”老高似笑非笑道：“我带小高到处转一转，玩一玩。以后重新开张了，我怕到时候没有时间去玩了。” 江芝莲不禁乐了，“老高，看来你对素食馆的未来，充满信心嘛！” 老高悠然抖抖肩膀，“没有什么信心不信心的，我觉得素食馆的生意就是会红红火火。” 江芝莲：“没看出来，老高你还挺会说话的。” 老高淡淡道：“事实而已。” “那回头见了！老高、小高，你们好好玩啊！”江芝莲骑上小摩托直接回了出租房。 最近她在吃脱敏的药，容易犯困，也容易感到疲累。 回去之后，简单地冲洗了一下，她就栽倒在了床上。 虽然人是累的，可精神还在亢奋。 跟穆老爷子的对话，反反复复在脑海里重映。 她错了吗？ 没有！ 她只是说了她该说的，做了她能做的！ 仅此而已！ 穆家的事儿，杨记的事儿，小山楂的腿，林小鹿对孟青的感情，素食馆的生意怎么重新张罗起来…… 江芝莲胡思乱想着，翻腾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另一边，穆老爷子，可是彻夜未眠！ 穆老太清晨四点钟醒来时，发现老伴儿呆呆地坐在窗前，跟她睡前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是，坐了一整个晚上没有睡觉？ “海圳……”她怕吓到老伴儿，极轻地唤了一声。 穆老爷子转过头来，嗓音里透着嘶哑和苍老，“你过来，陪我坐一坐。” 穆老太披衣服下床，倒了两杯热水，走到老伴儿身边，坐了下来。 “失眠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穆老太关心地问道。 穆老爷子捧着热水杯暖手，“有……” 穆老太有些揪心，“还是心脏不舒服吗？天亮了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不是心脏，心脏没事儿。”穆老爷子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是心里，心里不舒服。” 穆老太稍稍松了一口气，默了片刻，笑着说道：“是被小江那个丫头训的，心里难受了？我看你晚上好像都没怎么吃饭。” 穆老爷子望着窗外微微泛白的天空，怅然开口道：“虽然她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废话，但是有一句，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 穆老太：“什么话啊？” “她说我自以为是。”穆老爷子噘了噘嘴，一脸苦涩的笑。 穆老太：“哈，她对你说的吗？她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没有分寸，当然什么都敢说了。”穆老爷子特别记仇，“她明里暗里地，没少说我坏话。不过，我得承认，这句她说得挺对，我是有点自以为是。” 穆老太调笑道：“只是有点吗？” 穆老爷子不禁反问，“难道我非常自以为是吗？” 穆老太想了想，轻声开口，“有点吧……只是有点……” 岁数大了，还是要多哄一哄的。 经常失眠的话，就不只是心里难受，回头心脏也该不舒坦了。 “我以前跟你说过吧？我十二岁那年，拉着两个同村的小伙伴一块儿去水库游泳……”穆老爷子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穆老太点点头，“嗯，你提过这件事。你说其中一个比你大两岁的哥哥，当时被淹死了。” 穆老爷子沉默良久，才重新开了口，“他不太会游泳，本来是不想下水的。我说我可以教他，就硬拉着他下去了。当时水库的水特别深，他水性不好，下去之后就不停地扑腾。我虽然会游泳，但是毕竟年纪小，不知道怎么救人。他就这么被淹死了……原本，第二天他就要过十四岁生日了……” 穆老太垂眸盯着水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道：“啊……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你从来没有跟我讲过。” “犯这种错误的代价太大了，我一直不愿意去回忆。”穆老爷子再次沉默下来。 直到喝光杯中的水，他才接着说道：“当时我并没有吸取教训，后来还惹出过各种大大小小的麻烦。我爸整天教训我，说我是个惹事儿精。他去世之前，找我谈过一次话。他特别不放心地反复叮嘱我，让我不要自以为是，不要自以为是，不要自以为是……就是这四个字。我当时年轻气盛，根本没有听进去。” 穆老太偏过头，默默地望着老伴儿熟悉的侧脸。 这个人，活到快八十岁了，才知道自己是个自以为是的人吗？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啊！ 这么明显的事情，原来也会被自己忽略掉。 人欺骗自我的能力，还真是强大呢！ 穆老爷子缓缓说道：“昨天小江那丫头，劈头盖脸地说了我一通，提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才猛地想起来我爸说过的话。那段记忆，好久远了……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从来没有主动去想过那时候的事情。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一幕，我爸的脸，我爸讲话的样子，都好清晰呀！就跟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 穆老太点点头：“嗯，你一向不喜欢倒回头去看以前。你更喜欢计划以后的事情，朝着未来看。所以你不记得哪天认识的我，不记得很多重要的事情，我都没有觉得失望过，因为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和性格，没有必要改。但是，自以为是，真的会犯很多大错。偶尔也听听别人的意见，不是假模假式地听，而是要真的听进去才行。” 穆老爷子牵起老伴儿的手，“你以前怎么没有跟我讲过这种话？” 穆老太努努嘴，“我说过啊……你没有认真听而已，都当成耳旁风了！” “你说得不够有气势。”穆老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要是像小江那样，砸墙似的对着我说，我早就听了。” 穆老太抿嘴浅笑，“我就是太温柔了。我应该跟小江学一学怎么用砸墙的方式讲话。” “咱们回去吧！回家！”穆老爷子突然说道。 “真的吗？回省城？”穆老太一脸兴奋，“你想通了？” “想通了！娇娇都多大了，很快就要当母亲的人了。她自己选的男人，自己选的日子，就让他们自己过去吧！”穆老爷子脸上浮现自责之色，“如果我不坚持要来找她，她是不是已经都当上娘了……” “发生过的事情，就不要假设了。”穆老太拍了拍老伴儿瘦削的肩头，“革命同志，不要矫枉过正啊！该向前看的时候，还是要向前看的！” 穆老爷子思忖片刻道：“让启泰把之前到素食馆闹过事的人全都找回来吧！写封道歉信贴在饭馆门口，再公开道歉。尽快把馆子的好声誉找回来，素食馆恢复正常了，咱们就回去。” 穆老太建议道：“临走前，咱们到素食馆吃顿饭吧？” 穆老爷子点点头，“好啊！再尝尝小江的手艺。” 第280章 我可太厉害了！ 江芝莲睡得迷迷瞪瞪的，突然听到有人咣咣敲大门，敲得急切又生猛。 这阵仗，听着感觉像是要么已经发了大火，要么洪水猛兽马上就要冲过来了…… 江芝莲顿时惊醒，一个跟斗从床上翻下来，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开门。 朱宝妹大汗淋漓，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口，喘着粗气。 “怎么了？发生啥事儿了？该不是穆老爷子怎么着了吧？！”江芝莲顿时被涌上来的猜想吓得面如土色。 可是转瞬看到朱宝妹脸上笑意满满的样子，当即心中的石头咣当一下落了地。 “到底什么事情啊？搞得这么急！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江芝莲噗通一声坐到地上，揉着眼睛慵懒地问道：“难道是——有啥好事儿？” 朱宝妹笑眯眯地看着江芝莲，就是不说话。 “故弄玄虚是吗？”江芝莲撇撇嘴，“宝妹婶子，你可真是越来越坏了！” 朱宝妹关紧大门，换了拖鞋走进房间，一把拉起地上的江芝莲，来到沙发上坐下来。 “猜一猜，是什么好消息？” 江芝莲刚睡醒，头发乱蓬蓬的，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 她懒洋洋地靠在沙发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么高兴，难道是穆家人准备走啦？” “是啊！他们决定走啦！”朱宝妹突然拔高嗓音，窗玻璃都跟着嗡嗡地震了几声。 江芝莲狠狠一愣。 她就随口一猜，根本没有料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快！ “你确定？谁说的？该不是什么美丽的误会吧？” 朱宝妹摆了摆肥厚的手，“不会！穆老爷子早上亲口说的，各屋里现在都在收拾东西呢！不过，说是要再待上两三天的样子。具体什么时候走，还没有定下来。” 江芝莲沉眉，想了想，“不是马上走？还要待上几天？那这几天他们要干嘛呀？该不是什么陷阱吧？不过，能有什么陷阱呢……” 朱宝妹：“有陷阱？不会吧……我瞧着不大像！” 听到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江芝莲彻底清醒过来了。 她坐直身子，雀跃地问道：“小舅妈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啊？” “她跟我一块儿出的门。”朱宝妹仰头看了眼挂表上的时间，“现在估计已经到家跟乔冬见着面了。” “哇哇哇！这么快！”江芝莲激动的两样放光，“穆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想通的啊？难道是因为找不到好的住处了，被逼无奈才走的吗？原来威胁这么好使的？” “具体什么原因，我就不知道了。”朱宝妹揉了揉江芝莲横七竖八的头发，“我就说你行吧！棘手的问题，你一出手，立马手到病除！” “我可太厉害了！哈哈哈哈哈……”江芝莲扑倒在沙发上，乐抽了过去。 过了五分钟之后，朱宝妹把笑到快要断气的江芝莲一把捞了起来，“有饭吃没？我饿了！” 江芝莲抹了抹笑出来的泪花，“你还没吃饭呢啊？” “你不送饭，我们哪里有饭吃！”朱宝妹的肚子极为配合地轰隆隆一阵响。 江芝莲一边朝厨房走去，一边说道：“穆家人这几天打算怎么吃啊？西郊附近好像没有什么像样的饭馆。” “那我就不知道了。”朱宝妹跟着来到厨房，“早上穆昊开车送娇娇回家，他送完人，回西郊的路上，估计会买些吃的吧！他们有车有钱，应该不愁吃喝。” “也是！”江芝莲做了四人份的香菇拌面。 她吃了差不多一小碗，剩下的全都被朱宝妹消灭掉了。 饭后收拾完厨房，江芝莲洗了盘青枣端到茶几上。 她见朱宝妹两手空空地找了过来，便问道：“宝妹婶子，你的包袱呢？没带在身上吗？” 朱宝妹把青枣嚼得嘎嘣响，“我让娇娇带走了，回头去她家拿就行。也没啥要紧的东西，几件破衣裳而已。” “今天有事儿没？”江芝莲往朱宝妹怀里凑了凑，撒娇道：“陪我去素食馆收拾收拾吧？” 朱宝妹佯装作态，“你不是有很多员工吗？把他们叫回来呗！总差使我干什么！” 江芝莲知道她是故意的，所以也配合着扁起嘴巴做委屈状，“员工肯定也要找来的，粗活累活，我怎么舍得让宝妹婶子干呀！我就是想你啦！想跟你多待一会儿。行不行嘛~~~宝美婶子最好啦！” 朱宝妹被江芝莲晃得招架不住，“行行行，你可打住吧！你还是留着这劲头，跟孟青撒娇吧！” 江芝莲噗一声乐出来，“我要是这么跟他腻歪，他准以为我生病了，保不齐要拉着我去医院精神科看病。” “哈哈哈哈哈……”朱宝妹一张大嘴巴，满口都是青枣的甜香，“孟青有时候正经起来，真是特别好笑。” 江芝莲撇撇嘴，吐槽道：“他那都是假正经！” 朱宝妹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江芝莲，突然问道：“说吧！非要把我拉去素食馆，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江芝莲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住我宝妹婶子。” 朱宝妹捡起一颗青枣丢进嘴巴里，“说吧！到底啥事儿？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江芝莲把杨记的事情简单扼要地讲了一遍。 她剔除掉了一些会让人愤怒的情节。 比如小山楂的脑袋，和孟青的胳膊，都被挨了一锅底这样让人火大的细节。 “杨记都这么对你了，你还过去看什么看啊！”朱宝妹不太赞同江芝莲的想法，“你现在登门，不是找骂去的吗？他们指不定怎么恨你呢！搞不好还觉得那天晚上打砸抢的人，是你找过去的！这些人龌龊的小心思，我最了解了！要是我，根本不会帮他们报警。打死了活该！谁让他们之前不干好事儿了。这都是老天爷出面要惩罚他们的，你就不应该瞎插手。” 江芝莲敛眉沉思片刻，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也知道现在找过去，肯定会起冲突。但是，我想着，如果杨光名不在，我只跟杨桂花聊几句，应该不会闹得太僵。如果他们认为闹事的人是我找过去的，那说明这里头有误会。有误会的话，就要解决掉啊！要不然误会越来越深，岂不是更麻烦？” “是误会，就没那么容易解开。”朱宝妹摇摇头，“我还是觉得不妥，至少得再等上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江芝莲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朱宝妹的提议，“行吧，那先去素食馆收拾，看看周围的气氛怎么样。没准杨记这几天都没开门呢！毕竟杨光名伤得挺严重的。” 朱宝妹点点头，“这样还差不多！你别以为搞定了穆老爷子，就无所不能了！穆家人至少是体面人，不会轻易动武，或者下要命的黑手。可那些下三滥就不一定了，啥事儿都有可能做出来。你别太大意了，以后天黑了，就别到没人的地方瞎溜达了，听到没？你这小身板，能打过谁呀？！” 江芝莲哈哈一乐，“知道啦！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打不过，但我躲得快呀！飞毛腿也不是摆设，跑得贼溜，狗都追不上！” 朱宝妹：“你就吹牛皮吧！”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便去了素食馆。 到了门口一看，了不得了，敲锣打鼓，热闹得跟娶媳妇一样。 江芝莲：“这什么情况？” 朱宝妹一脸困惑，摇摇头，“不知道啊！你那窗户上好像贴了什么东西，过去看看？” 江芝莲跑过去一看，啧啧啧，原来是封道歉信。 穆老爷子办事儿讲究啊！ 这事儿做的，漂亮呀！ 第281章 转眼就冒傻气儿 道歉信贴满了整个玻璃窗。 上面的字是用毛笔写的，遒劲有力，端正大方，醒目又好看。 内容简而言之，就是因为私人过节，才污蔑了素食馆的名声。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在素食馆的饭菜里吃到过蟑螂、虫子等不干净的东西。 对于自己这一行为感到非常抱歉，深觉可耻。 所以特意正式地公开道歉，以求得素食馆老板的原谅。 并且希望大家解除对素食馆的误会，欢迎放心地前来用餐。 道歉信写得非常接地气，遣词造句都是大家一看就能懂的话。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这么冤枉人，也太缺德了吧！人家干干净净的饭菜，非说里面有脏东西，这不信口胡诌嘛！” “谁要是这么诬陷我，估计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好一馆子，开了没几天就碰到这种事儿，得多闹心啊！” “老板是个年纪特别小的姑娘，也不知道她这些天得委屈成什么样！” “你们也太天真了吧！上面写什么你都信啊？没准这些人就是老板自己找过来做宣传的呢？” “你们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 “会吗？” “反正不管真的假的，我都打算先看看再说。等那些胆子大的人吃上一阵子，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我再过来尝尝。” “也是，还是在家自己做着吃比较放心。你们看杨记不就出事了吗？以前觉得他们家既实惠又干净，结果卖的狗肉，竟然都是用病死的狗做的，想想都觉得后怕。” “还好这几天我没去凑这个热闹，前阵子好些人都说吃狗肉怎么补，狗肉多么香，我听着就觉得不靠谱。幸好没吃！” …… “你们先静一静！都听我说啊！”一个长得黑黑瘦瘦的小伙子，站在素食馆门口，大声说道：“前阵子我是被人雇佣来砸素食馆招牌的，我也知道我干这种事儿挺缺德的，有可能会烂屁眼儿。回去之后想了想，就有点后悔了。没想到雇我的人，也觉得这事做的下贱，所以让我们过来澄清一下！希望可以弥补之前犯下的过错！” 江芝莲踮起脚尖，昂着脖子，越过无数个人头，朝说话那人看了过去。 她发现这人有点眼熟，应该是来店里吃过饭的。 他身边还有好几个人同伴，正七嘴八舌地进行着自我检讨。 江芝莲把朱宝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咱们等人稍微少一点的时候再过去！” “为什么啊？”朱宝妹不太理解，“趁着人多把事情解释清楚不是更好吗？” “我现在出现，搞得好像是我自导自演的一样。先让他们自个张罗去吧！热热场也挺好。”江芝莲说着挽起朱宝妹的胳膊，朝杨记小吃的方向慢慢走去。 朱宝妹眯起眼睛，看到杨记的招牌之后，当即停住了脚，“你非要去见杨桂花啊？” 江芝莲抿唇，浅浅一笑，“不进去，就远远地朝他们店里瞧一瞧！你看，他们的店门开着呢，杨桂花应该就在里头！” 朱宝妹板起面孔装严厉，开口提醒道：“说好了啊！隔着一条街，远远地瞅一眼就行了。你别没事找事！往枪口上撞的，那都是傻子！你挺聪明一丫头，这时候别抽风犯傻啊！” “行行行，不犯傻！”江芝莲答应得好好的。 结果五分钟之后—— 江芝莲一脚踏进了杨记的大门，“桂花姐，我来看看你！” “……”跟在身后的朱宝妹无语又无奈。 这孩子，太不听话了！ 说好不犯傻的，转眼就冒傻气儿！ 杨桂花的额头上鼓着一个红红的大包，嘴角裂了个血口子，脸颊肿得老高，一条胳膊看着也不太灵便。 整个一副被虐打过的样子，瞧着实在是有点凄惨。 杨桂花听到江芝莲的声音，面无表情地朝门口瞥了一眼，“来看我？我有什么可看的！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江芝莲扫视了一眼饭厅，破碎的桌椅板凳全都堆在角落里，还没有扔出去。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放了一个不太结实的木桌。 桌旁有两个油乎乎的板凳，原来应该是放在后厨里搁盆子和篓子的。 江芝莲看着窗户框上的碎玻璃碴子，悠悠开口道：“你怎么没找人收拾一下呢？这来了客人，也没有个地方可以坐啊！” 杨桂花抬了抬眼皮子，有气无力道：“那不是摆了个桌子吗？凳子也有。” 江芝莲走过去晃了晃杨桂花说的那个桌子，没晃两下，桌腿就歪了。 杨桂花：“……” 江芝莲用一根手指头蹭了蹭凳面，皱着眉头说道：“太油了！这至少在后厨吃了五年以上的油烟吧？” 杨桂花没好气道：“要你管？” 江芝莲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待见自己，所以对她这种态度，并没有介意。 任谁碰到这种情况，心情都不会太好。 能坚持开门营业，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也许，这是杨记的一种坚持。 江芝莲走到前台，翻出一张被扯烂的菜单扫了一眼，“现在可以点餐吗？” 杨桂花缓缓看向江芝莲，脸上浮现了一丝疑惑，随后她开口问道：“吃什么？” “有什么？”江芝莲反问道。 杨桂花想了想，“炒饭……” 江芝莲眨眨眼：“只有炒饭？” 杨桂花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手指，闷声闷气道：“我只会做炒饭。” “呃……”江芝莲默了两秒，笑着说道：“那就来两碗吧！” 杨桂花：“你确定？” 江芝莲快速瞥了一眼菜单，上面写着炒饭的价格是一毛五分钱。 她翻出三毛钱递给杨桂花，“嗯，两碗。” 杨桂花把钱装进口袋里，起身去了后厨。 见人走了，朱宝妹不太高兴道：“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吃什么饭啊！而且，我看她好像不会做饭的样子。她炒的饭，能吃吗？还有啊，她该不会往饭里下毒吧？” 江芝莲拍了拍朱宝妹的肩膀，“别担心，我买了饭，但不一定吃啊！” 朱宝妹纳闷道：“不吃？那你买来干什么？” 江芝莲：“给她开个张！” 朱宝妹小声嘟囔了一句，“浪费粮食……” 江芝莲：“后街上有流浪猫，倒到那边垃圾桶附近，猫儿会过来吃的！不会浪费！” 两盘鸡蛋炒饭杨桂花足足做了二十多分钟。 江芝莲低头一看，鸡蛋和米饭完全没有炒到一起去。 鸡蛋不仅大小不一，还有点糊了。 而且，仔细一看，炒饭里面还有蛋壳。 江芝莲挑挑眉梢，评价道：“你唯一会做的饭菜，也不及格啊！” 杨桂花轻叹一口气，“我男人不让我下厨。” “为什么？”江芝莲饶有兴致地问道。 杨桂花：“他说夫妻俩要分工明确，他会做饭就够了。我擅长跟人打交道，所以专心揽客就好了。” 江芝莲点点头，“好像有点道理。” 杨桂花见她们不动筷子，好奇地问道：“你们不吃吗？” 江芝莲咧嘴一笑，“还是算了，我觉得会难以下咽。” 杨桂花：“……” 要不要这么直接啊！ “还有。”江芝莲吐吐舌头，“我怕你给我下毒……” 杨桂花皱皱眉头，“那你还点什么餐啊？” 朱宝妹抢先说道：“她要给你开个张！” “哦，原来是这样……”杨桂花苦笑了一下，“莲姑娘，你用不着假惺惺地同情我。如果笑话看够了，你就可以走了！实话说，现在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如果我打得过你，和你身边这位大姐，我早就过去挠花你的脸了……” 第282章 有毛线的姐妹感情 江芝莲摇摇头，灿然一笑道：“我没有同情你，更不是来看热闹的。” 杨桂花撇了撇嘴巴，一副并不相信的样子。 “你有什么可同情的？有钱，有房子，有饭馆，不愁吃喝，不愁地方住。饭馆收拾收拾，很快就能恢复原样。这种事情，你们以前难道没有经历过？” 江芝莲顿了顿，又道：“可能这次是比较惨一些，但也不至于让人同情吧？！你要是都需要人同情了，那大街上一半的人都不用活了。” 杨桂花指了一下自己伤痕累累的脸，苦笑一声，自嘲道：“他们至少不会被揍成这样。” 江芝莲：“可是你这样也比他们好看啊！” 杨桂花对这句话，无比的受用，脸色顿时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 江芝莲语气轻松道：“伤养养就好了！保持心情愉悦、放宽心的话，伤疤都不会留一个！” “……”聊了半天，杨桂花也搞不懂江芝莲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当然，我也不是过来看热闹的。”江芝莲踱步到大门口，望向素食馆的方向，“我那边现在更热闹，我想看热闹的话，何必到你这里来呢！” 杨桂花一脸不解，“那你到底来找我干嘛？” 江芝莲转身回到饭厅，垂眸看向杨桂花，“大概是想——跟你沟通沟通姐妹感情？” 杨桂花：“……” 她们有毛线的姐妹感情！ “开个玩笑。”江芝莲收起调皮的表情，正色道：“我来呢，主要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呢，是想亲口跟你说明一下。来杨记砸场子的那些人，不是我找的，跟我完全没有关系！信不信，自然随你！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讲清楚，所以就过来了。” “不是你，那还能是谁？”杨桂花嗤笑一声，“江芝莲你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我不吃你这一套。” 朱宝妹一听杨桂花是这种反应，抬手就去拉江芝莲的胳膊，“走吧走吧！我早就说了，你用不着跟她讲这么多。你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你浪费这个时间，费这个劲干啥！” 江芝莲眼瞅着要被拉出大门了，急忙说道：“来都来了，就让我说完呗！要不然回头我还得自己一个人来啊……我一个人岂不是更危险，没准会被她挠花脸呢！今天有你陪着我，不是更安全嘛！” 朱宝妹一听，有道理！ 她松开手，一脸无奈，“行吧！说吧说吧，说完赶紧走！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杨桂花斜眼瞥向两人，嘟囔了一句，“红白脸唱得可真精彩！” 江芝莲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接着自己上面的话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是想跟你握手言和。” 杨桂花不等听她讲完，非常直接而强势地打断道：“不可能！死敌就是死敌，谁跟你握手言和？！我男人还在医院里头躺着呢，我不找人把你打到不省人事，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上次我打杨光名，是因为他先动手打了我男人，和我狗闺女。他一点都不冤！”江芝莲沉下眉眼，缓和了下情绪，厉声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上次的事情已经扯平了。而这次杨记被打砸抢，跟我无关！只能说，这是你们卖病狗肉的代价。” 杨桂花无言以对，沉默下来。 江芝莲冷静片刻，缓声说道：“素食馆只卖素食，对你们杨记的影响并不会太大。吃饭的人有那么多，你们杨记全都招待的过来吗？不可能吧！我们素食馆也做不到呀！何必搞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呢！各开各的，不好吗？这又不是一山不容二虎的事情。” 杨桂花摆摆手，“你别跟我讲这么多大道理。妹子，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就是单纯看不上你，不乐意你在春芳街上开馆子。我们甚至不想在这条街上看到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芝莲抖抖眉毛，无奈叹道：“你们真是太幼稚了！” 杨桂花：“你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儿子比你小不了几岁，叫你一声妹妹，是看得起你，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哦……你还早婚早育了呀？”江芝莲的关注点，着实有点清奇。 杨桂花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话题怎么突然就拐到早婚早育上了？ 这跟今天的事儿有什么关系吗？ 她以前勾搭人，格外地游刃有余。 跟人吵架拌嘴，也是轻轻松松就能够占到上风。 可是跟眼前这个丫头讲话，怎么总是被带偏节奏呢？！ 你认认真真地教训她，她就跟你跑题。 你不搭理她吧，她还上赶着往你眼前凑，不由得你逃避。 总之就是难受，各种堵心！ 江芝莲把想说的话说完之后就走了，杨桂花明显没有信任她的说辞，也没有接受她提出的和解建议。 朱宝妹始终觉得她们白跑了一趟。 江芝莲却并不这样认为，“能做的尽量去做，做完之后，就不用管结果了。也许好，也许不好，都没准。但该做的事情不去做，结果肯定好不了。” “……”朱宝妹听晕了，最后只敷衍道：“行，你说得都对！” 江芝莲傻兮兮地笑了笑，“听我的准没错！你看，连穆老爷子不都被我训清醒了？” 朱宝妹连连点头，“这件事你办得真是厉害！莲娃，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江芝莲思忖片刻，抿唇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吧……” 杨桂花当天晚上去看丈夫的时候，把江芝莲来杨记时说的话，原封不动，一句不落地转述了一遍。 杨光名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浑身都缠着绷带，手脚全都不能动弹，只有眼珠子可以灵活的转动。 他开口讲话都有些咕哝咕哝的，不是很清晰。 “不能信她……告诉儿子，让……儿子，搞她！” 杨桂花有些迟疑，反问道：“真的要让儿子掺和馆子的事情吗？” 杨光名费力地点了一下头，“他大了……该——锻炼锻炼了！” “怎么搞她啊？我怕咱儿子不是她的对手。那个姓江的，心眼可多了，旁门左道的招儿也不少。”杨桂花垂着脑袋，一脸担忧。 杨光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出息！” “我回头跟儿子讲一讲吧，看看他会怎么办。”杨桂花不想忤逆丈夫的意思，只好选择了妥协。 杨光名讲话相当费尽，断断续续的。 他说完这几句话之后，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蹙眉问道：“你刚才说——素食馆……准备重新开张了？” “嗯，之前闹事的那帮人，全都过来解释说是一场误会，公开向素食馆道歉了。”杨桂花有气无力道：“估计后天差不多就能开门营业了。” 杨光名急红了眼，“咱们的馆子，没关门吧？” “没有啊！我都是按时开门接客的。这不是咱俩之前的约定吗？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要把店开下去。全年无休，大门永远敞开。” 杨光名的眼角终于有了笑意，“有人来吃饭吗？” “每天都有啊！”杨桂花没有说谎话，毕竟有很多路过的客人，并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误打误撞地走进来，也就只能对付着吃一盘相当糟糕的炒饭了。 他们也许不会成为回头客，但他们的到来，却是杨桂花这段艰难的时光里，一种莫大的安慰。 江芝莲把所有员工全都找了回来。 重聚的感觉，简直太棒了！ 她的视线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每一双明亮的眼睛上都停留了片刻。 这样简单的对视，让她感到无比的感动，蓦然间竟有些鼻酸眼热。 “大家打起精神，明天咱们要招待一群重要的客人！” 第283章 别忘了兑现结婚礼物 穆家人回省城之前，到素食馆吃了一次饭。 那天的天气格外的好，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平均温度二十五度，不冷不热。 清风拂面，惬意无比。 穆家八口人收拾好全部行李，直接开车从西郊来到了素食馆。 他们准备吃完这顿午饭，就直接出发回省城。 江芝莲把一行人带到二楼最大的包厢内。 两扇窗户都大开着，偶尔吹过一阵微风，草绿色的窗帘被轻轻荡起。 窗台上放着两盆洁白无瑕的茉莉花，将整个房间浸染得馨香四溢。 八个人围着圆桌纷纷落座，穆老爷子将房间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随后转眸看向江芝莲，淡声问道：“娇娇呢？她还没有来吗？” “小舅妈应该快到了！你们先喝点茶，休息一会儿吧！”江芝莲话音刚落，二楼服务生廖玫就提着茶壶走进来，给每个人面前的茶杯里，倒上了刚刚泡好的西湖龙井。 穆老爷子眉头微蹙，抬腕看了眼手表，低声念叨道：“说好中午十二点在这里吃饭的，她又迟到了！这孩子，还是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江芝莲一听，也赶忙看了眼时间，“这才十一点五十七分，还有三分钟呢！” 穆老爷子撇撇嘴，“好像她三分钟之内就能过来似的！” “没准的啊！”江芝莲站在包厢门口，朝走廊里望了望。 这时穆娇娇的身影刚好出现她的视野里。 江芝莲偷偷地朝她摆了摆手。 穆娇娇微微一愣，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向前走去。 “你们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呢，你就下结论说小舅妈没有时间观念，这是不对的！”江芝莲挑挑眉梢，微笑着说道：“作为著名的建筑设计师，看问题这么不严谨，似乎不太妥当吧？而且，看待人用这么先入为主的方式，好像也不太好。万一小舅妈准时到了呢？你怎么办？要把刚才说过的话，直接吞回去吗？” 穆老爷子：“……” 他就是随口一句话而已，谁成想会招来这么一大段的批评！ 穆娇娇听完江芝莲的话，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微笑着站在一旁，等着看戏。 穆老太心情不错的样子，她见老头子被噎得说不出话，便反问江芝莲，“你说怎么办比较好呢？” 江芝莲灵光一闪，“这样吧，如果小舅妈准时到了，你们全家人就给她补一份结婚礼物，怎么样？” 穆老太看向老伴儿，微笑着点了点头。 穆老爷子思忖两秒，应了下来，“行！可以！” 穆娇娇惊讶得瞪圆了眼睛，捂着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她只当江芝莲在开玩笑，也根本就没有想到爷爷会配合这种幼稚的打赌游戏。 “当当当当——”江芝莲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欢迎穆娇娇女士隆重登场！” 屋内穆家人齐齐地朝门口望去。 穆娇娇穿着一身素白的连衣裙出现在门口。 江芝莲一边看着手表，一边说道：“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八分零四十二秒，小舅妈准时赴约，没有迟到。” 穆老太满面笑容地招呼道：“娇娇来啦，快过来坐吧！” 穆娇娇在空位置上坐下来，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江芝莲瞥了穆老爷子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因为赌输了而不高兴，嘴角反倒挂着一抹清浅的笑容。 也许，他们原本就想给小舅妈结婚礼物，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借口吧？ 毕竟之前那么反对，又始终无法接受乔冬。 换位思考一下的话，这种纠结的心理，和复杂的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 江芝莲朝穆老爷子眨了眨眼，眼角眉梢向上一扬，灿然一笑，朗声说道：“爷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刚才的话，您可别忘了兑现哦！” 穆老爷子轻咳一声，用手指点点桌面，沉声问了一句，“你们店里的菜单呢？” 廖玫早就准备好了五份菜单，听到老爷子的话之后，她立马走过去把菜单分给了众人。 穆家人的家庭聚餐，江芝莲不打算叨扰太多，打了个招呼之后，便离开了包厢。 素食馆空了一段时间，虽然偶尔会过来打扫，水电也在用，但是毕竟马上就要接待大量的客人了，江芝莲还是希望能够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所以，她拜托朱宝妹，让刘壮壮过来一趟，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 刘壮壮听说这事儿之后，一天都没有耽搁，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之后，立马来到了素食馆。 江芝莲从二楼一下来，就看到了刘壮壮和朱宝妹。 “宝妹婶子，你怎么也来了？” 朱宝妹支使儿子去检查水电之后，走到江芝莲面前，压低嗓音道：“穆家那帮人今天不是过来吃饭吗？我过来瞧个热闹啊！” 江芝莲失笑，“这有什么热闹的！吃顿饭而已。” 朱宝妹指了指门外，“我看他们的几辆车子都在外头，车顶上还绑着行李。这是吃完饭之后就直接回省城了？” 江芝莲点点头，“对，吃完饭就走了！” “真不容易啊！”朱宝妹大发感慨，“总算是把这几尊佛给请走了！” 江芝莲：“你跟壮壮哥吃过午饭了吗？” 朱宝妹：“我直接从酱厂过来的，还没吃。壮壮把上一家的活干完之后，就往你这边赶了，估计也没顾得上吃呢！” 江芝莲看到廖玫从楼上走了下来，便上前从她手中接过菜单，“包厢里没什么事儿吧？” 廖玫摇摇头，“没事。” 江芝莲叮嘱道：“那行，廖姐你多照看着点啊！” “知道了。”廖玫说着重新上了楼。 江芝莲扫了一眼菜单，随后问朱宝妹：“宝妹婶子，你和壮壮哥想吃点啥？” 朱宝妹远远地瞄了一眼江芝莲手中的菜单，反问道：“他们都点啥了？” 江芝莲低下头，看着单子上的内容，一一念道：“西芹百合，虎皮青椒，冰糖莲藕，油焖缸豆，蒜香苋菜，香椿拌豆腐，麻婆豆腐，蘑菇炒莴笋，松仁豆腐，雪菜豆皮，还有炒豆花。主食他们要了芝麻南瓜饼、洋葱煎饼和花卷。” 朱宝妹想了想，“哪个菜的食材方便多加点，你顺便给我们多做一份就行。我跟壮壮不挑食，啥都吃。” 江芝莲：“好嘞，你先坐着等等，我到后厨忙活去了。” 朱宝妹摆摆手，“不用操心我们了，你忙你的！” 半个小时之后，刘壮壮检查完全部水电，来到朱宝妹对面坐了下来，“没啥问题，都挺好的。” 这时高乐走过来，将两盘菜放到了桌上，并问道；“你们要吃买饭，还是花卷啊？” 朱宝妹看了眼桌上的菜，是虎皮尖椒和雪菜豆腐，满满两大盘，分量十足。 “给我们来两碗米饭吧！” “好！”高乐说着返回后厨。 两分钟之后，他又端出来两盘菜，是蘑菇炒莴笋和松仁豆腐。 朱宝妹砸咂舌，对高乐说道：“这些够了，你让莲娃别再弄了。” 高乐乖巧地点点头，“我马上去给你们盛米饭。” 刘壮壮饿了半天，看到桌上的菜，顿时口水横流。他急忙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了起来。 朱宝妹：“慢点吃，别噎着！” 高乐端着两碗米饭出来时，看到虎皮尖椒已经被吃光了，盘子底只剩油花花一片。 他怔了怔，随后犹豫着问了一句：“要我再给你们添一点吗？” 朱宝妹：“不用了！不够吃的话，我到后厨再找你们。” 高乐木呆呆地点了一下头，“哦……好的……” 第284章 说干就干！ 穆家的餐点上齐之后，江芝莲拎着两壶酸梅汁，走进了包厢。 她一边笑盈盈地给每个人倒上酸梅汁，一边说道：“这是赠送给你们的，如果不够喝的话，就跟服务生讲，让她到后厨再给你们倒两壶。” 穆昊坐在离门口比较近的地方，率先得到了一杯酸梅汁，便顺手喝了一口。 他蓦然定住，凝眉做思考状，低声嘟囔道：“这味道，喝着怎么有点熟悉呢？” 江芝莲听到他的话，抿唇笑了笑，没有言声。 穆昊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奶奶，你赶紧尝一口。这是不是咱们第一次去西郊的时候，在路边喝到的那个酸梅汁啊？味道好像是一模一样的！” 穆老太喝了一小口，随后点了点头，“好像是一样的味道。” 穆昊抬眸看向江芝莲，撇了撇嘴道：“那个女的，该不是你找来的托儿吧？” “是的啊，你才看出来吗？”江芝莲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她是我平时玩得很好的姐妹，也是莲花酱厂的员工。” 穆昊皱皱鼻子，“我们一家人算是被你算计的死死的了。” “这可不叫算计啊！”江芝莲纠正道：“应该是关心才对！搬到西郊之后，你们难道没有住好，没有吃好喝好吗？” 穆昊：“……” 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穆老太一直想感谢一下江芝莲，就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 眼下刚好是个机会，她便开口说道：“小江，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们的照顾啊！” 江芝莲摆摆手，大方道：“不用客气！我当小舅妈是一家人，你们自然也就算是我的亲人了。所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穆老太：“西郊的房子很好，如果房主回来了，发现哪里不太妥帖，务必要告诉我们，我们会进行补偿的！” “哦，好的！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们打电话！”江芝莲咧嘴嘿嘿一笑，“那房子里的东西，随便哪个磕磕碰碰出了岔子，我都赔不起啊！需要赔偿的话，肯定是要找你们的！” 穆老太实在太喜欢这个丫头直来直去的性格了，无论跟她沟通什么问题，都无比的畅快和舒心。 穆老太想在回省城之前，再多跟江芝莲聊上几句，便热情地邀请道：“小江，你还没吃饭呢吧？既然菜都弄好了，你就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娇娇往旁边挪一挪，给小江空一个位置出来！” 江芝莲摆摆手，退到门口，婉拒道：“宝妹婶子来了，她在楼下吃饭呢！我得下去陪陪她。你们一家人难得团聚，好好吃好好聊吧！我就不过多叨扰了！” 穆老太推了推老伴儿的胳膊，穆老爷子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既然这么巧，那让她也一起过来吧！她照顾娇娇这么长时间，我们也没有好好感谢她一下，实在有失礼数。” 江芝莲为难地笑了笑，“那个……宝妹婶子的儿子也在呢……” “壮壮哥也来了？”穆娇娇突然插过话头，“叫他们都过来一起吃吧！人多了热闹！” 穆老太附和道：“是啊，挤一挤，应该都能坐下。” 江芝莲好奇地看向穆娇娇，不太理解她这么积极的意图是什么，但最终还是决定配合一下，“行啊，我去问问他们。” 穆娇娇放下筷子，急忙站起身，走到江芝莲跟前，“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江芝莲微怔，随后对穆家人说道：“你们趁热赶紧尝尝菜，我们下去叫人！” 走出包厢，江芝莲吩咐廖玫添三把凳子，随后挽着穆娇娇的手臂朝楼下走去，“小舅妈，啥情况？快解释解释！” 穆娇娇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下情况，“我听宝妹婶子说，壮壮哥对室内装修感兴趣，想学室内设计。我堂嫂在这方面是专家，也认识很多国内外著名的室内设计师。他们有很多设计小组，会带学生、带徒弟，一边学理论，一边接活搞实践，每年还有不同规格的比赛可以参加。” 江芝莲一听就明白了，“你是想让壮壮哥，进省城拜师学艺！” “嗯！”穆娇娇点点头，“我原本想跟壮壮哥聊一聊，听听他的意见之后，再给家里写信或者打电话讲一下这件事。可是今天既然这么巧，我觉得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面对面沟通，能说得更清楚一些。莲娃，你觉得呢？” 江芝莲打了个响指，“非常好！说干就干！” 穆娇娇朝江芝莲眯着眼笑，“一会儿万一出什么岔子，就全靠你啦！” “今天是黄道吉日，不会出岔子的！”江芝莲说着来到朱宝妹和刘壮壮面前，一把夺走两人手上的筷子，“走！跟我上楼吃去！” 朱宝妹一脸懵，“在这吃挺好的，上什么楼啊？！” “上去跟娇娇家里人一块儿吃！有好事儿！”江芝莲笑得意味深长。 “那先说事儿，我再决定上不上去。”朱宝妹双手一盘，稳坐如山。 江芝莲给穆娇娇递了个眼神，穆娇娇立马说道：“壮壮哥不是想学室内设计吗？在大湾县很难找到靠谱的老师，我想让壮壮哥，向我堂嫂拜师学艺。” “哦，你之前提过，说你堂嫂对室内设计感兴趣，也认识很多厉害的人。”朱宝妹比想象中要冷静很多，“不过，拜师学艺的话，壮壮是不是还得去省城啊？那么远，我不放心。” “妈！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替我做决定啊！”刘壮壮一听，根本坐不住了。 江芝莲看看朱宝妹，又看看刘壮壮，突然明白这对母子之间，存在着怎样的矛盾了。 儿子大了，翅膀硬了，想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翔。 而当母亲的呢，始终把儿子当小孩子看待，怕他无法一个人在遥远的他乡生活。 既担心，又不舍。 也许，还有一份来自亲情的依恋。 所以，说什么都不愿意放手。 宁可儿子在小地方，一辈子过朴素的日子，也不想让他冒险去闯更大的世界。 朱宝妹一脸严肃地看向儿子，沉声说道：“壮壮，坐下来吃饭！” 刘壮壮为难地眨眨眼，颓然地重新坐到了凳子上。 朱宝妹拾起筷子，边吃边道：“壮壮，你在妈眼里是完美的，什么都好。可是那家人眼睛是朝天长的，他们瞧不起咱们这样的人，你何必过去找羞辱呢？” 刘壮壮捏紧拳头，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我努力学，学好了，他们就不会看不起我了！” 朱宝妹苦笑了一下，抬头看向穆娇娇，淡声问道：“学好了，就不会看不起了吗？” “……”穆娇娇紧抿双唇，没有回答。 朱宝妹收回视线，自嘲地笑了笑，没再多言，顾自吃起了菜。 刘壮壮偷偷瞄向江芝莲，用眼神寻求帮助。 穆娇娇也暗自捏了捏江芝莲的掌心，意思是让她出面劝一劝朱宝妹。 江芝莲默了两秒，突然一屁股坐到朱宝妹旁边的位置上，“嗐，不去就不去吧！咱们一块儿在楼下吃！” “……” “……” 刘壮壮和穆娇娇，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满脸不解。 不劝了？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江芝莲从筷子笼里取出一双新筷子，夹了口菜塞进嘴里，豪气地嚼了嚼。 随后她抬起头看向穆娇娇，无限遗憾道：“宝妹婶子不舍得儿子辛苦，不舍得儿子受委屈。壮壮哥实在是没办法去省城拜师了！小舅妈，你跟堂嫂好好解释一下，让她别觉得惋惜。好徒弟嘛，以后还会有很多的！不差这一个两个。” 第285章 小事儿不讲究，大事儿不含糊 穆娇娇懵了两秒，旋即明白了江芝莲此番话的意图，遂垮下脸，配合道：“我堂嫂说难得碰到一个这么精通水电的人对室内设计感兴趣，原本还想找个大师级的设计师带一带壮壮哥呢！这么好的机会，也太可惜了。哎……我堂嫂肯定觉得特别遗憾。” 刘壮壮急得直挠头发，“妈，我都这么大了，你就让我去吧！等我学成了，保证立马回家。我以后在大湾县搞一个装修队，自己做设计，自己搞装修。娶个好媳妇，生个大胖孙子，守着你和爸生活。” 朱宝妹打断儿子的话，“你先别扯那么远！大饼画得倒挺好看的。” 刘壮壮：“……” 朱宝妹是典型的小事儿不讲究，大事儿不含糊。 她多少了解一些江芝莲说话的套路，所以并未全然相信这个丫头的话。 “莲娃，你别跟婶子绕话。关于壮壮的事儿，在我家里就是最大的事儿。我想听点实实在在的！” 江芝莲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说的话，太轻浮、太自以为是，也太不真诚了。 宝妹婶子是自己人，对待她，能跟对外人一样耍心眼吗？ 江芝莲狠狠地自责了一下，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感到羞愧。 她用口型问穆娇娇，“你跟堂嫂说了吗？” 穆娇娇吐出小舌头，微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用口型回了一句，“还没有……” 江芝莲垂眸沉思片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拉住朱宝妹的手，缓缓说道：“宝妹婶子，这事儿咱们都做不了主，最好也不要干涉太多。还是让壮壮哥跟小舅妈的堂嫂，单独沟通一下吧？壮壮哥都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想学想做的事情，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支持一下的。” “我不支持！”朱宝妹态度坚决。 “……”江芝莲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实在不解，“为什么呀？你是担心壮壮哥被坏人拐跑吗？” “嗯！”朱宝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儿子这么好，谁知道会被什么人惦记上啊？万一出事了呢？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江芝莲：“……” “还有啊……”朱宝妹抬头看了穆娇娇一眼，“娇娇，你是挺好的。不过，你家那帮人，喜欢狗眼看人低，我不希望壮壮跟过去看人脸色。乔冬他们都一万个瞧不上呢，这不好那不行的。壮壮没上过几年学，水电方面都是跟着他爹出去干活的时候，跟着野师傅学的，肯定会被穆家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各种嫌弃。” 这话刘壮壮听了就有些不乐意了，“妈，你以前可是说我什么都好的。现在怎么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啊？！” “不是一码事，你别插话！”朱宝妹瞪了儿子一眼，“你还太单纯了，没受过啥委屈。这要是一下子把你往那龙潭虎穴里一扔，你不得吓死了啊！” 刘壮壮嘟囔道：“我哪有那么脆弱……再怎么说，我都是个男人！” “反正，说什么都不行！”朱宝妹拍板，落下定论。 “小舅妈，你先上去吃饭吧！我再劝劝宝妹婶子。”江芝莲说着朝穆娇娇挤了挤眼。 穆娇娇了然地点点头，“行，那我就先去吃饭了，你们慢慢聊！” 刘壮壮的心情糟糕透了，闷头扒饭，一言不发。 有那么一瞬间，江芝莲忽然有些动摇。 也许刘壮壮像现在这样继续生活下去，接点小活，过个平乐的小康生活，也挺好的。 朱宝妹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自古以来，就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芝莲明白，不能因为自己是那种敢于拼搏和冒险的人，就怂恿和要求别人也这样去做。 即使这是刘壮壮的个人意愿，她也不想去强化他的想法，鼓励他去冒险。 实话说，江芝莲左右为难。 面对此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插手、不参与。 这样就不会犯错。 顶多会给刘壮壮留下一些遗憾。 只是遗憾而已，代价并不大。 这样想着，江芝莲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壮壮哥，既然宝妹婶子这么反对，那就算了吧！” 刘壮壮扁扁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你不是要帮我劝劝我妈吗？你怎么也不向着我了啊！” “……”江芝莲一时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比较好。 刘壮壮用力戳着碗里的大米饭，无比的失望，“一个支持我的人都没有！我都这么大了，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去省城而已，又不是出国，哪有那么危险？！” 朱宝妹板起面孔，低声喝道：“你别犯犟啊！我说不行就不行！” “莲妹子，你帮我劝劝我妈吧！”刘壮壮满目哀求地望着江芝莲，“也就只有你能劝动我妈了，我求求你了！我长这么大，一直都可听话，让我干啥我干啥。这是头一次，我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特别想跟着厉害的人学习搞室内设计！” “虽然我没有画画的基础，没上过几年学，什么都不懂，但我觉得我是有天分的！” “屋里头这些东西，在我脑子里全是立体的，可以随便搬来搬去。我能给它们找到最合适的地方，我也能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添上最合适的家具和装饰。” “而且我已经精通水电了，这在室内设计方面是很重要的。可能很多人不太重视，但我觉得这很重要。” “我不怕辛苦，我体力好，我可以一整天都在干活的地方忙活。我不怕反复修改，我喜欢折腾，喜欢把一件事情做到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江芝莲听得无比动容，刘壮壮跟刘师傅当初是怎么把素食馆一点一滴、反复修改到完美的，她还历历在目。 天呐，这太让人为难了…… 听完儿子一番肺腑的话之后，朱宝妹也是百感交集，眼神明显没有了之前的笃定和果断。 三人沉默之时，楼梯口的方向突然传来清脆的掌声。 一席红色裙摆潇洒地荡起，堂嫂踏着米色尖头高跟鞋，出现在一楼的饭厅内。 她细细地打量着各处的细节，随口问了一句：“这里是你装修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刘壮壮开口回道：“主要是我爸的想法，我负责水电线路，还有煤气灶这些。不过抹水泥、贴瓷砖这些活，我都有参与。” 堂嫂点点头，“你爸的设计思路挺不错的，细节也处理得很好！” “……”刘壮壮没做声，这句是夸他爸呢，好像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堂嫂歪头看向刘壮壮，“你喜欢室内设计？” 刘壮壮被这个女人明艳的笑容搞得无比紧张，他木然地点了点头，话都不会说了。 堂嫂：“为什么喜欢啊？” 刘壮壮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一下头，僵硬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堂嫂被他呆萌的样子给逗笑了，“不知道啊？” 刘壮壮把掌心里的汗水蹭到裤子上，小学生般一板一眼地说道：“因为有成就感……房间变漂亮了，住起来用起来方便了，我就特别高兴！” 堂嫂：“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室内设计？” “什么风格？我不知道。”刘壮壮并不清楚都有哪些风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风格。 堂嫂又问道；“你会画画吗？” 刘壮壮憋红了脸，“不会。” 堂嫂从前台找来一张纸和一根铅笔，放到刘壮壮面前，“随便画点什么！” 刘壮壮握好铅笔，手微微发颤，“画什么？” 堂嫂：“随便呀！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第286章 以后不要生孩子好了 刘壮壮从来没有认真地画过画儿，他抓耳挠腮了半天，才在纸上胡乱地画了几笔。 五分钟后，他放下铅笔，十分不自信地说道：“我画好了……” 几个人纷纷看过去，各个都是一脸迷惑。 堂嫂捏着俏丽的小下巴，凝眉想了想，猜测道：“你画的这是帽子？” 刘壮壮咬着铅笔头，摇了下脑袋，“不是帽子。” 穆娇娇：“我看着像小土坡。” “也不是小土坡。”刘壮壮说着，看向江芝莲，满眼期待。 他希望莲妹子可以猜出来。 可是江芝莲盯着纸上这些七扭八拐的线条，脑子里实在是一片空白。 她怕打击刘壮壮的信心，只好扯出一抹微笑，淡淡地开口道：“壮壮哥的画，很抽象嘛！这太艺术了，画的应该不是什么实际的东西。我感觉，可能是在表达一种自由，呃……一种向往远方的精神吧……” 胡扯一通之后，场面陷入奇诡的安静。 始终没讲话的朱宝妹，这时突然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妈……”刘壮壮心里七上八下着，正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好呢！母亲这么一笑，彻底让他觉得没脸见人了。 “他这画的是我家的水管子！”朱宝妹没用猜测的语气，对自己的想法丝毫没有怀疑，开口就是宣布答案的架势。 刘壮壮紧绷的肩膀落下来，好像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至少有一个人看出来他画的是什么了。 “就他这水平，能去省城学什么室内设计？”朱宝妹摇摇头，轻笑一声，“壮壮，做人还是踏实一点比较好。我是当妈的，看儿子哪儿哪儿都好，之前说你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做好，那是因为我是你妈。可你到外面去，别人不一定这样看你。你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如果出点什么事儿，伤了病了，妈都帮不上忙，你这不是要急死我嘛！” 刘壮壮盯着自己刚才画的画儿，自信心在急速崩塌。 他缓了一会儿，抬眸看向穆娇娇的堂嫂，一脸认真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我这样的基础，可以学吗？你会教我吗？我可以去省城吗？我还有机会吗？” “这个，主要是看你个人的意愿了。”堂嫂把裙摆甩正，努努红唇，语气平静而清淡，“我可以带你去省城，给你找合适的老师。基础不够，慢慢学起，问题不大。” 刘壮壮的脸上恢复了一点神采，小眼睛亮闪闪的，认真而专注地听着对方的话。 堂嫂：“学徒阶段呢，你跟着打打下手，搞搞水电，干活抵学费就行。住的吃的，就只能自己看着办了。活儿挺多的，赶工期是尝试，会比较辛苦，几乎整年无休。” 刘壮壮急忙表态，“我不怕辛苦，我现在也每天都在干活！” 堂嫂微微一笑，“情况，基本就是这个情况。你们商量一下吧！如果今天定不下来，也没事。以后到省城了，再来找我也行。” 刘壮壮眼巴巴地望向江芝莲，小声求道：“莲妹子，你帮我劝劝我妈吧！我真的特别想去，我学成了出师了，就给你设计豪华的大饭店！” “……”江芝莲万分为难，这真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莲妹子，现在只有你能劝动我妈了！”刘壮壮突然抓住江芝莲的手腕，用力你捏了捏，“哥求求你，你帮帮我吧！” 刘壮壮眼中的真挚和热切，让江芝莲无比动容。 她应该成全他的梦想啊！ 有多少人能有这样明确的梦想呢？ 如此难能可贵，她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江芝莲眼前突然浮现出装修素食馆时，刘家父子俩在这里忙碌的身影。 他们纯朴、认真而执着，他们追求完美，与人为善。 看着刘壮壮殷切的眼神，江芝莲心一软，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了一个字，“好！” 刘壮壮咧开嘴巴，开心地笑了。 只要莲妹子肯出手帮忙，那事情十有八九能成！ 其实江芝莲自己心里特别没有底，朱宝妹是个牛脾气，倔得很。认准的事情，几乎不会再听旁人的意见。 何况这件事关乎她最在意的儿子，想要改变她的想法，要她放手让儿子自己去闯世界，可谓难于上青天。 “宝妹婶子……” 江芝莲刚开口，就被朱宝妹强行打断了，“行了，你什么都别说了，这件事我是不会点头的！” 气氛变得异常凝重，江芝莲稳住心神，让穆娇娇和堂嫂先上楼去吃饭。 送她们去楼梯口的时候，她小声叮嘱穆娇娇道：“小舅妈，你们慢一点吃啊！你想办法拖延下时间。” 穆娇娇站在第一级台阶上，低头看向江芝莲，“我拖延不了太久呀，他们吃完就要走的。不过，他们吃饭一般不会太快。我估计，按照平常的速度，差不多两点钟左右能吃完，两点半之前肯定就要走了。” “行！”江芝莲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一点半了。 她返身坐回到朱宝妹身边，先是沉默了足足两分钟。 刘壮壮急得满头大汗，面色潮红。 他不敢劝，不敢催，也不敢问。 他只等命运给他的安排！ 江芝莲没有直接去劝朱宝妹，而是问刘壮壮，“你们队部里通电话了吧？” 刘壮壮一愣，下意识回道：“嗯，办公室里安了电话，小卖部里也有一台。” “那你去了省城，能保证每个礼拜至少往家里打一通电话吗？”江芝莲淡声询问。 刘壮壮用力点头，“能！我一定会打电话报平安的！” 江芝莲又道：“你不仅要打电话，还得写信。寄信的时候，附带几张最近的照片，最好再给你爸妈捎点小礼物。” 刘壮壮点头如捣蒜，“嗯嗯，我一定能做到！我会写信，寄照片和礼物的！” “喂！我还没答应呢！”朱宝妹虎着脸喝道。 江芝莲眯眼笑了笑，“我知道你还没答应呀！” 朱宝妹瞪眼，“那你们说这些干嘛？！” “你不答应，壮壮哥也可以去省城学习的啊！”江芝莲这句话有如一记重磅炸弹，瞬间爆裂开来。 刘壮壮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两倍。 母子俩蓦然对视，火光四射。 “刘壮壮！如果你敢不经过我的同意，擅自离家出走！我以后就没有你这个儿子了！”朱宝妹拍着桌子，粗声粗气地吼道。 “妈，你别这样！我什么时候都是你儿子啊！”刘壮壮握住朱宝妹宽厚的手，嗓音微颤，带着一丝隐忍的哭腔，“我会求你，但如果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我哪儿都不去了，还不行吗？” 一时间，三人又沉默了下来。 江芝莲偷偷瞄了眼时间，悠悠开口道：“壮壮哥，你不会觉得遗憾吗？这么好的机会，以后也许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刘壮壮眼眶绯红，咬牙道：“谁活着会没点遗憾！跟我妈比，什么遗憾都无所谓了。” 朱宝妹脸颊微微抽动，心跳不由自主地就快了起来。 “哎……”江芝莲轻轻一叹，自言自语道：“搞得我以后都不敢生小孩儿了。是不是所有当妈的，都想控制孩子的人生啊？口口声声说爱，却自私地用感情绑架他们的自由和未来。等我以后当了妈妈，是不是也会不由自主地变成这样呢？想想都觉得可怕，还是跟孟青商量一下，以后不要生孩子好了……” 刘壮壮有点跟不上节奏，还沉浸在无法去省城的悲戚之中。 朱宝妹却被江芝莲的一番话震得浑身毛发直立。 她在绑架儿子的自由和未来吗？ 她很自私吗？ 她是在保护儿子，还是在左右儿子的生活呢？ 朱宝妹第一次动摇了…… 第287章 小财迷一分钱都不轻易放过 江芝莲坐得离朱宝妹很近，她感知得到这位母亲的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 身体上能够有这样的反应，说明心里的震颤、纠结和挣扎已经达到了非常强烈的程度。 现在就差最后一把火了。 江芝莲敛眉，用无比沉重的语气对刘壮壮说道：“壮壮哥，你别太难过了。如果以后心里不舒服了，就过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陪你聊天！” 刘壮壮蔫蔫地应了一声，“好……” “还有啊……”江芝莲顿了顿，淡声开口道：“你要是想了解室内设计方面的知识，我可以帮你去跟娇娇的堂嫂说一下，看能不能搞到一些资料寄过来。你自己看着琢磨琢磨，多少能弥补一些遗憾吧！” 刘壮壮木然地点点头，“谢谢你了，莲妹子。” 江芝莲：“其实，去省城学习，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省城呢，你也别太懊丧了。以后有合适的契机，还是可以带着你爸妈去省城玩一下的。” 刘壮壮吸了吸鼻子，险些哭出来：“嗯……” “其实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当个水电工，也挺好的，不比到大城市里做室内设计师差劲。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和人生，接受它也就没有什么了。” 江芝莲悠然一叹，“以后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了，盖了房子或者买了房子之后，都会花大价钱、花很多心血装修房子。虽然室内设计师会跟着越来越吃香，赚的钱也多。但是，弄房子没有水电工也不行。壮壮哥，你现在干的活计还是非常重要的，很有意义。所以，你不要灰心丧气呀！我为你感到骄傲！” 朱宝妹听得心里一阵阵发紧。 因为她阻挠了儿子的选择。 儿子会丧失千载难逢的机会，会难过，心里会不舒服，会留下遗憾，会懊丧，会后悔，会灰心丧气…… 天呐，这也太令人窒息了！ 江芝莲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朱宝妹一眼，也没有正面劝她哪怕一句。 曲线救国到底能不能成功，只能静待结果了。 “穆家那边估计快吃完了，我得给他们送点海参去！”江芝莲说着站起身，“壮壮哥，你们再坐一会儿吧！菜要是凉了，就让后厨热一下。” “哦……”刘壮壮的视线跟随着江芝莲的身影，满眼的怅然若失。 他改变人生际遇的机会，就要这样丧失了吗？ 好不甘心啊！ 可是，能怎么办呢？ 宽慰父母的心，在父母面前尽孝，也是为人子女需要做的呀！ 既然母亲不支持，他也只好放弃了。 刘壮壮闷头吃着已经凉掉的饭菜，由于心情沉郁，他完全不知道吃进嘴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滋味。 江芝莲从柜台上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一袋海参，来到了穆家人的包厢内。 桌上剩的菜不多了，时间也过了下午两点。 看样子，这顿饭已经吃到了尾声。 “菜还合口味吗？”江芝莲笑盈盈地问道。 穆昊嗤一声，撇撇嘴道：“别假惺惺的了，你做的菜我们吃了也不止一天两天了，这样的问题还用问吗？” 江芝莲哈哈一笑，“这里很多菜，之前都没有给你们做过，当然要问一问了。而且，在店里吃，和在家里吃，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这个包厢里的阳光真好呀！风吹得人也很舒服。”穆老太看向窗台的茉莉花，忍不住连连赞叹：“这小花，怪香的！吃着吃着，我还以为我在外头野餐呢！” 被夸总是令人开心的，江芝莲满脸灿烂的笑容。 她把装有海参的袋子放到穆老爷子手边，朗声说道：“这里是你们前些日子吃的那种海参，我特意又去买了四斤，大概够你们吃一个多月的了。做法挺简单的，我写了几分食谱搁到袋子里了。你们拿给家里的厨师看，他们照着做就行。” 穆老爷子歪头看了眼袋子里的海参，淡声询问道：“一共多少钱啊？” 江芝莲摆摆手，“这些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不要钱啦！如果你们吃着觉得好，以后还想买的话，我可以寄给你们。到时候你们可就得付钱了，一斤三十元，包含邮寄的费用。” 她从供哥那里一斤二十五元买来，转手一斤三十卖给穆家，一斤能赚上五元钱。 穆家一个月差不多能吃上四斤左右，她就能赚二十元。 钱谈不上多，但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十块左右。 她能不费力气去做什么，便轻轻松松地赚上二十元，也算是个不错的小买卖了。 虽然他们很可能再吃两三个月，养好身子之后，只是偶尔吃一吃，并不会每天早上都来一只。 但是穆家的人朋友多，人际交往频繁，这种档次的海参绝对算是个不错的礼物了。拿出去不会令人有负担，但却能显出诚意。 有些东西，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好品质的海参，难能可贵。 这样想来，穆家人以后会在她这里多买一些海参，也未可知。 但凡有赚钱的机会，她这个小财迷一分钱都不会轻易放过。 至于花整整一百块钱，慷慨地送礼，是有很多原因的。 首先，他们是小舅妈的家人，来到大湾县，便是客人，她得尽地主之谊。 其次，住在西郊这段时间，穆家人给的饭钱，大概抵得上关店的损失。 而被他们砸掉的口碑，最近也慢慢地找了回来。 甚至经过此番折腾，素食馆在大湾县的受瞩目程度，大幅上升。 前后仔细一合计，她还得感谢穆家人的恶意捣乱，和无意中的欲扬先抑。 此外，还有一个隐性的原因。 因为穆家人最初住在友谊酒店，她才会频繁地去那里，并结实了林小鹿，偶遇了付董。由此顺水推舟、顺藤摸瓜、赶巧捞到了一笔长期的大订单。 这里面的赚头，可就大了去了。 当然，林小鹿看上孟青，这种附带的小麻烦，只能慢慢地去解决和处理了。 反正，总的来说，她的受益要比损失多一些。 其中金钱和情感上的细账，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算得明白。 所以，也不需要说明给任何人听。 简单地送点小礼物，表达下感谢之情也就可以了！ “大家都吃好了吗？吃完了就尽早出发吧！”穆老爷子用桌上的方巾擦了擦嘴，随后便站起身，准备离席了。 穆娇娇挪到江芝莲身边，小声询问：“宝妹婶子同意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可能还有点希望。你先跟他们下去，我找你堂嫂说点事情。” 话落，江芝莲转身来到堂嫂身边，将她拉到了人群最后面，偷偷地耳语了几句。 堂嫂听完，笑着点了点头，“行啊，可以的！” 江芝莲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壮壮哥，你能不能当上室内设计师，就看命运到底眷不眷顾你了！ 一行人慢慢地下了楼梯，江芝莲跟在队伍最末尾。 她前面就是提着长裙裙摆，走得小心翼翼的堂嫂。 来到一楼饭厅，江芝莲立刻偷瞄了一眼朱宝妹。 朱宝妹没看江芝莲，而是迈着大步径自来到堂嫂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我儿子，真的能当上室内设计师吗？” 堂嫂微笑着点了点头，“只要他认真学，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你能保证给他找的老师，是好人吗？”朱宝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穆。 不问老师水平怎么样，而是担心儿子会不会碰到坏人？ 大小伙子二十好几了，长得人高马大，还担心这些？ 这当妈的还真是个操心命啊！ 堂嫂拍拍朱宝妹的肩头，“大姐，你放心！我肯定在认识多年的朋友或者同事里，给你儿子找个合适靠谱的老师。” “那你是肯帮助壮壮了？”朱宝妹心火大，嗓子有些发哑，“我给他收拾点行李，一个礼拜之后坐火车去省城。到时候你能接一下，帮他找个安全的住处吗？” 堂嫂挑挑眉梢，“一个礼拜太晚了，要走就现在跟我们走吧！” 第288章 大型分别现场 朱宝妹的下巴神经质地抖动了两下，“现在？你是说现在就让壮壮跟你们走？” “是的呀！”堂嫂点了点头，“我们有三辆车，每辆车上都有空位置。多带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可是，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朱宝妹一着急，嗓门又不由地高了两度。 堂嫂：“不需要准备什么，生活用品到省城再买就行。” “搞这么着急干什么呀？我给他收拾妥当，过些日子再过去找你，不行吗？”朱宝妹眉头倒竖，显得有些急躁。 堂嫂无奈地耸耸肩，“回去之后，我还要去别的地方采风，可能人不在省城。到时候不好找人安顿你儿子的住处，也不方便立马给他找老师。” “……”朱宝妹鼻孔喷气，“你之前还没说要去采风什么的呢！”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的消息。”堂嫂应答自如。 江芝莲在一旁满意地微笑，她怕朱宝妹回去之后再改变主意，所以特意问了堂嫂方不方便马上带刘壮壮去省城。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堂嫂能想办法立即带走刘壮壮。 因此便有了朱宝妹跟堂嫂的这番对话。 朱宝妹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连给儿子准备行李的时间都没有。 “妈，我一个大小伙子，没有那么多讲究，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刘壮壮拉着朱宝妹的胳膊，小声地劝道，“人家都不嫌弃我基础差，你就让我去试一试吧！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回来的啊！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而且，你和爸也可以随时去看我呀！” 堂嫂见母子俩都有些急躁和不安，便柔声说道：“这次我们自己开车，车上什么都有，吃的喝的都不缺。跟着我们一起走，不比回头自己坐火车更安全、更舒服吗？” 朱宝妹用力一跺脚，把儿子往前面猛地一推，咬着后槽牙说道：“去去去，去吧去吧！” 刘壮壮顿时喜极而泣，转身一把抱住了朱宝妹，“妈……” 母子俩抱起来像两头魁梧的黑熊，但其中传递出来的亲情，真挚而感人。 江芝莲想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便拉着堂嫂朝店外走去。 穆家人正在检查行李安放得妥不妥当，捆绑得结不结实。还有车子的状态是否良好，油箱够不够满等情况。 穆老太看到江芝莲走出来，立马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小江啊，我们娇娇就拜托你照顾了……” “您放心吧！小舅妈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江芝莲心里滑过后半句：只要你们别再来捣乱，小舅妈跟小舅会生活得无比幸福的！ “是啊，娇娇身边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多少能安心一些了……”老太太没说两句就忍不住哽咽起来，“娇娇这孩子，娇生惯养长大的，没受过什么苦。这次孩子没有保住，她心里肯定很难受。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在西郊住的这段时间，我看她始终没精打采的，脸上都没有多少血色，就知道肯定伤透心了。” 江芝莲有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好了，她扯起一边的唇角，不尴不尬地笑了一下，“是啊，丧子之痛，对谁都是个打击。小舅妈就住在我小姨家附近，我会经常过去看望她的。” “那就好，那就好！”穆老太轻轻地拍了两下江芝莲的手背，“娇娇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马上给我打电话啊！” 江芝莲：“我会的！” 穆娇娇正在跟她爸妈讲话，穆老太望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方向，轻轻一叹，“娇娇以前多喜欢穿那种花花绿绿的衣裳啊，那时候我觉得太轻浮、太艳丽了，还说了她好多次。现在你看看她，整天穿这种白衣裳，素面朝天的，一点精神头都没有。看得我心里这个揪心啊……” 江芝莲淡声安抚道：“慢慢会好起来的！” 穆老太用力握了握江芝莲的手，“会好起来的！孩子，你也好好的。以后有机会了来省城玩，到时候一定要来家里住啊！” 江芝莲灿然一笑，“好呀！” 穆老爷子站在旁边，一言未发，始终望着对街的方向。 在穆老太和江芝莲结束对话的那一刻，他突然喊了一声：“娇娇！” 穆娇娇快步走过来，当她发现爷爷正在往对街看的时候，便猜到爷爷一定是看到了乔冬。 穆老爷子沉声道：“你让他过来吧！我跟他说两句。” “爷爷……”穆娇娇有点不情愿。 “怎么？怕我欺负他呀？”穆老爷子转过头，看向穆娇娇，眉目沉稳，嗓音温和，“我只是要跟他交代几句，你让他过来一下！” 穆娇娇努了努嘴唇，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你对他就这么没有信心？都不敢让他跟我单独讲个话？”穆老爷子眯起双眼，见孙女不肯去叫人，只好自己抬手朝乔冬挥了挥。 时刻关注着素食馆门口动静的乔冬，突然懵了一下。 老爷子这是叫他过去？ 要训话了？ 嗐，训就训吧！ 横竖都是要面对的，他也没有脆弱到接受不了批评的程度。 乔冬迈着大步，穿过街道，来到了穆老爷子面前。 他挺起胸膛，声音沉着而稳重，“爷爷，您叫我？” “你跟我过来！”穆老爷子带着乔冬走到没有人的角落里，才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乔冬：“我送娇娇过来的。” “那就是午饭之前了？”穆老爷子上下打量着乔冬。 乔冬点点头，“是。” 穆老爷子：“你吃饭了吗？” 乔冬乖乖回道：“在路边买了俩包子吃。” 穆老爷子：“吃的什么馅啊？” “……”乔冬默了两秒，淡淡道：“白菜猪肉馅的……” 穆老爷子哈哈一笑，“我们吃素，你一个人偷偷在外面吃肉啊！” 乔冬：“……” 这不是熟悉的套路呀！ 不是要训话吗？ 不是准备挖苦他配不上娇娇吗？ 不是要厉声警告他趁早滚蛋吗？ 老爷子突然讲起了冷笑话，这是几个意思？ 有点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哇！ 乔冬本来都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可是现在这种情形，他更加忐忑不安了，总觉得前方布满了陷阱。 在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之中，他听到老爷子说道：“小乔，娇娇既然嫁给你了，你就要照顾好她！不能让她受委屈，知道了吗？” 小乔？ 不是乔木匠了？ 这个称呼，听起来，好像亲切了很多。 而且，这意思是——穆家人接受他跟娇娇的婚姻了？ 乔冬的眼眶一酸，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掉出来。 “我知道！我不会让娇娇受委屈的！我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我……” 乔冬激动到不知道该如何表态，才能显出自己的真诚和决心。 穆老爷子拍了拍年轻人稍显单薄的后背，关心地询问道：“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乔冬咬紧下唇，憋住眼泪，摇了摇头，“没有……” 穆老爷子捏了捏乔冬的肩膀，教诲道：“男人要把身体搞好了，才能顶起一个家！” 乔冬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锻炼的！” “行了，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穆老爷子默了足足一分钟，才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话，“之前我们家里人对你不太友善，是我们做得不妥当，我跟你说句抱歉。” 乔冬浑身一麻，久久地怔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惊天震地的话。 “我们要走了，你带娇娇回去吧！”话落，穆老爷子正要转身，就在这时，乔冬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第289章 天上掉馅饼 “爷爷，我还有话要讲！”乔冬的指尖颤了颤，他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紧张。 但是他依旧想把接下来的话讲完，“做一个木匠，我很骄傲，也很光荣。我喜欢把木头做成各种各样的东西，我喜欢木头的味道，喜欢它的可塑性。” 穆老爷子神色严谨，听得格外认真。 乔冬在开口的那一刻，便找回了自信，他微颤的声音渐渐变得沉稳而有力，“我最近在自学建筑设计方面的知识，我不确定我以后能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但是，我会把这件事当做我的一个目标和理想，并为之努力和奋斗。” 穆老爷子突然笑了，年轻人果然难免自大啊！ 不过，他不打算打击乔冬的积极性。 有这样上进的想法，并不是件坏事。 乔冬无法了解穆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能掏心窝地讲出自己的心里话，“我希望有那么一天，您能亲口称赞我一句，说我做得好。不仅仅是为了娇娇而无奈地接受我，而是因为我达到了你们对于女婿和孙女婿的要求，而真心地去接纳我，认可我。” 穆老爷子和蔼地笑了笑，“我很期待那一天，你努力吧！” 乔冬立在原地，目送老爷子上了车。 穆娇娇见他们聊完了，急忙跑上前，急吼吼地问道：“小冬冬，爷爷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又讲难听的话了？你不要管那些，他们就是这样挑剔的人。” 乔冬一把捉住穆娇娇的小手，熟练地与她十指相扣，“爷爷跟我道歉了！” “……”穆娇娇惊讶到嘴巴都忘了合上，“啥？你是说爷爷吗？他跟你道歉了？” 乔冬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当时的表情跟你现在一模一样，完全不敢相信！” 穆娇娇眼眶一红，顿时涌出来两行热泪。 “而且……”乔冬用力握了握穆娇娇的手，颤声道：“爷爷说，既然我娶了你，就要好好照顾你，不让我要欺负你！” “呜呜呜……”穆娇娇顾不得家里人都在，当即扑倒在乔冬的胸口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他们走到这一步，太难了！ 太不容易了！ 乔冬揉了揉穆娇娇的小脑袋，“你先别哭了，这么多人在看呢！” 穆娇娇不管，非要哭个痛快不可。 穆昊摇摇头，感叹了一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们在生离死别呢！” 江芝莲抿唇笑了笑，终于感到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另一边，朱宝妹把穆娇娇的堂嫂拉过去，一通千叮咛万嘱咐。 大事小事，事无巨细。 朱宝妹：“我儿子喜欢吃辣，但是如果吃的太辣，就会闹肚子。” 堂嫂：“好，我知道了。” 朱宝妹；“我儿子一天要吃五顿饭，绝对不能饿着，一饿就会晕倒。” 堂嫂：“啊……这么严重啊……” 朱宝妹：“我儿子对花生过敏，绝对不能吃花生！如果吃了花生，没有及时急救，是会出人命的！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啊，也要告诉教他的老师！千万不能忘了！” 堂嫂：“哦……”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她这完全是接手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啊！ 朱宝妹：“我不想让我儿子娶省城的姑娘，所以你们不用热心给他介绍女朋友。我儿子的婚事，我会在家里这边替他张罗的！” 堂嫂有点哭笑不得，“我们很忙的，可能没有这个闲工夫。” 朱宝妹想了想，又道：“我儿子没有单独出去住过，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会住到什么样的地方。我想拜托你，抽空去瞅他一眼，看看他有没有换衣服、晒被子、按时洗澡什么的。” 堂嫂捏了捏眉心，“行吧，我尽量。” 朱宝妹一会儿叮嘱穆娇娇的堂嫂几句，一会儿又唠叨儿子一通，直到穆家的车子开走了，她才闭上了嘴，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穆娇娇在一旁安慰道：“壮壮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我家里人一定会照顾好他。” 朱宝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素食馆，背影落寞而沉重。 江芝莲悠悠一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呀！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乔冬跟穆娇娇两人手牵着手，依偎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满脸幸福的笑容。 真是苦尽甘来了啊！ 太令人欣慰了！ “你们等我一会儿！”穆娇娇背着包，兴奋地冲进素食馆内。 五分钟后，她像颗炮弹似的飞奔了出来。 而且，还是彩色炮弹！ “怎么样？这一身漂亮吧？”穆娇娇神采飞扬地原地转了一圈，五颜六色的裙摆转出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乔冬满眼宠溺地望着穆娇娇，“漂亮！你穿什么都漂亮！” “瞎扯！之前穿得跟丧服似的，漂亮个大头鬼呀！”穆娇娇点着乔冬的鼻子，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以后不准油腔滑调啊！跟我就得实话实说，不准有什么善意的谎言。” 乔冬就势一抬头，在穆娇娇的手指头上亲了一下，“我说的就是实话！你这么好看，当然穿什么都漂亮了。这话我以前就说过吧？又不是第一次讲，你假谦虚什么呀！” 穆娇娇挑挑眉梢，愉快地笑了笑，“切，德行！” 刚才大家互相道别的时候，穆启泰找江芝莲聊了两句。 从头到尾的确就只有简短的两句话。 开口第一句他是这样说的，“之前给素食馆找过麻烦的那些人，会继续帮忙宣传，直到生意火爆起来为止。” 江芝莲的回复也很简单，“哦，那就麻烦了。” 她原本下意识地想说声谢谢来着，可是转念一想，这好像并不是一件需要感谢的事情，开口时便换了个说法。 随后穆启泰又说道：“如果你以后打算重新盖饭店，我可以无偿帮你做个设计。” 江芝莲觉得这事儿听起来还挺靠谱的，不管她喜不喜欢穆家人，他们的设计水平都是无可挑剔的。 请他们做一次设计，一定价格不菲。 也许，有钱都未必能请得到。 如果真能让穆启泰为她设计一座酒店，而且还是免费的…… 天呐，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了嘛！ 光是想一想，都让人无比激动。 第二天是乔冬的生日，为了提早准备生日宴的食物，江芝莲打算去小姨家睡一晚，方便一早起来处理食材。 陈淑芬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吴涛忙前忙后地伺候着，不敢有片刻怠慢。 江芝莲看得直想乐。 吴涛的神情却很肃穆，“大夫说了，看着好像是双胞胎！你小姨算是大龄产妇，要格外小心的！” 江芝莲微微惊讶，“那是得更加小心点了！小姨，酱厂你还是别再去了，在家里安心养胎吧！” 陈淑芬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那我岂不是要闷死了！不行，想要生得顺，还是得多活动的，要不然容易难产。” “呃……”这种事情，江芝莲就不太明白了，“大夫是怎么说的呀？” 吴涛撇撇嘴，似乎是有什么不太满意的地方，语气有些闷闷的，“大夫只说适量活动，注意尽量不要做大幅度的剧烈运动。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江芝莲想了想，好言劝导：“小姨，酱厂那边人多杂乱，经常闹哄哄的，你暂时还是别去了。忍几个月，先平平顺顺地把孩子生下来吧！对你对孩子，对小姨夫，都好。你在院子里散散步，晒晒太阳，一样可以活动身子骨。” 陈淑芬考虑半晌，决定听从江芝莲的意见，“行吧！明天开始我就不去酱厂了，在家里头理理账，以休息为主。” 吴涛终于露出了笑脸，“莲娃，你小姨还是比较听你的话！我和大夫说什么都没有用！” 三人闲聊中，江幼婷回来了。 她面色沉冷，一副郁郁不欢的模样。 江芝莲赶忙迎上去，关切地问道：“幼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第290章 道听途说，不可信！ “二姐，我找你有点事儿！”江幼婷的神情有些严肃，她在门口换了拖鞋，二话不说，径自走进客厅，先咕嘟咕嘟地灌了一大杯凉开水。 “怎么了？学校那边出什么事儿了吗？今天不是周末啊，你没去上课吗？”江芝莲跟上去，关切地询问。 江幼婷的脸蛋红彤彤的像个熟透的大苹果一样。 她扎了一个很高的马尾辫，露出光洁饱满的大额头，整个人显得利落又有活力。 “这两天学校开秋季运动会，我比完下午的八百米之后，就跟老师请了一天的假。我去素食馆找你，安春姐姐说你来了小姨这儿，我就赶忙过来了。” 江芝莲拎起暖瓶，给妹妹添了一杯温开水，淡声道：“坐下来慢慢说。” 江幼婷捧着杯子，一脸急色，“姐，你上次是不是说可以找到人帮忙照顾唐爷爷啊？” 江芝莲缓缓道：“之前是有一个挺合适的人，不过我不知道她最近在干什么，是不是还有这个时间。” “这样啊……”江幼婷紧蹙着眉头，默了两秒。随后她放下水杯，抓住江芝莲的两只手，语气迫切地恳求道：“姐，你能不能赶紧去问一问啊？” 江芝莲微微诧异，“这么着急呀？” 江幼婷垂下眼眸，眼睑内一片绯红，“唐爷爷最近清醒的时候，经常发脾气。看小龙哥不好好去上班，气得浑身发抖。爷爷说不想让家里人守着他，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他说他就不活了。” 江芝莲：“疗养院里，不能安排个人照顾吗？” “问过院长了，他说疗养院里人手不够，没有办法安排……”江幼婷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前几天唐爷爷被小龙哥气到砸了疗养院走廊里的两扇窗户，院长担心唐爷爷精神不稳定，会闹出事故，所以现在有点不想让他在疗养院里住了。” 江芝莲眉头抖了抖，神情有些复杂。 这事儿乍一听，是挺让人气愤的。 可是，再设身处地站在院长的角度想一想，也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作为一个疗养院的院长，毕竟要尽量保障，住在疗养院里的人们能够拥有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 无论如何，现在最紧要的是，得赶紧给唐爷爷找一个靠谱的看护。 之前她考虑的人是，在国棉厂门口，卖油条的胡桃。 听说她曾经是县医院的护士，后来因为要独自一个人带孩子，所以才辞了医院的工作，跑出来摆摊炸油条了。 她手艺不行，油条炸得很一般，生意不温不火，勉强维持着，赚得仅够母女俩的生活。 如果去照顾唐爷爷的话，每个月能多赚一些钱，收入相对比较稳定。 这对胡桃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不过，首先得看她本人的意见。 而且，江芝莲现在不太确定，胡桃是不是还在国棉厂门口摆摊。 江芝莲理了下思绪，开口问道：“小龙哥现在还在疗养院里照看唐爷爷呢吧？” 江幼婷点点头，“是啊，唐爷爷身边现在离不了人的！” “行！”江芝莲拉起江幼婷，起身朝门外走去，“咱们一块儿去疗养院，你在那照顾会儿唐爷爷，我和小龙哥去趟国棉厂！我说的那个人之前在厂门口摆摊炸油条，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换地方了。先去看看再说吧！” 江幼婷手脚麻利地换鞋，“行，一切都听二姐的！” 江芝莲扭头朝屋内喊道：“小姨，小姨夫，我们进城办点事儿，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呢！晚饭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了。” 吴涛大声回道：“知道啦！你们俩注意安全！” 江芝莲开着两用摩托车载妹妹来到了疗养院。 她们到的时候，唐爷爷刚好在睡觉。 江幼婷留下来看护，被换下来的唐小龙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刚走出疗养院的大门，他就急忙掏出烟来死命地抽。 一根接一根，人上到车斗上的时候，江芝莲已经数不清楚他已经抽了四根还是五根。 “差不多行了啊！肺还要不要了！”江芝莲抢走唐小龙手中的烟，扔到地上，用力踩了踩。 唐小龙沉默不语，眼底一片青黑。 江芝莲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 这段时间要照顾一个情况不稳定的病人，被折腾的身上只剩下一层皮了。 整个一正宗的麻杆。 她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何况是唐爷爷呢？！ 砸玻璃、发脾气、赶他去上班，都只是因为心疼孙子吧！ 谁都不想得上这种时而清醒，时而犯糊涂的病。 目前还没有人研究出治疗阿尔兹海默症的药，眼见着情况越来越糟糕，该多么痛苦啊！ 这对病人和对病人家属，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两用摩托车的油没了，江芝莲在前面骑车。 不一会儿，浓重的烟味又一阵阵地飘了过来。 她停下车子，跳下来，看向唐小龙，“我骑不动了，你来骑！” 唐小龙缓缓吐出烟雾，愣了两秒，随后慢悠悠地换到了前面的座椅上。 江芝莲见他嘴上还叼着烟，再一次夺走，摁在车斗扶手上熄灭，并直接收走了唐小龙裤兜里的火柴盒。 “……”唐小龙露出苦笑，“你对象不抽烟吗？” 江芝莲哼声，“不抽！” “他以后要是抽烟了，你也这么管着吗？”唐小龙把摩托车骑上街道，速度飞快。 “抽烟我不管。不过抽得太狠了，我会干预一下。”江芝莲被迎面吹来的风呛了一下。 她扭头避了避，等这阵风吹过之后，继续说道：“烟抽多了也会上头的，你不知道吗？有时候比醉酒还厉害呢！” 唐小龙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你试过啊？” 江芝莲挑挑眉头，“我听老人们说的！” 唐小龙：“道听途说，不可信！” “不管是不是真的，一下子抽这么多，对身体也不好。”江芝莲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再说你这么抽，我在旁边就是被动地吸二手烟，对我更不好。我衣服上都染到烟味了！” 唐小龙：“……” “抽两眼解解乏，缓解一下愁绪就可以了。也不是抽得越多，心情就能越好的！” 火柴盒都没收了，没有必要再纠结抽烟的问题了。 江芝莲想到正事儿，便开口问道：“你认识你们厂门口那个炸油条的姐姐吧？” 唐小龙在前面点了点头。 顿了两秒，他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立马转过头看向江芝莲，语气不明地询问道：“你该不是要找她看护我爷爷吧？” 江芝莲见他神色古怪，反问了一句，“怎么了？不行吗？” 唐小龙缓缓把头摆正，直视着前方。他的声音被打碎之后，传到江芝莲耳朵里，“不是不行，就是没想到你会找她。” 江芝莲望着唐小龙枯瘦的背影，淡声解释道：“胡桃之前做过护士，应该有些经验。我看她心挺细的，把孩子照顾得很好，应该也能把唐爷爷照看好吧！” 唐小龙默默地骑着车子，没有做声。 “她现在还在厂门口炸油条呢吧？”江芝莲问道。 唐小龙：“我也有段时间没去厂子里了，之前应该是一直都在的。” 接下来江芝莲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试图解读唐小龙刚刚有些奇怪的反应，但思来想去，也没有咂摸出来什么。 两人来到国棉厂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守在摊子前的胡桃。 胡桃看到江芝莲朝自己走过来，展颜一笑，温温柔柔地说道：“好久不见你啦！近来可好呀！” 第291章 想不想接这个活？ 江芝莲回了胡桃一个灿烂的笑容，朗声开口道：“我挺好的，你呢？” “我就那样呗！还是老样子。”胡桃说着看了眼自己的小摊，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可能没有炸油条的天分，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知足啦！” 胡桃先前建议江芝莲继续做酱料，无意中给了江芝莲开酱厂的想法。 江芝莲为了感激她，当时特意教了她一些炸油条的方法。 从如何选面粉，怎么醒发；到面团要展成几厘米，切多大的剂子；再到拉油条的手法，多热的油下锅，什么时候捞出来、油温需要控制到多少度…… 她几乎是把知道的一切，全都毫无保留地倾情相授了。可是胡桃炸出来的油条，就是差点意思。 有时候是吃着不够香，或者里面有点黏糊糊的；有时候是火候太大局部有点焦了，要么就是嚼起来有点硬…… 同样的面，同样大小的剂子，同样温度的油，连捞出的时间可能都差不离，但味道就是不一样。 江芝莲很是纳闷，怎么想也想不通，后来她就将此疑惑划定为玄学的范畴之内，不在去想了。 她相信自己无疑是个手艺高超的好厨师，但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老师。 江芝莲发现自己过往带出来的徒弟，那些手艺好的，可能大多数都是本身有些天分，又晓得刻苦练习。 总之，跟她教授的水平，没有太大的关系。 寒暄过后，江芝莲指向身边的唐小龙，向胡桃介绍道：“这位是国棉厂的技术工唐小龙，今天我带他过来找你，是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胡桃淡淡地瞥了唐小龙一眼，视线没有在他的身上过多地停留。 她淡声询问：“什么事情呀？” “是这样的。”江芝莲不急不缓地说道：“唐小龙的爷爷得了老年痴呆症，情况不是很好，身边需要人贴身照看。小龙哥白天得上班，没有时间。唐爷爷也不想麻烦家里人，所以我们就想雇一个人来照顾他。胡桃姐，你看你，想不想接这个活？” 胡桃凝眉沉思，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久久没有开口。 唐小龙不清楚对方的想法，所以只能先坦率地陈述自己这边的情况，“我们可以按月给工钱，一个月一百块。照顾生病的老年人，是个辛苦活。我觉得有些事情我需要提前跟你讲清楚。” 胡桃：“嗯，你说！” “我爷爷以前脾气还不错，至少很讲道理。不过自从生病之后，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一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他就会砸东西。碰到这种情况，身边的人需要能够及时地安抚好他的情绪。” 唐小龙说着重重一叹，“很多事情我爷爷现在都会忘记，刚吃完饭，就说饿了，还要吃饭。你给他拿药吃，他不肯吃，非说刚刚吃过了，还会骂你给他喂毒药，要陷害他。” 胡桃和江芝莲听得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还有……”唐小龙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上完厕所之后，他可能会忘了穿裤子。所以，解手的时候，身边也需要有人照顾。但是，有的时候他让人跟着，有时候又不让，这一点挺麻烦的。” 胡桃开口问道：“那不让人跟着的时候，怎么办呢？” 唐小龙捏了捏眉心，偏过头，盯着油锅里漂浮的面渣，看了片刻，“他会光着出来……情况好的时候，你帮他提上裤子就行了。如果情况比较糟糕，弄脏了衣裳，就需要给他重新换新的穿了。” “这样的话，是不是找一个男同志照顾唐爷爷更方便一些呀？”江芝莲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不了解全部真实情况的时候，就理所当然地推荐了胡桃，有些过于莽撞和轻率了。 唐小龙摇摇头，“也不一定。我爷爷现在神经很脆弱，偶尔会出现一些幻想和幻觉，比如有人要害他。这种情况在见到男同志的时候，会更严重一些。有一次散步的时候，碰见了院长，我爷爷回去之后就说院长对他有意见，要打他。” 江芝莲忍不住咂舌：“都这么严重了，那要不要住院治疗啊？” 唐小龙：“我联系过省里的几家医院了，现在对这种病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治疗方法，也没有特效药。医生们都说，比起困在病房里，不如在环境好一些的地方慢慢养着。” 既然这样，那还是得看胡桃的意见了。 江芝莲看向她，淡声问道：“胡桃姐，你是怎么想的啊？愿意护理唐爷爷吗？” 胡桃紧抿双唇，似乎很是犹豫。 犹豫就说明有想接这个活的想法，但是还有一些顾虑。 江芝莲直截了当地询问，“你在担心什么呢？可以讲出来大家一块儿商量的。” 胡桃：“……” 唐小龙不想让人纠结，十分体贴地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个活又累又脏，不想干，直说没有关系的。我还可以再去找找别人，你不用觉得太为难。” “我当过护士，不怕脏不怕累，也有信心哄好病人。”胡桃终于开口讲出了自己的顾虑，“我是不放心我女儿，她还不到三岁，比较粘我。最近我试着把她放到保姆家，但是她哭闹得很厉害。我得提早把她接回来，要不然第二天她就不肯再去保姆家了。而且，现在我每个礼拜只送过去四五天，剩下几天还是得由我自己带着。” 唐小龙了然地点点头，“那的确是有些困难。我爷爷这边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看护，离不了人。虽然下了班我会过去，晚上我能陪着爷爷一块儿睡。但是你也得在隔壁房间里休息，不能回家。要不然一来一回，不仅耽误时间，也无法控制很多特殊的情况。” 三人沉默下来，讨论陷入僵局。 江芝莲看看唐小龙，又看了眼胡桃，两人一个不直接拒绝，一个不扭头离开。 这是——都在思考可行的解决方案？ 她退到一旁，没有进行任何干预。 过了好半天，唐小龙才开口问道：“保姆家离这里远吗？” 胡桃摇摇头，“不远，七八分钟就能走到。” “嗯……”唐小龙想了想，“如果你只是担心没有时间照顾女儿，那问题不大，应该还有解决的办法。” 胡桃抬起眉梢，看向唐小龙，“嗯？” “反正我每天早上都要上班，晚上也要回疗养院，正好顺路可以帮你接送下孩子。” 唐小龙的神情无比认真，似乎已经在心里，把整件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了，“疗养院里有两个房间，我跟爷爷睡主卧，你带着孩子睡另外一个小房间。你主要负责白天就行，按时盯着我爷爷吃药，饭菜疗养院会送过来。” 胡桃沉眉，盯着油锅里漂浮着的小面疙瘩，听得格外认真。 唐小龙：“爷爷的脏衣服呢，你不用管。我每个礼拜有两天的调休，到时候我来洗就行。我给爷爷准备了很多衣服，应该够一个礼拜换的。” 胡桃淡声接了一句，“衣服我也可以洗。” 唐小龙果断道：“不用，有时候搞得挺脏的，我怕你受不了。” 胡桃：“不会的……” 每个月领一百块的工钱，怎么能嫌脏嫌累，什么都不做呢！ 对方已经很考虑她的处境了。 唐小龙没有在意这种小问题，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接着前面的话说道：“我调休这两天，你正好可以不用送女儿去保姆那，白天你好好陪女儿。我爷爷这边有事儿了，我再叫你过来帮忙。” 胡桃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唐小龙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再需要补充的了，便开口说道：“总体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考虑一下吧！” 第292章 你和孟青，都挺狂傲的 胡桃权衡再三，最终接下了这个活，“行，那我就试一下吧！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干得不好，到时候你再换别人。” 一个月的工钱，抵得上她炸半年油条的收入了。 雇主又这样体贴，处处为她的处境考虑。 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照顾情绪不稳定又偶尔不能自理的病人时，会有怎样的困难和辛苦，胡桃完全了解。 她受过专业的训练，所以非常自信，并不担心自己做不好。 只要能够安排好照顾女儿的时间，那其他的都是可以努力克服的问题。 找到了照顾爷爷的人，唐小龙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淡声开口问道：“你知道疗养院在哪里吗？” “我不清楚。”胡桃摇了摇头。 唐小龙看到油条摊子上有草纸和铅笔，便俯身写下了详细的地址，“明天一早你送女儿去保姆家之后，就过来吧！我带你一天，跟你交代一下照顾我爷爷的具体细节。比如怎么吃药，每种药各自是多久吃一次，一次吃多少。还有到哪里散步，什么时间吃饭……都是些挺细小的杂事，光讲可能不大讲得清楚。我还是亲自带你一天，比较稳妥一些。” 胡桃低头看了眼具体的地址，默默地估算了一下从家到疗养院的时间，“好，明天早上，我八点钟左右到。” “对了！”唐小龙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会儿你先带我去认一下保姆家的门吧，回头我好接送你女儿。” 胡桃点点头，“我收拾一下摊子，现在就带你过去。” 唐小龙突然记起来江芝莲还在旁边，便开口询问：“你要跟我们一块儿过去吗？” 江芝莲考虑了片刻，朗声回道：“把摊儿上的东西都搬到车斗上吧！你骑车子载我们去保姆家。等认完门之后，咱们把胡桃和孩子送回去。然后你再载我回疗养院接幼婷。” 唐小龙觉得这样安排还挺合理的，便开始帮胡桃搬东西。 三个人七手八脚，不一会儿就把东西全都搬到了车斗上。 这时，一辆小轿车缓缓地停在了江芝莲的身边。 一开始江芝莲都没有注意到，后来车喇叭在她旁边滴滴地响了两声，她才扭过头看过去。 透过正在降落的车窗，江芝莲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林清。 由于之前瘦猴跟孟青的敌对关系，加上瘦猴是林清的过命兄弟，后来瘦猴又因为孟青的追捕而死在了山上…… 种种因由，让江芝莲感到有些尴尬。 可是她突然想起来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只要我不表现出来尴尬，尴尬的人就是对方。 江芝莲便展颜一笑，大方地打了声招呼，“林大厨，你好啊！” 林清望向车斗的方向，笑着询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江芝莲模棱两可道：“没什么，帮朋友拉点东西。” 林清把手臂搭在车窗上，点燃了一根香烟。还是中华牌的，相当奢侈。 “你是不是挺长时间没去清香食堂了？前两天林香还念叨你呢，说你连钱都懒得去收了！” 江芝莲想了想，的确是将近两个月没去清香食堂了。 孕妇餐的分红，她都没有去拿。 “最近我有点忙，没抽出时间来。” “我听说素食馆的事情了，现在麻烦解决了吗？你打算什么时候重新营业啊？”林清的语气相当熟稔，对待江芝莲的态度，跟先前没有任何差别。 江芝莲失笑，“这种小事情你都知道？” 林清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随后轻轻吐出来。 透过袅袅飞升、渐渐消散的白雾，他眯起双眼看向江芝莲，“当然知道了，因为我关心你嘛！” “你可拉倒吧！”江芝莲用手拍散飞到面前的烟雾，随口回道：“麻烦都解决了，素食馆已经开门了，只是还没有正式接客。也就这两三天吧，应该很快就能正常营业了。” 林清把抽到半截的烟丢到路边，抿唇笑了笑，“改天我去尝尝你的手艺。” 江芝莲：“行啊！欢迎指教！” “你现在走得开吗？”林清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邀请道：“我带你去见见林香吧！她最近过得不大好，应该很想跟你聊一聊。毕竟你们都是女孩子，很多私密的话比较好交流。我问她，她都不怎么愿意跟我谈心，很少跟我讲心里话。” 江芝莲微微蹙眉，“林香怎么了？赵义是不是又动手打她了？” “那倒没有。”林清轻轻一叹，“不过她跟赵义，始终有很深的矛盾，几乎天天吵架。” 江芝莲忍不住骂了一句，“赵义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个玩意儿！” 林清：“他也挺不容易的。” 江芝莲瞪眼：“不容易个屁！赵义动手打你妹妹，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替他讲话？” “我不是替谁讲话。”林清不急不慌地解释道：“林香对赵义太过冷淡了，我看着都觉得不太像样子。夫妻俩有点摩擦，是挺正常的事情。” 江芝莲听不下去了，愤而转身。 刚走出去了两三步，她就听到林清在后面喊道：“你不去看看林香啊？她挺想你的！” “你等着！！”江芝莲扭头朝林清吼了这一句之后，快步来到胡桃和唐小龙面前，告诉他们先走。 “那幼婷怎么办？”唐小龙问道。 “我先去见个朋友，然后就到疗养院接她。”江芝莲顿了顿，又道：“如果实在太晚了，就让幼婷今晚先住在疗养院吧！明天一早我再过去。” “好。”唐小龙瞥了林清的小轿车一眼，好心提醒了一句，“你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江芝莲勾唇一笑，转身上了林清的车子。 小轿车驶过几条街道之后，江芝莲发现林清并不是朝清香食堂开去的。 “咱们这是去哪儿？” “你猜猜看！”林清放缓车速，避让行人。 “……”江芝莲望向窗外，没有撩闲的兴致。 林清偏过头，瞥向江芝莲，只看到了她不甚清晰的侧脸。 主街上行人和车辆都不少，他立马重新摆正视线，紧盯前方的路况，“怎么？怕我拐卖你啊！” 江芝莲哼笑一声，“想拐卖我，也得有那个本事！” 林清挑挑眉头，语意不明道：“你和孟青，都挺狂傲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江芝莲望着街边的小店，说这句话时，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林清：“虽然都狂傲，但是孟青身上的书卷气还是太重了。我觉得，你俩并不是很合适。” 江芝莲转过头，看向林清，笑着问道：“孟青身上是书卷气，那我身上是什么气？” “大概是——”林清沉思片刻，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你笑什么！”江芝莲追问道：“到底是什么？” 林清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是跟我一样的，带着铜臭味的江湖气。” 江芝莲瞥了眼林清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手表，不禁点了点头，“好像——形容得还挺贴切的。” 林清的眸光亮了亮，“所以，我觉得还是咱俩比较合适，你觉得呢？” “我可不这样觉得！”江芝莲耸耸肩膀，话里满是嫌弃的意味，“两个充满了铜臭味江湖气的人，日子得过得多庸俗、多臭气熏天、多鸡飞狗跳啊！” 林清：“……” 江芝莲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悠悠地说道：“我还是利用好我的江湖气，好好地守护我的书生。然后在浓厚的书卷气里，和我的孟先生一起，享受诗情画意，充满情怀的生活吧！光是想想，就觉得挺美的啊！” 林清：“…………” 第293章 重情重义的小财迷 小轿车停在了林香的菇房外。 林清熄了火，对江芝莲说道：“你和林香安心地讲体己话吧！我就不进去了，我在车里等你。” “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等我，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就行！”江芝莲下了车，发现林清没有要走的意思，又强调道：“你真不用送我了，我和林香没准要聊多久呢！我们还有可能要到附近散散步，吃点东西什么的。” 林清根本不搭茬，顾自掏出烟，悠闲地吞云吐雾了起来。 “随你便吧！”江芝莲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进了菇房。 菇房内弥漫着浓厚的菇子味，可能很多人都会觉得这种味道有些冲鼻子，但江芝莲却很喜欢闻各类菇子的鲜味。 而且她能通过嗅觉闻出来菇子的新鲜程度，甚至品种的不同。 江芝莲一进菇房就看到了坐在木桌前的林香。 林香看起来还不错，身上没有新的伤痕，只是面色稍显蜡黄。 她看到江芝莲来了，腾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眼的惊喜，“你还记得来看我啊！我以为你连分红都不要了呢！” 江芝莲吐吐舌头，“那怎么可能！钱还是要的！” “小财迷！”林香笑着从旁边的纸盒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江芝莲，“如果不是为了拿这个钱，你是不是就想不起来我这个朋友了？” “那怎么可能？我可是个重情重义的小财迷！钱重要，朋友更重要！”江芝莲说着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又朝信封里面瞄了一眼，“给我这么多分红啊？孕妇餐看样子卖得不错呀！我是不是得赶紧时间，给你弄点儿新的菜谱了？” 林香拉着江芝莲坐下来，又从抽屉里翻出令一个鼓鼓的牛皮纸信封，“刚才那个只是八月份的。这个呢，是九月份的，前几天我刚给你装好。” 江芝莲微微惊讶，这个信封瞧着比之前那个，好像更厚一些啊！ “清香食堂的生意可以呀！隔壁国营饭店的，没眼红过来找你们的麻烦？” 林香笑了笑，“我哥都打点好了，他们不会来找事儿的。” 江芝莲恍然，“哦……原来如此！” 果然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喂饱了胃口，就不会闹腾人了。 “赵义他……”江芝莲欲言又止。 林香知道她想问什么，不禁苦笑着轻轻一叹，“就那样呗！不过他最近迷上了别的事情，所以也没怎么折腾我。” 江芝莲：“迷上别的事情了？什么事情啊？” 林香默了默，“准确说呢，是迷上了别的女人。” 江芝莲：“……” “嗐！”林香语气轻松道：“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本来就是我先对不起他的。现在他找到别的喜欢的人了，我的愧疚感多少能减轻一些。他也没有空找我的不是，日子反倒过得平顺了。” 江芝莲皱了皱眉头，深觉不安。 但是作为旁观者，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是做一些善意的提醒吧！ “你别太大意了，如果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赶快去找你哥，或者来素食馆找我也行。” 江芝莲顿了顿，补充道：“你平时在身上带一包辣椒粉或者胡椒面吧！如果有什么危险，也能当个武器抵挡一阵子。最起码，能争取一个逃跑的机会。” 林香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男人打婆娘，这种事儿遍地都是，挺正常的。” “不，一点都不正常！是大家都习惯了把不正常的事情当正常而已。”江芝莲正色道：“我看赵义这个人，极端得很。有时候看着挺好的，斯斯文文，像个乖学生。可是转眼就会性情大变，露出青面獠牙。这种人，就是颗定时炸弹，你得时刻提防着点！” 林香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好吧，我听你的。” “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啊！”江芝莲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主要是，刚才听林清也替赵义说话，她就开始烦躁得不行了。 原本以为林清挺护妹妹的，林香多少能有个强大的亲人当靠山。 现在一看，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江芝莲陪林香聊了一个多小时，眼看天快黑了，她便起身告辞。 林香也没有留她，两人在菇房门口道别。 “最近你大多数时间都在菇房这儿吗？”江芝莲一边调整挎包的带子，一边开口问道。 林香：“一般上午我会去饭店盯着，吃过午饭之后再来这边。” “行！”江芝莲握了握林香的手，“以后我会常来找你聊天的！” 林香轻轻一笑，“记得下次来的时候带新的孕妇食谱啊！多几样选择，卖得会更好。对了，你再研究研究适合老人年吃的。我们店里原有菜单上适合老年人吃的，大家反馈说有点太单一了。” 江芝莲沉眉想了一下，询问道：“你们菜单上都有什么啊？” “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冬瓜汤，炖土豆之类的……你等我一下啊！”林香说着返回了菇房。 江芝莲没有再跟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耐心地等待着。 她看到林清的车子还停在路边，没有离开。 林清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两三分钟之后，林香拿着一个旧本子，跑了出来。 “这是我们饭店最近三年的菜单，你研究研究！”林香把本子塞到江芝莲手上，语气略显激动，“除了孕妇餐和老年餐，其他特色菜，你也帮我想一想。你开的不是素食馆吗？你自己店里能用到的就算了。帮我想一想晕菜就行！我给你算丰厚的分红，好不好？” 江芝莲觉得林香亢奋得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她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林香姐，你以前学做菜、开饭店，都是为了林清吧？那时候我都没看出你对做菜这么有热情呀？怎么回事？你要坦白跟我讲啊！要不然我可不会帮你想新菜单的！” 林香收敛视线，轻扯唇角，笑得无奈又柔弱，“我跟林清，是没有希望的。这辈子，我只能自己一个人盼着盼不到的人，望着望不到的未来。我跟赵义呢，能维持现在这样表面的平和就不错了。如果我能顺利地给他生个孩子，我的日子大概就能好过一些……” “什么？！”江芝莲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你真以为有了孩子，就万事大吉了吗？这种情况，有了孩子之后，肯定会更糟糕呀！” 林香苦笑道：“你认识赵义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他斯斯文文的，像个大学生？” 江芝莲蹙眉点了点头。 “那段时间，他对我是挺好的。”林香目光失焦地望着日落的方向，悠悠一叹，“你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他对我还不错吗？” 江芝莲：“……” 林香：“因为那段时间我怀孕了……” 江芝莲惊讶地张大嘴巴，没能控制好表情。 “没想到吧？”林香蓦然红了眼眶，“赵义很喜欢孩子，结婚的时候，他跟我说，他想要六个孩子，三男三女。他觉得儿孙满堂，才叫完美。当时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呢！我都没当回事。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来是认真的。可是，我一直怀不上孩子。你认识他的那阵子，我刚怀上孩子，是第一次怀上，当时他高兴坏了。” 江芝莲的眼前出现了在国棉厂门口第一次见到赵义的场景，当时他的确容光焕发，精神很好。 对人客客气气的，非常有教养。 跟后来撞见他虐打林香时的暴徒模样，完全不同。 林香快速抹掉眼角滑落的泪滴，淡笑着说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孩子掉了……” 第294章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啊！ 江芝莲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突然对做菜、对开饭馆这么热情吗？”林香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觉得谁也指靠不上了！什么都是虚的、假的、一时的。现在我只想赚钱，赚好多好多的钱。存起来，以后用来养老。只有钱是不会伤害我，抛弃我的。” 江芝莲觉得这话说得不算错，但听起来却总有些怪异的感觉。 似乎是带有一些对现实失望后的偏激，还有绝望之下的执拗。 好在一门心思地想着赚钱，也不失为一种分散注意力的好办法。 “我没有其他本事，这些年就跟着我哥学了怎么做菜，怎么经营饭店。所以，也只能靠这个赚钱了……” 林香凑到江芝莲耳边，低声说道：“以前我从来不记账，也不理账。有多少花多少，根本没在意过手头有几个钱。最近我有意识地把钱存起来，还把收入和花销认真地记录了一下。我这才发现，我们清香食堂赚得可真不少啊！我每个月分得的钱，跟附近小学老师一整年的工资差不多。” “钱你都存到储蓄所了吗？”江芝莲想到之前在小姨家里，被一把火烧掉的那一万块钱，就心疼得不行。 林香：“还没有呢，感觉存起来挺麻烦的。要开户头，需要用钱的时候还得去取出来。万一户头搞错了，或者他们把我的户头搞没了，我的钱不都打了水漂嘛！还是搁到家里面，随时都能看得到、摸得到，才比较让人放心。” “放在家里不安全的啊！”江芝莲忍住咆哮的冲动，耐心地劝道：“储蓄所不会搞错户头的，你相信我，他们绝对不会搞没你的钱！存起来才是唯一万无一失、保住这些钱的方法！林香，你一定要听我的！” 林香失笑道：“你干嘛这么激动呀！放在家里怎么就不安全啦？” 江芝莲：“你不怕着火吗？一把火起来，一张票子都保不住的！” “我家里从来没有着过火。”林香语气轻松，“我和赵义基本上都不在家里做饭，他也不抽烟。现在也不点煤油灯了，我家里连根蜡烛都没有。怎么可能着火呢！” “……”江芝莲捏了捏眉心，“万一你邻居家着火烧到你家了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的啊！” 林香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你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 江芝莲的表情相当的严肃，甚至有些严厉，“我没在跟你开玩笑，我说认真的呢！开个户头挺简单的，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你一定要赶紧去弄一个账户，把大头的钱全部存进去。以后你存钱之前，把生活费先留下来就行，这样就不用经常去取钱了！” 林香：“哦……” “且不说会不会着火。”江芝莲抿抿唇，压低声音道：“赵义虽然是你丈夫，但你们现在不是一条心了，你不能不防着点他啊！” 林香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这个倒真是个问题，你说得有道理。” “无论如何，尽快去开户头存钱！存款单虽然丢了也没有关系，但你最好还是好好收起来。别让赵义知道你存了多少钱，省得他再有什么想法，或者打别的什么坏主意。”江芝莲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变成操心命的。 前世的时候，她还是个喜欢独来独往，不太关心别人，也很少干涉朋友生活的人。 怎么换了副身体，连想法和性情都跟着变了呢？ 难道这些都是原主本身自带的性格？ 还是因为重活一世，经历了不同的人和事，才让她有了这种改变？ 也许，这个问题，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没有答案的事情，按照老规矩，就不去多想了，全部交给时间和命运吧！ “好好好，就听你的！”林香见江芝莲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说，也不想拂了朋友的好意，这才乖乖地答应了下来。 “你别只是嘴上说说，来对付我啊！”江芝莲拧眉沉思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打了个响指，说道：“你不是想让我搞几个新的菜谱吗？孕妇餐、老人餐、儿童餐、营养餐，各类特色餐，全都没有问题！你需要什么，我就帮你设计什么！不过有个前提条件，你得先给我看存折。我看到存折了，就给你菜谱。” “你呀！”林香揉了揉江芝莲的小脑瓜，“你不跟我谈分红，只是要看我的存折吗？你可真是有意思！还说自己是小财迷呢，哪里有小财迷的样子！” 江芝莲神色不改，“你就说行不行吧？行的话，下次我带菜谱来找你，你带着存折过来。” 林香无奈道：“行！就听你的！” “那说定了啊！三天之内我再过来！”江芝莲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林香看到林清的车子还停靠在路边，便朝江芝莲的背影喊道：“你不让我哥送你吗？” 江芝莲背着身，摆了摆手，走得脚下生风。 这时林香注意到，林清的小驾车缓缓启动，朝江芝莲开了过去。 “嘀嘀嘀……” 江芝莲余光一瞥，不禁翻了个白眼。 “上车吧！”林清降下车窗，一边配合着江芝莲的步速，缓慢地开着车子；一边说道：“我都等这么长时间了，你就给我一次献殷勤的机会呗？” 江芝莲目不斜视，顾自走着，“我可没让你等我啊！” “是我自作多情还不行吗？”林清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始终粘着江芝莲。 天边霞光一片，满地灿灿金辉。 “我把你送到地方就走，绝对不再缠着你了！” 江芝莲扭头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请你立刻马上就不要缠着我了，好吗？” 林清：“四个轮子，比你两条腿跑得快多了。剩下这些时间，能干很多事情呢！” 江芝莲朝四处望了望。 林清立马猜到了她想干什么，“你别看了，这条街上打不到车子的，连个三蹦子都没有。” 江芝莲：“……”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你是不是对我有点什么想法啊？比如好感之类的？要不然怎么连我的车子都不敢做了？”林清耍起无赖来，也是挺欠揍的。 可是江芝莲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你用不着激我，没有用的！” 林清撇撇嘴，换了一种酸不溜丢的口气，“想跟我做生意的时候，态度那叫一个好，满脸都是笑，声音都甜甜的。现在有了酱厂，有了自己的饭店，当上厂长和老板了，就目中无人了。看来这一个人的人品啊，果然还是要在发达了之后再看。” 江芝莲轻笑一声，没在意他的冷嘲热讽。 她看到前面有个小巷子便拐了进去。 林清的车子开不进狭小的巷道，终于被甩在了后面。 江芝莲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当她快要走出去的时候，悲催地发现林清的车子就堵在前面的巷口。 “……！！！”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啊！ 林清顾自悠悠道：“你不上车的话，那我以后一有空就去素食馆看你啦？反正你也不至于光明正大地赶客人。或者，你不愿意跟我唠的话，那我直接找孟青聊一聊吧？没准两个男人之间，会更有共同话题……” 江芝莲蓦然顿住了脚步。 林清的车子向前开了两三米，随后缓慢地倒退回来，稳稳地停在了江芝莲的身边。 林清望着她的侧影，笑着招呼道：“赶紧上车吧！别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这么磨磨唧唧的，实在太不像你江芝莲的作风了！” 第295章 孟青是我的心头肉 江芝莲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跟林清讲清楚比较好，所以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早这样不就好了，没准现在已经到地方了。”林清说着重新把车子开进大道，并开口询问道：“你要去哪儿？” 江芝莲：“素食馆！” “好嘞，你坐稳了！”林清突然加速，把小轿车开得像头奔跑的猎豹一样。 副驾驶这边的窗户开了一半，疾风吹进来，把江芝莲的头发搞得乱七八糟。 用手绢绑头发不如用皮筋扎得紧，大风很快就把柔顺的头发吹成了金毛狮王同款。 江芝莲索性把手绢解下来塞进了挎包里，任由长发迎风凌乱。 “觉得风太大的话，就把窗户关上吧！”林清说着顺手关紧了自己这边的窗户。 “不用关！吹吹风，人比较容易清醒。”江芝莲用手指当梳子，理了理头发。 林清笑着问道：“你现在不清醒吗？” “我上车不是为了看你在这嬉皮笑脸的！”江芝莲扭头望向他，正色道：“林清，说正经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清收了表情，却没接话。 “因为瘦猴的事情，你恨孟青，对吧？”江芝莲意识到，这是一件绕不开的话题。 无论最后谈成什么样，该谈还是要好好谈一下的。 回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叫侯明！”林清冷声纠正道。 江芝莲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弄得心里微微一抽，但面上并未显露分毫。 林清骨架大，肌肉坚实。 他曾做过山匪，在刀山火海里摸爬滚打过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平时林清会收敛掉很多凶狠的一面，尤其在跟江芝莲相处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客气和热心。 时间一长，难免会让人产生他蛮好相处的错觉。 但江芝莲内心深处，其实很清楚林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好，我道歉！我不应该随便称呼一个亡者的外号。”江芝莲顿了顿，捡回刚才的问题，“你是不是认为孟青害死了侯明？” 林清冷笑一声，“难道不是？” 江芝莲的语气异常笃定，“当然不是！” 林清摇摇头，无奈道：“这件事你不懂，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你是你，孟青是孟青。虽然你们在谈对象，但我不会把你牵扯到我跟他的这场恩怨里。” 江芝莲坐正了身子，目光幽深地望着前方的道路，语气平稳，但话说得极重，一点顾忌和保留都没有。 “我虽然不完全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能也不了解太多的细节。但是，我有基本的是非观。侯明盗猎本身就是非法的，他虐杀了那么多有灵性的动物，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会善终吗？” 林清露出宽容的笑，轻声说道：“你呀，到底还是个孩子。” 江芝莲：“……” “难得有机会单独相处，就别聊这么触霉头的事情了。”林清稍稍放缓车速，趁着前方没有车的时候，他歪头看了眼江芝莲，“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江芝莲倍感心累。 你跟对方讲正事，讲道理吧。对方却把你当小孩，说你什么都不懂，觉得你幼稚、天真。 这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脏话都窜到嘴边了，再硬生生地给咽回去，那就太憋屈了。 “林清，你别犯贱！”江芝莲不吐不快道：“你用不着在我面前假模假式的扮什么温柔体贴。你再怎么掩饰和收敛，我都不认为你是个善类。” 林清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 他有些分心，没有避开路上的一块石子儿，车身猛地摇晃了一下，随后才平稳下来，“你如果表现的好，也许——我可以放过孟青。” “表现的好？”江芝莲干笑两声，“怎么算表现得好？” 林清：“跟我处对象。” 江芝莲轻叹一声，真诚地说道：“男人有胜负欲是件好事，但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就很容易出问题了。” 几番被拒，林清丝毫没有受挫的样子，“是吗？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点小儿科的问题？” “你在不在意，我并不关心。”江芝莲看素食馆快到了，便直接讲了重点，“我不知道我之前是不是表达清楚了。现在，我认真而严肃地跟你讲三点，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首先，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想跟我处对象，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林清耸耸肩头，“为什么不可能？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第二点！”江芝莲不受林清的干扰，顾自说道：“不管以后如何，眼下孟青是我的男朋友。我很爱他，他是我心头的肉。你要是动他，我当然拦不住你。但是，我也不会放过你。” “小朋友打算怎么不放过我啊？”林清语气轻挑，一副根本不把江芝莲看在眼里的样子。 呵，是狼根本就假扮不成狗！ 分分钟就会显露出凶狠、狡猾的本质。 回想刚认识那阵子时候的林清，简直跟此刻判若两人。 娴熟地顶着两幅面孔做人，不得不说，还真是挺厉害的！ “我会怎么做，完全取决于你会怎么做。你只要知道，小朋友的想象力和手段，也是不可低估的就行了。” 江芝莲顿了顿，又不急不缓道：“这最后一点，是想提醒你，好好照看林香。如果你还在乎你妹妹，就提防着点赵义。别等出了事之后，再后悔懊恼。再有啊，你、我还有孟青之间的问题，最好不要让林香知道。” 江芝莲觉得自己成长了，懂得用最有效的方式去阐述观点和解决问题了。 插科打诨、逗趣逗嗑，有时候的确有点用。 但装傻充愣这一招，在林清这里肯定不好使。搞不好，甚至会适得其反。 还是尽早有一说一，把一切都摆到台面上比较好。 如果林清想背地里捅刀子，她也没有办法。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按说瘦猴死在山上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林清那边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举动。 江芝莲心里始终犯嘀咕来着。 不过后来因为穆家人的到来，加上孟青在解决县里大量狗狗得狂犬病的事情，两个人忙得都见不上几面，也就顾不上担心林清会报复了。 现在看来，该来的总归会来…… 林清把小轿车停在素食馆对面，面色平静。 江芝莲在那张线条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谢谢你送我过来！”话落，江芝莲摆摆手，下了车子。 随后她关上门，快步横穿街道，走进了素食馆。 林清没有马上离开，他走下车子，点燃一支烟，远远地欣赏着素食馆的门脸。 精致、好看、个性、时髦…… 通过玻璃窗，能瞥见到店内的一部分桌椅和吊灯。 看得出来，处处都注入了大量的心血来布置和设计。 店里好像没有吃饭的人，不知道是生意不好，还是没有重新开门接客。 林清的烟抽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看到江芝莲匆匆忙忙地，从店里跑了出来。 她站在路边左顾右盼，神色慌张，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林清眯着眼抽了两口烟，正在猜测她在干什么的时候，蓦然间对上了她的视线。 江芝莲看到他，双眸一亮，立马撒丫子跑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上了车。 “快点！去县医院！” 林清丢掉烟头，回到座椅上，重新启动了车子。 他没有问江芝莲发生了什么，而是直接飞速将小轿车开到了县医院门口。 “用我陪你吗？”林清跟着江芝莲下了车，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不用了！今天谢谢你了！”江芝莲抽了抽自己的手，可是林清的手劲儿太大，她没有抽动。 第296章 玩一出深情相拥 林清直直地看着她。 江芝莲心里着急，语速极快地说道：“林清，你松手！我朋友受了伤，被送过来急救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她！今天真的谢谢你送我，你赶紧回去吧！” 林清攥着她的手，往医院的门诊大厅里走去，“我陪你去看看，没准能帮你们跑跑腿。” 江芝莲停住脚步，硬生生被林清往前拖了半米，直接来到了楼梯的第一级台阶之下，“我朋友是孟青送过来的！” 林清身形一顿，一脸疑惑地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抿抿唇，笑得格外无奈，“我这个朋友是女孩子，她喜欢孟青。这边已经是个三角恋情了，你还准备跟我过去？还嫌不够乱？” “……”林清依旧握着江芝莲的手，只是松开了大部分的力道。 江芝莲趁此机会，赶忙抽出了自己被禁锢的手，小跑着朝急诊室而去。 她一边跑一边低头看了眼已经被捏变形的手指头。 有些地方还没有回血，道道惨白。 啧啧，林清这手劲儿也是够大的，跟个老虎钳似的。 江芝莲来到急诊室门口，没有找到孟青，便拦住一个护士，开口问道；“护士同志，请问一下，林小鹿是不是在这边抢救啊？” 护士眼珠子一转，“你说的是那个上吊的女孩子吧？” “呃……”江芝莲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所以不能确定她跟护士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有没有上吊我不太清楚呀！她是长头发，长得很好看，瘦瘦的，身上应该会有点烟草味。” 护士眉头一拧，“我们在这儿赶着救人呢，哪顾得上仔细瞧病人的长相，闻他们身上有什么味儿啊！除了味道极大的酒精味、汽油味、烧焦的味儿之外。其他的，我们一般都闻不到！” “……”江芝莲也意识到用这样的特征找人，是有点不大靠谱。 护士想了一下，问道：“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从友谊酒店送过来的？” “对对对！”江芝莲忙不迭点头，“她是友谊酒店的领班！” 护士调整了一下稍稍有些歪掉的护士帽，“病人暂时脱离危险，送到普外科的病房了，你去那边看看吧！” “好的，护士谢谢你了啊！”江芝莲说着快步转身离去。 —— 站在住院部普外科三楼病房窗前的孟青，刚好看到江芝莲从林清的小轿车里走下来。 并且两人还手拉着手，一块进了门诊大厅。 他们怎么会一起来医院？ 而且，他们为什么会手牵着手？ 孟青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心中疑惑丛生。 “这是哪儿啊？”林小鹿虚弱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孟青转过身，看向她，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医院。” 林小鹿红着眼眶，哽咽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多好，我就解脱了……” “医生叮嘱你少讲话，多休息。”孟青语调平平，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显得稍微有些冷漠。 林小鹿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但是身体太虚弱了，根本支撑不住，头还没有完全抬起来，就又倒在了床上。 “你扶我起来坐一下吧……我躺着有点头晕。”林小鹿嗓子痛，近乎是用气声在讲话。 孟青犹豫了片刻，考虑到林小鹿是个病人，便走了过去。 他拖住林小鹿的双肩，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身，又细心地从隔壁的空床铺上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了她的身后。 “这样可以了吗？”孟青淡声询问道。 林小鹿点了点头，“嗯……” 孟青站直身子正准备转身时，林小鹿突然毫无预兆地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他的腰身，并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前。 “……”孟青懵在原地。 他第一反应是本能地去看点滴瓶里的药水是否滴得顺畅。 果然，林小鹿的动作幅度太大，应该是碰歪了手上的针头。 “我给你把针拔了，让护士重新给你扎一下吧！” “你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林小鹿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还带着哭腔。 孟青试图推开林小鹿，但她的手臂微微收紧用了些力气，他便没能顺利挣脱掉。 孟青顾忌到她之前刚刚寻过短见，不好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太过冷漠，所以也就没有大力推开她。 “我叫医生过来看看，你松开我吧！针头回血，一会儿你的手该肿起来了。”孟青倍感无奈，但也只能好言相劝。 他并不擅长处理眼下这种情况。 分寸十分难以拿捏。 江芝莲怎么还不来呢？ 她今天该不会——不去素食馆吧？ 如果她不去素食馆，就没有办法知道这边的状况了。 孟青心想着江芝莲如果不在出租房，那要么是去酱厂了，要么就是回了她小姨家。 好在现在打几通电话，都能想办法联系上。 等会儿抽个空，一定得打电话找一找，要不然今晚就只能他一个人在这里守夜了。 看林小鹿这精神状态，实在不算太好。 他一个人恐怕不行。 孟青刚在心里这样打算好，就听到病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他下意识扭头去看，结果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江芝莲。 说曹操，曹操就到啦！ 孟青心中的石头咣当一下落了地，顿时感到无比的踏实。 可是还没等他高兴两秒，就突然感到怀里的林小鹿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往后缩了缩，并急切地解释道：“莲妹妹，你别误会，我们什么都没做！” 孟青的太阳穴不由自主地一阵狂跳。 看到江芝莲之后，他只顾着高兴来着，完全忘记了自己跟林小鹿此时的姿势有些过于暧昧不清。 原本他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可是林小鹿这样画蛇添足的解释，似乎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孟青张张嘴巴，觉得眼下的状况不好解释。 说多了，感觉好像是在辩解一样。 但是不解释的话，江芝莲会不会以为他默认了什么？ 病房内陷入沉闷的宁静。 江芝莲大概猜得到，十有八九是林小鹿趁此机会主动求抱。而孟青只是因为有诸多顾忌，所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了解他，所以选择相信他，并不会真的误会什么。 只要他简单地解释一句，对这个小插曲淡然以对，这一篇也就翻过去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对话，完全出乎了江芝莲的预料。 “你怎么跟林清在一起？是他送你过来的？”孟青脑子里一片混乱，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这句话好像多少带了点质问的味道…… 可是，他明明没有要质问江芝莲的意思。 词不达意，真是要命！ 江芝莲着实给整懵了。 此情此景，你反过来怀疑我跟林清？ 本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的，结果孟青这句不着调的话，成功地窜起了她心里的一团怒火。 江芝莲一动怒，嘴巴上就绝对不会留情面。 她冷言冷语道：“孟先生，你现在这是认定了我跟林清有奸情。所以，特意跟林小姐玩这一出深情相拥，来刺激我？” 孟青微微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江芝莲此刻不想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她只想跟孟青痛痛快快地吵一架，发泄掉心中的无名火。 孟青：“……” 能是什么意思？！ 鬼知道他为什么第一句话就提到了林清，而且语气又那么的不对劲。 “哦，我知道了！”江芝莲瞥了林小鹿一眼，冷笑一声，对孟青说道：“你是想成全我跟林清，然后好跟小鹿姐姐在一起。我没理解错吧？是这个意思吧？” 第297章 我不是人吗？ “不是这样的！”林小鹿急得双眼通红。 她急切地想大声解释，却因为脖子上的伤，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孟青沉着一张脸，动作麻利地拔掉了林小鹿手上的针头。 江芝莲的视线在林小鹿的脖子上停留了片刻。 那上面层层缠绕的纱布，看得让人心里不由得一颤。 “行了，小鹿姐姐，你别着急。”江芝莲轻轻一叹，偏过头看向孟青：“你去叫护士过来，把吊针重新给她扎上吧！” 孟青黑着脸走出了病房。 林小鹿捂着脖子，泪眼汪汪地望着江芝莲。 江芝莲心一软，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刚才我那是气孟青呢，你就别跟着瞎上火了。我还能不了解他吗？他肯定不会主动抱你的呀！他只是怕你难过，怕你再寻短见，所以没有及时把你推开而已。他不解释，我心里也清楚的！” “……”林小鹿睁着两个大大的眼睛，眼中的情绪，异常复杂。 有惊讶，有挫败，有自怜，还有羞愧。 护士很快赶过来，给林小鹿重新打好了吊针。 江芝莲出门买了晚饭，回来时，林小鹿已经睡着了。 “她这两天还不能吃东西，让她睡吧！”孟青站起身，淡声说道：“我们去阳台上吃！” 江芝莲点点头，跟着孟青来到了独立的阳台上。 病床和阳台之间有一扇大门，关上之后，能隔绝掉大部分的声音。 这样，他们吃饭，或者讲话，就不会吵到在病房里睡觉的林小鹿了。 而且门上有一扇大窗户，能够看到病房内的情况，所以可以随时留意林小鹿的动静，避免意外情况的发生。 毕竟她刚刚寻过短见，不能太过大意。 无论怎么说，现在他们是病人的看护，就自然要承担起一份责任。 江芝莲在医院的食堂里，买了两份荠菜馅的饺子。 饺子分别装在两个新买的铁饭盒里。 酱油、醋和辣椒油，她已经在食堂里调配好，均匀地拌在了饺子上。 打开饭盒的盖子，立马喷香扑鼻，让人忍不住疯狂地分泌唾液。 孟青端着饭盒，看了眼里面的饺子，随后扭头望向江芝莲，“用手吃啊？” 江芝莲默默地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勺子，舀了一个沾满酱料的白白胖胖的饺子，送进嘴里，大嚼特嚼了起来。 孟青：“……” “你今天去友谊酒店了？”江芝莲吃完第一个饺子，又舀了一个送进嘴里，边吃边问道。 孟青：“没有。” “那你跟林小鹿是约好了时间才见面的？因为你的拒绝，她想不开才当场上吊了？”江芝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路边的街灯不是很多。附近只有那么一两盏，光线非常的微弱，很多小虫子围绕着灯泡不停地飞着。 孟青把饺子放到旁边的水泥台上，望着路边的一棵杨树，悠悠一叹。 “无奈吧？不想解释吧？”江芝莲轻笑两声，默了默，淡声说道：“你是不是到素食馆找我去了？没等到我，却等来了友谊酒店的人说林小鹿寻短见送到医院了？” 孟青猛地一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江芝莲，“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还？……” “我还什么？还误解你啊？”江芝莲吃下第六个饺子之后，不急不缓道：“我刚才回素食馆拿东西，前台小鹌鹑告诉我说友谊酒店跑过来一个人，火急火燎地找我。后来，你就跟着他去了县医院。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清楚，全都是我猜的。” 孟青：“……” “我没猜错什么吧？”江芝莲用勺子搅拌着饭盒里的饺子，试图让饺子沾到更多的酱汁，“林小鹿主动抱你，你没敢推开他。正想慢慢劝她的时候，我就进来的，是这样吧？” 孟青轻扯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觉得我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江芝莲又吃饺子，又讲话，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舌头，当即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她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孟青的胳膊，把勺子递了过去，“趁饺子还没凉，你赶紧吃吧！” 孟青盯着江芝莲用过的勺子，眯了眯眼，“你就买了一个勺子？” “你不想用啊？”江芝莲挑了挑眉梢，“既然不用的话，那你用手吃吧！” 孟青不情不愿地接过勺子，吃了起来。 他中午就没吃饭，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闻了半天的香味，肚子早就咕咕乱叫着表示抗议了。 饭盒里的饺子有些粘连，他用勺子拌了拌，才舀出来一个送入口中。 嚼了还没两下，他就看到江芝莲从衣服兜里又摸出来一枚崭新的勺子。 孟青：“……” 江芝莲三下五除二，干掉了饭盒里剩下的最后三个饺子。 孟青：“你这里不是还有一个没有用过的勺子吗？” 江芝莲眨眨眼，一本正经道：“是啊！我没说没有啊！” 孟青纳闷，“那你刚才怎么不拿出来给我？” 江芝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顾自说道：“我不知道林小鹿现在不能吃饭，所以就买了两个勺子，早知道我买一个好了。” 孟青觉得嘴里的饺子没有之前香了，“那我呢？” 江芝莲冷哼道：“你没有！” 孟青蹙眉询问，“为什么我没有？我不是人吗？我吃饭不用勺子的吗？” “这是惩罚！”江芝莲重复道：“对你的惩罚！” “我做错什么了，还要惩罚？”孟青哭笑不得。 江芝莲轻巧地翻了个白眼，“我对你的惩罚已经够轻的了，这不还是让你用勺子吃饺子了吗？我看饺子应该还没凉，现在吃不冷不热的刚刚好。我吃的时候，还有点烫嘴呢！” 孟青闷头吃饺子，慢条斯理，一个饺子一分钟，咀嚼速度非常稳定。 吃了八分钟，他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孟青把勺子“噹”一声磕到铁饭盒的边沿上，直直地看向江芝莲，严肃地说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是林小鹿主动抱的我，而我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推开她。她下午刚刚寻了短见，我怕再刺激着她，回头出什么意外！” 江芝莲在心底发笑。 眼前这幅情景，真有点青年男女恋爱初期的那种矫情劲儿了。 没有大是大非，没有触及底线的原则问题，事实上也没有真的误解什么。 可是就是彼此较着劲儿，心里都不舒坦，非要说点违心的话，做点幼稚的举动。 江芝莲：“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跟林清碰到一起了？还想知道为什么他会送我来医院？更好奇为啥我俩会手牵着手？” 孟青重新拾起勺子，吃剩下的饺子。 他没有开口讲话，但在心里好一通腹诽和抗议—— “就这还要惩罚我呢？明明知道我和林小鹿抱那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找我的茬！你和林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搞清楚，没有追究呢！” “你不好奇啊？那算了吧，我就不浪费口舌了。”江芝莲扬起脖子，开始欣赏月色，“今晚这月亮真大，还是秋天舒服啊，不冷不热的！到处都是桂花的香气，真好闻！” 孟青：“……” 江芝莲只当身边的人不存在，顾自说道：“过两天得在菜单里加上桂花糖藕！桂花小豆粥也不错……哦，对了，桂花杏仁豆腐肯定会特别受欢迎的！尤其是女孩子和小朋友。” 孟青吃完饺子，放下饭盒和勺子，语气淡淡地说道：“我妈爱吃大米桂花糕。” 江芝莲：“这样啊，那改天我给她做一锅！” “你今天去清香食堂了，是吗？还是去国棉厂了？”孟青认真地凝视着江芝莲，郑重其事道：“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好奇！跟你一样。” 第298章 突如其来的温存 江芝莲歪过头，认真地审视着孟青的表情。 不错，还算真诚。 “你早用这种口气问我，我哪至于给你摆脸子，还给你找不痛快呀？！”江芝莲抿抿唇，“我火急火燎地赶到病房里，看到你跟林小鹿抱在一块儿，我还没表现出来什么不满呢！也没问你是个什么情况！你倒好，张口就质问我跟林清是怎么回事。我能高兴吗？如果不是我了解你，还以为你狗急跳墙，准备反咬我一口呢！” 孟青噎了噎，“我刚才的问法，和之前的问法，没有什么不一样吧？当时的状况有点突然，我的语气可能稍微有点着急了。” “只是稍微有点着急？？你确定？”江芝莲撇撇嘴，一脸较真的样子，“我模仿一下你这两次问话的口气，你听听看，有什么不同啊？！” 孟青：“……” “你怎么跟林清在一起？是他送你过来的？”江芝莲板着面孔，复述了一遍孟青之前说过的话，语气异常僵硬，同时还透着严厉和不满。 孟青轻声辩解，“你这有点夸张了……” “你就认准了当时我没录音，现在手头没有证据，所以在这里儿抵死不承认！哼！”江芝莲顿了顿，又道：“你再听听你刚才问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啊！” 孟青轻咳一声，视线回避：“不用了，我知道了。” 江芝莲没搭理孟青，学着他几分钟前，轻柔又亲切的语气说道：“你今天去清香食堂了，是吗？还是去国棉厂了？” 孟青：“……” “你听听！这调子多温柔啊，而且是带着脑子的一种问法。根本性地排除了我跟林清相约见面的可能性。” 江芝莲顿了顿，又一本正经道：“这才是你孟青该说的话！我跟林清，无非会在这两个地方碰着。他会送我来县医院，肯定是之前送我去了素食馆呗！我着急过来找你，一时间找不到车子，就拜托他载了我一程。” 孟青点点头，附和道：“他一向挺热心的。” 江芝莲瞪眼，“热心个屁！他那是为了讨好我，追求我！” 孟青：“……” 说多错多，他还是闭嘴好了。 “唐爷爷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可是他不让家里人陪护。唐小龙没有办法，就准备回去上班了，所以他想找一个靠谱的人，来照顾唐爷爷的日常起居。” 江芝莲慢条斯理地从头讲起，“我之前就跟唐小龙提到过，说可以给他介绍一个人来照顾唐爷爷。当时他坚持要自己照看，也就那么算了。这次他没有办法，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就让幼婷来找我，让我帮忙联系一下。” 听着江芝莲的话，孟青的心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浮躁的情绪，也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在国棉厂门口摆摊的时候，认识了附近卖炸油条的姐姐。她之前做过护士，我觉得她人挺不错的，所以就想帮她牵这个活。” 江芝莲转过身，把双肘搭在半人高的水泥台上，望着摇曳的树枝说道：“她带着一个两岁多的女儿，生活过得挺不容易的。其实我开酱厂，最开始都是她给我的灵感。我为了感谢她，还教她怎么把油条做得更好吃。可惜她没有这方面的天分，油条还是炸得不怎么样。生意一直不太好，每个月也就维持个温饱。” 孟青侧过身，凝视着江芝莲的侧脸。 江芝莲偏过头，与他对视，继续说道：“唐小龙这边给的工钱高，能改善她们母女俩的生活。我觉得这件事一举两得的好事。今天下午，我就带着唐小龙，去找这个姐姐了。” 孟青听明白了，淡声接了一句，“你是在国棉厂门口，碰到林清的……” “嗯！”江芝莲点点头：“我们商量完，正准备走的时候，林清刚好路过。他说林香想跟我聊聊，就把我带去林香的菇房了。” 孟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江芝莲按了按眉骨，语气十分无奈，“那之后，他又坚持要送我。我没答应，他就一直开着车跟着我。给我烦得不行不行的，然后他还威胁我！” 孟青微微蹙眉，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江芝莲轻轻一叹，“我觉得有些事情得跟他讲清楚，所以就上了车。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回了素食馆，听说你在这儿，我着急赶过来，出门一看林清还没走，就又上了他的车子。” 孟青一瞬不瞬地盯着江芝莲的眼睛，等着听她讲后面的重点。 江芝莲：“至于他为什么拉我的手，这不跟林小鹿抱你的情况一模一样嘛！” 孟青：“……嗯？” 一样吗？ 他怎么不这样觉得…… 江芝莲解释道：“你是顾及林小鹿的情绪，没敢使劲儿推。而我那是因为——力气没有林！清！大！啊！” “……”孟青不禁苦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我想把手拽出来，可是根本就拽不动。我跟你讲，林清那手跟老虎钳似的，一夹住就跑不掉。” 江芝莲说着朝孟青的手上瞥了一眼，“别说是我了，他拽住你的手，你都挣脱不掉！” 孟青傲娇地挑挑眉梢，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你还不信邪！切，算了。”江芝莲顿了顿，回归正题，“后来，我说受了伤的这个朋友喜欢你，我过来已经是三角恋的关系了，他再跟着就更复杂了，他这才放开我走掉了。” “……”孟青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哪有三角恋？！你别乱说！” 江芝莲皱皱鼻子，“我被林清缠了一路，本来就烦得要掉头了，你这边还阴阳怪气地责问我怎么跟林清在一起！我能不生气吗？” 孟青：“……” “我看到你跟林小鹿搂在一块，我心里能舒服吗？” “……”孟罪人无言以对。 “甭管是什么原因，你俩到底是搂在一块儿了，还搂得那么紧！这不比我和林清抓个手更亲密啊！” 江芝莲义愤填膺道：“林清那爪子，皮糙肉厚的。眼睛能看到，知道那是只手。蒙上眼睛的话，还以为我抓了个磨砂板呢！而且我一直使劲儿往外扯，他不想让我跑掉，所以抓得特别紧，把我的手都给捏变形了。” 江芝莲伸出手瞧了瞧，现在光线太暗，看不大清楚。 她把手放下来，说道：“过会儿进屋了你再看，我手上有一大片淤青呢！” 孟青紧抿双唇，眉头紧锁。 “你跟林小鹿，再怎么说，也是个温温柔柔的拥抱吧？我要是没有及时赶过来，你们再多抱一会儿，你的小心脏是不是就要化了？” 江芝莲说着说着，突然柠檬精上身，语气酸得直倒牙，“晚霞一照，两人共处一室，气氛多好呀！怀里一个娇软的香喷喷的女孩子，对你痴恋不已，搞不好你很快就要心动了呢！” 孟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你别瞎扯！” 江芝莲嘿嘿一笑，“这么认真干啥，开个玩笑还不行了？” 孟青正色道：“一点都不好笑！” “行吧，的确是不好笑。”江芝莲低下头，盯着旅游鞋的脚尖，闷声说道：“可能，我就是嫉妒了，有点吃醋……” 孟青的心脏微微一颤，一把将江芝莲搂在怀中，紧紧地抱着。 闻到孟青身上熟悉的草药香，江芝莲的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 可能，她最近的压力太大了。 各种事情，各种担忧，各种不确定因素。 平时可能会用忙碌将种种情绪和不安掩藏起来，但糟糕的情绪总有满溢的那一刻。 比如看到孟青跟林小鹿抱在一起的时候； 比如，此刻突如其来的温存。 第299章 有什么不妥吗？ 江芝莲在孟青的胸口蹭了蹭发酸的鼻头，轻声问道：“抱我的感觉好，还是抱林小鹿的感觉好啊？” 孟青学精了，不答反问，“你是牵我的手感觉好，还是牵林清的手时感觉更好？” 江芝莲噗嗤一声乐了，“这还用说嘛！” 孟青揉着她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温柔缱绻，无限缠绵。 两个人谁都没有走，留在病房里，给林小鹿守夜。 江芝莲原本打算第二天拜托护士，去帮忙联系一个护工。 可是没想到天一亮，林小鹿的邻居就赶过来了。 “大娘，您喝水！”江芝莲倒了一杯水放到床头柜上。 头发已经花白的大娘，笑着点了点头，“姑娘，谢谢你了啊！” 江芝莲回了个微笑，退到一旁。 林小鹿哑着嗓子介绍道：“周妈，他们是我朋友……莲娃，和孟青……” 周大娘抬眼看向江芝莲，“你就是帮小鹿当上领班的那个莲娃吧？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们小鹿辛苦这么多年，总算是见着亮了！” 江芝莲摆摆手，“其实我也没有帮什么大忙，主要还是小鹿姐姐自己做得好，得了领导的赏识，才能升职当上领班的。” 林小鹿：“这位是我邻居，周妈……” 周大娘见林小鹿讲话费力，一句话要分好几次才能说完，便当即接过她的话头，自我介绍道：“我跟林小鹿她爸爸以前是一个屯子里的，后来进城又做了邻居。我是看着小鹿长大的，她家里出了很多事儿，我看着心里难受，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周大娘腼腆一笑，“小鹿跟我亲，平时都管我叫周妈。” 江芝莲淡笑着附和道：“小鹿姐姐能有您这么好的长辈照拂着，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这孩子太苦了……”周大娘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她妈妈最近精神状态不大好，去了亲戚家。她弟弟还在上学，没有时间。所以我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江芝莲抬眸看了孟青一眼，孟青微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 “周大娘，医生说小鹿姐姐最好住院治疗一个礼拜，等各方面都稳定下来了，再回家调养。”江芝莲顿了顿，为难道：“我们都挺忙的，可能抽不出时间来照顾小鹿姐姐……需不需要我帮您找个护工，跟您调换着休息啊？” “不用不用！”周大娘连连摆手，“过会儿我老伴和我三个闺女都会过来，我们一家五口人，可以轮流照顾小鹿。你们忙你们的去吧！不用担心这边！” 林小鹿望着周妈，蓦然红了眼眶。 “大娘，真是辛苦你们一家了。”话落，江芝莲又看向林小鹿，“小鹿姐姐，那我们今天就先走了，改天再过来看你。” 林小鹿不太自在地抬起没有打吊针的那只手，轻轻地摆了摆。 她目光躲闪，连余光都不敢往孟青的方向瞥上一眼。 周大娘站起身，送江芝莲和孟青来到病房门口。 她虚掩上房门，压低声音问江芝莲，“姑娘，我想问你点事情，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 江芝莲抿唇淡笑，“您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想问的，您问就是了。” “我是想问……”周大娘顿了顿，说道：“小鹿最近工作不是挺顺利的吗？她怎么突然就——就想不开了呢？她以前也寻过短见，不过那时候日子的确很难过。可是现在我看各方面都挺好的，我有点想不通，不知道姑娘你清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啊？” 孟青很自觉地走到远处，站在窗前等待。 江芝莲敛住笑容，默了两秒，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小鹿姐姐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昨天送她来医院的是酒店的一个同事，她还得当班，没有办法留在医院，就去素食馆找了我，想让我帮忙照看。” “这样啊……”周大娘显得有些失望。 “主治医生说小鹿姐姐现在紧要的是平稳情绪，好好休息。我觉得她可能一时半会儿也不想说这些……”江芝莲欲言又止。 周大娘很快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东问西问的。” 江芝莲：“如果您实在不放心，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应该可以去问问昨天送小鹿姐姐来医院的那个同事。她们关系好像挺不错的，经常一起吃饭。休息时间，也会在更衣室里聊天。” “好哦……”周大娘沉默半晌，突然看向江芝莲，和蔼地笑了笑，轻声问道；“姑娘，以后如果我有事情想找你的话，要到哪里去找你啊？” 江芝莲莞尔一笑，“您去春芳街的莲花素食馆找我就行，那是我开的一个小饭馆。如果我不在的话，您可以留消息给店员。” “行行行！春芳街——莲花素食馆……”周大娘默念了几遍，确定记住了之后，朝江芝莲笑着点了点头，“看你挺忙的，耽误你时间了吧？” 江芝莲摇摇头，“没有！” 周大娘轻轻地拍了拍江芝莲的肩头，“行了，你忙去吧！” “嗯！”江芝莲低声道：“您也赶紧进去吧！别让小鹿姐姐一个人待太久了，容易胡思乱想。一会儿主治医生就会过来查房了，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医生。” 周大娘满眼感激之情，心想这真是一个好姑娘。 小鹿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她放心多了。 江芝莲笑着说道：“以后您得空的时候，带着全家人来素食馆吃饭吧，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周大娘：“好，我们会去的！” 江芝莲：“那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周大娘点点头，望着江芝莲离去的身影，摇了摇手。 孟青和江芝莲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刚大亮。 “你要去哪儿？”孟青站住脚，轻声询问道。 江芝莲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腰身和脖子，轻声回了一句，“疗养院。” 孟青不解，“去疗养院干什么？” “幼婷在那呢，我得过去接她。而且，我的摩托车也留在那边了，得开回来。”江芝莲看向孟青，“你呢？有要紧事吗？” “没有。”孟青单手帮江芝莲按摩着僵硬的后脖颈，悠悠道：“我陪你去疗养院取车子，接幼婷。” “你没有要紧事，那可太好了。正好咱们可以一起回七星村给小舅过生日。”江芝莲说着抬手招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师傅一听要去疗养院，有些不太乐意。 江芝莲提出要给两倍的价钱，师傅这才同意拉这趟活。 他们到疗养院的时候，胡桃已经来了有十来分钟了。 “你来得这么早呀！”江芝莲朗声跟胡桃打招呼。 胡桃微微一笑，“我怕不熟悉路，就提早出门了。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挺好找的，就早到了一会儿。” “那挺好！我是过来接我妹妹的。”江芝莲跟胡桃解释了一句，随后看向唐小龙，轻声问道：“唐爷爷呢？” 唐小龙：“还睡着呢！” 江芝莲：“那我就不进去看他了，下次我再过来。今天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啊！” 幼婷一早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背上包，便跟着江芝莲离开了。 孟青没有上楼，坐在摩托车的座椅上等她们姐妹俩。 下楼的时候，幼婷突然问道：“二姐，你为什么找她呀？” “什么？”江芝莲微愣，转而明白过来，“你是说胡桃啊？” 幼婷点点头，“嗯！” 江芝莲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我觉得她蛮合适的啊！怎么了，你觉得哪里不妥吗？” “没什么……”幼婷喃喃道：“没有什么不妥的。” 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妥的吧…… 第300章 男人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儿 孟青开着江芝莲的两用摩托车上了路。 姐妹俩相对而坐在车斗里闲聊。 摩托车突然咯噔了一下—— 这是，又没油了！ 孟青满头黑线，无奈地开起了人力骑行模式。 他在前面无奈地/-.首发/对江芝莲说道：“我给你买一辆电动三轮车吧？你这个两用摩托车动不动就没有油，用起来实在太不方便了。” 江芝莲想都不想，当即就拒绝了，“你还是个学生，买什么电动三轮车！” “……”孟青噎了噎，“我还是有些钱的。” “你的钱留着交学费和买书吧！”江芝莲语气强硬道：“你给动物看病也不正经收钱，还倒贴那么多珍贵的药，你手上能有多少钱啊！即使有余钱，你也先去孝敬叔叔和婶子！听到没？” 孟青闭上嘴巴，没声了。 江芝莲望着他的背影，抬高音量，又问了一遍，“你到底听到没有呀？” 孟青哼声道：“没有……” 江幼婷看向二姐，抿嘴偷乐。 江芝莲扶额，悠悠一叹。 这哥们咋这么不听话呢！ 过了片刻，孟青的声音又从前面传了过来，“比起电动三轮车，是不是小卡车更实用一些啊？应该能装更多的东西吧？” 江芝莲刚准备提出反对意见，只见幼婷朝她悄悄地摆了摆手。 “怎么了？”江芝莲小声问道。 江幼婷示意二姐俯下身子。 姐妹俩头抵着头，耳语了一番。 江幼婷：“青哥想买，你就让他买呗！他想表现，你得给他这个机会呀！男孩子都是要面子的。他把钱花在你身上，回头你再给他买书，给叔叔和婶子买礼物就好了啊！” 江芝莲惊讶地看向妹妹，“幼婷，你怎么突然懂得这么多了？你跟姐坦白啊，是不是谈对象了？” 江幼婷别开视线，否认道：“我忙着学习，哪有时间谈对象呀！” 江芝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江幼婷进一步解释道：“语文老师推荐了很多文学作品让我们看，我做完作业，休息的时候，就会看一些巴尔扎克啊，托尔斯泰啊，安娜卡列宁娜之类的。看得多了，自然就晓得一些人情世故和男女之间的事情啦！” 江芝莲半信半疑道：“是这样的吗？” 江幼婷扁扁嘴，装作生气的样子，轻哼一声，“不信拉倒！” “行行行。”江芝莲噗嗤一声乐了，“姐信你！信你还不行嘛！” 江幼婷直起身子坐好，迎着风把头微微仰起。 “我妹妹真是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啊！不是之前一点主意都没有，动不动就吓得哭到停不下来的小白兔了。”江芝莲说着，也坐了起来。 她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观察妹妹了。 幼婷脸上的婴儿肥消了不少，下颌线比之前清晰了很多，侧脸棱角分明，无比得动人。 江芝莲看着看着，竟然有些看呆了。 孟青听到身后两个女孩子叽叽咕咕地嘀咕了一会儿，但是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她们又有意压低了声音，加上风又比较大，所以他没能听到具体的内容。 不过，看她们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是说了有关他的什么话，故意不让他听到。 罢了，姐妹之间，总是会有些小秘密的。 从疗养院到七星村的路并不怎么好走，很多段都是沙石土路，坑洼不平，颠簸异常。 他们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到了家。 从两用摩托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全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掉了。 江芝莲顾不得休息，直接来到客厅的开放式厨房里处理食材。 大家都想过来帮忙，结果一个接一个地被江芝莲给赶走了。 “幼婷，你抓紧时间学习去！这几天又是运动会，又是唐爷爷的事情，心思都散掉了吧？年底不是还有竞赛嘛，早点准备！这些家务事，你就别管啦！” “小姨，你现在是咱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厨房重地，地面湿滑，你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安全。乖啦，进屋休息去吧！” “小姨夫，你的第一职责就是照顾好小姨。这边的事情，你就甭操心了！” “行了，你们该学习的学习，该休息的休息，该看电视的就看电视去吧！” 江芝莲最终只留下了孟青一个人，来给她打下手。 孟青也算是有经验的助手一枚了，择菜、切菜这些活儿，已经做得非常娴熟了。 他跟江芝莲配合得又非常默契，所以备菜效率奇高。 孟青突然发现食材全是素的，没看到一点荤腥，便好奇地询问道：“你没准备点肉菜？” 江芝莲把切好的红薯块放到清水中冲洗，随后一边把洗好的红薯块往沥水篮里捞，一边说道：“小舅和小舅妈一致提议，让我弄一桌全素宴！” “全素宴？为什么？只要有几盘素菜就行了，不用照顾到我们的习惯。”孟青把去了皮刨了瓤的南瓜递给江芝莲，“之前跟他们住在一起，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也是有素有肉的啊！过生日呢，不给小舅弄点肉吃，不合适吧？” “也不全是为了照顾你们一家三口的饮食习惯。” 江芝莲用小刀切出几片用来装饰的萝卜花，放到旁边的空盘子上，又道：“小舅和小舅妈也是考虑到我开了家素食馆，可能觉得做素菜的食材更好准备一些，都是馆子里现成的，不用搞得太麻烦。” 孟青：“嗯……” “还有啊！”江芝莲扭头看向孟青，笑着说道：“上次穆家人临走前在素食馆吃了一顿饭，当时小舅一直在街对面等着，可怜巴巴地就啃了俩包子。他说这次生日的时候，想吃一顿全素宴弥补上次的遗憾，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孟青轻笑一声，“小舅有时候跟个小孩儿似的。” 江芝莲附和道：“男人一辈子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儿，只有女人才会不断成长。有人说过，男人从出生到老死，一直都是幼稚鬼！” “不是这样的吧？说这种话的人，下判断也太绝对了……”孟青不太认可这个观点。 江芝莲弯弯嘴角，笑着问道：“你觉得你不是幼稚鬼啊？” 孟青一副正经的样子，“当然不是！” “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话落，江芝莲拿起一颗白菜，低声腹诽了一句：“还说自己不是幼稚鬼，不仅幼稚，还傲娇呢！” 上午十点左右，江芝莲做好了四菜一汤，留给小姨、小姨夫和幼婷当中午饭。 随后她和孟青，带着初步处理好的食材，到隔壁接上孟国辉和乔瑞玲，再一起去往寿星的家。 “小舅，小舅妈，我们来啦……”江芝莲见一楼客厅里没有人，便朝楼上吼了一嗓子。 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乔冬从楼梯口探出头，笑呵呵地招呼道：“来啦！茶几上有水果，我都洗好了，你们先吃着，娇娇马上就下来！” 江芝莲仰头一瞅，只觉得眼睛被闪得晃了晃。 寿星老穿着金色的真丝衬衫，脚踩黄金闪闪的皮鞋。大背后油光水滑地往后一梳，露出饱满的大额头。 看着像——头顶佛光…… 多么熟悉的感觉，多么亲切的打扮。 这才是纯正的、如假包换的、活力四射的小舅嘛！ “小舅，你今天真帅气！”江芝莲由衷地赞叹道。 乔冬得意地挑挑眉梢，臭屁地说道：“我外甥媳妇真有眼光！我也觉得我帅到发光！” 江芝莲：“哈哈哈哈哈哈……” 真正的帅气，不是穿什么衣服和鞋子，梳什么头，戴什么首饰。 而是，找回了激情、斗志和希望呀！ 第301章 女人讲话，男人边上待着去！ 不一会儿，穆娇娇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江芝莲先是听到了高跟鞋有节奏的踢踏声，紧接着便闻到了一阵沁人心齐的玫瑰香气。 扭头一看，姹紫嫣红，一个行走的鸡毛掸子欢乐地朝客厅走来。 江芝莲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只觉得心底一阵畅快。 原装的，都回来了啊！ 真好，一切又恢复如初了…… “你们邀请宝妹婶子了吗？她今天过来吗？”江芝莲站在沙发旁，啃着一个脆甜的大红苹果。 穆娇娇走过来，坐到沙发扶手上，嘟着嘴回道：“宝妹婶子说不过来了。” 江芝莲：“为什么啊？” “跟咱们生闷气了呗！”穆娇娇轻声一叹，顺手从乔冬手上拿过来一个刚刚剥好了皮的香蕉。 江芝莲苦笑着询问，“是因为(-m最快发布)咱们劝壮壮哥去省城的事情？” “嗯。”穆娇娇点点头，咬了一大口香蕉，边吃边说道：“她说回家之后，越想越后悔。觉得再怎么样，也用不着那么着急。宝妹婶子估计是回过味儿了，觉得你把她给糊弄了。” 江芝莲吐吐小舌头，“这……我可就觉得有点冤枉了。” “估计过几天收到壮壮哥的信就好了，宝妹婶子不是那种记仇的人。”穆娇娇说着，把香蕉皮丢给了乔冬。 乔冬紧接着又把一个刚刚剥好的小橘子，放到了媳妇的手上。 穆娇娇自自然然地接过来吃掉了。 江芝莲看得一脸姨母笑。 这狗粮吃的，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小舅和小舅妈，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如胶似漆啊！ 江芝莲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开口问道：“壮壮哥到省城之后，还没打电话回来吗？” “肯定打了呀！刚到省城，壮壮哥就在火车站旁边的电话亭里，打电话给他们村里了。”穆娇娇看向江芝莲，笑着说道：“要不然，宝妹婶子不早就跳着脚，过来管你要人啦！” 江芝莲轻挑了下眉梢，抿唇笑了笑，“也是，说得有道理。” 穆娇娇：“壮壮哥每天都会打电话，次次都是一顿嚎啕大哭，把宝妹婶子心疼够呛。昨天我去酱厂找她，看她明显瘦了一圈。估计是心疼壮壮哥，天天担心又帮不上忙，所以可能是睡不好也吃不香吧！” “壮壮哥在电话里嚎啕大哭？”江芝莲忍俊不禁。 穆娇娇笑着点点头，“嗯，是宝妹婶子跟我说的。当时我听了之后特别想笑，但看她一脸忧愁，就生生地给忍住了。” 江芝莲：“嗐，壮壮哥之前被宝妹婶子保护得太好了。不过到外面锻炼一下，也是件好事，促进成长。” 孟青刚好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路过时听到这句话，便插嘴说了一句，“你不是说，男人一辈子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儿，只有女人才会不断成长吗？” 江芝莲睨他一眼，“去去去，女人讲话，男人边上待着去！” 孟青：“……” 这算是典型的双重标准了吧？ 赶走孟青之后，江芝莲挨着穆娇娇坐到了沙发扶手上，“你接着说！” 穆娇娇把玩着裙摆上的折痕，淡声说道：“壮壮哥第一次给宝妹婶子打电话的时候，说是想家了，然后就开始哭，哭了好几分钟，最后还是被穆家人带走的。” 江芝莲觉得眼前已经有鲜活的画面了，一幕幕充满了喜剧色彩。 “第二天，壮壮哥说省城人多车子也多，路不好记，走丢了好几次。然后没说两句又哭了，一哭就停不下来。” 穆娇娇说着挽起江芝莲的胳膊，自然而亲昵地搂着，“壮壮哥现在住在一个学校的职工宿舍里，楼下小卖部的大爷看他哭成那样，都懵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硬拉着他聊了三个多小时，生怕他想不开跳楼。” 江芝莲捂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哈哈……太逗了！这个大爷真是个好人啊！” “壮壮哥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学什么都快，会的东西也多。现在跟着几个老师学习，有点跟不上趟，把他给急坏了。” 穆娇娇说着欠身从盘子里拿了两个乔冬剥好的小橘子，一个亲手喂到江芝莲的嘴里，另一个自己吃掉，随后继续说道：“老师们都忙，没办法手把手教那么细。他们可能也觉得基础的东西，简单地教一教就行，毕竟不算太难。结果壮壮哥一听，就更有压力了。” 江芝莲收敛笑意，认真道：“这样会不会揠苗助长啊？可别把积极性和信心都给打击没了呀！” 穆娇娇摇摇头，“如果这样就没了积极性和信心，那以后只会更难熬。必须得挺过去，才能一点一点进步呀！” 江芝莲：“壮壮哥肯定没有问题的！我觉得他蛮有决心和毅力。哭一哭也好，适当发泄，能避免负面情绪的积压。宝妹婶子那么乐观、强悍，儿子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嗯，我堂嫂应该会照应他的，问题不大。”穆娇娇默了两秒，开口说道：“壮壮哥那边咱们暂时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想办法先把宝妹婶子哄开心吧！” 江芝莲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下午我去酱厂看看宝妹婶子，争取把她哄好。” 穆娇娇拍了拍江芝莲的肩膀，“莲娃出马，一个顶仨！” 江芝莲嘿嘿一笑，站起身，拎起食材朝厨房走去，“我去做饭啦！” 穆娇娇跟上她，“我给你打下手。” “算了，我怕你越帮越忙！”江芝莲扭头去找孟青的身影，结果发现这位先生非常有自觉性，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她朝穆娇娇挤了挤眼，一脸贼笑道：“我有孟青就行了，你还是多陪陪今天的寿星老吧！” “也好。”穆娇娇笑着转过身，走了两步，想到什么，便又停了下来。 她扭头看向江芝莲，开口说道：“你小姨和小姨夫呢？不过来吃饭吗？对了，我见着幼婷好像也回来了，让他们都过来呗！离得也不远，难得聚一聚啊！” 江芝莲：“我小姨现在身上揣个小的，不太方便。幼婷学业也重，得在家写作业。所以，就都不过来了。” “哦……”穆娇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怀着孩子的确是得小心一些。” 江芝莲的心脏微微一颤，担心穆娇娇想起失去的孩子会伤心，便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小舅妈……” “我没事！”穆娇娇莞尔一笑，“我要是没有想开的话，就不会换上这套衣裳了！没有缘分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去纠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不用担心我，我真没事。” 江芝莲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接什么话比较好，所以只回给了穆娇娇一个灿烂的微笑。 中午十二点半，全素宴正式开席。 大家动筷子之前，寿星乔冬先收了一波礼物。 姐姐乔瑞玲和姐夫孟国辉，送的是一只金笔。 “你以前啊，一直不喜欢学习，姐都没怎么看你做过作业。”乔瑞玲笑着说道：“不过我听说你最近天天挑灯夜读，勤奋得很。所以，我和你姐夫商量着，送你一只钢笔。怎么着，应该都能用上。” “谢谢姐姐，谢谢姐夫！”乔冬感动得不行，一把抱紧了坐在他身边的姐姐。 乔瑞玲拍着他的手臂，鼓励道：“既然想学，那就好好学，可不能半途而废了啊！” 乔冬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乔瑞玲笑着说道：“行了，今天你过生日，我就不敲打你了。” “来来来，接下来看看我送的礼物！”穆娇娇迫不及待地把一个粉粉嫩嫩的小盒子推到了乔冬面前。 第302章 惊喜大礼！奢华耀眼！ 乔冬盯着粉红色的小盒子，好奇地询问，“这是什么东西啊？” 穆娇娇故弄玄虚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就知道啦！” 乔冬看她一脸坏笑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生怕这是个恶作剧。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该不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家里人可都在这儿看着呢？你确定是可以公之于众的？不会不合适？” “不会！不会！你放心大胆地看！”穆娇娇推了推乔冬的胳膊，催促道：“你快着点！别磨磨唧唧的！” 乔冬十分不安地解开了绑在小盒子上的蝴蝶结，随后扯开了粉红色的包装纸。 他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发现这是一个雕刻精美小木盒。 盒子是由高档红木制成的，上面雕刻的图案非常精美。每一刀都异常考究，足见功底有多么深厚。 “这是……？”乔冬感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打开看看！”穆娇娇的双眸亮闪闪的，开口时声音不由得轻颤了两下，“你快打开看看，就知道是什么了！” 乔冬抬起手，把拇指放到了金色的锁扣上。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拇指向上轻轻一抬，盒子便开了！ 众人的视线齐齐地望向盒子内，空气凝滞了半秒，随后大家纷纷惊讶地吸了一口气。 正午的阳光洒进房间，照在闪闪发亮的蓝色钻戒上，耀眼夺目。 乔冬咕咚一声，咽下口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娇娇，这个是——你买的？”话落的那一刻，乔冬就否决了这个猜测，“不对！你应该不会买戒指给我当生日礼物。况且，这是一对儿戒指啊……” 看到钻戒的瞬间，江芝莲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捏着孟青的手，来压抑心底的狂喜之情。 孟青完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不解地望向江芝莲，结果这位激动万分的姑娘，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我的傻冬冬！”穆娇娇把右手伸出去，递到乔冬面前，笑得羞涩又腼腆，“你不给我戴上吗？” 乔冬一把握住穆娇娇伸过来的那只手，急切地询问道：“你别让我猜了！快点告诉我吧！这戒指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穆娇娇扁扁嘴，轻哼一声，“你明明已经猜着了，还非要我说啊！” 乔冬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要听你亲口对我说，要不然我怎么都不会相信的。因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我怀疑，我是不是在做白日梦啊？” “什么白日梦啊！行吧……”穆娇娇默了默，深情款款地直视着乔冬的双眼，无比认真地说道：“亲爱的，这是我家里人送给咱们的结婚礼物啊！” “……”乔冬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他张了张嘴巴，结果激动得啥也没说出来。 “你仔细看啊，两个钻戒上的图案不一样呢！” 穆娇娇伸手指了指盒子里面左边那一颗小的，温温柔柔地说道：“我的这个是奶奶设计的，上面是一个小皇冠！” 她说着又指了指旁边那个大的，“你的这个是爷爷设计的，整体是个椭圆形，但上面的切割纹路都是三角形的。小冬冬，你明白爷爷这样设计有什么寓意吗？” 乔冬盯着右边的大颗钻戒，垂眸想了想，随后认真地分析道：“椭圆形是希望我与人为善，对你包容体谅。也是提醒我处事的时候，圆润一些，灵活一些。三角形比较坚固，大概爷爷是想让我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吧……” 穆娇娇勾唇一笑，“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不过[-醋溜儿文学首发]，我也不知道爷爷具体是怎么想的。你按你的理解来就好了！你要是能把你刚才说的话，全部都做到，就非常厉害了！” 乔冬真诚地许诺道：“我一定会做到的！” “好，我相信你！”穆娇娇灿然一笑，“这个礼物里，可不仅仅有爷爷和奶奶的设计，还有其他人的心意和贡献哦！” 乔冬愣住，“嗯？还有谁的呀？” 穆娇娇弯弯眼角，笑着说道：“全家人的都有啊！” 乔冬凝眉沉思片刻，只看出来一个，“这小盒子上的雕刻，是出自你爸之手吧？” “答对了！聪明啊你！”穆娇娇挑挑眉梢，“你继续说！” 乔冬摇了摇头，“猜不出来了，我对钻石戒指是怎么做出来的完全不了解，还是你告诉我吧！” 考虑到桌上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开席吃饭呢，穆娇娇也就不卖关子了，“爷爷奶奶做好设计之后，我妈去起板、执模，堂嫂负责配石、镶石，二姨做了收尾的工作，比如打磨、抛光、电金这些。” 乔冬听得一愣一愣的，“全部亲自上阵的啊！做枚戒指，还真是不容易！” 江芝莲掐指一算，发现还少两个人，便好奇地插嘴问道：“小舅妈，那你堂哥和二姨夫呢？没参与吗？” “二姨夫负责统筹管理，联系专业做钻戒的师傅。毕竟他们也没有什么经验，所以还需要专业人士跟着指导，很多工具也得到相关厂子里去借用。二姨夫门道广，认识很多这方面的朋友，所以他就负责这一部分了。” 穆娇娇说着，顾自乐出了声，“呵呵呵……至于我堂哥嘛！貌似就有点惨了。” 碰到了江芝莲最感兴趣的部分，她赶忙问道：“怎么个惨法？” “做这个小盒子的红木，是堂哥逛了好几家木材厂挑选的。而且，为了表达心意，爷爷叮嘱他，让他亲自锯木头！” 乔冬讶然，“他亲自锯的？！” “可不是，估计累吐血了！”穆娇娇笑呵呵地，继续说道：“按照我爸的要求，他锯了三个一尺见方的大块回去。结果我爸雕坏了两个，唯一做成的，他又不是十分满意。后来，我堂哥只能又去锯了三块。着实给折腾惨了！” 江芝莲听得乐不可支，由衷地感慨了一句，“你们家里人还真是有意思，平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是碰到家庭问题，永远都是齐上阵。” 乔冬看了看手上的钻戒，又瞧了瞧装首饰的精致小木盒，突然冒出来一丝疑惑，“娇娇，这是你家里人送给咱们的结婚礼物，也算是给我的生日礼物了！不过，你给我的礼物呢？” 穆娇娇眨眨眼，“你没看到吗？” “嗯？在哪儿？”乔冬一脸不解。 “你刚才拆的外包装——就是我挑的，我买的，我包的啊！”穆娇娇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没看到是粉红色的嘛！那可是我的代表色啊！这么明显，你都没看出来？绑盒子的那根绳子，也是我精挑细选的呢！而且，为了打出好看的蝴蝶结，我反反复复地绑了十几遍呢！这难道不算是我的礼物？” “算算算，当然算了！”乔冬立马把刚才随手丢到一边的粉红色包装纸和细绳，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进了口袋里。 穆娇娇抿唇笑了笑，把手再次伸了出去，“那么，乔先生，你现在是不是可以给我戴上了呢？” “好，我给你戴上！”乔冬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取出小的那一颗，郑重其事地戴在了穆娇娇的无名指上。 蓝色的钻石，拥有着完美的清晰度。 显得华丽，又清新。 穆娇娇抬起手，对着阳光照了照，露出了甜美而幸福的笑容。 “来，我帮你也戴上！”穆娇娇大喇喇地拿出剩下那一颗，套在了乔冬的手指上。 两枚戒指的大小都刚刚好。 一切都是那么的合适。 江芝莲带头鼓掌，掌声持久不断。 第303章 莲娃，你是有什么魔法吧？ 穆娇娇望着大家，笑得像个二百斤的胖子，“我家里人终于认可我的婚姻了，跟做梦一样啊！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得到他们的祝福！” “咱们得好好谢谢莲娃！”乔冬在一旁附和道：“没有她帮忙，你家里人可能现在都还在这里没走呢！” “可不是嘛！小冬冬你说得可太对了。”穆娇娇看向江芝莲，满眼感激之情，“莲娃，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万死不辞！” “咳咳咳……”江芝莲连忙摆手，“什么万死不辞啊！搞得那么严重。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穆娇娇嘿嘿一笑，歪头看了眼江芝莲凳子底下的军绿色书包，好奇地问道：“你们送我家小冬冬的东西，是什么呀？看着比我的礼物还要有分量嘛！” “怎么可能！”江芝莲谦虚地笑了笑，“什么能比钻石戒指更有分量啊！再说了，那可是你家里人用心准备的结婚礼物。我这一比较，就是小儿科了。不过，也是我们的心意啦！” 乔冬好奇地探出头，玩笑道：“这这书包里装的，看着实在太像一袋砖头了！” 江芝莲点点头，“别说，还真挺像的！” 乔冬：“……” 江芝莲弯腰打开书包的拉链，跟孟青一起，掏出一沓又一沓或新或旧、或写了字，或画了画儿的纸张，还有一个又一个厚厚的本子。 穆娇娇顺手捞了一本拿过来看，翻(醋溜儿文学首发-)了几页之后，她就倒吸了一口气，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俩眼珠子差点直接瞪出来。 乔冬看到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也凑过来看了看。 刚开始他还没瞧出什么端倪，心想着这不就是设计图纸和建筑理论之类的笔记吗？ 不过多看了几页之后，他的表情也渐渐凝固下来，整个人僵在当场。 乔瑞玲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东西啊？你们怎么这个反应？” “姐！这是……”穆娇娇震惊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比较好了，“就是——我二姨夫这几十年的研究笔记和一些设计手稿！还有，还有几个别的特别厉害的建筑设计师的随手涂鸦，和感想！” “哦……”乔瑞玲和孟国辉不懂这些，即使听了穆娇娇的解释，也不大能理解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 不过，看弟弟和弟妹反应得这么强烈。那肯定是很珍贵、很了不得的东西了。 乔冬看向江芝莲和孟青，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些你们究竟是怎么搞来的呀？我这种遭烂的基础，看这么高级的东西，会不会玷污了大神的心血啊？！” “小舅，你别妄自菲薄啊！”江芝莲语气轻松，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就给小舅妈的二姨夫写了封信而已。顺便讲了讲你正在自学，问他能不能推荐点书啊，分享点资料什么的。谁想到，他会寄过来这么一份大礼呢！” 穆娇娇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不大可能是事实，“我二姨夫虽然喜好交友，但他对自己这些年的心得笔记，和设计手稿，看得极重，都轻易不借给别人的。你写了一封信，他就把这些寄过来了？莲娃，你是有什么魔法吧？这怎么可能呢！” 江芝莲轻描淡写地说道：“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多争取一下，没准就有惊喜啦！” “是么？”穆娇娇半信半疑地沉浸在震惊之中。 “还有啊，这几个京城大学建筑学教授的私人教材，和对各个体系的总结手稿，又是怎么弄来的啊？难道也是我二姨夫托人去寻的？”穆娇娇对这些资料简直可以说是爱不释手了。 虽然当建筑设计师并不是她的志愿，但这并不表示她对建筑没有兴趣和喜好。 看到这么好的东西，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 “不是，那些没有通过你二姨夫。”江芝莲拍了拍孟青的肩膀，朗声说道：“那些是孟青联系京城农业大学的兽医学教授，去京城大学拜托老同学借过来的！等小舅看完了，做好笔记之后，还是要还回去的！” 孟青补充道：“不用着急，看一年也没有关系。我明年去京城上学的时候，可以顺道带过去。” “嗯嗯，当然要还了！”乔冬不停地点着头，像个捣食儿的小鸡，“我一定抓紧时间看，不仅要看，还要全部誊抄下来！回头慢慢研究！还有，二姨夫的手稿回头肯定也要还给他。这些都是多少年的心血啊……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穆娇娇深情款款地望着乔冬，嗓音甜美又娇俏，“你不懂的可以问我，如果我也不懂的话，咱们就一块儿讨论。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打电话回家问他们。” 乔冬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又看了看收到的礼物，顿时热泪盈眶，“我这个生日过的，太特么值了！” “行了，赶紧吃饭吧！”乔瑞玲招呼大家都动筷子。 孟青举杯，“小舅，祝你生日快乐！” 江芝莲举杯，“小舅，祝你大富大贵，心想事成！” 乔瑞玲举杯，“冬冬啊，姐祝你身体健康，开心幸福！” 孟国辉举杯，“老弟，干杯！” 穆娇娇举杯，“小冬冬，等你一百岁的时候，也要跟我一起过生日啊！爱你！” 这顿生日宴足足吃了三个多小时，才在欢乐的气氛中圆满结束了。 江芝莲跟去了孟青家里，陪小山楂玩闹了个把小时才回城里的出租房。 未来几天，素食馆的生意渐渐转好。 不到一周的时间，便有了爆满之势。 饭店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来店里闹过事、找过茬的几个人，这些日子，几乎天天都来。 有时候会带着家人，有时候则带着一帮朋友。 之前他们有多卖力地污蔑素食馆的口碑，现在就有多卖力地进行宣传。 第一次来店里往椒盐胡萝卜里放苍蝇，但是行动失败的那个小四眼，最近几乎一天三顿饭都在素食馆里吃。 这一天江芝莲特意腾出空，一屁股坐到他的对面，一副要跟他聊一聊的架势。 小四眼满脸堆笑，客气地招呼了一声：“江老板！” “我比你小，你叫我小江就行了。”江芝莲指了指桌上的菜，随口问道：“味道合口吗？” 小四眼忙不迭点头，“好吃！特别好吃！” 江芝莲：“你住得离这里很近吗？” “啊……”小四眼谨慎地回答，“不算太近，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看你顿顿都过来吃，以为你就住在这附近呢！”江芝莲顿了顿，又问道：“那你住在哪儿？从你住的地方过来要多久啊？” 小四眼：“我住在设计院的宿舍，走过来差不多要五十分钟左右……” “哦，五十分钟呢！这一天，你光为了吃饭，都得浪费不少时间啊！”江芝莲笑着说道：“那你是特意跑我这儿吃饭的啊？这个食堂，对你来说，好像有点太远了吧！” 小四眼赶忙摇头，“不远！一点都不远！走走路，就当锻炼身体了。” 江芝莲轻笑一声，直视着他的双眼，突然问道：“穆启泰给你换岗了吗？” “啊？”小四眼慌了两秒，随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换了，我已经进了城市规划的工作小组，是设计院正式的工程师了。” 江芝莲祝贺道：“那恭喜你了啊！” 小四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的事情，实在对不住了……” 第304章 我不笑，难道还要哭吗？ “没事，你们不是都道过歉了嘛！”江芝莲大大方方地说道：“这件事不怪你们，事情都解决好了，这一篇就给它翻过去吧！况且，在你们的努力之下，不是把我这个素食馆的声誉重新找回来了嘛！看看最近这生意，多好啊！把我给忙的，脚都不沾地了！” 小四眼掩嘴轻咳了几声，“忙点好，赚钱多啊！实在不行，你可以再多招几个人嘛！” 江芝莲看了眼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关心道：“马上就要十一月份了，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啊？每天在外头走那么远的路，吹一路的冷风，能不咳嗽嘛！你等着啊！” 小四眼看到坐在对面的人站起身，快步朝后厨走去。 他不知道江芝莲干嘛去了，眼中透出一丝茫然。 晚上还要赶回设计院工作，小四眼埋头继续吃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双红喜字的大碗。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满满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 “喝点吧，驱驱寒！”江芝莲说着又递过去一件黑色棉布外衣，“这是我们这厨师的衣服，借给你穿，改天你送过来就行！” 小四眼把外衣往前推了推，拒绝道：“不用了，我不怕冷，我抗冻！” 江芝莲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淡声说道：“衣服有点大，你对付着穿，别嫌弃！” “不是嫌弃，我没有嫌弃！我真不怕冷，我特别抗冻……”话音未落，小四眼偏过脑袋，低下头对着地板一口气连打了六七个喷嚏，随后又猛咳了几声。 “你这都要感冒了，还说不怕冷呢！没事瞎逞什么能啊！”江芝莲哼笑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小四眼揉着鼻子，双眼含着泪花，扯着尖声细嗓，急忙说道：“老板，你等一下！” 江芝莲顿住脚，扭头看向他，“怎么了？你还有事儿啊？” “嗯，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说！”小四眼指了一下对面的座椅，“你再过来坐一会儿！” 江芝莲迟疑了一下，返身坐回去。 她盯着他的双眼，等待着他的下文。 小四眼原本并不打算多管闲事，说那么多的。 但是江芝莲这一通温暖的关怀，又是姜茶，又是外套的，让他多少有那么点感动。 要知道，他活了近三十年。这样被人关怀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个巴掌基本上就够用了，所以难免会有所触动。 “你知道杨记的杨鑫福吧？”小四眼放下筷子，一脸认真的样子。 江芝莲有点懵，“啥？幸福？” 原谅她真没听明白。 小四眼不仅嗓子细，讲话音调又偏高，而且还带有比较浓重的本地口音。 “不是幸福，是鑫福，杨鑫福。”小四眼想了想，解释道：“三个金叠在一块儿的那个鑫，幸福的福，杨鑫福。” “哦，杨鑫福啊！”江芝莲眨眨眼，“不过——这人我不认识，我只知道杨记的杨光名和杨桂花。” 小四眼：“杨鑫福是他们的儿子！” 江芝莲懒懒地应了一声，“哦……” “杨鑫福前阵子在追求我们设计院的一个女工程师，我这个同事觉得挺荒谬的，就没同意，果断给拒绝了。结果他死缠烂打了好长时间，动不动就来设计院闹事。他是个刺头，招惹上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小四眼一股脑地把知道的情况往外倒。 江芝莲急忙打断他的话，“等等，你等一下！你让我捋一捋！” 小四眼：“……” 这有什么可捋的！ 他还没讲到重点，好吗？！ 江芝莲：“你刚才说，杨光名和杨桂花的儿子，在追求你们设计院的女工程师？” 实话说，贫乏的想象力和愚笨的大脑，让她一时间搞不清楚这里头相关人物的真实年纪了。 “是啊！”小四眼回想了一下，将时间讲得更准确了一些，“大概是从九月份开始追的，这都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 “不是……”江芝莲抿抿发干的嘴唇，“你这位女同事，今年多大了呀？” “比我小点。”小四眼认真道：“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吧！” “嗯，这年纪，还算正常。”江芝莲顿了顿，开口问道：“那这个杨鑫福，多大了啊？” 小四眼语气不是很肯定，“好像是十六了，十五六吧……今年刚初中毕业的。” “十五六了？”江芝莲惊讶得合不拢嘴，“我以为杨光名和杨桂花的孩子只有五六岁呢！” “可能他们要孩子要得早吧……”小四眼看向江芝莲，正色道：“这个不重要！” 江芝莲勾唇笑了笑，“那什么重要？你说！” 小四眼回归正题道：“杨鑫福最近在杨记干活呢！” “哦……最近我太忙了，没太注意杨记那边的动静。”江芝莲表情稍微认真了一些，“杨光名的身体应该还在恢复阶段，可能干不了太重的活儿。杨桂花一个人忙不过来，叫儿子来帮忙，也挺正常的。毕竟他都是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了，不念书的话，的确是应该帮家里分担一些活儿。至少，比去骚扰大姐姐要强得多了吧！” 小四眼加重语气道：“你没注意听我刚才说的话吗？” 江芝莲愣了愣：“什么话？” “……”小四眼扶了扶额头，有些无语。 大家都说素食馆的老板又漂亮又聪明。 漂亮他是看出来了，不过说半天了都理解不了他的意思，这能叫聪明？ [[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聪明个鬼呦！ “我说杨鑫福来设计院闹事，对我同事死缠烂打，说他是刺头儿啊！”小四眼抬了抬音量，这下声音显得更细、更难听了。 江芝莲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意思呢！ 她只是已经懒得再跟杨记扯上什么关系了。 太麻烦！ 打擂台对双方都是极大的消耗，特别没劲。 一点意义都没有。 明明可以当战友，为啥非要搞得跟敌人似的呢！ 开门做生意而已，又不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至于嘛！ “你是想告诉我，杨鑫福会给我使绊子，让我注意点那边的动静，是吧？”江芝莲笑着看向小四眼，“谢谢你啦！你善意的提醒我已经收到啦！我会注意的！” 见她并不在意的样子，满口敷衍之词，显然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小四眼担忧地皱了皱眉头，“杨记最近的生意也挺不错的。” 江芝莲笑着说道：“那很好啊！谁也不耽误谁，各凭本事赚各自的钱呗！” 小四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他们卖得菜，大多数都是仿照你们的菜做的！” “嗯？”江芝莲微愣，“仿照我们的菜？我们的菜全都是素食啊！” 小四眼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指着面前的一盘菜，耐心地说道：“这是你们店里的豆腐丸子，对吧？” 江芝莲点点头。 “豆腐里面放点猪肉，就变成豆腐猪肉丸了！” 小四眼怕不太聪明的江芝莲听不懂他的话，便拿过素食馆的一份菜单，又举了几个例子，“菌菇汤里放牛肉，就是菌菇牛肉汤；菌菇汤里放羊肉，就是菌菇羊汤。还有你这儿的宫保杏鲍菇，他那就是宫保鸡丁杏鲍菇！你的椒盐豆腐，摇身一变，到那边就变成了椒盐肉末豆腐！” 江芝莲并不生气，反而笑了，“他们还挺有招的！” “你还笑得出来？！”小四眼到底还是把忍了半天的白眼翻了出来。 这姑娘不仅仅是不聪明啊，简直是脑子缺根弦！ 十足一大傻帽！ 江芝莲却浑不在意，“我不笑，难道还要哭吗？” 第305章 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杨记盗用了你的创意，你的菜谱。还随意往里面添加各种肉食，来讨好那些客人。你的心血被这样随意地糟蹋了，你难道不膈应吗？” 小四眼不自觉地有了很强的代入感，似乎被盗用、被糟蹋了心血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江芝莲露出苦笑，无奈地说道：“膈应也没有办法啊！他们选择做什么菜，我又干预不了。这是他们的自由，就随他们去吧！” “随他们去？！”小四眼气得腮帮子疼，嗓音不由得生硬了许多，“你倒是大方！” “有句广告语不是这样说的嘛，叫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江芝莲淡淡一笑，反过来劝小四眼，“想开一点就好了。” “……”小四眼气到不想讲话。 他端起微微有些发烫的红糖姜茶，咕嘟咕嘟，一口气全部灌了下去，生姜的辛辣瞬间在口腔里蔓延。 迅速喝下一大碗热热的姜茶，整个身子顿时暖了起来。 “最近，除了我和几个之前来这里闹过事儿的人之外，是不是还有人经常过来吃饭啊？”小四眼循序渐进地问道。 江芝莲耸耸肩，“那可多了去了！” “……”小四眼噎了噎，“行吧，听说杨记最近新招了一个厨师，嘴巴很厉害。他吃过的菜，基本上都能尝出里面的调味和配方，模仿能力特别强。几乎吃一次，回去就能复制出来。他这些日子应该会经常过来，你最好留意一下，不要被他掏走了老底儿！” 江芝莲傲娇地挑挑眉梢，“这有什么厉害的，我也可以的啊！我不仅能复制，还能修正它的不足，改良出更好的味道呢！” “妹子，咱俩现在说的，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儿啊！拜托你跟着我的思路走，好吗？”小四眼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行行行！”江芝莲笑得直拍桌子，“你说你说，我不再跑题了！” “算了，我不说了，你根本就不把这件事儿当成什么要紧事儿！我跟你说什么说呀！纯粹白费口舌！”小四眼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埋头吃饭。 他边吃边念叨着，“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我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江芝莲收敛起玩笑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我能不急吗？我能不膈应他们的这种做法吗？可是，他们只是照葫芦画瓢地模仿我的菜，我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啊！要跟他们闹吗？其实说实在的，我要是一门心思地想搞垮他们，让他们滚蛋，完全没有问题！” “……”小四眼撇撇嘴，这牛吹的，简直要上天了！ 江芝莲：“我对自己的战斗力特别自信。可是我不想这样，真的没有必要！他们弄出仿造的菜式，也没影响到我的生意。这样就行了，暂且这样吧！” 小四眼理解她的想法，但是现实远比想象中的要残酷许多。 “你现在是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影响，可是时间一长，那就未必了！” 江芝莲淡笑着询问，“怎么就未必了呢？” 小四眼：“他们的菜有肉，分量大，而且价格比你这便宜不少！很多菜甚至只有你这一半的定价。坦白说，如果我是个普通的客人，我多半也会选择去杨记吃饭，而不是来素食馆。最多，我可能会来素食馆尝个鲜，之后再去杨记当熟客！我这么想，别人也会这样想的！” 江芝莲饶有兴致地看向小四眼，由衷地夸赞道：“小四眼你行啊！脑子不错，还挺能琢磨事儿的！” 小四眼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叫付高楼！” 这是江芝莲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高楼大厦平地起，好名字啊！” 小四眼：“谢谢，我自己改的名字。” “那你原来叫什么啊？”江芝莲随口问道。 小四眼避开江芝莲的视线，“叫什么不重要。” “肯定特别土，对不对？”江芝莲靠在椅背上，姿态松懒地用手指点着桌面，“什么大柱，狗蛋之类的，对不对？” 小四眼咀嚼食物的嘴巴停了两秒，“……” 她怎么猜到他以前叫付狗蛋的？ 真是的，爹妈给孩子取名字的时候，也太不当回事了！ 还好进城之后，他极有先见之明地已经把名字改过来了，要不然得多丢人啊！ 小四眼吃完饭，放下筷子，看向江芝莲，淡声说道：“需不需要我帮你去打听一下杨记新来的那个厨师啊？” “不用了。”江芝莲感激地笑了笑，“你安心地做你自个儿的工作吧！我会想办法处理的。如果需要你帮忙的话，我一定去设计院找你。” 小四眼点点头，“行！” “谢谢你啦！”江芝莲由衷地道谢。 小四眼吸吸鼻子，不太自在地摆摆手，“不用客气！毕竟之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又来了！这一篇算是翻不过去了，是吧？”江芝莲拍了拍他的胳膊，“不打不相识嘛！没有这一茬，我们还不认识呢！” 小四眼咧开嘴角笑了笑，没再言语。 江芝莲把他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开。 其实，她并不打算跟他做交心的朋友。 小四眼不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想法随时会根据形势而摇摆不定。 这样的两头草，见风就倒，维持点头之交就好了。 不过好在，他人品也不算太坏。 至少，应该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用一碗姜汤和一件外套，换他的一通叮嘱和情报，也挺好！ 真心换真心，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 其实江芝莲也并不是完全不在意杨记的这波骚操作。 无论换成谁，都会觉得被别人盗窃走创意和心血，还被改得面目全非，是件十分恶心人的事情。 她琢磨了一晚上，决定暂且由着他们去。 不过，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坐以待毙，可还行？ 万一哪天杨记再使出更恶劣的招数，她岂不就扒瞎了？ 小四眼反复强调杨鑫福是个难缠的刺头儿，既然如此，那就必须防着点了！ 无心挑起战争，但战前准备不能不做。 第二天一大早，刚到素食馆，江芝莲就把廖玫拉到没有人的包厢内，进行了一次密谈。 江芝莲小心翼翼地合上包厢的大门，转身拉出一把长椅，拉着廖玫面对面地坐下来。 她低声说道：“廖姐，这几天你跟满月再换一下岗位吧？你去一楼大厅，让满月来负责二楼包厢。” 廖玫面色不改，淡声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不算什么大事。”江芝莲垂眸酝酿了一下，开口说道：“杨记在仿造咱们的菜谱，他们雇了一个厨师，可能会经常过来。你帮我观察一下，把这个人找出来。” 廖玫痛快地点了点头，“行！” “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跟出去确认一下。大厅的客人，我和小鹌鹑可以照应。”江芝莲顿了顿，又补充道：“做这种额外的工作，我会给你奖金的。不过如果你不想做，完全可以直接拒绝我。廖姐，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拒绝我而对你有什么意见的！” “我知道。”廖玫浅浅地笑了一下，“需要我查查这个厨师的老底吗？” 江芝莲微冷，反问道：“你还擅长调查？” 廖玫谨慎地说道：“不算擅长，可以试试。” “廖姐，你该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神探吧？”江芝莲笑着开了句玩笑。 廖玫摇摇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江芝莲眨眨眼，愈发地觉得廖玫是个有故事的人了。 不过，她愿意保护廖姐的经历和过往。 不去询问，不去刺探，甚至不去好奇。 因为直觉告诉她，那很可能不是一段令人愉悦的过去。 第306章 红遍全球，干杯！ 十月的最后一天，素食馆进行了一次大聚餐。 地点在一楼大厅柜台前的大圆桌上。 江芝莲围着桌子走了一圈，一个挨一个地亲自给员工们倒上了啤酒。 随后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将手中的杯子高高举起，讲起了祝酒词—— “今天是咱们素食馆第一次正式的聚餐！来，为了这第一次，大家先干一杯！” 众人毫不犹豫，扬起脖子，全都一口干掉了。 江芝莲看向桌上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贴心地说道：“不会喝酒的，不要勉强啊！想喝什么，只要咱店里有的，随便拿！今日全部免费！” 安春摆摆手，“不用啦，我喜欢喝啤酒，啤酒的度数又不高！” “我也觉得啤酒挺好的。”倪满月附和道：“跟大家一块儿喝比较有感觉。不过我之前没怎么喝过酒，酒量可能不行，我少喝一点，陪着大家。” “那满月你一会儿别干杯了，每次喝一小口就行！”话落，江芝莲环视大家一圈，笑着问道：“你们呢？都行吗？” “我是个老酒鬼喽！喝酒，是最美的事儿啦！”高丰收的兴致难得这么高，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笑出来的皱纹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高乐低声回了一句，“我也能喝！” “小高有多能喝啊？”江芝莲见他平时整天蔫蔫的，便想趁着今天气氛好，开开他的玩笑。 高乐眨眨眼，语气非常的保守，“我没喝过太多。以前跟着我爹，喝过两斤高粱酒，当时没怎么醉。再多喝的话，就不清楚会不会醉了。” “我去！”江芝莲瞪圆了眼睛，“两斤是你跟你爸一块儿喝的，还是你一个人喝的？” “是我一个人啊……”高乐腼腆地说道：“我爸喝了三斤，那次我们一共喝了有五斤。” 江芝莲整个人都呆掉了，果然真人不露相啊！ “行！老高、小高，你们想喝白酒的话，自己去柜台上拿！今晚随你们喝。要是醉了，就在店里睡，我照顾你们！”江芝莲豪气地拍了拍胸脯。 廖玫抬头看向江芝莲，“他们随便喝，不过你只能喝三杯啤酒啊！” “啊？为什么？”江芝莲一脸懵。 廖玫淡淡一笑，“孟青叮嘱过我的。” “我擦！这个人……”江芝莲磨磨牙，突然乐了，“行吧！我喝醉了的确有点磨人，我就不折腾你们了。” 廖玫用手指弹了弹江芝莲的酒杯，敲出清脆的响声，“你的酒，我替你喝！” 江芝莲眯眯眼，难道说——这也是一位隐世高手？ 廖玫挑挑眉梢，“我千杯不醉的！” 江芝莲苦笑，她招人的时候，貌似没有测过酒量吧？ 可是怎么感觉，这一屋子除了她，都是酒仙、酒神呢！ 她收起玩笑的心思，回归正题，“咱们这次重新开业，刚好半个月的时间了。我算了一下流水，你们猜猜看，有多少？” 众人纷纷看向江芝莲，全是满眼的好奇和期待。 安春嘴巴最快，开口便猜道：“是不是特别多？有两万块钱吗？” 倪满月掐着手指心算了一下，“不止两万吧……” 廖玫和高乐一向不多话，此时都保持着沉默。 高丰收心情好，话比平时多了一些，“肯定不止两万！这半个月我在后厨都要忙疯了。我猜，得有五万吧？” “五万？！”安春搓搓小手，看向江芝莲，迫不及待地询问，“老板，到底有多少嘛！你赶紧说呗！别吊我们的胃口了。” 江芝莲一脸笑眯眯地拿起啤酒瓶，把自己的酒杯重新斟满，“你们也赶紧把酒都倒上！”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酒倒好，随后又齐齐地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抿唇笑了笑，再次举起酒杯，“祝贺莲花素食馆半个月突破六万！” “啊！！有六万呢！天呐，这么多呀！”安春双眼发亮，忍不住尖叫出声。 倪满月一激动就容易感性，双眼当即就泛了红，眼中泪光闪闪，“老板，你太不容易了！素食馆太不容易了，咱们太不容易了……我还以为，素食馆开不下去了呢！没想到，现在这么好！” 高丰收频频点头，“六万，厉害呀！再累都值了！” “准确说，是六万一千两百二十三块五毛五分！这都是你们的功劳！我敬你们！”江芝莲说着，将视线扫过每一张可爱的面庞，“来，为大家这半个月来的辛苦，干杯！” 这一次，大家又是一仰脖，一口闷。 所有人，都毫不保留地用清凉的啤酒，浸润着此刻的喜悦。 “这第三杯——”江芝莲迟疑了一下，苦笑着看向廖玫，“廖姐，这是我可以喝的最后一杯酒了吧？” 廖玫目光温柔地回望着江芝莲，“如果你想喝，就尽兴地喝吧！晚上我照顾你。” 江芝莲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廖玫，娇哼道：“廖姐，你真好！” “偷偷地喝，别告诉孟青。”廖玫难得地显露出了可爱的一面。 江芝莲贼笑着点点头，“那肯定的啊！” 廖玫淡淡一笑，一边倒酒一边询问，“那，最后一杯，什么说法？” 江芝莲把酒杯高高地举过头顶，豪气冲天地说道；“最后一杯，祝莲花素食馆芝麻开花节节高，一月更比一月好！财源广进，万事顺意，赚得盆满钵满，分店遍地开花，早日做成全国连锁，走向全世界！” 高丰收笑眯了眼，“这野心不小嘛！走向全世界，好！” 江芝莲激动万分，斗志满满，“红遍全球，干杯！” 气氛被挑拨得异常热烈，所有人都难掩激动的心情，频频举杯痛饮。 高丰收和高乐喝了会儿啤酒之后，觉得不过瘾，到底还是去柜台上拿了两瓶宋河。 廖玫后来竟然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喝白酒。 江芝莲想跟着凑热闹，被廖玫制止了，“你喝啤酒就行了。两种掺一起，容易醉！” “你们都这么喝的，我也要@-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这么喝！”江芝莲嘟着嘴巴卖萌。 可是廖玫并不轻易改变决定，“不行！我们酒量好，这么喝没事。你看你，喝两瓶啤酒，舌头都捋不直了！如果再喝白酒，该难受了！” “……”江芝莲一脸委屈的小模样。 廖玫给她夹了一小碟的菜，温柔地劝道：“多吃点菜，边吃边喝！” 见江芝莲不主动吃菜，廖玫只好夹了块藕片喂到她嘴里。 江芝莲嚼了两下就吐回到了盘子里，“谁做的，这么难吃呀！” “……”无辜中枪的高丰收在一旁默默喝酒。 这孩子，酒量是真不行啊！ 把式架得挺大，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 结果几杯酒下去，舌头就瓢了，眼神也涣散了，整个人跟个没骨头的小猫似的。 这量，还不如满月和小鹌鹑呢！ 难怪孟青不让她喝酒。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照顾大家呢！这转眼，自己先趴下了。 真逗！ 一顿饭，吃到凌晨，大家还不舍得散。 桌上的菜热了两轮，后来高丰收还去多炒了几盘菜。 直到孟青找过来的时候，他们才开始陆陆续续地放下酒杯和碗筷，收拾残局。 这时江芝莲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大半个钟头了，其实她还有一些具体的事宜想跟大家聊一聊的。 比如，再多招两个人过来，一个专门洗碗，一个负责传菜。 比如，以后每个月挑一天进行团建，关店一块儿出去游玩一两天。 结果什么都没有说成，人就迷糊过去了。 摔！ 好气哦！ 不过当下最生气的人该属孟青了。 他看到醉得一塌糊涂的江芝莲，眼角抽了抽。 这个女人，酒量不行，还爱喝，可咋整？！ 愁人得很呐！ 第307章 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 廖玫揉揉鼻子，有点心虚。 “她喝了多少？”孟青沉声问道。 廖玫：“只喝了两瓶啤酒。” 孟青没有立场怪廖玫，自家娃不听话，能怪谁？ 廖玫：“要把她叫起来吗？之前趴一会儿就会起来吃菜，这次睡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应该要醒了。” 孟青连忙摆手，压低嗓音道：“让她睡着吧！醒了太闹人。” “谁啊？是谁？”江芝莲突然直起身子，准确地捕捉到了孟青的身影。 她咧着嘴呵呵呵地傻笑，胳膊一伸，揽过孟青的脖子，就开始不停地嚷嚷，“这不是我男人嘛！你是来接我的吗？你怎么这么好呢！我今天好开心呀……” 廖玫：“……” 果然挺闹人的。 孟青捏捏眉心，去扶江芝莲，轻声哄道：“起来，回家吧！” 江芝莲拍开他的手，大叫道：“不，我不回家！家里没人，无聊得很，还是在店里有意思。店里有我的宝贝们，他们可能干了！” 孟青已经见识过醉酒的江芝莲，知道此时跟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起来，就往门外走。 无奈怀里的姑娘跟个躁狂的哈士奇一样，各种挣扎，让他险些失手把人摔地上。 “听话，回家再撒酒疯，别在外面丢人。”孟青小声地哄着。 江芝莲安静了一秒，紧接着又撒开四肢乱舞了起来。 孟青：“……” 距离大门口只有两米的时候，江芝莲一把捞住离她最近的倪满月，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喋喋不休道：“满月，你好可爱哦！我太喜欢你了……” 倪满月先是吓了一跳，听到江芝莲的话之后，感到受宠若惊，害羞得脸颊都红了一个色号，“我也很喜欢你啊！” “是吧，我特别招人稀罕吧……”江芝莲咕哝咕哝地说了一长串，但是已经没人听得懂她在讲些什么东西了。 孟青想抱走江芝莲，无奈她拉着倪满月。 三人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孟青从门窗的反射中看到此时的场景，无奈一叹，决定先把怀里的人暂且放下来。 江芝莲体重只有八十多斤，孟青如果公主抱的是一个安安静静的江芝莲，那个把钟头都没有问题。 可是一个发癫的江芝莲，那就非常吃力了。 这女人一旦发起酒疯，真可谓微利无穷，战斗力和持久力都相当爆棚。 孟青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胳膊，毫无意外，被抓红了一大片。 有些地方，都被她的指甲划破了皮。 落地得到自由的江芝莲，撒开欢的跑了起来。 她冲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安春，赖赖唧唧地哼道：“小鹌鹑，我好喜欢你的性格哦！你的性格怎么会这么好呢！还有，你的头发是怎么保养的啊？它怎么可以这么柔顺、这么黑亮，还这么多呀！我好羡慕哦……” 安春乐呵呵道：“我的性格是遗传了我妈妈，我妈她就是个乐天派。出再大的事儿，她都不会垂头丧气的。头发也是遗传了她，她今年都快五十了，可是头发比我的还要好呢！” “哇塞！你妈真好，我都不知道我妈是谁……”江芝莲无意中，讲出了上辈子的身世。 安春有些意外，“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妈是谁呢？” 孟青在一旁赶忙解释道：“她喝醉了，说胡话呢！” “哦……”安春默了两秒，语调欢脱地说道：“你的性格也超好的呀！而且不仅性格好，哪儿哪儿都好，聪明、漂亮、会做饭、会吵架、会赚钱，天不怕地不怕，多厉害呀！老板，你简直是我的偶像！” “哈哈哈哈哈哈……”江芝莲笑得东倒西歪，“小鹌鹑，你这张嘴啊，太会说了！” 孟青脑瓜子直抽抽。 他看向廖玫，求救道：“廖姐，你帮我一起把她拉到车上吧！就是停在门口的那辆卡车。” 廖玫点点头，朝正在手舞足蹈的江芝莲走过去。 江芝莲从安春的肩膀上抬起头，一眼看到了走到眼前的廖玫。 她忽地往旁边用力一蹦，从安春身上蹦下来，随后直直地向前倒去，猛得扑到了廖玫的身上，并在廖玫的脸上吧唧一下亲了一口。 “廖姐，你就是我的精神支柱！你知道吗？我可依赖你了……没有你，我这馆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开下去呢！” 廖玫轻轻地拍了拍江芝莲的小脑瓜，“你别瞎说！” “我没有瞎说！”江芝莲突然板起面孔，认真地说道：“有你在店里，我特别踏实，特别地有安全感！廖姐，廖姐你是不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的。你们都不懂，你们全都不懂，没有人懂……” 孟青一听，这孩子又开始转车轱辘话了。 而且后面越说，吐字越不清晰。 最后甚至直接没了动静。 想来，估计是又迷糊过去了。 孟青走上前，把江芝莲从廖玫身上剥离开，随后反身蹲在她面前，试图将她背起来。 背着总比公主抱要来得省力一些。 廖玫在一旁搭手。 江芝莲总算顺利地趴到了孟青的后背上。 孟青刚蓄好力准备起身，结果这时候江芝莲蓦然惊醒，一下子从孟青的身上蹦了下来。 “你干什么呀你？你是不是想拐卖我？！你别以为你长得帅气，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啊！我警告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 江芝莲指着孟青，双眼迷离。 她脚步虚浮，一步三晃，摇摇欲坠。 廖玫偏过头，轻捂着嘴巴，难掩笑意。 这姑娘喝醉酒之后也太可爱了！ 安春和倪满月早已经笑倒在桌子上了，她们尽量忍着不发出笑声，可是实在太好笑了，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豪放的笑声爆裂般迸射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笑到浑身颤抖，泪花横流，不能自已。 孟青：“……” 有这么好笑吗？！ 一个二个的，这是都喝上头了吧？ 高丰收和高乐专心地收拾着餐桌，往返于饭厅和后厨之间。 江芝莲最后把注意力放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老高！小高！你们别干了，过来跟大家一起聊天呀！这桌子明天一早收拾就行啦！” 高丰收看向孟青，轻点了一下头，算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孟青也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你们聊吧！我跟小高很快就收拾好了。”高丰收动作麻利，手上的活儿一刻没停。 江芝莲踉踉跄跄地朝刚才吃饭的桌子走去，离老高和小高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就做出了要生扑过去的架势。 孟青一看，警铃大响。 他箭步上前，一把扯住江芝莲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如果他再晚一步，自个宝贝没准就要向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了！ 这个不让人省心【clew-om发最快】的女人啊！ 喝点猫尿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酒品差成这样，还敢喝酒呢？！ 上次，也就是第一次看到江芝莲醉酒，也是在这里。 当时素食馆还没有装修，他们铺个被单席地而坐，在这里喝了顿白酒。 那天晚上孟青被折腾得够呛。 当时她是怎么保证的来着？ 说是太难受再也不喝酒了，他没记错吧？ 这才过去几个月的时间啊，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再有，当时他又是怎么说的来着？ 是不是说过，再让江芝莲喝酒，他孟字就倒着写？！ 哎…… 江芝莲歪倒在孟青的怀里，闻到令人安心的草药香时，她似乎是本能地认出来这是自己的男人。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她的手便开始不老实了，一条小鱼儿般滑进孟青的衣摆，一下子就抚上了他光滑结实的小腹…… 第308章 全都是满满的套路啊！ 真好摸，是熟悉的感觉呢！ 江芝莲顿时感到飘飘欲仙，有点眩晕。 孟青浑身一麻，当即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快速把她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拽了出来。 “你干嘛呀！我就摸摸不行呀？你怎么这么小气呢！小气鬼……”江芝莲颇为不满地叫道。 孟青简直没脸再在这个屋子里待下去了。 他的一世英名啊，即将毁于一旦！ 再不强行把人带走，他不敢想象还会发生什么状况。 孟青二话不说，扛起江芝莲就朝门外走去。 那架势，跟扛一个麻袋没有什么区别。 任由江芝莲如何叫喊，如何拍打，如何挣扎，他都熟视无睹。 步速丝毫不减，甚至越走越快。 孟青打开卡车的车门，把人丢进去，给她绑好安全带，随后立马跑到驾驶位，一路朝出租房飞驰而去。 江芝莲闹腾了两下，很快在车子的颠簸中，昏睡了过去。 孟青难得清静了一会儿，顺利地把小醉鬼带回了出租房。 他的要求不高，回到家里再怎么闹腾，就都随她去吧！ 在他面前丢人，不算丢人。 只要不弄伤自己，他全部可以忍耐。 孟青把江芝莲抱到床上，脱掉她的鞋子放到门口。 之后，他去洗手间打了一盆凉水，又把挂在架子上的白毛巾丢进去，转身回到卧室，给她擦手、擦胳膊、擦脸、擦脖子，甚至连耳朵后面这种细节的地方，他都仔仔细细地照顾到了。 擦洗的整个过程江芝莲都很乖，一动没动地配合着孟青。 虽然只是喝了点啤酒，但对于酒量不好的人来说，醉酒依旧会让人感到火烧火燎的热。 这时候用微凉的毛巾擦拭肌肤，会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不适。 江芝莲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孟青怕她醒过来，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像妈妈哄宝宝睡觉那样，拍了一会儿。 为了让江芝莲好好睡觉，孟青没有开卧室的大灯，只按亮了书桌上的台灯。 台灯幽暗的黄光铺展过来，照到床头，把江芝莲的小脸映出一圈温柔的光晕。 孟青呆呆地看了她很久。 安安静静的睡颜，多好看、多可爱、多招人稀罕啊！ 长而卷翘的干爽睫毛，丰润微嘟的双唇，翘翘的小鼻子，干干净净的小脸，无不诱使他去摩挲、去亲吻。 可是他此时什么都不敢做，生怕吵醒她。 现在看着是温顺的小猫咪，醒过来之后可就不好说会变成什么样了。 搞不好是猎食的豹子，发威的老虎，亦或是闹人的猴子…… 孟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几乎是启用了静音模式，到洗手间里冲了个凉水澡。 他之前就在江芝莲这里留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这时候刚好可以用上。 换好全套@看书就去[emailprotected]干净的衣服，打开洗手间的大门，他突然看到面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他没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幕，惊得后退半步，吓了一个机灵。 江芝莲撩开垂下来的头帘，嘿嘿一笑，咕哝道：“你洗澡啦？” “嗯……”孟青咽了咽口水，“你怎么醒了？” 江芝莲：“我要上厕所，憋死人了！” “你等了好一会儿了？”孟青说着走了出来。 “冲个澡冲半天，也不怕洗秃噜皮了……”江芝莲一边低声吐槽着，一边飘进了充满皂香的洗手间，咣当一下锁上了门。 孟青满头黑线地立在门外，满脸苦笑。 这人也真是的，你着急你怎么不敲门呢？ 不声不响地在外面等着，谁知道呀！ 看她刚才那个样子，这是醒酒了？ 啤酒看样子怎么都要比白酒好多了，毕竟度数低不少。 上次喝了白酒，可没这么快清醒。 孟青轻车熟路地去卧室里打开衣柜，抱出放在最上面的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规规整整地铺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时江芝莲解完手，恰好走了出来。 她瞥了一眼沙发，嘿嘿一笑，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紧跟着向前一扑，嘭地一声趴到了松软的被子上。 她用鼻头蹭了蹭滑溜溜的被面儿，有淡淡的茉莉香气，还有阳光的味道。 真好闻…… “这里比床上好睡，我要睡这儿……”江芝莲哼声说道。 “行，那你就睡沙发吧！”孟青把声音放得很轻，微哑的嗓音像撩人心尖的羽毛，性感极了。 江芝莲侧过身子，拍了拍面前的沙发，直勾勾地看向孟青，笑着说道：“你过来，陪我在这儿睡！” 孟青无语凝噎地看了眼沙发。 她该不是把他当成小山楂了吧？ 那么点地方，也就够一条小型犬躺的。 不过，他现在不敢拒绝啊！ 孟青想了想，无比温柔地说道：“你先睡，我晚点再陪你睡。” 江芝莲：“不！现在就要睡！” 孟青：“……” 作战经验还是不够丰富啊！ 他站在客厅中央，有点不知所措。 江芝莲得不到回应，腾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孟青暗呼一声“糟糕”！ 怕不是，又要新一轮的对战了吧？！ “不睡也行……你陪我再喝点……”江芝莲默了两秒，指向厨房，一脸兴奋地开口道：“我这还有几瓶啤酒，应该就在北边的阳台上，你快去找一找！餐桌上有花生米和蚕豆，我早上刚炒的，特别香，拿过来正好下酒！” 孟青轻咳两声，“还是，不要了吧……这么晚了，咱们还是睡觉吧！” 江芝莲顿时板起小脸，不满道：“睡什么觉啊！你就知道睡觉！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孟青：“……” 这是什么鬼逻辑？ 算了，还是不要试图跟一个半醉不醒的人讲理比较明智。 “今天我心情这么好，你都不想陪我喝两杯吗？我的喜悦，你不想跟我一起分享吗？在家里怕什么呀！喝完直接睡觉就好了啊！”江芝莲嘟起小嘴巴，晃着身子，从刚刚的威吓立马转为撒娇模式。 孟青轻叹一声，坐过去，揽住江芝莲的肩膀，轻声哄道：“你在店里已经喝得够多的了，分享喜悦，并不一定非要喝酒啊！我可以陪你吃点东西。不过，咱们别喝酒了，我冲点蜂蜜水怎么样？甜甜的，暖暖的，多好？” 江芝莲：“不好！” 孟青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耐心真是比以前好太多了。 纵使她这么反复地闹腾，他竟然还是一点都不生气。 “非要喝吗？”孟青有些动摇。 江芝莲用力点了点头，“喝！” 孟青体贴地询问：“你刚才没喝难受吗？” “之前有点，不过后来全都吐掉了，现在一点都不难受！”江芝莲嘿嘿傻笑，快速在孟青的脸颊上嘬了一口，软言软语地跟他打着商量，“孟先生，你陪我喝两杯嘛！就两杯！” 孟青犹豫不决，“……” 江芝莲口若悬河地一顿劝说，“这半个月，素食馆流水突破六万了呢！一共有六万一千两百二十三块五毛五分！你不觉得我很厉害吗？” 孟青应声，“厉害！” 江芝莲抱起他的胳膊，往他身边凑了凑，“那你不觉得素食馆重新开业，生意又这么好，非常值得庆祝一下吗？” 孟青点点头：“值得庆祝！” 江芝莲歪头看向他，“我辛苦大半个月了，想放松一下，难道不可以吗？” 孟青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可以了。” 江芝莲步步诱导，“那如此良辰，家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气氛又这么好，难道不应该喝上两杯吗？” 孟青：“应该……” 江芝莲抿唇一笑，“那你去拿酒吧！我在这里等你！” 孟青蓦然清醒，他刚要开口反悔，只听江芝莲抢先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该不是这么快就要反悔了吧？男人可不能这么没有信用！要不然以后谁还能信你说的话呀！” “……”孟青欲哭无泪。 全都是满满的套路啊！ 第309章 你就是嘴硬！ 江芝莲靠着沙发席地而坐，对着酒瓶就喝了起来。 孟青无奈地摇摇头，探身去拿枕头，放到地上让江芝莲垫着坐。 江芝莲抿唇笑了笑，“我的孟先生，还是这么体贴，谢谢你啦！” “不用客气，我的小祖宗！”孟青说着去厨房取过来两个杯子，要帮她把酒倒出来，但是她死活不干。 “这样喝容易呛到……”孟青柔声劝道。 “不会呛到的！”江芝莲固执己见，单手举起酒瓶，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喝完还心满意足地打了两个饱嗝。 她朝孟青挑挑眉梢，“怎么样？我没呛到吧？” “……”孟青轻叹一声，把杯子往旁边挪了挪，自己也对着酒瓶喝了起来。 要醉，索性就一起醉吧！ 说来，素食馆的生意好了，的确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他放下酒瓶，吃了两粒花生米，顿时满口酥香！ 花生米炸得火候刚刚好，不软也没焦。 外面裹上薄薄的一层咸盐，真是下酒的完美小零食。 “好吃吧？”江芝莲满脸自信。 她把筷子往旁边一丢，豪气地直接用手抓着吃。一次抓五六粒往嘴巴里送，大嚼特嚼，直嚼得周围满是香气。 还好小山楂送到孟青家里了，如果狗闺女在这儿，指不定得被馋成什么样呢！ 有时候宠物小狗子也是挺惨的，很多好吃的东西它们都吃不了。 比如这绝美的花生米，高脂肪、撒了盐，又是油炸的，小狗的肠胃弱，根本消受不了。 江芝莲望着盘子里的花生米，对狗闺女的思念之情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如果小山楂还在这儿的话，现在肯定已经爬到我身上，卖萌耍赖地讨要好吃的了！哎……突然好想她呀！” 孟青：“想她就经常回去看看。” “我哪有那个时间呀！”江芝莲抱着酒瓶子沉默地喝了几口。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仰起头看向孟青，语气格外认真地说道：“你家那只凶悍的大猫，有没有欺负小山楂呀？我跟你说，它如果敢弄伤我的狗闺女，我绝对会给它剥皮拆骨，就着土豆和胡萝卜红烧了的！” 孟青知道她就是这么一说，并不是认真的，便轻轻一笑，淡声说道：“你下不去手的！” “你怎么知道我下不去手？”江芝莲把酒瓶子往地上重重一放，装出凶悍的样子，“我跟你讲，我心肠可硬着呢！” 孟青：“你就是嘴硬！” “才不是呢！”江芝莲不承认自己只是嘴硬，便搜肠刮肚地找论据。 可是映入脑海的，几乎都是上辈子杀鸡宰牛的老黄历。 那些事情，她就不好再拿出来讲了。 好在，想了又想，终于被她想出来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去年我抓过好几只田鼠，还给它剥皮拆骨地烤了呢！” 孟青皱了皱眉头，“你喜欢吃田鼠？” “不是！”江芝莲往嘴巴里丢了一颗蚕豆，嘎嘣脆地嚼了几下，随后解释道：“烤完田鼠，我喂给傻柱吃了。” 孟青想了想：“傻柱是——郭大山的儿子？” “是啊！我奶硬要我嫁给傻柱，连彩礼和礼金都收了。”江芝莲轻轻一叹，“我肯定不干啊！不过当时太紧急了，我手头什么都没有，也想不到特别好的办法。知道郭大山特别看重这个儿子，所以我急中生智就想了这个注意。” 孟青：“那这个方法管用了吗？” “当然管用了，要不然我现在怎么会在这儿悠哉悠哉地喝酒呢！”江芝莲喝完手中这一瓶，往茶几上一放，快速地瞥了孟青一眼，随后在他审视的目光中，又开了一瓶。 他没制止，随她去了。 “我听说郭大山小时候被老鼠咬过，现在后脑勺上还有一个坑呢！当时如果大人再晚来一步，他的鼻子和嘴巴很可能都会被咬掉，小命差点难保。啧啧，光听着就觉得很可怕。” 江芝莲边喝酒、边吃花生米，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所以，我估计他看到我给傻柱吃老鼠肉，肯定受不了。” 孟青规规矩矩用筷子夹着花生米和蚕豆，酒喝得很慢，第一瓶刚刚下去一半。 他听着江芝莲说到这里，脸上浮现了笑意。 能想出这种妙招的，估计也只有江芝莲了。 “我想着接连刺激郭大山几天，没准他就不想要这样可怕的儿媳妇了。没想到，他对老鼠的害怕和厌恶，比我预想的还厉害。当场就嚷着要退婚，哈哈哈哈哈……” 江芝莲回想起这一茬，依旧觉得超级好笑。 “你是没看到，当时他抱着棵大树，吐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结果他儿子还在旁边撒泼打滚，闹着要吃烤田鼠。实话说，他这个单亲爸爸当的，还真是挺惨。” 孟青用手指抹掉蹭到嘴角的啤酒，淡淡地说道：“他那是活该！” “可不是嘛！就因为傻子看上我了，我就要嫁过去嘛！简直是强抢民女！”江芝莲气咻咻道：“最可恶的是，我奶奶还同意了！其实她刚开始也有点犹豫，不过也就犹豫了一两个小时吧！后来一听郭大山能给丰厚的彩礼和礼金，恨不得立马把我卖出去！想想，真是太气人了！” 孟青凝眉，默默地喝酒。 “算了，以前的事儿，不提也罢！都过去了！现在他们是欺负不到我头上了。这女孩子啊，还是要有战斗精神的！不能软弱，不能害怕，要懂得争取自己的幸福！”江芝莲越说越豪迈，把自己都给说激动了。 一不小心，第二瓶酒也在她的一番慷慨激昂中见了底。 “挨？你说，我的酒量是不是见长了？”江芝莲把小脑袋搁在孟青的膝盖上，脸蛋红扑扑的，满嘴新鲜啤酒的气息，“听说酒[[看书就去]]量是可以练出来的，我觉得这个说法，相当靠谱呀！刚才在店里我喝两瓶，都晕的不行。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啊，我现在喝两瓶，感觉好像没怎么醉了！好神奇呀！” 孟青揉了揉她的脑袋，开口说道：“那是因为你喝得太快了，还没反应过来呢！” “是吗？”江芝莲一脸半信半疑的表情。 孟青刚才只拿了三瓶酒过来，现在已经被他们全部喝光了。 江芝莲拍了拍他的大腿，“去，再拿两瓶酒过来，我觉得我还能喝！” 孟青正色道：“你之前说就喝两杯的吧？我已经让你喝两瓶了，今天差不多了，下次再喝！” “我根本没喝尽兴，你看我一点都没醉呢！”江芝莲揪着孟青的胳膊站起身，抬脚便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你不给我拿，我自己去拿！哼！” 孟青望着江芝莲的身影，摇头苦笑。 还说自己没醉呢，这一步都拐出三道弯儿了！ 江芝莲不知道从哪儿又翻出来六瓶啤酒抱在怀里，孟青怕她摔倒，立马迎过去，把六瓶酒全部接到了自己手中。 为了不让她喝太多，孟青加快了喝酒的速度。 江芝莲在喝第三瓶的时候，他已经喝光了五瓶，正在打开剩下的最后一瓶啤酒。 江芝莲迷迷糊糊地也没注意到这种细节。 她喝上头了，就开始倾倒各种情绪。 平时掩藏得很好的想法，此时全都冒了出来—— “杨记这群王八蛋！” “剽窃我的菜谱，还乱搞，弄得不伦不类的！” “杨鑫福？呵……小的比老的，更牛掰呗？！” “咱们走着，瞧！” 孟青痴痴地望着江芝莲，看她这幅卸掉一切盔甲和装饰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 他顾自喝酒，认真欣赏，并未搭腔。 江芝莲说着说着，又说起了素食馆的员工。 “他们特别特别好，真的特别好！” “又能干，又体贴，又团结，又好看！” “我要给他们发奖金，一人两万！不对，两万不够，一人要发三万！嗝……” 第310章 我男人，身材真好！ 江芝莲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歪倒在孟青的腿上。 她的嘴巴里还在念念有词，不过已经辨不清具体的内容了。 “……”孟青捏了捏眉头，倍感万幸。 还好这话是在家里说的。 如果刚才在店里就这么吼的话，那这奖金，到底是发还是不发啊？ 发两万，还是发三万啊？ 钻钱眼里的小财迷，都开始这么大大方方，毫无原则地发钱了。 看样子，的确是醉得不轻了啊！ 孟青一边拍打着江芝莲的后背，试图让她睡得沉一些；一边将余下的啤酒喝完，还把仅剩不多的花生米和蚕豆也细嚼慢咽地吃到光盘。 所有东西吃完喝完之后，他才起身把江芝莲抱到了沙发上。 就在孟青刚把被子给她盖好的那一刻，一直沉睡的江芝莲蓦然睁开双眼，眸光亮闪闪地凝视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孟青竟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醉了。 江芝莲把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一下子就搂住孟青，探头朝他唇上亲去。 孟青没有躲，让她亲了一下。 江芝莲得逞地笑了笑，很开心的样子。 “睡会儿吧！”他把被子重新给她掖好。 江芝莲扭了扭身子，再次把双臂解放出来。 她咧着嘴笑，二话不说，就去扯孟青身上的衣服。 孟青喉结滚了滚，一时怔住了。 就在他短暂的停顿中，江芝莲已经拽掉了他身上的衬衣，正在试图把他的背心从裤腰里拉出来。 孟青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下子攥住了江芝莲的两只手腕，哑着嗓音问道：“你干什么？” 江芝莲目光热烈地望着他，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她要干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行动，代表了一切。 她挣脱开孟青的双手，用力扯出背心的下摆。接着继续使用蛮力，把他上半身的最后一件衣裳成功地脱了下来。 “嘿嘿……”江芝莲憨笑两声，小手悄悄地爬上他结实的手臂，喃喃着赞叹了一句，“我男人，身材真好！” 孟青：“……” 真是，要疯了！ “你老实睡觉！”孟青说着直起身子，准备去收拾茶几上的酒瓶和餐盘。 可是江芝莲使命地扯着他的裤腰，并不打算放他走。 孟青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裤子，心想着，无论如何，得保住这条裤子，不能再让她脱了去。 江芝莲一眼扫向他的皮带，眼中精光四射。 孟青轻咳一声，明确地说道：“你别动歪心思啊，不行！” “什么不行？”江芝莲坏笑着，明知故问道。 孟青：“什么都不行！” 江芝莲眨眨眼，支起身子，半坐起来，张开双臂，搂住了孟青。 孟青任由她抱了一会儿。 他望向窗外，发现天边已经泛了#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白。 江芝莲抱着抱着，小手又不老实了起来。 这次孟青没有纵容她。 他低声询问道：“你不困吗？” “我热……热死人了……”江芝莲念叨着，异常暴躁地去扯自己身上的衣裳。 “你别把衣裳脱下来啊……把被子拿开就好了！”孟青掀开盖在江芝莲身上的被子，又去开窗户，“通会儿风就凉快了！” 已经过了霜降，没几天就要立冬了。 现在晚上风凉得很，孟青一点都没觉得热，所以也没想到要开窗户。 谁知道江芝莲会热成这样呢？ 他开好窗户返回客厅时，看到江芝莲的那一刻，身形蓦然一顿，整个人呆了两秒，才本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姑娘等不及屋里凉下来，已经把线衣脱掉了。 她上身只穿着一件又薄又紧身的小背心，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显露无疑。 孟青喉咙一紧，血冲头顶，步伐变得有些僵硬。 奇了怪了，刚才不开窗的时候还没觉得热。 现在开了窗户，大风呼呼地往房间里面吹，他反倒开始有点冒汗了。 难道酒劲儿才上来？ 还是——眼前的场景，太过火辣了？ 江芝莲目光迷离地望向孟青，手缓慢地移到内衣的边沿，他下一刻打算要做什么，显而易见。 孟青箭步上前，抓住她的双手，沉声说道：“开了窗，别着凉了！赶紧把线衣穿上，被子也盖好！” 江芝莲：“我不穿！” 孟青：“穿上！” 江芝莲，“我不！” 两人你来我往地揪扯了起来。 孟青到底还是扛不住她的胡闹，也的确是有点上火，便带着薄怒，将四肢胡乱踢蹬的小醉鬼抱进卧室，丢掉了床上。 江芝莲委屈地扁扁嘴，“你凶我！” 孟青搓额头，“我什么时候凶你了！不是怕你着凉了之后会感冒嘛！” 江芝莲泫然欲泣，“你就是凶我了！” 孟青坐到江芝莲身边，将她揽在怀中，打算陪她随便聊一聊。 这个时间，也该困了，估计聊几句就能睡了吧…… 可是聊什么呢？ 也是个大问题。 孟青一边顺着江芝莲的头发来安抚她狂热的情绪，一边思考着这个大难题。 他无意间看到床头柜上有一本讲素食历史和素食菜谱的书，突然之间有了灵感。 虽然乍一想，有点滑稽，但试试又无妨！ 孟青拿起那本书，随便翻开一页，便轻声读了起来： “《说文解字》里，素的意思，是白致缯。缯是中国古代对丝织物的总称。白致缯即指洁白而精致的丝织物。” “《西游记》第一百回里，有一个素食菜单是这样记录的：烂煮蔓菁，糖烧香芋。蘑菇甜美，海菜清奇。几次添来姜辣笋，叔番办上蜜调葵。面筋椿叶，木耳豆腐皮……” 伴随着孟青温柔的朗读，江芝莲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半躺在孟青的怀里，身体变得松弛而柔软。 孟青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此时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也不知道她是否睡着了，是否还在听他读书？ 无论如何，还是继续读下去吧！直到她陷入沉沉的睡梦中为止。 “素佛跳墙并没有统一的做法，我分享给大家一份菜谱，以供参考。所需食材有——栗子、红枣、香菇、猴头菇、莲子、玉米笋、芋头、枸杞、当归、素肉排、素肉角……” 念着念着，孟青的声音愈来愈小。 他还没有来得及确认怀里的人有没有睡着呢，便在不知不觉中，搂着江芝莲歪倒在床上，陷入了深眠。 第二天上午江芝莲醒过来的时候，感到头痛欲裂、呼吸不畅、浑身发冷，整个人都难受得不行。 她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到窗外的电线杆子上落了几只小鸟。 还能听到它们叽叽喳喳的叫声。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里面似乎有人在咣咣地敲大鼓。 宿醉的感觉，太特么难受了—— 而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前一晚发生的一切，全都历历在目。 天呐，她借酒装疯，到底都作了些什么妖啊？！ 这出糗出得也太离谱了吧！ 简直没法见人了！ 江芝莲曲起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中间，久久没有抬头。 下半辈子，就让她当一个自欺欺人的鸵鸟吧…… 然而十足的尿意，并没有给她提供当鸵鸟的条件和机会。 江芝莲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发现绒衣、绒裤，甚至袜子，全都穿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不妥。 她便放心地翻身下床，直奔洗手间而去。 由于心虚，她都没敢往厨房的方向瞥上一眼。 不过她闻到了小米粥的香气，所以猜到孟青应该是在厨房里做饭呢！ 解完手，江芝莲顺便梳洗了一番。 用冰凉的水刷了牙，洗了脸，多少清醒了一些。 之后又梳理了头发，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 看着镜子里人，她悠悠一叹。 准备接受大家无情的嘲笑吧！ 没关系的，牺牲我一人，幸福千万人！ 第311章 出发，约会去！ “啊！！！”江芝莲打开洗手间的门，被面前蓦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她认出对方是孟青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你不声不响地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站着而已，你昨晚就是这么吓唬我的！”话落，孟青转过身，又去了厨房。 江芝莲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出。 不过，这人的报复心理也太重了吧！ 被吓了，就非要吓回来吗？ 广阔的胸襟呢？容人的度量呢？ 切！ 屁都没有！ 小气鬼！ 被他这么一闹腾，她也不觉得羞愧难当了。 转身大大方方地走向厨房，往饭桌前一坐，端起面前的小米粥就喝了起来。 “现在喝刚刚好嘛，不冷不热的！”江芝莲灌了一大口，咽下去的时候才发觉嗓子痛到不行。 孟青抿唇，摇摇头，“现在知道疼了？” “咳咳……”江芝莲拧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艰难地吃着小米粥。 “先喝点温水吧！”孟青把一个小汤碗放到江芝莲手边。 江芝莲抱着汤碗，嘟囔道：“咱家是没有杯子了吗？为什么要用碗喝水啊？” 孟青轻挑眉梢，淡然地看着江芝莲，一本正经道：“你不是不喜欢用杯子嘛！” “我为什么不喜欢用杯子啊？你这话说的，真是奇怪……”江芝莲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她突然想起来，前一天自己坚持要对着啤酒瓶喝酒的那一幕。 孟青没什么感情地说道：“反正杯子都是摆设，用什么喝都一样，你就这么喝吧！大碗才配得上你豪饮的气势。” “……”江芝莲磨了磨后槽牙，撇撇嘴，哼声说道：“你记性可真好！” 孟青拌好小黄瓜，放到餐桌上之后，也坐了下来。 他姿态优雅地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粥，“一般一般，你不是也记得嘛！看来你记性也不错！” 江芝莲喝了口温水，这才发现碗里的不是纯的白开水，而是加了少许糖和盐。 味道嘛，有点一言难尽。 不过奇怪的是，喝下去之后，嗓子却好受了一些。 她一口气喝了半碗之后，吃了口清新的凉拌小黄瓜。 吃吃喝喝间，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跟电影般过了一遍。 一幕幕真是清晰无比，一帧她都没有错过，包括那些最令人发糗的镜头。 “哎……”她放下筷子，忧伤地一叹，“还不如直接喝白酒呢！” 孟青淡笑着问道：“为什么？” “喝了白酒起码能昏厥到一无所知，自己记不起来，也就不会觉得尴尬了。现在这可倒好……”江芝莲捏了捏眉心，“我连你小裤裤的边长啥样都记得清清楚楚。” 孟青一开始还觉得好笑，可是听到后半句，笑容就渐渐地凝固在了脸上。 这姑娘，脸皮子是真厚，寻常人根本比不了。 “昨晚上对不住了啊，差点菲礼了你。”江芝莲的语气可谓是半分真诚都没有，满满都是敷衍的意味。 而且，似乎隐约还带着一丝遗憾的味道。 孟青抬眸看向江芝莲，表情甚是一言难尽。 江芝莲镇定自若地回视他，“怎么了？难不成你现在还想菲礼回来不成？！” 孟青不紧不慢地纠正了她之前的那句话，“昨晚，你已经菲礼过我了！不是差点菲礼了我。” 江芝莲笑了笑，随口来了一句，“咱俩这关系，谁菲礼谁，不都一样嘛！早就不分你我彼此了！” “也对！”孟青竟然没有反驳。 江芝莲闷头喝粥吃黄瓜，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听到孟青非常郑重地说道：“结婚之前，我不会制造任何让你有可能怀孕的机会。任何措施，都不是万无一失的。所以，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咳咳咳……”江芝莲被小米粥呛住，捂嘴咳了半晌。 “所以你不用做任何尝试了，尤其是在喝醉酒的时候。”孟青的视线在餐桌上移来移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江芝莲一眼。 江芝莲花了三五秒钟来消化他的这番话，“行啊！孟先生，你还挺有责任心的！定力，也很不错嘛！” “……”孟青沉默下来。 实话说，他听不出这句话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江芝莲喝完小米粥，看向孟青，问了一句，“还有吗？” 孟青摇摇头，“没有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粥碗，“剩下这些给你？” “算了，不抢你的食儿，你自个儿吃吧！”江芝莲摸摸肚皮感受了一下，应该是吃饱了。 可能醉酒的原因吧，各种感官好像莫名其妙地变得有些迟钝。 孟青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瓶，拧开盖子，取出两个药片，递了过去，“吃药！” “什么药？”江芝莲顺手接过，还不等孟青开口回答，便就着碗里的水把药给吃了。 孟青：“感冒药！” “我说嗓子怎么这么疼呢！”江芝莲还挺纳闷，“好端端的，怎么就感冒了……” “吃了药多喝水，这个大碗里的，要全部喝掉。”孟青恰好吃完了，便起身收拾碗筷，拿到水池下冲洗。 江芝莲看他不搭腔，也没在意。 端着碗喝剩下的半碗水时，她悲催地想起来之前被遗漏的一个画面。 可是—— 江芝莲扭过头，去看孟青的背影，“我脱得还剩一件小的，可你上身都光了，同样吹了风，(醋溜文-学首发)怎么就我一个人感冒了？” 孟青洗碗的动作没停，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因为我身体比你好。” “切！”江芝莲扁扁嘴，仰头喝完水，就把大碗搁到了水池边。 她好兄弟般拍了拍孟青的后背，“好好洗，洗干净点啊！身体好，就要多承担一下这样的家务活。” 话落，她闪身回到卧室，倒头躺在床上，休养生息。 得，以为喝点啤酒不会有什么事呢！ 结果还是不行。 意念上的酒量，和这幅身子的酒量，差距实在太大了。 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沾酒了吧！ 出糗不算什么，可是喝酒误事，太容易出岔子了！ 孟青收拾好厨房，走进卧室，看向一滩烂泥般瘫在床上的江芝莲，“你今天不去店里了吗？” 江芝莲打了个滚，又抻了个懒腰，才拉长音儿道：“去啊！不去我怎么放心！老高现在还不成，顶不了后厨的大事儿。” “关店休息一天吧！”孟青坐到床尾，自自然然地把手搭在了江芝莲的脚踝上。 江芝莲看向孟青，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怎么？你有事儿啊？” 孟青淡声说道：“教你开车。” “什么车？”江芝莲一咕噜坐起来，“你买卡车了？” 孟青点点头，“昨晚我就是开着卡车把你接回来的，你不记得了？” “记得是记得，不过我只知道我上了车……”江芝莲想了想，“我还以为是隔壁老板的车呢！原来是你新买的卡车啊！你这行动力，可以啊，说买就买了！” “早点买早点用，方便一些。”孟青走到窗前阳光最好的地方站定，“今天天气好，我带你去西郊练车。练完顺便去看看季老。我要给鹦鹉做个体检，晚上你来做饭吧！” “行啊！”江芝莲来了兴致，“上次季老帮咱们找房子，我还没有正式地感谢他呢！也不知道穆家人住的那个院子的主人，回来了没有。要是去避暑的话，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孟青：“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芝莲迅速起身梳妆打扮，淡蓝色的牛仔裤，浅色绒布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米色的毛衣外套。 宽松休闲，简单大方。 拎上挎包，到玄关套上旅游鞋，一切便收拾妥当了。 她抬眸看向孟青，雀跃地喊道：“出发，约会去！” 第312章 下辈子，我追你（高甜！） 孟青先送江芝莲去了趟素食馆。 两人到地方的时候，差不多是上午十点半左右，来吃午饭的客人只有零星几个，还不算太多。 她立马挂了歇店一天的牌子，给店员们放了一天的短假。 不过临走前，江芝莲还是先去后厨做好了几位客人已经点好的菜。 品质和口碑，还是要细心维护的，切不可马虎大意。 孟青在卡车上等了大半个钟头，才看到江芝莲从店里跑了出来。 “你等急了吧？”她爬上副驾驶，嘭一声豪气地关上车门，扭头看向孟青，活力四射地说道：“咱们走吧！” 孟青开车时，表情十分专注。 江芝莲刚刚忙活了一通，说话时还有点微微大喘气。 虽然孟青没有询问，但她还是主动解释道：“店里已经来了几桌客人，我就到后厨把他们点的菜先做出来了。好在老高和小高提前把食材都处理好了，我就没花太多功夫。” “嗯，我猜到了……”孟青敷衍地应了一声。 江芝莲疑惑地凝视了他片刻，淡笑道：“刚才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怎么好像特别紧张呢？” “……”孟青瞪大双眼，仔细地盯着路况，万分小心地拐向了右边的街道。 江芝莲：“……” 附近一个行人都没有，至于减速成这样吗？ 她走路都比这要快吧…… “你还不习惯开卡车啊？看起来开得不是很熟练嘛！”江芝莲姿态轻松地靠在椅背上，歪头看向神情肃穆的孟青。 孟青：“嗯，不太习惯。昨天买了卡车之后，刚学的。” “昨天刚学的？”江芝莲突然正襟危坐，“你有驾驶证吗？” 孟青皱皱眉头，“我没有挂靠的单位，考不了驾驶证，搞那个太麻烦了。” “你之前开过车吗？”江芝莲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生怕吵到他，影响他开车。 孟青默了两秒，淡声开了口，“只开过你的两用摩托车，还有自行车。” “要不……还是我来开吧？”江芝莲突然正襟危坐，神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孟青微微诧异，“你会开？你开过？” 江芝莲：“我没开过卡车，但是我之前跟人学过开小汽车。上手估计能比你稍微快一点吧！” “那算了。”孟青对自己还是相当有信心的，“你没学过开卡车，至少我还跟着师傅正经学过。昨天我已经做过几次练习了。昨晚我就是开着这辆卡车把你从素食馆送到家里的。” 江芝莲见他不准备让位置，也就没再坚持。 以目前这个缓慢的车速，估计也出不了啥大的事故。 她重新放松下来，歪倒在座椅里，望向窗外，欣赏着秋日的景色。 过了片刻，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就你这水平，早上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教我开呢！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 孟青：“……” 被小瞧了，有点不开心。 但他也顾不上其他了，全身心都专注在这辆一点八吨重的卡车上。 这已经算是小型卡车了，但是卡车毕竟是卡车，吨位摆在那里，对于没有开车经验的人来说，还是非常具有挑战的。 江芝莲特意看了眼时间，到西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 从素食馆到这里，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 她骑两用摩托车的话，也就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只是还没开熟练罢了。 以后开顺了，速度自然就会上来。 毕竟一口吃不成胖子。 况且，卡车的装货能力，实在令人满意。 这样一比较，心爱的两用小摩托，顿时被无情地比了下去。 孟青把前一天学到的知识，事无巨细地教授给了江芝莲。 江芝莲聪明绝顶，前世又有多年驾驶经验，所以试了两把，就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感觉。 练了几个来回，便已经比孟青开得好多了。 她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天分的。 孟青有些挫败，但也感到欣慰。 天边金灿灿一片，四周是幽深静谧的树林。 风一吹，洒落一地半枯半青的叶子。 气氛实在是太好了…… “你累不累？还要继续练吗？”孟青看向江芝莲，淡声询问道。 江芝莲看了眼时间，正好下午三点半。 她活动了一下肩膀，“累倒是不怎么累，就是有点练够了，我现在上路一点问题都没有。” 孟青点点头，提议道：“那咱们下去散散步吧？” “好呀！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一定超级好听！”江芝莲跃跃欲试，当即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孟青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堆积的落叶上蹦蹦跳跳，跑来跑去。 “你也过来呀！”她朝他喊道。 孟青摆摆手，“你自己玩吧！” “我自己玩多没意思啊！”江芝莲跑过去一把拉住孟青的手，就把他往落叶堆里拽。 “你踩踩看，特别疏解压力！”她一边劝说着，一边做着各种示范动作。 “我没有什么压力。”孟青嘴上虽然倔强着，但身体却被她带动得跑了起来。 “孟先生，你太拘束了！在这样没有人的空旷地带，你要解放天性！要不然，多辜负这番美景啊！”江芝莲仰头望天，畅快淋漓地唱起了欢快的调子。 快乐的情绪是很容易被感染的，孟青在她甜美嘹亮的歌声中，放下了一切束缚，跟她在落叶的包围中，你追我赶，追逐嬉戏。 说好的散步，变成了疯狂的打闹。 一开始设想的是恩恩爱爱的情侣戏码，结果现实却变成了欢欢乐乐、热火朝天的幼儿园小朋友大联欢。 孟青暗自苦笑，不过这样也好。 自从他记事儿之后，几乎从未感受过这样放肆的快乐。 “看招！”江芝莲不知道从哪儿捡到一只长长的枝条，便顺手当做武器，假模假式地做出攻击的动作，朝孟青直直地劈去。 孟青没有注意到她那边的举动，被突然来的这一下，惊得朝旁边跳了一步。 不成想，落叶底下有一个小坑，他重心不稳，朝前方栽去。 一个大跨步，直接来到了江芝莲的面前。 他随着惯性，来不及刹车，带着她一起摔倒了松软的落叶堆中。 @醋溜文-学发最快@江芝莲缓过神来时，他正压在她的身上，呼吸急促而沉重。 孟青的手本能地垫在她的脑后，替她抵挡了一部分撞击。 “摔疼了吗？”他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江芝莲觉得耳朵里面痒痒的，便把耳朵在叶子上轻轻地蹭了蹭，随后弱不可闻地回了一句，“不疼……” “嗯……”孟青愣了片刻，蓦然间失去了语言功能。 “那个……”江芝莲轻轻地推了一下孟青的肩膀，“你压得我有点喘不上来气儿了！” “哦……”孟青手臂立马撑起来，作势要站起身。 江芝莲急忙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往下一拽，他又重新压到了她的身上。 孟青：“……” 不是说压得喘不上来气儿了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江芝莲往旁边挪了挪，淡声说道：“咱俩在这儿躺一会儿吧！歇一歇。” “好……”孟青点点头，将她揽在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 两人望着湛蓝的天空，棉花糖一样缓慢飘过的白云，偶尔振翅飞过的小鸟。 听着枝头的翠鸟轻啼，草丛深处的蟋蟀鸣叫，还有风吹枝叶带起的沙沙声…… 他们只觉得世界在此刻静止了一般，时间消失了，空间消失了，一切都成了永恒。 她轻唤一声：“孟青——” 他歪头看向她：“嗯？” 她与他对视，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下辈子也一定要记得我啊！” 他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 她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记得我，就要过来找我！” 他又点了点头，还是那一个字，“好！” 她目光灼灼，“找到我，就要主动追求我，别再让我追着你跑了！” 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了深情的一吻，“好，下辈子，我追你！” 第313章 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季老的鹦鹉无缘无故地死掉了两只，加上老伙计唐羡军的状况不是太乐观，还有零零碎碎各种其他烦心的事情。 总之，季广田最近过得非常不开心。 他想找朋友聊聊天，可是大多数能交心的都远在省城，沟通不便。 写信太慢，打电话又没有畅所欲言的气氛。 离得最近的一个朋友，还去山上避暑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这个老九，是打算直接在山上冬眠吗？避暑哪有避到十一月份的！这像话嘛这！”看到孟青和江芝莲之后，季老就忍不住一通吐槽。 他说着重重一叹，“最近是真不顺呐，太不顺啦！” 江芝莲走到季老身后，帮他捏着肩膀，柔声劝慰道：“放松心情，慢慢地，就会顺啦！” 几只鹦鹉纷纷附和着江芝莲的话—— “放松心情！放松心情！” “会顺啦！” “会顺啦！” “顺啦！” “啦啦啦……” 江芝莲一下子没忍住，直接给乐出了声，“您听，它们都说会顺的！鹦鹉多聪明呀，它们说的，一准灵！” 江芝莲的善意，老爷子都懂。 可是他现在听不进去这些劝人的话，他指着不远处的几只鹦鹉，开启了新一轮的控诉：“你说说，这些娇气的东西！吃东西讲究，喝水也讲究，挑肥拣瘦的！还动不动发脾气，给我使脸色！稍一伺候不好，就一堆的毛病……” 江芝莲卖力地给季老按摩着肩膀，随口嗯嗯啊啊地应上两声，并不真的接话。 原本老爷子就是心里不畅快，只是想唠叨唠叨。 并不是真的讨厌鹦鹉[clewx.-com最快发]。 否则，怎么会花费那么多的心力，满世界搜集不同的品种，精心饲养呢！ 所以，江芝莲也就左耳听、右耳冒，自觉地当一个安安静静的树洞。 孟青给所有鹦鹉都做了一遍检查，没发现有什么大问题。 那两只死掉的，他也查看了一下。 经过初步诊断，很可能是因为换季，天气骤然转凉，鹦鹉受到了风寒，因病毒感染死亡。 不过现在跟季老这样讲，只会徒增伤感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所以他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这两只鹦鹉的岁数，都有些大了。可能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你出门这段时间，它们太想你了，估计是有一点抑郁，影响了免疫力。所以没挺住，就这么走了。” 季老听完之后，当即沉默了下来。 从那之后到他们离开，江芝莲都没再听见老爷子骂过鹦鹉一句，还看到他悄悄地去给宝贝们发了一些好吃的零食。 给鹦鹉做完检查之后，孟青在堂屋里陪季老喝茶聊天。 江芝莲则去厨房准备晚餐。 季老这儿的厨房里常备新鲜食材，调味料很齐全，炊具也非常好用。 她得心应手，挥洒自如。 很快就搞出来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盛宴。 四盘带肉的菜放到了季老的面前。 四盘素食则摆在了孟青这一边。 中间是一大碗放了无花果的沙参百合润肺汤，这是一道能够养阴润肺、润燥清咽的汤品，非常适合秋天的时候喝。 汤碗周围还放了几样甜品小吃，紫薯饼、桂花椰汁糕，还有奶油南瓜羹。 季广田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闻到食物扑鼻的香味儿，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小江啊，如果你天天给我做饭吃，我这嘴巴，笑得都能咧到月球上去！” 江芝莲弯弯眼角，淡淡一笑，“那我以后得常来看您了，好让您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嘛！您多吃几顿我做的饭，没准就能返老还童了呢！” 一句玩笑话，让季广田难得露出了笑容。 他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菜，随后悠悠一叹，开口说道：“我听说你的素食馆重新营业之后，生意好得不得了啊！你以后哪还有时间，看我这个糟老头子呦！” “生意再好，也不能疏忽了朋友嘛！”江芝莲想了想，真诚地说道：“每个礼拜都来的话，是有点困难，我估计做不到。不过每个月过来两三次，不成问题！您要是想吃我做的菜了，还可以去我店里吃嘛！我给您留一个最舒服的包间，保准您吃得舒服又开心。” 季广田大掌往桌子上一拍，中气十足地说道：“行！就这么说定了！” 江芝莲：“季老，多吃点菜！我把酒也给您满上！” 老爷子被哄得差不多了，再美美地喝上两杯，估计这段阴霾期也就这样过去了。 都是老江湖了，不会为了一些小事情而真的想不开。 使使小性子，这一篇也就翻过去了。 季广田看了眼两个年轻人杯子里的茶水，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你们都不陪我喝呀？” “我也想陪您喝啊！”江芝莲一脸为难的样子，“可是昨天晚上我跟店里的员工们聚餐，一不小心喝多了，现在胃里还有点不大舒服呢……我下次再陪您喝吧！” “行，不舒服就不要勉强了。”季广田不喜欢为难女孩子，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他没有强行劝酒的道理。 孟青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季老，我陪您喝两杯。” 季广田跟他碰了碰酒盅，端起来嘬了一小口。回味片刻之后，老爷子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孟青啊，我就喜欢交你这样年轻的朋友。有学识，有想法，不骄不躁，有前途啊！” 孟青淡淡一笑，没有作声。 季广田看向江芝莲，又道：“别看你对象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耀眼的成绩，但是在不久的将来啊，肯定前途无量！” “这不用您说，我就知道啦！”江芝莲骄傲地挑挑眉梢，半真半假道：“要不然您以为我只是看上了他好看的皮囊吗？我才没有那么肤浅呢！我这种小财迷，肯定是反反复复进行了衡量，确认他是只潜力股，才死皮赖脸地缠着他的呀！” “哈哈哈哈哈哈……”季广田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孩子，太有趣了！” 孟青拧着眉头，瞥向江芝莲，神色有些复杂。 江芝莲朝他天真无害地笑了笑，末了还俏皮地做了一个鬼脸。 季广田偷瞄了一眼俩小年轻的眼神互动，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 他拎起水壶，往江芝莲的茶杯里续了一点热水，说道：“我还以为是这小子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你才勉为其难不得不跟他搞对象的呢！” “非也非也。”江芝莲佯装正经道：“这小子，可难追了，着实费了我一番功夫！” 季广田乐不可支，连连感叹，“天作之合，佳偶天成啊！” 孟青：“……” 莫名其妙地成了被调侃的对象。 两人似乎聊得还挺开心？ 好吧，你们高兴就好！ “丫头，恭喜你馆子重新开张啊！”季广田端起酒盅，“我喝酒，你喝茶！” 江芝莲跟季老碰了一杯，喝过茶之后，她沉默了下来。 季广田目光毒辣，一眼看出来她有心事，便关心地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人捣乱啊？” “呃……”江芝莲欲言又止。 “你的饭馆生意好，赚了钱，肯定会有人眼红，这些都是难免的啊！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问题……”季广田顿了顿，颇有老江湖的沉稳，“处理这种问题，你不能着急，不能上火，不能动怒。只要是个人，他都会有弱点。慢慢地，你把这个弱点给他挖出来。然后趁其不备,攻其不意。基本上，都能给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有些话，听着满是道理，但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可同样的话，从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口中讲出来，那就是金玉良言，足见分量了。 江芝莲认真地点点头，“您的话我记下了，回去我再慢慢领悟吧。” 第314章 人间烟火的热乎劲儿 带着季老的谆谆教诲，从西郊返回市区之后，江芝莲认认真真地琢磨了几天的时间，好好地消化了一下老爷子的一番话。 季老肯定不会没事闲得无聊，才随口跟她讲那么多大道理的。 所以，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听一耳朵就完事了。 辜负了他人的心意，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江芝莲猜测，多半是她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孟青跟季老说了一下素食馆现在面临的一些小问题。 故此，才有了饭桌上，老爷子状似无意的耐心指导。 也不知道是季老先问起了饭馆的经营状况，还是孟青有意提起这个问题，来寻求老爷子的意见。 无论如何，都是来自他们的一份善意。 所以她一定会把话听进心里，力求在实战中利用好各种策略，斩杀劲敌。 江芝莲第二天回到素食馆，就给员工们发放了工资和跟工资同等数额的丰厚奖金。 大家开心得不得了，觉得以后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朋友们再接再厉，勇攀高峰啊！”江芝莲振臂一挥，“提升品质，加强服务，争做春芳街上最好吃的一家店！” 小鹌鹑和倪满月热烈地响应着。另外三个内敛的人，就保持着一脸灿烂的笑容，望着大家，沉浸在这饱满的喜悦之中。 江芝莲给大家打了几针鸡血，后来发现自己有点过分激情澎湃，实在太像搞传销的了，便及时刹住了闸。 赶在入冬前，她又屯了一些食材，还买了几个大缸，带着大家腌制了一些小咸菜。 为了增添店内的火热气氛，江芝莲决定买一台电视机放在一楼的饭厅里。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她便立马付诸行动，当天晚上就去找了崔年。 挑选电视机的时候，她又突然想起来，出租房和店里都还没有安装电话，这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所以她顺便把电话也给看了，一下子直接购买了两台。 在崔年这里买电器的好处就是，你不需要给他各种购买电器的票。 这种票还挺不好弄的，在当下十分的紧俏。 崔年有他自己的门路，所以相对好搞一些。 江芝莲庆幸交了这样一个朋友，让她省掉了不少麻烦的环节。 而且，崔年给她搞来的电器，各个都有品质保障，价格也比较实惠。 老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果然是没错。 不到一周的时间，行动派超级实践者江芝莲，就把能够想到的事情，全都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现在就剩下扩充店员了—— “廖姐，你表妹哪天过来啊？”这天一早来到店里，江芝莲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廖玫。 “按说昨天下午就应该过来了……”廖玫沉下眉眼，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说道：“我这个妹妹喜欢玩，不算太踏实。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不用勉强。” 江芝莲灿然一笑，“为了这个表妹，廖姐你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看来你对这个妹妹，十分关心啊！” 廖玫垂下眼眸，敛眉道：“她帮过我，也救过我的命……” 江芝莲点点头，没有追问背后的故事，只是语气轻松地说道：“我先见见她，跟她聊一聊。合不合适，见了之后才能知道。” “好！”廖玫抬起头，眼中藏着对好结果的期待。 一个小时之后，店里走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子。 她扎着两条马尾辫，穿着大红色的外套，圆圆脸，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进门时，她带进来一阵深秋的凉气，可她本人身上却透着一股子人间烟火的热乎劲儿。 “表姐——表姐你在吗？”一进屋，她就大喊了一嗓子。 还好当时是上午九点多，吃早饭的客人差不多都走了，吃午饭的客人还没有来。 一楼饭厅里只有看柜台的小鹌鹑，和收拾餐桌的倪满月。 要不然，非得吓跑几个客人不可。 在厨房处理食材的江芝莲，和在二楼整理包厢的廖玫，同时听到这一声清脆而嘹亮的呐喊。 这姑娘要是站在山头唱歌，准能把歌声传到另一座山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芝莲小跑着来到饭厅时，发现挂在前台用来装饰的小铃铛，都被她的喊声共振得摇晃了几下。 “娜娜，你来了！”廖玫从二楼走下来，帮表妹拎走了她手上的布包。 “表姐，我想死你了！”这个大名叫柳娜娜的姑娘，一下子紧紧地搂住了面带微笑的廖玫。 江芝莲第一次在廖玫的脸上看到这么柔和的笑容，特别慈祥。 平时她身上那股子打女的冷硬气质，都被冲淡了不少。 姐妹俩拥抱的画面，有种无比温存的感觉。 江芝莲以为廖玫会说点什么，可柳娜娜却根本没有给表姐讲话的机会。 准确来说，她没有给任何人插嘴讲话的机会。 连见缝插针吐出一个感叹词的机会都没有。 柳娜娜语速极快，语调又极其丰富，听得人目瞪口呆。 “姐你出来干活，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回家看一看。” “这段时间你在城里过得还好吗？” “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干活累吗？” “你现在住在哪儿呀？” “以后我是要跟你一块儿住吗？你那里能不能住得下咱们两个人啊？” “我给你带了两件毛衣，都是我妈亲手织的。她特意叮嘱我，要看着你好好穿！” 柳娜娜一边四处打量，一边继续说道：“这家饭店怪好看的，真时髦啊！姐你在这里吃饭，是免费的吗？” “我要是在这里干活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免费吃饭啦？！” “听说城里的东西都可贵，我爹妈都怕我在这里活不下去。” “嘿嘿，活不下去也没事儿，大不了赶紧找个城里人嫁了，回头让我男人养着我！” “对了，前段时间家里给我相了好几个男的，我一个都没瞧上。” “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啊！我要是跟那些人过一辈子，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姐，我跟你讲，我一定要嫁给城里人，在城市里生活。” “干地里的活儿，太累人了，我可整不了。” 江芝莲躲在柜台后面，跟小鹌鹑面面相觑。 实话说，柳娜娜给人的第一印象，实在算不上太好。 她一看就不是个踏实的姑娘。 店里招这样一个人进来，绝对相当于供一尊活佛。 不过，主要问题是，看得出来廖玫对这个表妹不是一般的关心和爱护。 今天风大，接收电视信号的户外天线十分不稳定。一早上都没有接收到稳定的信号，电视屏幕上一直无声无息地闪动着大片的雪花。 老高大概是嫌屋里太吵，就跑出去调整天线了。 不一会儿，电视真有了信号。 县台正在重播电视剧《水浒》。 杀富济贫、行侠仗义的故事很燃。 电视信号来的时候，刚好播放到一幕剧情比较激烈的戏份，声音比较大，显得稍微有点突兀。 柳娜娜终于被激烈的台词声打断了话语，她朝电视机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不满。 江芝莲刚想说我把声音调小一点，你继续讲的时候，只见柳娜娜已经跑过去不由分说地把电视机给关掉了。 江芝莲：“……” “来信号了吗？”老高在二楼外面的平台上大声喊道。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应声。 “有没有信号啊？”老高又喊了一声。 小鹌鹑跑出去，仰头看向二楼的方向，招招手道：“有信号了，你赶紧下来吧！” “行，知道了！你先进屋吧，外头风大！”高丰收点点头，重新检查了一遍绑天线的绳子，这才返身回了房间。 结果他走到楼下一看，电视机屏幕都是黑的，连一个雪花片子也没有了！ 第315章 始料未及，令人头秃 江芝莲见高丰收黑了脸，好像在强压着怒气。 她怕他会跟强关电视的柳娜娜起冲突，便赶忙拉着他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电视的声音有点吵，就把它给关了。回头等大家聊完了再开吧！”江芝莲边走边压低声音，劝说道：“小姑娘年纪轻，刚出门，还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是个啥样儿。没轻没重的，不懂分寸很正常，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年轻？还能比你年轻？ 不懂分寸跟岁数没有多大关系，那是教养不够，都是被惯的！ “这个姑娘不能留在店里，太闹腾了。”高丰收一点余地都不留，“你要是雇了她，我就带着小高一起走。” 江芝莲：“……” 这么严重？ 始料未及啊！ 高丰收一向沉稳，寻常事一般都不动声色。 今天怎么好像有点反常呢？！ 难道有什么隐情？ “老高。”江芝莲撞了下他的胳膊，“讲讲，怎么不喜欢廖姐的这个表妹啊？” “谈不上不喜欢……”高丰收顿了顿，又道：“她一看就不是能干活的人，留下来指定闯祸，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一点，江芝莲其实是认同的。 她现在首先要招的是一个在后厨洗碗的人。 现在店里客人多了，每天的脏碗盘、勺筷，堆积如山。 之前大部分都是高乐来清洗的。 后来高丰收也会帮忙。 实在收拾不过来的时候，连倪满月和廖玫也会挽袖子上阵。 可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江芝莲想着一定要尽早雇一个专门洗碗的人。 当时，廖玫就找江芝莲推荐了自己的表妹，还给老家打了电话，让她过来试一试。 江芝莲觉得，自己当时答应得有些鲁莽了。 不过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姐妹俩的性格能相差这么大。 而且年龄看着差得也不小，至少十岁起。 “她要是不合适，干不了咱店里的活，我肯定不会留的。老高，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嘛！”江芝莲这话，说得其实也没什么底气。 高丰收听出来了，他轻轻一叹，转身切白菜去了，没再管这件事。 江芝莲望着他沉默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感到有些惆怅。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啊！ 她自觉并不太擅长处理这种人情关系。 想让每个人都舒坦，都能想得通，似乎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江芝莲要赶在中午饭点之前，给柳娜娜做完面试。 所以，她等不及让这对表姐妹聊完，就带着柳娜娜匆匆走进了楼梯口附近的一间包厢里。 原本廖玫是想跟着进去听一听的，江芝莲把她给劝住了。 还是两个人之间单独交流，更有效率，也更容易看出问题吧！ 廖玫在场，总是多有不便。 “娜娜……”江芝莲用一声亲切的称呼，做了这次面试的开场白。 她已经张开嘴巴，正准备说下一句的时候，却被柳娜娜抢走了话头。 “对的！我大名是叫柳娜娜。你可以跟我表姐一样，叫我娜娜就行。” 江芝莲真是无语透顶了。 这不纯粹是废话吗？我刚才不就是叫了你娜娜？ 吐血！ 柳娜娜：“这个名字很容易记吧？我觉得我爸特聪明，给我取了个这么好听又好记的名字。我觉得我这个姓儿也挺好的，柳树的柳，柳叶的柳，多美啊！念起来好听，写在纸上，也好看！” “娜娜啊，你先——”江芝莲试图打断她的话。 结果对方说得特别嗨，甚至开始手舞足蹈了，根本就停不下来。 柳娜娜：“你就是这家馆子的老板吧？” 江芝莲心想，我不是老板，还给你面试个鬼呦！ 柳娜娜：“真是个美人儿啊！在我们村子里，你都可以当村花儿了！” 江芝莲腹诽道：谁稀罕当你们村子里的村花啊！ 柳娜娜：“听我表姐说，你们这里准备招一个专门洗碗的人啊？我在家里经常洗碗，洗碗这活儿容易啊！我可以的！你就要了我吧！” 江芝莲微微一叹，终于自个儿说到了正题上。 既然提到了洗碗，那就先去后厨洗几个碗试试？ 可是还不等她提出这个要求，这姑娘又噼里啪啦地讲了一通。 从洗碗讲到了割麦子，从割麦子讲到了村干部，从村干部讲到了媒婆…… 江芝莲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柳同学这话题到底都是怎么拐的。 总之听起来还挺舒畅的，丝毫不让人感到生硬。 起承转合，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这思维发散能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以前江芝莲都是抢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讲。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现在风水轮流转，她竟然也有被抢白到无法插话的时候了…… “柳娜娜！”江芝莲拍了下桌子，提高音量，连名带姓地吼了一声。 这下终于把柳娜娜给镇住了。 这孩子不是话痨，简直就是个碎嘴子。 真令人头秃—— 江芝莲：“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天南海北地聊那么多。后厨还有很多活儿要我干呢……” “啊，我知道，快中午了嘛！你这里客人多。听我表姐说，店里的饭菜都是你亲自掌勺做的，肯定会特别忙！我理解，我知道——” 眼瞅着柳娜娜又要开起新一轮的口吐莲花表演，江芝莲吓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为了达到制止的效果，手上还加了一些力道。 “打住！你先听我讲！”江芝莲不得不板起面孔，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要不然，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镇住这个过于亢奋的姑娘。 这癫狂的状态，特别像是原本应该吃镇定剂，却误食了兴奋剂一样。 “疼，老板姐姐你先松开我的手呗！”柳娜娜委屈地扁扁嘴，抽了抽自己的手。 得，不光嘴巴利索，能说会道，还挺会撒娇的呢！ 这要是碰到个男老板，不早就酥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嗐，第一拨员工招的顺利，并不意味着以后也会一直顺利下去啊！ 果然事事都会有个磕绊。 江芝莲正准备松开手时，突然觉得掌心的触感极好。 她下意识低头瞅了一眼，这才发现柳娜娜的手格外细白，一看就是被爹妈保护得很好，没怎么干过家务活的。 “你兄弟姐妹几个啊？”江芝莲突然不着边际地问道。 柳娜娜抽回了自己的手，重新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便兴致勃勃地回道：“我上面有三个哥哥，大哥比我大了九岁，二哥……” “行行行！”江芝莲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要是不赶紧拦住，她肯定马上就要开始介绍家谱和家族历史了。 江芝莲撤回捂着她嘴巴的手，又问道：“底下还有比你小的吗？” 柳娜娜摇摇头，“没有了，我是我家里最小的。” 难怪得宠，难怪不用做家务活。 “我出生之后，是我大嫂带的我，我大嫂对我可好了……” 江芝莲觉得自己累了，已经不想阻拦她讲话了，便直接站起身，拉着她的手往外面走去。 “你不是说你会洗碗吗？后厨正好有一摞腌料的脏碗，你先过去把它们洗了吧！”江芝莲耳边传来柳娜娜的声音，但是她已经不打算听她在讲什么了。 事实证明，她滴里嘟噜地讲了一通，也没有几句有营养有内容的东西。 江芝莲是谁？ 别忘了，她也是个战斗人士来着！ 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给震得连话都讲不了了呢！ 她不强行抢话，一是顾忌廖玫的面子，二是考虑到小姑娘的承受能力。 但是，正事要紧。楼下已经陆续有客人了，她没空磨叽，只能就事论事了。 第316章 堪称永动机 所以，江芝莲强压住柳娜娜絮絮叨叨的声音，用严厉而郑重的语调说道：“我给你一个礼拜的试用期，也给你一个礼拜的适应时间。我们双方，都互相考察一下。一个礼拜之后，再重新坐下来，商量这件事儿。” 江芝莲说着放缓下楼的脚步，看向柳娜娜，询问道：“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柳娜娜不太有主意，便扭头看向跟在她们身后的表姐，寻求着表姐的意见。 廖玫能听到她们的对话，毕竟两人讲话的音量都不低。 所以，她当即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有试用的机会，总比直接被拒绝了要好。 柳娜娜朝身边的江芝莲微微一笑，“行啊，那就这么办吧！” 她顿了一下，紧跟着又问道：“那这一个礼拜，我有工资吗？毕竟干了活儿呢！洗那么多碗，又脏又累的……” 江芝莲赶忙说道：“行！你干一天，我就给你发一天的工钱！绝对不会让你白干的。” 原本是没有这种规矩的。毕竟试用期间，店里会提供免费的一日三餐，还可以吃各种甜品、水果和小零食。 这些，已经能够抵得上她试用期的劳作了。 不过……看柳娜娜这幅战斗力满满的样子，如果不同意的话，她指不定得磨着你，缠着你，跟你争辩多久呢！ 这种沟通太费神、费力、费时间了。 相比较而言，江芝莲还是觉得花点钱，求份清净更划算一些。 瞧瞧，这都被逼到什么份上了！ 反复地妥协，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儿。 江芝莲的眼皮子骤然跳了跳，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安心的感觉。 后续的事件证明，她的第六感还是非常准确的。 只是当时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柳娜娜是廖玫无条件、无原则、无底线宠爱的亲表妹。 廖玫，则是江芝莲无条件、无原则、无底线想要留住的得力助手。 虽然廖玫说了，如果不合适，就不用勉强。 却因为少言寡语的廖玫特意讲明了这一点，恰恰说明，她有多在乎这个帮过她，并救过她性命的亲人。 因而，江芝莲觉得，无论如何也要给彼此留出一个礼拜的缓冲时间，保住双方的脸面和情绪。 依她所见，柳娜娜坚持不了一个礼拜，便会甩手不干。 看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像个娇小姐一样，怎么可能干得动洗碗这种需要体力的活儿呢！ 饭馆里脏碗筷的数量，可是个人家里没有办法相比的。 尤其素食馆最近的生意这么好，不一会儿就会堆成小山，让你有种怎么洗也洗不完的错觉。 其实这是一种挺让人崩溃的活计，对承受能力是个莫大的考验。 不是自小锻炼过的人，一般很难消受得了这样巨大的工作量。 江芝莲希望柳娜娜会知难而退，这样廖玫的心里也就不会有什么疙瘩了。 虽然她觉得，即使直白地拒绝了柳娜娜，廖姐可能也会理解。 可现实社会中的一切都不好说，人心毕竟是很难揣测的。 有些情绪，说不定在特定的环境之下，就会发酵成什么意想不到的样子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做人，留三分余地，是江芝莲一贯的处事原则。 廖玫非常了解自己的表妹，清楚她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又在爹妈和几个哥哥的娇生惯养下长大，吃不了什么苦，她在大湾县肯定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 所以，为了感谢江芝莲给予表妹的机会，廖玫格外卖力地去调查了杨记新来的厨师；还有杨鑫福的底细，以及他的人际关系网。 柳娜娜来到大湾县的第三天晚上，廖玫点着昏暗的台灯，趴在一个破旧的纸箱子上，整理着搜集来的资料。 这个只有八平米的小房间，是一个退休老教师家的次卧。 面积虽然有点小，但是非常的干净整洁。 退休老教师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姓邹。 一双儿女都在外地工作，之前她跟小孙子一起生活。 今年孙子考上大学，到省城读书去了，便只剩下老人家自己独居在大湾县。 邹老师平时有些寂寞，希望空荡荡的家里能多点人气，所以就把空下来的次卧给租了出去。 房租她定得不高，只求有个陪伴。 其实连陪伴也谈不上，只是每天都能听到屋子里有个人活动的声响，她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廖玫是她的第一个租客，干什么都轻手轻脚的，极少发出很大的动静。 前两天，经过她的同意，廖玫带过来一个年轻姑娘，说是老家的表妹。 这下屋子里可热闹了，早晚耳边全都是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廖玫特意为此道过歉，不过老人家说特别喜欢这样的热闹，让她们姐妹俩自在一点、安心地住下。 虽然邹老师通情达理不介意她们闹腾，廖玫依旧觉得大晚上搞出太大的动静，会吵到老人家休息。 所以，她特意叮嘱表妹要小声一些。 柳娜娜比较听表姐的话，晚上一回到房间，就开始换用气声讲话。 可即使是这样，也拦不住她一开一合的嘴巴。 那张小嘴，就跟装了永动机一样，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累。 但她也只是，嘴巴不累而已。 最近两天，身子骨已经累得跟大卸了八块似的。 此时，柳娜娜四肢大张地仰躺在单人床上，呜呼哀哉道：“洗碗真是要累死人了！一天天的咋那么多客人呢！走一桌，就是一大摞的碗筷。” 廖玫：“你坚持坚持。” “哎，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柳娜娜转动着酸痛的手腕，“干这两天，我都觉得跟死过千八百回了一样。这种下力气的活儿，实在太不适合我了。” 她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个好想法，“姐，要不咱俩换一下呗？我到包厢里当服务生。伺候客人这种活儿，我肯定擅长啊！” 廖玫皱皱眉头，“这不太好办。” “你跟老板说说去呗？我瞧着，她好像挺看重你的。”柳娜娜指了指纸箱上的资料，“这种机密的事情都交给你来处理，肯定是特别信任你！” 廖玫摇摇头，“我不想让她为难。” 这就是明确的拒绝了。 柳娜娜不傻，听得出来这一层意思，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她还没有睡意，所以不可能结束夜谈。 “你调查的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我看其中一个男的，长得还挺不错呢！”柳娜娜随口问道。 廖玫想了想，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附近饭店的人。” 柳娜娜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哦……咱们是不是跟那家饭店在抢客人啊？” “他们厉害，还是咱们厉害？” “那家饭店叫什么名字啊，改天我去瞧瞧！” “咱们老板是不是比我还小啊？她怎么那么厉害呢！” “饭做得好吃，还会开馆子。” “最主要是，人长得还漂亮，太令人嫉妒了。” “就是，总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对我好像有点凶。” “昨天我稍微洗慢了一点，她就给我使脸色了。我看她那样子，恨不得要过来揍我一样，可吓死我了！” “干净盘子接不上溜也不是我的错啊！我一个人哪儿洗得过来呀！” 廖玫淡淡地插了一句嘴，“干净盘子断溜了？” “嗯。”柳娜娜坦然地点点头，“后来是小高腾出手帮我一块儿洗的。” “……”廖玫沉下眉，脸色微微变了变。 “我听说以前就是小高洗的。他可真厉害，洗碗的速度超快的啊！”柳娜娜突然想起刚才没得到回复的问题，便又问了一遍，“那家馆子叫什么名字啊？” 廖玫随口回道：“杨记小吃。” 柳娜娜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哦，杨记小吃啊……” 第317章 我再忍她几天 以前，每天早上去素食馆的时候，江芝莲都是兴高采烈的。 可这几天的心情，就——真的跟去上坟一样，糟糕透顶了！ 乍一听感觉有点夸张，但一整天都要面对柳娜娜这种聒噪的活物，任谁都受不了。 当初，后厨里只有老高和小高的时候，那叫个一派和谐。 完全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脾气相投，默契十足，相处得无比融洽。 大家闷头忙活各自的事情，都沉浸在处理食材、制作美食的小天地里。 目标一致，劲儿都往一处使。 即使有什么动静，那也是厨房里正常会有的。 比如流水声、碗盘碰撞的清脆声、煎炒烹炸声…… 可是自从柳娜娜来了，后厨就变成了菜市场，加幼儿园，加施工重地，加装修现场。 脑壳都被她吵得生疼，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有那么多话要讲，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 如果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十万个为什么都挡不住她，千万个为什么估计她也不在话下。 江芝莲觉得，柳娜娜绝对是生错了时代。要是把她放在直播盛行的年月，估计每天都能勤勤恳恳地、给你直播个十二小时以上。 而且，她绝对不会放水，保证从头到尾地给你热情洋溢地唠满全场。 光是这样随便地幻想一下，都能想象出粉丝们为她疯狂打赏的盛况。 估计这样神奇的生物，很多路人也会过来围观的。 即使不打赏，也能为直播间增添不少人气。 对柳娜娜来说，这该是个多么好的营生啊！ 既能够充分地满足她的表现欲，顺带着又能赚钱。 凭借她的口才和样貌，当个小网红，妥妥的没有问题。 可惜了，生错了年代。 不过，直播红起来，也就是三十多年之后的事情。 到那时候，柳娜娜也才五十多岁。 冲一波夕阳老年红，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五十多岁的时候能红一波，赚一笔，想来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那时候，她还有没有如今的体力和心气，愿意说这么多话了。 江芝莲开着孟青给她买的卡车，胡思乱想着来到了素食馆。 她到的比较早，店里只有老高和小高两个人。 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很明朗，垂头耷拉脑的，眼底还有些发青。 “怎么了？”江芝莲笑着询问道。 两人都摇了摇头，没有言声。 “被吵得够呛吧？”江芝莲分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再忍几天，她不会在这里长干的。” “哦……我没事儿。”小高说着扭头走进了后厨。 江芝莲一把拉住高丰收，“老高——” 高丰收抬起头，声音有些沉闷，“嗯？” “你有心事儿啊？”江芝莲觉得，他应该不是单纯被吵得心烦，一定还有其他的问题。 要不然，他不可能对柳娜娜有那么深的敌意。 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江芝莲想把心中的疑惑解决掉。 “要不要跟我讲一讲？”她把老高拉到一边坐下来。 高丰收用手撑着额头，生硬地说道：“你别问了。” “行，你不想说那就算了。走，干活去吧！”江芝莲轻轻一叹，站了起来。 高丰收却没有动地方。 江芝莲往前走了两三步，听到他在后面说道：“我弟弟被一个女人骗了。” 江芝莲站住脚，扭过头看向一脸痛苦的高丰收。 “骗了感情，还骗了钱。我弟弟去砖厂干活，没日没夜攒了三年的钱，全都被她骗走了！” 高丰收用力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极力地隐忍着某种情绪，声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江芝莲站在原地，没有插话。 她料想到，整件事儿应该不仅仅是骗钱骗感情而已，接下来肯定还有更让人气愤的后续。 但是，她突然有点不想听了。 她不愿意去扒开别人的伤口。 其实，这两天她一直犹豫再三。 之所以，最终还是找老高谈了这场话，是考虑到，他会不会有什么需要帮忙解决的难题。 如果有，她就尽力帮一下。 可是，现在她才意识到，这很可能不是一个难题，而是一段永远无法改变的沉痛往事。 然而，高丰收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弟弟当时非要娶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我们全家人都不同意。可是，他偏不听。后来看他要死要活的，实在没有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高丰收抬头看向江芝莲，满眼都是后悔莫及的恨。 “结果呢？彩礼、积蓄、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被她拿走了！我弟弟被骗的什么都没有了！！” 江芝莲：“……” 这不就是标准的骗婚吗？ 原来骗婚的戏码，什么年代都有啊！ 招数也是，如出一辙。 “但是，我弟弟依旧不死心。他还是觉得那个女人肯定有苦衷、有难言之隐，肯定不是故意要欺骗他的。” 高丰收苦笑着摇了摇头，“自欺欺人能改变现实吗？什么都改变不了啊！但他还是固执地，到处去找那个女人。足足找了一年多，终于被他找到了。可是，他发现那个女人已经再婚了。她有丈夫，甚至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江芝莲：“……” 这骗的，真够彻底的！ “我弟弟回到家的时候，被打得鼻青脸肿。我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 高丰收说到这里，沉默了很久。 江芝莲感觉，至少过了五分钟之后，他才重新开了口。 “第二天，我弟弟就跳井了。救上来的时候，人早已经泡肿了。” 江芝莲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只听高丰收又扔出一颗令人心颤的炸弹。 “我爸看到我弟弟，当场晕了过去，再也没醒过来！” 江芝莲：“……！！！” “我妈之后就疯掉了。有一天我下地干活没看住，她自己一个人上了山，跑丢了……至今都没有找到。” 高丰收讲到后面，竟然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音调没有任何起伏，声音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似乎是在讲别人家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一样。 只是透过他凄然的面孔，江芝莲能看出他心中的悲凉。 大概是认命了吧…… 碰到这样接二连三的悲剧，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 活着的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啊！ “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造成的！！”说起骗婚的女人，高丰收就不由得气到发抖，再次激动起来，“如果不是她，我们一家人现在都还好好的！是她毁了我们一家！” 江芝莲不知道该怎么劝，这时候说什么，都会显得很苍白。 她去柜台那里找出一包烟，又顺手拿了一盒火柴，走过去放到了高丰收的面前。 高丰收抖着手，捏出一根烟咬在口中，打开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柴，唰一下划燃。 火苗亮了。 然而，高丰收却没有点烟。 江芝莲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便轻声说道：“没关系，现在店里还没有客人，你抽吧！” 素食馆的确有不能在后厨、饭厅和包厢内抽烟的规矩。 客人可以抽，但是店员不可以。 不过，特殊情况，还是要特殊处理的。 规矩是人定的，不能为了规矩而太过冷漠无情。 高丰收犹豫片刻，还是把已经送到嘴边的烟，捏在手中，揣进了口袋里。 他站起身，走到江芝莲面前，红着眼睛，沉声说道：“那个女人，也特别爱讲话，死的都能给她说活了。她活泼，可爱，好看，自恋，却目中无人。” “……”江芝莲嗓子发干，心情有些复杂。 “她跟廖玫的表妹，”高丰收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一！模！一！样！” 第318章 她不走，我走 江芝莲很想说，不好这样类比的。 即使她们同样爱讲话，同样骄纵无理，但也不能完全归为一类。 骗婚骗钱骗感情，那就是另一码事儿了。 可是，面对高丰收因痛苦而紧绷的面孔，这样理智到近乎无情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 “我再忍她几天，到时候她不走，我走！”高丰收留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朝店外大步走去。 江芝莲看到，他站在店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点燃了刚才那根被他捏弯的香烟。 哎…… 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惨剧呢！ 江芝莲还没等消化好老高家的故事，就看到一个面熟的人，急匆匆地走进了店内。 “周大娘？”她快步迎上去，见对方一脸急色，满头的大汗，便赶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周大娘握住江芝莲的手，摇了又摇，拍了又拍，嘴巴几开几合，好不容易才一跺脚，吐出一了句话，“小鹿她，又上吊了！” “什么？”江芝莲突然感到血冲头顶，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她现在怎么样了？送去医院了吗？脱离危险了没有？” “……”周大娘摇摇头，大喘着粗气。 江芝莲心下一凉，难道她已经——？？ 就在她这样以为的时候，才听到周大娘语气不稳地说道：“还好，今天早上我去给她送粥，当时她还没来得及踢开凳子，就被我发现了。现在人没事，我老伴在她家里照看着她呢！” 江芝莲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您这火急火燎的，吓了我一大跳！” 周大娘的脸上没有一丝放松的神情，“我着急啊！我怎么能不着急呢！今天是运气好被我撞上了！那以后，万一没人发现呢？这多危险呐！” 江芝莲点点头，附和道：“是挺危险的……” “姑娘啊！我怎么都觉得，小鹿她现在是一门心思地要寻死呢。”周大娘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叹气，“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儿啊！” 江芝莲拧起眉头，觉得这件事儿确实有点难办。 “我听说，你是小鹿的朋友，也是个能人。”周大娘紧紧地攥着江芝莲的手，目光殷切地望向她，近乎哀求道：“你帮帮她吧！帮她过了这个坎儿吧！大娘求求你了！” 江芝莲感觉到，她手心里汗涔涔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林小鹿的这个邻居大娘，人可真好啊！ 她这是把林小鹿，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呢！ 很多亲生母亲，都未必能做到这个份上！ “姑娘，你就发发慈悲，救救小鹿吧！她的命太苦了，她太不容易了……” 周大娘说着双膝一弯，作势就要朝地上跪去。 江芝莲猛得一机灵，赶忙扶住她的双臂，费力地往上提，“您别这样，先过来坐下，咱慢慢说！” 周大娘摇了摇头，整个身子都在往下坠。 她坚持要给江芝莲下跪。 江芝莲十分无奈，只好赶紧先松口说道：“我肯定会尽力帮助小鹿姐姐的。您不用这样，我受不起啊！您先起来，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清楚了情况，才好帮忙呀！” 周大娘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满眼期待地说道：“你真的愿意帮小鹿？” “嗯，我当然愿意了！”江芝莲用力点了点头，“我跟她是朋友嘛！” 周大娘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江芝莲，缓缓地直起了身子，含糊地说道：“其实，小鹿她不让我过来找你，更不许我告诉你她准备上吊的事情。” “呃……” 江芝莲突然发现，今天早上的这两场对话，她都不太好接茬发表看法和意见。 有种说什么，好像都不怎么合适的感觉。 今天的黄历上，会不会写的是禁止多言啊！ “小鹿跟我提到过，说喜欢你对象。你们之间，有点——那什么……”周大娘咕哝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来形容。 江芝莲大方地笑了笑，不太在意道：“她倒是什么都愿意跟您讲。” “是我一直拉着她聊天，无意中说起来的。” 周大娘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顿了顿，又说道：“这么多年她身边也没有个能谈心的人，我怕她憋坏了。这孩子啊，啥心事儿都往心里揣。她最好的朋友，也就是家里那些烟叶了。哎……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个老烟鬼！他爸要是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江芝莲起身去给周大娘冲了一杯茶。 “我看小鹿姐姐，跟酒店里那个同事，关系挺好的啊！就是之前一块儿在前台的那个小姐妹。她们不是经常在一起吃饭一起玩嘛！” “你是说那个露露啊？挺瘦，有点黑的那个？”周大娘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林小鹿的人了，无论提到什么，或者说起谁，她似乎都很清楚。 江芝莲点点头，“对，就是那个女孩子，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露露这孩子，怎么说呢……”周大娘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儿了。 她喝了口茶，放下水杯，摇了摇头，低声吐出一句话，“那孩子不行！” 不行？ 这种概括性的词汇，着实让人不太好懂。 “怎么个不行法呢？”江芝莲好奇地追问道。 “她太自私了。”周大娘这次回得倒是很快。 自私两个字，像是喷涌而出的一样。 江芝莲垂眸苦笑。 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经历了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现在觉得，自私，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个体太复杂了，在不完全了解一件事儿或者是一个人的情况下，很难得出准确的判断。 自私而不害人，尚可理解； 为了私利而不顾一切，不择手段，那就是恶劣之极，不可饶恕了。 也不知道这个叫露露的，属于哪一类，还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某种情况。 周大娘见店里开始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吃早点了，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焦急的神色。 “姑娘，你是不是挺忙的啊？要不，你先去忙你的吧！我到外面等等你。” 两人说话的时候，店员们全都准时上岗了。 安春在前台收钱，廖玫在一楼饭厅给客人点菜端菜； 倪满月换去了二楼，柳娜娜则进了后厨。 在外面抽了七根烟的高丰收，也回到后厨继续干活去了。 是的，在和周大娘交谈的过程中，江芝莲一直关注着外面高丰收的一举一动。 她看到他抽完第一根烟之后，又去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 之后，他接着连抽了六根。 前后加起来总共是七根烟。 哎，一下子抽了这么多烟，不会犯恶心的吗？ 也许，伤心之人，能屏蔽掉其他的感官刺激？ 尼古丁，真的能麻痹痛苦？ 江芝莲并不是很懂。 不过，她却能看出来面前这个稍显苍老的女人，还有重要的话没有讲完。 而且，这些酝酿了半天还没有说出口的，大概才是她一大早急匆匆找过来的关键所在。 早餐交给高丰收一个人来弄，问题应该不大。 江芝莲看了眼时间，略思片刻之后，她带着周大娘去了二楼的包厢，又吩咐倪满月送点早餐过来。 十分钟之后，江芝莲和周大娘相邻而坐，面前放着清粥小菜。 “这里不会有人打扰，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江芝莲喝着百蔬粥，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周大娘握着勺子，在粥碗里搅来搅去。 搅了老半天，她却一口都没有往嘴里送。 实在是喝不下去啊！ 她把勺子放回到碗里，突然侧过身子，直直地望向江芝莲，抖着声音说道：“小鹿被人糟蹋了！” 江芝莲喝粥的手一顿，心脏微微一抽，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扭过头，蹙眉沉声问道：“是哪个王八蛋？！” 第319章 谁惹的，下场一定很惨 周大娘搓着手，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江芝莲很快便猜到了一个人，“是不是酒店里之前的那个经理？姓蔡的那个？” “是他……”周大娘默了两秒，艰难地说道：“还有他姐夫，之前是酒店的厨房采购员。” 江芝莲的嗓子眼里，顿时像是被塞了一大坨发霉的棉花。 堵得难受，叫人直犯恶心。 周大娘断断续续地讲了半个小时，江芝莲才搞清楚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蔡正新和他姐夫被酒店开除之后，怀恨在心。 两个人气不过，便想着要报复林小鹿和江芝莲。 不过，他们听说这个姓江的不好惹。 江湖传闻，之前大湾县的地下赌场全部被查封，就是她动的手脚。 也是她，把马草和马花搞进了大牢里。 后来陈建军的拖鞋厂被她斗到破产倒闭，陈夫人无处立足、远走他乡，这些都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所以，他们也就没敢贸然地去招惹江芝莲。 说到底，其实就是俩龌龊的怂货。 蔡正新一直对林小鹿有所企图，他也就不做他想，拉着颇有此方面经验的姐夫，一块儿狼狈为奸。 有一天林小鹿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扒光了。手脚也被紧紧地捆绑着，有如待宰的羔羊般，躺在一个破旧的仓房里。 蔡正新和他姐夫，折磨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林小鹿觉得，那一晚，像是末日。 她扯着嗓子尖叫，哭喊声飘荡在空旷的仓房内， 却只有阵阵回声，响应着她的绝望。 她不想丢掉工作，第二天还是去酒店上了班，只是迟到了很久。 同事露露见她状态不好，表示了关心。 林小鹿需要倾诉，就把这件事儿告诉了她。 当时露露还是一副关切的样子，义愤填膺地跟林小鹿商量着要不要报警。 可是，第二天她的态度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林小鹿发现不仅是露露，所有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跟她保持着距离。 到底发生了什么，江芝莲觉得并不难猜测，“露露是不是把这件事儿，告诉给酒店里的其他人了？” 周大娘沉默地点了点头。 “特么的，她嘴巴怎么那么欠呢！”江芝莲忍不住低声飙了几句脏话。 “没两天，这件事情酒店里的人都知道了。议论的人太多，小鹿受不了，就想寻死了……”周大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上次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江芝莲紧抿双唇，眼中喷着火。 熟悉她的人应该都能看出来，她这是完完全全被惹到的表情。 谁惹的，下场一定很惨。 “难怪露露把人送到医院抢救之后，就来素食馆里找我，让我去照顾小鹿姐姐……”江芝莲恍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周大娘说的没错，她的确是挺自私的。 “议论的人多了，很快就传到了姓蔡的耳朵里。毕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亏心事儿，肯定是心虚的。他怕惹麻烦，就回去威胁了酒店里的人。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敢说，女孩子们都怕碰到跟小鹿一样的事情，哎……” 周大娘一脸愁容地看向江芝莲，没有什么底气地问道：“这种事儿，报警了有人管吗？” 江芝莲想了想，语气有点没把握，“我先去问问吧……” 周大娘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好半天都没有再讲话， “小鹿姐姐——她有没有怪我？”江芝莲突然打破沉默，不着边际地开口问了一句。 “怪你什么？”周大娘一脸不解，“我没听到她说过一句怪你的话。每次提到你，她都不停地夸你怎么怎么好。” 江芝莲垂下眼眸，“是么……” 周大娘：“她为什么要怪你呢？” “没什么。”江芝莲扯出一个笑容，“您在这里等等我，附近有个派出所，我先去问问情况。” 周大娘忙不迭点头，“我不着急，你好好问清楚。” 江芝莲站起身，“好，您在这里吃点早饭，我问完就回来。” 周大娘犹豫一下，支吾着说道：“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我一个人更方便一些。”话落，江芝莲便带上门走了出去。 下到一楼，她先去了趟后厨。 高丰收正在大汗淋漓地兼顾着两口油锅，分别炸着油饼和糖糕。 江芝莲朝他的背影大声喊道：“老高！” “什么事儿？”高丰收目不斜视，回了一嗓子。 江芝莲：“我出去一趟，中午你来掌勺，有问题吗？” 高丰收捞出两张油饼和五个糖糕之后，扭头看了江芝莲一眼，“没问题！” “行！我也觉得你没有问题，辛苦了！”江芝莲说着离开了后厨。 她刚走了两步，便发现后面跟了个小尾巴。 “老板，你要去哪儿啊？” “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刚才来的那个女的，是谁啊？” “她是你亲戚吗？” …… 柳娜娜魔音绕耳。 江芝莲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微笑着说道：“谢谢你了啊！你好好洗碗就行。别再手滑了，后厨的碗盘本来就不够。”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柳娜娜望着江芝莲飞速离开的背影，不满地嘟囔了几句。 江芝莲去派出所找了年轻的小孟公安。 其实应该叫民警更准确，只是大家习惯了这样称呼而已。 之前，因为杨桂花的远方表弟小卷毛来挑事儿，曾跟小孟打过交道，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江芝莲把林小鹿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跟他讲了一遍，询问他的意见。 小孟几番欲言又止，表情变幻莫测。 江芝莲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是不是不好办啊？”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莫名其妙地搞出了鬼鬼祟祟的感觉，好像她是来求人走后门的一样。 小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的确是不太好办。” “大道走不通？”江芝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临时创造出这种黑话的了，反正毫不费力，张口便来。 神奇的是，小孟一听就懂了，似乎这是一句惯用语一样。 “你想听真话，还是官话？” 江芝莲：“这不是废话嘛！要听官话就没必要过来找你了。” 小孟呵呵一笑，“说的好像咱俩很熟一样。” 江芝莲：“难道不熟吗？” 小孟：“……” 这么自来熟，又落落大方的姑娘，还真是少见。 “熟不熟不要紧。”小孟顿了顿，淡笑道：“如果你过来是想听实际点的意见，我只能说，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你还是按照你自己的办法来处理比较好。我这里，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只能照章办事，一切都按规矩来。” “懂了！小孟，谢谢你了啊！”江芝莲摆摆手，不带一片云彩地走了。 周大娘吃完早饭之后，在包厢里面怎么都坐不住了，就跑到门外来等江芝莲。 江芝莲走回来时，远远地就看到了她，“您怎么出来了？外面多冷啊！” 周大娘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但她都顾不上理一理，开口便问道：“怎么样了？公安是怎么说的啊？他们能抓走那个姓蔡的吗？” 江芝莲一脸严肃，咬牙切齿地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让那俩王八蛋给小鹿姐姐下跪磕头，喊一百声姑奶奶饶命的！” 周大娘：“……” “走吧！您带路！”江芝莲挽起周大娘的手臂，脚步镇定而有力，“我去看看小鹿姐姐，先安抚下她的情绪！” 周大娘费力地跟了几步，“姑娘，咱们得坐汽车过去，汽车站在街对面……” 江芝莲停下来，“哦，很远啊？” 周大娘：“走路得一个多小时呢……” “嗐！瞧我这脑子！”江芝莲挽着周大娘转身往回走。 “……”周大娘妥妥地被她整晕了。 江芝莲带她来到卡车前，先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咱们开车去！” 周大娘坐上去，在江芝莲的帮助下扣好了安全带。 不一会儿，卡车便顺利地上了路。 周大娘望着街边快速倒退的小店和树木，心跳跟着车速渐渐飙升。 她忍不住偷偷地瞥了江芝莲一眼。 这姑娘，好像比小鹿形容的，还要了不得啊！ 这车子开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第320章 默默启动战斗模式 在去林小鹿家的路上，下了一场阵雨。 雨势不小，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停了。 还好开的是卡车，没有被淋到。 如果是之前的两用小摩托的话，难免会变成落汤鸡。 这样毫无预兆的阵雨，连找地方躲都来不及。 之前孟青说要买卡车的时候，江芝莲还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现在开了没几天，她就已经喜欢得不得了了。 心爱的两用小摩托，被她抛弃在出租房楼下的车亭内，蒙受着日渐增厚的尘土，黯然哭泣。 人类的复杂性就表现在，对待同一个物件，时而会念旧，时而又会喜新厌旧。 全凭心情而定，也随时视情况而改变。 林小鹿住在南边的老城区里，卡车开不进小巷子，江芝莲把车停在了大马路边。 深秋的雨下过之后，寒气逼人。 从车子里下来的时候，江芝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周大娘带着她左拐右拐，走过一条又一条湿漉漉的石板路。 巷子里无比幽静。 周围的房子都很破旧，古老的门板摇摇欲坠。各家残破的门槛，和爬满苔藓的石阶，也全是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 墙角边堆砌着垃圾，此时被雨水淋得透透的，搅成了一团令人作呕的形状。 路过的时候，江芝莲闻到了一股恶臭。 她还看到两只脏兮兮的小野狗，正在那里扒食。 不难想象，盛暑的时候，这里会是怎样一幅蝇虫乱飞、臭气熏天的景象。 江芝莲跟在周大娘身后，爬上了一段狭窄的回旋楼梯。 楼梯的板子不堪重负，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 铁制的扶手上锈迹斑斑，有很多断掉的痕迹。 就在江芝莲左顾右盼，感慨万千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周大娘在一扇红木门前停了下来。 她敲了两下门。 江芝莲发现这扇门是附近最干净的，应该在前不久刚刚重新上过漆。 不一会儿，一个理着平头，有些帅气的大爷走过来打开了门。 “这是我老伴，姓张。这是小鹿的朋友，小江。”周大娘给双方做了简单的介绍。 江芝莲笑着打招呼，“张大爷，您好！” “小江啊，赶紧进屋吧！”张大爷有着标准的国字脸，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清秀的帅小伙。 江芝莲发现屋里是水泥地板，大家都没有换鞋子。 所以，她在外面仔仔细细地蹭干净鞋底之后，才走了进去。 房子是一室一厅的结构，目测面积六十平米左右。 客厅里有一张双人床，一个很大的沙发。 无论是床上还是沙发上，都堆满了东西，杂乱不堪。 铁丝、砖头、废旧塑料布、发黑的棉絮……满屋子堆的都是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 林小鹿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吗？ 太令人窒息了！ 周大娘拍了拍江芝莲的肩膀，低声说道：“小鹿在卧室里面躺着呢，你去陪她聊一聊吧！” 江芝莲点点头，朝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紧紧地靠着墙，并没有关上。 她走近了才发现，门板周围堆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应该是关不上的。 “小鹿姐姐……”江芝莲倚在门上，轻轻地唤了一声。 林小鹿背对着她，侧身躺着，没有任何回应。 江芝莲直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她把手搭在林小鹿的胳膊上，悠悠一叹，佯装委屈道：“你该不是怪我，所以不待见我吧？” 林小鹿终于有了反应，她抹了抹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江芝莲看到她眼睛红肿的厉害，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眼角一片晶莹，胡乱抹的那几下并没有把泪珠子全部擦拭掉。 “我怎么会怪你，这跟你没有关系……”林小鹿并不是一个不讲是非的人。 江芝莲当初是真心帮她的，帮的方式和方法，都没有任何问题，她心里只有感激。 后面发生的事情，纯属意外。 罪人是蔡正新和他姐夫，与任何别的人，都没有关系。 林小鹿能这么讲，而且说得还挺真诚的，不像是随意的敷衍，搞得江芝莲突然有那么点感动。 事情已然发生了，还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 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江芝莲还是喜欢先解决问题。 等问题处理清楚了，心里的疙瘩自然就能慢慢解开了，伤痕也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痊愈。 要不然，讲再多的大道理，熬再多的心灵鸡汤，也没有什么用处。 “我可以问一个你可能不想面对的问题吗？”江芝莲连个前奏都没起，就直接开始讲重点了。 林小鹿低下头，沉默良久。 江芝莲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直接开口问道：“那天的衣服，你还留着吗？” 林小鹿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 江芝莲知道，她这是畏惧的下意识反应，不禁有点心疼。 可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啊！这样才能更快地走出来。 为什么要尽快走出来？ 因为还得坚强地活下去。 林小鹿已经有了两次寻死的记录，一次被同事所救，一次被周大娘及时制止。 那下次呢？ 万一下次没有人发现呢？ 江芝莲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发生。 所以她也着急，跟周大娘一样着急。 “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江芝莲放缓语气，尽量不去刺激林小鹿脆弱的神经。 可是这样的回忆，注定会挑动那根最敏感的神经，触发心底最痛的那一根弦。 林小鹿忍了很久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江芝莲看了眼房间，起身走到窗前，从脸盆里取出一条毛巾，递给了林小鹿。 林小鹿用毛巾捂住脸，趴在膝盖上，压抑地哭了一会儿。 江芝莲没去打扰她，一直在旁边耐心地等待着。 大概过去了十多分钟，林小鹿终于抬起了头。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缓缓地开了口，“衣服我全都烧掉了，没有什么证据……当时在一个仓房里，周围很荒凉。我喊了很久，都没过来一个人影。即使有人路过，应该也不会再出面了吧……” 江芝莲点点头。 她预料到会没有证据了。 即使衣服没烧，甚至没洗还留着，那也未必能证明什么。 现在这个年代，未必有先进的鉴定技术来确认罪犯。 即使蔡正新和他姐夫犯的这种罪，当时是会被直接枪毙的。 但是，那也得有人证物证。 尤其是人证，最好是很多人一起看到的那种。 否则，任何人都无法空口无凭地认定谁有罪。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大道正路走不通。 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江芝莲冷笑一声，在心里默默地启动了战斗模式。 “你想看我怎么折磨他俩吗？” 林小鹿看向江芝莲，眼中透着迷茫。 “你要是想看他俩怎么倒霉，怎么遭殃，怎么哭爹喊娘，怎么下跪求饶喊奶奶的，你就要好好地活着！知道了吗？”江芝莲一声高过一声，气势十足，煽动情绪的能力世界一流。 林小鹿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你想看吗？”江芝莲希望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 林小鹿紧抿双唇，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江芝莲微微一笑，“你答应我了啊！千万要做到！以后不能再干傻事儿了！” 林小鹿又点了点头，还主动回了一句，“我不会再做傻事儿了……” “成！那我这一趟就算没白来！”江芝莲默默地松了一口气，“这几天你就别去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吧！那个破工作，丢了便丢了，回头我再帮你找个更赚钱的活计。” 林小鹿凄然一笑，“好！” 第321章 画面太美，简直没眼看 了解完情况，安抚好了林小鹿的情绪之后，江芝莲就打算直接回素食馆了。 可是，周大娘非要留她一起吃午饭。 “都快十二点了，你就在这儿陪小鹿简单吃点儿吧！” 周大娘紧紧拉着江芝莲的手，生怕她直接撒腿跑掉了，“你现在赶回店里，也来不及给客人做饭了啊！早上你就没吃几口，现在肯定饿坏了。你别客气，也别嫌弃，就在这里对付一口吧！” “没事儿，我回去还能帮着收拾收拾。我离开店太长时间了也不好，员工们该对我有意见了。”江芝莲努力地找着托词。 她是真的不想留在这里吃饭。 面对林小鹿那张惨白的小脸，看着这不像人住的屋子，她都觉得这生活太苦了，日子过得也太惨了！ 这时候张大爷在一旁不冷不淡地说道：“人姑娘不想在这儿吃，老婆子你就别为难孩子了。人家馆子里的东西不比你做的好吃啊，你也真是的，不要强迫人嘛！” “我做的菜怎么了？那是我对孩子们的一片心意！” 周大娘抬高了音量，“你个死老头子，别搁这儿站着说风凉话啊！你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好吃，那你自己去做啊！” “你以为我不会做啊！我哪次做的不比你好吃！”张大爷不甘示弱，嗓门也高了两度。 眼瞅着老两口要打起来了，江芝莲急忙走上前拉架，“你们别吵了，还有什么没做好的菜吗？要不我来啊？” “不用了，菜都做好了！”周大娘把江芝莲拉到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前坐好。 张大爷立马来了个川剧变脸，笑呵呵地说道：“你们坐着啊！我去把饭菜端过来！” “别忘了还有苹果，我洗好放在收音机旁边了！”周大娘朝门外大声喊道。 “知道啦！”张大爷洪亮的声音遥遥地传了过来。 江芝莲呆坐在桌前，突然意识到，这俩人，刚才是给她演了一出戏？！ 我去，这演技，也太能以假乱真了吧！ 竟然生生地把她都给骗了。 果然这几十年的夫妻，默契不是常人可以相比的。 配合点什么，根本不用彩排。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用递，直接说来就来。 表演得还毫无破绽。 厉害！ 行吧，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 留下来吃顿饭也不会怎么样。 张大爷来来回回地搬了好几趟，终于把五菜一汤、四碗米饭，还有一个装着六个大苹果的盘子，全部端到了林小鹿家的桌子上。 中途江芝莲起身打算去帮忙，周大娘摁着她死活没让她插手。 林小鹿洗了把脸，也上桌跟大家一起吃了午饭。 所有人都很默契，谁都没提蔡正新，没提酒店，更没提林小鹿寻短见的事儿。 大家全都可着那些有趣的、好笑的事情猛劲儿讲。 气氛其乐融融，一派和谐。 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饭后江芝莲还被强迫着吃了一个比拳头还大的苹果。 离开时，她觉得自己的肚皮都快撑破了。 不过，内心还是非常充实而满足的。 林小鹿能在这样令人绝望的小破屋里，活成如今的样子，一定是靠着周大娘一家人给予的爱和关怀吧！ 对林小鹿的生活越是靠近，越能了解她的处境，随之便能理解她所承受的痛苦，还有她的诸多选择。 下午三点半，江芝莲回到素食馆。 她从卡车上下来的时候，心想着等会儿先整理一下后厨，然后刚好能赶上接待晚上的那波客人。 一切计划得好好的。 结果走进店里一看。 我的天呐！ 这是世界末日了吗？ 还是素食馆遭打劫了？ 这一片狼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有人能先跟她解释一下吗？ 江芝莲左看右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回来了。 所有人都围在后厨门口，抻着脖子在往里面看。 看什么看呐！ 不对，这是什么动静？ 柳娜娜为什么在尖叫呢？ 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江芝莲皱着眉头，走上前，拍了拍离得最近的安春的肩膀。 “啊……”安春吓得一蹦三尺高，嗷一声，反倒把江芝莲惊得一个激灵。 “是你啊……”安春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她这么一叫唤，所有人的视线都往江芝莲这边看了过来。 江芝莲这时也看到了后厨里面的情形—— 只见廖玫骑在高丰收的身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 高丰收也没闲着，一手拧着廖玫的手腕，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摁在她的脸上。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但他们全是沉默的狠人，嘴巴闭得死紧，都没发出半点动静。 哎…… 画面太美了，江芝莲简直没眼看。 “都起来吧！别打了！” 老板发话，还是有点威力的。 廖玫和高丰收同时收了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江芝莲的脸色非常难看。 她用从来没有过的严厉语气，下了一串指令—— “小鹌鹑，满月，你俩收拾一楼饭厅。” “小高，你去整理后厨。” “廖姐、老高、娜娜，跟我到二楼休息室！” 话落，众人纷纷行动了起来。 二楼休息室的面积不是很大，周围放了一圈长凳，平时谁想休息或者换衣裳，都会来这里。 这是江芝莲第一次把人叫进来谈话。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叫到这个休息室吗？” 江芝莲正襟危坐在长凳上。 三个年纪比她大的员工，齐齐地站在她的正前方，接受着训话。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包括柳娜娜都给嘴巴上了封条，实属难得。 看来这个姑娘还是知道看眼色的，并不是个二傻子。 既然没有人开口，那江芝莲就自己做了回答。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糟蹋了素食馆做饭的地方，还有客人们吃饭的地方！你们想打，可以在这里继续打！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还能打出什么花样来！” “老板，是老高先动手的……”柳娜娜弱弱地出声，为自己和表姐做着辩解。 “你先别说话！”江芝莲强硬地打断了柳娜娜的话。 随后她看向站在最右侧的高丰收，“老高，你先讲讲怎么回事儿！” 高丰收沉着眉头，一脸不好惹的样子。 “怎么？不想说啊？”江芝莲着实有些烦躁，语气也愈发得冷硬起来，“讲一下事实经过有那么难吗？还是你不相信我能公平地处理你们之间的纠纷啊？！” 高丰收：“……” “有问题解决问题，挺着有个屁用？！”江芝莲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把木凳拍得啪啪作响，“廖姐，你来讲！” 廖玫的表现跟高丰收如出一辙，闭口不言。 “你别为难他们了，经过我来说吧！整件事情是这样的——”柳娜娜很是激动，说着话，人还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两步。 不过她刚起了一个话头，就被江芝莲恶狠狠地呵止了，“你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 柳娜娜委屈地扁扁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他们又不说，我说说怎么了，不都一样嘛！” 江芝莲的视线在廖玫和高丰收之间来来回回地逡巡。 她倒要看看，谁会先开这个口。 如果谁都不说，那大家今天就都在这里干耗着吧！ 大不了，耗到天荒地老。 看谁耗得过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芝莲明显地感觉到，屋里的光线都暗了不少。 这时终于有人说话了—— “是老高先动手打了娜娜，我才过去跟他打起来的。” 廖玫把经过总结得异常简练。 一句话就把无比惨烈的场景给言简意赅地概括完了。 不过这句话，至关重要。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 它至少打破了沉默，启动了这个艰难的开篇。 果然，死活不肯说话的高丰收，这时也终于开了口—— 第322章 古训诚不欺我 “我没有打她，是她总过来烦我。” 高丰收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在我腌料的时候，她还过来捣乱，害我好几次没有放准调料的量，浪费了好些食材。当时我只是用手肘挡了一下，谁想到她会站不稳，撞到台沿上呢！” 江芝莲眯了眯眼，询问柳娜娜：“你受伤了吗？” 柳娜娜摇摇头，“受伤倒是没有，不过当时撞得挺疼的，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哼哼唧唧地说道：“我就是过去问问我不太清楚的事情嘛！我也没想要故意打扰他。我问小高的时候，小高都没有不耐烦啊！” “小高的手被刀划伤了，你敢说不是因为你去骚扰他？！”提到这一茬儿，高丰收更气了，手都不住地抖了起来。 江芝莲心猛得往上一提，“小高的手划伤了？严重不严重？伤口深不深？” 高丰收黑着一张脸，哼声说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江芝莲顾不得在意他的态度，丢下三个人，立马跑到后厨，查看高乐的伤势。 高乐正在扫地，看到江芝莲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二话不说就抓起他的手左看右看，把他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 “伤口大不大？划得深不深啊？”江芝莲看到他的手上已经包了纱布，所以看不见里面具体的情况。 高乐抿嘴笑了笑，“还好，没事儿。” “你的手很重要，你知不知道？不能大意的！”江芝莲顿了顿，又问道：“这个纱布是谁给你包扎的？包上之前，伤口好好消毒了吗？” “那个……”高乐轻咳一声，掩饰着紧张的情绪，“大家都挺忙的，我就自己随便包了一下。真的不碍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好个屁！”江芝莲横着眉，命令道：“你把这个打开，我看看你的伤口。” 高乐缩了缩自己的手，讷讷道：“不用了……” “不听我的话，是不是？”江芝莲瞪圆了眼睛。 高乐吸了吸鼻子，非常无奈地把好不容易缠好的纱布，一层一层地给打开了。 刚解开没几圈，江芝莲就看到了浸出来的鲜血。 红得刺目啊！ 纱布全部解下来之后，江芝莲看到伤在了虎口上。 从大拇指和食指连接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了手腕，足足有五六公分长。 而且，这个伤口看起来还很深，好像都能看到里面翻出来的肉了。 “这么长这么深的伤口，还叫不严重？！小高，你在这跟我瞪眼说瞎话呢？！”江芝莲气得胸口阵阵发痛！ 高乐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感染了怎么整？破伤风了怎么得了啊？！”江芝莲搓搓额头，又急又心疼，“你把纱布包上，赶紧到县医院去！” “不用去医院——”高乐下意识拒绝，可是他刚开口，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做不了这个主，就立马又闭上了嘴。 江芝莲看他这副样子，一万个不放心，“算了，还是我陪你去一趟吧！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瞎糊弄呢！我看你这个伤口，估计得缝上几针，搞不好还得住院打消炎药什么的……走，听听医生怎么说！” 楼上那三个人，就先让他们罚站吧！ 江芝莲带着高乐风风火火地出了门，结果在大门口正好撞见了孟青。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江芝莲面带微笑地把高乐交给了孟青，还把卡车的钥匙塞到了他的手上，并叮嘱道：“带小高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你是专业的，我放心！” 孟青站在素食馆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屋，就没头没脑地被安排了一个活。 他回过神来刚准备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江芝莲已经进了饭店，小跑着上了楼。 一楼饭厅被柳娜娜撒泼时摔打得不成样子，安春和倪满月还没有完全收拾好呢！ 地上依稀可见碎裂的杯子，桌上的餐布也被扯得乱七八糟，凳子还没有全部归位…… 孟青透过玻璃窗看到这个场面，感到非常疑惑。 他望向身边的高乐，低声询问了一句，“今天有人来砸店了？” 高乐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儿？”孟青十分不解。 没人来砸店，那这些难不成是店里员工自己砸的？ 这也不太可能啊！ 高乐还是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叙述这样一件复杂的事情。 孟青注意到他手上缠着染了血的纱布，便说道：“先赶紧去医院吧！” 江芝莲回到二楼休息室的时候，屋里的三个人还是原样地站着。 她坐回到之前的位置上，脸色比刚刚离开的时候更加阴冷了。 “老高打你了吗？”江芝莲直直地看向柳娜娜，言简意赅地问道。 柳娜娜：“他这个人粗俗的很，我也没怎么招他啊，他就……” “我就问你，老高打没打你？！你只需要回答打，还是没打，就可以了！”江芝莲彻底不耐烦了。 一粒老鼠屎搅了一锅汤！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员工们相处融洽。 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闹过这么大的矛盾。 这姑娘一来，分分钟把整个素食馆都闹得人仰马翻，不得安生。 还敢动手摔杯子砸碗？ 扯桌布撒泼？！ 妈蛋！ 看到饭厅里的惨状，江芝莲根本不用问，就能百分之百地确定，肯定全都是柳娜娜一个人搞出来的！ 其他人，她都十分了解，根本做不出这样无理取闹的事情！ 实话说，江芝莲特别后悔为了顾及廖玫的个人情绪，短暂地收留了柳娜娜。 原以为就七天，不会怎么样。 现在一看，尼玛三天都特么嫌长！ 这全都是血淋淋的经验教训啊！ 一定要谨记！ 不能因小而失大。 古训诚不欺我。 只是，在没有经验和教训的情况下，这些道理总是领会不到深处。 果然，还是实践出真章。 柳娜娜扁扁嘴，气势弱了下来，“打是没有打，可是他……” “别可是了！”江芝莲连看都不想看柳娜娜一眼。 她立马转向廖玫，开口问道：“廖姐，你和老高，你俩谁先动的手？” 廖玫为人磊落，有一说一，“我先动的手，是我误会了，我没搞清楚状况。” “行，那既然是你先动的手，而且还是因为一场误会，你是不是得跟老高道个歉啊？”江芝莲对廖玫说话还是稍微客气一些的。 廖玫也不磨叽，转身面向高丰收，语气真诚地说道：“老高，今天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姐，你干嘛道歉啊！他也打你了呢！我看他打你打得也特别狠，看你手腕都变青了……”柳娜娜带着哭腔，梨花带雨地说道。 江芝莲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那边廖玫也顾不上制止表妹，还在跟高丰收交谈着。 “小高的手好像伤得不轻，回头我陪他去医院瞧瞧，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对不住你们了，我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对没有二话。” 江芝莲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廖玫会一口气讲这么多话。 而且，还充满了江湖的味道。 恍然间，还以为她突然被哪个女侠魂穿了呢！ 高丰收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就行了。小高内向，容易害羞，医院我陪他去吧！” 末了，他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你管好你妹妹就行！” “我怎么了我？”没人搭理的柳娜娜听到这句话，在旁边气得直跳脚，“我不就跟你问点问题嘛！你们的反应也太大了吧，都有什么毛病啊！” 第323章 搞半天，我还自作多情了呢 “娜娜！”廖玫用眼神制止了表妹，“你先去后厨干活吧！” “表姐……”柳娜娜小嘴一噘，气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可是廖玫的表情相当严肃，她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转身郁闷地下了楼。 “刚才孟青过来了，我让他带小高去了医院。客人们该来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江芝莲顿了顿，又说道：“老高，廖姐，你们平时都不怎么爱讲话，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这没什么。但是出现什么问题的时候，还是要先心平气和地沟通一下，省得闹出像今天这样的误会。动手之前先动动嘴，不会费太大功夫的。” 高丰收和廖玫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后厨和饭厅刚收拾个七七八八，来吃晚饭的人就蜂拥而至了。 呼一下，所有饭桌瞬间全都坐满了人。 连二楼的几间包厢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走菜量，相当惊人。 高乐不在，食材的补充供应不上。 之前被柳娜娜骚扰的，本来备菜量就受到了影响。 后来又闹了一大场，耽误了不少功夫。 还要浪费时间收拾残局。 搞得现在，土豆都要老高抽空现削，手忙脚乱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混乱。 柳娜娜洗碗的速度太慢了，完全跟不上趟，江芝莲不得不顾及着她那边的进度。 实在不行的时候，还得帮她洗出来一堆碗筷。 各环节进展得都不是很顺利，江芝莲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她身上也是大汗淋漓，里里外外的衣裳全都湿透了。 等到最后一波客人吃完离开的时候，她已经累到虚脱，快失去知觉了。 高丰收这一天，生过气，吵过架，动过手，还忙活了个三餐，消耗的能量比江芝莲还要大。 后厨的活儿结束之后，他跌坐在板凳上，半天都没有站起来。 柳娜娜倒是不客气，干完活立马就下班走人了。 连廖玫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反正是没有回住处。 现在后厨里，只剩下江芝莲和高丰收两个人。没有人打扰，安安静静的，是个聊天的好机会。 江芝莲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老高啊，还气着呢？” “气什么？”高丰收反问了一句。 江芝莲倚靠在放食材的木架子上，轻轻一叹，“你这一整天，可气的事儿还挺多的。” 高丰收按摩着发酸的胳膊，不太在意地说道：“我没有什么可气的，根本气不过来！” “……”江芝莲摘下围裙叠成四方块，顺手放在架子上。 她压着嗓音说道：“你放心吧！到时间我就让柳娜娜走。你看她那样，是准备留下来干活的样子吗？” “随便吧！”高丰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她爱走不走，我就是个做饭的。反正，以后她一根头发丝我都不会碰！” 老高同志这心里的火，很明显还没下去呢…… 也是，这事儿放在谁的身上，都得气上好几天。 江芝莲这样想着，也就没再废话。 大家陆陆续续地都下班走了， 直到晚上十一点十五分，孟青才回到了素食馆。 “我把小高直接送回家了。”他跟江芝莲汇报情况，“伤口缝了十二针，里外两层，里面缝了四针，外面缝了八针。已经打了破伤风，又挂了两瓶药水。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天，他死活不干。” 江芝莲虚弱地点了一下头，“行吧，老高跟他一块儿住，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 孟青：“嗯，问题不大。” “辛苦你啦！”江芝莲慢慢地走过去，双手搂住孟青的脖子，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他的身上，“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呢啊？” 孟青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揉着她的后脑勺，“在医院吃过了。” “真的假的？你别骗我啊！”江芝莲稍稍往后仰了仰，抬头望向他。 “小高挂药水的时候，我去买了几个馅饼，跟他一块儿吃的。”孟青凝视着她的眼睛，“你今天这么忙，我就不给你添事儿了！” 江芝莲疲惫地合上眼，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忙啊？小高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你还不了解吗？只知道说没事儿、不用，话比我还少。我问他，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讲。” 孟青扭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饭厅，“来的时候看这儿乱成那个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当时都顾不上跟我多说两句话，肯定是忙呗！这还用猜吗？！” “孟先生就是聪明。”江芝莲始终合着眼，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 孟青腾出一只手，帮她揉了揉眉心，“困了啊？赶紧回去休息吧！” “也不是很困，就是累。”江芝莲轻轻一叹，“这一天把我折腾够呛，累得我转眼珠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孟青低声笑了笑，“那就闭着眼，什么都别做了。” 江芝莲：“嗯……” 孟青说到做到，真的什么都没让江芝莲再做。 他按照江芝莲往常的习惯，把楼上楼下，后厨、门窗、水电、煤气，全部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锁上大门，把江芝莲抱到了卡车上。 连安全带都是他帮她系上的。 江芝莲在上车之前就已经睡着了。 孟青把卡车开回到出租房楼下的时候，她才醒过来。 “这么晚了，你就在我这睡吧……” 孟青锁好车子，歪头微笑看向她，一脸意味深长。 江芝莲挑了挑眉梢，“你干嘛笑成这副德行，好像我留你就是要对你图谋不轨一样。我跟你讲，我现在连脱你裤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大可放心。” 孟青把她抱下车子，又抱回到出租房的沙发上，“你就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那我就更不怕了。”江芝莲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望着房顶，目光呆滞，嗓音漂浮，“一坨毫无灵魂的肉体，有什么可图谋的！” 孟青接了水架到炉子上，等水烧开的这段时间，他准备给江芝莲简单地按摩一下。 “等会冲个澡，就睡觉吧！” 江芝莲：“嗯……” 孟青坐在沙发上，把她的双腿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对着几个关键的穴位用力按了按，“我今天本来就打算在你这里睡的。” “嗯？”江芝莲偏过头，撩撩眼皮子瞥了他一眼，淡声开了句玩笑，“原来你一早就打算图谋不轨了啊？那我岂不是打乱你的计划了？” 孟青手上的力道顿时加重了两分。 “啊……！！”江芝莲吃痛地尖叫了一声，“你轻着点！这是人的腿，不是块木头！” 孟青不动声色，语气微沉，“你今天跑马拉松去了？” 江芝莲：“嗯？” 孟青皱了皱眉头，“腿怎么都肿了？” “腿肿了啊！难怪觉得又疼又酸的，像灌了铅似的。”江芝莲揉了揉脸，感叹道：“这一天过的，跟一个世纪似的。” 按完了腿，孟青坐到另一边，让江芝莲的头枕在他的腿上。 他接着给她捏了捏胳膊，又做了会儿头部按摩。 江芝莲舒服得昏昏欲睡，可脑袋里面还在想着林小鹿的事情。 “这两天你忙吗？”她缓缓睁开眼，望向头顶的孟青。 “还行。”孟青垂下眼眸，跟她对视，“有事儿啊？” “嗯……”江芝莲悠悠一叹：“要收拾俩孙子！” 孟青：“那等我考完期中考试吧！” “你都要期中考试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江芝莲默了两秒，开口问道：“你是哪天考啊？” 孟青：“明天和后天。” 江芝莲合上眼，笑了笑，“原来睡我这儿是为了方便去学校考试啊！搞半天，我还自作多情了呢！” 第324章 谁孤家寡人了？！ 孟青把手覆在江芝莲的头顶，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光滑饱满的额头，“水开了，先洗澡去吧！我看你马上就要睡着了。” “嗯……”应了这一声之后，足足过了两分钟，江芝莲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腰身，觉得比之前舒坦了一点儿。 “孟先生，手法不错嘛！” 孟青谦虚地笑了笑，“还可以吧，在猪身上练了五六年呢！” “……”江芝莲翻了个白眼，“别欺负我不懂医！猪身上的穴位能跟人一样嘛！” 她往前走了两步，停住脚，扭头看向孟青，补充了一句：“还练了五六年呢，练个屁！” 接着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洗手间门口，嘟囔道：“鬼才信！” 孟青把烧好的水灌进保暖瓶里，拎到了洗手间。 他倚在门框上，看向正在刷牙、满嘴泡沫的江芝莲，一本正经地说道：“在猪身上只是找找手感，练练基本功。按摩除了找穴位，还要用恰当的手法，使上巧劲儿。” 江芝莲挑挑眉梢，透过面前的镜子瞥了孟青一眼，含着白花花的泡沫，含糊地说道：“杵在这儿还不走，是等着看我洗澡吗？” “你太瘦了，捏起来没有猪的手感好……”孟青一脸回味无穷的欠扁样儿。 江芝莲作势要踢他。 孟青笑呵呵地后退了一步。 江芝莲走过去一脚合上了洗手间的门，并顺手落了锁。 孟青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不过，你比猪好看！” 江芝莲哭笑不得，差点一口把嘴里的牙膏沫给咽下去。 听到自己比猪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要说这是句情话吧？其实听起来相当的蠢。 要说不是吧？的确又有点内味儿。 毕竟依着孟青的性格，会这样说，显然是想哄她高兴。 这份心意，她还是领的。 啧啧啧，江芝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吐槽了一句：都胡想些什么呢！累傻了这是！脑子都瓦特掉了！ 第二天上午休息的时候，江芝莲给崔年的电器店打了通电话。 “喂……”崔年的声音特别慵懒，跟刚睡醒一样。 江芝莲轻笑道：“你竟然在店里呢！” “哦，是你啊！怎么了，有事儿啊？” 江芝莲听到对面传来擤鼻涕的声音，不禁吐槽道：“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我形象怎么了？谁的形象能比我好啊！我的衣服上可是一个褶子都没有呢！”崔年说着，又打了个硕大的喷嚏。 江芝莲默了两秒，“你这是感冒了？” 崔年：“应该不是，就有点着凉了……” “严重吗？”江芝莲状似关心，实则打探。 崔年听出来了，所以也不拐弯抹角，“直说吧！江老板有什么指示！” 江芝莲抿抿唇，无声地笑了笑，“下午三点钟左右，你能过来一趟吗？” 崔年问了一句，“在哪儿？” 江芝莲淡声回道：“素食馆！” “行啊！”崔年吸吸鼻子，“记得给我准备晚饭，我要大餐！” 江芝莲提醒他，“我这没有肉菜，也不能带肉菜进来！” “我知道！”崔年说着又忍不住打了几个震天响的喷嚏，“你随便给我弄个素的佛跳墙就行，我不太挑。” “想得美！只有凉拌黄瓜！”玩笑开完之后，江芝莲末了又叮嘱一句，“记得吃点感冒药！” 崔年哼笑：“怕我传染给你啊？” “怕你孤家寡人，生病了没有人照顾！”说完，江芝莲就挂断了电话。 崔年放下听筒，反驳了一句：谁孤家寡人了？！你才孤家寡人呢！ 江婉在旁边捂着嘴偷乐。 崔年握住她的手，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啊？” 江婉考虑了片刻，反问了一句，“你想什么时候告诉莲娃？” “当然越快越好了，就今天下午？”崔年直直地看向江婉，满眼都是期待。 江婉很是犹豫。 不过看崔年红着鼻头，可怜巴巴的像只流浪小猫咪一样，最后她还是心软了，“行吧！你想说就说吧！” 崔年顿时来了精神，“那下午你跟我一起去素食馆吧？” “我就不去了，我那儿还有个讨论会呢！不能缺席，不能请假！” 江婉说着从包里拿出一盒雪花膏，拧开盖子，用手指挖出一点，轻轻地抹在了崔年的鼻子上，一点点温柔地涂开抹匀。 崔年闻着雪花膏的香味，看着眼前温柔漂亮的小娇娘，心里那叫一个美呦！ 之前他还有点不想出门呢！ 此刻却因为得到了江婉的批准，他恨不得立马跑到素食馆，向江芝莲宣布他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了！ 可是，看了眼时间，离下午三点，还有五个多小时呢！ 江婉给他熬了一锅小米粥之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崔年一个人在店里坐立难安，围着柜台，一圈又一圈地一通暴走。 出了一身的汗之后，竟然就不打喷嚏了。 也是神奇！ 崔年熬不住时间，便提早出了门。 到素食馆的时候，只有下午一点半。 江芝莲相当惊讶，“你怎么来这么早？” “你叫我什么？”崔年把手附在耳朵后边，朝向江芝莲的方向。 江芝莲一愣，“什么叫你什么？” “你刚才叫我什么？”崔年又重复了一遍。 江芝莲一脑门子加大加粗的问号，“我什么都没叫你啊！” 崔年：“你叫我一下！” 叫一下？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你是不是发烧了？要不就是脑抽了？”江芝莲后退半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崔年。 黑色长款风衣，有型有款的咖啡色毛衣，里面是卡其色的衬衫，笔挺的西裤，漆皮的尖头皮鞋。 头发也用定型啫喱膏细致地处理过了。 江芝莲啧啧称奇，“崔老板，你这一身打扮，溜光水滑的，难道是要相亲去啊？ 崔年：“你叫我崔老板？” “要不然呢？”江芝莲失笑，“叫你干儿子？” “不不不！”崔年摆摆手，一本正经道：“你应该叫我——姐！夫！” 卧槽！ 江芝莲一脸震惊。 “我姐同意了？” 崔年得意地扬扬眉梢，臭屁地说道：“当然了！我崔年是谁啊，必然会马到成功！” “你这马都跑多久了，还马到成功呢！也不怕吹牛把腰闪了！”虽然嘴上在吐槽，但江芝莲还是欣慰地笑了。 崔年也不在意她无情地戳穿真相，“反正，我现在已经追到了梦中情人，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江芝莲颇为真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行！恭喜你了啊，姐夫！” 这一声“姐夫”让崔年无比受用，要是脚底再踩个风火轮，他马上就能兴奋得直接上天了。 “二妹啊！”崔年拿腔拿调地开口道：“给姐夫倒杯茶过来！” “自己倒！没空伺候你！我先去忙了。”江芝莲说完就闪进了后厨。 还有几桌的菜没有出完，她还得忙活一阵子。 人到了素食馆之后，崔年也就不着急了。 没有空桌，他只能到处瞎溜达。 渴了就到柜台上，向安春讨杯茶喝。 快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店里安静了下来。 江芝莲准备了果盘，和姜汁茶，带崔年到靠窗的一张餐桌前晒太阳。 崔年喝了口姜汁茶，随口夸道：“你的小店，开得很不错嘛！” 江芝莲：“还行吧！” “德行！”崔年白了她一眼，又问道：“每天都有这么多客人啊？” 江芝莲点点头，没再谦虚，“顿顿爆满！” 崔年竖起大拇指：“可以呀，厉害！” 江芝莲认真地说道：“才刚刚开始而已。” 崔年看得出她的野心，肯定不会满足于一家小饭馆。 “你特意找我过来，到底有啥事儿啊？” 第325章 果然是个狠人 “我找你讨点主意！”江芝莲笑得神神秘秘的，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 崔年太了解她这幅表情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拿出手绢，仔仔细细地反复擦了几遍杯口。 之后端起杯子，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姜汁茶，随后才悠悠地说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招惹到咱们无敌女战神了啊？” 江芝莲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表情沉痛地讲了一遍林小鹿跟蔡正新的事情。 听完之后，崔年大为愤慨，“他大爷的！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江芝莲抬抬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也差点把我姐这样那样了嘛！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觉得你不是个好人呢！” “我那个性质跟这个不一样！怎么能混到一块儿说呢！”崔年一脸委屈，“二妹，你不能侮辱我！” 江芝莲轻笑一声，“行了，逗逗你还真急了。我姐都跟你在一起了，我还能说什么！” 崔年：“这还差不多！以后不准提这一茬儿了啊！” 江芝莲笑着宽慰道：“别往心里去，谁还没点黑历史呀！” 崔年着实有点郁闷，不过他也清楚江芝莲这是在给他下马威，让他不敢欺负江婉。 虽然江芝莲年纪轻，但是人厉害啊，在江家绝对是定乾坤的人物。 崔年顺着江芝莲的话，随口问了一句，“那你有黑历史吗？你的黑历史是什么啊？” “多了去了，不过我怎么可能告诉你，让你无情地嘲笑我呢！我单方面无情地嘲笑你，就够了！” 江芝莲噎了他一句，敲敲桌面，正色道：“别跑题呀！研究正事儿呢！” 崔年：“哦……” “你给不出建设性的好意见，晚饭就没有了啊！”江芝莲顿了顿，又道：“我可是给你炖着素佛跳墙呢！” 崔年微微惊讶，“真做了？那么复杂的东西……” 江芝莲：“为了讨你的好主意，我不得下点功夫啊！” 崔年收了收表情，认真地想了想，“他们这犯的可是死罪，拉出去，能直接枪毙那种！你这朋友，不打算报警啊？怕坏了名声？” “不是。”江芝莲摇摇头，“主要是没有证据，怕整出纠纷。闹大了，对小鹿也不好。万一判罚结果不好，以后更麻烦。” 崔年点点头，“也是，听你这意思，酒店那边的人也都不靠谱。估计没有人会站出来，替你朋友证明和撑腰。” 江芝莲默默地吃着苹果，给崔年充足的思考时间。 崔年：“你是想，一把捏死他？还是，打算像猫玩老鼠那样，慢慢地折磨他？” 江芝莲想都没想，就给了结论，“后一种！要折磨得他们痛不欲生，求死不得那种！” 崔年：“啧啧，果然是个狠人。” “有好主意了？”江芝莲目光灼灼，精光闪闪。 崔年被她的眼神刺得一激灵，缓了两秒，才开口说道：“这很好办啊！慢慢折磨着呗！一步一步来……先找个专业哭丧队，到他和他姐夫现在住的地方，一顿哭天抢地，败败他的气焰再说！” 江芝莲竖起大拇指，“高明！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也就你一拍脑门子能想出来了。” 崔年苦着张脸，嘴角抽了抽，表情一言难尽，“二妹，恕我耳拙，我真听不出来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我给你挖挖耳朵？”江芝莲用手指兴奋地点着桌面，“肯定是夸你的啊！这都听不出来？耳朵里塞驴毛了？” 崔年扁扁嘴，低声吐槽了一句，“夸人也不挑点好词儿！” 江芝莲快速在脑海中想象了一遍哭丧队摆阵的样子，顿时觉得甚爽。 “第二步呢？”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崔年：“第二步你急什么，先看看第一步的效果再说！” “嗯！”江芝莲热切地看向崔年，“哭丧队，你有认识的吗？” 崔年苦笑道：“拜托，我是外地人好吗？” “哦……那行，回头我自己去找！”江芝莲收回视线，陷入沉思。 崔年好心提醒了一句，“哭丧队上门表演的时候，你最好带着你朋友一起去看，比较解气！” 江芝莲打了个响指，“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崔年中午吃了感冒药，困得有点迷糊，就去二楼休息室睡了一会儿。 醒来之后，美美地吃了一锅热乎乎的素佛跳墙。 吃得好睡得好，感冒还没完全发起来，就痊愈了。 临走前，神清气爽的崔年又给江芝莲出了一个好主意。 “你让哭丧队闹完之后，挑四个稍微有经验的人，分成两组。让他们穿着孝服，不远不近地跟着姓蔡的和他姐夫。跟上一两天，他们的心理防线估计就要崩溃了。” 江芝莲当即鼓掌喝彩，“崔年，你真是太牛了！我都想膜拜你了！” 这种损招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她好想学习一下呀！ 崔年抬了抬下巴，故作淡定道：“如果他们报警了，你就让哭丧队的人随便编点感人的故事，糊弄一下。也就跟上一两天，膈应膈应那俩人就行，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江芝莲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有事儿再给我打电话啊！这几天我都在电器店里。”崔年摆摆手，“走了！” 江芝莲目送崔年离开，心底一片澎湃。 孟青考完期中考试的当天晚上，江芝莲就把他拉到了出租房。 “这么急不可耐啊？”孟青现在开玩笑张口就来，无比熟练。 “是啊，直接脱衣服吧！”江芝莲可是老司机了，这种玩笑随随便便就能接住。 孟青也不示弱，当即动手开始脱上衣。 江芝莲叠起双腿，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脱衣舞。 反正她没有什么可损失的，白看一场秀，求之不得呢！ 况且，这位表演者这么帅气，身材又好。顺便养养眼睛，何乐而不为。 见她这幅色眯眯的样子，孟青收了手，败下阵来。 江芝莲失笑道：“怎么了？继续脱呀？我正看得兴起呢！” 孟青重新把衣服整理好，走到江芝莲身边坐下来，语气出乎意料地认真，“我怕我脱完之后，控制不了自己。真干出什么后悔的事儿来，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本来就是闹着玩的，日常的抬扛活动而已。 可是现在被他这么一讲，气氛好像突然就变得暧昧了起来。 江芝莲自诩老司机，但还是莫名地红了耳根。 “咳咳……一边去，靠我这么近干啥？！不是怕做出后悔的事儿嘛！” 孟青勾唇笑了笑，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江芝莲眼皮子抽了抽，有种被反将一军，输掉了这一局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来孟青今天考完试了，便开口问了一句：“你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孟青自信满满道：“挺好的！” 江芝莲往他身边凑了凑，“那这两天，你没什么事儿了吧？” 孟青点点头，“没有什么急事。” “那你陪我干点大事儿吧！”江芝莲兴奋得直搓小手手。 孟青谨慎地问道：“什么大事儿啊？” 江芝莲抿抿嘴唇，压低了嗓音，“你知道去哪儿找专业的哭丧队吗？” 孟青不解，“找哭丧队干什么？给谁哭丧啊？” 江芝莲竖起眉毛，咬牙切齿道：“蔡正新，和他姐夫！” 孟青这下子明白了，“我听菜头说，宝妹婶子之前在哭丧队里干过，要不咱们去问问她吧！” 江芝莲惊讶得眼珠子、鼻孔和嘴巴，全都变成了圆形的，“宝妹婶子？她可真是，多才多艺啊！” 第326章 细心的大暖男 晚上江芝莲睡在卧室里，孟青则很有眼色地睡在了沙发上。 对于这种安排，他们还是挺有默契的，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连句玩笑都没有开。 似乎分开睡是一件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 两人定了个四点半的闹钟，天没亮就爬了起来。 简单地洗漱一番，江芝莲热了一下前天剩下的四个红糖饼。 她胡乱吃了两个，剩下两个留给了孟青。 孟青从橱柜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铁饭盒，把饼子放了进去。 江芝莲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现在不吃吗？还有点时间。” 孟青淡然地摇了摇头，“刚热好的太烫了，我到车上再吃。” 江芝莲：“……” 天知道，她刚才狼吞虎咽下，那两个刚热好的滚烫的馅饼时，忍不住翻了多少个白眼！ 舌头到现在还有点隐隐作痛呢！ “听你这意思，一会儿我来开车？”江芝莲在玄关换好鞋子，打开大门，站到了外面。 孟青把饭盒递给江芝莲，弯下腰也开始换鞋子，“你放心让我开？我开的话，可能八点都到不了酱厂。” 江芝莲有点心塞，“好吧，能者多劳！” 卡车开上了路，呼呼地直奔酱厂而去。 孟青望着空荡荡的街头，称赞了一句，“你开车真的挺有天分的啊！” 江芝莲呵呵一笑，“谢谢夸奖啊！” “做得好，就要夸！”孟青说着，打开了饭盒。 江芝莲闻到香味，往旁边瞥了一眼。 她看到他心安理得地坐在副驾上，姿态优雅地吃着温度刚刚好的馅饼，一脸享受的模样。 你就说，气不气人吧！ 江芝莲咬着后槽牙问道：“好吃吗？” 孟青沉醉于红糖饼的美味之中，半晌才回了一句，“特别好吃！” “是吗？”江芝莲提了提音量，加重语气道：“我吃的时候太烫了，根本就没怎么尝出味道来！” 孟青扭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有着似有若无的笑，“那你以后就放凉了再吃！你自己都说还有时间，不着急了，怎么还狼吞虎咽呢！我看你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 江芝莲讶然，“你看到了？” 孟青点点头，无奈一叹，“我想制止你的时候，两个红糖饼都已经进你肚子里了！” 江芝莲：“……” 有这么夸张的吗？ 她自己都没有什么感觉。 平时忙起来，经常顾不得细嚼慢咽，都是抓紧时间一顿狂塞。 渐渐的，也就养成习惯了。 “以后无论吃什么都要慢一点，要不然对消化不好。而且吃太烫的东西，对口腔和肠道也有很大的损害。” 孟青说着撕下饼子中间红糖最多的部分，喂到了江芝莲的嘴边，“记住了吗？” 江芝莲乖巧地点了一下头，下意识地咀嚼着送到嘴里的红糖饼。 饱满的红糖，甜丝丝的。 她的心，也跟着变甜了。 “这样吃，是不是好吃多了？能尝出味道了？”孟青轻轻地点了点江芝莲的小脑袋，“你是做厨师的，吃那么烫的东西，也不怕把味觉吃失灵了！” 江芝莲抿着嘴，无声地笑了。 之前以为他是在气她，后来才发现，原来这是他用心良苦的劝诫。 这种被人细心疼爱的感觉，真他妈的好哇！ 如果孟青是直接开口劝她别吃那么急，别吃那么烫的东西，她可能只会敷衍地答应，但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下次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是，有了这次的小插曲，一切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烫嘴的记忆，和红糖的香气，会在记忆中变得更加深刻。 习惯，也会随之慢慢改变。 以前她总听人说，怎么去爱，如何去给予，也是一门学问。 直到此刻，她才深有体会。 孟青一边吃着饼，一边望着远处青蓝的天边，随口问道：“早上你不去店里没有关系吗？” “没事儿。早餐种类不是很多，做法也不怎么复杂。老高完全可以一个人来，他现在做出来的味道，跟我不分伯仲。” 前面一段路坑坑洼洼的不太好开，江芝莲专注地盯着路况，“早上我不会天天过去，有时候要去市场买食材和调味料，所以不跟他们打招呼也没有关系。” “嗯，那就好。”孟青把两个红糖饼的甜心儿都喂给了江芝莲。 他把剩下的全部吃完，盖好饭盒，装进了江芝莲随身带的挎包里。 之后他翻了翻裤兜，又翻了翻衣兜，不过似乎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江芝莲知道孟青特别讲究卫生，吃完东西一般都要擦手擦嘴，尤其是用手拿着吃过东西之后。 在家的时候，他都直接用香皂洗手。 出门的话，他一般会在身上带个手绢。 不过昨天他在出租房里换了干净的衣服，手绢可能忘在了脏衣服里。 “要擦手吗？”江芝莲指了指他面前的纸袋，“那里面有手绢，你拿一个用吧！” 孟青打开纸袋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至少有七八条手绢，“你在车上放这么多手绢干什么？” 江芝莲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手绢还能干什么？擦手，或者绑头发呗！” “那这也太多了！”孟青随便挑了一个拿出来，擦掉了手上那点不仔细瞅都看不见的油。 用过的手绢，他叠好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厨房油烟大，浅色手绢的颜色容易变深，看着旧旧的，我就会换掉。而且，有时候我临时找不到东西擦手，也会取下绑头发的手绢来擦。所以，消耗起来还是挺快的。” 江芝莲利用高超的车技，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道之后，接着说道：“经常换换不同图案的手绢绑头发，心情都会变好。现在我逛街，只要看到手绢，就会多买几条留着备用。” 孟青：“既然这么麻烦，就别用它绑头发了，换成皮套不是更方便嘛！” 江芝莲失笑，“你不是说，我用手绢绑头发很好看嘛！” 孟青：“好看是好看，但听起来很麻烦。” “为了好看，我从来不怕麻烦。”江芝莲俏皮地晃了晃脑袋，把扎得高高的马尾甩了几下，“我觉得这样，还挺有趣的！” 孟青：“行吧，你觉得有乐趣就好。” 江芝莲扭头看向他，“我今天绑头发的手绢好看吗？” 孟青之前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瞅，发现是一条蓝色小格子的手绢。 没有其他复杂的图案，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好看！” 江芝莲等了等，发现没有了下文，“只是好看？” “只是好看还不够？那……”孟青想了想，“特别——好看？” 江芝莲噗嗤一声乐了，“好吧，不为难你了。” 不到六点半，他们就到了酱厂。 孟青坐在车上的时候，还没觉得车速有多快，主要是江芝莲开车非常稳。 但现在一看时间，这是飞过来的？ “别太惊讶了。”江芝莲嘚瑟地扬扬眉梢，“早上车少人少，利于发挥而已。” 孟青：“……” 他把惊讶两个字写在脑门子上了吗？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的？ “走吧！”江芝莲搂着孟青的胳膊往前走去，“一会儿你要帮我一块儿哄宝妹婶子啊！她肯定还生我的气呢！上次我给她送吃的，她都没怎么搭理我。” 孟青沉稳地说道：“宝妹婶子不是生你的气。” 江芝莲微愣，不解地询问，“那是什么？” 孟青站住脚，盯住江芝莲的眼睛，“她是想儿子了！” 江芝莲还是有点疑惑，“她想儿子，为什么跟我冷战啊？” 孟青：“刘壮壮不是你送走的吗？连行李都没给时间收拾？” “我那不是怕宝妹婶子反悔嘛！”江芝莲轻哼一声，撅着嘴巴说道：“我这吃力不讨好的，我还委屈着呢！” 孟青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别委屈了，我有办法，一会儿看我的！” 第327章 越相似，越能理解彼此 自从刘壮壮去了省城之后，朱宝妹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酱厂的小宿舍里。 刘师傅经常出门接活，也不怎么回家。 家里空荡荡的，地都租给别人种了。她回去了也没有什么要做的，更没有意思。 所以，朱宝妹几乎是定居在了莲花酱厂。 江芝莲和孟青到的时候，她刚吃完早饭，正挥舞着两米的大扫帚，清扫着院子里的落叶。 “宝妹婶子！”隔着五米远，江芝莲就热情地打了声招呼，“你吃过了吗？” 朱宝妹抬头看了江芝莲一眼，又朝旁边的孟青点了点头，随后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吃过了。” 江芝莲原本想撒娇卖萌求和解的，但这一招之前就用过了。 事实证明，效果不佳，不怎么好使。 所以，她只能眼巴巴地看向孟青，期望他的办法能奏效了。 孟青朝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意思是让她放心。 看着他沉着而镇定的目光，她也就真的轻松了不少。 “宝妹婶子，元旦你有时间吗？”孟青走到朱宝妹后侧，跟着她扫地的速度，慢慢地向前走着。 朱宝妹扭头瞥了他一眼，“离元旦还远着呢，我哪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元旦的时候，我要去趟省城，大概要在那里待上一个礼拜左右。”孟青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朱宝妹手中的大扫帚蓦然停在半空中，过了好几秒才落了地。 孟青轻轻一笑，又道：“莲娃说你可以请假，工资照发。” 江芝莲：“……” 嗯？ 她说过这话吗？ 朱宝妹不擅长掩饰情绪，当即就咧开嘴笑了，“行啊！我有的是时间啊！” 江芝莲：“……” 好吧，看这喜人的效果。 就当她说过刚才那句话吧！ 别说工资了，多发点奖金也完全没有问题啊！ 孟青望向朱宝妹，一脸温和的笑，“那你想给壮壮哥带点什么，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是啊，是啊，得早点准备！要不然到时候该手忙脚乱的了！” 朱宝妹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大手紧紧地捏着扫帚，用铁丝捆绑的把手眼瞅着都要被她捏散了。 江芝莲跟孟青偷偷地对视了一眼，还悄悄地给他竖了根大拇指。 朱宝妹重新拿起扫帚，继续扫了起来。 因为心情变好了，整个人都明朗了不少。 连地上的叶子，都好像在愉快地跳舞。 孟青缓步跟上前，慢条斯理地说道：“莲娃知道我要去省城了，特意让我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她说无论如何都要带上你，一起去看看壮壮哥。” 朱宝妹心想着，这个小丫头总算是还有点人情味儿，能理解她这个当母亲的心情了。 瞧瞧之前那狠心的，像是个没有感情的稻草人似的！ 即使是为了壮壮的前途，也不能就这么、说把他们母子俩分开就分开了啊！ 不过后来她也能理解了，毕竟莲娃还小，没有当过妈。 不能感同身受，也正常。 她就是心里不舒坦，提不起劲儿，谁都不想理而已，也不是真的要针对谁。 说到底，她其实还得感谢莲娃。 没有她，壮壮哪能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呢！ 得到能去省城见儿子的好消息之后，朱宝妹一开心，心里的疙瘩瞬间就全都解开了。 扫完地之后，朱宝妹问他们俩，“你们这么早过来，吃饭了没啊？” 江芝莲笑呵呵地回道：“就随便吃了两口饼子。” “那多干啊！”朱宝妹拍了拍手上的灰，“你们去小宿舍等着吧！我给你们做点面疙瘩汤！” “谢谢宝妹婶子！”江芝莲朝朱宝妹的背影，俏生生地喊道：“我那碗给我加一勺辣椒油啊……” 朱宝妹举起胖胳膊，对着天空摆了摆手，“知道了！” 小宿舍里没有人，孟青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伸了伸大长腿，“我的任务完成了吧？” 江芝莲凑到他跟前，亲了亲他帅得不像话的脸，“厉害啊！没想到你这么会劝人呢！三两句就把宝妹婶子哄好了。” 孟青笑了笑，没有解释。 即使他不解释，江芝莲也想明白了、之前哄不好宝妹婶子的症结在哪里了。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在亲情上，多少都有些缺失。 她没有切身地感受过亲子之间的互动，也没有体会过那种因离别而产生的，对家人的担忧和思念。 孟青就不一样了。 他跟母亲，一直在相依为命。 他甚至因为不放心母亲的安危，而一度放弃了去念大学。 乔瑞玲跟孟青，是母子； 朱宝妹跟刘壮壮，也是母子。 共同点大概就在这里吧！ 越是相似，就越能理解彼此。 自从在孟青那里，复制了跟朱宝妹沟通的有效钥匙之后，江芝莲就顺利地掌握了正确的聊天姿势。 宗旨无外乎是关心刘壮壮的现状，夸赞刘壮壮的能力，祝福刘壮壮的未来，憧憬元旦的母子重聚…… 围绕这些，江芝莲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跟朱宝妹神侃了大半个小时，把朱宝妹哄得眉开眼笑，神采奕奕。 在孟青的目光审视下，之前她用五分钟就能吃完的疙瘩汤，这次也足足吃了大半个小时。 放下筷子，趁着气氛刚刚好，江芝莲讲起了林小鹿的遭遇。 朱宝妹一听，好好的姑娘被俩流氓糟蹋了，当场就不淡定了！ 她腾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掐着腰吼道：“这不赶紧拉出去枪毙了，还等什么呢？！” 江芝莲赶忙安抚住朱宝妹，耐心地解释了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又说了后续收拾蔡正新和他姐夫的计划。 听了初步的计划之后，朱宝妹渐渐冷静下来，并认可了江芝莲提出的办法，“这主意不错啊！” “是吧？我觉得挺绝的！”江芝莲顿了顿，看向朱宝妹，欲言又止道：“就是这哭丧队……” “这简单！我认识好多人都干过这个，全都是有经验的。”朱宝妹拍了拍胸脯，“半天我就能给你找十几个人过来。” “得嘞！那就妥了！”江芝莲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老天爷都觉得，蔡正新和他姐夫需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吧！ 所以，自打江芝莲决定收拾他俩，一直到找崔年讨主意，再到跟朱宝妹联系哭丧队，始终都无比的顺利。 好似有神明，在给她一路放绿灯一样。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 江芝莲向林小鹿问了蔡正新在大湾县的住址，然后把详细地址转告给朱宝妹，还约定好了时间。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朱宝妹带着十二个老朋友，循着门牌号，来到了一个二层楼的小平房门前。 她拍了拍红漆大门，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蔡正新住这儿吗？” “挨……谁啊？”蔡正新趿拉着拖鞋走了出来。 朱宝妹一听，没有找错地方。 她也不废话了，直接招呼大家，“行了，就这儿！伙计们，开始吧！” “生了你，犹似天上落仔星下来， 生了你，犹似泥里挖出金块来， ……” 蔡正新跑出来打开门一看，当场愣住了。 门口跪着一帮人，穿着白惨惨的孝服，一通哭天抢地。 “喂，你们干什么的啊！”蔡正新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的声音完全淹没在敲锣打鼓，和哭嚎声中。 “我屋檐再低头敢抬， 我户槛高出三尺来。 谁知你心肝活肉黄泉路上去……” 蔡正新：“你们这是找错门了吧？” 朱宝妹做了个手势，大家顿时嚎得更卖力了。 有几个人开始朝空中撒纸钱，场面要多悲戚有多悲戚。 哭丧队开始表演的时候，江芝莲就带着林小鹿，猫在附近的一棵树后面看热闹了…… 第328章 都是你祖奶奶 虽然蔡正新在这个二层平房里租住了很多年，但是他跟左邻右舍一直没有过多的接触。 大家只知道他在酒店当经理，非常有钱，经常西装革履。 其他具体的，就不大了解了。 此时哭丧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下子把所有人全都吸引了过来。 这片平房区周围，有县人事局的家属楼，还有几栋农机厂的家属楼。 这一天是周末，大部分人都在家里面休息。 围观群众的数量，相当可观。 至少达到了江芝莲预期的效果。 “这些人唱什么呢？”有小年轻不解地询问。 一个白头发的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人群中间给大家解释道：“他们说的是啊，谁知你心肝活肉黄泉路上去，我是哭得沟里无水涨起来。这是孙子死了的哭丧词儿，哎……这家估计是有小孩儿夭折了吧……” “哦，这样啊！那真是挺惨的！” “这个姓蔡的，结婚了吗？” “不知道啊，他平常不跟大家说话。人家是经理，看不上咱们这些人。” “昨天我见他领了个挺漂亮的女孩儿回来，那女孩儿已经走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没瞧见，估计还在屋里头。” …… “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这些哭丧的，怎么跪在家里的大门口就哭起来了？有这样弄的吗？” “不太清楚呀！” “我记得好像都是在坟头上摆这种阵仗的啊……” 江芝莲支棱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大家的议论。 有漂亮女孩儿在蔡正新的屋子里？ 难道是女朋友？ 她眯了眯眼，勾唇一笑。 搞不好，这么一闹，还能再坏一桩他的美事儿呢？ 真是老天有眼啊！ 一路上，江芝莲都紧紧地握着林小鹿的手。 从哭丧队的人表演开始，林小鹿的手就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看到蔡正新打开门走出来，她整个身子都跟着抑制不住地发颤。 江芝莲不知道她抖成这样，是因为恐惧还是激动。 无论什么原因，都让人十分心疼。 可不去面对，永远都走不出来啊！ 江芝莲搂紧林小鹿，低声鼓励她：“藐视他，干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林小鹿迷茫地看向江芝莲，“会过去吗？” 江芝莲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定会过去的！” 林小鹿把视线挪到蔡正新的身上，人又突然哆嗦了一下。 江芝莲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蔡正新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这个蓄着长发，留着胡子的多毛壮汉，应该就是蔡正新的姐夫了。 他比蔡正新高了一大头，目测得有一米九。 身形也属于非常结实的那种，远远一看，真的非常像一头狗熊。 被这样一个比起人类，更像一头狗熊的牲畜，折磨整整一晚—— 江芝莲用力咬了咬下唇，不敢想象林小鹿受到的伤害会有多深。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被江芝莲称作多毛狗熊的人走出来，皱着眉头看向蔡正新。 蔡正新摊摊手，一脸烦躁，“我也不知道啊！” 多毛狗熊骂骂咧咧了几句，最后嚷了一句，“让他们赶紧滚蛋，真晦气！” 蔡正新见朱宝妹好像是这里主事儿的人，就朝她走过去，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赶紧走啊，要不然我报警了！” 朱宝妹横了他一眼，对着他的脸，嚎丧地唱了一大段，呜呜啦啦的。尽管听不清说的是些什么，可音调起伏颇为瘆人。 蔡正新被喷了一脸口水，还散发着浓浓的蒜味儿。 朱宝妹中午吃韭菜鸡蛋面时，故意吃了一整头蒜。 再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气味相当可观。 “我草你大爷！”蔡正新抹了一把脸，伸手推了朱宝妹一下。 朱宝妹岿然不动，只是肩膀微微地晃了一下。 她反手在蔡正新的脸上挥了一巴掌，震天响地骂了回去，“小畜牲，这里没你大爷，都是你祖奶奶！！” 围观的人全都捂着嘴在那儿捡乐。 蔡正新心里窝了一团火。骂出去吧，被噎回来；打出去吧，对方没什么反应，自己还反被更狠地揍了回来。 太特么窝囊了！ 这帮人又敲又打，又哭又闹，吵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看着漫天的纸钱，他脚底板都是麻的。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脾气，好言好语地问了一句，“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是不是先把事情讲清楚再闹啊？怎么也得让我搞清楚，我冲撞了哪尊神吧？” “嗷——” “呜呜呜……” “哎呦唔！！” “呜呜昂昂昂……” 回应蔡正新的，只有忽高忽低，起伏不定，令人心肝直颤的带着怪异唱腔的哭声。 “都他妈给我滚蛋！不滚老子就剁了你们！！”多毛狗熊拎了把大菜刀冲到门口，对着跪在面前的人，竖着眉头大声吼道。 见此情形，林小鹿低低地尖叫了一声。 好在哭丧队的动静很大，盖住了她的声音。 但是身边的江芝莲听到了，她立马揉着林小鹿的手心，开口安抚道：“别怕别怕，多毛狗熊都没跨出门槛！他就是想吓唬吓唬宝妹婶子她们，放心，不会出事的！” 林小鹿点了点头，眼泪就这么跟着掉了下来。 朱宝妹说她叫来的都是有经验的人。 果不其然。 当多毛狗熊吼完之后，跪在最前面的两个大婶当场就躺倒在地，捶胸蹬腿，哭得更伤心了。 这是典型的碰瓷儿姿势啊！ 标准！ 江芝莲差点没忍住乐出声来。 可是考虑到林小鹿的心情，她还是给生生地憋住了。 双方揪扯了一个多小时，最终蔡正新实在受不了，还是报了警。 不一会儿，两个带着大盖帽的小警察，开着辆跨斗式摩托车来到了现场。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挡在前面，议论声又大，江芝莲不太听得清，朱宝妹那边跟警察具体说了些什么。 她只看到十多分钟之后，两个小警察都开始抹起了眼泪。 不一会儿，他们就坐上跨斗式摩托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走了！！ 江芝莲甚为惊奇。 这就走了？！ 蔡正新和多毛狗熊都是一脸土色。 朱宝妹跟个指挥家一样，大手一挥，熟悉的哭丧乐曲重新演奏了起来。 围观的人里，有纯看热闹的，也有觉得实在太晦气，摇头低声咒骂的。 “散了散了，死人有什么可看的！也不怕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回头倒大霉。” “走吧，今晚都别出门了！” “赶紧跟老六说说吧，别把房子再租给这个姓蔡的了，我一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他在这儿住下去，早晚得出事儿。” …… 人群散了一半，还有一些无聊的蹲在路边，靠在树上，坐在马路牙子上，估计是想把热闹看到最后。 朱宝妹把时间拿捏得刚刚好，下午四点半，准时散场。 整整两个小时，不多不少。 人都走了之后，蔡正新跌坐在门槛上，望着一地的纸钱，气得心肝脾肺肾全都要爆炸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整他呀？！ 头发都抓秃了，还是毫无头绪…… 多毛狗熊始终没有跨出门槛，人一直在蔡正新后面躲着。 即使他人高马大，手握菜刀，吼出的话挺凶悍，声音也挺大，但是整个人就透着一股子怂劲儿。 江芝莲隔老远都感觉到了。 她当即下了判断，这个多毛狗熊，就是个纸老虎。 中看不中用！ 还不如弱鸡蔡正新呢！ 两个龌龊的窝囊废，只会背后使阴招，欺负无辜的弱者。 江芝莲真的都不屑鄙视他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小鹿的手已经不再抖了。 眼神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似乎多了一份旁观者的冷静。 江芝莲看向身边的人，“小鹿姐姐，你没事儿吧？” 林小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突然觉得，他们好像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第329章 这几天我都睡你这儿了 在朱宝妹的震慑下，蔡正新多次后退； 在面对菜刀和威胁时，哭丧队的无所畏惧，令多毛狗熊露出了慌张无措的神色…… 由此种种，林小鹿看出了蔡正新和多毛狗熊的虚张声势。 所以，她不再害怕了。 没什么可怕的！ 江芝莲说的对，她越害怕，越后退，坏人就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把他们打趴下，让他们害怕，才是正解。 林小鹿的变化，让江芝莲挺惊讶的。 她们没有马上离开，主要是林小鹿还不想走。 路口有个大叔在炸爆米花，江芝莲去买了一袋。 她跟林小鹿一边吃，一边欣赏蔡正新和多毛狗熊清理战场。 他们阴沉着一张脸，扫干净了门前的纸钱，又颇为讲究地用拖布拖了两遍。 这个过程中，江芝莲眼尖地发现，蔡正新家的院子里，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 蔡正新和多毛狗熊关上大门，进去之后，林小鹿拉了拉江芝莲的手，“咱们走吧！” 江芝莲眨了眨眼，没动地方，“走，过去再听听！” “听什么？”林小鹿不解。 “我猜——估计能听到吵架？”江芝莲往嘴巴里塞了一把爆米花，嚼了两下，“走！看戏去！” 林小鹿迷迷糊糊地跟在江芝莲身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蔡正新家的侧门。 透过门缝，她们能够看到院子里的场景。 林小鹿往里面看了一眼，便立马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她用口型对江芝莲说道：“还有女人？” 江芝莲点点头，靠在林小鹿的耳边用气声说道：“可能是他对象，估计要黄了。” 林小鹿露出冷笑，死死地盯住院子里的人，没再言声。 江芝莲被她冰冷的眼神冻得一哆嗦。 这变化可真快，转眼就进化成复仇女神了啊！ “蔡正新，你个混蛋，是不是又在外面招惹女人了？你个改不了吃屎的狗逼！” 江芝莲忍不住啧啧两声，这个画着大浓妆的女人，还挺会骂人的嘛！ 蔡正新苦着脸辩解，“我没有啊！我都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回事儿！我还纳闷着呢！我是受害者啊！宝贝儿，你不能这么冤枉我呀！” 呕…… 这声宝贝儿叫的，让江芝莲有点生理性不适。 她塞了口喷香的爆米花，才压住了恶心的感觉。 “我冤枉你了？我哪次冤枉你了？！……”江芝莲发现这个女人的大浓妆已经花了，眼睛周围黑黢黢的，像是长了一对儿熊猫眼。 他们吵架吵得，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江芝莲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到后面都觉得有些无聊了。 可林小鹿却听得格外认真，连爆米花都顾不上吃上一口。 她目不转睛地直勾勾地盯着吵架的两个人，好半天才眨一下眼睛。 为了避嫌，孟青今天没有跟过来。 晚上江芝莲跟他分享了这一天的经历，说到最后，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林小鹿变化得太快了，我都觉得有点害怕。” 孟青轻笑，“你怕什么？” 江芝莲摇了摇头：“说不上来。” “你还怕她过去杀了那俩人啊？”孟青随口开了句玩笑。 江芝莲正色道：“这可不能乱说！你别吓唬我啊！我搞这出戏，可不是想让她去走同归于尽这条路的。” 孟青也收敛了表情，“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她看着还是个有分寸的人。” 江芝莲悠悠一叹，“但愿吧……” “她可能只是突然看清了一些事实。”孟青宽慰道：“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过了一会儿，江芝莲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我跟林小鹿走的时候，看到宝妹婶子留下来、吓唬蔡正新和多毛狗熊的那两个大娘了。打扮得真挺吓人的，大白天看，我都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凉发麻。” 孟青默了片刻，突然轻飘飘地说道：“这几天我都睡你这儿了！” 江芝莲正在叠衣服，随口问了一句，“为啥啊？你在城里还有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孟青坐在书桌前，一本正经地翻着报纸。 “孟先生，你该不是，怕鬼吧？”江芝莲抿嘴忍着笑。 “咳……”孟青掩嘴轻咳一声，“这世上没有鬼。” “没有鬼你怕什么呀？”江芝莲说着用力拍了拍叠好的衣服。 孟青突然被吓得一激灵，“……” “哈哈哈哈哈……”江芝莲当即笑倒在床上，甚至还打了两个滚，“我就拍了拍衣服，你咋吓成这样了啊？！不是吧，孟青，你怕鬼啊？那你大半夜怎么在山上采药的啊？” 孟青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山上动物多，不怕。” 这逻辑，江芝莲真是有点搞不懂了，“你不怕猛兽，但是怕鬼？！” 孟青点点头，“跟动物，你可以想办法沟通交流。只要你用科学的办法对待它善待它，它就不会伤害你。可是你跟鬼，怎么交流？” 江芝莲乐不可支，“你不是说没有鬼嘛！” “万一突然碰着了呢？”孟青紧绷着一张俊脸，说这句话的时候，因为过分认真，显得莫名的可爱。 江芝莲捂着肚子大笑了半天，才从床上坐起来，“还好今天你没去看热闹，要不然估计得吓昏过去！” 孟青打了个哆嗦，爬上床，盖上了被子，“今天我在床上睡……” 江芝莲挑挑眉头，“那我睡沙发？” “不！”孟青指了指旁边的枕头，严肃地说道：“你也睡床！”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真是引人犯罪啊！ 第二天下午，江芝莲在素食馆接到了朱宝妹的电话。 “姓蔡那人的姐夫，就是那个狗熊，晕倒进医院了。” 江芝莲问道：“怎么晕倒的？” 朱宝妹大笑了一阵，才回答道：“大早上被我留下来的那两个大姐吓晕的。” 江芝莲的声音里也带了笑意，“他这胆子，跟身板儿，很不相符啊！” “小破胆儿跟耗子似的。早上看到那俩大姐，翻着白眼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了。后脑勺也不知道磕哪儿了，蹭下来一大块肉。” 朱宝妹顿了顿，又道：“两个大姐已经回来了，她们怕把人吓死，所以不打算再跟踪了。” “行，已经达到目的了，这样就可以了。”江芝莲想了想，“宝妹婶子，你到我小姨夫那支点钱，先给她们结账，别忘了还有你自己的啊！” “知道了！”朱宝妹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小高。”江芝莲走进后厨，看向高乐，问了一句，“你晚上是不是要去县医院换药啊？” 高乐腼腆地摇了摇头，“我自己换就行，挺简单的！” 江芝莲没信他的话，“医生是不是说让你去医院换药了？” “医院就是想赚钱……真不用……都快好了……”高乐小声地嘟囔着。 江芝莲板起面孔，佯装严肃，“还没拆线呢，怎么就快好了？我发现小高你挺会撒谎的啊！” “不是……”高乐讷讷的，语塞了。 “不是什么不是！晚上我陪你去医院。我还有点别的事儿，正好顺路！”江芝莲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干活不用着急，小心着点！别让伤口沾到水了！” 高乐：“哦，知道了……” 晚上九点，来店里吃饭的客人不多了。 江芝莲把剩下的活儿交给高丰收之后，就带着高乐去了县医院。 “你去换药，我去看个狗熊。半个小时之后，咱们在卡车这边碰头。”江芝莲觉得，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把高乐当做孩子。 明明两人，其实是差不多的年纪。 高乐脸上浮现了疑惑，“狗熊？” 江芝莲：“哦，我给一个人取的外号。” 高乐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关键信息，“半个小时之后，在卡车这边碰头。” 第330章 反转？ 江芝莲：“行了，去吧！看着点时间，别过来早了啊！晚上风大，容易着凉。如果我没有按时过来，你也别在外边等，自己找个避风的地方！” 高乐低声吐槽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江芝莲揉了揉他的脑袋，轻轻一笑，“行，都是大孩子了，懂得照顾自己了！” 高乐：“……” 下午通电话的时候，朱宝妹告诉江芝莲，多毛狗熊是在脑外科住院。 江芝莲便直奔那而去。 她原本还想着上了楼，挨个房间找。 多毛狗熊这么显眼的目标，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 结果，事情比她设想的还要顺利。 她连找都不用找，一到脑外科住院部的楼层，就看到了坐在走廊地板上，一脸惨白的蔡正新。 这都是报应啊报应！ 俗称——现世报！ 江芝莲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棉服，觉得真是无巧不成书。 她突然产生了搞点恶作剧的想法。 “嗨……”江芝莲悄悄走过去，缓缓蹲下身，捏着嗓子，轻飘飘地跟蔡正新打了声、充满鬼魅气息的招呼。 蔡正新不等抬起头，余光就看到了眼前的白色衣服，和披散下来的黑色长发。 他顿时往后用力一缩，把自己紧紧地蜷成一团，浑身跟筛糠一样哆嗦了起来，“你，你你——是谁——谁啊？” 江芝莲把头发往后一撩，为了加强恐吓的气势，还狠劲儿剁了一下脚，同时对着他的耳朵，大呵了一声，“是我啊！” 蔡正新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紧跟着他认出了江芝莲，“是你……” 江芝莲把刚才走过来时、放散的头发重新绑起来，站到走廊对面，俯视着蔡正新，“记性不错嘛！还记得我啊！” 蔡正新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她，没有言声。 “怎么？家人生病了？”江芝莲把双手插在衣兜里，闲聊似的问道。 蔡正新语气不善，“你怎么知道？” 江芝莲哼笑道：“看你这蔫头耷脑的样儿，肯定是亲人病了呗！很严重啊？治不好了？” “你干嘛来的？也有家人生病了？”蔡正新不答反问。 “也算是家人吧……”江芝莲顿了顿，解释道：“我店里员工的手受伤了，过来换药。” “手受伤了，来脑外科住院部，换药？”蔡正新不算太蠢，即使是被吓成这狗屎样儿了，还有分析能力呢！ 江芝莲笑得意味深长，话也讲得十分令人遐想，“他去换药，我就随便溜达溜达。” “呵呵……”蔡正新好像明白了什么，“你这随便一溜达就能碰着我，咱们还真是挺有缘分呐！” “可不是嘛！”江芝莲勾勾唇，“咱俩的缘分，可深得很呐！” 蔡正新：“……” “看你这脸色，是不是也得看看医生啊？感觉病入膏肓了呢！”江芝莲故意搓他的火。 可不知道蔡正新这一天是太累了，还是被吓傻了。 总之，平心静气得很。 始终一摊烂泥般坐在地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江芝莲用脚尖踢了踢他的鞋子，“喂，你这老茄子，被霜打了？” 蔡正新顾左右而言他，“你觉不觉得，你是被林小鹿那个贱女人给耍了？” 江芝莲愣了愣，差点没有做好表情管理，“嗯？” “她在耍你呢！”蔡正新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你什么意思？”江芝莲的确是没有搞明白，他这番话的意图。 “林小鹿跟你说什么了？我报复她？还是别的什么？”蔡正新面无表情，声音也平平淡淡的，毫无起伏。 江芝莲稳了稳气息，告诉自己不要乱了心智。 她缓了口气，淡声说道：“她能跟我说什么？我跟她其实并不是很熟。” “呵呵，傻！”蔡正新苦笑着摇了摇头，“准确地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江芝莲微微蹙眉，“拜托，你能把话讲明白一点吗？” “你这么聪明，还用我一点一点地给你解释清楚吗？”蔡正新翻了个白眼。 江芝莲转身要走，却被蔡正新一嗓子叫住了，“喂！提醒你，别被那个贱女人当枪使了！她可不是啥好玩意儿！” 江芝莲扭头看向蔡正新，冷笑道：“谢谢你提醒啊！” 顺利跟高乐碰了头，江芝莲先把他送回住处，然后直接回了出租房。 孟青开着家里所有的灯，正在客厅里看书。 江芝莲若有所思地坐过去，一脸凝重。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孟青把江芝莲揽在怀里，温柔地问道。 江芝莲拖着长音，缓缓开了口：“孟青啊……事情好像变得有点复杂了……” “什么意思？”孟青握着江芝莲的手，把玩着她纤长的手指头。 江芝莲突然直起腰身，跟孟青面对面而坐，“我怕是被林小鹿给骗了！” “嗯？”孟青一脸懵。 “卧槽！卧槽槽！”江芝莲实在不知道，除了一句卧槽还能用别的什么词儿、来形容此刻操蛋的心情。 孟青：“怎么了？你能不能先把事情讲清楚？” 江芝莲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所设想的就是现实。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十有八九就是事实。”江芝莲怔怔地望着孟青。 孟青鼓励地点点头，“你说！” “林小鹿想利用蔡正新对她的好感，当上领班。但是当时她水平还达不到，姓蔡的就给她画大饼。” 江芝莲一边讲，一边理着思路，“蔡正新馋她的身子，就毛手毛脚，越来越过分。林小鹿被揩了油，却没得到领班的职位。他们达不成共识，矛盾越来越多，结果就闹掰了。这时候被我无意中撞见，然后我帮了林小鹿。” 孟青：“这件事情，林小鹿的确是受害的一方。你帮她，也没有错。” “是，没错。”江芝莲想了想，继续往下分析，“后来，林小鹿看上你了。” 孟青：“……” “她被你无情拒绝之后，伤心欲绝。她跑过来找我聊，又被我教育了一通，吃了瘪。”江芝莲捏了捏眉心，“她对你有没有因爱生恨，我不清楚。但我是她的情敌，还是打不败的那种情敌，所以她肯定是特别恨我的啊！” 孟青的思路也跟着活跃了起来，“你怀疑，她在给你设套？” “没准儿啊！”江芝莲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她接二连三地上吊，却每次都被人及时发现，是不是太巧了一些啊？” “赶巧，也是有可能的。”孟青说道：“这个只能算猜测。” 江芝莲点点头，表示同意，“是，算猜测！不过——一个真的不想活了的人，一个真正想上吊寻死的人，按照常理，是不是会选择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更隐秘的地方？” 孟青垂眸沉思，缓缓剖析道：“随时会有人进来的酒店休息室；知道邻居大娘有家里钥匙，便选择了她送饭过来的时间点……林小鹿欺骗的嫌疑真的很大！” “是吧？”江芝莲突然觉得浑身发凉，“天呐，林小鹿这是利用我的善意，利用周大娘和张大爷对她的爱啊！她怎么可以这样！” 孟青拧起眉头，“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蔡正新和他姐夫，到底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啊！”江芝莲头大如斗，“林小鹿的话，和蔡正新的话，能信谁的？现在谁的也没法信呐！” 孟青苦笑，“她这一招，还挺高明的。” “你还有心情夸她呢？”江芝莲气得牙酸，“她这一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玩得可真溜啊！演技也是一流，把这么多人骗得团团转！” 孟青轻轻一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啊？” 第331章 地球太复杂，我想回月球 江芝莲欲哭无泪，“我怎么知道哇！不过，万一在医院的时候，蔡正新是有意误导我呢？如果林小鹿真的被糟蹋了一晚，身心受到了伤害呢？” 孟青有点晕，“无论林小鹿和蔡正新谁说的对，被耍的那个人，都是你啊！” “孟青，你能不这么扎心吗？！”江芝莲好想哭，“我费了这么大劲儿，出钱又出力，结果这是啥事儿啊！妈呀，地球太复杂了，我想回月球……” “呵呵呵……”孟青没忍住，低声乐了出来。 江芝莲瞪他一眼，“你笑屁啊！” 孟青指了指电话，“你要不要参考一下，你姐夫的意见？” “我姐夫？”江芝莲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你说崔年啊！我还没习惯把他当姐夫呢！” 孟青：“这种事情，感觉他更有经验一些，没准儿能给你提点有用的意见。” 江芝莲揉了揉眉心：“让我考虑一下的……” “你怕丢人啊？”孟青一下子就看穿了江芝莲的小顾虑。 江芝莲噘着嘴，一脸倔强的小样，“现在一想到哭丧队上门闹的那个事儿，我就莫名地感觉，简直是闹了个笑话！闹了场寂寞！” “蔡正新也不是什么好人。闹一场，就算是替那些受过欺负的女孩子，惩罚一下他了。”孟青安抚道：“不算笑话，没丢人！” “我就说林小鹿当时的眼神不太对嘛！无论有没有被强，有没有受欺负，她肯定是在利用我，这是明确无疑的了！” 江芝莲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当时我握着她的手，她抖得跟癫痫发作似的。现在一想，搞不好就是激动坏了！不过那怯怯的眼神，就无法确定是真的，还是演的了。如果是演的，那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绝对顶级大骗子一个！如果是真的……那只能说，她很聪明，善于利用人！” 孟青附和，“毕竟是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的人，总要靠点什么。” 江芝莲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说到底，林小鹿还是个可怜人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哲学家孟青一语中的，总结得相当到位。 “行吧，我给崔年打个电话，看看他会怎么说！”江芝莲按了免提，播了号码。 崔年很快接听了电话。 江芝莲用两分钟，言简意赅地挑重点信息，讲了一下事情经过，和自己分析出来的几种可能性。 崔年沉默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插。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很多事情我也确定不了……” 江芝莲最后一句话还没讲完，电话里就传出了崔年冲破天际的鬼畜笑声—— 人类的“哈哈哈哈哈——”还没有坚持几秒，转瞬就变成了“咯咯咯”的鸡鸣，和“哼哼哼”的猪叫…… 到最后，那笑声已经劈×到了根本无法辨认的程度。 江芝莲胸口一闷，直接挂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崔年才把电话重新打了过来。 他的声音都笑哑了。不过经历半个小时的沉淀，他总算没再对着电话一通失禁似的大笑。 “二妹，你真是太惨了，真的！” 江芝莲没好气道：“我知道的事情，你就不用再提了，可以吗？看在我姐的面子上，你对我友好一点，可以吗？” “行行行，你别上火呀！”崔年的语气十分轻松，“说到底，你也没损失什么，不就是被人耍了一下嘛！吃一堑长一智，就行了。有机会长这种经验，也是难能可贵的，你要珍惜……” 江芝莲咬牙切齿地再次挂断了电话。 “那个……”孟青看向江芝莲，“我感觉，他下一句就要讲到重点了。” 江芝莲：“……” 电话再次响起。 江芝莲按了免提，立马警告道：“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要换姐夫了！” 对面默了两秒，随后崔年用机关枪一样的语速说道—— “你想确定林小鹿有没有撒谎，就要去验证她说的那几点是不是真实的。” “比如她提到了事故地点。” “还有酒店员工是否受到过蔡某某的威胁。” “依我的直觉，两边都不是好鸟！” “林小鹿很可能想利用你去收拾蔡某某，再祈祷蔡某某来报复你，以此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如果你能找出林小鹿并没有被强暴的证据，那你完全可以把两边都干掉！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我的话说完了！” 江芝莲嗓音带笑，真诚地说道：“谢谢姐夫的指导啊！” “你来找我讨主意，不仅凶我一通，还威胁我。”崔年对着话筒响亮地哼了一声，吐槽了一句，“简直没天理了！” 江芝莲撇撇嘴，“在我已经很生气很郁闷的情况下，你还调笑我，我不凶你，难道还夸你啊？！” “看在你姐的面子上，我不就跟小妹妹计较了。”崔年甚是宽容地说道。 江芝莲：“切！” “你跟你姐有话说没？”崔年突然问道。 “没有啊……”江芝莲猛然间觉得哪里不对，“等等！我姐在你那儿？” “她就在我旁边啊……嗷……”崔年说着，嚎了一嗓子。 江芝莲试探着喊了一声，“姐？” 对面安静了几秒，稍后传来江婉软糯的声音，“啊，莲娃，是我。” “姐，你该不是已经跟崔年同居了吧？”江芝莲直白地问话，让对面再次安静了片刻。 “没有，怎么可能呢！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江婉的声音安安静静的，通过失真的电话信号，依然能够听出她嗓音里的温柔，“我等会儿就回扫盲工作小组安排的宿舍了，他会送我回去，你不用担心。” 江芝莲：“哦……那就好！” “没什么事情，那就挂了啊？”江婉的声音里带着隐忍的笑意，江芝莲怀疑，崔年在旁边偷亲她姐！ 不知道为啥，她总觉得，崔年追到姐姐之后，总有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好吧，猪就猪吧！ 至少崔年还是头脑聪明、家缠万贯的金猪。 “嗯，没什么特别的事儿了。”江芝莲想起来有段时间没见到姐姐了，便匆忙地开口补了一句，“回头你带同事和朋友来我店里吃饭啊，我给你们免单！” “好。”话落，江婉就挂断了电话。 江芝莲扭头看向身边的孟青，龇着牙问道：“你猜，他们有没有撒谎？” 孟青笑着摇了摇头，“不清楚。” 江芝莲悠悠一叹，“完了完了，良家少女被小流氓勾走了！” 孟青往沙发靠背上一倒，双手交叠放到脑后，姿态悠闲地说道：“良家少年被女流氓掳走了，不也安然无恙呢嘛！” 江芝莲靠过去，把玩着孟青的衣领，邪魅一笑，“孟先生，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啊？是嫌弃我这个女流氓，太斯文了？” “我的意思是，看起来很流氓的人，未必会着急做流氓的事情。”孟青看向江芝莲，目光深情，“崔年跟你，是一类人。” 江芝莲挑眉问道：“哪类人啊？” 孟青想了一会儿，开口总结道：“虽然嘴上爱耍流氓，看起来也像个流氓，心里其实干净得一尘不染！” “呦，挺会夸人的嘛！”江芝莲听得无比受用。 “那你呢？你又是哪类人？”她十分好奇，孟青对自己的评价会是怎么样的。 孟青这次考虑的时间短了不少，大概只想了两三秒钟，就有了答案。 “我自然是十全十美的人了！” 江芝莲嗤了一声，“自恋鬼！” “你说得没错。”孟青自信地抬了抬下巴，语气里藏着一丝自嘲的意味，“完美的人，都自恋，这很正常！” 江芝莲盯着他完美无瑕的脸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 这个人，的确是很完美啊！ 第332章 靠逃婚炼出反侦察能力 崔年只是提了一些纲领性的建议，具体如何操作，还得江芝莲自己琢磨。 她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揽了个苦差事。 其实这件事到此为止，她不再管了，似乎好像也不会怎么样，毕竟跟她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但是，如果放置不顾，多年后回想起来，会不会就变成一件令人反胃的不可更改的历史了? 江芝莲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不想留下被当枪使这种愚蠢的记忆。 不过这些事情再重要，那也不会比素食馆的正常经营更重要。 江芝莲的大部分心思还是放在饭馆里的。 柳娜娜实习的第六天，廖玫拿了一堆资料来找江芝莲。 江芝莲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已经查好了？” 廖玫点点头，看向二楼的方向，“上去说吧？” “好！”江芝莲走在前面，上楼之后，挑了最里面的一间包厢走进去。 廖玫跟上前，反手锁上了房门。 她把牛皮纸袋里的资料一一摊开，放在了餐桌上。 江芝莲先是大概地扫了一眼，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连照片都有啊？” 她指着一个手写的表格，好奇地询问，“出生地，出生年月……这些你怎么查到的？” 视线又转了一圈，随意地落在一行字上，惊讶三连，“连身高和体重都有？” 廖玫冷静异常，语调平淡，“身高和体重是估测的，并没有特别精准。” “这就已经很厉害了！”江芝莲抬眸看向廖玫，玩笑道：“廖姐，你以前是不是干过这方面的工作啊？很专业嘛！” 廖玫摇了摇头，淡声解释道：“我以前逃婚次数比较多，所以可能锻炼出了一些反侦察能力。” “……”江芝莲惊讶得嘴巴里都能塞下两颗鹅蛋了！ 有反侦察能力，这本身是挺好的一件事。 不过，靠逃婚来锻炼这种技能，听起来好像有点悲惨。 “具体讲讲吧！你查到的这些情况！” 江芝莲说着从桌上的罐子里捏了把茶叶，平均分成两份，分别放进了两个干净的玻璃杯里。 然后她欠身拎起放在门口的保暖瓶，取下盖子，拔掉塞子，往杯子里面倒上七八十度的热水，简单地冲了两杯红茶。 她把其中一杯推到廖玫面前，“你别站着了，坐下来吧！边喝茶，边慢慢说！” 另一杯她放到了自己手边。 为了给展示资料腾出更多的地方，她又把杯子往外边推了推。 廖玫神情严肃，一板一眼地介绍了自己的调查结果。 她从一堆照片里挑出三张，摆在江芝莲面前，沉稳地说道：“他叫杨鑫福，是杨光名和杨桂花的亲生儿子，今年十六岁。初中毕业，没干过什么正经工作，惹过不少麻烦。” 江芝莲的视线在三张照片上来回扫了几遍，之后随手拿起一张，对着窗外的光线仔细端详起来。 这个杨鑫福，挺会长的，完全是可着爹妈的优点捏出来的。 五官清秀，脸型硬朗，唯一的硬伤是眼神。 可能因为人品不行，眼睛虽然是大大的双眼皮，但透着一股子永远睡不醒的那种无神，和令人反感的猥琐。 不过搞不好一些天真的少女，会把这种眼神误看成少年的忧郁啊，令人心疼的早熟啊，之类的。 而在有过一定人生阅历的江芝莲看来，杨鑫福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整张脸单纯地透着纵欲过度的垮。 跟什么忧郁和早熟，半毛钱关系没有。 江芝莲放下照片，看向廖玫，插嘴问了一句，“小四眼说，他在追求设计院的女工程师？” “是。”廖玫说着又挑出一张女士的照片，“杨鑫福前段时间追求的就是这位女工程师，不过她的具体情况我就不了解了。” “啊，这个不用查。”江芝莲用手指轻轻地扣了扣桌面，“你继续！” 廖玫点点头，“杨光名受伤之后，杨鑫福就到店里帮忙去了。不过，他是瞒着他爸的，杨桂花也替他瞒着杨光名。” “杨光名不让儿子管店？！”江芝莲不是很理解，“这不是他自己家的店吗？反正杨鑫福也没再上学了，去自家店里帮帮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杨光名希望儿子找个铁饭碗的工作，不想让他干这种粗活。”廖玫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杨光名曾经亲口说过的话，有很多人听到过。” “这种粗活？切！”江芝莲撇撇嘴，翻了个硕大的白眼，“还瞧不起厨师是怎么滴？！杨光名这人也真逗，自己瞧不上自己干的活！” 廖玫：“杨光名一直在攒钱，想送儿子进县大院里工作，谋个一官半职给杨家争出好看的门面。” 江芝莲笑了，“这也是杨光名的原话？” 廖玫想了想：“差不离，大概意思就是这样的。” 江芝莲摇摇头，“那他也太天真了！” 廖玫：“不过儿子不太争气，杨光名天真的想法，一直没有实现。” 江芝莲喝了口茶，摇头吐槽道：“光想着赚钱，不好好教育儿子，能有什么用？总有人干这种本末倒置的事儿！结果不还是苦了自己？到最后肯定只会是失望啊……啧啧，太蠢了！” “杨鑫福没有进县大院的本事，但是，他开馆子，比他爸爸有头脑……” 说到这儿，廖玫顿了顿，又谨慎地修正了一个词语，“不是头脑，应该叫手段吧……” 江芝莲轻轻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手段比他爸还黑、还下作呗！” 廖玫点点头：“对，是这个意思。他前几天刚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了一批病死的猪和羊。他还雇了几个人去抓耗子，用耗子肉充猪肉。” “那他的结果，也只会比他爸更惨……”江芝莲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一点都不狠，甚至还带着点开玩笑的意味。 但是廖玫听了之后，却感受到了类似于战场上的那种毫不留情的杀意。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所以屋内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廖玫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解说下去，便默默地喝了两口茶水。 直到江芝莲抬起头看向她，廖玫才重新开了口： “杨鑫福自己不会做菜，所以他雇了一个厨师，叫花苟……” 大概这个名字实在有些与众不同，廖玫不由地停顿了一下。 江芝莲一听就乐了，“花苟？听起来怎么像是斑点狗的名字啊？” “那个，他姓花，花朵的花。苟是——”廖玫一时间没想出来这个字能组成什么常见的词汇，就在桌上翻出花苟相关的那几页资料，从上面找到一个“苟”字一指，“就是这个字！” 江芝莲刚刚见廖玫一下子卡住了，就猜到了会是这个苟且的苟字。 因为如果是小狗的狗，廖玫不至于这么半天都组不成个词汇。 而用到名字里的同音字，剩下的，也就是这个苟且的苟了。 看到纸上廖玫手写的方方正正的“苟”字，江芝莲也只是最后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他爹妈挺会取名字的，虽然读起来好像不咋好听，但是没准含着很深的寓意。比如，苟富贵勿相忘。这里苟是如果的意思，如果就饱含无尽的可能性了。这句还是出自司马迁的《史记》呢！莫名有点厉害，是不是？” “……”廖玫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茫然地点点头。 江芝莲似乎对这个名字特别地感兴趣，末了还玩笑道：“反正，给他取名字的人，肯定不会是希望他苟且着生活吧？” 第333章 装什么潇洒啊 廖玫刚准备开始跟江芝莲介绍花苟的情况，安春就小跑着找过来，说之前订购的一车大白菜到了。 今年冬天，江芝莲打算腌上二十几缸酸菜。 冬季天冷，可以做上一些吃起来可以让人暖呼呼的炖菜。 酸菜的味道跟很多食材都很搭配，是调味道的上品。 她还想腌上二十多缸辣白菜，到时候可以直接做小菜，还可以炖辣汤，炒菜的时候还可以做配菜。 也是百搭的一种食物。 所以上个月她就去找供哥，提前订购了五千斤白菜。 这个量太大了，当时她还没有卡车，只能让供哥送货上门。 运费自然也是要她自己出的。 以为这些白菜还得些日子才回来，没想到今天就到了。 货的数量比较大，江芝莲需要先验验质量，还得确认重量够不够。 货款今天也要补齐，所以她必须亲自下去接货。 “花苟的情况，晚点再说吧！” 江芝莲站起身，看了桌上的资料一眼。 她思忖片刻，看向廖玫，“算了，你不是把内容都写下来了嘛！照片也有。那你把这些都装起来，晚上我先拿回去研究研究。有什么问题，回头我再跟你聊！” 廖玫点点头，“好。” 江芝莲转身先跟安春下了楼。 出去一看，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比她的轻型卡车大了足足两倍。 她觉得门前的小道儿好像都被压塌了一些，呈现出一个小小的凹形。 看到江芝莲从店里走出来，送货的司机也从卡车的驾驶位上跳了下来。 江芝莲定睛一看，有点惊讶。 她没想到供哥还会亲自送货上门。 “看看吧！”供哥一个招呼不打，一句寒暄都没有。 他直接懒洋洋地走到卡车后面，一把掀开了盖在上面的黑色遮光塑料布，露出里面摞成大山一样的白菜，展示给江芝莲，让她验货。 江芝莲也不废话，走上前，随意抽出一颗白菜，拎在手上颠了颠，又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还掰开外面的几个叶子，检查白菜心的情况。 供哥歪靠在卡车上，一脸饶有兴味地盯着江芝莲，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他笑，大概只是觉得她好玩儿。 “怎么样？”供哥吊儿郎当地问了一句。 江芝莲抱着白菜，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还行吧！” 只是还行？呵呵…… 供哥掏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两口，好似不耐烦地说道：“称重么？” 江芝莲也不磨叽，“称！我去叫人。” 后面的事情供哥就没再管了，立在旁边看素食馆的人进进出出地忙活。 江芝莲指挥若定，一拨人在门口称重计数，另一拨人搬运，把白菜搬到后厨和后院堆货。 不到半个小时，卡车就空了一半。 而江芝莲订购的五千斤大白菜刚好够数了。 里面的东西用另一个大的黑色不透光的塑料布遮着，江芝莲看不出是什么货。 她好奇了问了一嘴，“那些是别人订的东西？” 供哥点点头，“我一会儿还要再去送一家。” 江芝莲笑道：“你的生意很好嘛！” 供哥臭屁地勾勾唇，“一般吧！” 江芝莲去柜台点了货款，拿出来交给供哥，“数一下看看对数吗？” 供哥把钱接到手中，噼里啪啦一通十指翻飞。 点钱的手法异常娴熟，一点不输银行柜台上那些身经百炼的工作人员。 眨眼功夫，供哥就把厚厚一沓钱给数完了。 他抽出三张递回给江芝莲。 江芝莲愣了一下，“嗯？” 供哥：“多了三分。” 江芝莲眨眨眼，“我点了好半天的，应该不会错。你刚才那么一通乱翻，确定不是你自己数错了？” “不会！”供哥自信地扬扬眉梢，把一大把钱随意地塞进上衣口袋里，转身上了卡车。 江芝莲抬头看向他，喊道：“回去之后你再发现钱不对数，我可不认账了啊！少一分我都不认！” 供哥目视前方，没去看江芝莲，只朝她的方向摆了摆手，便开着卡车轰隆隆地走了。 装什么潇洒啊！ 臭屁成这样，肯定因为装逼没少挨揍！ 为了处理白菜，江芝莲凌晨一点才关店，离开了素食馆。 开着卡车回出租房的路上，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 说干就干，她当即调转车头，去了县医院。 看多毛狗熊那样，肯定吓得不轻，摔得也挺狠。 估计没有这么快就出院。 江芝莲直奔脑外科住院部，径自来到多毛狗熊住的那间病房。 人果然还在之前那张床上躺着，头上包着纱布，呼噜打得震天的响。 她在走廊里，都听得真真切切的。 也不知道隔壁两张床上的病人，还有躺在临时加床上的病人家属，能不能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睡着觉。 江芝莲觉得如果自己躺在这儿，肯定会被吵得睡不着。 踮脚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把屋里的人全部打量了一圈，她也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 难道蔡正新没在这儿陪床？ 正考虑着要不要去趟蔡正新的住处再看看时，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江芝莲把踮了半天的脚后跟往地上一落，往后边扭头一看，可不就是蔡正新嘛！ 其实刚刚听声音，她就知道后边的人是谁了。 江芝莲眉眼一松，开口说道：“我正要找你呢！” “你找我干嘛？”蔡正新警惕地看向江芝莲，“你找我，肯定没好事儿。” 江芝莲和善地笑了笑，“那不一定，做人不好这么武断的！” “笑里藏刀，更不像是什么好事儿了。” 蔡正新说着走到窗口，关上大开的窗户，往墙上一靠，直直地看向江芝莲，“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江芝莲走过去，跟他面对面而站，不过两人之间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里隔着五六米，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 很多灯管都有些老化了，有几盏正在神经质地一闪一闪着，看着特别的诡异。 “林小鹿说你和你姐夫，欺负了她一整个晚上。”江芝莲开门见山，不藏不掖。 蔡正新一听，当即就乐了，“这话，你信啊？” 江芝莲：“……” 坦白说，周大娘跟她讲的时候，她的确一点都没有怀疑。 但是她现在不想亲口承认这一点，因为会显得自己十分的愚蠢。 “你管我信不信呢！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吧！”江芝莲往不太干净的墙上一靠，双手插在了上衣口袋里。 “你肯定信了，要不然不会兴师动众地，请一帮哭丧队的人来我家门口闹事。”蔡正新搓搓脑门子，歪着嘴说道：“亏你想得出来这种损招！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江芝莲耸耸肩，“谁让你不像个好人呢！而且你有前科，我亲眼看到你多次对林小鹿动手动脚。” 蔡正新长叹一声，“行吧！我承认，我一直想上她。” 江芝莲：“……” 啧啧，听听这粗俗的用语。 而且这口气，明显是毫无羞耻之感。 “她后来的确是拒绝我了，不过一开始，她可是蛮主动的。”蔡正新一脸愤愤然，“我没让她当领班，她就开始一会儿一变了。把欲擒故纵玩得可真好！” 江芝莲：“不管怎么样，她拒绝你之后，你就不能再强迫她了！” “不是。”蔡正新挺无语的，“我跟林小鹿的事儿，你总掺和什么呀？！这有你什么事儿呀！你那个酱厂，不是得了单超级大的生意嘛！还不知足？你们女人怎么都这么不晓得知足呢？！” 第334章 你可真是闲的 江芝莲突然就被蔡正新那一本正经的控诉给逗乐了，“你还挺愤慨的啊！” 蔡正新龇龇牙，一副气到捶胸顿足的模样，“我有女朋友，没必要非得用强的去搞林小鹿！” 江芝莲半信半疑，“是么？” “现在什么风头，我敢乱来吗？”蔡正新一声苦笑，“她怎么说的？不光是我，还有我姐夫？哈哈哈哈哈……她可真会编！” “编的么？”江芝莲觉得自己现在啥都不敢信了。 好像听谁的话，都挺有水分的。 “随便你信不信，不信拉倒！”蔡正新皱皱鼻子，“她林小鹿如果能拿出来半个证据，我就二话不说，直接上断头台。” 江芝莲挑挑眉。 果不其然，各执一词。 她这个审判官还挺难当的。 “这样吧，你俩对峙一下。” 蔡正新看向江芝莲，“对峙？” 江芝莲点点头，“嗯，对峙！” “对峙个屁！她肯定不会承认自己编瞎话了，我也肯定不会承认我没干过的事情。能对峙出个什么结果？！”蔡正新烦躁地用脚后跟踢了踢身后的墙，蹭下来一大片灰扑扑的墙皮。 “不是你想的那种对峙。”江芝莲顿了顿，不急不慌地解释道：“你单独去找她，问她为什么诬陷你。我躲起来，听完你们的对话，就能判断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蔡正新翻了个白眼，嗤一声，说道：“你可真是闲的！” “的确，本来这事儿是跟我没啥关系。但如果你和你姐夫没有欺负过她，那我这妥妥的是被林小鹿给利用了。我肯定不能白白地被人利用啊，你说呢？” 这番话江芝莲讲得颇为真诚，蔡正新想了想，觉得可以理解。 “那行吧，等我姐夫出院之后，我抽空找她见见面。约好时间和地点，我再通知你。” 江芝莲提醒道：“你最好找一个人少，我比较好藏身的地方。林小鹿很精明，别被她发现了。” “我知道了。”蔡正新点点头，又问道：“到时候我怎么联系你？” “打我饭馆的电话。”江芝莲把电话念了一遍。 蔡正新：“一会儿你到护士站找个纸和笔给我写下来。” “就七个数，你还记不住啊？”江芝莲嫌弃地看向对面的人，“写下来容易露馅，你背下来！” 蔡正新摆摆手，“不行，我现在脑袋不转个儿，背不下来！即使现在背下来，搞不好明天一起来就忘了。” 江芝莲无奈一叹，从挎包里拿出纸和笔，写下电话号码，扔给了蔡正新。 蔡正新接到手中一看，忍不住吐槽，“你有病吧？” 江芝莲瞪他一眼，“你才有病呢！你该不会连繁体数字都不认识吧？” “我认识啊！”蔡正新甩了甩手上的纸条，“就是一个电话号码而已，你至于嘛！又不是搞地下工作？！” “懂不懂什么叫谨小慎微！”江芝莲把纸和笔重新装进挎包里，站直身子，严肃地说道：“你搞搞清楚，这事儿可大可小。林小鹿如果想搞死你，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蔡正新沉默下来，大概是在掂量这件事的严重性。 该说的都说完了，江芝莲扭头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接到了妹妹江秀的电话。 把电话接起来的时候，江芝莲发现外面的天还黑着。 “姐你快回家一趟吧，爹晕倒了！”江秀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哽咽地说道：“我想送爹去医院，可是家里人都说不用……” “行，你照看着点，我马上就过去！”挂了电话，江芝莲顾不上换衣服，套了个外衣，一把抓起卡车的钥匙，就飞奔了出去。 四十分钟之后，跨进江家大门的那一刻，江芝莲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了啊！ “二姐……”江秀一听到门口的动静就跑了出来，一下子扑进了江芝莲的怀里。 “爹醒了吗？”江芝莲赶忙问道。 江秀抽抽鼻子：“刚醒……” 江芝莲微微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抓紧时间送爹去医院做检查。” 江秀点点头，带着江芝莲进了江大路的房间。 江大路一听要去医院，连忙摇头，“去什么医院啊，我没事的。” 江芝莲：“都晕倒了，无论如何，也得好好查一下啊！” “我是被绊倒了，可能撞到哪儿了，晕了一下。”江大路笑着说道：“可能最近累很了，没休息够。” 江芝莲耐心劝导：“没事的话，就当做个体检也好啊！” “改天的吧！今天我还有活儿要干呢！”江大路说着就要下床。 江芝莲赶忙拉住了他，“爹，什么活儿非得今天干啊！地里的活，大伯和大伯娘不能干吗？” “你什么时候见他们干过地里的活儿啊？”江大路固执地坐起身，穿上鞋子，走出了房间。 江芝莲一脸懵。 江秀在旁边解释道：“爹和老徐头包了个荒山，上个月顺顺利利地开了工。趁着还没入冬，大家伙儿都是起早贪黑地干，现在多干一些就能多分点钱，所以劳动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各个都跟斗鸡似的，爹每天都睡不上三个小时。” 江芝莲扶额，“那他被绊倒之后，是不是困得睡着了，才一直没醒啊？” 江秀羞愧地点点头，“当时我吓着了，后来想一想，有可能是睡着了。” “……”江芝莲彻底无语了。 她叮嘱江秀平时多留着点爹的身体。 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不太对劲的地方，就赶紧给她打电话。 她好带爹去医院好好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这个年纪，必须要多加注意了。 有什么小问题，及时治疗，才不会变成大病。 江芝莲好奇荒山的情况，就跟着江秀一起过去看了看。 她站在荒山的小坡上，深吸了几口山间清新的空气，顿时感到周身通常。 她遥望着大片空地，最后定格在江大路小小的身影上。 江大路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扭头望过去，发现是二闺女江芝莲，就朝她挥了挥手，还咧开嘴笑了笑。 江芝莲不舍得离开，就在坡顶上坐了一会儿。 江秀跑到另一边忙活去了，没有过来打扰她。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江大路朝江芝莲走过来。 他站在短坡下面，仰起头问江芝莲：“莲娃，这片荒山不错吧？” 江芝莲觉得这么俯视长辈好像不太好，看起来像是在居高临下地训话一样，一副很不尊重人的样子。 所以她立马三蹦两跳地下了坡。 等到规规矩矩地站到江大路面前了，她才开口说道：“很不错啊！面积挺大的！” 江大路一改往日沉闷的样子，笑着说道：“明年这里就能见绿了啊！” 江芝莲：“这里的土质怎么样啊？打算种粮食吗？” “老徐头找县里的专家看过了，已经全都规划好了。”江大路用手指指东边，“那里种粮食。” 他说着又指指西边，“那头种树！” “爹……”江芝莲轻唤一声。 江大路看向江芝莲，“嗯？怎么了？你觉得哪里还不妥吗？” “不是……”江芝莲顿了顿，说道：“我感觉你变了。” 江大路挠挠头，“是吗？大家最近都这么说。” “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承包荒山了啊？”江芝莲望向日出的方向，感受到了一股生命的力量。 江大路跟江芝莲并排站着，悠悠一叹，“我看你们姐妹几个，现在都做得这么好，我想我这个当爹的，也不能拖你们的后腿啊！老徐头说这片山准备承包出去，我就一拍脑门，准备干了。” 第335章 账目不对 江芝莲低声问了一句，“需要钱嘛？我可以……” “不用不用！”江大路不等江芝莲说完，就立马拒绝了，“老徐头说可以赊账，还可以贷款，他也可以多出一下，回头我比他少分一点就行。总之，有的是办法。我不用闺女的钱！” 江芝莲：“哦……” 江大路如此激动地一口气讲这么多话，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父女俩沉默了一会儿。 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江芝莲随口挑了个话题，“这月份，马上就要上冻了，这边的事儿，顺利吗？” 江大路点点头，“还行，大家都很卖力，分工之后现在渐渐都上手了。不用我操太多心，老徐头有经验，他分担了不少活儿。” “那就好。”江大路能变成如今这样，江芝莲还挺欣慰的。 她暂时放下了来时的不安，“合适的种子都找好了吗？” 江大路专心地在思考荒山的开发问题，没有听清江芝莲的话，“嗯？你刚才说什么了？” 江芝莲笑着又问了一遍，“我刚才问您，合适的种子都找好了吗？” “哦，种子啊！”江大路认真地回了江芝莲的问话，“都挑选好了，第一批拉过来有好些日子了，还有一些已经派了人进城去拿货了。” 江芝莲不急不缓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 江大路听得格外认真。 他去年就发现，这个二闺女有些不同寻常。 看起来不像寻常的村丫头，她有着高于常人的眼光和胆识，也有能力担得起大事儿。 江芝莲突然想起来什么，便开口问道：“到城里买种子，您会跟着去吗？” 江大路摇摇头，“我就会挑个家里种的这种普通的种子，以后种在这里的，说是改良的品种，我不太懂，去了也看不出来什么。我和老徐头挑了俩小年轻跑腿，挑种子有城里的专家。他们碰上头，然后一起买。” 江芝莲微微蹙眉，有一丝不安，“派去买种子的人，靠谱吗？” “挑了两个脑子比较灵的年轻人去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去城里买种子的两个人，是他和老徐头一起挑出来的。 一个是小卖部赵婶的独子赵多宝。 赵多宝打小就在小卖部里帮忙，很早就学会了做买卖，算术很快。 他也非常擅长跟人打交道，说话动听，极会哄人。 最主要的是，这个人很正直，也诚实，没有太多小心思，值得信赖。 另一个人是村医王拐子的小儿子王大鱼。 他脑子活泛，也擅长跟人谈价，所以最后被选中了。 提到王大鱼，他这个名字的来历还有一段趣闻。 据说是因为王拐子的媳妇王玉凤嫌弃他身体不好，天天病病恹恹的，在床上也不大行。 所以他们就给大儿子取名为大根，小儿子取名为大鱼，希望他们能把这方面的基因改良一下。 不知道真是这名字的作用，还是恰巧到他们这一代各方面条件都比老一辈要好。 总之，大根和大鱼不负爹娘众望，身体发育得都很不错。 兄弟俩因为这名字没少被人取笑，但他们脑子都灵光，情商颇高，脸皮也厚如城墙，从没把这些调笑的话当回事儿。 人家取笑他们，他们就怼回去。 甚至还会趁机调戏对方的媳妇或者女儿一番，所以从来没吃过亏。 他们的爹懂医术，娘又擅长织补刺绣，干得一手漂亮的女工活儿，村里姑娘结婚穿的新衣裳都出自王玉凤之手。 所以王拐子一家在双胜村混得很不错。 不说穿金戴银，但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饿着肚子，没挨过冻。 已经算是殷实之家了。 “这是老徐头做的荒山规划图，看着更清楚更直观一些，你先看看吧！”江大路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递了过去。 江芝莲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又从左至右地看了一遍，没觉得这个规划有什么问题。 她也没有相关的经验，所以这么看，其实也看不出来什么。 江大路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张写了很多数字的表格，“这就是买种子的账目，上面是之前的，下边是接下来准备买的。你看，一切都清清楚楚的！” 江芝莲自从办了酱厂，开了素食馆之后，就对账目表异常敏感。 虽然江大路只是随便拿出来给她看一眼，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一个条目一个条目，一笔账一笔账地心算了一遍。 不算不知道，一算竟然还真的发现了点问题。 “这个，不太对吧……”江芝莲的视线黏在账目表上，怕自己搞错了，所以又默默地心算了一遍。 江大路紧张地问道：“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他前一天去老徐头家，想让老徐头看看这个账目表来着。 不过老徐头当时没在家里。 他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暂时把账目表揣兜里了。 刚才也是为了多跟闺女聊一会儿，所以才拿出来的。 没想到，真的有岔子？ 江芝莲反复算过三遍之后，发现数目的确对不上。 所以她肯定地说道：“数目不太对，你们派过去的两个人，可能自己在里面抽成了。” “这两孩子，我和老徐头相信他们才派他们出去的……竟然背后动手脚！” 江大路一脸失望，“多宝可是个靠谱的孩子啊，怎么会呢？” 江芝莲看向江大路，开口问道：“那另一个呢？” 老话说，跟啥人学啥人，跟着神婆子会下神。 如果两个人里面有一个动了歪心思，另一个也就很容易被同化。 “另一个……王大鱼，那拿抽成这个，肯定是大鱼这孩子的主意了！” 江芝莲把荒山规划图和账目表递还给江大路。 江大路把它们叠好，重新分别揣进了左右两个兜里。 他看向江芝莲，无比严肃地说道：“莲娃啊，还好拿给你看了账目表！这我得赶紧找老徐头商量商量。” 江芝莲点点头，“以后多跟老徐头沟通，别自己拿主意。再小的事儿，也得至少两个人达成共识，或者过个眼。一个人容易有疏忽，两个人就会好一些了。” 江大路拍拍江芝莲的肩膀，“我闺女长大了啊！一看就是个能人，以后指定能干成大事儿！” 江芝莲抿嘴笑了笑，“爹，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大伯和大伯娘，现在还能吵过你吗？” 江大路一脸淡然，“我现在哪有时间管他们，都经常见不着面。” 父女俩对视一眼，都乐了。 此时赵多宝和王大鱼正在回村的路上。 “大鱼哥，万一老徐头和大路叔发现了怎么办？咱们这样做不太好吧？” 赵大宝因为私自抽成，好些日子都没睡踏实了。 这钱是好东西，但拿了不该拿的，也不敢随便花，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像是糟蹋了大家的辛苦钱一样。 钱是有了，但人反倒没之前那么轻松自在了。 “瞧你那芝麻大点的出息！” 王大鱼白了赵多宝一眼，“现在老徐头忙着在村里盖小学的事儿，顾不上。大路叔他不懂这些，上次那账目表他看了，也没瞧出什么问题。” 王大鱼不在意地摆摆手，“再说了，谁会细究这几个小钱啊！咱们侃下来不少价格，已经划算很多了。这些种子种完，粮食卖出去，那得老鼻子钱了！咱们拿的，就是九牛一毛！” 赵多宝沉默着，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王大鱼拍了赵多宝一巴掌，大声说道：“你就当是咱俩来回奔波，给自己的小费呗！也是辛苦赚来的钱啊，咱哥俩又不是什么都没干，你提心吊胆个啥劲儿啊！” 赵多宝：“……” 第336章 值得开发的商机 “会算数，能算明白的，能有几个人？！大家都忙活自己手头的事情，谁会费劲巴拉地掰扯这几分几毛的啊！” 王大鱼嫌疑地瞪了赵多宝一眼，“瞧瞧你那怂包样！以前瞧着你能说会道的，一碰到正经事儿就萎了，真差劲！” 赵多宝其实只比王大鱼小了五个月。 但是王大鱼一身痞子气，长得又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高大壮硕，发育得也更早一些。 所以看起来好像比赵多宝大了好几岁的样子。 怂包就怂包吧！勇敢地去做不道德事儿算不上是什么英雄。 赵多宝没反驳王大鱼的话，但他心里清楚，人一旦做了亏心事，就早晚会被人知道。贪下的钱他一分都没花，他等着上缴的那一天。 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江大路赶着去找老徐头，江秀要回酱厂上班，两人前后脚都离开了荒地的山坡。 江芝莲也就准备走了。 路上她想着，不知道供哥那里有没有上好的种子，和靠谱的树苗。 下次碰到他，一定要问一问。 回江家取卡车的道上，江芝莲远远地瞧见了村里的小卖部。 想起账目的事情，她便打算进去瞧一瞧。 站在外面还没进门的时候，她就听到了从小卖部的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歌声。 是首颇有感染力的革命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鱼儿离不开水啊，瓜儿离不开秧……” 江芝莲站在门口往里面望了一眼，看到赵婶正在整理货柜。 “莲娃，你回来了啊？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呢！” 赵婶的眼神特别好使，门口走过路过的人她都能瞧得见，一个都不会看漏了。 “恩，回来看看我爹！”江芝莲走进小卖部，左看看右望望，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多宝回来了吗？” 江大路说这一批种子，这两天应该就会拉回来。 赵婶剥了一块奶糖递给江芝莲，笑呵呵着说道：“臭小子是一大清早回来的，那身上脏的呦！简直没法看！都是大小伙子了，出门也不会照顾自己，真是让人不放心。他吃了早饭之后就睡下了，怎么了？你有急事找他吗？要是着急的话，我上去叫他起来。” 江芝莲摆了摆手，赶忙说道：“没啥急事儿，平安回来了就好，我就是随口问问。” “多宝以前总在我后头跟着，啥事儿都是我给拿主意，出去锻炼了一下，我瞅着他一下子就长大了。以前他呀，总是笑呵呵的，现在好像开始知道上心了，我能看出来，眼睛里面藏着事儿呢！我问他什么事情，他竟然会跟我打太极了。我猜啊，这臭小子搞不好在外头碰着喜欢的姑娘了，哈哈哈……” 儿子平安地回家了，赵婶心情好，碰到江芝莲就拉着唠了会儿闲嗑。 虽然回城里还有挺多事儿，但江芝莲一时间也不着急回去。 毕竟素食馆里有员工照看着，不差这一时半刻。 多毛狗熊好像还得几天才出院，蔡正新应该还不会这么早就联系她。 柳娜娜的一周试用期，刚好到今天。 晚上回去跟她谈，刚刚好。 而她不会进场回江家，老爹的事情，还是尽早关心一下比较好。 毕竟老爹一直默默无闻，从来没有张罗过开荒山这么大的事儿。 还是需要好好支持一下的。 听说老徐头最近在忙着建双胜村小学的事情，估计分身乏术，顾及不了太多。 所以江芝莲想着，既然已经知道了账目表有问题，那就顺手帮着处理一下吧！ 应该也不是多难办的事情。 加上赵婶是个直爽和明理的人，江芝莲也愿意跟她多聊几句。 赵婶跟一般的村妇不同，眼界要高一些，人品又好，很少说人是非。 江芝莲认为，说是非之人，必定是是非之人。 赵婶虽然说不出这样的漂亮话，但通过人生阅历她深谙其中的道理。 小卖部门口树下的闲言碎语她没少听，平日里都是哪些人喜欢制造流言蜚语，喜欢添油加醋地传闲话，赵婶肯定都是门儿清的很。 但她从来不会搬弄是非，为一己私利牟点什么。 江芝莲吃了两颗奶糖，有点不好意思，临走前便买了五斤冰糖。 赵婶清楚江芝莲的小心思。 她一边称冰糖，一边笑着说道：“莲娃啊，你说说你，一点冰糖而已，你跟我算那么清楚干啥呀！老徐头路过的时候，总在我面前夸你，说你酱厂办得好，馆子也开得好，是咱们双胜村最厉害的姑娘。多宝听了，也可佩服你了。他说你以前在队里的时候，经常帮他。” 这些可不是赵婶临时编的瞎话，老徐头确实常常对人夸江芝莲。 说莲娃聪明能干，人还长得漂亮。 多宝也的确跟他娘经常念叨江芝莲，还把江芝莲当做榜样和女神。 赵婶问儿子是不是想找个江芝莲这样的媳妇儿，赵多宝说不是。 他倒是没撒谎，因为他的确是想找个温顺内敛一点的姑娘，不用太能干，会做饭能把家里的杂活干个七七八八就行。 像江芝莲这样厉害的，他自知驾驭不了，也没有驾驭的想法。 况且，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 各方面的距离，都是不可逾越的。 “多宝比我小，我把他当弟弟看待的。照顾弟弟都是应该的，多宝懂事听话，大家都挺喜欢他的，所以都愿意照顾他。” 江芝莲说完，心里就想着，再让人省心的孩子都难免做些不让人省心的事情啊！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老徐头突然走了进来。 江芝莲一脸惊讶地看向他，脱口问了一句，“你看到我爹了吗？我爹刚刚找你去了！” “啊，大路找我干什么啊？”老徐头一脸兴奋。 “这个……”江芝莲看了眼赵婶，觉得这话不好在这里说，“他有点事情要跟你商量，有关开荒山的。” “哦，那个不急。”老徐头掏出钱拍在桌子上，对赵婶说道：“赶紧给我拿五十根蜡烛！” 赵婶一边找蜡烛，一边问道：“你要这么多蜡烛干什么啊？” 老徐头：“学校里要用！” “学生们已经进去上课了吗？”赵婶问道。 “嗯嗯，已经开始上课了。”老徐头难掩兴奋，“再把手续补一补，明年开春咱们双胜村也有正规的小学了！” 赵婶笑着说道：“我看之前的学堂也挺不错的啊！那不是正规小学啊？” “当然不是了！”老徐头看向江芝莲，“莲娃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跟我去看看新盖的小学吧！可像样了！” 江芝莲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行吧！看你兴奋成这样，我怎么都得过去欣赏欣赏啊！” 老徐头从赵婶手中接过装好的蜡烛，忙不迭点头，“就是就是，得好好看看！还有食堂呢！” 江芝莲跟着老徐头去了新建的小学。 从外观看，的确很不错。 三层楼，有个大操场，还立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升旗台。 两头安了足球门，东北角还有三台简陋的乒乓球台。 能看得出来，老徐头对这个小学真的挺上心的。 进教学楼的时候，老徐头跟江芝莲介绍道：“现在在里边上课的不只是小学生，我到镇上找了个可以做高考补习的老师。” “高考补习啊？” 江芝莲觉得自己几个月不回来，变化还真是挺大的。 荒山变了； 小学变了； 人也都变了。 很多事情都变了…… 这些变化，如此惊人，超乎了江芝莲的想象。 也许，她应该经常回来看看。 没准这里也有很多值得开发的商机！ 第337章 可怜天下表姐心 江芝莲停在一间教室外面，透过后门的窗户偷偷往里面看了看。 带着眼镜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正在黑板上写着什么。 江芝莲将桌椅板凳数了一下，十排六列，一共六十个座位。 用的虽然还是以前的旧桌椅，但还挺像模像样的。 老徐头悄悄在她耳边说道：“过段时间，我就会买一批新的桌椅板凳了。我跟乔冬订了货，他最近忙，没有时间做。估计元旦之后，就差不多了。” 江芝莲笑着点点头，也跟着压低了嗓音，“您真有眼光，乔冬那个家具厂做出来的桌椅板凳，肯定又结实又好用，估计用上几十年都不会坏。相当地划算呀！” 老徐头摸摸脑袋，容光焕发。 江芝莲重新把视线挪到了教室里，她看到坐在下面的学生，一人面前一个小本子、一支笔，坐得规规矩矩，神色认真而肃穆。 他们的年纪相差很大。 有十几岁的，也有三十多的。 而且看着有很多面生的人，估计都是从别的地方过来上课的。 这几个月，老徐头真是没少忙活啊！ 江芝莲看到老师已经在黑板上写下了题目，紧跟着学生们都埋头开始奋笔疾书地写了起来。 老徐头在旁边解释道：“今天他们第一次过来上课，老师写几个题，想先看看他们的基础都怎么样，由此再来制定教学方案，教人总要讲究个因材施教嘛！” 江芝莲看向老徐头，低声询问：“怎么突然对教育这么上心了啊？” 老徐头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前面还有一个高考复习班，过去看看？” 江芝莲其实想回去了，但是看老徐头这么兴奋，没太忍心拒绝他，便跟着他往前走去。 这个高考复习班的气氛跟刚才那个有点不一样。 老师更年轻一些，三十出头的样子，也没有戴眼镜。 她正捏着厚厚一沓卷子严肃地说道：“昨天的测试我已经批改完了，大家的水平参差不齐。按照现在这个样子，明年能考上大学的，没有几个。” “时间比较赶，我们得抓紧复习，离考试只有半年多的时间了。” “你们想考上大学，就得点灯熬油地干！” “熬不住的时候，想想大学校园里的生活得多么美好啊！总比在地里卖苦力强吧？！” “别错过这个好机会，等了十几年的高考，你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晚上回去把家里有的教科书、本子和笔都找出来。有时间的最好提前看看书，把以前学过的知识找补找补。” “已经参加过高考的，应该知道题目的难题怎么样。跟大家多聊聊，不会的题互相解答一下。过来找我也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 “……” 坐在下面的人，一个个都听得特别认真。 江芝莲看下面那些学生，基础都不大好的样子。 没在正规的重点高中系统的学习和复习，一边做工一边补习，这学习效率，很难提高。 而且剩下的时间只有八个月，实在是太紧张了。 要考上大学，实话说，挺困难的。 除非突然开窍，或者足够拼命，能够有飞跃式的进步，否则可能性不大。 不过看老徐头这样子，好像挺有信心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跟灌了鸡血似的。 看着老徐头，江芝莲就想到了江秀。 他们现在还会偷偷见面吗？ 应该不会了吧…… 江芝莲在学校里逛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江大路找过来，她才得到了解放。 回到素食馆的时候，店里的客人刚刚多起来。 高丰收看到江芝莲回来了，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上次打过一架之后，柳娜娜的话明显比之前少了很多。 大概是廖玫回去之后，叮嘱过她了。 不过，比起一般人，她的话还是算特别多的那种。 尤其跟少言寡语的老高、小高和廖姐一比较，她依旧是个絮絮叨叨的小话痨。 高乐手上的伤还没有好，线都还没有拆。 但他还得在繁重的择菜削皮等备菜任务中，抽出一部分时间，带上防水的胶皮手套，替柳娜娜分担一半的洗碗工作。 柳娜娜一口一个谢谢，一口一句小高你最好了。 话说得挺热乎，但就是显得不那么真心。 晚上十点，店里差不多没有新来的客人了。 这一天是柳娜娜试用的最后一天。 江芝莲把他和廖玫全都叫到了休息室里，讨论柳娜娜的去留问题。 这次交谈的开场白，其实不太容易。 江芝莲考虑了好半天，也没想好要怎么说。 最后她没办法只好选择了最直白的方式，“已经洗了一个礼拜的碗了，感觉怎么样啊？” 柳娜娜眉飞色舞地开口回道：“挺好的啊！我觉得挺好的！不费什么脑子，活儿也挺简单的。熟练了之后，我觉得干得挺顺手的！” 江芝莲：“嗯……” 这个答案太令人意外了。 瞪眼说瞎话呢这是？ 活儿简单你次次都洗不完，还让小高帮忙？ 顺手的意思，是在手上很顺溜的意思吧？ 要不然怎么每天都要砸上几个碗呢？！ 江芝莲噎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点啥。 廖玫默了默，替表妹说了几句话，“娜娜她一直在进步，以后肯定会越干越好的。她摔碎的那些碗，从她工钱里扣就行。实在不行，从我工钱里扣也行。” 江芝莲讶然地望着廖玫。 这话痨症也会传染？ 还是廖玫实在是太在意这个表妹了啊。 次次都为了给表妹说清，而讲这么多话。 真是可怜天下表姐心啊！ “我觉得吧……”江芝莲想着该讲的还是要明确地讲出来，要不然会后患无穷，“娜娜你不太适合洗碗的工作。” “不会啊，我觉得挺合适的！” “不用招呼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麻烦的客人，工作简单，任务明确。” “对着水龙头，一顿洗洗刷刷就好了，我就喜欢这种不用费脑子的工作！” “之前我挺想当服务生的——不过，这两天我看满月和我表姐，经常要伺候客人，做挺好的了还会被挑刺儿，我就觉得受不了。” 江芝莲捏了捏眉心。 她特别想知道，如果没有人打断，这位姑娘什么时候会自己停下来。 反正十分钟过去了，柳娜娜还在不停地说。 到后面，江芝莲都没怎么听进去柳话痨讲的话。 她捂着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瞧瞧，都快被催眠了。 “娜娜，你真想留在素食馆洗碗吗？”最终打断柳娜娜的，是可怜天下表姐新的廖玫。 柳娜娜点点头，“当然啊，我说这么半天了，你们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吗？要不我再讲一遍吧！” 江芝莲急忙制止了她如此冲动的建议，“不用了，不用了！我听懂了，完完全全地听懂了！你十分热爱洗碗的工作，你很想留在素食馆当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洗碗工。我总结的，没错吧？” “没错没错！”柳娜娜开心地扬了扬眉梢，“那我现在开始，就是素食馆的正式员工了吧？下个月，是不是就可以领工资了啊？我跟我表姐领一样的工资就可以啦，毕竟我是新人嘛！不会要求太多的！” 啧啧，这脸皮子厚的，举世无双啊！ 江芝莲抿抿唇，尽量放缓语气，温柔地说道：“经过这一周的观察，我觉得，娜娜，你并不符合我对洗碗工的基本要求。” “什么？为什么？”柳娜娜一脸震惊的样子，脑门子上明晃晃地写着，我这么优秀，你竟然觉得我不行！ “你对洗碗工的基本要求是什么呀？我到底哪里不符合了？！”柳娜娜近乎咆哮地质问江芝莲。 第338章 你有心了！ 江芝莲摊摊手，无奈道：“实话说，你啊——哪儿哪儿都不行。” 柳娜娜第一次因为太过震惊，而哑然。 活这么大了，还没有人说过她哪儿哪儿都不行呢！ 这打击得也太狠了吧！ 不就是不想要她嘛！ 至于人身攻击么？ 廖玫张张嘴，想替表妹说几句好话。 比如再给娜娜点时间锻炼吧，比如再给娜娜一次机会吧…… 可是犹豫片刻之后，她还是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咽下了无数本就不该说出口的话。 原因很简单，她不想靠打感情牌来干涉任何人的选择，她不想为难江芝莲。 况且，廖玫心里也清楚，即使说了也没有用。 这张感情牌打出去，也不会改变江芝莲的任何决定。 表妹留在店里干活，对谁都是个拖累，廖玫看得出来。 江芝莲能给娜娜一个礼拜的试用时间，已经算是给她这个老员工留了情面。 她内心里只有感激。 为了缓和紧绷的气氛，江芝莲放缓声音，淡淡地说道：“娜娜，你有很多优点……” “是吧！我也觉得我挺优秀的。我这么活泼可爱，肯定会人见人爱啊！而且我口才又好，这可不是我自己这么认为的，打小大家都这么说。” 柳娜娜自我表扬了十分钟。 江芝莲没有阻止她。 实话说，她怕柳娜娜受打击，原本想表扬她两句的。 不过看此情形，好像完全没有必要啊！ 这位柳姑娘自信得能跟火箭肩并肩地飞上天了，完全不需要她废话给什么虚伪的鼓励。 “是啊。”江芝莲附和着柳娜娜的话说道：“你这么优秀，在我这个小饭馆里洗碗，实在是太屈才了。我觉得你应该找个更大更好的平台，来展示你的特长。” 柳娜娜一愣，“你是要开除我吗？” “呃……”从来都没有录取过她，哪儿来的开除啊！ 江芝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明确地讲出了最后的结论，“你这次的试用期，没有通过。明天开始就不用再过来了！” “表姐……”柳娜娜看向廖玫，一脸委屈地央求道：“你帮我说说情啊！离开这儿，我能去哪儿啊！表姐，我想跟你在一块儿！” 廖玫十分为难，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江芝莲跟廖玫对视了一会儿。 廖玫深吸一口气，扭头对柳娜娜说道：“姐回头再给你找个别的工作！” 柳娜娜：“表姐……” 廖玫牵起她的手朝门外走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你先回住的地方等我吧！” 柳娜娜被推推搡搡地拎走了。 休息室里只剩下江芝莲一个人。 她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 以为弄走了柳娜娜之后，自己会轻松地长舒一口气呢！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就好像嘴巴里进了一个苍蝇，然后再把它吐了出来。 即使能够完好无缺，成功地把恶心人的苍蝇给吐出来。 可是那种真切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依旧还在。 甚至，回味更加令人难受。 虽然把柳娜娜类比成苍蝇，有点侮辱人的嫌疑，着实不大好。 但是江芝莲的真实感受，就是这样的。 不过心里想的，绝对不会对外讲出来。 某些人性上的小灰影，还是偷偷藏起来比较明智。 连孟青都不能让他知道。 江芝莲想起一堆烂七八糟的烂事儿，压了压复杂的情绪，站了起来。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出休息室，将素食馆各处又检查了一遍。 店员们刚刚都下班了，江芝莲是最后一个走的。 她正准备关店离开时，突然一个黑影跑到了她面前。 江芝莲先是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有人趁黑进来抢劫了。 她下意识抄起手边的玻璃烟灰缸，举起来便朝对方砸了过去。 就在烟灰缸马上要落到那人头上的时候，她猛然间认出了来人，“小四眼，原来是你啊！” 小四眼捂着脑袋，别开脸，做了个阻挡的动作，“是我啊！拜托你看清人再动手呀！” “如果真是抢劫的，等我看清人，我已经倒下啦！”江芝莲放下烟灰缸，发现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就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看来胆子还是不够大啊，没怎么招呢，就吓成这样。 江芝莲考虑自己是不是得跟廖玫学几招防身术什么的。 至少能对付几下的话，心里也有点底气…… 她的反应能力还是挺强的，没事躲个人不在话下。 如果再好好练上几招，抵挡一些小贼和流氓应该会很轻松。 现在有店面了，柜台上一般都会放些现金。 要是有人惦记着抢钱，那可是在小财迷的心头挖肉啊！ 江芝莲绝对接受不了。 小四眼就近坐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江芝莲拉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深更半夜，你这么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这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啊？” “事儿其实也不算太大。”小四眼平复了一下呼吸，“就是白天不方便过来，晚上又总碰不着你，刚才看你准备锁门了，我就跑了一段。” 江芝莲眨眨眼，不太明白了，“白天为什么不方便啊？你之前不都白天过来吃饭的嘛！对了，最近好像没瞧见你过来啊。” 她玩笑道：“你该不是吃腻了我这儿的饭菜，偷偷换食堂了吧？” 小四眼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江芝莲失笑，“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明白呢！” 小四眼解释了一句，“我这几天都在杨记吃的。” “哦……”江芝莲不在意地笑了笑，“杨记比我这便宜，你去那吃也正常啊！” 小四眼摆了摆手，“一开始是我同事拉着我过去吃的，我也就好奇他那有多少菜跟你的雷同，味道又差了多少。不过，最近我越吃越觉得不对劲。” 江芝莲闲闲地问了一句，“哪里不对劲啊？” “我觉得他现在做的味道，越来越不错了。”小四眼顿了顿，补充道：“跟你这儿的口味，特别像。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特别像，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价格也就你这儿的一半。” 江芝莲拧眉沉思片刻，“卖相和味道，都特别像？还几乎一模一样？” “嗯！跟我最开始吃那次，不一样了，进步特别大！我就说，他们找了个相当厉害的厨师吧，把你的手艺全都学过去了。” 江芝莲果断摇摇头，“那不可能，这不光是手艺高低的问题。手艺都好的两个厨师，做菜的味道也不会像你说得那么像。你是不是夸张了？” “一点都不夸张，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吃一次啊！” 小四眼看江芝莲一言难尽的表情，就知道她顾虑什么，“你不方便自己去的话，那就找个人把饭买回来呗！” 江芝莲轻声一叹，“我是真的不想再跟杨记有什么瓜葛了，他们要是差不多点儿，别太过分，我都不会去管。可要是真如你所说，那肯定不只是照葫芦画瓢地偷走了我的创意和食谱了。” 小四眼：“那还有什么？” 江芝莲搓搓眉心，没有解释得太详细，只道：“那就多了去了，” 她顿了顿，看向小四眼，“谢谢你了啊！” 小四眼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赶巧发现杨记抄袭了你这儿的菜，就想着过来提醒你一下。” 江芝莲点点头，“你有心了！” 小四眼：“我之前跟你说过一次，但看你好像没太当回事。这两天我发现情况有点严重，搁心里头实在是个事儿，就抓紧时间过来找你了。” 他顿了顿，又道：“穆老师临走前，反复叮嘱过我，让我带着朋友常来照顾你的生意，帮你宣传。我这——也算是将功补过吧！” 第339章 你个小没良心的 江芝莲琢磨了一整个晚上，考虑了无数种可能性。 在天快要亮了时候，她终于想通了。 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要不然不可能达到小四眼说得那种相似度。 顶着扰民的嫌疑，江芝莲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给日报社的编辑部打了一通电话。 那里应该每天都有值夜班的人。 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 “喂，您好，这里是日报社编辑部。”接电话的人先自报了家门。 运气真好，江芝莲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轻快地说道：“尤记者，哦……现在应该叫你尤主编了吧？我是江芝莲，你还记得我吧？” 尤飞在听到对方叫他第一声尤记者的时候，就认出了江芝莲的声音。 “当然了，我只比江厂长大了几岁而已，还没老得记忆力退化到几个月前的事儿都记不住的地步。” 江芝莲笑了两声，“叫什么江厂长呀，我现在又不怎么管厂子里的事儿，叫我小江就行。要不然你也别那么见外了，跟晓燕一样，叫我莲娃吧！” “是你先跟我见外的啊！”尤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先叫我尤主编的啊！” “那我也跟着晓燕一起——啊，不行！” 江芝莲原本想说，跟着晓燕一样称呼他。 后来转念一想，万一晓燕私下里喊他亲爱的，或者老公什么的，那她也不能跟着学啊！ 江芝莲顿了一下，赶忙接上了自己的话，“我还是叫你飞哥吧！” “行。”尤飞笑着说道：“晓燕也叫我飞哥。” “哦……”江芝莲把玩着弯弯曲曲的电话线，“我还以为晓燕那么有创造力和想象力，会给你取一个特别点的昵称呢。” 尤飞饶有兴致地问道：“比如？” “她那天马行空的脑袋，我可猜不出来。”江芝莲看了眼窗外，发现天已经亮透了。 她默了两秒，随后问道：“晓燕今天会去找你吗？” 尤飞：“应该回来报社溜达一圈，她今天去邮局取样刊。” “她还真是心急，每次都等不及邮递员投递啊！”江芝莲邀请道：“那你们见着面之后，到我这儿来一趟吧！我请你们吃个饭啊！” 尤飞翻了翻面前的记事本。 一阵纸张哗啦哗啦的声响过后，江芝莲听到尤飞回道：“我今天事情挺多的，可能没有时间过去。” “啧，飞哥是个大忙人啊！”还不等江芝莲说完后面一句。 尤飞就接着她的话音说道：“晓燕来了，我让她去找你吧！她一直说要去找你来着，不过好几次从素食馆门口路过的时候，都看到里面人特别多，就没进去打扰你。” 江芝莲默默咂舌，这个尤飞，太聪明了。 什么话都不用她明说，就能被他全部猜着。 可怕！ “有什么打扰不打扰了，晓燕也开始跟我外道了嘛！”江芝莲开着玩笑道：“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育教育她的！” 尤飞配合着江芝莲的玩笑，大笑了几声，“她不是跟你外道。其实吧，估计是觉得你可能没有空跟她说话，她怕自己呆着无聊。你也知道，晓燕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 江芝莲：“啧啧……飞哥，你还挺护女朋友的嘛！我就说要教育晓燕，你这就开始帮她说话了。不错不错，是个好男人。” “我这算什么呀！”尤飞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晓燕上次为了给我出头，把我们主编，连带着社长大骂了一顿。” “啊？”江芝莲惊讶地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你还能接这个电话，说明没有严重到被开除啊……” “我由副转正了。”尤飞在编辑室里，怕隔墙有耳，所以压低了嗓音，“原来的主编，被社长开除了。” 江芝莲啧一声，感慨道：“郭晓燕同学，很厉害嘛！” 这个结果，太出乎意料了。 尤飞笑着说道：“具体的，回头让晓燕跟你讲吧！她讲故事比我生动有趣多了。” “行啊！”江芝莲知道他在办公室里不好说太多，便主动结束了交谈，“那就这样吧，改天你得了空，一定要过来吃饭啊！我再忙，也得给你们腾出时间啊！” “行，过阵子，我一定去！”尤飞那边有人找，江芝莲说了句回见，就撂了电话。 郭晓燕是上午九点半来到素食馆的。 那时候江芝莲刚忙完早饭这一波，正在后厨处理刚腌好的酸菜和辣白菜。 见到郭晓燕，她赶忙摘掉围裙，洗了手，箭步上前先跟许久未见的朋友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看你这样子，是不是都想死我了？”郭晓燕笑着张开手臂，抱了抱江芝莲，胳膊上的力道比江芝莲的还要足。 “你个小没良心的！”江芝莲放开郭晓燕，看向她，佯装生气道：“见天地进城，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有了男人，就忘了朋友了啊！” “忘什么忘啊，我路过好几次，都见这里头爆满呢！”郭晓燕控诉道：“后来我岔开饭点来的，吃饭的人是不多了，但是你也没在店里啊！你自个儿忙，还说我没良心。到底咱俩谁没良心啊！” 江芝莲噗嗤一声乐了，赶忙真诚地赔礼，“哎呦，是我错怪你了！来，给你做点好吃的赔罪。” “正好我早饭吃得早，跑了一通也饿了。”郭晓燕挑了个靠窗阳光正好的位置坐下来，“也不用太麻烦，给我做一盘豉汁烧豆腐就行。” “你对我做的豉汁烧豆腐是真爱啊，次次都是这一道。”江芝莲笑着挽起袖子，“你等我一会儿啊，十分钟就能好。” “不急！”郭晓燕拍了拍自己的书包，“我有杂志可以看，不会闷的！” “行，你慢慢看着！”江芝莲扭头进了后厨。 十分钟之后，色泽诱人的豉汁烧豆腐、香喷喷的还冒着热乎气儿的白米饭、爽口温热的蜂蜜柠檬水，齐齐地摆在了郭晓燕面前。 郭晓燕拿起筷子，就着白米饭先吃了一大口豉汁烧豆腐。 她边嚼边不停地点头，“这个，这个真是——不要脸的好吃！” “……”江芝莲眨眨眼，乐了，“什么叫不要脸的好吃啊？郭大作家最近造诣更深了啊！这形容的，我等凡夫俗子都理解不了。” “哈哈哈哈哈……”郭晓燕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就是太好吃了，感觉能想到的形容词，都不怎么够劲儿。随口就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 江芝莲跟郭晓燕东南西北地闲扯了一通，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对着傻乐。 郭晓燕快吃完的时候，江芝莲想起荒山的事情，便随口问了一句，“我爹这段时间怎么样啊？我昨天去看了他一次，发现他变化很大呀！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放心吧！没什么事儿。”郭晓燕喝着柠檬蜂蜜水，语气很轻松，“刚开始有人找过麻烦，到城里找专家的时候，也不太顺利过，不过有老徐头帮忙，都解决了，没什么，你就放心吧！真有啥处理不好的大事儿，我早就过来找你了！” 江芝莲点点头，神色却没有轻松多少，“我听说去城里买优良种的差事，交给赵多宝和王大鱼了？” “嗯！”郭晓燕靠在椅背上，用手揉了揉吃饱的肚子，懒洋洋地说道：“大鱼那叫一个积极，这活谁都没抢过他。不知道他搁哪儿搞了一辆旧得不像样的拖拉机，一开跟疯子跳舞似的。后头还挂了一个特别大的车斗，颜色跟车头都不一样。你看了就知道了，特别傻缺！” 第340章 厚颜无耻之人 本来心里惦记的是一件挺糟心的事儿，不过被郭晓燕这么一讲，江芝莲忍不住乐了。 不过乐归乐，想搞清楚的事情，还是要认真地问一问，“王大鱼以前吊儿郎当的，什么时候这么积极地干过活儿啊！这次怎么一反常态了？” “那还用想嘛，肯定是有钱赚呗！”郭晓燕看向江芝莲，收敛了一点玩笑的表情，“你爹给的跑腿费，应该不少呢！” 江芝莲正色，问了一句：“有多少？” “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他们进城先要去联系个什么专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专家，听说是老徐头认识的。然后再一起挑种子，种子的品种貌似挺多的，还要去几个临县。” 郭晓燕喝了口柠檬水，继续说道：“有些是试用品种，反正挺复杂的。大路叔每次先给多宝和大鱼一些钱让他们带着，买完种子回来之后，再把剩的钱退给大路叔。跑腿费，一般按日子算，一天多少这样。” 江芝莲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 郭晓燕坐直身子，放下喝空的杯子，双肘搭在桌子上，凑到江芝莲面前，提醒了一句，“你最好回去看看账目表，大鱼这么积极，肯定没少私拿。” 江芝莲点了点郭晓燕的鼻头，笑了笑，“我就是因为看过账目表，发现有问题，才问你的啊！” “这样啊！”郭晓燕啧啧两声，“拿的多吗？” “应该不少。”江芝莲无奈一叹，“其实账目表上有涂改的痕迹，我估计是王大鱼怂恿赵多宝去改的。” “那是必然的，大鱼他脑子不行，算术肯定算不明白。”郭晓燕抻了个懒腰，“他非要拉着多宝一块儿，就是相中了多宝算术好，没主见，脾气又有点软，方便帮他搞这种小动作。” 江芝莲心中大概有数了，看来过几天还得抽空回去找江大路聊一聊。 “你今天特意叫我过来，就是问这个事儿啊？”郭晓燕看了眼面前吃空的碗、盘子，还有杯子。 江芝莲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先问了一句，“吃饱没？要不要再给你拿点什么？” 郭晓燕刚忙摆手，“我都吃撑了！我现在看这些空碗空盘子，都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我发现我最近食量大涨，肚子上的肉都明显多了。” 她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忧心忡忡地问江芝莲，“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江芝莲仔细地端详了片刻，笑着说道：“我看没胖啊！脸色比以前还红润呢，更漂亮了！” “真的假的？尽会哄我！”郭晓燕哧一声，没信江芝莲的话。 江芝莲其实没瞎说，她的确觉得郭晓燕比之前看起来更加容光焕发了。 大概是因为恋爱比美容针还有驻颜的效果吧！ 江芝莲看向郭晓燕，咧着嘴憨笑，“我找你肯定是因为想你了啊！这么久没见呢！” “一边儿去！一点都不真诚！”郭晓燕挑挑眉梢，“跟我还磨磨唧唧的，赶紧的啊，有需要我效劳的，别废话！” 江芝莲当场笑趴在了桌子上，“别的女孩子谈恋爱，都变娇柔小公主了。你谈个恋爱，怎么变身成女侠了呀！瞧瞧这一身豪迈的江湖气，愈发英姿了！连报社的主编和社长都敢骂了，而且骂一顿，还让你家飞哥升了职，这可真是有点厉害了！” “飞哥跟你讲的啊？”郭晓燕抿唇笑了笑，“他们欠骂我才骂得呗，骂得对，自然该滚蛋的要滚蛋，该反省的要反省了。” “咋回事？讲讲！”江芝莲看时间还早，便把要拜托郭晓燕办的事情，往后压了压。 “其实挺简单一事儿——飞哥没日没夜地调查了半个多月，写了一篇有关盗窃团伙的报道。结果先是被他们主编压了稿子，后来主编又添油加醋地把稿子瞎改了一通，署上了自己的名。可能是为了年度的一个什么评比吧！自己没本事，就抢别人的成果，臭不要脸的东西！骂他都是便宜他了，要是我能打过他，我都想直接上手揍人了！” 郭晓燕讲这件已经过去的事儿时，依旧相当愤慨，“后来他们社长知道了，结果竟然啥都没说，还默认了？我知道之后，那小脾气啊，蹭蹭往上冒，都顾不上害怕了。当场在他们编辑部，指着那个主编骂了一通。社长听到动静，探头瞅了一眼，结果被我当场逮住了。在走廊里，我又把社长给教训了一顿。” “哈哈哈哈哈……”江芝莲眼前都有画面感了。 “我当时也就撒撒气，没想怎么样。”郭晓燕吐吐小舌头，“等我痛痛快快地骂完之后，就后悔了。担心这么一闹，给飞哥搞出什么麻烦，其实特后怕来着。” 江芝莲笑着说道：“结果好就行了，早上跟飞哥通电话的时候，他提起这事儿，语气都挺欢乐的。” “结果是挺好，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郭晓燕耸了耸肩膀，“估计是事情闹得太大，整个报社都知道了。社长为了顾忌面子，为了体现自己公正的态度，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处理的吧！” 江芝莲：“飞哥后来没跟你说什么？让你以后不要太冲动什么的？” “还真没有。”郭晓燕说着摇摇头，“你这么一问，我才反应过来，他怎么不叮嘱我几句啊？万一我下次再这样搞，运气又没这次好，把事情弄砸了，可咋办？！” “他可能不介意你这样，或者是喜欢你这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江芝莲淡淡道：“你要是不踏实，回头跟他好好聊一聊，看他有什么想法。” 郭晓燕认真地点了点头，“嗯，还好你提醒我了，这事儿必须得认真反省啊！毕竟运气不可能一直都好。” 江芝莲见店里开始有客人了，便朝郭晓燕招招手，对她耳语道：“找你帮个忙。” 郭晓燕痛快地没有二话，只干脆利落地吐出来一个字：“说！” 江芝莲压了压嗓音，“往前走有一家叫杨记小吃的饭馆，他们最近搞出来的菜，跟我的特别像。有人跟我说，几乎一模一样。我自己过去吃，不太合适，两边容易打起来。你帮我去打包几样菜过来吧，我得好好尝一尝。” “啧啧，又是一个臭不要脸的东西！”郭晓燕歪歪嘴，哧一声，“最近怎么到处都能碰到这种厚颜无耻之人啊！” 江芝莲苦笑着摊摊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 郭晓燕学着江芝莲的语气，也是悠悠一叹，“谁知道呢！” “你怎么过来的啊？”江芝莲往窗外望了一眼。 郭晓燕：“我的老朋友，自行车。” 江芝莲谨慎地建议道：“那你一会儿出去，先绕到旁边那条街，从另一条道儿拐到杨记小吃吧！” “放心！做这种事儿我是老手了，轻车熟路，绝对不会被人盯上梢的！”郭晓燕自信地扬扬眉梢，顿了顿，问道：“你这儿有后门吗？” “有个小后院，不过不挨着街，你过不来。”江芝莲想了想，“后厨那有个窗户，你可以绕道旁边的小胡同里，把东西递进来。虽然有点高，不过那头有废弃的木箱子，你踩上去，应该能够得着。” 郭晓燕打了个响指，“妥了，你就在后厨乖乖等我投递吧！对了，我都需要买点什么菜？” 江芝莲从裤兜里掏出钱，塞到郭晓燕手中。 需要尝的菜她一早就考虑好了，这时候张口就报出了一串菜名，“干煸杏鲍菇、地三鲜、西芹木耳、土豆丝饼，南瓜豆腐羹。” 第341章 有内鬼，会是谁呢？ 郭晓燕从素食馆里拿了五个最最普通的那种铁饭盒，装到包里之后，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她朝杨记小吃反方向的那条街骑去，拐到隔壁小街上绕了一大圈。 溜达够了，顺便消消食之后，才从另一头去了杨记小吃。 那时候正值饭点，店里人声鼎沸，连站脚的地儿都快没有了。 她假模假式地挪到柜台前，盯着菜单犹豫了半天，脸上的纠结表情无比得逼真。 杨桂花看到了生面孔，又见这人半天了都拿不定主意点什么菜，便赶紧上前介绍并推荐自家的菜式。 郭晓燕跟她有问有答，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郭影后问：“这个干煸杏鲍菇，会不会很干很柴呀？” 杨桂花赶忙回道：“不会不会，杏鲍菇都是极品，里面汁水足得很。我们厨师火候把握得特别好，又香又嫩！你吃过一次，就会上瘾的！” “是吗？这么厉害啊……”郭影后的视线在菜单上又扫了两圈，“这个，土豆丝饼，大的还是小的呀？” 杨桂花一边招呼熟客，一边回答着郭影后的问题，“就普通盘子那种大小的，一份有两张饼。这个土豆丝饼里面有很多胡萝卜，外酥里嫩，又好吃又顶饱。” 郭晓燕盯着杨桂花忙碌的身影眯了眯眼。 这个老板还挺活泛的，穿梭在客人之间，跟个花蝴蝶一样。 磨叽完十五分钟，郭晓燕点了六道菜，除了江芝莲让她点的那五个之外，她私自加了一道豉汁烧豆腐。 别的菜她不是很清楚，但这道豉汁烧豆腐，江芝莲做的她吃过好几次了。 只要尝一口，她就能知道杨记做的，跟江芝莲做的，相似度到底有几分。 土豆丝饼卷一卷，跟干煸杏鲍菇放在了一个饭盒里，腾出一个装豉汁烧豆腐。 郭晓燕交了钱，拎着五个饭盒，骑着自行车朝远离素食馆的方向骑去。 她往前骑了十多米，故意提前过到了街对面。 回头看路的时候，她用余光扫了一眼杨记的大门口。 啧啧，杨桂花果然跟了出来，视线正跟着她的自行车在跑呢！ 还好没有不管不顾地直接往素食馆那头奔。 哎，开个小饭馆也是不容易。 这斗智斗勇的，跟搞地下工作一样。 郭晓燕怕菜凉了，影响味道，所以不敢耽搁太长时间。 赶忙七扭八拐地窜进小胡同，找到了素食馆后厨的窗户。 不过她没有急着敲窗，而是找出装有豉汁烧豆腐的那个饭盒，打开盖子，用手夹了一块豆腐尝了尝。 我他妈…… 郭晓燕忍不住飙了一串脏话！ 不说十分像吧，八成绝对是有了。 少的那两成，都在豆腐上。 毕竟素食馆的豆腐全都是自己做的，外面买不到。 其他的，无论是豆腐的大小，切出来的样子，还是豉汁的浓度，咸淡，几乎都跟江芝莲做的一模一样。 两家小店离得这么近，这照抄的也太肆无忌惮、目中无人了吧？ 问题是，杨记的价格比素食馆要低很多。 这对普通客人来说，就非常地有吸引力了。 别看杨记的店面没有素食馆的大，但因为桌椅板凳比较紧凑，还有很多带着饭盒来买饭的，估计客人比素食馆还要多不少。 郭晓燕盖好饭盒，踩上一个不太稳固的木箱子，找准重心之后，敲了敲素食馆后厨的窗户。 江芝莲在五秒钟之后，迅速打开窗户探出了头，“买好了？” 郭晓燕把饭盒一一递进过去，沉着脸说道：“我多买了一份豉汁烧豆腐，我刚才尝了一块。吃完之后，可把我给气坏了！” 江芝莲了然地苦笑了一下，“没办法啊，树大招风，一山难容二虎。” “需要我帮什么忙，你尽管打电话啊！打给飞哥的编辑部，或者赵婶的小卖部都行。这两个地方，我几乎天天都去！”郭晓燕的身子微微地摇晃了两下，“这个箱子不太结实，我下去了啊！你忙你的吧！” “晓燕，今天谢谢你了，路上小心点！”江芝莲已经看不到郭晓燕的身影了，但还是朝着窗外喊了一嗓子。 郭晓燕一脚蹬开自行车的车撑，回了一句，“不要瞎客气！” 江芝莲打开饭盒，叫老高和小高过来一块儿尝。 三个人盯着饭盒里的菜，都一动不动地沉默了片刻。 “学得还挺像，至少模样，差不多快成以假乱真了。”江芝莲夹了一筷子干煸杏鲍菇，边吃边看向老高和小高，“你们也尝尝吧！” 两人纷纷动筷子，吃完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江芝莲不禁冷笑出声，“杨记，我之前真是小看他们了。” 一向寡言的小高都忍不住开了口，“这个杏鲍菇，吃着像林香菇房的啊？” 江芝莲咬着筷子头，撇撇嘴，“有点意思！” 高丰收手头还有很多活，他快速把剩下几道菜全部尝了一边。 最后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不光研究了菜的做法，好像还搞到了咱们的食材来源，包括调味料和酱料。” 江芝莲看向高丰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咱们这儿出内鬼了？” 高丰收果断地点了点头，“是！要不然他们做不到这样。” 江芝莲不想承认这种猜想，但现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思考这个令人不太好受的问题。 有内鬼。 会是谁呢？ 到底会是谁呢？ 小鹌鹑？满月？怎么可能呢？！ 廖姐，绝对不可能！ 老高，小高？ 开什么玩笑！ 排除法做完，发现选项全都被瞬间清楚了。 这就太有意思了。 江芝莲一边双手翻飞地炒着菜，一边琢磨着。 难不成是她自己梦游了，跑到杨记小吃去把菜谱全部写了一遍？ 而且还把每种食材从哪里选购的，也事无巨细地标明了？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江芝莲把中午这波客人的菜全部做好之后，也没想通这件诡异的事情。 从头捋捋吧！ 杨记小吃这几道菜里用到的杏鲍菇是林香菇房里的，看鲜香菇、蚕豆和木耳的品质，只能在供哥那里才能买得到。 调味道的胡椒粉和五香粉，绝对是北村一户老奶奶亲手研磨的。 说明这个内鬼对素食馆的食材和调味料在哪里选购，非常了解。 除此之外，地三鲜里，茄子和土豆切成的滚刀块的大小，青红黄椒切成的漂亮菱形，杨记全都有样学样地照搬了过去。 这道地三鲜，如果单纯看卖相的话，连江芝莲都分不出是自家做的，还是杨记做的。 更他妈离谱的是，江芝莲做的土豆丝饼里放了很多胡萝卜丝，杨记连这些胡萝卜丝的长短和粗细，都跟素食馆的一模一样。 “小高。”江芝莲忍不住把高乐拉过来一起研究，“你看这饼子里的胡萝卜丝，跟你切的，是不是一样？” 高乐盯着瞅了两秒，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样！” 江芝莲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转身拿过来一个洗好的胡萝卜，放在案板上。 她拍了拍小高的肩膀，说道：“你再给我切一小盘胡萝卜丝出来。” 高乐手起刀落，不到一分钟，一小盘胡萝卜丝就切好了。 江芝莲用指头捏起一撮，放到杨记的土豆丝饼上一对比。 啧啧，跟双胞胎似的，难辨彼此。 江芝莲挽起袖子，拿起高乐用剩的半根胡萝卜，嘁哩喀喳地切了一通。 切好之后，再拿过去一对照。 她切出来的胡萝卜丝，长短跟杨记和小高切的差不多，但就是普遍要偏细一些。 第342章 你就是内鬼了？ 江芝莲切胡萝卜丝的时候，有意识地想要模仿小高，可是常年的手感摆在那里，很难达到一模一样的程度。 杨记请的这位叫花苟的厨师，看来是真有点厉害啊！ 估计是原创能力一般，模仿能力超群。 之前廖玫给她的那一沓调查资料里，有一张花苟的侧脸照片，看着就是挺寻常的一个中年男士。 个头中等，身材中等，不胖不瘦，寻常的男士短发，穿得也是普普通通的深蓝色上衣，黑色裤子，脚上是一双满大街都能见到的棉布鞋。 即使他现在走进店里坐下来吃饭，江芝莲都未必能一眼认出来这人是花苟。 有些人是穿什么衣裳，都特别像自己，衣服的风格，掩盖不住个人的风格和特色。 而有些人，稍微换一件单品，整个人都会出现惊人的变化。 跟变色龙似的，换套装束，跟换个人似的。 花苟就是后一种，个人特色被掩藏的很好，辨识度超低，在人群中特别不显眼。 即使站在第一排，也会被人忽略掉。 江芝莲得出这一结论的时候，脊背不禁微微发凉。 这是典型的活在阴暗处的隐士高手啊！ 杨鑫福可真会挖人啊，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找到花苟，并且还劝动他到杨记当厨师的？ 这种隐士高人，怎么会看上杨记呢？ 真令人费解！ 越想疑惑越多。 江芝莲不禁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后面绑头发的手绢散掉了，她都浑然不觉。 抓着抓着，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孟青？”江芝莲凭手感认出孟青之后，才扭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英俊的、令人心花怒放的脸。 一秒钟之前的郁闷，似乎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想什么呢？愁成这样？！”孟青垂眸看向摊在桌子上的资料。 江芝莲揽住孟青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肚子上，悠悠地说道：“研究杨记的厨师呢！一位神秘的、可怕的、超厉害的，隐士高人！” 孟青微笑着抬手在江芝莲的后脖颈上捏了捏，帮她松了松紧绷的肌肉。 “是你打不过的隐士高人吗？” “也不是打不过……”江芝莲仰起头，看向孟青，“就是这人吧，在跟我的人合作阴我，可是我找不到这个内鬼是谁。” 孟青沉下脸，“有内鬼？” “嗯！”江芝莲长叹一声，“不过，我又觉得不大可能。” 孟青没接话，立马在心里排查了一遍店里的员工。 的确想不到什么可疑的人。 “可是后来一想吧，林小鹿十有八九都在利用我，我也不好太过自信，觉得不会有人背叛我。”江芝莲说着重新趴在了孟青的肚子上，一直搂着他的手臂，还紧了紧。 孟青的身上还是她熟悉的草药香，掺了点香皂的清香，和他的体香，特别好闻。 她沉溺了一分钟，接着便听到了闷雷般的一声炸响。 源头在——孟青的肚子里。 “你饿了？”江芝莲放开孟青，笑着问道。 孟青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中午没顾上吃。” 江芝莲看了眼时间，“这都三点半了，你干嘛去了？再忙中午也得对付一口啊！不是跟你说了，要按时吃饭嘛，你这人，怎么不听话呢！” 孟青笑了笑，“昨晚给一头马做手术，熬了一夜，上午到你那睡的，刚睡醒，就来这儿找你了。” “哦……你等着！”江芝莲哒哒哒地跑进后厨，飞速下了一碗面条。 孟青吃面条的时候，问江芝莲，“你这儿最近是不是雇了新的人啊？” “廖姐的表妹，试用了一个礼拜。不过她实在不行，我就没录取。”江芝莲说到一半，突然看向孟青。 孟青握着筷子，正好也在认真地望着她。 两人之间的默契，让江芝莲猜到了他的意思。 “你在怀疑廖姐的表妹啊？”江芝莲笑着摆了摆手，“她不可能的！她连我这儿有什么菜估计都没完全搞明白呢！” “是么？”孟青对这个试用了一周，结果没被录用的人，依旧持有深刻的怀疑。 江芝莲听他语气不大对，也开始重新思考柳娜娜在这件事当中的作用了。 “如果她想把店里的秘密泄露出去，那首先她得知道这些食材和调味品都是在哪里选购的。问题是——”江芝莲捏了捏眉心，“她就在后厨洗碗，洗完了基本上都不乐意在店里多待一会儿，她怎么可能知道呢？这就说不通了呀！” 孟青也没完全想明白，闷头吃着面条，没有插话。 “廖姐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随便跟她讲这些。”江芝莲一边盯着孟青的脑袋，一边思考着，“而且，说真的，廖姐都不知道林香的菇房在哪儿。” 孟青抬头看了江芝莲一眼，没说话，又埋下头继续吃面了。 江芝莲觉得特别神奇的一点是，他就这么毫无感情，毫无意义地随随便便地瞄了她一眼，都能打通她的某根神经，让她产生新的想法。 “我靠！”江芝莲忍不住先感叹了一声。 孟青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脏话震得噎了噎，“……” 江芝莲：“他们该不是派人跟踪我了吧？！” “跟踪？”孟青紧了紧眉头。 真要有人跟踪，那这件事的性质可就恶劣多了。 “我今天尝了杨记的菜，他们用到的胡椒粉和五香粉，百分之百是北村老奶奶亲手研磨的，我吃得出来！问题是，这个老奶奶的住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江芝莲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我琢磨半天了，怎么才想到这一茬啊！” 孟青简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了，“那按这意思，你就是内鬼了？” “我……”江芝莲张张嘴，愣了一下，“我怎么可能是内鬼，我的脑子灌浆了嘛我！怎么可能是我？！” 那到底是谁呢？ 又绕回来了！ 卧槽！ 怎么又回到原点了啊？！ 孟青吃碗面，放下筷子，拍了拍江芝莲放在桌上的手，“别着急，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放一放，放一两天，也许就有思路了。” 江芝莲也不顾站在柜台那的小鹌鹑，和在门口扫地的倪满月会不会看到了，抓起孟青的手就亲了亲。 亲完之后，她垫着孟青的手，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低声哀呼道：“怎么有这么多处理不完的糟心事儿啊……” 孟青：“蔡正新联系你了吗？” “还没……”江芝莲歪头望着窗外迎风凌乱的，已经干枯的枝条。 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悲凉的感觉。 “我爹承包了一座荒山，赵多宝和王大鱼帮他进城买种子，搞小动作拿了不少钱。这事儿我本来想回去帮我爹处理一下的，现在都没心力了。太闹心了，啥都不想管了！” 孟青：“那就别管了……” “不管我又……哎！我爹这人吧，太老实巴交的了！老徐头一心扑在建小学上，虽然也帮着处理一下荒山那头的事儿，但是小事情上他肯定顾不得。” 江芝莲转过头，把下巴磕在孟青的手背上，抬眸看向孟青，“你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了啊？” 孟青勾唇微微一笑，“你还记得我的期中考试呢？” “当然记得了！”江芝莲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天大地大，都没有我男朋友的事儿大啊！” 孟青被她逗笑了，淡声回道：“还行，后半学期也不用去教室上课了。” 江芝莲：“那很好啊，考第几了？” 孟青：“第一。” “我去，我男朋友真厉害。”江芝莲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前阵子忙狂犬病的事儿，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课程你还没落下呢啊！天之骄子果然不一样！” 第343章 我就是，想你了 江芝莲真的特别羡慕孟青处理事情的能力，永远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一样，从来都不会慌乱。 但是她其实很清楚，孟青曾经也亲口说过，他做事喜欢反复斟酌、掂量，无比得慎重。 没有把握的事情，他就不会轻易出手。 所以他才会展现出从容的姿态，过手的每件事又都处理得无比漂亮。 孟青：“懒得回家了，今晚我到你那儿睡吧？” “行啊！”江芝莲瞄了眼手表，“那你先过去休息吧！我这儿一会儿来客人到处都闹哄哄的。” 孟青点点头，“好。” 江芝莲：“出租房那儿好像没什么吃的了，晚上你想吃点什么，我带食材回去给你做夜宵啊！” “不用了，怪麻烦的。”孟青想了想，“你捎两个饼子回去就行。” 江芝莲看了孟青一眼，随口应了一句，“知道了。” 晚上九点，进店吃饭的客人不多了，江芝莲把剩下的活儿交给老高和小高，就带着一兜菜回了出租房。 孟青看到她手上的东西，轻声一叹，“不是让你别折腾了嘛！” 江芝莲朝卧室的方向扫了一眼，看到书桌上的台灯亮着，就知道他肯定在学习。 “你看你的书去吧！就甭管我做什么了，忙活一晚上，我也有点饿了。” 孟青跟进厨房，靠在门框上，歪头凝视着江芝莲。 注意到身侧的目光，江芝莲扭头跟他对视了一眼，“你干嘛呢？监工呢？” 孟青抿唇轻笑，“我歇歇眼睛。” “你想歇眼睛，躺沙发上闭着眼睛歇啊！”江芝莲乐了，“你瞪俩大眼珠子看着我，就能歇眼睛啦？” 孟青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芝莲，“嗯，能。” 江芝莲停了手上的动作，把水龙头一关，靠在台沿上，笑着看向孟青，“孟先生，你今天，有点粘人啊……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事儿求我吗？” “没有。”孟青拉起江芝莲的手腕，用指腹轻轻地揉了揉，声音极轻地说道；“我就是，想你了。” 江芝莲的情绪瞬间被感染，一股无名的柔情涌上来，“我也想你啊！这一天天的，忙得脚不沾地，还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 破烂事儿一堆，搞得她都没法好好谈恋爱了。 “几天不见，都这么想你。如果我去上学了，好几个月见不着面，怎么办啊……”孟青无比幽怨地说道。 前一秒还有点伤感，听到这句话，江芝莲突然有点想乐。 难道男孩子也会有生理期？ 孟青怎么突然多愁善感得像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了啊！ 完全不符合他高岭之花的人设嘛！ 难道他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江芝莲谨慎地问道：“你妈最近还好吗？” 孟青：“好啊。” 江芝莲又问：“那你爸呢？身体完全休养好了吧？” 孟青：“嗯，挺好。” 江芝莲：“那你爸和你妈相处得还想吧？没吵起来，或者打起来吧？” 孟青乖乖回道：“没有，他们都好着呢！” 都好着呢。 那？ “我说，孟先生。”江芝莲拍了拍孟青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啪啪两声，“你到底怎么了？悲秋呢啊？” “我也不知道。”孟青苦笑了一下，“下午我收到教授寄给我的材料和笔记，突然很想见你，我就到店里找你去了。现在想你的时候，还可以马上找到你。以后……怎么办？” 江芝莲忍半天了，到底是没崩住，噗嗤一声乐喷了出来。 “别笑！我正伤感呢！”孟青一本正经地抗议着。 江芝莲收了收情绪，认真地说道：“去上学了，就好好学习，一头扎到知识的海洋里，就想不起来我了。如果真想了，那就写信呗！实在不行，打电话也行啊！学校里面肯定有电话亭。” 孟青：“我知道……”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觉。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过这种陌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和安放的不安情绪。 江芝莲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抚他的焦虑。 说实话，想起这事儿，她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平时只是刻意不去想这一茬罢了。 一想到孟青要去遥远的京城念四年大学。 四年之后，等孟青毕业了，他很可能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到时候，他们两个人会怎么样？ 一切都是未知数啊！ 只能是带着乐观的想法，期待一切都顺利了。 孟青回到书桌前继续看资料。 江芝莲胡思乱想着简单地做了一个菌菇锅，里面放了很多店里剩下的新鲜蔬菜。 吃夜宵时，他们谁都没有再提不久之后要异地分别的事情。 细算一下，还有九个多月的时间呢！ 提前这么久焦虑，也实在是有些没必要。 不过这已经是孟青第二次明确地表露出，对分离的焦虑症状了。 江芝莲暗暗感叹，孟青看着完全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啊……想不到心思这么细腻呢！ 不是对动物比对人更关心吗？ 呵呵，看来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有所提升了啊！ 饭后，孟青主动去洗了碗筷。 收拾完厨房，分别冲了澡，铺好床和沙发上的被子之后，大概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 两人都毫无睡意。 孟青继续埋头在书桌前，研读教授寄给他的那一沓厚如砖墙的资料。 江芝莲抱着一个本子歪靠在床头写着准备给林香的食谱。 她写得不算太专心，因为余光里一直有孟青帅气的身影。 他看资料看得倒是认真，一动不动，跟老僧入定了似的。 这一看兽医学相关的东西，就专注得有如世界不存在一样，到了大学去，还能想起她来么？ 怕受不了相思之苦什么的，真是完全没有必要。 江芝莲始终保持着低头写几笔，抬头看两眼帅哥的状态。 直到快凌晨一点了，她才把菜谱全部写好。 而孟青，还在不知疲倦、不知岁月流逝地埋头苦读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预兆。 江芝莲捏了捏眉心，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了。 算了，她自个先悄悄地睡吧！ 反正孟青是要去客厅的沙发上睡的，彼此也不会耽误什么。 江芝莲把纸和笔轻轻地放在一边儿，身子钻进被窝里，往下一滑，就在脑袋刚沾到枕头上的时候，孟青突然转过头，朝她看了过来。 “准备睡了？” 江芝莲没想到一直安安静静看资料的人会突然出动静，她微微愣了一下，侧过身躺着，回望孟青，“嗯，困了……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挺晚的了，我也正好要睡了。”孟青说着开始动手收拾摊了一桌子的书和本子，“你给林香的食谱，写好了？” 江芝莲掩嘴打了个呵欠，“磨叽好几天，终于腾出时间写了，明天我就去菇房拿给她。” “你确定，没有写错的地方？”孟青整理好书桌，走到床边坐下来。 “嗯？”江芝莲撑起胳膊，看向睨着台灯光源的孟青。 “我身上都快被你看出窟窿了，你这么三心二意的，能把食谱写对吗？”孟青笑着勾了勾江芝莲的鼻子。 “你知道我在瞅你啊？还以为你学习学得多认真呢！”江芝莲抱住孟青的手在唇边亲了亲，“看你比较有灵感。” “什么灵感？”孟青不解地问道，“做菜的灵感吗？” 江芝莲眯眼笑了笑，“不是，收拾坏人的灵感！” 孟青失笑，“是吗？我还有这功能呢？” “有啊！”江芝莲合着眼，扬了扬眉梢，低声说道：“下午跟你说的那些小麻烦，我都找到办法了。” 孟青微微诧异，“真的？” “嗯……看着你，心情一好，鬼主意嗖嗖地往外冒……”江芝莲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搂着孟青的手，做了个美梦。 第344章 这是演的哪一出 第二天下午，江芝莲抽空去了趟林香的菇房。 林香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本子，当即就笑弯了眉眼，“千盼万盼，总算是把这些菜谱盼来了！” 江芝莲把本子递过去，淡笑着说道：“我试着多写了几种，你拿回去做做看吧，哪个合适就用哪个！” “得嘞！”林香迫不及待地翻开本子简单地看了几眼，边看边止不住地感叹，“真厉害，山药还可以这么炸呢，真想不到。啧啧，你的创意怎么这么多呀！还好你是做素食的，要不然这些都得是你店里的招牌菜啊……” 江芝莲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视线不停地在各种菇子上扫来扫去。 林香合上本子，看向江芝莲，开口问道：“怎么了？今天打算进点货吗？” “呃……”江芝莲在菇房里转了一圈，始终一副如有所思的样子。 她走回到林香身边，直截了当地问道：“最近一个礼拜有人过来大量进货吗？” 林香嗤一声笑了，“我这里隔三差五都有人过来进货啊！” 江芝莲没有笑，神情很是严肃，“之前没来过的，最近的新客。进货的数量，应该不小。而且，主要是——” 见江芝莲说到这儿顿了顿，林香催着问了一句，“主要是什么？” 江芝莲：“跟我进的货几乎一模一样的！” “跟你进的货一模一样？”林香意识到了什么，这时也正经了起来，“你让我想一想……” 江芝莲立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林香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进货出货的明细单，比对着日期仔细地看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伸出食指在纸上用力点了点，“找到了！应该就是这个人！” 江芝莲顺着林香所指的地方看去，那一栏的名字上写的是三金。 三金，不就是鑫字吗？ 看来是杨鑫福亲自过来进的货。 名字后面，记录了一串进货的明细：杏鲍菇，五十斤；香菇，五十斤；平菇；二十斤。 呵呵，一次进货的数量都跟她一样。 这抄袭的，也是够彻底的。 “这个——叫三金的，他过来进货的时候，你在这儿吗？”江芝莲说着打开挎包翻了翻，找出一张杨鑫福的照片，递到林香面前，“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林香一下子就认出了照片里的人，“对，就是他！个子挺高，长得还不错。” 江芝莲勾勾唇，微微冷笑，“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吗？身边有没有跟着什么人。” 林香认真地想了想，“你这么一问，好像是有一个小姑娘跟着一块儿过来的。看着两人应该是在搞对象，还挺腻乎的！” “小姑娘？”江芝莲的脑海中闪过小安春和倪满月的脸，不过转瞬她就排除了这种可能性，“这个小姑娘，有什么特征吗？长头发短头发，长什么样子？” “长得挺好看的。”林香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对了！她话特别多，好像进屋之后，就没怎么停过嘴儿！” 江芝莲不可思议地笑了笑，原来真是柳娜娜啊…… 她是什么时候跟杨鑫福扯上关系的？ 照理说，柳娜娜在素食馆只待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应该还不了解各种食材的进货渠道，也不可能清楚食物的做法。 那这到底怎么回事？ 呵，有意思了！ 林香见江芝莲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的，便笑着说道：“两个人你都认识啊？附近饭店的？仇家？” 江芝莲啧啧两声，“瞧把你给聪明的。” 林香挑挑眉梢，“真被我猜着了啊！” “嗯！”江芝莲无奈地点点头，“这个三金，叫杨鑫福，家里开了个杨记小吃，离我的素食馆挺近。他那儿最近上的菜，给我的一模一样，最多往里头添点肉啊鱼啊什么的。” “味道能跟你做的一样？”林香好奇地问道。 江芝莲觉得嘴里一阵发苦，“挺像，模样像，味道也像。主要是，人家卖得比我还便宜得多。这事儿真是操蛋的啊——” 林香：“……” “咳咳，算了！”江芝莲吸了吸鼻子，抬眸看了林香一眼，抿唇笑了笑，“我不经常说脏话的！一不小心就，没忍住……” “那个小姑娘，是他们店里的？”林香笑着岔开了话题。 “现在是不是，我不清楚。”江芝莲把杨鑫福的照片重新塞回到包里，淡声说道：“她之前在我那儿洗了一个礼拜的碗，平均一天要打碎七八个物件吧……从盘子到碗，从杯子到碟子，她砸起来毫不挑剔。砸完之后，那叫一个心安理得。哎……这样的厨房杀手，我敢留吗？后来就没有录用她。” 林香乐不可支，“那她这是直接跑到对家泄露你的秘密去了啊！” “按照逻辑，好像是这样的。可问题是，她不知道店里的具体情况呀！”江芝莲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怎么想，都百思不解。 林香跟着坐下来，“这个姑娘那么爱说话，是不是问了店里的什么人啊？” 江芝莲：“她是我店里一个服务生的表妹，不过这个服务生主要负责包厢的客人，也不清楚具体食材到哪里买的，什么菜又该怎么做。而且，我相信她是有分寸的人，不会把店里的秘密讲出去。” “那这就邪门了。”林香随口开了句玩笑，“难不成，他们是在你店里放了窃听器啊！” 江芝莲的脑子里像是瞬间炸开了烟花，思路一下子就亮堂了。 她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突然感到豁然开朗，“对呀！肯定是装了窃听器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不是。”林香有点懵，“我就开句玩笑……” “林香，今天谢谢你了啊！”江芝莲说着站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改天我再过来！” “要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啊，你这个食谱卖得好的话，还按之前的比例给你分红啊……” 林香目送江芝莲风风火火地离开，也不知道这妹子有没有听到她最后说的这句话。 窃听器？ 怎么可能呢！ 又不是搞什么地下工作。 林香摇头苦笑，坐下来认真地开始研究江芝莲拿给她的食谱。 此时，江芝莲开着卡车，一路飞驰，赶回了素食馆。 到了店里之后，她也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直奔后厨，一通乱翻。 高丰收和高乐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 “是有耗子了吗？”高丰收看向快要趴到地上的江芝莲，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江芝莲的声音从地底下闷闷地传上来，“你们忙活你们的，不用管我。” 高乐有点手足无措，怔了怔，抱着一大盆土豆跑到后厨外边削皮去了。 “你找什么呢？我帮你一起找啊？”高丰收要腌料，要给食材焯水，得在后厨里走来走去的。 江芝莲现在在后厨里一会儿爬高，一会儿匍匐，一会儿跳跃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正常干活。 而且江芝莲一通扒拉，他都怀疑放在料理台上没有盖盖子的那些食物，是不是已经落上灰了。 高丰收放弃了追问，抱着双臂立在一旁看江芝莲表演十项全能。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之后，江芝莲突然眼睛一亮。 她直起身子，极富表演张力地说道：“终于被我找到了，我还以为我把金戒指弄丢了呢！” 高丰收挑挑眉梢，盯着江芝莲手中的一把小葱，扯扯嘴唇笑了笑。 这是演的哪一出，他怎么没看明白呢！ 江芝莲朝高丰收勾勾手指，让他跟自己出来。 高丰收走出后厨的时候，江芝莲正对高乐耳语道：“小高，你进去接着削土豆吧！” 高乐点点头，快速地瞄了高丰收一眼，见老高神色没有什么异常，便乖巧地走进了后厨。 第345章 将计就计，打垮杨记 来到小后院之后，江芝莲把高丰收拉到一边，低声解释道：“咱们后厨被人安了窥听器。” “窥听器？”高丰收愣了一下，随后猜到了什么，“杨记找人过来安的？” 江芝莲点了点头，“应该是。” 高丰收轻笑一声，开口问道：“安在哪儿了？” 江芝莲：“就在咱们放食材那个架子的缝隙里，藏得挺隐秘的。” “我去看看！”高丰收抬脚就往后厨走去。 江芝莲跟在他身后，小声地叮嘱道：“老高，你先别声张啊！千万别让杨记那边知道咱们发现了窥听器，我还准备给他们送份大礼呢！” 高丰收顿住脚步，看了江芝莲一眼，“我知道，你放心吧！” 两分钟之后，高丰收回到了后院。 江芝莲正躲在一棵枯树下面，一边避风，一边琢磨着事情。 她看到高丰收走出来，便迎了上去，“怎么样？是窥听器，没错吧？” 高丰收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他裹了裹身上的外套之后，缩着脖子开口道：“准确来说，是能够在短距离内感应的无线电收发装置，一种自制的简易窥听装备。” “呦！”江芝莲挺惊讶的，“老高你对这些还挺了解的嘛！” “以前感兴趣摆弄过，原理非常简单，不是很复杂。”高丰收没有解释太多，顿了顿，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江芝莲挑挑眉梢，勾唇冷笑，吐出来四个字，“将计就计！” 说完，她又补了四个字，“打垮杨记！” 小计策的实施，非常简单。 老高晚上回到住处，跟小高简单地讲了一下，所有前期的沟通工作也就基本上完成了。 晚上，江芝莲趴在床上整理素食馆最近半个月的账目，越算心里边越堵得慌。 “哎……”她悠悠一叹，翻过身仰躺在床上，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帮不要脸的王八蛋！” 孟青最近没有什么要紧事，所以晚上都会来江芝莲这边休息。 吃完晚饭，他就坐在书桌前看堆成小山的资料。 两人各干各的一直没有人讲话，屋里只有数钱、翻账单和翻书的响声。 此时孟青听到江芝莲透着一丝烦躁的声音，便扭过头，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你看你的资料吧！”江芝莲举着算账的草稿纸，随口应了一句。 孟青起身，走过去，趴到江芝莲身边，捏了两下她饱满的耳唇，“我正好要休息一会儿，可以听你诉诉苦，或者——听你骂骂人。” “听多了，你也不怕耳目濡染，以后满口脏话啊！”江芝莲笑了笑，“再说了，我骂人，你在旁边听着。搞得好像，我在骂你一样！” “没关系，我学不会的，我教养好。”孟青一本正经道。 “挨？你这是在说我没教养，是不是？”江芝莲侧过身子，把脸对着孟青，“碰到那种特别差劲，特别欠揍的人，如果不骂上两句，你不觉得憋得慌嘛！” 孟青摇摇头，“不会，我一般直接收拾他。不用废话，浪费口水！” 江芝莲啧啧两声，“说得怪厉害的，你都是怎么收拾的啊？” “因人而异。”孟青歪头瞅了眼江芝莲手中的草稿纸，“你刚才在骂杨记啊？” “嗯。”江芝莲也重新把视线挪到了算账目的草稿纸上，“最近忙忙活活的，也没有太明显的感觉。可是这一算账，才发现问题相当地严峻啊！” 孟青支起手臂，拖着下巴，“什么问题？” “营业额跳楼式下降！”江芝莲咬牙切齿道：“素食馆最近被杨记拐走了好多客人！” “抢回来！”孟青声线平稳，却透着野劲儿。 江芝莲一愣，看向孟青，点点头，加重语气道：“嗯，抢回来！” 孟青笑着问道：“有办法了吗？” “有了！”江芝莲勾唇笑了笑，“他们自己已经挖好了坑，我顺手把他们埋了就行！” 孟青抬手理了理江芝莲耳边的碎发，淡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江芝莲把手里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篓里，随后一个打挺坐起身，“我已经跟老高和小高说好了，明天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别打架。”孟青有些不安地提醒道。 江芝莲嗤笑一声，“要是去干架，那我得找廖姐啊！找老高和小高，明显不是要靠武力。” 孟青挑挑眉梢，饶有兴致地问道：“那靠什么？” 江芝莲扬唇一笑，“靠演技呀！” 孟青：“我有机会观赏吗？” 江芝莲小小地考虑了一下，“你想看的话，明天你就跟我一起去店里吧！带上你的资料，别耽误了你的学习大业！那可是正事儿！” “知道了！”孟青在江芝莲脸颊上亲了一下，长腿一跨，下了床，“我再看会儿书。” 一盏大灯，一盏台灯； 两个用力向未来、向美好、向理想奔跑的年轻人。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暖意融融。 这样的夜晚，静谧、缓慢，令人感到无比的踏实。 第二天一早，孟青跟着江芝莲来到素食馆。 他拎了个小凳子，放到后厨不碍事的一角，坐下来埋头看书看资料，准备当一天透明人。 江芝莲忙过早饭这一茬，开始跟老高和小高有一搭没一搭地商量了起来。 内容无非是哪些菜该买了，哪些调味品不够用了，该出哪些新菜了，新菜怎么处理比较好啊…… 巴拉巴拉，听着无非是些极其日常的对话。 搁以前，的确是很寻常的交流。 不过今天，就不一样了。 因为今天的一切，都是表演——专程献给杨记的表演。 素食馆员工卖力演出，毫无表演痕迹，并且不收取任何费用，绝对是一场纯粹的、登峰造极的免费演出。 至于看完之后，“收获”了什么，那就得观众自己负责了。 江芝莲：“老高，最近这杏鲍菇和香菇的质量好像不大好啊，下次咱们去北桥市场进货吧！” 高丰收：“行，菇房最近可能温度没有调解好，先去供哥那里拿二十斤吧！” 过了几分钟，小高问道：“有人提建议说木耳拌芹菜，味道有点淡，不够酸，今天要不要多加一点香醋啊？” 江芝莲：“嗯，那多加两勺吧！北家村周寡妇做的醋啊，味道好，多加一点，特别提味。这样吧！再添一勺白醋，一勺陈醋，三种醋融到一起，味道一定特别回味无穷！” 孟青看他们三个人在那一本正经地在那胡说八道，差点当场乐出来。 还好他最后憋住了，要不然得砸了这场好戏。 杨记安在后厨的窥听装备，就在他右手边，一够就能够着。 这个地方选的，还真挺不错的。 既隐秘，又能很好地监听到屋里的声音。 只不过，到底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心术不正的人啊，无非都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就是不清楚杨记那边会不会真的相信他们的这番话。 即使像孟青这样厨艺不精，只会简单烹饪的人都觉得做个凉菜放这么多醋，实在有些离谱。 杨记那边请的毕竟是专业的厨师，也不知道会不会相信。 “花苟！花苟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杨鑫福风风火火地闯进后厨，对着花苟一通嚷嚷。 花苟皱了皱眉头，不耐烦道：“木耳拌青菜，本身就是一道清淡爽口的菜。你放这么多醋，是疯了吗？” “你管是不是清淡爽口的菜啊！太清淡了，客人不喜欢！”杨鑫福拎着醋瓶子，咣当一声，放到了花苟手边，“快点，香醋多放两勺，再加一勺白醋，一勺陈醋！” 花苟瞪了杨鑫福一眼，“你有病吧！想喝醋，自己喝去！” 第346章 赶紧倒闭得了 杨鑫福用力把花苟推到一边，口气十分冲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就是我雇过来的一个厨子，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哪儿那么多屁话！” 花苟气到说不出话，这个二缺，没点脑子！ 可是能怎么办呢？ 人家是老板，是给钱的主子，他只能乖乖听话呗！ “行！这可是你让我放的，回头出什么岔子了，你可别来找我的麻烦！”花苟一边气咻咻地说道，一边泄愤似的往拌好的凉菜里添醋。 两勺香醋！ 一勺白醋！ 一勺陈醋！ 真他妈有病！ 赶紧倒闭得了！ 杨鑫福拍了拍花苟的肩膀，“这就对了，让你干啥就干啥，自己不要有那么多想法！咱们现在客人这么多，不都是因为在照搬素食馆的菜谱嘛！我跟你说，他们的凉菜就是这么拌的，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素食馆这么拌的凉菜？”花苟一脸不可置信，“你说的是附近那家莲花素食馆？怎么可能？！” 他不尝味道，光是闻一闻面前的这盆凉菜，都觉得呛鼻子。 这酸劲儿，绝对能撂倒一头大黄牛了！ “我亲耳听到的，怎么不可能！”杨鑫福顿了顿，扫了一眼厨台上的菜，最后将视线定在一筐菇子上，“这些杏鲍菇啊，香菇什么的，都是我从林香的菇房里买过来的吧？” “是啊！”花苟点点头，心想着，这个小老板是不是还有什么妖没作完呢！ 果然，紧接着杨鑫福就说道：“这些菇子是不是不如以前好了啊？这两天赶紧用掉，下回我去北桥市场供哥那里去买！” 花苟搓搓额头，“菇房的菇子都好着呢，跟以前一样好啊！市场的菇子，一般都不大行，还是别瞎折腾了。” 杨鑫福用力拍了拍台子，“你懂个屁！” 花苟：“……” 得，又是这句。 我还能懂个屁呢，你这个二百五，连个屁都不懂！ 还开饭馆呢！杨记早晚得被你折腾倒闭了，扭头就得被你老爹打断腿！ “换换换，你想换什么食材就换什么食材，我不管了还不行嘛！我只负责做，做出来有什么问题的话，我的过错我担。不过，跟我没有关系的，你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就行！” 花苟提前把话讲明白了，省得事后扯出纠纷闹不清楚。 杨鑫福轻松地笑了笑，根本没有在意花苟说了些什么。 他抱着膀子，松松垮垮地往那一站，斜着眼睛撇了花苟一眼，“你就说，莲花素食馆厉不厉害吧？” “厉害啊，那还用说嘛！”花苟去吃过几次，的确从各方面来讲，素食馆的饭菜都是无可挑剔的。 唯一令人感到有点遗憾的是，他们那里只做素食，没有肉菜。 “你承认他们厉害就行了！”杨鑫福压低嗓音道：“咱们就乖乖地跟着他们做，他们怎么弄，咱们怎么学。我把一样的食材和调味品给你弄过来，再把他们的菜给你打包回来让你尝。你只要有样学样就行，不用半点创新，是不是挺简单的啊？” 花苟轻声应了一句，“是不难。” 他最擅长的就是模仿了，看一眼样子，尝一口味道，不说能复制个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五完全没有问题。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现在他也就靠这点本事来讨生活了！ 杨鑫福：“所以，现在素食馆不去林香的菇房进货，而且改去北桥市场供哥那里买菇子了。你说，我是不是也得跟着换地方进货啊？” 花苟脸上写满了诧异，“他们为什么不在林香的菇房买了？” “你管那么多呢！肯定有你不清楚的原因呗！”杨鑫福交代完，转身回外边招呼客人去了。 杨鑫福顺手拿了一块平时用来盖面食的棉布，默默地盖到了木耳拌凉菜上。 这一阵阵的酸味，真让人受不了！ 客人吃到这种挑战极限的食物，不得把店给砸了呀！ 算了，他一个蹲后厨的，还是不要管太多的好。 即使想管，人家小老板也不让他管。 就这样吧！ 花苟炒菜的时候，听到有客人点了木耳拌芹菜，还不止一桌。 没过几分钟，他就听到饭厅那边传来了争吵声。 虽然炒菜的声音太大，听不大真切，但是通过几个关键词，他还是猜到了争吵的主要内容。 无非是因为木耳拌芹菜太酸了呗！ 其实猜都不用猜，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杨鑫福回到后厨，脸拉得老长。 “花苟，你是按照我说的数量放的醋吗？” “我添醋的时候，你不是就在旁边嘛！两勺香醋，一勺白醋，一勺陈醋，不多不少，准准的！”花苟指了指放在旁边的小铁勺，“这个勺子也是你亲自买回来的，跟素食馆用的一模一样，绝对不会错！” 杨鑫福困惑了，“那为什么做出来的凉菜不好吃呢？客人们都有意见了！” “我都跟你说了，不能放这么多醋。”花苟无奈叹气，“老板，要不你自己尝一尝，这么酸的凉菜，你吃得下去？” 杨鑫福蹙眉道：“我味觉迟钝，尝不出太多味道。” “啊……”花苟怔在原地，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肯定是你放的不对！”杨鑫福想了半天，还是觉得问题出在花苟的身上，“素食馆都是这么改良的，你再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这两天先不卖这道菜，你研究清楚了之后再说！” 花苟苦笑两声，只好应了一句，“那行吧……” 太搞笑了，这有什么可研究的？ 不放那么多醋不就得了，还研究个屁啊！ 要不是看在工资给的还不少，他早就不想给这个沙雕干了！ 杨鑫福得了空，立马跑了一趟北桥市场。 “供哥，有菇子吗？” 供哥挑起眼皮，瞥了对面的人一眼，“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呢？我听人说，你这里有杏鲍菇和香菇的啊！”杨鑫福伸着脖子左看右看，视线到处乱瞄了一通。 供哥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不耐烦地问了一句，“你听谁说的？” 杨鑫福想了想，开口回道：“就——一个朋友。” “你幻想出来的朋友？”供哥眯了眯眼，“我这没有菇子，你到别处买去吧！” “别介呀！我知道供哥的货不随便卖。什么货给谁都是有定数的。”杨鑫福往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子，低声说道：“我买的多，一次能买几十斤，隔三差五都要补一次货呢！绝对不会让你少赚！” 供哥烦躁地踢了一脚面前的木板，“人话听不懂？菇子我这没有！”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啊？我最近经常过来进货的，前几天刚在你这里买了两百斤土豆和一百斤白菜呢！”杨鑫福不死心，决定死缠烂打到底。 江芝莲说了会在这里进货，那指定没有问题。 供哥的大名，他又不是不清楚。 看这情形，供哥这里的菌菇，肯定比林香那里的还要好的多啊！ 这么抢手，都不轻易卖的呢！ 供哥看这人杵在面前，把太阳光都挡住了，就没好气，“别跟我磨叽，赶紧滚蛋啊！” “大哥，有话好好说嘛！你手上有货，卖给谁不是卖呀！我们杨记的生意，非常好的，每天食材的走量都特别的大……” 杨鑫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供哥一把推到墙根上，卡住了脖子。 “我以后一个白菜叶都不会卖给你，听得懂人话吗？”供哥的口气相当凶恶，手上的力道也很大。 杨鑫福被掐得喘不上气，脸瞬间就红了。 供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懂就点点头。” 杨鑫福赶忙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供哥收了手，坐回到椅子上，“滚蛋！别让我再瞅见你这种傻逼！” 第347章 赶出百里地之外 杨鑫福觉得心口堵得慌。 莫名其妙地被威吓了一通。 这一般不都是卖家上赶着给买家推销商品，求着人家多买一些吗？ 到了供哥这儿，怎么就不是这样了呢？ 当然，供哥不是一般的卖家。 可也不能说动手就动手吧！ 杨鑫福也是一个暴脾气的小伙子来着，平时碰到不对付的事情，也会跟人打个架。 不过刚才他根本连还手的想法都没有。 因为供哥一看，身手就特别厉害。 他这人高马大的，嘭一下就跟棉花枕头似的给砸到墙上了。 可见供哥的手劲儿有多大。 杨鑫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火烧火燎的疼。 他走在街上，来到一个停在道边的小轿车前，用后视镜照了一下脖子。 啧啧，这么会儿功夫，已经一片青紫了。 供哥要是再用点劲儿，他这脖子上的大动脉是不是都的给挤爆了啊！ 一阵后怕，又有点气闷。 为啥好菇子卖给素食馆，就不卖给他呢？ 难道江芝莲跟供哥有一腿？ 杨鑫福目前也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了。 回杨记的路上，他想着最近杏鲍菇卖得好，今天估计就要用完了，得赶紧补货了。 既然供哥这里没有，那暂时先去林香的菇房再进一批，暂时用一下吧！ 怎么说服供哥，只能从长计议了。 杨鑫福想好之后，打了一辆三轮车，来到了林香的菇房。 进屋之后，他径自走到林香面前，带着刚才未消的怒气，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杏鲍菇，二十斤；香菇，二十斤；平菇，二十斤；我今天没有带车过来，你这儿派个车尽快给我送过去！地址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之前在你这儿都记录过的。就在春芳街上，杨记小吃！多少钱，你赶紧算一下！我记得你之前说，十公里以内你们这儿都给免费送货吧？嗯，春芳街离这儿应该不远，绝对在十公里以内。” 林香耐心地听他讲完，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抱歉啊，我这最近没货了。” “没货？”杨鑫福皱了皱眉头，他随手在周围指了指，“这些不都是嘛！这个是杏鲍菇，这个是香菇，这个是平菇，这些，还有这些，这么多呢！” 林香微笑着说道：“有人已经提前预定了。” 虽然江芝莲没有拜托她什么，但是自从她知道杨记抄袭素食馆的事情之后，也就不想再把自己精心养出来的菇子卖给这种龌龊的人了。 “谁预订的啊？一下子订这么多？”杨鑫福气到牙酸。 林香始终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不好意思，客人的信息，不方便透露。” “我靠！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个菇房给烧了啊！”杨鑫福气急败坏地吼道。 林香被赵义打皮了，面对杨鑫福这种虚张声势的架势，内心一片平静，甚至觉得有些幼稚和好笑。 “行，你随便烧。烧完之后，出门直行五十米，右拐，可以直接去派出所报个道，也省得警察叔叔费劲地再去找你了。” 杨鑫福张张嘴，又合上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水杯，狠狠地往地上一砸，扭头就朝门外走去。 走的时候，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着什么。 句句都是脏话，林香就没仔细去听。 她望着一地的玻璃碴子，摇头苦笑。 看样子，江芝莲应该是已经开始对付这个人了。 而且，目前来看，效果似乎还不错？ 林香对自己的即兴发挥能力，感到相当的满意。 她很少能成功地把人气成这样。 说实话，看到杨鑫福愤然离去的背影，林香打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莫名的畅快。 做人，果然要硬气一点儿。 可惜，对付软硬不吃的赵义，什么招都没有用啊！ 江芝莲这几天经常到大厅里溜达，主要是为了偷听客人们吃饭时的对话。 仔细去听的话，这里面的信息量是非常巨大的，能够很好地捕捉到近日的新鲜八卦。 “杨记最近是不是又换厨师了？” “谁知道呢，前阵子还挺好的。前天我去吃，唉呀妈呀，那木耳拌芹菜酸得呦！我就咬了一口，结果这两天一直都倒胃。” “肯定是换厨师了，要不然不会差这么多。” “之前我最爱吃他们那的手撕杏鲍菇了，加点青椒丝和肉丝，配着米饭，那叫一个美。可是这道菜他们突然又不做了，说是没有买到好的菇子。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一个做了这么久的饭店，说买不到菇子，你信啊？反正我是不信！” “估计是因为前阵子卖过病死的狗肉吧……肯定是影响了店里的风水，搞不好是厨师中邪了呢！” 江芝莲偷听时一直抿着嘴，忍着笑，听到这句实在是没有忍住。 不过她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捂着嘴轻咳两声，赶忙逃到了二楼的休息室里，一通捶地大笑。 什么跟什么呀，怎么这些人一碰到解释不清楚的状况，最后都归拢到封建迷信上了啊！ 什么风水怎么样了，中没中邪啊，是不是撞着小鬼了…… 还真是根深蒂固的思维习惯呢！ 江芝莲原本就是想试着诈一下杨记，没想到效果会出奇的好。 也不知道是杨鑫福傻啊，还是他们的厨师花苟傻了。 这么奇葩的下料方式，他们竟然都会信？ 难道他们对我的厨艺，已经迷信到了这种地步？江芝莲觉得自己都快膨胀了！ 哈哈哈哈哈…… 孟青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捶着板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笑到疯癫。 “我——等会再来？”孟青站在门外，没敢进屋。 江芝莲摆摆手，一边笑得大喘气，一边说道：“不用不用，你进来吧，我缓一下就好。” 用来绑头发的手绢已经被她笑掉了，此时拿过来刚好可以擦一擦笑出来的眼泪，和不受控制飞奔而出的鼻涕。 孟青足足等了五分钟，才听到江芝莲用笑劈杈的嗓子说了一句，“笑得我肚子都抽筋了。”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啊？”孟青看向江芝莲，“分享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讲出来你可能都找不到笑点在哪儿。” 江芝莲深吸一口气，发现笑太狠了也挺累人的，“就是我真没想到杨记会这么蠢，简直是我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一点都不带怀疑的。哎呦，有些人都觉得杨记的厨师中邪了。” 孟青浅浅地笑了一下，“那不挺好的嘛！你的计划，正好达到目的了。” “是啊，比想象中要顺利。”江芝莲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前几天杨鑫福去找供哥买菇子，死缠烂打，后来被供哥捏着脖子给赶跑了。他脖子上青紫一片，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供哥这么厉害？”孟青重点抓得有点偏，不过江芝莲光顾着乐了，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是啊，高手嘛，一般都深藏不露。” 江芝莲笑了笑，接着之前的话说道：“杨鑫福没招了只能又到林香那儿去买，结果林香也没卖给她！绕了一大圈，到处吃瘪，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妥妥的，一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典范啊！最近客人都被他们给折腾没了！” “那他们，狗急跳墙了，怎么办？”孟青跟这种又奸又坏，还透着傻气的人打过交道，所以不由地为此担忧了一下。 江芝莲从口袋里取出一条新的手绢，把头发绑好，随后轻蔑地撇了一下嘴，不急不缓地说道：“拎着打狗棒，把他们赶出百里地之外！到时候随他们爱咋蹦咋蹦，爱往哪儿跳就往哪儿跳！别碍着我的眼就行！” 第348章 你脑子里是不是塞猪油了啊？！ 这段时间，杨桂花要忙着招呼店里的生意； 要赶回家照顾大病尚未痊愈的杨光名； 还要抽出几根神经，小心翼翼地避免让杨光名知道儿子到店里帮忙的事情； 这样那样的事情全部压在身上，整个人难免会一直处于高度紧张，飘飘忽忽有点发蒙的状态。 当她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的时候，店里的生意已经有了明显的滑坡。 这天晚上伺候杨光名睡下之后，杨桂花熬夜理了一下店里近期的账目。 算完第一遍的时候，她还苦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嘲了一句，真是忙傻了，连算数都不会了。 后来连算了几遍，都得出同一个数额时，她愣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感觉这几天客人好像是少了一点，但也不至于太冷清啊，否则她应该早就察觉出问题了。 可是这赚的，跟一个月前，差得也太离谱了！ 琢磨到天亮的时候，杨桂花才渐渐地回想起来，好像这几天客人们挑剔食物的频率有点高。 凉菜太酸了、豆腐煎得火候太大了、汤汁有点稀了…… 而且，菜单上的菜好像少了一些？ 这么多明显的问题，她怎么才发现呢？！ 杨桂花看了眼躺在床上还在熟睡的男人，赶忙踮着脚悄悄地去了儿子的卧房。 “大福！快起来，我有事儿问你！” 杨鑫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叫我，让我再睡一会儿！” “睡什么睡！你要是不怕被你爸打死，你就继续睡吧！”杨桂花坐到床边，一脸疲态。 “怎么了啊？又出什么事儿了啊？”杨鑫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揉着乱七八糟地头发不耐烦地坐了起来。 “你问我怎么回事？店里最近客人有意见，你不知道啊？客人越来越少了，你没发现吗？”杨桂花压着嗓音急切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最近入账少了多少？！”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杨鑫福倒头重新躺到了床上，慵懒地说道：“过段时间慢慢就好了，我今天再跟花苟聊聊。” “这还不是大事儿？”杨桂花急红了眼，“花苟是不是不行啊，不行的话，赶紧重新雇一个厨子吧！” 杨鑫福闭着眼睛，咕哝道：“他也不是不行，之前不还挺好的嘛！” “花苟刚来的时候的确是不错，我吃过他做的菜，还是挺有水准的……” 杨桂花脑子有点乱，她顿了顿，猜测道：“他是不是想涨工资了，所以故意把菜做难吃了啊？” “不会吧……”杨鑫福推了推杨桂花，“你让我再睡会儿，这事儿等天亮了，到店里之后再说吧！” 杨桂花没有离开，顾自喃喃着，“花苟给咱们做的午饭一直都挺好吃的啊……昨天他做的炒饭，我吃着挺香的。前天做的是什么来着？对了，是葱油拌面！啧啧，要不是怕长肉，我都能吃下两大盘。可是客人们为什么说饭菜不好吃了呢？” “妈，你能不念叨了吗？”杨鑫福用枕头捂住脑袋，试图屏蔽掉扰人清梦的噪音。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里传来“嘭——”的一声闷响。 响动很大，已经用枕头捂住耳朵的杨鑫福，都一个鲤鱼打挺，触了闪电般，从床上弹了起来。 母子俩惊慌地对视一眼，赶忙前后脚跑到了隔壁房间。 “你怎么摔地上了啊！”杨桂花扶起杨光名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色非常不好，“你想干什么，叫我一声就行了，怎么自己下来了。医生说骨折的地方要静养，不能乱动。” 杨光名重新躺好，疼得满头大汗。 他沉声哑着嗓音命令道：“店里最近的账目，给我看看！” “哎呀，我太忙了，没弄好呢！这还不到月底，你急什么呀！”杨桂花满脸堆笑，岔开话题问道：“你是不是想解手啊？我扶你去厕所吧？要不，我给你拿个盆吧，省得你费劲动弹了！” 杨光名握拳敲了两下床板，“你别想糊弄我，刚才我看到桌上的钱和单子了，拿过来我看看！” 杨桂花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只好说道：“那行吧，我整理一下。大福，你扶你爸去上个厕所。” “哦……”站在卧室门口的杨鑫福，疾步走进来，扶着杨光名去了洗手间。 杨桂花手忙脚乱地修改了几处账目，又把抽屉里的钱抽出一些补在了这次的账上。 可是这些小动作，瞒不过杨光名的双眼。 他上完厕所，躺回到床上，眯着眼睛看了不到一分钟，就发现了账上的问题。 “桂花，你最近瞒我的事情，好像不止一件两件了。”杨光名冷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了，管不了这个家，管不了店里的事情了？！” “当然不是。”杨桂花挤出笑脸，柔声细语道：“你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身上这些伤，过俩月基本就全好了。” “那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杨光名把账目重重地拍在床上，目光冷冽地看向杨桂花。 这要怎么说啊？ 挑哪些说啊？ 从何说起啊？ 杨桂花一个头两个大，脑袋里嗡嗡作响。 见此情形，杨鑫福打算溜之大吉。 他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门外挪去，快挪到门边的时候，杨光名突然转头看向儿子，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大福，你去哪儿？” 杨鑫福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回道：“我，那个，我先回屋了，你跟妈先聊着……” “你最近在店里帮忙？”杨光名问得直截了当，直戳要害，毫无预兆。 杨鑫福立马心虚地扭头看向杨桂花。 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说明了一切，他不需要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不管心里怎么七上八下，杨桂花表面上还是非常镇定的，“大福就是路过店里的时候，帮我搭把手。这不是因为你不在店里嘛，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啊！” “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杨光名顿了顿，“桂花，你哪句说的是真话，哪句是糊弄我的，我全都知道！前段时间店里生意不错，我就没说什么。你别以为你让儿子管店，我不知道！” 杨桂花是又急又心烦，加上一整夜都没睡觉，心情也不怎么好。 杨光名这一通施压，她有点顶不住，也不想再撑下去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葫芦还是瓢，就把瞒着杨光名的事情，一咕噜全部倒了出来—— 是，让儿子大福管店了，新来的厨师也是他找的！人还特别能干！饭做的比你好吃！ 是，前段时间生意贼好，门槛儿都踩破了好几个。 是，最近生意一落千丈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在琢磨原因呢！ 杨桂花念叨完，突然感到一阵委屈，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杨光名顿时没了声音。 媳妇哭成这样，是不能再说了，因为不利于夫妻感情，和家庭的和谐发展。 那就只能——教训儿子了！ 杨鑫福心里那叫一个苦，可是能怎么办呢？ 这就是他的命啊！ 生生地挨了老爹半个小时的骂，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 生意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不行了呢？ 杨鑫福怕出什么差错，也不敢隐瞒太多，就坦白了在素食馆安装窥听器的事儿。 原本说出这件事，是想得两句表扬。 比如，儿子你真聪明，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 比如，儿子随我，办事就是这么灵活多变。 再比如，儿子前途无量，我早就说了，他以后肯定能进大院里当干部。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杨光明听完之后，直接抄起凳子上的烟灰缸朝儿子扔了过去，“你脑子里是不是塞猪油了啊？！” 第349章 你这里还缺厨师吗？ 杨光名把儿子当做自己的骄傲，平时很少打骂。 像今天这样把儿子骂到头都抬不起来的情况，实属少见。 杨鑫福小时候很会讨好卖巧，也会看大人眼色，一般不会惹火上身。 大了之后，为人处世更加圆滑，尤其擅长哄他那个严厉的老爹，基本不会撞到杨光名的枪口上。 没想到，这一犯事儿，就是个大的。 而且主要的问题是，杨鑫福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除了隐瞒去店里帮忙这件事之外，他犯下的更大过错是轻信了窥听器里听到的话。 什么叫弄巧成拙，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最鲜明的例证了。 杨鑫福不敢跟老爹辩驳，但他有胆儿去质问花苟。 早上到了店里，直奔后厨。 花苟来得还挺早，已经把这一天需要用到的食材全部拿出来，开始进行处理了。 “花苟！”杨鑫福把后厨的破烂门用力一推，震得墙皮都抖了两斤下来。 花苟正在专心致志地干活，听到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脚下一歪，差点吓到尿裤子。 “你诈尸啊！”花苟瞪圆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地震了呢……” 杨鑫福指着花苟的鼻子，不由分说地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花苟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 “故意配合素食馆，祸害杨记！”杨鑫福往前走了几步，边说边用手指头狠狠地戳了戳花苟的肩头。 花苟一巴掌打掉杨鑫福的胳膊，脸上顿时也没了好脸色，“怎么？终于发现最近的菜不对劲儿了？我还挺好奇的，你之前那么坚定地认为按照素食馆的食谱做没有问题，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 “滚蛋！”杨鑫福在家里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嗖一下把怒气全都一股脑地撒了出来，“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拿了素食馆的好处了？！” “我没说？你的记性还不如一条鱼，是吧？鱼还有仨月的记忆呢，你连条鱼的脑子都不如！” 花苟怒视杨鑫福，嗓音不由得拔高了两度，“我说凉菜不能放那么多醋的时候，你怎么说的？我说菇房的菇子没有问题的时候，你又是怎么说的？” 杨鑫福插嘴道：“我说了什么，这不重要！你是厨师，你得对你做出来的食物负责，这是你的职责！” “狗屁的职责！”花苟彻底没了耐性，“我当时说没说，出了问题，别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我是你雇来的厨子，没错。可我又不是冤大头！你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二百五！老子不伺候了，给我结这个月的工资，老子不给你这种孙子干了！” 杨鑫福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不干了？你说不干就不干了啊！还想要这个月的工资，你想得怎么这么美呢！” 花苟脱下围裙，甩在厨台上，朝门外走去，“跟你说不通！我找你亲爹老子去！” “你干嘛去？”杨桂花迎面走过来，听到花苟说要去找杨光名，顿时有点心慌，“有话好好说嘛！” “跟你儿子说不通！”花苟压了压情绪，看向杨桂花，“看样子，事情你也都清楚了。我不准备在你这儿干了，给我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干几天给我结几天的就行，我不贪你们的便宜。” “别介呀！干的好好的，我还准备给你涨工资呢！”杨桂花把花苟拉到一边坐下来，还亲自给他泡了一杯热茶，“你先消消气……大福也是急糊涂了，早上被他爸骂了一顿，心里不痛快，说话难免不中听。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比他年长，就稍微体谅一下呗！” 花苟喝了口茶，没言声。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杨桂花对他好言好语，他也不好甩冷脸。 “这事儿吧，都怪素食馆那边手太黑，跟你没有关系，我不怪你。” 杨桂花亲昵地拍了拍花苟的手背，笑得娇媚又虚弱，“你看，你要是突然走了，杨记马上就得关门了。我跟大福，都不会做饭啊！大福他爸身体还没痊愈，一时半会儿也管不了这摊子的事儿。你就体谅体谅我们吧，我给你长五十块的工资，你看——这样成吗？” 花苟正在犹豫的时候，只听杨鑫福的声音在他身后飘了过来，“长五十块钱？他脸怎么那么大呢！不涨！要滚赶紧滚！这个月都没赚几个钱，菜做得那么难吃，客人都跑没了，我还没找他的麻烦呢！” “大福！你就少说两句吧！”杨桂花瞄了一眼花苟的脸色，急忙打断了儿子的话，“你该进货进货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闹腾了！” “我闹腾什么了！”杨鑫福当即呛了一句。 花苟懒得再跟他们废话，工钱什么的也不想再要了，直接腾一下站起身，拂袖而去。 走出大门，他气得大脑充血，根本就没想好此时要去哪儿。 脚步顿了顿，扭头看到莲花素食馆五个醒目的大字，便鬼使神差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被什么神奇的力量驱使的，花苟兴冲冲地闯进素食馆，大步走进后厨，就开始目中无人地翻箱倒柜。 高乐吓得退到一边。 高丰收眯了眯眼，很快便认出这是杨记的厨师，紧跟着就猜到了这人是在找什么。 他指了指放食材的架子。 花苟愣了一下，朝高丰收所指的方向走过去，用手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杨鑫福找人自制的那个窥听器。 后厨的地上放着一个洗菜的大盆，里头已经装满了清水。 花苟用暴力扯下窥听器，扔进水盆里，用力搅了搅。 随后他拎着水淋淋的，估计已经坏掉的窥听器，疾步走到后院。 他狠狠地把窥听器砸到地上，外观粗糙的电器，当即四分五裂。 可是花苟依旧不解气，抄起立在墙根的斧头，对着已经碎裂的窥听器一通猛砸。 江芝莲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花苟朝后院走去的背影。 她跟过去，抱臂立在门边，远远地欣赏着花苟的泄愤表演，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廖玫走上前，低声询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江芝莲看了眼站在廖玫后面的几个人，笑着说道：“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众人散去。 花苟也差不多发泄够了。 主要是，外头太冷，刚才怒火攻心、热血上头，还没什么感觉。 现在火气全都撒出去了，风一吹突然就觉得冷得冻骨头，后槽牙都要开始打架了。 从杨记出来的时候，太着急了，他都没来得及套件外衣。 此时穿着不挡风的毛线衫，站在零下两度的室外，吹着东北风三四级的大风，不冷才怪呢！ “冷了吧？进屋暖和暖和？”江芝莲率先开口，给花苟递了个台阶下。 花苟转过身，看向江芝莲，点了点头。 他把手里的斧头放回原处的时候，发现手指头都已经冻僵了。 这天儿，是真冷啊！ 还有这狗屁的生活，也是令人寒心的发冷！ 江芝莲带花苟去了二楼东边的包厢，那里现在阳光最好。 “红枣姜茶，喝点驱驱寒吧！”江芝莲把刚泡好准备自己喝的那一杯，放到了花苟面前。 花苟看了眼粉红色的杯子，也没推辞，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他放下杯子，开口问道：“你这里还缺厨师吗？” 江芝莲淡笑着回道：“目前，不缺！” “哦……”花苟有些失望。 “虽然不缺。”江芝莲顿了顿，又道：“但多一个，会更好。” 第350章 收获一员大将 花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芝莲笑了笑，“就是你所理解的意思啊！” “我之前是杨记的厨师……”花苟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讲清楚，省得日后再有什么误会。 “我知道，你叫花苟，模仿能力一流！”江芝莲的语气不咸不淡，这句话说得叫人听不出来是在夸赞还是挖苦。 花苟瞬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做解释。 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你在杨记的工资之上，我再给你加五十。有问题吗？”江芝莲看向花苟，“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先提一下。” 五十？ 看来他今天注定要涨五十块钱的工资啊？ 竟然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呵呵，真有意思！ 花苟摇摇头，“我倒是没有什么要求。不过，你就这么直接招了我吗？不尝一下我做的菜，或者考点什么？” “不需要！”江芝莲轻挑眉梢，勾唇轻笑了一下，“我吃过你做的菜，看过你对我的高仿菜品。啧啧，要是摆在一样的盘子里，我估计都分不出来哪个是我做的，哪个是你做的。” 花苟尴尬地搓了搓手，低着头说道：“不至于……” “过去的事儿就不用去想了，反正都已经发生过了。”江芝莲用手指轻轻地敲着餐桌，不急不缓地说道：“既然你没有什么要求，那我说几点，你看看你能不能接受。” “能！我接受！”花苟赶忙表态。 江芝莲嗤一声笑了，“我还没说是什么要求呢！” “你说吧，反正我都能接受。”花苟抬头看了江芝莲一眼，语气十分认真。 江芝莲跟花苟对视了两秒，笑着说道：“你这人，跟我印象中的，还真不大一样啊。” “你对我有印象？”花苟记得，他们好像并没有见过面。 “嗯，我看过你照片。”江芝莲顿了顿，补充道：“我找人偷拍的。” 花苟愣了愣，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为了调查杨记，难免会好奇他们找了个什么样的厨师。所以，顺便了解了一下你。”江芝莲多嘴解释了一句。 “那你之前对我是什么印象？”花苟试探性地询问。 不等江芝莲回答，他又自嘲地笑道：“跟大福同流合污的人，你应该觉得不是什么善类吧？” 江芝莲挑挑眉梢：“大福，是杨鑫福？” “嗯，是他。”花苟点点头。 “之前对你什么印象，已经不重要了。”江芝莲站起身，指了指桌上的粉红色杯子，“这个送你了，你在店里的时候用这个就行。” 花苟：“杯子，就算了……” 这么粉嫩，太骚包了一点。 “我新买的杯子，还没用过。你刚才拿它喝过了红枣姜茶，我就不好再用了。你要是不想用，那就扔了吧！” 江芝莲打开包厢的门，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跟我来一下。” 花苟拎着粉红色杯子，快步跟了出去。 江芝莲下楼的时候，交代道：“既然什么要求你都接受，那我就直接带你去后厨跟我们这儿的厨师打招呼了。如果一会儿你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当面提，不用有什么顾虑。素食馆鼓励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听起来干活环境很轻松、很愉悦的样子啊！ 花苟点了点头，随后发现走在前面的江芝莲看不到，所以又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江芝莲带花苟进了后厨，给双方简单地进行了介绍之后，便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几个要点。 “第一，我不在的时候，后厨老高说了算。花苟，你有什么问题，都要征询老高的意见。如果你们看法不同，以老高的为准。有意见吗？” 花苟摇摇头，“没有意见。” 他本来就不是个喜欢跟人争辩的人，很少主动出什么主意。 费脑子的活儿，他都不乐意操心。 出来干活，乖乖听人指挥就得了。 省事儿，省心，省脑子。 除非是碰到大福那种二缺，否则他不会多说一句屁话。 江芝莲看向高丰收，认真地询问道：“老高，让花苟分担一点你的工作，你有什么意见吗？” 高丰收见识过花苟做的菜，知道他的长处和能耐。 虽然对这个人还没有太多的了解，也不知道脾气是否相投，好不好相处。 但至少一块儿干活，问题应该不大。 况且，老板都把人带过来了，说明已经打算雇佣了，他还能不同意吗？ 高丰收摇摇头，淡声说了句，“没有。” “第二点——”江芝莲看向花苟，“你之前在杨记干过，为了避嫌，你以后不能再跟杨记的人有任何联系了。他们找你的话，希望你能把握好分寸。我现在对你，并非完全的信任。你要是有意给我找麻烦，我第一时间就会察觉到，并且马上赶你离开。” 花苟虽然知道素食馆的小老板厨艺高超，但一直觉得江芝莲看起来就是个年纪轻轻，长得漂亮又可爱的小女孩儿。 他万万没想到，接触下来才发现，谈起正事儿时她的气场竟会如此强大。 可以说是字字有力，句句到位，事事妥帖。 跟大福那个二货相比，不知道高出多少个档位。 不过这第二点要求，真要做到，其实不太容易。 花苟：“我跟杨记是不欢而散的，大福如果知道我来素食馆了，肯定会过来找麻烦的。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状况，我就拿不准了……” “那没事。”江芝莲语气轻松道：“杨记的人要是找过来，我来对付就行。” 这大佬语气，怎么这么让人安心呢！ 花苟暗自苦笑，他尽然会在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上，找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真是，够神奇的。 江芝莲见他没再多说什么，又道：“你好好协助老高，把店里的饭菜搞好，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以后素食馆就是你的避风港湾。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要搞什么小动作，我绝对会让你脱一层皮，叫你后悔一辈子。” “知道了。”花苟忙不迭点头。 说话间，他注意到，叫小高的男生蹲在一边正在熟练地剥洋葱、削土豆皮、择韭菜…… 手上动作快到都要出现残影了。 这真是，名副其实的高手啊！ 花苟看得恍惚了几秒，直到江芝莲再次开口，他才回过神来。 “第三点，差不多也是最后一点了。”江芝莲放缓语气，认真地说道：“你跟店里其他人，要友好地相处。都是一家人，即使有矛盾，也要温和地处理。” 花苟愣了愣，他在很多或大或小的饭店里干过活，可是从来没有哪个人会着重强调和睦相处这样的小事儿。 有点惊讶，也有点感慨。 “行了，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要说的了。以后碰到具体的问题，到时候再解决吧！”江芝莲找了个围裙递给花苟，“开始干活！” 花苟把手里的粉色水杯放到架子上，接过围裙戴好。 他犹豫了片刻，走到江芝莲身边，低声说道：“依我对大福的了解，我估计，他很快就会过来找麻烦的。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准备？” 江芝莲挑挑眉梢，反问了一句，“做什么准备？” 花苟：“这，我也不太清楚……” 江芝莲想了想，问道：“他一会儿就会过来吗？” 花苟：“上午多半不会，他可能会去找些帮手，需要点时间，最快应该下午吧！” “下午……”江芝莲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主意，“你知道杨家住在哪儿吗？” 花苟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去过一次！” 江芝莲打了个响指，愉快地说道：“太好了，走！你带个路，咱们去杨家串串门！” 第351章 想坑一下的那种“朋友” 江芝莲离开素食馆之前，给孟青打了个电话。 这几天除去出诊的时间，孟青基本上都在她的出租房里看资料学习。 “你想去找郭大山？”孟青听完江芝莲的话之后，问了一句。 “嗯，请他到店里吃个饭。”江芝莲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要把他引见给杨光名。” 孟青虽然没太搞懂情况，但还是立马明白了江芝莲打这通电话的意图和诉求：“行，你等我一会儿，我陪你过去！” “好，多穿点，今天外头挺冷的！”细心地叮嘱完之后，江芝莲就挂断了电话。 孟青时不时要去县大院办事，对那里的情况比她要熟悉得多，能更快地找到郭大山，节省下到处瞎找的时间。 花苟没想到入职素食馆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做道菜，而是给新老板带路，去找上一任东家的老巢。 坐上卡车，在街头飞驰的时候，他突然就有了点儿身在江湖的奇异感觉。 江芝莲开着车，跟孟青讲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孟青听完之后，抿唇笑了笑，“你鬼主意还真是多。” 江芝莲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厚道了，“我这可不算设套啊！如果杨鑫福安安生生的，不过来找茬，那就啥事儿都没有。杨光名还得感谢我把郭大山介绍给他呢！” 孟青点点头，“这倒也是。” 花苟坐在最边上，插嘴说道：“大福肯定会带着人过去的，一是为了显得有气势，再就是也让自己多点底气。所以他肯定会找不少兄弟助阵，绝对六个起步，十个都是保守估计。” 江芝莲歪过头，隔着孟青，瞥了花苟一眼，笑着说道：“呵，你在杨记没干多久，对他们还挺了解的啊！” 花苟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巧的是，杨家住的地方离县大院非常近，只有步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 开着卡车，五分钟往返一次绝对不成问题。 江芝莲把卡车停在县大院对面的空地上，孟青先去了一趟门卫室。 里面值班的人，几乎都认识孟青，所以省去了很多麻烦，不费吹灰之力就问到了郭大山的办公室在哪一间。 不过按照规章制度，值班室的人还是需要先打个电话，通报一下。 电话通了，郭大山一听有人找他，一开始直接说了不见。 后来知道来的人是江芝莲和孟青，立马又改了口，“让他们上来吧！” 这两位神仙，都厉害着呢，他是真的惹不起。 现在要是不见，扭头不知道人会从哪儿冒出来。 到时候不想见也得见了，搞不好还得付出惨痛的代价呢！ 花苟在车里等着，没有跟着进大院。 江芝莲和孟青来到财务结算中心那一层，按照门牌号找到了郭大山的办公室。 门口的小牌子上写着：出纳审核。 啧啧，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郭大山的这个靠山还挺稳当的啊，真把人给弄进来了！ 不错不错。 “郭出纳！”江芝莲敲了敲虚掩的大门。 郭大山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大门的方向，说道：“进来吧！” 江芝莲推门而入，看到郭大山穿着妥帖的中山装，带着一副中规中矩的眼镜，笔挺地坐在办公桌前，还挺人模狗样的。 “郭领导，好久不见了啊！”江芝莲笑着走上前，恭维道：“今夕不同往日了嘛！这派头，真像样。” 郭大山现在一看到江芝莲，脑瓜子就本能地犯突突。 上次收了富强拖鞋厂厂长陈建军的钱，被江芝莲拍下来拿到了把柄，差点毁了前途，坏了大事。 他盼升迁盼了很多年，终于等来了进大院的机会。 现在这份工作得来不易，最近才刚刚稳定下来，他还不想出什么岔子。 “江厂长，江老板，百忙之中抽空登门，肯定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跑腿的吧？”郭大山苦笑道：“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不用拐弯抹角的，你就直说吧！” 江芝莲着实有些惊讶，这人还挺会示弱的嘛！ 瞧瞧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可爱呢！ “差使您跑腿，我哪儿敢呀！”江芝莲心想着，嗐，我还真是找你跑腿的。 “你有什么不敢的啊，我还真想不出来。”郭大山看向江芝莲和孟青，客气地问了一句，“你俩喝茶吗？” 江芝莲摆摆手：“茶就不喝了，我的确是有点事儿想拜托大山叔。” 郭大山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说吧！” “我想请您去素食馆吃顿饭，希望大山叔可以赏个脸。”江芝莲笑得一脸灿烂，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吃饭？”郭大山快速地思考了一下，不过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鸿门宴啊？” 江芝莲：“当然不是了，大山叔你可真会说笑。” “你该不是要请我吃耗子肉吧？”提到这一茬，郭大山还心有戚戚呢！ 江芝莲失笑道：“我开的是素食馆，里头没有肉的。” 天呐，这是有多大的心理阴影了啊！ 提到田鼠肉，脸色咋还变了呢！ 这害怕的劲儿，看起来还真不是演出来的。 郭大山凝视了江芝莲片刻，随后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我还真怕你往菜里下毒。” 江芝莲哈哈一笑，“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我干嘛下毒啊！” 郭大山挑挑眉梢。 近日无怨，倒是没错。 可是，确定往日无仇？ 不过，那点小恩怨，差不多也都解了。 下毒，的确是不至于。 “单纯吃饭啊？”郭大山觉得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江芝莲嘴角挂着笑容，淡声说道：“给你介绍个朋友。” “什么朋友啊？”郭大山问道。 “呃……也谈不上是多好的朋友……”江芝莲顿了顿，好不容易才从广袤的汉语词汇里，扒拉出来一个合适的说法，“就是，想坑一下的那种朋友。” 想坑一下的那种朋友？ 郭大山突然觉得这好像是在说他自己，“……” “是跟我抢生意的一个老板。”江芝莲解释道：“这事儿说来话长。简单来讲，就是他们无耻地抄袭了我的菜谱，后来自己把自己给坑了，还把责任扣在我头上，想过来找我的麻烦。你说，我能坐视不理、任人欺负吗？” 郭大山摇摇头，应声说道：“肯定不能。” 这种情况，依他对江芝莲的了解，不把对方弄死就不错了。 可是——“你找我吃饭是怎么个意思？” 江芝莲：“你过去安生地吃饭，其他的不用多管了。到时候一看，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行吧！”郭大山悠悠一叹，“我什么时候过去啊？” 江芝莲：“一会儿你下了班，中午到我那里吃饭。不过，估计得吃到半下午，你可能需要请半天的假。” “嗯，知道了。”郭大山想了想，起身到隔壁办公室跟上级领导请假去了。 为了以防出差错，孟青留在办公室里等郭大山下班一起去素食馆。 江芝莲则率先离开县大院，跟花苟一起去了杨家。 卡车拐了一个弯，直行一公里，就到了杨家楼下。 这是一栋五层高的家属楼，杨光名家住在二楼。 江芝莲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只见花苟踮起脚尖，伸手往门框上面一摸，拿下来一把有点生锈的钥匙。 江芝莲：“？？？” 这都可以？ 也不怕家里进贼？ “你这是打算不敲门，直接开门进去啊？”江芝莲低声询问道。 花苟一边把钥匙插进去，一边说道：“杨光名骨头还没长好，下不了床。你敲门，他一着急，容易受伤。杨桂花之前是这么跟我说的，有事儿让我直接开门进去。” 江芝莲：“哦……” 第352章 叔先替你默哀三分钟 听到门锁开了的声音，杨光名在屋里大声问道：“谁呀？” “是我，花苟！”花苟换了拖鞋，走进去，来到卧室门口站定，跟杨光名打了声招呼，“老板，有人想见见你。” 杨光名想支起身子靠在床头上坐着，可是肋骨骨折的地方疼得厉害，还使不上劲儿，他无奈地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还好吧？”江芝莲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杨光名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花苟，你为什么要带她过来？桂花和大福知道吗？”杨光名的语气又沉又凶。 花苟淡声解释道：“我上午辞职了，或者说，是大福把我赶走了。我现在是素食馆的厨师了，江老板体谅你，说是有个好事儿要告诉你。” “好事儿？”杨光名轻哼一声，“她不安好心，能有什么好事儿……” “县财务结算中心的郭出纳，跟我是一个大队的，之前是队里的会计。他就住在我家边上，我还差点当了她儿媳妇呢！我跟他关系挺近的。” 江芝莲笑容可掬地说道：“我听说你想让大福进县大院工作啊？那跟郭出纳多交流一下感情，应该蛮有好处的。多听听前辈的经验，会少走点弯路吧！” 杨光名看江芝莲的眼神顿时就变了，“郭出纳？” 江芝莲点点头，“是的，他叫郭大山，现在应该是个出纳审核的负责人。” “你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儿？”杨光名异常警惕。 “这事儿还不够大吗？”江芝莲顿了顿，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水，放到杨光名手边的椅子上，“我原本想跟桂花姐，或者大福本人说的。不过，我看他们都没有你稳重靠谱。毕竟你是当家的，所以我才特意过来找你，想着先跟你沟通一下。” 杨光名敛眉沉思，“嗯，先找我是对的，他们都不懂这方面的事儿。” “这样吧！”江芝莲爽快地说道：“今天郭出纳刚好能挤出一点时间。我请他到我的素食馆吃饭了，你要是想去见见他，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杨光名皱了皱眉头，“我这个样子，不方便出门。要不，请郭出纳到家里来吃饭吧！” 江芝莲挑眉看向杨光名，发出了灵魂的疑问，“来家里吃饭，那谁做饭啊？” 杨光名看了看江芝莲，又偏过头望了望花苟。 一个人对手饭馆的老板，一个是被自家赶出去的厨师，虽然厨艺都很了得，但现在他一个都请不动，甚至连请求帮忙的话都说不出口。 大福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抽风要赶走花苟？！ 明明是自己犯傻，干了缺心眼儿的事儿，怎么能把责任都推给无辜的人呢！ 还是太年轻了啊，年轻就会气盛，就会冲动，就会犯傻！ 哎…… 如果能到县大院工作，跟着一个稳重能干的前辈学习，进步应该会很大吧！ 这样想着，杨光名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阳台上有个轮椅，麻烦你们推我过去吧？”杨光名的语气比之前好了很多。 花苟把轮椅推了过来。 江芝莲搭手帮忙，两人合力，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杨光名弄到了轮椅上。 为了防止运送过程中，人从轮椅上摔下来，还要用又粗又硬的黑色松紧带把人层层固定住。 看着折腾得满头大汗的杨光名，江芝莲只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卡车后面装了个大罩子，虽然没有太大的保暖效果，但短途避个风还是不在话下的。 江芝莲和花苟带着杨光名先到了素食馆。 午饭时间，店里客人最多。 江芝莲特意留了一个离大门口比较近的桌子。 直到下午一点半，郭大山才和孟青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郭大山看到轮椅上的杨光明时，震惊得眼珠子差点蹦出来。 他把江芝莲拉到一边，小声地问道：“这人是不是快不行了？不会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江芝莲：“没有那么严重，就是之前被人揍得太狠，好多地方骨折了，恢复得慢一些而已。” “我看他冒了很多汗啊，脸色也白得吓人。你把他往门口一放，也不怕吓着客人？”郭大山蹙眉问了一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想坑一下的人？” “嗯！”江芝莲点了点头，“其实主要是他儿子，等你们吃完饭，人估计就该来了。” “他儿子也要过来？”郭大山头有点大，“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瞧着这么混乱呢！” “不乱不乱，你什么都不用管，专心吃饭就行。他说啥，你听着嗯嗯啊啊，随口附和两句就行。”江芝莲把郭大山半拖半拽地拉到了餐桌前坐下。 她给双方做了简单地介绍。 杨光名顶着一张惨白的病人脸，硬生生地挤出满脸的笑容，热情得有些令人不适。 这个平时话没两句的人，为了儿子的前程，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了一个脱口秀演员。 变着花样地夸赞自己的儿子，从儿子小时候的事情讲起，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江芝莲坐在中间，给两人夹菜，时不时圆个场，调解一下桌上的气氛。 郭大山听从了江芝莲的建议，认真吃菜，偶尔点头说个是，再微笑一下。 这种种不太热情的表现，显得高深莫测，颇有城府，反倒符合了杨光名对于领导的某种想象。 郭大山病了很久，长期卧床，加上一直在吃药，始终食欲不振，所以他这餐饭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会喝点热茶来润润因说话太多而发干的喉咙。 郭大山偷偷地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江芝莲的鞋子，这是已经不耐烦的意思。 潜台词就是，这顿饭要吃到什么时候？ 这人的儿子究竟什么时候过来？ 到底还会不会来了！ 江芝莲把自己的腿收到凳子底下，偏过头看向郭大山，笑得无比得和蔼可亲，“别急别急，慢慢吃，郭出纳还想添点什么菜吗？” “对对对，不要着急，店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呢！郭领导你不是请了半天的假嘛，那就慢慢吃吧！这顿我请客！”杨光名估计坐久了不舒服，说话都开始有点漏气了。 江芝莲不由得也开始替他感到担心。 杨鑫福这个缺心眼的再不来，亲爹老子就要被他折磨散架了！ 这坑爹的倒霉孩子！ 扫了眼手表，下午三点十五分。 已经吃了快两个小时了。 江芝莲开始忍不住频频地朝窗外看去，不过看到的只是寻常的街景，来往的行人，叮铃作响的自行车，和不多的汽车。 始终没有杨鑫福带着一帮兄弟的身影。 花苟显得就镇定多了，始终不慌不忙地在后厨干着活。 休息间隙，披着从老高那里借来的棉外套，出去到门口抽根烟来解乏。 江芝莲发现他烟瘾还不小，基本上平均每半个小时就得来上一根。 刚才那一根烟，花苟抽了没几口，就扔到地上，返回了店里。 看他的反应，江芝莲就猜到一定是杨鑫福带着人过来了。 盼星星，盼月亮。 终于盼来了啊！ 她坐直了身子，等着看她编排好的这场大戏。 身材最魁梧的两个人打头阵，一边一个，哗啦一下推开了大门，带进来阵阵初冬的寒气。 杨鑫福紧随其后，因为个头高，骨架大，显得还挺有分量的，并不输给前头那两位壮汉。 而且他的嗓门也并不小，一进屋就扯着喉咙吼开了，“姓江的！你给老子滚出来！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竟然给老子下套！人呢？！” 郭大山往门口瞥了一眼。 他就是十分好奇，想看一看，到底是哪个不想要小命的，敢这么咒骂莲娃。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叔先替你默哀三分钟…… 第353章 自作孽不可活 江芝莲小跑了两步，便来到了杨鑫福面前，“别喊了，我在这儿呢！” 杨鑫福抬起胳膊用手指头，居高临下地指着江芝莲的鼻子，刚要开始破口大骂，江芝莲就一把扇掉了他举到面前的大手，抢白道：“你有没有教养！你爸没教过你，说话的时候，不能用手指头指着别人嘛！” “我就指你了，怎么地吧！”杨鑫福重新抬起手，指着江芝莲，“我想怎么指就怎么指，你管着嘛！你个阴险狡诈的贱人，故意把错误的菜谱透露给我，你心思怎么这么歹毒呢！” 江芝莲冷笑两声，嘲讽道：“你差使柳娜娜往我的后厨里安窥听器，你说谁阴险狡诈呢？！我在我自己家的后厨，愿意怎么说食谱，那都是我的自由，你个不要脸的偷听了，傻了吧唧地我说啥你信啥，你还有脸过来讨伐我？！这一路上，你捡了不少张钢铁脸皮吧？要不然脸皮怎么会这么厚呢！一点都不懂的羞愧害臊！这厚脸皮，是不是火炮都打不穿啊！” “滚蛋！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俏皮话！”杨鑫福扒拉了一下江芝莲的肩膀，凶巴巴地说道：“你得补偿我的损失！” 江芝莲其实可以躲过杨鑫福这一下，但她故意没躲。 目的嘛，很简单，单纯为了增加戏剧效果。 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得卖力演出啊！ 何况杨鑫福一看就是那种外强中干的类型，这么随手推一掌，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江芝莲觉得肩头就像被小孩儿轻轻地捶了一拳头一样，当做按摩都嫌轻了。 所以受这一下，根本没有什么。 “补偿？”江芝莲差点笑岔气，“说你脸皮厚，你还上赶着把脸皮往秤上放。我估计，千八百斤，都不止吧？” 杨鑫福指挥身边的人，“给我砸！” “等等！”江芝莲制止道：“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开始动手了呢！先谈判，谈崩了再动手，这个流程你还不懂嘛！” 有个哥们手太快，不等听完江芝莲的话，就推倒了一张还没收拾的餐桌。 上面的残羹冷炙，锅碗盘碟，全都稀里哗啦地掉到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的渣渣。 江芝莲摇头叹息：“啧啧……可惜了这么好的餐具。等会儿，你记得陪啊！” “陪你妈的大头鬼！”杨鑫福说着踢到了一个椅子，四个腿当即折了一个，“你都不补偿了，那还有什么可谈的！” 江芝莲往边上瞄了一眼。 杨光名是背对着大门口的方向坐着的，花苟此时站在他的身后，把人挡了个七七八八。 如果不仔细看，不会发现这边坐着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其实如果是一个心思细腻、观察力强的人，一定会注意到有人坐在一个轮椅上。 但显然，杨鑫福并不是这种心细如发的人。 而且他现在热血上头，一门心思地在跟江芝莲较劲，根本没有空余的心力去注意别的细节。 他也万万想不到，卧床许久的老爹，会出现在这里，还欣赏了他使劲洪荒之力，用尽毕生勇气，来死命作妖的这一幕。 江芝莲退后两步，抱臂看向杨鑫福，“你爸不仅没教你不能用手指头戳着人讲话，是不是也没教你怎么分辨是非啊？” 杨鑫福眼睛一瞪，“你管我爸教没教呢！这事儿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你爸也没教你不能随便砸别人家的东西吧？”江芝莲摇头啧啧两声，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爸看到你这样，该多么的心寒啊！” “我操……”杨鑫福随手抄起一个水壶砸到地上，“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总念叨我爸干什么？你该不是看上他了吧！” 江芝莲摆摆手，笑着说道：“得！我对当你妈没有兴趣！碰到这种倒霉孩子，都得折寿！” 杨鑫福被怼得心塞，大手一挥，怒声吼道：“给我狠狠地砸，逮着什么砸什么！” “住手！”江芝莲尖叫一声，“我还有话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急呀！等会我清场给你好好砸！让你砸个痛快！” 又有俩手快的傻缺，霍霍了两个暖水瓶和一把藤椅。 其他人倒还好，还没来得及动手。 江芝莲特意数了一下，不算杨鑫福自己，一共来了十二个人。 高矮胖瘦不一，里里外外地把大门口堵了个结结实实。 声势还挺浩大。 花苟说杨鑫福带人来的话，六个起步，十个都是保守估计。 预测得果然没错。 杨鑫福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你他妈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啊？！能一口气讲完不能？！” 江芝莲挑了挑眼皮，撇撇嘴道：“你爸——他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骂人讲脏话不好啊？” “我说，你总念叨我爸干啥？你有什么毛病啊！”杨鑫福走上前，一把揪住了江芝莲的衣领。 江芝莲指了指花苟的方向，不急不缓地说道：“我肯定是没有什么毛病。至于我总念叨你爸，是因为——你爸在这儿呢啊！” 杨鑫福根本没有相信！ 他嗤一声，抖抖肩膀，流里流气地说道：“我爸个把月没下过床了，你跟我说他在这儿？姓江的，你连撒谎都不会，还搁这儿横什么横！” 江芝莲也耸了耸肩，一摊手，“信不信的，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杨鑫福扭头先看到了悠哉悠哉地立在那看热闹的花苟。 一看到这人，他就更气了，张口便骂了出来，“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果然人如其名！” 花苟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现在都懒得跟这个脑子缺根弦的二货废话了。 杨鑫福却说得越来越起劲了，一股脑地把刚才在江芝莲那里窝的气，撒了个痛快。 他说几句，往前走一步。 人来到花苟面前的时候，说道：“花苟，是不是谁给你丢块烂骨头，你都能当主子一样伺候啊？！” 花苟的策略跟江芝莲完全相反。 江芝莲是寸步不让，每一句都得给你狠狠地怼回去。 而花苟，则是一言不发。 任你如何骂，如何跳脚，他都保持微笑，不动声色，不气不怒，始终保持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好像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其实，这样更加气人。 能把人直接气得一跟头跌到粪坑里。 “你他妈哑巴啦？！你倒是说话呀！被我骂傻了吗？！”杨鑫福骂骂咧咧地，狠狠地朝花苟的胸口推了一把。 因为力气有点大，花苟没站住，朝后面猛退了两步。 借由惯性，他直直地撞到了轮椅上。 轮椅前后晃了两下，停了下来。 轮椅？！ 杨鑫福微微一愣。 这里怎么会有轮椅？ 而且，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啊！ 认出来了，是家里放在阳台的那个轮椅…… 可是，家里的轮椅，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呢？ 杨鑫福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了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啊？！ 紧跟着，江芝莲刚才的话在耳畔不停地开始回荡，一声高过一声：你爸在这儿呢啊！你爸在这儿呢啊！你爸在这儿呢啊！…… 杨鑫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想，也不敢去确认他的猜想。 这太可怕了。 他不想面对，更没有勇气面对！ 可是就在这时候，花苟将轮椅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 这一下，不由得他再去逃避了。 “爸……”杨鑫福突然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单腿跪在地上，跌坐了下来。 他哆哆嗦嗦地颤声说道：“爸，你还需要静养的啊！你怎么随随便便地就出门了呢？！……” 第354章 火锅可以，酒就免了 杨光名目光冷得可怕，嘴唇白得毫无血色，因为怒火攻心，整个人都气得颤抖不已。 时间在此刻彻底静止了。 没有人开口讲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喘气声一重，就点燃了藏在某处隐秘角落里的战火。 空气里弥漫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杨光名一句话都没吐出来，扬手用尽全身之力，扇了儿子一巴掌。 响彻天际的“啪”一声响，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安静。 工具人郭大山喝着小酒，在心里不停地感慨。 啧啧，太惨了。 实在是太惨了。 妥妥一人间惨剧啊！ 莲娃太狠了！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父子俩原本隐藏极深的矛盾，蓦然升级到了核弹的级别。 这个丫头，千万不能惹。 切记切记。 以后见着，最好都要绕道走。 杨光名受到的身心冲击，太巨大了。 一时半刻的，估计都缓不过劲儿来。 主要是，他刚刚才当着郭出纳的面，把儿子天上地下地狠夸了一通。 这一扭头，话还没落地呢，就啪啪地打了脸。 他真是羞臊得想钻地缝啊！ 杨光名也的的确确没有料想到，一向听话乖巧的儿子，在外面会是这幅小混混的德行。 又怂又弱，又蠢又混。 心痛啊！ 他怎么就养出来这么一个混账儿子啊！ 都怪桂花这个当娘的，小时候总惯着儿子。 悔不当初！ 可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杨光名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儿子，因为太丢人。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家庭内部的问题，还是回家之后关起门来解决比较好。 打那一巴掌，实在是因为气狠了，没有忍住。 动过手之后，杨光名平复了一下心情，让儿子把轮椅转回到面对餐桌的方向。 他看向郭大山，生硬地挤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艰难地说道：“郭出纳，今天真是让你见笑了。大福他平时不这样的，最近我身体不大好，他要管理家里的小饭馆，压力太大了才……” “啊，没关系。年轻人嘛，难免意气用事。”郭大山呵呵两声，“他比我儿子能干多了，我儿子才真的叫人不省心的。” 杨光名：“怎么会呢！郭出纳的儿子肯定是一表人才，青年才俊！” 江芝莲怀疑杨光名说的这些恭维人的话，都是跟媳妇杨桂花学的。 耳濡目染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 即使不想学，都能深入骨髓，张口便来。 就是，这拍马屁拍到狗腿上了，貌似有些尴尬。 郭大山牵了牵嘴角，有点哭笑不得。 他那个傻儿子，一表人才？青年才俊？ 哎，想起儿子，就愁的人头疼。 江芝莲精心设计的大戏，在杨光名挥手赏了儿子一巴掌之后，就渐渐地进入了尾声。 之后杨鑫福带过来的那些“助阵嘉宾”，还没怎么大展拳脚，就被哄走了。 江芝莲让倪满月和小鹌鹑清点了一下损坏的餐具和桌椅，快速列了一份赔偿清单，交给了杨光名。 杨光名让儿子跑回店里拿钱，当即把钱交给了江芝莲。 毕竟郭出纳还在这里，他得好好表现。 最后，两位操心儿子的老父亲，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 大戏自此落下了帷幕。 杨家的人全部离开之后，郭大山不无担心地问江芝莲，“这个杨光名，以后会不会缠上我啊？万一他到大院里找我闹事，怎么办？” 江芝莲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他还是个要脸面的人。而且刚才他儿子当众出了这么大的丑，他心里应该也清楚，不好再求你这件事了。” “我觉得未必。”郭大山扶了扶眼镜，“当父亲了，为了儿子，有时候什么脸面都可以不要。” “你在说你自己吗？”江芝莲失笑道，“强行逼婚什么的？收人钱财什么的？都是为了儿子？” 郭大山抖抖眉毛，“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你要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追求也不一样。” “反正你追求的，我不苟同！”江芝莲拧着眉说道：“咱们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肯定不在一条道上。”郭大山认可这个判断，“最多，有事儿互相帮个忙，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江芝莲轻轻地笑了一下，“这倒是没错！没想到咱们也有能达成共识的时候。” “你这儿的菜还挺好吃。”郭大山四下看了一圈，又道：“环境也挺不错的。” “行了，别没话找话了！如果杨光名真去找你的麻烦了，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江芝莲撕了张纸，写下两个电话号码，“上面是店里的，下面是我住处的。” 郭大山把纸叠好，塞进口袋里，“以后我带人过来吃饭，你能便宜点吗？” “不能！”江芝莲抬眸看了郭大山一眼，“都是出了村的正经干部了，别想着占我这种小老百姓的便宜！” 郭大山笑了笑，推门离开了。 杨记上次被砸店，杨光名重伤入院，也一样没有厨师，那时候都没有关店。 靠着杨桂花一个不会做饭的人支撑着，坚持天天开着店门。 然而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 江芝莲发现接连三天，杨记小吃都大门紧锁，也没见着杨记一家三口的身影。 不准备干了？ 感觉可能性不大。 毕竟开了这么多年，感情肯定很深厚。 那就是养精蓄锐，准备跟素食馆大战一场了？ 哎…… 这还能不能有个剧终了？！ 非得不停地出续集，烦不烦人呐！ 江芝莲搓搓额头，决定随它去吧！ 人生不就是一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过程嘛！ 习惯了就好！ 花苟不仅擅长模仿，适应能力也极强。 几乎不需要磨合阶段，就跟上了素食馆的模式和节奏，跟大家相处得也很不错。 店里的客人又多了起来，基本上恢复到了鼎盛时期的状态。 江芝莲理完账，数完钱，感到心情格外的美丽。 她想着这么美好的日子，应该跟孟青二人世界，庆祝一下。 外头刮着凛冽的北风，虽然太阳挺大，但走在街上的人，都穿着厚重的棉袄，戴着帽子，裹着围巾，步履匆匆。 这么冷的天，一定要吃顿冒着热气的滚烫的火锅啊！ 江芝莲当即抓起电话，按了出租房的号码。 铃声响了六下之后，孟青接了起来，“喂？” “是我。”江芝莲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笑着说道：“今天你一直在我那，不准备出门吧？” “嗯，没什么事，晚上还是在你这里睡。”孟青的声音原本就温润好听，透过电话信号的处理，听起来愈发得低沉性感了。 “晚饭我回去跟你一块儿吃，我今天早点回去。”江芝莲说着看了眼手表，“估计七点钟之前能到家！” 孟青考虑了片刻，“你不在店里能行吗？晚饭时间客人那么多。你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煮面吃。” “有老高和花苟，没有问题的，我偶尔不在也没事儿。”江芝莲笑了笑，笑意融进了嗓音里，“晚上我打算煮火锅吃，再弄点小酒。吃完喝完倒头就睡，是不是美滋滋的！” “火锅可以，酒就免了。”孟青一本正经的态度里，透着一丝明显的紧张。 “行行行，哈哈哈哈哈……”江芝莲掩嘴乐出了声，“只吃火锅！那——不喝酒的话，我弄点酸梅汁吧？” 孟青淡声说道：“行啊，不喝酒，其他什么都行。白开水，都没有任何问题。” 江芝莲挑挑眉梢，笑着说道：“我喝酒有那么吓人吗？” 孟青：“有！非常吓人！” 江芝莲：“知道了，我先去忙了，你接着看书吧！” 孟青叮嘱道：“不用着急，路上慢点！” “好的！你乖乖在家等我吧！”江芝莲笑着挂断了电话。 第355章 把妖孽锁死在家里！ 江芝莲回到出租房的时候，拎了两大包的食材。 每一包看起来都像塞了三床大棉被似的，从提手上露出来的大葱都快被挤出队列了。 孟青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门口的东西，愣了愣，“这些都是什么啊？” “菜呀！”江芝莲把帽子、手套和围巾挂在门口的架子上，随后换上拖鞋，把两包东西往厨房拎，“我不是说了晚上吃火锅嘛！这些是涮菜和调料呀！” “一会儿还有别人要来吗？”孟青凑过去翻了翻，菠菜、花菜、白菜、萝卜、面筋、干粉条、泡好的木耳…… 应季的，非应季的；树上结的，土里长的，山上挖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了。 “没有啊，就咱俩！”江芝莲矫揉造作地朝孟青抛了个媚眼，“二人世界！” 孟青轻笑一声，“眼睛不舒服的话，就去医院看看。县医院的眼科，好像还不错。” “真的，孟先生，像你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能交到女朋友，真是不容易。”江芝莲哼声说道：“请你好好珍惜！” 孟青从身后揽住江芝莲的腰，把下巴磕到她的头顶，轻轻地蹭了蹭。 “松开！我要干活了！”江芝莲扭了扭身子。 不过她立马意识到这种姿势乱扭很容易走火，又立马停住了。 “我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能轻易松手。”孟青性感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引得江芝莲耳朵一阵阵发痒，身子也有点微微发麻。 她歪头瞥了孟青一眼，嗤笑道：“我说，你不让我喝酒，下午自己是不是偷喝了二两啊？搁这儿发什么骚呢！” “你先朝我抛媚眼的，我配合一下而已。”孟青依旧搂着江芝莲，没有改变姿势。 江芝莲就着这个姿势，开始削皮、择菜，“你看出来我在抛媚眼了啊！你不是让我去看眼科嘛！” 孟青轻声笑了笑：“我那是吐槽你媚眼抛得不太标准，像是长针眼了一样。” “噗……”江芝莲放下手里的菜，转过身面对孟青而站，“请问孟先生，你会抛媚眼吗？” 孟青眯着笑眼，点了点头。 江芝莲一脸期待地仰起头，“那你给我来个标准的？” 随着话音，孟青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飞了一个媚眼过来。 江芝莲登时就静止了。 这个妖孽，我要把他锁在家里！ 锁！死！ 这勾魂摄魄的劲儿，电量满格，电得整个人都要麻掉了！ 太特么的要命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标准？”孟青对江芝莲的反应非常满意，眉头一扬，显得有些小得意。 江芝莲的神色却很肃穆，“坦白从宽，你都对谁这么抛过媚眼！不准撒谎啊！撒谎的后果，更加严重！” 孟青语气轻松地回道：“那多了啊……” 江芝莲当场暴呵：“什么？！” “猫啊、狗啊、猪啊、牛啊……太多了，我从来没有留意过。”孟青坐到餐桌前的凳子上，顺手帮忙清理黄豆芽，“对了，还有小山楂。” 江芝莲提起来的那口气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吐了。 她哭笑不得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天天对着一群动物，抛什么鬼的媚眼！眼珠子有病的是你吧！” 孟青跟着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就喜欢这么去逗动物。” “逗动物可以。”江芝莲板正脸色，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严厉地警告你，不可以去逗人！准确说是，不可以这么去撩拨人！所有人，都不可以！” 孟青认真道：“我之前这二十多年，都是这么过的。你也知道，我对人的兴趣，没有对动物的大。” 江芝莲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请你继续把这种优良品格保持下去！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孟青握着一把黄豆芽，直接笑趴在了餐桌上。 “说正经事儿呢！你严肃点，笑什么笑啊！”江芝莲踢了踢凳子腿，“我跟你讲，你出门要是乱抛媚眼，就会招来林小鹿二号，林小鹿三号，林小鹿N号！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孟青愣了愣，“不会吧……” 江芝莲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就你这样的，不抛媚眼也够招人的了，抛不抛应该都一样。反正拒绝表白这种事情，你已经做得相当熟练了，我也就省省心，不管了。哎，管也管不了了。” 过了一会儿，孟青突然冒出来一句，“你是不是有点后悔让我去上大学了啊？” “不，我一点都没有后悔！”江芝莲磨磨牙道：“你要是出去这么几年就被人拐跑了，那只能说明咱俩的缘分就这么多。那就拉倒呗！” 孟青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过了几秒，才温和地说道：“对未来，乐观点！” “我挺乐观的啊！凡事不强求，就是乐观！”江芝莲龇牙乐了乐，“哎呀，我饿死了。咱们搞快点，我先把锅支上，把汤底煮出来！” 素汤底是用各种野生菌菇、玉米、土豆泥、黄豆芽和白萝卜熬制的，里面还放了大枣、枸杞等配料，煮出来的汤汁浓郁清香，闻起来格外诱人。 两人忙活了一个小时，各种菜洗好切好，整整齐齐地码在各种盘子和碗里，摆满了餐桌和厨台。 孟青扫了一眼厨房，玩笑道：“我觉得我都快看饱了。” “瞎扯，光看怎么能饱！”江芝莲手边摆了一排调味品，酱厂的各种酱料，素食馆自制的韭菜花、豆腐乳，买来的芝麻酱、芝麻油、核桃碎，还有刚刚炸的辣椒油，切的香菜末、葱末和蒜蓉。 “你帮我调一碗蘸酱吧！”孟青把面前的小碗递了过去，“我没有什么忌口，你随意发挥。” 江芝莲拿起小勺，无影手一闪，几秒钟就调好了一碗蘸酱，“一次少弄点，你可以多换几种口味。哪个特别好吃，你告诉我，我好把握你的喜好。” 孟青点点头，笑着说道：“专业的果然不一样，调个酱料，都有大厨风范。” “那是自然！”江芝莲在这方面从来不会谦虚。 她给自己也调了一碗蘸酱，紧接着就开始吃上了。 煮完锅底的时候，厨房里就氤氲了一层香喷喷的热气。 现在吃了不一会儿，整个身子都开始暖了起来。 从里到外、全方面、渗透进每个细胞的那种热乎劲儿，让人感到无比地放松，惬意又舒适。 刚才还说光看就饱了的孟青，此时吃得筷子不停，蘸酱都已经换了六种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吃东西这么热情呢！”江芝莲给孟青的小碗里捞了两片红薯，和几个切了花刀的香菇，“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吃火锅啊！” 孟青从碗里抬起头，透过中间袅袅飞升的雾蒙蒙的蒸汽，看向江芝莲，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说道：“我第一次这么吃，没想到会这么好吃啊！” “第一次？”江芝莲一脸惊诧。 “嗯，知道有这种吃法，但是没有吃过。”孟青说着，埋下头继续啃玉米块。 江芝莲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爸妈，也没吃过吗？” “应该没有吧……”孟青想了想，严谨地说道：“我爸出去做工的时候，吃没吃过，我就不清楚了。” “这边——”江芝莲顿了顿，又换了一个更准确的说法，“就是大湾县，是不是没有火锅店啊？” “我不经常去饭店吃饭，没太留意，估计不多吧！”孟青发现锅里的菜还没熟，终于放下了筷子，决定休息一会儿。 他用手绢擦了擦额头和鼻子上浸出来的汗珠，感慨道：“冬天这么吃一顿，真是太舒服了！” 第356章 敬赐予我灵感的孟先生 江芝莲眼睛一亮，“我把素食馆二楼的包厢，全部弄成专门吃火锅的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孟青几乎没有多想，就对这个提议表示了高度赞同，“肯定会特别受欢迎的！” 江芝莲兴奋地搓了搓小手，“这么好的主意，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孟青笑了笑，“可能光顾着应付杨记了。” “差点错过吃火锅的黄金期。”江芝莲拍拍胸脯，“还好还好，现在想起来，也不算太晚。” 孟青端起盛有酸梅汁的玻璃杯，略显兴奋地说道：“敬火锅！” 江芝莲也举起杯子，跟他碰了碰，“敬赐予我灵感的孟先生！” 他们相视一笑，各自喝了一大口酸梅汁。 这顿火锅，吃得无比畅快。 饭后，两人仰靠在沙发椅背上，手都不自觉地搭在了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上摩挲着。 如果只留身型的剪影，特别像两个慵懒的孕妇。 江芝莲歪头看向孟青，笑着问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这么暴饮暴食过啊？” 孟青点了点头，“第一次吃这么撑，腰都直不起来了。” 江芝莲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我也很久没有吃这么尽兴了。” “我爸接了个活儿，过几天就要走了。”孟青把江芝莲捞到怀里抱着，闲聊了起来。 江芝莲挪了挪身子，在孟青的怀里找到舒适的位置之后，就没再动了，“这么冷的天，接什么活儿了啊？” “开长途拉货。”孟青把脸贴在江芝莲的头发上，闻着她的发香，“一个短活儿，说是元旦之前就能干完。” 江芝莲随口问道：“你爸这是闲不住，还是想赚钱啊？” “可能都有吧……”孟青也不太确定，“前些日子他念叨过，说是在家里没事干，太闷了，想出去溜达溜达。昨天我回家取东西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要离家一阵子，帮人拉个货。干一个月左右，元旦之前回来。” “嗯……要是实在闲地发闷，出去干点活儿也挺好。”江芝莲顿了顿，又道：“不过，开长途，会不会太辛苦了？找个更轻松一点的活儿多好。” “年底了，天又冷，可能不好找吧！”孟青说道：“我爸的事儿，我从来不管。他以前出门都不会跟我打招呼，现在还知道跟我讲一下，已经很不错了。” 江芝莲点点头，“那就随他去吧！” “元旦的时候，我跟宝妹婶子去省城，你要一起去吗？”孟青的声音很轻，像是羽毛轻轻地划过耳畔，催得人晕晕乎乎，昏昏欲睡。 “元旦啊……”江芝莲歪过头，像小猫一样用脸在孟青的颈窝里轻轻地蹭了蹭，“那还有一个多月呢！现在不好说，我尽量抽时间吧！毕竟还没有跟你一块儿出过远门，我还挺期待的。” “如果你也能一起去，宝妹婶子肯定特别高兴。” 不等江芝莲开口，孟青紧接着又补充道：“你能去的话，我更高兴。” “呦！”江芝莲笑了，“我男朋友现在都会抢答了呢！” 孟青轻扯唇角，“人总是要进步的！” “啧，进步神速，奖励一下。”江芝莲仰头在孟青的脸颊上亲了亲。 孟青就势单手捧住江芝莲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江芝莲的呼吸一下就重了。 亲在脸上，和亲在嘴上的意图和感觉安全不同。 她忍不住做了回应。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情难自禁，越吻越深，唇舌愈发地难舍难分。 大概是晚饭吃得太饱，有限的意志全都消化食物去了，大脑有些不清醒。 确定恋爱关系以来，他们即使因为各种原因睡在一间卧室里，甚至睡在一张床上，但始终都在努力避免进一步的亲密举动。 就怕擦枪走火。 其实江芝莲对这件事秉持的是开放的态度。 只要眼下两个人是你情我愿的，就没有什么。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即使单纯享一时之乐，也无所谓。 然而孟青却是个严谨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会考虑周全。 他不希望自己有玩弄的嫌疑，不想只凭借身体的本能去做这件事情。 他觉得这样会轻薄了江芝莲。 对他喜欢的姑娘，是一种轻视和冒犯。 欲望本身很简单，解决欲望的办法也很简单。但是为此要承担的责任，却是不简单的。 他不会以他人的标准来衡量这份责任的轻重，他有自己的底线和要求。 所以这一次，依旧是孟青率先停了下来。 就在江芝莲的手探进他的衣摆时，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江芝莲缓缓睁开眼，虽然满眼的热望，脸颊的温度还未褪去，但她并没有因为戛然而止，而感到一丝一毫的生气或者失望。 她已经习惯了，她知道按照他的想法，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芝莲咧嘴笑了笑，起了个活跃气氛的轻松话题，“是火锅味的吻啊！今天又解锁了新口味呢！” “下次想尝试什么口味的？”孟青用闲聊来平复着狂乱的心跳。 江芝莲挑眉想了想，玩笑道：“要不，试试臭豆腐味儿的？” “那还是算了。”孟青至今没有勇气去品尝臭豆腐。 闻起来就不像是能吃的，他实在下不去嘴。 任由江芝莲如何劝说，他都没有妥协。 江芝莲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去铺床，你先冲个澡吧！” 孟青轻咳一声，去了洗手间。 他起身时，江芝莲用余光朝他身下瞄了一眼。 果然是紧急需要去洗手间的状况。 啧啧，上哪儿去找她这么体贴，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啊！ 简直就是天使嘛！ 她都想为自己插朵小红花，以示表扬和鼓励了。 可惜，生活并不会因为你是善良的天使，就对你格外优待。 该处理的麻烦，倒是一个都不会少。 第二天上午，江芝莲接到了蔡正新的电话。 应该说，是终于等到了他的电话。 “你姐夫出院啦？”江芝莲苦笑道：“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要住在医院里面不打算出来了呢！” 蔡正新估计是在外面，大风吹得听筒里嗡嗡作响，人的声音都若隐若现的，“本来前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过我姐夫不放心，就多住了几天，观察了一下。” “哦，他还挺在意自己身体的。”江芝莲没有闲心跟他闲聊，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联系好林小鹿了吗？” “联系好了。”蔡正新的声音断了五秒之后，才又重新响起来，“你听到了吗？你能听到吗？” 江芝莲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哪儿打电话呢？！” 蔡正新扯着嗓子吼道：“一个小卖部，屋里发水了，我在窗户口打的，扯着线，风又大，信号不好……” 江芝莲怕信号支撑不了多久，赶忙问道；“你跟林小鹿约在哪儿了啊？” 蔡正新：“你记一下地址啊……” “你说吧！”江芝莲顺手拿起柜台上的一支笔。 原以为一句话的事儿，结果花了足足五分钟，她才跟蔡正新确认好了具体的位置。 蔡正新：“你搞清楚在哪儿了吗？” “搞清楚了！”江芝莲叹了口气，“行了，挂了吧！不够费劲的！” “这是林小鹿定的地方，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况。”蔡正新呛了口风，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约的地方，她不同意，说是怕我设陷阱害她……这是她的原话。” 江芝莲看着纸上记的地址，用钢笔在上面轻轻地敲了敲，“知道了，到时候你不用管我，你该跟她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自己会找地方藏起来。” “成！那事情完事儿之后，我再给你打电话吧！”蔡正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江芝莲托着下巴，沉思片刻之后，将地址叠好，揣进了兜里。 第357章 撩人不成反被撩 蔡正新跟林小鹿约在周六见面，还有三天的时间。 江芝莲打算先去他们约定的地方逛一逛，提前打探清楚周围的环境和情况，到时候也好藏在一个方便偷听，又不会暴露行迹的角落。 这一天孟青回七星村给一头难产的猪接生，猪娃子出来之后，又有俩情况不太好的，要照料一下。 猪妈妈和猪娃子们的情况都稳定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孟青就直接睡在了家里。 江芝莲刚好趁此机会，打算来一场冒险的夜行。 她从头到脚都换上深色的衣服，又挑了一双最跟脚的鞋子。 穿戴好之后，便出了门。 写在纸上的地址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那是一处废弃了多年的钢厂，跟林小鹿家不在同一个方向，离火车站倒是不太远。 江芝莲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会碰到林小鹿，怕她也会细心地提前过来探个路，或者做点什么准备。 但是到了地方之后，江芝莲就觉得这个时间，凌晨一点半，林小鹿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在这种荒凉、阴森、破败，充满了铁锈和不明怪味的地方，阳光灿烂的白天来都挺瘆人的。 眼下这深更半夜的，扭个头都有撞到孤魂野鬼的可能。 像林小鹿这种胆量的姑娘，估计没有这份勇气。 话说江芝莲自己都有点肝颤，心跳都比平常快了许多。 不过为了正事儿，还是得提着小胆儿勇往直前啊！ 远处有几个平房，不知道里头是不是还住着人。 晚上视野不好，江芝莲怕被人发现，所以也没敢打开手电筒。 她就这么摸黑，悄悄地在里头转了几圈，熟悉了一下地形。 钢厂里柱子多，废弃的破烂也多，想要藏起来不被人发现，还挺方便的。 无论到时候蔡正新和林小鹿在哪个地方讲话，她都能对应地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 完美！ 回家的路上，江芝莲突然想起来，林小鹿曾说过。 她被人欺负一整晚的地方，就在一个废弃的厂子里。 难道林小鹿假想受害的地方，就是这儿？ 啧啧，什么脑回路啊！ 被迫害妄想症吗？ 假设林小鹿没有撒谎，她的确是在一个废弃的厂子里被蔡正新和他的姐夫欺负，那按照正常的逻辑，她应该不会再挑选这样一个地方跟蔡正新见面。 这样的话，是不是能够从侧面印证，林小鹿对她其实是说了谎话的呢？ 胡思乱想着回到出租房时，已经早上四点钟了。 江芝莲又累又困，但她还是洗了个热水澡，驱散掉了体内的寒气。 她不想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感冒。 要是感冒了，偷听的时候，打个喷嚏或者吸溜个鼻涕什么的，特别耽误事儿。 收拾妥当，躺到床上的时候，江芝莲望着房顶不由得感慨：生活上的小插曲啊，真是层出不穷，令人料想不到。 处处都有意想不到的陷阱。 当然，也有惊喜，比如重生，比如遇见孟青，比如酱厂和素食馆…… 为了这些令人心花怒放的惊喜，也不能怕那些不值一提的陷阱啊！ 睡前的江芝莲常常会变成一个哲学家。 想着想着，就撇下复杂的哲学问题，跟周公甜甜蜜蜜地约会去了。 闹钟响了两次，都被江芝莲摁掉了。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上午八点。 行吧，老板偶尔偷下懒，也情有可原吧！ 自从有了花苟之后，江芝莲对后厨就更放心了。 她偶尔不去，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没有电话打过来，说明这又是一个顺顺利利的早晨。 三天后，周六的早上，也是一个风平浪静，客人爆棚到令人嘴角上扬的美好的早上。 这天上午十点，是蔡正新跟林小鹿在废弃钢厂见面的日子。 孟青非要跟过去看热闹，江芝莲只好不情不愿地带上了他。 “你说你长得这么高，又这么帅气，目标太明显了，容易被人发现呀！”江芝莲看向孟青，啧啧两声，“万一林小鹿闻出来你身上的味儿了，怎么办啊？” 孟青轻笑一声，开口问道：“我身上什么味儿啊？你不是说那一片挺空旷的嘛！她又不是狗，怎么可能闻到我身上的味儿呢！瞎担心！” “你身上勾人的荷尔蒙味道，我可是隔着几公里都能闻着的！”江芝莲撇撇嘴，轻哼一声，醋味十足地说道：“林小鹿也喜欢你，搞不好也能闻着呢！” 孟青摇了摇头，“狗鼻子都没有这么灵！” 江芝莲佯装严肃地问道：“你说，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一起去？” 孟青：“学习学累了，看个热闹，放松一下。” 江芝莲歪头看向孟青，“你不是看热闹，而是去看林小鹿的吧？几日不见，是不是对人家甚是想念啊？” “你这醋吃得如此认真，又莫名其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孟青说着牵起江芝莲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江芝莲有点体寒，一到冬天，手就冰凉的。 此时突然被一个暖呼呼的大手包裹住，身上都不由得跟着淌过一阵暖流。 “算了，大冷的天，醋喝多了容易倒牙。”江芝莲左右看了看，往旁边的小道儿拐了进去。 孟青顺从地跟着，“是不是离得不远了？” “嗯，就在前面。”江芝莲压低嗓音道：“咱们得小心着点，别还没到地方，就撞到林小鹿了。” 孟青看了眼手表，“这都已经十点了，她应该已经跟蔡正新见着面了吧？” “万一她故意迟到了呢？”江芝莲设想了各种意外情况，就是怕出岔子。 被人利用了善心，狠狠地耍了一通，江芝莲气闷得不行。 这段时间，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膈应，跟吃下馊掉的隔夜饭菜一样，令人直犯恶心。 虽说她也没有把林小鹿当做亲密无间的朋友，但至少也能算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吧…… 结果，这位朋友给她演了一出苦情戏，还把她推出去当枪使。 而且，更气人的是，使得好像还挺顺手的。 忍不了！ 绝对忍不了！ 必须尽快给这件遭烂的破事儿，收个令人畅快的结尾。 要不然窝在心尖的这口气，搁上几年都未必能顺下去。 “我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了……”孟青突然拽了拽江芝莲的衣袖，压低嗓音说道。 江芝莲放缓脚步，支棱着耳朵听了听，“嗯，是他们俩！” 孟青在前面的岔路口停住脚，用目光征询江芝莲的意见。 江芝莲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把这一片的地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随后果断地指了指左边。 孟青点点头，两人朝左边的小道拐去。 “孟先生……”江芝莲牵起孟青的手，十指相扣，还用指腹在他的掌心轻轻地揉了揉。 “嗯？”孟青不解地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朝孟青勾了勾。 孟青了然，俯下身子，把耳朵凑到了江芝莲跟前。 江芝莲用气声说道：“你的声音，太性感啦！” 孟青勾唇笑了笑，他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呢！ 这姑娘真是，什么情况下，都会撩人呐！ 就在孟青打算直起身子的时候，江芝莲扯住他，又道：“我感觉咱来现在这样，很像偷情啊！” 说完，她顾自低低地笑了两声。 孟青把嘴巴挪到江芝莲耳边，用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说道：“那，就地偷一个？” 江芝莲差点没忍住大喊一句“我去”。 不过，好在不远处蔡正新和林小鹿的声音，让她保持了理智。 孟青在离开江芝莲耳畔的时候，在她柔软的耳唇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随后，他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继续朝前面走去。 “……”江芝莲咽了咽口水。 这可真是，撩人不成反被撩啊！ 第358章 套话儿 蔡正新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猜到江芝莲为了避免跟林小鹿撞上，可能会比他们晚到一些。 而且人来了，肯定还得要花点时间找个合适的地方藏起来。 所以，他见到林小鹿之后，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半天。 聊得林小鹿都有些不耐烦了。 “你找我出来见面，到底有什么事儿？大冷的天，我没空陪你在这儿闲唠嗑。” 蔡正新瞥了一眼站在五米外的男人，询问林小鹿，“他是谁啊？你不给我介绍一下？” 这个人他之前没有见过，并不认识。 虽然这个男人穿得非常厚重，包裹得无比严实，但依旧能看得出来，此人拥有一副运动员般的健壮身材。 如果动起手来，杀伤力肯定不小。 林小鹿眼神冷漠，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你不用管他是谁，他也听不见咱俩的对话。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 站得也不算远，听不见？ 难道耳聋？ 蔡正新来回踱了几步，偷偷地往四下看了一眼，又状似不经意地抬腕看了眼手表。 十点二十三分了。 他已经拉着林小鹿闲扯了近半个小时。 江芝莲已经来了吧？ 藏得还挺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我能想说什么啊……”蔡正新把手揣进棉衣口袋里，原地跺了跺脚，“小鹿，我发现你编故事挺有一套的啊！靠这个本事，骗过不少人吧？” “怎么？你是想跟我拜师吗？”林小鹿撇了撇嘴，脸上尽是凄然的笑。 “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一个人，以前装得跟个小绵羊似的，结果一出手就把人往死里整啊！” 蔡正新顿了顿，看向林小鹿，又道：“你扪心自问，我应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那次可是你主动陪我睡的，我可是记得我一点都没有强迫你！” 林小鹿的眸光比冬日的北风还要凛冽，她瞪了蔡正新几秒，随后突然笑了，“怎么？你今天是来追忆往昔的吗？” “往昔个屁！这才多久之前的事情！”蔡正新咳了两下，清了清喉咙，随后抬高音量道：“我说，你利用那个姓江的小姑娘，你自己心里过得去吗？我看她对你挺好的啊，一直都在想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帮你。” 江芝莲听到关键之处，神情微微地绷了绷。 但是她没有听到林小鹿的回应。 片刻的宁静之后，再次传来蔡正新清晰而嘹亮的声音，“林小鹿，你把受害者的角色，演得挺逼真的啊！把身边的人全都骗了吧？姓江的那么聪明，都没有发现你有什么问题。” “所以呢？”林小鹿冷笑两声，“你是打算去告诉她吗？你觉得她现在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你不知道你在她眼中，一直都不是好人吗？” “我可能的确不是啥好人，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啊！”蔡正新挑了挑眉梢，“你怎么知道她不相信？即使刚开始有点怀疑，但至少会让她对你多点不一样的想法。警惕心什么的？” 林小鹿咬着后槽牙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我哪儿敢啊！”蔡正新看了眼站在不远处对他虎视眈眈的壮汉，对林小鹿说道：“你都带着保镖来的，我能威胁你什么啊！你也知道，我胆子小得很。最开始不是你主动，我怎么会舔着脸往你身上凑！” “你今天叫我过来，到底什么事儿？！”林小鹿琢磨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废了半天话，重点到底在哪儿！ 蔡正新一本正经地说道：“想你了呗！” “……”林小鹿抬脚就要走。 “等等！”蔡正新跟上去两步，但是壮汉立马挡在了他面前。 他只好歪过头朝林小鹿的背影喊道：“你最好趁早自己去跟姓江的解释一下，我跟你说这可不是儿戏！看她那架势，好像不把我弄死就不罢休似的。我姐夫刚出院，我怕他再给折腾出个好歹来。” 林小鹿站住脚，转过身，看向蔡正新，脸上带着笑，“你是想让我承认我撒了谎啊？你想得可真美！” 蔡正新吸了吸鼻子，“你觉得你能骗过姓江的嘛！等她查出来你撒了谎，你觉得你能有好？” 林小鹿怔了一下，随后冷静地说道：“我什么时候撒谎了？我跟她说的都是实话！我不怕她去查！” “实话？”蔡正新冷笑道：“我跟我姐夫合伙欺负了你一整个晚上？这是实话？我做过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林小鹿的身子缩了缩，沉默了好几秒之后才开口，“对，是实话！” “林小鹿，你是神经病吧你！”蔡正新都给气笑了，“编完故事之后，是不是自己都相信了？” “你就当我是神经病吧！”林小鹿顿了顿，垂下眼眸，不明情绪地说了一句，“我跟我妈，都是神经病。” “你为什么约在这儿见面啊？”蔡正新突然问了一句。 林小鹿眸光闪了闪，没有回答。 “这儿离你家挺远的吧……”蔡正新装作随意的样子，在附近走了走，环视着周围的环境，“这个破厂子，都废弃多少年了。我看附近的住户都搬得差不多了，就几个老头老太太还不乐意搬走。” 林小鹿把围巾往上面拉了拉，盖住了嘴巴和鼻子，依旧没有应声。 “大冬天的，不约在小饭馆里，跑到这种四面漏风，冷得冻骨头的地方，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蔡正新见林小鹿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便随口开了句带色儿的玩笑，“你以前是不是在什么破工厂里被人干过啊！然后有心理阴影了？” “你闭嘴！闭嘴！！”林小鹿尖叫了一声，嗓音锐利而颤抖。 “……”蔡正新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江芝莲和孟青猛然对视了一眼，都被林小鹿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大跳。 以前，在破工厂里，被人…… 这信息量，有点大。 而且，看林小鹿这过激的反应，好像的确是有点什么问题。 沉默了足足两分钟之后，林小鹿才重新开了口，“你说什么，莲妹妹都不会相信的。你别费劲了，我是不会承认我撒谎的。” 蔡正新哼笑一声，“你就这么自信？” 林小鹿的声音恢复如初，不急不缓地说道：“她不会再找你什么麻烦的，人家好歹是厂长，又是老板，肯定忙得很。替我出了头，收拾你们一顿，也就完事儿了。还能没完没了了不成，她又得不着啥好处。” “是没啥好处，不过你可能对姓江的还不是特别了解。”蔡正新话里有话道：“她可是个高深莫测的人，你这种小把戏，早晚得露馅。” 林小鹿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咱俩之间的纠葛，到此为止吧！就当扯平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那行吧！我也懒得再跟你纠缠了，搞得我工作都丢了，还被哭丧队惹了一身晦气！”蔡正新想了想，赶忙又问了一句，“对了，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林小鹿不耐烦地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问题？” 蔡正新直视着林小鹿的眼睛，装作十分好奇的样子，开口问道：“你编瞎话的时候，编排我一个人就行了呗，怎么还扯上我姐夫了呢？！” 江芝莲一听就知道，这个问题是蔡正新丢出去的一个诱饵。 依着林小鹿此时的状态，未必能发觉。 果然，紧跟着她就听见林小鹿说道：“因为这样听起来会显得更加悲惨。我越惨，莲妹妹就会越生气。她越生气，你就会被收拾的越狠，我就越痛快！” 第359章 最好再也别见 “呵呵，被你这么一说，听着好像还挺有逻辑性的。”蔡正新搓了搓脸，“嗐，差不多了，今天的表演就到这儿吧！” “嗯？”林小鹿警惕地看向蔡正新。 表演？ 什么表演？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蔡正新笑了笑，突然扯着嗓子喊道：“江老板，你听到了没？我的任务可完成了啊！你可以出来啦！” 除了风声，四周一片寂静。 林小鹿的心脏猛然抽了一下，随后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蔡正新一定是在故弄玄虚。 她朝附近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有干枯的树枝在视野里疯狂摆动。 因为过度紧张，她出了一身的汗。 揣在外衣口袋里的双手，都能攥出水来了。 江芝莲缓步从一堆破木箱后面走出来时，林小鹿腿一软，差点跪坐在地上。 “吓我一跳，我以为你有事儿没来呢！”蔡正新长舒一口气，呼出一大团白雾。 江芝莲朝蔡正新淡淡一笑，“约好的，怎么会不来呢！” 林小鹿像木桩子一样，定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刚刚她都说了些什么？ 想！ 快想！ 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她应该没有说什么吧？ 蔡正新说她在编故事，编谎话，她没有承认。 是的，她根本就没有承认！ 等等，蔡正新说表演就到这里之前，她好像说了一句什么？ 是什么来着？ 对了！ “我越惨，莲妹妹就会越生气。她越生气，你就会被收拾的越狠，我就越痛快！” 啊—— 为什么会说这些！ 为什么啊？！ 蔡正新这个王八蛋，太无耻、太下作了！ 竟然套出了她的话！ 林小鹿的脑中一片混乱，像被无数道闪电狠狠击中。 胸口憋的难受，呼吸不畅，她把围巾往下扯了扯，露出来嘴巴和鼻子。 终于可以呼吸了，可每一次吸气，都刺得胸口发痛。 她又急又怒，又气又羞愤，眼眶顿时变得一片赤红。 终于鼓起勇气抬眸朝江芝莲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蓦然间，她捕捉到了孟青的身影。 是幻觉吗？ 并不是！ “啊——”林小鹿尖叫着跪坐在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冰冷的脸。 “哎……”江芝莲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秃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实话说，她有那么一点于心不忍。 原本今天并不打算这样直接出现的。 听到想要的答案，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怪她疏忽了，没有提前跟蔡正新打好招呼。 她应该预想到，按照蔡正新的尿性和人品，十有八九会把她喊出来，狠狠地刺激林小鹿一下。 这种千载难逢的报复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事已至此，那就摊开来给这件事做个了结吧！ 江芝莲走上前，在林小鹿身边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唤道：“小鹿姐姐……” 林小鹿捂着脸，肩膀微微地抖了抖。 虽然极力地忍耐了，但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尤其是江芝莲，还有——孟青。 江芝莲等了片刻，后来身上的热乎气都快被冷风给吹没了，蹲得腿也开始发麻了，她又见林小鹿死捂着脸，没有抬头，也没有起身的意思，这才直接开口说道：“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真相了。” 林小鹿像一座被冻住的冰雕，一动不动。 “虽然你跟蔡正新两个人之间的很多纠纷啊，相处的细节啊什么的，我不太了解，也没有兴趣了解。但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大概也能猜得到。” 江芝莲站起身，拍了拍酸麻的大腿，“我呢，是个外人，本来不该掺和你们之间的事儿。不过阴差阳错的，是吧，谁也想不到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好在，情况也不是太糟糕。恩恩怨怨的，一笔勾销了吧！以后，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周大娘对你挺好的，为你的事儿操心上火。你可以骗我，但是你真不应该骗一个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疼的亲人。” 提到周大娘的时候，林小鹿终于有了反应。 她的肩膀在抖，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不一会儿，便传来了隐忍的、低低的、压抑着的哭泣声。 “你要是还有良心，至少别让周大娘对你太失望。”江芝莲说完，便和孟青一起离开了。 林小鹿不是一个人过来的，那个魁梧的壮汉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全程面无表情地紧盯着事态的发展。 他应该会照看好林小鹿。 林小鹿此刻应该需要发泄情绪的空间和时间，江芝莲带着孟青尽快离开，其实是一种非常体贴的行为。 蔡正新的心情特别好，跟在江芝莲身后，也准备要走。 江芝莲听到身后有人哼着变调的小曲，滋滋啦啦的，难听得简直像是乌鸦、鹦鹉、鸡鸭鹅在齐声叫嚷，烦得人特别想抄起火棍朝他头上挥过去。 “是不是高兴得都想跳舞了？”江芝莲扭过头，朝后面的蔡正新瞥了一眼。 蔡正新边走边嘚瑟地往前蹦了两下，手臂高高地挥起，夸张地做了个跳舞的动作，“沉冤得雪了，当然高兴了！” 啧啧，活脱脱，一幅小人得志的嘴脸。 顶多是排除了罪犯的嫌疑，不过依旧不是啥好鸟！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蔡正新看到他们跟自己不是一个方向，便特别大方地挥了挥手，高声喊道：“江老板，孟老弟，再见啊！” 江芝莲摆摆手，回了一句，“最好再也别见！” “会见的，会见的，哈哈哈哈哈……”蔡正新摇头摆尾地拐进了右边的小道。 “再见就该是你倒霉的日子了，还再见呢！”江芝莲不屑地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挽着孟青的胳膊，朝对街走去。 孟青把江芝莲露在外面的手揣进了外衣口袋里，笑着问道：“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吧？” “嗯，结束了！”江芝莲的脚步格外的轻快，“林小鹿身上肯定发生了很多事儿，不过也都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孟青点点头，感叹了一句，“管好自己的事情，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江芝莲突然笑了笑，“其实，我也挺感谢林小鹿的。” 孟青：“嗯？” “而且需要感谢的还不止一点两点呢！”江芝莲顿了顿，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如果当初不是为了帮她，也不会在友谊酒店里认识付董，酱厂也就接不到这么大的订单了。我偷偷告诉你啊，真是不少赚呢！对于我这种小财迷来说，钱永远是好东西！” 孟青抿唇笑道：“助人为乐的收获，挺好！” “再就是……”江芝莲收了收表情，语气变得严肃了不少，“我觉得，对于不够了解的人，还是不能太过信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立场，指不定为了某些目的，会干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谨慎一点好。” 孟青点点头，附和道：“嗯，有时候你的确是一腔热血，容易冲动。” 江芝莲：“以前我可能下意识地只把人分为好人和坏人，或者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不过最近，我有了新的想法。” 孟青：“什么想法？” 江芝莲悠悠叹道：“好人并不是不会做害人的事情，坏人也可能会想做些好事。说到底，好得像圣人的人，和坏到骨子里没有丝毫人性的人，都是极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平庸而复杂的。” “听着很拗口啊！”孟青回味了一下江芝莲说的话，“不过挺有道理！” 江芝莲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好人也有很多阴暗面。” 第360章 江小鸭子和孟老父亲 “你想得还真是挺多的。”孟青歪头看向江芝莲，眼角带着笑意，“天天要琢磨着怎么赚钱，还要思考这些深刻的哲学问题，和人生大道理。小江同志，你很忙啊！” “那是，忙得很！”江芝莲挑了挑眉梢，与孟青对视，“我还得提防着男朋友别被哪个可人的小姑娘拐跑了呢！天天都忙得我四脚朝天，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要是每天都能有二百四十个小时多好啊！人生如此美好，却又如此短暂！啊……” 孟青弯弯嘴角：“从哲学家，又变成诗人了？” 江芝莲啧啧两声，自嘲道：“是小学水平的哲学家，和幼儿园水准的诗人吗？” “不至于。”孟青笑着摇摇头，顿了两秒，又道：“应该能够得上初中的水平了。” 江芝莲乐了，“切，还以为你要夸我呢！” 十二月中旬，素食馆二楼的房间，全部布置成了专门吃火锅的包厢。 大门口和窗户上，全都贴着火锅的宣传海报和宣传语。 不到三天，结伴儿来吃火锅的人就挤爆了素食馆。 安春忙得满头大汗，安抚完排队的客人之后，跑到柜台前逮住江芝莲就道：“这样不是办法呀！我怕那些来了几次都没吃到火锅的人，过几天就要忍不住发火砸店了！” 江芝莲也挺发愁，“那能怎么办呢？咱这儿就这么大点地方啊！” “姑娘，这边再来两瓶啤酒！” “还有筷子吗？” “服务生，给我这儿添俩菜吧！” “还有几桌啊，我这儿拖家带口地都排半天了！” 倪满月脚底生风地忙着，但实在分身乏术，她朝安春看过去，喊道：“小鹌鹑，帮我一下！” 话音刚落，廖玫从二楼跑下来，也亮着嗓子喊了一句，“小鹌鹑，上来帮我收个桌儿！” “哎，我马上就来！”安春给面前的客人找了钱，转头立马抽了双筷子，又拎了两瓶啤酒，分别准确地拿给了需要的客人。 随后跑去安抚催桌的那位拖家带口的大哥，紧接着小跑着上了楼，去帮廖玫收拾桌子去了。 江芝莲搓了搓额头，轻声一叹，生意好成这样，也挺愁人的啊！ 这叫啥？ 幸福的烦恼？ 喜悦的忧伤？ 哎……还是得赶紧想想应急的办法。 江芝莲回到后厨，一边做菜一边跟大家商量，“我是不是得抓紧时间，开个分店啊？” “素食馆二号吗？”花苟笑着附和道。 江芝莲拧眉道：“名字不重要，主要是找合适的店面，最好离这儿近一些，而且得是立马能用的。要不然，要装修要收拾什么的，太耽误时间了。这边眼见着就要顶不住了。” 安静片刻之后，高乐小声说道：“接待不了那么多，每天就限额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火锅限额。” 几秒钟之内没人接话，高乐有点担心自己多嘴了，赶忙摆着手说道：“我就这么一说，如果不合适，那就算了。那个……” “小高！”江芝莲一脸惊喜地看向高乐，“你行啊！这个建议很棒呀！” 高乐受宠若惊，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江芝莲把手头的菜炒好，装盘，递给了进来端菜的倪满月。 返回到炒锅前面之后，她接着说道：“你这就是变相的饥饿营销。” “饥饿营销？”高乐一脸茫然，这种专业名词，他听不懂。 “就是让大家知道我这儿的火锅是有数的，是稀有的。”江芝莲沉眉想了想，“不过，最多也就搞个一个礼拜左右吧，时间长了，客人会跑掉一些。咱这儿的火锅卖好了，别家肯定也会跟着弄火锅。竞争是难免的！” 花苟抓住了事情的关键，“那一个礼拜之内，必须在附近找到一个立马能开门营业的店铺！” “对！”江芝莲把手拍在厨台上，目光炯炯有神，“这几天我出去转转，后厨就交给你们了，辛苦了啊！生意好，奖金就少不了！” 三个人各干各的活儿，对奖金似乎都没有多大的兴趣。 眼下这种老板积极发钱，员工兴致不高的情况，估计举世少见。 “像我这样钻钱眼里的小财迷，竟然会神奇地招来一群视金钱如粪土的员工。”江芝莲看向陪她出来找店铺的孟青，“你说，是不是特别神奇啊？” 孟青：“他们不是视金钱如粪土，而是觉得赚得足够多了，在钱上没有什么紧迫的需求。” 江芝莲微微惊讶，“是吗？这就赚得足够多了？他们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还有就是……”孟青侧过身，把江芝莲外衣上的帽子扣到了她的头上，并且细心地按好了两边的摁扣儿，“他们知道你是大方的老板，不会克扣工资，不会吝啬发奖金，所以都对你格外的放心。” “这倒是没错。”江芝莲点点头，“凡事都要将心比心嘛！话说素食馆的活儿还是挺多挺累人的，他们赚的到底还是辛苦钱。反正，都是应得的。” 孟青一路上都在仔细地观察着附近的商店，不过——“这周边好像没有什么合适的店面啊？” “咱们已经走了三条街了，再往旁边那条街走，就有点远了。”江芝莲停住脚步，四下看了看，揪紧了眉头，“真没想到，客人有了，结果竟然会为了店面的问题发愁。” 孟青：“远点的不行吗？” “远的话，我得两头跑，太费劲了。”江芝莲心里发燥，就觉得有点热。 她把扣在头上的帽子往后面稍微扯了扯，让风能吹到点脑袋，好清醒一点。 “而且，最主要的是，素食馆这边好不容易张罗得这么热闹，得再巩固巩固。等完全扎稳脚跟了，以后才能考虑到远一些的地方开分店，拓展影响力。” 孟青对素食馆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对如何经营和发展一个饭馆，也没有特别的想法和经验。 不过江芝莲这样一说，他就能够很快地明白，并有针对性地去思考眼下面临的难题。 孟青把大问题聚焦到最小的一点来询问江芝莲：“你现在是想就近找一个能放很多桌子，给大家吃火锅的地方，是吧？” “嗯！”江芝莲点点头，“地方越大越好，越近越好。” “越大越好，越近越好……越大越好，越近越好……”孟青喃喃着重复了两遍，突然灵关一闪，想到了一个地方。 他看向江芝莲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睛里也亮了亮。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主意了？”孟青笑着问道。 江芝莲抿唇一笑，“你也想到了，是吧？” 孟青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异口同声道：“后院！” 素食馆后厨旁边有一个破败的院子，其实也谈不上是一个院子。 那片空地面积其实不小，但长了好几棵歪脖子树。附近全是杂草，入冬之后堆积了很多枯枝败叶。 空地的形状也不是很规则，画在纸上就是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 之前也就放一放拖把扫帚等杂物，从来没想过可以收拾出来加以利用。 现在换了个眼光再去看这片空气，顿时觉得它像是被埋没的宝藏！！ 这人呐，总是喜欢舍近求远，看不到原本已经拥有的东西。 还好及时发现了。 返回素食馆的路上，江芝莲高兴得直蹦高。 孟青刚开始还跟她手牵着手，后来江小鸭子太兴奋了，扑棱着翅膀，一会儿往东跑跑，一会儿朝西蹦蹦。 他拉都拉不住，也就只好随她撒疯去了。 孟老父亲操碎了心，一路都在叮嘱： “注意着点车啊！” “前面有个坑，看着点！” “慢点跑！别摔了！” …… 第361章 聪明不绝顶 跑完两条街，江芝莲停了下来，走过去重新挽起了孟青的手臂。 孟青笑着用手抹了抹江芝莲额头上的薄汗，“跑累了啊？” “累倒是不累，再跑十条街都没有问题！”江芝莲吐了下小舌头，笑着说道：“这附近认识我的人多，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有点丢人！” 孟青乐了，“你还知道丢人呢！” “那当然了，我脸皮可薄了呢！薄如蝉翼！”江芝莲指着自己的小脸，“瞧瞧，被男朋友多看两眼，都会脸红的！” “你那是因为跑热了！”孟青无情地拆穿了她，并伸手把帽子给她重新戴好，“出了汗不能受风，会感冒的！” “年纪不小，真会唠叨！”江芝莲嘴上这样吐槽着，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孟青：“我也就唠叨唠叨你，你什么时候见我跟别人多说过一句话？” 江芝莲咧开嘴笑了笑，“是是是，我是你生命中最特别的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孟青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说法？” “你妈第一，你爸第二，我就排第三呗！”江芝莲煞有介事地说道：“毕竟是他们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们，就没有你啊！我是不会跟未来的公公婆婆，抢占在你心中的位置的。我多懂事啊！嘿嘿……” “那我在你心里排第几啊？”孟青偏过头，垂眸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一向心直口快，此时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该不是前十都没有排进去吧？”孟青点了点江芝莲凉凉的小鼻子，“数了半天，挨个数也该数到我了啊！” 江芝莲翘着嫩脸，表情有点严肃。 “行了，不好回答就不用答了。”孟青赶忙给自己找台阶下，而且他也不想用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为难江芝莲，“反正我就是随口一问，其实这种问题也挺无聊的。排第几又能怎么样，也不影响什么。” “第一。”江芝莲突然打断了孟青的话。 她怕他没有听清楚，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第一，你在我心里排第一！” 孟青愣了愣，紧跟着就笑了，“安慰我呢？” “不是，实打实的第一。”江芝莲没有像之前解释自己排第三那样，去解释孟青为什么在自己心里排第一。 她说完答案之后，就闭上了嘴巴，没有多讲一句废话。 孟青见她这样，也就没有开口追问。 第一就第一吧！ 真第一也好，假第一也罢。 两个人其实都清楚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这就足够了。 没必要非得排出个一二三来。 原本就是随口聊起来的一个话题。 不用太较真。 趁着下午客人少的时候，江芝莲抽空跟大家开了个小会。 主题就是商量后院的改造事宜。 每个人都提了点小建议，江芝莲在本子上唰唰一通写，把一些具有可行性的好想法，全都记了下来。 孟青给乔冬打了个电话。 “小舅，最近有空吗？” 乔冬其实挺忙的，家具厂的订单与日俱增，工人招了一波又一波，每天都是从天黑忙到天黑。 他还在自学建筑方面的知识，有一堆的资料要研读。 但是一听孟青这样问，就知道肯定是有事情想让他帮忙。 “说吧！我小外甥的事儿，我肯定得抽出空来干呀！”乔冬的声音轻快而明朗。 忙得绝望而灰心丧气，的确对身体和精神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然而忙得快乐，就会让人感到充实，感到希望，感到斗志满满。 乔冬现在就忙得很快乐，很充实，眼前能看到一片光明。 “你跟小舅妈结婚的时候弄的那些桌椅板凳，还留着呢吗？” 孟青一直跟小舅很亲近的，现在住得又近了，自家人之间，不需要什么客套的寒暄。 求人也不用拐弯抹角的，有什么事情，基本上都会直接说。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肯定留着呢啊！” 乔冬本来就是个聪明人，最近用脑比较勤快，被锻炼得愈发的机智了。 几乎没有多想，一下子就猜到了孟青此番的用意。 “是外甥媳妇准备扩店，需要这些桌椅板凳吧？” “是！”孟青抿唇笑了笑，“小舅真聪明！” “那当然，聪明不绝顶。”乔冬得意地说道：“需要的话，我马上开车给你们拉过去！就在家里的大仓库里放着呢！” 孟青：“你这么忙，就不要瞎跑了。找个工人送到素食馆就行！” “那哪儿能成！外甥媳妇的事儿都是大事儿，我怎么能这么敷衍呢！对了——”乔冬想了想，“你刚说送到素食馆啊？素食馆的东西不都齐备了嘛！怎么还往那儿送呢？！扩店的话，不是应该往新的店铺里送吗？而且，开了新店铺的话，还是我给她定做一批更好的桌椅板凳吧！我和娇娇结婚的时候做的那些，放在饭馆里，不一定合适啊！” 还不等孟青开口解释，乔冬又道：“我可不是舍不得给你们啊！我就是觉得，既然弄了，就尽量弄得完美一点。” “没有新的店铺。”孟青赶忙说道：“就是打算在素食馆的后院里支个大一点的塑料帐篷，添几个吃火锅的地方。现在客人太多，屋里装不下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乔冬恍然大悟，“那我明白了！等着吧，我一会儿就把东西给你们拉过去！” “不用着急，路上小心一点！”孟青叮嘱完，就挂断了电话。 乔冬和穆娇娇是在两个小时之后到素食馆的，当时天已经黑了，店里还有很多客人。 “小舅，小舅妈！”江芝莲摘下围裙，跑上前，激动地抱了抱他们，“你们还没吃饭呢吧？到二楼去，我给你们留了包厢！” 穆娇娇朝那边排队的人群看过去，“给我们留什么包厢啊！浪费！两人占一个包厢，也不怕我们折寿！” 江芝莲噗嗤一声乐了，“啥呀！就一个包厢而已，哪至于就折寿了！说得怪夸张的！” 乔冬亲昵地搂着穆娇娇的胳膊，活像一个吃软饭的小男人，“哎呀，两个人在包厢里太冷清了，没有气氛。” 穆娇娇扭头看向乔冬，“那你觉得咱俩在哪儿吃，比较有气氛呢？” 乔冬想了想：“挑个没有尝试过的？” “行啊！比如——”穆娇娇考虑了一秒，立马有了好主意，“咱俩是不是没在卡车上一块儿吃过饭呀？” “没有。”乔冬跟着媳妇儿的思维，脑洞大开，“在卡车上，烛光晚餐？” 穆娇娇眯眼笑了笑，“挺好！完美！” “外甥媳妇，你这儿有蜡烛没啊？”乔冬终于把黏在媳妇儿上的视线挪开，看向了江芝莲。 “有，等着啊！”江芝莲朝前台的方向喊道：“小鹌鹑，拿几根蜡烛过来！各样都多拿几个！” 安春应了一声，“好咧……” “小舅肯定得必备一碗葱油面，是吧？”江芝莲询问两人，“其他的，你们还要什么？用不用看看菜单啊？” “不用了。”穆娇娇笑着说道：“你看着准备就行，我们吃啥都成。” 乔冬点头如捣蒜，“对，你这店里的东西，都好吃。” 安春拎了一小兜蜡烛过来，穆娇娇接到手中，往里面看了一眼。 粗的细的，长的短的，颜色还不止一种。除了常见的红色，还有浅粉色的、藕荷色的。 她笑着感叹道：“你这儿的东西挺齐全啊！蜡烛都有这么多种！” “前阵子停过一次电，大晚上的，突然就黑了。当时，我到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一堆红蜡烛。本来是救急，没想到搞出来的气氛还挺好。后来我就到处搜罗了一些好看的蜡烛，留着备用了。” 江芝莲笑着瞥了一眼穆娇娇手中的袋子，“你看，这不就用着了嘛！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第362章 孟先生，你真棒！ 乔冬和穆娇娇的浪漫之举，羡煞了店里的两个单身小姑娘。 安春：“我以后也要谈这样甜到牙疼的恋爱！” 倪满月红着小脸低声说道：“乔冬厂长就是我找对象的标准了，宠老婆又能干！” 安春：“啊——我想谈恋爱了！” 倪满月点点头：“我也——” 安春：“哎，咱俩好像提前过完了冬天。” 倪满月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安春轻声一叹：“这春心荡漾的，妥妥地已经步入了春天的怀抱啊！” 倪满月不得不赞同：“还真是……” 江芝莲虽说已经习惯了小舅和小舅妈动不动秀恩爱的作风，但依旧被卡车驾驶室的温馨烛光塞了一嘴的狗粮。 为了配合烛光晚餐的气氛，也为了方便用餐，江芝莲给他们准备了不同口味的三明治，和奶香土豆泥。 专为乔冬做的葱油面，放到了一个很敦实的保温饭盒里，既不容易凉，又比较好放。 万一烛光晚餐的两个人一时兴起，想做点什么，也不至于把吃的打翻了破坏气氛。 江芝莲啧啧两声，在心里表扬了一下自己。 她可真是太体贴了。 直到晚上十点半，素食馆里的人才见少。 江芝莲到门口瞧了一眼，乔冬和穆娇娇还点着蜡烛，有说有笑地聊着。 她走过去敲了敲车窗，“你们该不是打算在车上过夜吧？” 穆娇娇穿上外套从卡车上跳下来，一脸喜气洋洋，“你忙完啦？把东西给你搬到后院里去啊？” “不用，我找人卸下来，你们就赶紧回去吧！挺晚的了！”江芝莲觉得有点抱歉，“应该早点把东西卸下来让你们回去的……” “回去了多没意思啊！好不容易才有空跟小冬冬出来约会呢！”穆娇娇活动了一下脖子，“今天晚上我们不打算回家了，帮你把后院搞一搞。” 江芝莲微微一愣，“啊？” “啊什么啊！我看你这儿的客人都快把房顶挤爆了，不得抓紧时间把后院收拾出来接客呀！”穆娇娇轻轻地揉了揉江芝莲软乎乎的小脸，“小财迷不赚钱啦！晚一天，可都少赚不少呢！” 江芝莲眼睛一亮，“可不是嘛！还是小舅妈了解我！” 穆娇娇一手牵着乔冬，一手挎着江芝莲的胳膊，往店里走去。 她把自己的初步计划跟江芝莲讲了一下，“你不是准备弄个塑料棚嘛！我带了一些浅色的布料，晚上我打算在上面画点画儿，回头缝到塑料布上，可以当装饰。” “这主意好！”江芝莲满脸兴奋。 “冬天嘛，就弄点暖色调的，看着温馨。”穆娇娇笑了笑，“跟热腾腾的火锅，特别般配！” 江芝莲点点头，“再拉几条彩灯，既温馨，又活泼！” 进到屋里，穆娇娇站住脚，松开江芝莲的胳膊，看向她，称赞道：“行啊，莲娃你很有创意嘛！” 江芝莲伸手指了指正在收拾前台的安春：“是店里的小姑娘想出来的主意，下午我们开个小会，商量了一下怎么布置来着！” 安春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朝江芝莲的方向看了过来。 穆娇娇就朝她远远地竖了个大拇指，并对江芝莲说道：“不错！你店里的兄弟姐妹们都挺好的，真难得！” 江芝莲深以为然，“我也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那是因为你好，才能吸引到那么多又可爱又好的人，比如我。”穆娇娇顿了顿，又笑着说道：“而且，如果碰到非善类的话，以你的战斗力，早都给打跑了！所以留下来的，肯定都是不错的人。” 一直插不上话的乔冬这时候赶忙附和了一句，“分析得真到位！我媳妇，就是冰雪聪明！” 穆娇娇：“马屁精！” 乔冬笑嘻嘻地问道：“这马屁拍得好听吗？” 穆娇娇乐了，“好听！” 啧啧，这两人腻歪起来，真是花样百出，视若无睹啊！ 江芝莲丢下他们，去了后院。 孟青正在清理后院的杂物。 他看到江芝莲走过来，便直起身子，问了一句，“忙活完了？” “嗯……”江芝莲走到孟青跟前，抬头看向他，伸手捏了捏他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你干多久了？是不是都出汗了呀？！站你跟前，我都能感觉到热乎气了！” “没多久。”孟青出来干活的时候没看时间，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对时间的流逝没有什么概念，反正觉得不算太久。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淡笑着说道：“干点力气活，出点汗，还挺舒服的！” “进去喝点水，歇会儿吧！”江芝莲抢过孟青手里的扫帚丢到一边，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晚上大家一起干！” “小舅和小舅妈走了没？东西卸门口了吗？”孟青一边被江芝莲牵着走，一边把上衣的拉锁往下拉了拉。 “他俩忙着秀恩爱呢！”江芝莲咧嘴笑了笑，“东西还在车上，一会儿一块儿卸。他们打算留下来帮我收拾后院，估计今晚要干通宵。” 这像是小舅和小舅妈的做事风格，孟青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江芝莲想着有孟青，还有小舅和小舅妈，加上自己，四个人，一晚上估计能把后院给收拾得七七八八。 到了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再处理些细节问题，后天大概就能在后院的塑料棚里接待客人了。 可是没有想到，店里的人全都坚持要留下来。 安春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我可不回去啊！我还没有参与过通宵的集体活动呢！现在可兴奋了，回家了指定也睡不着！” 倪满月瞥了眼穆娇娇，笑着说道：“我想看娇娇姐画画儿……” 花苟叼着根烟但是没有点燃，“这么多人，看着比过年还热闹啊！我都舍不得走了！” 高丰收：“人多力量大，早干完早踏实！” 高乐点点头，“嗯！” 廖玫看向江芝莲，轻轻地笑了一下，“今晚肯定不会有人回去，别商量了，抓紧时间干活吧！” 江芝莲苦笑了一下，轻轻一叹，“那就辛苦大家了！都把衣服穿好，累了就进屋歇着，喝点热茶什么的。困了直接到二楼休息室或者包厢里眯会儿。不要硬撑，都别生病了！” 这一晚的夜色还算给力，月亮又大又亮，把后院照出了青白的光亮。 不过，只是在刚开始清理表面杂物的时候光线还行。 到了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天空便飘过厚厚的云朵，视野渐渐变差，影响了干活的进度。 手电筒的照射范围也不够大，这时孟青自告奋勇道：“我去扎几个火把吧！” “你会扎火把呢？”江芝莲有点惊喜，“材料和工具都够吗？” “不用什么复杂的材料。”孟青想了想，说道：“就需要一些破布、钉子、铁丝，木棒和油。” “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复杂啊！”江芝莲快步走向后厨，三下五除地找齐了孟青需要的东西。 二十分钟之后，孟青便做好了六个简陋的火把。 插到后院的地里固定好之后，用火柴点燃。 后院顿时明亮了起来，把一帮人的脸全都照得红彤彤的。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好像是一种本能一样，所有人都开始默契地鼓起了掌。 江芝莲心里一暖，被眼前的场景深深地感动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去寻找孟青的身影，却蓦然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孟先生，你真棒！”江芝莲迎着火把炽热的光芒，灿然一笑。 孟青弯弯眼角，淡淡地笑了一下，随后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江小姐，加油干吧！” 第363章 人才济济，藏龙卧虎 穆娇娇在自己挑染的浅色布料上，画了很多可爱的小动物。 远远一看，跟进了缤纷多彩的动物世界似的。 江芝莲在满地的小动物里，一眼就认出了小山楂。 她扑过去，蹲在地上，摸着画布上的小狗，惊叹道：“呀，我狗闺女真好看！” 穆娇娇赶忙提醒了一句：“别乱摸啊，颜料还没干透呢！你别给我整花了！” “哦……”江芝莲收了手，依旧盯着画布上歪着头、吐着粉嫩的舌头，笑得一脸憨态的小狗，“哎，这时候小山楂还没受伤，活蹦乱跳着呢！现在要带着支架才能小跑两步，看着都觉得她很辛苦。” “虽然辛苦，但她很快乐啊！我每次路过看到她，她都朝我咧嘴笑，还对我摇尾巴呢！”穆娇娇停下手中的画笔，看向江芝莲，安慰道：“小山楂碰到你们，已经很幸运，很幸福了！你用不着自责！” 江芝莲目光失焦地发了会儿呆。 等到她缓过神来，站起身往后院走时，才发现腿都蹲麻了。 倪满月小时候想学画画，但是家里条件不好，连纸和笔都要省着用，所以根本没有条件画画。 最多只在上小学的时候，上过几堂图画课。 平时实在是想画画了的话，就用树枝在学校操场的沙地上画几笔。 或者，捡一些小的煤球，跑到小胡同里，偷偷地画在灰墙和红砖上。 穆娇娇为了给塑料帐篷搞装饰，带了很多染布和颜料，还有各种型号，粗细不同的画笔。 倪满月盯着这些炫目的东西，满眼放光，心潮澎湃。 穆娇娇画画的时候，她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眼中既有羡慕，也有钦佩。 “这两张画布给你！”穆娇娇递给倪满月一张鹅黄色的，和一张草绿色的画布。 倪满月愣了愣，“嗯？给我——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呀！让你在上面画画啊！”穆娇娇指了指放在不远处的颜料、调色盘和画笔，“需要什么随便用，不用太紧张。” “这不行！不行不行！”倪满月慌张地摆手，果断地拒绝，“我不会画画，这么好的东西，该被我浪费了。” “没有人不会画画，两岁的小孩儿都可以画画呢！”穆娇娇一早就看出来倪满月喜欢这些东西了。 她鼓励道：“你就随便画，真不合适，我还可以帮你修改。你觉得我水平怎么样啊？” 倪满月认真地说道：“厉害！你是我见过的，画画最厉害的人了！” “那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吧，什么样的底稿，我都能改出来漂亮的效果。”穆娇娇凑过去，拍了拍倪满月的肩膀，“所以，放心大胆地画！越随心所欲，画出来的画儿越好看、越传神！加油！” 倪满月的心里蓦然被某种情绪塞得满满当当的。 她斟酌再三，选了一个比较细的画笔。 粗的她怕驾驭不了，一旦没落好笔，错误就会被放大。 回头穆娇娇想要修改的时候，都不好处理。 半个小时之后，穆娇娇完成了手头上的几幅画。 活动脖子的时候，她朝倪满月那边看了过去。 “呦！小朋友你挺厉害的嘛！还说自己不会画画呢！”穆娇娇挪过去，对着倪满月的画儿端详了半晌。 “我就，随便瞎画……”倪满月从来没有向别人展示过自己画的东西。 这第一次，就被专业画家审评，她紧张得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脸也憋得红成了一朵娇花。 “瞎画，还能画成这样，你很有天分呐！”这话穆娇娇说得并没有夸张的成分，她是真的觉得倪满月这幅百鸟栖息在枝头上的画，画得既传神，又有意境。 “真的吗？我画的还成吗？”倪满月对自己没有什么自信，但听到赞许，还是开心地咧开嘴、笑弯了眼。 穆娇娇语气肯定地说道：“相当好！一笔都不用改！真的，你对自己要多点信心！” 倪满月呆呆地应了一声，“哦……” 穆娇娇：“这画布，小了吧？” 倪满月：“啊？不小……” “小了！对你这幅画的宏大设定来讲，绝对小了！”穆娇娇想了想，又挑出来几张画布，放到倪满月面前，“这些你先用针线缝起来，把你的百鸟栖息图，扩展一下，效果肯定加倍地好！” 倪满月被鼓舞了，这一次她没有因为担心自己做不好而退却。 “缝成正方形的嘛？”她主动问道。 “什么样的都可以，你自己决定就好。”穆娇娇把彩线和针线盒从背包里取出来拿给倪满月，“针线的颜色，你也可以加以设计，虽然是挺小的细节。不过，弄好了，会有增彩的效果。” 倪满月点点头，“明白了！”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后院的杂物全部清理好了。 帐篷的骨架，也在众人的合作之下，顺利地搭建完成。 接下来，把桌椅板凳搬进去，再把穆娇娇的画缝制到塑料布上。 最后将塑料布罩好，做一些简单的装置，就大功告成了。 “都进屋歇会儿吧！我给你们泡点热茶喝！”江芝莲赶小鸡儿似的，把大家全都赶进了屋里。 刚进到饭厅，她就看到铺了一地的画儿。 之前穆娇娇画的都是零散的小动物，拼起来应该属于随性的涂鸦范儿。 这次进来一看，多了好些跟之前风格不一样的画儿。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猛然间看到倪满月执着画笔，正在描画一只彩色的小鸟儿。 顿时她就猜到了，那些色彩缤纷的百鸟，都是倪满月画的了。 惊喜！ 绝对的惊喜！ 穆娇娇看向江芝莲，笑着说道：“江老板，满月同学在你这小饭馆里端盘子真是可惜了！” “是，我也发现了。”江芝莲连连点头，“还真是，太可惜了！” 倪满月一向比较低调，现在突然成为众人的焦点，顿时羞臊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小舅妈，你收徒弟吗？”江芝莲开口问道。 穆娇娇缓慢地摇了一下头。 江芝莲了然，小舅妈只想专心地享受生活，肆意地跟小舅挥霍余生。 带徒弟不仅辛苦，更要承担一份责任。 这跟穆娇娇的生活准则是相悖的。 “那她这种情况，怎么办比较好呢？”江芝莲询问穆娇娇，“你有什么建议吗？” 穆娇娇想了想，谨慎地说道：“那就要看本人是什么样的想法了。” 江芝莲看向倪满月，“满月，你想学画画吗？” 倪满月没能马上找出答案，“我不知道……” 其实她很想，但是她没有这个条件。 家里人也不会允许的。 江芝莲朝倪满月轻松地笑了笑，“这事儿不着急，可以慢慢斟酌考虑。” 倪满月：“嗯……” 画布全都弄好了，一屋子人，无论男女，只要会针线活的，手上都捏着针开始把画往塑料布上缝合。 穆娇娇负责统一安排，哪幅画安排在哪里，缝到哪块塑料布上，全都由她做决定。 江芝莲缝出来的针脚粗的，蚂蚁走在上头都要栽跟头。 穆娇娇瞧见之后，好一顿嫌弃。 她就及时收了手，只给大家跑腿服务。 令人想不到的是，花苟穿针引线的动作，格外得流畅而熟练。 缝出来的针脚均匀细密，偶尔还能搞个花活儿，在合适的地方缝一朵小花。 廖玫的针线活是这些人里最好的，虽然中规中矩，不过缝出来的，跟缝纫机有得一拼，速度又快。 别人缝一张画布的功夫，她能缝好三张，效率极为惊人。 穆娇娇忍不住凑到江芝莲耳边小声感叹，“莲娃，你这儿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啊！” 江芝莲咂咂舌，“我也挺意外的！” 第364章 会疼媳妇儿 孟青的针线活也不怎么样，不过慢慢缝着，效果还凑活。 至少，比江芝莲弄出来的要漂亮一些。 “以后，家里有什么需要缝缝补补的，就全都交给你了啊！”江芝莲端了杯热茶，放到孟青面前的桌子上。 孟青停下来，看向江芝莲，淡声说道：“还是送到裁缝铺吧！我出钱！” 江芝莲掩嘴笑了一会儿，“你的钱，不也是咱家的钱啊！” 孟青苦笑道：“小气鬼！” “我就开个玩笑，还能真让你缝不成！而且——”江芝莲笑着撇撇嘴，“就按照你现在这速度，缝个被面，都得花上一天一夜才干得完吧！这时间成本，实在太高了，不大划算！” 孟青笑了笑，低头继续干活。 江芝莲没再打扰他，跑去给别人端茶倒水去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画布缝好，顺利地盖到了大棚的架子上。 为了保暖，上面又加盖了两层塑料布，看起来相当的厚实。 陆续开始有客人进来吃早餐的时候，乔冬和穆娇娇就先行离开了。 素食馆的人忙着招待客人，孟青就到附近的集市上，买了一些扎帐篷用的那种大铁钉。 上午，他把塑料棚仔仔细细地加固了一遍。 这样一来，即使刮大风、下大雨，或者降暴雪，都不用担心了。 塑料棚的保温效果本身就很好，只要不四处漏风，在里面吃火锅，绝对能够保证热气腾腾。 阳光一照，塑料棚里顿时有如一个微缩版的森林和动物园。 遍布着树木、花草，和各种可爱的小动物。 仰头可以看到可爱的猫猫狗狗，和成群的牛羊。 还有奔跑的小白兔、跳跃的小松鼠、萌版的猫头鹰…… 这些全都出自穆娇娇之手。 基本上都是信手拈来之作，没有刻意的炫技，也没有什么精巧的设计。 力求活泼，让客人们感受到一种轻松和童趣。 而塑料棚的四周，则是倪满月画的各种小鸟、蜻蜓和蝴蝶。 它们或停在枝头，或围绕着花朵，或栖息在树上，栩栩如生，妙不可言。 猛不丁一看，好像它们马上就要振翅飞出来了一般。 这个临时搭建的，看起来依旧很简陋的塑料棚，跟素食馆的一楼饭厅相比，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它胜在动人，胜在特别，胜在注入了伟大的友谊。 江芝莲在里面走了一圈，突然感动得有些鼻酸。 “咱们太伟大了！”她走过去搂住孟青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轻声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弄好了，还这么漂亮！” 孟青把手指插到她柔软的头发里，轻轻地揉了揉，“人多力量大嘛！而且，各个都多才多艺。” 江芝莲扬起小脸，看向孟青，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才艺啊？会唱歌吗？会跳舞吗？会画画儿吗？会——” 孟青打断了她的话，一本正经道：“会疼媳妇儿。” “切！”江芝莲把头重新埋在孟青的胸口，偷偷地笑了，“这算哪门子才艺呀！” 孟青勾勾唇，“你觉得，我不需要这种才艺？” “也不是！”江芝莲顿了顿，说道：“疼媳妇儿是必须的，但这不能算一门才艺吧？” “怎么不算！”孟青半真半假道：“掌握这门才艺的人，可不是很多的啊！” 江芝莲笑着问道：“那你是怎么学的啊？有师傅吗？” 孟青特臭屁地抖了抖眉毛，“天才都是无师自通的！” 江芝莲啧啧两声，顺手捏了捏他的腰窝，“孟先生，昨晚你在这破落的后院里捡了不少脸皮吧？这厚的呀，估计火箭都打不穿！” “你想要吗？匀你一点？”孟青笑了笑，“不过，估计用不着了吧！我看你脸皮也挺厚实的，冬天一定挺保暖。” 江芝莲突然被怼乐了，“我说孟青，你现在口条是越来越顺了啊！抬杠很熟练了嘛！” “这项技能，我有个师傅，她姓江。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后浪推前浪，前浪——”孟青顿了顿，性感的嗓音里带着笑意，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完的意思。 江芝莲很配合地接过了话头，“被拍在沙滩上吗？” 孟青笑了笑，捧起江芝莲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一会儿我吃碗面就回出租屋那看书去了。有事儿了，你就给我打电话。” 江芝莲点点头，“行！回饭厅里等着吧，我去给你煮面！” 斗着斗着嘴，一秒变回温馨日常什么的，在他们两人身上，进行得格外自然，一点生硬的痕迹都没有。 当天晚上，塑料棚就正式启用了。 十八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每桌能做四五个人。 因为用的是炭火，塑料棚的拉门并没有关死，而是留了通风的口。 考虑到风口周围可能会冷，所以并没有在那附近摆桌。 一切细节都考虑得非常到位。 第一晚在塑料棚里吃火锅的客人，各个都很满意。 这样特别的就餐环境，口味绝佳的火锅，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宣传，吃过的人，回去之后自然会大肆推荐给身边的亲朋好友。 回头客和新客，与日俱增。 不过江芝莲按照高乐说的，实行了限额制度。 每天火锅只限量一百名，来晚安就只能等第二天了。 此消息一放出去，立马吸引了更多的人。 连城郊都有慕名而来的。 往常上午十点左右，和下午三四点钟，基本上只有零星的几个散客。 结果现在早饭的点儿都还没过，就有人过来拿号准备吃火锅了。 这阵仗，还真是超乎了江芝莲的预料。 因为食材数量有限，她把几样菜品的价格稍微涨了涨。 不过，依旧没有削减食客的热情。 近乎疯狂的热度维持了五六天的时间，开始渐渐平稳下来。 素食馆的火锅，是纯素火锅。 虽然江芝莲熬制的汤底美味又健康，但耐不住大多数人都是肉食爱好者。 涮起牛羊肉的诱惑，毕竟相当强大。 很多小店有模有样地开始搞起了食材更为丰富的火锅，分走了一批不满足于吃素的客人。 江芝莲觉得这样挺好的，各取所需，平衡发展。 趁着能喘口气的空档，她开始琢磨开分店的事宜了。 床上铺着一张放大版的大湾县地图。 江芝莲趴着研究了老半天。 冬天太冷，最近又下了几场雪，路面比较难走，不方便出去转悠，所以就只好先在地图上做做功课了。 可是，看地图，实在也看不出来什么，顶多是测算一下距离，了解一下方位，熟悉一下各处周边的情况。 不过，这些对江芝莲来说，还远远不够。 “哎……”江芝莲翻了个面儿，仰躺在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孟青从书中挪开视线，扭头看向江芝莲，“不顺利啊？” 江芝莲望着天花板，淡声说道：“也不是不顺利，就是这天什么时候放晴啊！我想出去转转了！” “前阵子那么忙，先好好休息两天吧！”孟青起身，坐到江芝莲身边，把她的右胳膊搭到自己的腿上，对着几个穴位按了按。 “嘶……”江芝莲下意识地想抽走自己的胳膊，不过孟青抓着呢，根本抽不走，“轻点轻点，都酸麻了！” 孟青皱了皱眉头，“严重劳损！” 江芝莲听出来他语气里的严肃，立马不乱动了，扯着笑脸说道：“过两天就能歇好，没啥事儿！” “年纪轻轻就落下一身的毛病，等老了，你打算天天瘫在床上吗？”孟青换了个穴位继续按，“到时候胳膊、手腕全都废了，你不怕连数钱的劲儿都使不出来嘛！” 第365章 谁天生就是劳碌命啊 “会连数钱的力气都没有吗？”江芝莲佯装一脸惊恐，“不会这么严重吧！” 孟青认真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严重，我一点都没有夸张。” 江芝莲乖乖地应了一声，“哦……” 此刻她心里其实想的是，到时候很少有人会用现金了，根本用不着亲力亲为地数钱。 虽然，数钱是个令人非常愉悦的娱乐项目。 按摩完胳膊之后，孟青接着又给江芝莲按了肩膀、后背、腰和头皮。 两人没聊几句，江芝莲就昏昏欲睡，失去了意识。 孟青给她盖好被子，去冲了个热水澡。 回到卧室准备再看会儿书的时候，他发现江芝莲已经坐了起来。 “什么时候醒的？”孟青在书桌前坐下来，抬手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 江芝莲揉了揉眼睛，“刚醒，听到香皂盒掉地上的声音。猛不丁的，以为是小山楂在家里作妖呢！” “想你狗闺女了吧？”孟青把桌上打开的几本书和资料，挨个合上，整齐地码放好，“她肯定也想你了，抽空回去看看她吧！” “嗯……”江芝莲拍了拍身边的床垫，朝孟青勾了勾手指，“过来，让我搂搂，把我哄睡着了，你再过去睡！” 孟青无奈地笑了笑，关掉了桌上的台灯。 大灯刚才他去洗澡的时候就已经关掉了。 没了台灯的光亮，卧室里顿时一片漆黑。 江芝莲一咕噜裹进被窝里，哼声说道：“谁让你把香皂盒弄掉了呢！没这动静，我估计能一觉直接睡到明天早上去。” “你是不是用完香皂之后，没有盖好盒子啊？随手一放，大半个身子都是悬空的，一碰就掉了。”孟青走过去，靠着床头坐下来。 他的头发还湿着，不能躺下来。 江芝莲一手从孟青后腰那穿过去，一手抱着他的大腿，侧过身子，舒服地搂着。 她嘿嘿一笑，“下次我一定注意好好放。” 孟青点了点她的鼻头，“一天天，毛毛躁躁的。就做菜的时候，才会严谨一点儿。” “毛躁就毛躁吧！不是还有你嘛！你跟在我屁股后头，收拾残局就好啦！”江芝莲没给孟青讲话的机会，立马岔开话题又道：“你要不要把头发吹一吹啊？” “不用。”孟青把手搁到她脖子后面，一下一下轻轻地捏着，“我头发短，一会儿就干了。” “哦，一定要等干透了再睡啊，要不然会头疼的……”江芝莲合上眼，缓慢地呼吸着，“你给我念菜谱吧……” “好！”孟青从床头柜上拿了一本书，随手翻开一页，便轻声念了起来，“糖醋藕片。材料，嫩藕三百克。调料，植物油、盐、酱油、白糖、味精、醋、水淀粉。藕本身是脆的，想炒制后仍然保持脆嫩的口感，需要用旺火热油，并且快速翻炒。糖醋比例要适当……” 江芝莲伴随着孟青低沉性感的声音，很快就睡着了，连一份菜谱都没有听完。 不过孟青还是认真地读完了整整五页，等到确认她已经进入了深眠，才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客厅。 头发还没有干透，他从茶几下面拿出手电筒，靠在沙发上又看了会儿书。 直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才倒头睡下。 冬至那天，江芝莲把素食馆交给老高和花苟，就拎了一大堆食材回了七星村。 小姨和小姨夫喜欢吃猪肉白菜馅的饺子，所以她特意去割了两斤猪肉。 这一天是礼拜三，江幼婷学校里有课，而且她最近在准备期末考试，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过小姨这边了。 江芝莲拌好馅儿，和好面，就跟小姨夫一起包起了饺子。 小姨想帮手，被两人严厉禁止了。 “我感觉，我现在就是废人一个，什么都不让我干。”陈淑芬坐在沙发上，无奈一叹。 江芝莲一次性擀出两张饺子皮，放到一边，笑着说道：“人生中难得享受一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多好呀！” 陈淑芬爽朗地笑了笑，“我可能就是劳碌命，猛不丁歇下来，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习惯习惯就好了。”吴涛反省道：“我以前身体不行，很多事儿都是让你一个人干的，太辛苦你了！以后我会多分担一些的。谁天生就是劳碌命啊，那都是因为没办法被逼出来的。” 陈淑芬笑呵呵地点着头，“是是是，以后我就专心享福，你好好加油干！饺子多捏几下，别一煮就破了！” “知道啦！”吴涛没怎么包过饺子，技术实在不敢恭维。 在陈淑芬的百般叮嘱之下，顶多是能保证煮的时候不会烂。但各个都奇形怪状的，没有一个饺子能站得起来。 不过，跟家人一起包饺子，追求的是有爱的气氛。 大家可以趁此机会轻松地聊天，放声地大笑。 饺子包成什么样，并不是特别重要。 如果饺子真的破了，那改做饺子汤也没有什么，反正都一样吃。 而且，她厨艺这么高超，什么样的食材处理不了啊！ “莲娃，你是不是挺长时间没吃肉了啊？”陈淑芬看了眼狼吞虎咽的江芝莲，笑着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慢点吃，瞧你吃得鼻头上都是汗珠子。” 江芝莲数了数面前大盘子里剩下的饺子，掐指一算，“天呐，我已经吃了三十个吗？！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怎么馋肉馋成这样了啊！”吴涛笑道：“孟青他不是不管你吃不吃肉的嘛！” “他是不管，我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吃的。就是，我开的是素食馆，吃肉还得单独弄，麻烦！” 江芝莲拿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平时我也不会馋肉，忙得都想不起来。不过做好了这么摆在面前，还是挺有诱惑力的！” “那你多吃点！”陈淑芬说着给江芝莲又拨了几个饺子。 江芝莲夹了个饺子，蘸满酱汁塞进嘴里，边嚼边咧嘴笑道：“小姨你也多吃点，现在你一个人得吃两人份的呢！” “我这一天得换着花样地吃上五六顿，我都怕这孩子太胖了，回头生不出来。”陈淑芬说完弯了弯嘴角，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小姨你有定期做检查吧？医生怎么说的？有没有让你控制下饮食啊？”江芝莲觉得这不是件能随便开玩笑的事儿，必须严格重视。 陈淑芬语气轻松道：“医生说目前孩子的大小还是正常的，注意别摔着就行。” 因为她年纪大了，身边的人都挺紧张的。不过她本人倒是一点都不焦虑，秉持着顺其自然的想法。 “嗯，那就好！”江芝莲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呼，好撑呀！” “你忙活一上午了，让你小姨夫收拾就行。”陈淑芬揉了揉江芝莲的后脑勺，“你回房间里休息会儿吧！下午不还要去孟青家里包饺子嘛！” “嗯，孟青他爸明天出远门。今天赶上冬至了，正好吃顿饺子给他饯行。”江芝莲说着站起身，顺手就开始收拾碗筷。 吴涛连忙摆手，“我来就行！” “两个人一起干比较快，几分钟就弄好了。”江芝莲想着自己一个小辈儿，哪有吃完就回屋休息，让长辈在外面收拾的道理呀！ 吴涛和陈淑芬对视一眼，露出苦笑，也没再多说什么。 莲娃一向能干，懂事，他们知道再劝也没有用。 半个小时之后，一切收拾妥当。 江芝莲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 不过她也不想休息了，便拿着剩下的食材，直接去了孟青家。 早点过去，还能陪小山楂多玩儿一会儿呢！ 她想她狗闺女了！ 第366章 深有体会，深受其害 江芝莲走出小姨家的大门，抬脚朝孟青家的方向只走了五六米，就听到了小山楂激动的叫声。 透过这上气不接下气、一声高过一声、眼瞅着就要喊劈了的犬吠，她还隐约听到了轮子在地上滑动的响声，和狗爪子挠在木板上的动静。 江芝莲担心着狗闺女的嗓子和爪子，赶忙加快速度小跑了几步。 她一推开孟家的大门，小山楂就朝她扑了过来，兴奋地摇着尾巴，伸着舌头，呼呼地喘出一团一团的白雾。 “你冷不冷啊！”江芝莲说着蹲下来，把装有食材的大布兜放到脚边，之后用双手捧起小山楂的脑袋，使劲儿地揉吧了几下。 “赶紧进去吧！”江芝莲拎起食材，带着小山楂进了堂屋。 “狗不怕冷。”孟青从里屋走出来，笑着说道：“小山楂屋里屋外地跑了大半天，现在估计心潮澎湃的，已经热得不行了。” 江芝莲咂舌道：“该不会我到小姨家的时候，她就闻到我的味儿了吧！” “嗯，估计是。”孟青坐在小板凳上，抱住了过分亢奋的小山楂。 他见狗子不停地扭头去咬绑在身上的支架，便暂时把架子给她卸了下来。 “她得多想你啊，看这疯的，跟吃了一斤兴奋剂似的！连支架都不乐意带了，估计是想让你抱她呢！” “哎呦，我的小可怜，我以后一定经常过来看你。”江芝莲说着朝小山楂走了过去。 小山楂见状，当即从孟青的手中挣脱了出来，拖着不太灵便的后腿，靠着两个前肢的力量，努力地朝江芝莲挪去。 江芝莲俯下身子的时候，小山楂一下子跳到了她怀里。 并且，成功地呲了她一身的——狗尿！ 江芝莲突然感到手上湿哒哒热乎乎的，抬手一看，“我去，不会吧……” 孟青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乐屁呀！还不赶紧给我找东西擦一擦！”江芝莲哭笑不得地看向还在她怀里激动地挥舞着爪子的小山楂，“臭闺女，你是不是尿失禁了啊！哎……这见面礼，可有点太炙热了。” 孟青回屋给江芝莲拿了一条浅蓝色的干毛巾，“赶紧擦擦吧！一会儿那点尿都该被衣服吸收走了。” 江芝莲把小山楂放到地上，接过毛巾闻了闻，没有狗的味道，“这是小山楂的吗？” 孟青点点头，“嗯，放心用吧！我刚用硫磺皂搓洗过的。冬天我半个月才给小山楂洗一次澡，这个我洗干净之后，她还没来得及用呢！” “哦……”江芝莲用毛巾把外衣擦了擦，随后打了盆热水把手给洗了。 “你爸妈呢？”她朝厨房走去，准备提早把包饺子需要的东西准备出来。 孟青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串门子去了。” “你跟他们说了，我晚上过来包饺子吗？”江芝莲把食材拿出来一一摊在了台子上。 “说了。”孟青点点头道：“他们四点钟左右能回来，到时候一块儿包饺子！” “小舅和小舅妈呢？他们过来一起吃吗？”江芝莲又问道。 “他俩进城约会去了，说是晚上看完电影才回来。”孟青想了想，“顶多，能过来吃点夜宵吧！” “好的，明白了！”江芝莲挽起袖子，准备开工！ 孟青走过去，把手搭在江芝莲的肩头，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耳唇，“我那边在熬药，就不帮你洗菜了。” “成。”江芝莲笑了笑，“你赶紧过去吧，药别扑出来了。” 孟青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厨房。 小山楂重新戴上了支架，一直围绕在江芝莲的脚边走来走去。 江芝莲站着剁馅儿的时候，小山楂就把脑袋搁在她脚背上趴着。 狗闺女，比之前还粘人了啊！ 乔瑞玲和孟国辉提早回了家。 他们回来的时候，江芝莲也刚好把馅料调好了。 快速和好面，三点半就开始包上了饺子。 乔瑞玲把脸凑到馅料的盆里闻了闻，惊叹了一句：“好香啊！” 胡椒粉和五香粉出自北村那户老奶奶之手； 菇子是林香菇房正宗出品； 小茴香、小香葱、粉丝、木耳、胡萝卜、芹菜都是从供哥那儿费了好大劲儿、说了一箩筐的好话给搜刮来的； 豆腐则是江芝莲大清早起来充满爱意的亲手制作； 要说素食想要做好，比肉食更费心力和功夫。 这备馅儿，就比上午的猪肉白菜更麻烦。 而且，不止麻烦一星半点。 难度和辛苦程度，至少都是三倍朝上！ “嘿嘿，香吧！这馅儿里头连一粒五香粉都是精品呢！”江芝莲毫不谦虚地抬了抬下巴，“等会儿吃着，肯定更香！叔，婶子，等会儿你们敞开肚子，多吃点儿啊！” “成，这么好吃的饺子，我一定多吃几个。冬天多长点肉，暖和！”乔瑞玲手脚麻利地包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饺子，整齐地码在铺满面粉的案板上。 孟青包的饺子，跟乔瑞玲的特别像，一看就是跟着妈妈学的。 不过他包得要慢很多。 乔瑞玲包三个的功夫，他才能包出来一个。 不过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孟国辉原本不想参与，但想到第二天就要离开家了，所以也不想错过这样温馨的家庭活动。 他便坐下来，用粗壮的手试着包了几个。 水平嘛，跟吴涛的差不离吧！ 江芝莲擀皮飞快，供三个人还绰绰有余。 过一会儿，擀好的饺子皮剩下太多，她还会放下擀面杖，帮着包几个。 不过她一上手，饺子皮飞速地就会被用光。 她便继续接着擀饺子皮。 以这样流畅的程序，不到两个小时，就包完了五百多个饺子。 最后馅料全都用完了，和好的面还剩了一些。 剩下的面被江芝莲做成了面条，可以留着晚上做葱油手擀面，给小舅当夜宵。 吃饺子的时候，四个人都喝了酒。 考虑到江芝莲酒品过于差劲，孟青怕她当场作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所以严格控制了她的饮用量。 结果整顿饭，吃下了二十个大胖饺子，江芝莲却只得到了一杯啤酒。 惨无人道！ 太过分了！ 不过桌上还有人家爹妈，她未来的公婆，所以她也不好野蛮地讨酒。 一杯就一杯吧！ 喝多了耍酒疯，的确也不太好看，有损她塑造出来的美好形象。 “叔！祝你一路顺风，事事顺意！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江芝莲端起杯子，跟孟国辉碰了碰。 孟国辉喝的是白酒，他响亮地嘬了一口，笑着说道：“谢谢你的祝福啊！” “叔，你开车的时候，一定要万分小心啊！货车不好开，你千万不能疲劳驾驶。困了累了，就先休息。”江芝莲喋喋不休地叮嘱着。 孟国辉后来都给听乐了，“儿媳妇，你可真是比我妈还要唠叨啊！还好我现在还清醒着，要不然都得以为老太太又活过来了呢！” “孟青他奶能有我唠叨嘛！”江芝莲嘿嘿地笑了两声，毫不介意地自嘲了几句，“我要多喝几杯，肯定更唠叨。到时候你们就该烦得去拿针线，想把我的嘴缝上了。” 乔瑞玲抿唇笑了笑，“难怪孟青不让你多喝，看来是领教过了。” 孟青在一旁附和道：“不止一次，深有体会，深受其害！” “哈哈哈哈哈……”江芝莲捂着嘴笑了老半天。 笑完之后，她收了收表情，忍不住再次提醒孟国辉，“叔啊！刚才我说的那些，可不是开玩笑的，您可得听进心里去啊！” “知道了，你们就放心吧！”孟国辉说着给自己添了杯酒，“我出去干了这么多年，下矿、爬高，什么危险的活儿没干过……我心里有数！” 江芝莲笑着点点头，“有数就行！有数就行！” 第367章 捡到宝了 第二天早上，孟国辉拎了一个小包袱上了江芝莲的卡车。 他要先去大湾县跟一个老伙计碰头，然后再一起搭乘大巴车启程去干活的地方。 “叔，你现在出去干活的话，元旦是不是就回不来了？”考虑到孟国辉坐在副驾的位置上，江芝莲开的车速比平时要慢了一些。 “嗯，回不来了！”孟国辉的嗓子有点哑，估计是前一晚没睡好。 刚才上车的时候，江芝莲还注意到他眼中有很多红血丝。 孟国辉顿了顿，又道：“本来上个月就该出发的，后来要跟我一起去的老伙计犯了心脏病，这才拖了这么久。把我给急坏了，差点丢了这个活儿！” “哦……”江芝莲点点头。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孟国辉难得地主动开了口，“莲娃啊……” “嗯？”江芝莲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孟青认识你之后，变了很多啊！”孟国辉感叹了一句。 江芝莲笑了笑，“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呀？” “他认识谁，都不会变坏的。”孟国辉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很了解我儿子。” “那我这是捡到宝了！”江芝莲意识到，一向寡言的孟国辉，今天好像格外的有倾诉欲望。所以她又偷偷地降了点车速，希望趁此机会，能在路上多聊几句。 “你比孟青他妈运气好，你碰到了一个好男人。”孟国辉笑得有些苦涩。 江芝莲虽然知道一点儿孟家的情况，不过她此时只能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婶子她也很幸运啊！现在不是挺幸福的嘛！” “是吗？”孟国辉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怀疑。 他沉默良久，才重新开了口，“这次，还算好吧！” 刨去在病房里闹着要出院那次，应该算还好。 比往往年，的确是要好得多了。 “可能是我老了，火气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大了。”孟国辉望向车窗外，突然开口问道：“你都知道的吧？” “啊？”江芝莲愣了愣，“知道什么？” “我打老婆和孩子的事情啊……”孟国辉苦笑道：“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我爸以前就是那么打我妈妈和我们兄妹几个的。我可能就这么有样学样，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江芝莲沉默地开着车，没有插嘴。 孟国辉顾自说着，“我可能遗传了我爸的臭脾气，后来日子又不好过，真的是控制不住，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不过，发泄一通之后，真的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江芝莲皱皱眉头，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叔，你这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和借口吗？你动完手之后，是冷静了。可是你去看过婶子身上的伤了吗？看完之后，你真的能冷静吗？” 孟国辉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回答江芝莲的话，而是庆幸道：“还好孟青的性子随了他妈妈，而没有像我。” “叔……”江芝莲深吸一口气，把卡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她望向孟国辉，想认真地说点什么，可酝酿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讲出来。 事情都过去了。 实在没有必要，多费这个口舌。 她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说这些。 江芝莲轻叹一口气，重新把卡车开上了马路。 是啊，遗传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的确很可怕。 很多时候，让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就像孟青，因为小时候经常看到父亲狂躁的一面，所以产生了恐惧，和对自己的厌弃。 甚至因此而不敢跟喜欢的人谈恋爱。 但是，人都是在学习和成长中的啊！ 懂得反省，就可以修正和规避掉很多的错误。 把遗传当做借口，是可耻的行为。 而把遗传当做枷锁，却是愚蠢的。 江芝莲不希望孟国辉是可耻的人，更不希望孟青因此而犯蠢。 她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开着车。 车里的气氛，越来越尴尬。 孟国辉却始终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淡声说道：“我不是想给自己找借口，我都一把岁数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我知道。”江芝莲点点头，“你是担心孟青。” 孟国辉扭头朝江芝莲看去。 她依旧目视前方，“不过，你不用担心。孟青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已经很了解了。他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大概都能猜到原因。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误会他什么，或者对他失望之类的。” 孟国辉轻轻一笑，“莲娃，你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姑娘。孟青能跟你在一块儿过日子，我跟他妈妈都放心了。” 江芝莲扯出一个笑容，“嗐，怎么搞得好像我跟孟青马上就要成亲了似的啊！” “早点成亲多好啊！你们都不听我的！”孟国辉摇摇头，一脸惋惜的样子。 江芝莲淡淡一笑，正儿八经地开口问道：“叔，您是想早点抱孙子，还是怕我跑了呀？” “我就是觉得你们到岁数了，该结婚了！结完了多踏实啊！”孟国辉顿了顿，小声又道：“能早点抱上孙子，那就更好了。我跟你婶儿虽说还不是太老，但年纪摆在这里，搞不好人说没就没。” “什么说没就没呀！”江芝莲急忙打断了孟国辉的话，“让孟青听到这种话，他指定不高兴！” 孟国辉撇撇嘴，“我又不当着他的面说。” “切——”江芝莲笑了，“您就不怕我转述给他啊？” “你不会的！”孟国辉肯定地说道。 “你怎么就确定我不会啊？”江芝莲转弯时，快速瞥了孟国辉一眼，“我跟孟青可是无话不谈的。”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孟国辉无所谓道：“再说了，这话也没有什么啊！你想告诉他，那就随便告诉他吧！” “叔，你真是因为在家里呆着没意思才出去找活儿的吗？年前这段时间的拉货短活，都是时间紧给钱多的活儿吧？”江芝莲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孟国辉靠在椅背上，合了眼，悠悠道：“儿子要去大城市念大学了，老子不得赚点钱让他带着啊！” 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 “我知道你很有钱。”孟国辉抱着手臂，眼睛还是闭着的，“不过你还没过门，不算是孟家的人。而且，儿子念书的钱，必须当爹的给准备！” “孟青自己应该有钱。”江芝莲此时才意识到，她并不了解孟青的经济情况。 “他能有几个钱！”孟国辉颇为不满道：“天天忙活，没赚多少，反而倒贴了一大堆针啊药啊的！” 江芝莲：“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东西。” “拉倒吧！”孟国辉突然睁开眼，看向江芝莲，特别郑重地说道：“以后你们的小家，一定得你来管钱啊！让他管，回头转眼都给你弄没了。” “哈哈哈哈哈……”江芝莲握着方向盘，笑了老半天，差点把卡车开进沟里，“放心吧！家里的钱肯定我来管，孟青对这些本来就没有兴趣。” “那就行。”孟国辉重新合上眼，把腿往前伸了伸，“等我回来了，请你们去公园溜冰滑爬犁。孟青小时候，我都没有带他出去玩过。算是，弥补一下小遗憾吧！” “行啊！这主意好。”江芝莲顿时来了兴致，“玩完了之后，去我的馆子里吃饭。然后，我再带你们去看一场电影！” 孟国辉脸上挂着笑容，不一会儿，江芝莲就听到旁边传来了轻轻地呼噜声。 半个小时之后，她把卡车开到了汽车站。 江芝莲刚想叫醒孟国辉，他自己就醒过来了。 拿着行李，下了卡车，扭头就碰到了同行的老伙计。 江芝莲跟两位道了别，便开着车离开了。 第368章 你还想单刀赴会？ 谁都没有料想到，孟国辉这次出门会有什么危险。 冬至那天吃饺子的时候，江芝莲也不过是寻常地叮嘱了几句，并没有更深层次的意图。 然而，一周之后，孟青却意外地接到了一通电话。 对方告知他，孟国辉出了事儿，让他赶紧带着钱过来一趟。 “什么钱？”孟青警惕地询问。 “你带上钱就行，事情等你过来之后就知道了！”对方讲话十分不客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凶煞。 孟青皱紧眉头，声音跟着沉了沉，“让我爸听电话，我要跟他讲！” “你爸昏迷着呢，人还没醒！你赶快过来，我告诉你啊，人死了我们可不管！”电话那头非常乱，能听出来有至少三个人在围着话筒出气。 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 他们讲的是非常难懂的方言，孟青听不大清楚。 “我需要带多少钱过去？”孟青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有冷静，才能好好地思考。 “你家里有多少就带多少！”电话那边换了一个人讲话，嗓音特别粗犷，“你爸开着车撞了一堆人，死的死伤的伤，乱的呦，你自己过来看吧！多少钱都不够你赔的！” 孟青握着话筒的手抖了抖，“你们赶紧把我爸送到大医院去！我爸要是因为救治不及时，而出什么事情的话！我跟你们没完！” “你还敢跟我们横了，我干你祖宗……” “哪儿来的小屁孩儿，你懂不懂点规矩了？” “你做不了主的话，叫你妈过来听电话！” 那头一帮人对着电话叽哩哇啦地讲了一通。 孟青听得头大，心里的烦躁横冲直撞。 他重重地把话筒一撂，挂断了电话。 临走前，他叮嘱小卖部的小军，“再有人来电话找我，就说我出远门了不在家。这事儿暂时不要告诉我妈，也不要让别人知道。” 小军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哼声说道：“行啊，找你就说你出门了不在。其他的，反正我本来也不知道啊！” 大军从门外抱了一大箱货走进来，摆在架子上。 他裹着寒风进进出出了几次，虽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孟青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他过去拍了拍孟青的肩膀，沉稳地说道：“小军很少嚼人舌根，你放心地出去办事儿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谢，那我先走了。”孟青回手也拍了一下大军的肩头。 简单的动作里，包含着感激之情。 原本孟青就准备陪朱宝妹进省城去看刘壮壮。 他提早一天出门，乔瑞玲并没有觉出什么异常。 江芝莲得知这件事之后，立马给酱厂打了个电话，告诉朱宝妹，暂时去不了省城了。 朱宝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突然说去不了了，窝火得不行。 “为什么去不了了？票不是都买好了吗？你去不了了，那孟青也去不了吗？” “我们都去不了了，临时有点事儿，我跟孟青要先去别的地方。”江芝莲不敢跟朱宝妹讲太多，而且事情到底什么情况，她的确还不是很清楚，“宝妹婶子，真对不起啊！” 朱宝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票有了，让壮壮到火车站接人就行。 她自己一个人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实在有困难，就找人帮忙呗！ 有腿有手有嘴巴，还怕出门嘛！ 有俩年轻人陪着，旅途过程中，肯定会更顺利更舒坦。 不过没有的话，也没什么要紧的。 只是—— 朱宝妹敏锐地觉出了点问题。 而这件事，很显然江芝莲现在不打算告诉她，或者是不能告诉她。 “你跟孟青要去哪儿啊？这大冷天的，肯定不是出去玩吧！”朱宝妹问了一嘴。 江芝莲考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去姚县。” “姚县？”朱宝妹不太了解这个地方，连是不是本省内的都不太清楚。 不过她当即做了个决定，“我跟你们一起去！” “啊？”江芝莲愣住了。 “你们不用搭理我，我就跟着，你们处理你们的事儿！”朱宝妹想了想，“反正出门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给壮壮带的东西，我就不带在身上了，我到邮局给他寄过去。” 江芝莲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比较好。 朱宝妹在那头已经瞬间做好了计划，“甭管办什么事儿，肯定人越多越好。你们现在可能觉得用不上我，过去了之后，你们就知道，我跟过去的好处了。等你们办完事儿，刚好可以一起去省城一趟。如果时间不够，那就少呆几天。就这样办吧？啊？” 江芝莲犹豫了一下，“我先问问孟青的意见吧！这个主要是他的事儿，我是陪他过去的。” “不用问了，他指定听你的！”朱宝妹很肯定地说道。 “呃……”江芝莲有点哭笑不得，“他的事情，我要尊重他的意见呀！而且，他也不是什么事儿都听我的。” “先这样吧！我在酱厂宿舍等你们。”朱宝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江芝莲悠悠一叹，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她简单地收拾出来一个背包，放了些换洗的衣服，塞进去一些毛巾、手帕、牙刷、雪花膏之类的日用品，还有手电筒、火柴、绷带、红药水等用来救急的东西，最后又装了不少现金进去。 去姚县得坐一晚上的火车，在那边至少要耽搁两三天。 江芝莲胡乱琢磨着，屋里屋外地走了几遍。 关掉水阀，拔下了所有插头，甚至拉了电闸。 晾在阳台的衣服取下来叠好装进衣柜里，被子也收了进去。 她又去厨房把存不住的食材一股脑装进大袋子里，送到了楼上老爷爷老奶奶家。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孟青到了。 “可以走了吗？”他站在门口，没有进门的意思。 江芝莲把背包拎到门口，看了他一眼。 脸色真差啊，事情肯定比他告诉她的要更加严重。 “我给宝妹婶子打过电话了……” 孟青点点头，不等江芝莲说完，便开口说道：“她想一起去的话，那就一起去吧！” 江芝莲轻轻一笑，“你这么了解宝妹婶子啊！” “走吧！”孟青现在没有闲聊的心情。 他拎起江芝莲的背包，退到门外。 江芝莲换了鞋子，锁好门，便跟孟青一起上了卡车。 两人好半天都没有讲话。 江芝莲一肚子疑问，但都憋住了没有问出口。 快到地方的时候，孟青才说道：“到姚县之后，你们找个招待所呆着，我自己过去找他们。” “不行，我全程都得跟着你。”江芝莲加重语气道：“寸步不离！” 孟青拧着眉头，“那你别去了。” “你说不让去，我就不去了啊！”江芝莲心里有点不爽，“我陪你一起，事情更好解决！” 孟青并不打算改变主意，“你跟宝妹婶子直接去省城吧！我处理好麻烦，就去省城找你们。” 江芝莲瞪着眼，“你现在这样，能解决个屁啊！” 孟青：“……” “我跟你说，到人家的地盘上，你别想着能顺利地脱身。按说这种事，除了事情本身的对错之外，靠的就是人多势众！” 江芝莲说着，歪头斜了孟青一眼，“咱们现在已经缺了人势，你还想单刀赴会？” 孟青紧抿双唇，整个人都崩得很紧。 “人是你爸撞的，咱们本来就不占理。加上他们本身就不可能是讲理的人，所以敲你一笔钱，肯定是在所难免的。” 江芝莲把车停在酱厂的院里，直视孟青的双眼，“孟先生！这事儿，你得听我和宝妹婶子的！” 过了良久，孟青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无奈一叹，“好吧……” 第369章 有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晚上八点半在大湾县坐上火车，后半夜又倒了一趟火车。 折腾着，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三个人才到了姚县。 江芝莲一下火车，就被老北风吹了个哆嗦。 她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背过身，大声问道：“先找个地方吃个饭吧？” 虽然朱宝妹随身带了些煮好的红薯和鸡蛋，江芝莲也带了点桃酥、饼干和苹果，谁饿了都可以垫吧几口。 不过，连着几顿都没正经吃饭，身体里没点能量，真是有点扛不住零下二十多度的摧残。 朱宝妹眼尖，很快就看到旁边有家老面馆，“就去那吃吧！喝点面汤暖和暖和，这边也太冷了！” 江芝莲往孟青身上靠了靠，挎着他僵硬的手臂，吸溜了两下鼻子，柔声劝道：“不会耽误太久的，汽车站就在对面，吃完咱们立马过去。列车员不是说去老姚庄的汽车十二点才有一趟嘛！赶得及的！现在过去也是要等着……” 孟青扭头看到江芝莲冻得通红的鼻头，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软，便点了点头。 他的确心急如焚，想马上赶到老姚庄看看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人有没有醒过来？ 送没送到医院里去？ 是不是脱离了危险？ 但是去老姚庄的开车时间，他在火车上就问过列车员了。最早一班是早上八点，他们已经错过了。 接着就是十二点这一班，还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提早去汽车站，的确没有什么用。 进了面馆，人不是很多。 老板非常热情，江芝莲要了四碗酸汤面。 她和孟青一人一碗，剩下两碗都是朱宝妹的。 等面的时候，孟青问老板，“去老姚庄，要多长时间啊？” 老板一边做面，一边回道：“老姚庄啊……夏天的话，一般三个小时就能到。不过现在那边路不好走，都是积雪，司机不敢开快车。怎么着，也得七八个小时吧！” “这么久啊？”江芝莲咂舌。 “七八个小时能平平顺顺地到地方就不错了。”老板盛出煮好的面条，开始放配菜和调料，“老姚庄那边都是弯弯曲曲的小道儿，特别不好走。不是熟悉地形的老司机，都不敢往那边开。汽车站里走那条线的，都是有经验的，新手都不往那头安排。” 江芝莲：“哦……” “那边有的路以前还塌过，过不去，就得走桥。桥也不是很宽，冬天路滑，特别考验技术的啊！” 老板说着，分两次把四碗面端了过来。 他看向江芝莲，笑着问道：“怎么？你们这是准备去老姚庄啊？” “啊！是啊……”江芝莲模棱两可道：“过去办点事儿。” 老板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我听你们的口音，应该是从外地过来的吧！你们估计不知道，前阵子老姚庄出事了，死了好几个人，受伤的也不少，现在都在这边县医院里住院呢！” 江芝莲听得心里直犯突突。 她偷偷地瞥了孟青一眼，他正闷头吃着面，眉头紧锁，脸色格外的阴沉。 “老板，你知道具体出什么事儿了吗？”江芝莲想听听这件事已经被传成什么样了。 “听说是一个外地的货车，可能开岔道了，冒冒失失地进了老姚庄。过一座桥的时候，车子打滑，撞翻了一辆拖拉机。”老板啧啧两声，“那拖拉机上坐了不少人，都被撞到桥下边去了。河冻得结结实实的，有好几个直接摔死了。哎……那叫一个惨呦，这个年都没过去！” 孟青吃面的手抖了抖。 江芝莲听得嗓子里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有点讲不出话来。 这时朱宝妹响亮地问了一句，“有辣子没？” “有，你等着啊！”老板盛了一小碟辣子过来，扭头又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因为心情十分沉重，这碗酸汤面江芝莲吃得有些没滋没味的，都没尝出来好不好吃。 孟青估计吃得更艰难，能连汤带面地吃完一整碗，已经相当不错了。 朱宝妹则不动声色地迅速呼噜完了两碗面，辣子全都倒了进去。 整个碗里红彤彤一片，光是看着都觉得辣嗓子眼。 他们吃得很快，从进屋到离开，也就用了十五分钟。 不过热乎乎的面汤喝下去，甭管什么滋味，整个人倒是很快就暖和了。 肚子里有了粮食，多少有了点精神。 再难的事儿，也要硬着头皮去面对啊！ 汽车上臭烘烘的，车子一开起来，还叮铃咣当地一通乱响。 也不知道是哪个零部件松了还是坏了，听着好像马上就要罢工了似的，让人格外地不安。 不是说路不好走吗？ 这么个破车，还超载拉了这么多的人和行李，真不知道顶不顶得住啊！ 江芝莲感觉车胎都在蹦着往前走，像一头欢快的小驴子。 车上阴冷冷的，车窗关不太严实，留了点缝隙，偶尔会窜进来一溜冷风。 孟青靠窗坐着，江芝莲怕他冻着，翻包找了几只袜子塞到了窗户缝里。 “还有风进来吗？”她一本正经地问道。 孟青盯着五颜六色的袜子看了半晌，突然笑了，“没风了。” “那就好！”江芝莲心满意足地耸耸肩，把背包往孟青腿上一放，“你抱着吧！” 孟青淡淡一笑，“不用担心，我不冷。还有好几个小时呢，你眯会儿吧！昨晚都没有睡好。” 江芝莲把手伸进他的外衣兜里，握了握他的手，冰冷冰冷的。 “还说不冷呢！我还以为我握了块儿冰坨子呢！” 她把他的手从兜里拽出来，用双手捧着搓了搓，还哈了几口热气。 费了半天功夫，才把孟青的两只手都给搓热了。 江芝莲轻轻一叹，靠在他的肩头，抱着他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心里冷，手被搓热了，也维持不了多久吧…… 一边担心着，一边胡思乱想着，过了没多会儿，她就被车子给颠晕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 直到孟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悠悠地醒过来。 “到地方了？”江芝莲揉了揉眼睛，发现汽车停了。 “还没有。”孟青的嗓子有点干有点哑，但透着十足的性感，“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你要上厕所吗？那边有个公厕。车子在这儿会停十五分钟。路边有小店，可以进去喝点热水，吃点东西。” “哦……”江芝莲坐直身子，看向窗外。 天色暗下来了，灰蒙蒙的。 车里的人已经全都下去了，只有司机坐在驾驶室捧着个大碗在吃饭。 味道飘得整个车里都是。 江芝莲掏出帽子围巾和手套，把自己和孟青全副武装好，便一起下了车。 解完手，他们到小店里要了碗热水喝。 这天太冷，身体都快僵了，不喝点热的实在受不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心情和胃口吃东西了，喝完热水便直接上了车。 朱宝妹把带在身上的红薯和鸡蛋全都吃光了，垫了一下肚子。 她坐在孟青后面的座位上，一路都在睡觉。 能吃能睡的，真好啊！ 有福气！ 汽车重新上了路，江芝莲摸了摸孟青的手，还是冰的。 “不用搓了，我还行，没觉得冷得受不了。”孟青揉了揉江芝莲的脑袋，“你继续睡吧！” 江芝莲倚在孟青身上，紧紧地搂着他，“我睡够了，咱们聊天吧！” 孟青点点头，“好。” “聊点什么？”江芝莲歪头看向孟青的侧脸，温热的呼吸悉数打在他的脖颈上。 孟青想了想，低声开了口：“还好有你……” 江芝莲淡淡一笑，俏皮地说道：“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嗯……”孟青捏了捏她的手，在她掌心轻轻地搓了两下，“有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370章 当场给钱！！ 路上还算顺利，晚上八点半，汽车开到了大姚庄。 很多人都在半路下了车。 大姚庄是终点站，在这里下车的，除了江芝莲、孟青和朱宝妹之外，还有另外三个人。 他们神色警惕，目光不善，下了车之后，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江芝莲被跟得后脊梁一阵阵发凉，她停住脚，转过身，看向他们，问了一句，“村长家怎么走？” 站在中间的是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他抬手往某个方向指了指。 这路指得十分抽象，江芝莲眉头拧了拧，又问道：“离得远吗？需要走多久？” 军大衣没再回答，抬脚往前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非常大，走得飞快。 江芝莲一手挽起孟青，一手挎过朱宝妹，长长一叹，“走吧！有人带路了！” 十分钟后，他们顺利地来到了村长的家里。 军大衣带着身边的两个人扭头就要走，江芝莲朝他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句，“大哥，谢谢你了啊！” 军大衣连头都没有回，径自离开了，跟逃命似的。 村长五六十岁的样子，留着络腮胡，裹着厚重的棉袄，坐在椅子上正在抽烟。 他往堂屋门口斜了一眼，哼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儿啊？” “我爸在哪儿？人怎么样了？”不等江芝莲开口，孟青抢先问道：“他醒了没有？” “你是谁啊？”村长的语调不急不缓。 “我是孟国辉的儿子！你们打电话叫我过来的，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孟青眼神锐利，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好惹的气势。 这样的孟青，江芝莲很少见。 “啊——”村长把一个感叹词拖得老长，跟喘不上来气儿似的。 “你是那个货车司机的儿子啊！”他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说道：“撞死人了，还挺横的！” “我问你，我爸呢？”孟青双手插进口袋里，眼刀子愈发凌厉起来。 村长刚要开口说点什么，朱宝妹就已经不耐烦地打开卧室的门，朝里面看了看。 “挨，你谁啊？干嘛呢？怎么随便往人家屋里闯啊！”村长媳妇堵在卧室门口，朝着朱宝妹的鼻子一通指。 朱宝妹居高临下地瞪了她一眼，扭头看向孟青和江芝莲，掷地有声地说道：“人在这儿呢！” 孟青猛地一顿，抬脚朝屋里走去。 村长媳妇左挡右挡，也没挡住冲进屋里的三个人。 “人没事，昏过去了而已。”村长还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没动地方。 “为什么不送医院？出了事你能负责吗？”江芝莲退到卧室门口，看向堂屋里的村长，没好气地质问道。 “送什么医院，哪有钱往医院送！”村长掩嘴咳了两声。 孟青给父亲把了脉，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怎么样？”朱宝妹在一旁紧张地问道。 孟青凝眉考虑了两秒，二话不说，背起父亲就朝门外走去。 “大晚上的，你们去哪儿啊！”村长媳妇扯着孟国辉的衣服，不让孟青把人带走，“你们这是打算逃跑吗？我跟你说，你们跑不远的！这边都是我们的人！” 朱宝妹一把扭住村长媳妇的手腕，轻轻一扯，就把她拽到了一边。 江芝莲小跑进屋里，从床上扯了床小被子，盖在孟国辉身上，护送着孟青出了门。 朱宝妹走在最后，离开时对村长说道：“放心，我们不会跑，先救人要紧。把人送医院之后，我们再过来跟你们掰扯！” 村长媳妇还想追出去，被村长制止了，“行了，随他们去吧！” “呸！什么人呐！”村长媳妇朝朱宝妹的背影啐了口唾沫，随后合上门，插好门闩，坐到了村长身边，“他爹，你说，那个开货车的，不会半道嘎嘣了吧？我看刚才那几个人，好像不太好对付啊！” “你懂个屁！给我弄洗脚水去！”村长闷头抽着烟，拧眉沉思着什么。 村长媳妇跑出去打了一盆热水回来，一边伺候男人洗脚，一边碎嘴地说道：“看他们那意思，是准备往县里的医院送啊？” 村长沉闷地哼了一声，“嗯……” “大半夜的，走过去不得冻死在路上啊？而且，他们也不认路呀！这要走岔道了，可是真要命的！” 村长媳妇蹲在地上，熟练而卖力地搓着丈夫的脚，“啧啧，让他们着急忙慌地走，也不好好问一问，出了事儿活该！” “能出什么事！”村长搓了搓络腮胡，瞪向媳妇，没好气道：“他们出了事儿，能有你什么好！咱们能要着钱就行了，把事情搞大了对谁都不好。” 村长媳妇点了点头，停了没两秒，又道：“你说，他们该不会趁机跑掉了吧？如果真跑了，咱们还能上哪儿逮人啊！我看他们那样子，应该挺有钱的，这次必须好好地敲他们一笔！你可不能手软啊！年后咱们拿这钱把房子重新盖一盖……” 村长把脚从盆里拿出来，语气十分地不耐烦：“行了行了，赶紧给我擦擦，我要睡觉了！”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刚刚自己还说要捞钱呢，咋我就不能说了？真是的！老了老了，脾气越来越臭了……” 村长媳妇给男人胡乱地擦了两下脚，随后把擦脚的毛巾搭在肩头，起身拎起洗脚盆，嘴上念念有词、嘟嘟囔囔刺走出了堂屋。 大姚庄的路坑坑洼洼的，还到处都是积雪，又滑又不平整。 加上不了解当地的情况，孟青深一脚浅一脚，背着父亲，顶着呛鼻的寒风，走得异常艰难。 在江芝莲和朱宝妹手忙脚乱的帮助下，才好不容易走到了之前汽车停站的地方。 “这边有个大石墩子，先把你爸放下来歇会儿吧！”江芝莲拉了拉孟青的胳膊，朝他大声喊道。 孟青犹豫了片刻，走过去蹲下来，把父亲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大石墩子上。 以防昏迷不醒的孟国辉摔倒，孟青站在后面抵着，江芝莲和朱宝妹则一左一右地护着。 朱宝妹看了孟青一眼，说道：“一会儿我背一段吧！咱俩轮换着来！” 孟青没吭声，不过看神色，是不太同样的样子。 孟国辉将近一米八的身高，也不属于清瘦的类型，刚才孟青背得都费劲，朱宝妹即使再有力气，估计也会很吃力。 江芝莲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样不是办法。 后半夜肯定会更冷，到时候再想找人帮忙，估计就更困难了。 万一半道再迷了方向，那可不是好玩的。 再说，孟国辉昏迷了这么久，急需救治。 时间就是生命，得尽早感到医院。 不过，从村长家过来的路上，没看到有什么人家。 否则江芝莲刚才就进去求助了。 虽然人家能帮忙的概率并不太高，但她也绝对会进去碰碰运气，争取一下。 可惜现在连争取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破庄子，怎么回事啊！ 好像没几乎人的感觉呢！ 莫名有种荒凉感！ “有人吗？有人在附近吗？喂……”江芝莲蹦到旁边砖头垒的台子上，一通生猛的大喊。 朱宝妹有点困了，正愣神呢，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忽然就惊醒了。 她看向旁边的孟青，开口问道：“你爸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孟青嗯了一声，“可能被声音刺激的。” “莲娃，孟青他爸好像被你给喊醒了！”朱宝妹的吼声也不小，但孟国辉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芝莲愣了愣，惊喜道：“醒了？” 孟青摇摇头，“没有……” 没醒，但还有反应，说明情况并不是太糟糕。 得赶紧送医院。 江芝莲现在只有这一个想法：立刻、马上，送医院！ 她吸了吸鼻子，运了一口气，牟足了力气，扯着嗓子地震山摇地喊道：“谁送我们一程，我付一百块！现——金——当场给钱！！” 第371章 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 江芝莲站在砖砌的高台上，始终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肯定有人一路都在偷偷地跟踪，或者观察着他们这边的举动。 她相信金钱的诱惑力，一般人还是抵御不了的。 眼下这种情况，对面都是一群潜藏的敌军。 想要让他们出手帮忙，也就只有金钱好使了。 毕竟是可以让鬼都能推磨的东西。 可见，威力还是相当强大的。 江芝莲这一嗓子刚刚喊完不一会儿，她就发现不远处的树根后面，晃悠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 影子原地转悠了一会儿，徘徊又徘徊，来来回回磨叽了好几个来回，这才缓慢地朝她走了过来。 江芝莲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认出来这是刚才带他们去找村长家的，那个穿军大衣的男人。 他笔直地来到江芝莲面前，朝她伸出了手，掌心朝上，五指自然地弯曲着，没带手套。 江芝莲从台子上蹦下来，低头看了一眼军大衣伸到面前的手。 他的手指很长，但骨节很大。掌心里全是老茧，手上有很多冻疮，和细小的伤口。 “怎么？什么都没干呢，就打算收钱了啊！”江芝莲说着，从外套的内兜里数出五张十块钱出来，捏在手中，在他面前摆了摆，“可以先付你五十块钱，剩下五十，到了县医院门口，我就马上给你。有意见吗？” 军大衣盯着钱，摇了摇头。 “那好，我还有几个问题。”江芝莲拧眉看向他，“你怎么送我们过去？有车吗？” 军大衣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有！” “什么车？”江芝莲问道。 军大衣回得干脆利落，“三轮车。” “什么样的三轮车？”江芝莲追问道：“能装下我们四个人吗？” 军大衣迟疑了一下，模棱两可道：“应该能装下，就是普通的三轮车。” 普通三轮车是什么破回答，这不跟没说一样嘛！ 江芝莲揉了揉鼻子，“你那个三轮车，是烧油的，还是人骑的啊？” “人骑的，后面有个很大的板，能坐下四个人。”军大衣语气迫切，眼睛时不时就朝江芝莲手里的钱瞄上一眼。 江芝莲很快就看出来这人十分缺钱！ 这样就好办多了。 她甩了甩手上的钱，跟军大衣对视着，“人骑太慢了，你能不能借一辆烧油的？” “能借到……”军大衣顿了顿，垂眸道：“不过烧油的，我不会开。” “你不会没关系，我会开！”江芝莲攥着钱，把双手揣进了外衣口袋里，“借到车子，这五十就可以给你了。走吧！前头带路！” 军大衣走得依旧很快，江芝莲偶尔还得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我进去借车，你在外头等着，不要让里边的人看到。”军大衣在小路的拐角停下来，叮嘱江芝莲。 “行，你去吧！”江芝莲了然地点点头。 军大衣刚要转身，江芝莲立马扯住他的衣袖，又道：“你不是不会开吗？” “我可以把车推出来。”军大衣说完，转眼消失在小路上。 五分钟后，他果然推着三轮车走了出来。 在这种破路上，还推得动，劲儿真挺大的。 江芝莲跨坐上去，启动车子，对坐在后车斗上的军大衣说道：“你给我指着点路啊！刚才七扭八拐进来的，我都晕了。” “好！”军大衣说道：“前面路口往东走。” 江芝莲把三轮车开得飞快，迎面的风吹过来跟刀子似的。 她一开口就呛风，只能歪着头讲话，“我在你们这儿分不出东南西北！” “哦……”军大衣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过了片刻才道：“那往右走。” 江芝莲用余光看到他的举动，不禁翻了个白眼，“你该不会不分左右吧？” 军大衣无声地叹了口气，“分的慢……” 东西南北张口就来，竟然不分左右？ 真有意思。 接到孟青、孟国辉和朱宝妹之后，江芝莲就如约把五十块钱先给了军大衣。 军大衣把钱一张张地叠成整齐的小方块，十分小心地塞进了口袋里。 江芝莲无奈道：“你这样放兜里，更容易丢啊！” 军大衣捂着口袋，一脸倔强和认真，“不会丢的！不能丢！” “行行行，赶紧上车吧！”江芝莲催促道。 孟青现在的精神状态不算很好，注意力全在昏迷的父亲身上，肯定是没有办法开车了。 而且，这件事的主导者毕竟还是孟青。 江芝莲估计他会有话要问军大衣，便主动承担了开车的任务。 这辆三轮车有点旧，实话说，并不怎么好开。 加上风太大，温度低，路况又差，后面还坐了四个体重不轻的成年人。 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可是为了孟青，她甘之如饴。 “死了几个人？”三轮车还没开出村口，江芝莲就听到身后孟青已经开始审问军大衣了。 不过军大衣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孟青早就预料到他不会轻易回答了，当然，应对方法他也早就想好了。 其实也不用多想，方法显而易见，江芝莲已经用过。 事实证明，简单而有效。 孟青淡声说了一句，“回答完我的问题，到医院之后，我再给你加五十。” “真的？”始终低着头的军大衣，听到这句话，蓦然抬眸看向了孟青。 孟青点了点头。 军大衣思索片刻，朝孟青伸出手。 孟青敛眉道：“没有订金，先回答问题。我爸要住院，我们跑不了。” 军大衣固执地伸着手，冷风阵阵吹过，他纹丝不动。 孟青无奈一叹，掏出二十块钱，放到他手上，“揣起来吧！手冻坏了，你拿什么干活儿！” 军大衣的眸光闪了闪，捶着脑袋开始认真地把十元钱叠成小方块。 手露在外面冻了半天，已经不能打弯了，他叠得十分费劲，不过还是坚持叠好才揣进了口袋里。 “你问吧！”军大衣把两只手往袖口里一揣，语气里有一丝难掩的喜悦。 “你能保证实话实说吗？”孟青看向军大衣的目光里带有审视的意味。 “拿了钱，我就不会说瞎话。”军大衣认真地回道。 “你急需钱，做什么？”孟青问了一个似乎跟正事儿并不相关的问题。 但这个问题，其实很重要。 江芝莲心想，如果是她，应该也会先问这个问题。 这大概就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吧！ 或者说是，聪明人的默契。 “我要攒钱给我闺女看病。”军大衣的声音低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鞋尖。 “你女儿多大了？得了什么病？”孟青一板一眼地问道。 军大衣看起来跟孟青差不多的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孩子应该不会太大。 但是看起来，应该得了一个不怎么好治的疾病。 因为在这种不太富裕的小村子里，头疼脑热感冒发烧，都不算是什么病。 都不需要去医院看医生。 所以需要攒钱才能看的，应该是得了什么大病。 “我女儿五岁了。”军大衣沉默了几秒，才接着说道：“她心脏不大好，医生说要动手术。” “这边做不了心脏手术吧？”孟青的语调不由得缓和下来。 江芝莲在前面轻抿嘴唇笑了笑，这人啊，就是见不得谁生病。 骨子里就是个救死扶伤的人。 这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说是最好去京城做……”军大衣艰难地说道：“可是钱不够，做不了。要好几万呢，我这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孟青沉默地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他们有着相似的年纪，可是对方已经当了父亲，有了一份沉重的责任。 “我现在就想尽量能多买些好一点的药，让我闺女别太难受。”军大衣凄然一笑，“希望她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吧……” 第372章 没文化别瞎拽词儿 江芝莲心尖一颤，扶手没有把稳，三轮车猛地向前蛇形了好几米，才渐渐平稳下来。 孟青也缓了好一会儿，半天没有言声。 当他正准备开口问正事儿的时候，军大衣抢先说道：“你放心，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不会撒谎的，我用我闺女的命做担保，我肯定句句都讲实话。” 孟青原本想说用不着做这种担保，但随后又把这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实在是没有必要。 既然对方已经说了，那表明的便是一种诚恳的态度，他只要明白了就行。 “我爸真的撞了你们的拖拉机吗？”孟青淡淡地开了口。 军大衣很快回道：“是啊，当时拖拉机上坐了九个人，都摔到桥下边去了。” 有死的吗？ 死了几个人？ 受的伤都严不严重？ 现在是不是都在医院里？ …… 孟青有一堆的问题，想要逐一确认。 但他突然感到有些无力。 原因可能会有很多种，但他此刻也不想再分析下去了。 “你知道些什么，都先说一下吧！”孟青决定先听军大衣讲完，再问其他的问题。 军大衣扭头看了孟国辉一眼，开口挑重点说道：“那座桥不是很高，拖拉机先是吊在半空中了，才慢慢滑下去的，没有撞死人，也没有摔死人。” 孟青闭了闭眼，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 江芝莲的心猛得一落，瞬间就踏实多了。 只要没死人，其他的都好说。 “不过……”军大衣话锋一转，又道：“有个亲哥俩坐在一块儿，腿都摔断了。他们有个爷爷，听说这事儿之后，受了刺激，晕过去，没救过来，死了。” 孟青脑门子一紧，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得生疼。 “还有一个怀了孩子的，孩子摔没了。”军大衣想了想，又道：“其他几个，伤得应该不算太重。但是，肯定会找你的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脑子被冻住了，孟青顿时觉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大冬天的，拖拉机拉这么多人，干嘛去啊？”朱宝妹插嘴问了一句。 “之前连下了几天大雪，有几条往县城的路都堵了，县里让派人清雪。村长就挑了一些人过去，没想到半道儿就出了事儿。” 三轮车来到一个岔路口，军大衣给江芝莲指了前面的道儿之后，转回头继续说道：“本来我也要去扫雪的，不过那天我闺女发高烧了。我得留在家里照顾她，就没去成。” “孩子的妈妈呢？”朱宝妹顺嘴问了一句。 问完之后，她有点后悔。 不过，军大衣似乎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大的反感，只是平静地说道：“前两年就病死了，也是心脏的问题。医生说，这是有遗传的。” 孟青和朱宝妹纷纷沉默下来。 军大衣晃了会儿神，喃喃道：“我媳妇活到了二十岁呢！我现在天天拜菩萨，就希望我闺女也能活到二十岁……不过医生说，不做手术的话，估计最多只能撑个两三年。吃多好的药，都没有用了。” “会有办法的！”朱宝妹拍了拍军大衣的肩膀，鼓励道：“总会有办法的，你别太灰心了。” “能有什么办法呢？”军大衣苦笑道：“医生都说没有办法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都说了，会有办法的！”朱宝妹这一声大吼，把军大衣震得一愣。 他懵了懵，只好附和道：“也许——会有办法的吧，我再找一找……” “这就对了！办法总要多去找一找，多找找没准就有了！”朱宝妹说完之后，意识到自己可能抢了戏，有点跑题了。 她轻咳一声，看了孟青一眼，“你继续问吧！” 孟青没有马上开口。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问题需要问的，脑子里一片浆糊，塞得满满的，搅都搅不开。 朱宝妹抱着膀子歪在一边睡着了。 进到姚县的主路上之后，孟青开口问了一句，“你们那，平常都是村长说了算的吗？” 军大衣点点头，“嗯，他家亲戚多，兄弟姊妹十几个，都挺厉害的。” “村支书呢？”孟青又问道。 “村支书是村长弟弟，弟弟在外头念的书，聪明能干。不过，弟弟什么话都听哥哥的。所以其实，无论村里的事儿，还是家里的事儿，都是村长管着的。”军大衣把事情讲得挺清楚。 孟青也就没再多问。 江芝莲在前面，几乎没有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对整件事，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 到医院的时候，将近凌晨了。 急诊值班的医生给孟国辉做了检查，不过还不能确诊。 人暂时来看，没有生命危险。 但也可能会有突发的状况。 “你父亲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医生看向孟青，眉头紧锁道：“明天我叫各个科室过来会诊，我们需要先讨论一下。抱歉，我现在还不能给你明确的答复。” 孟青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孟国辉住进病房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江芝莲和朱宝妹合睡一张空病床，孟青和军大衣则在走廊的凳子上迷糊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医生。 人事不省的孟国辉被搬来抬去地，做了好几项检查。 后来孟青被叫到了医生办公室，两人谈了很长时间。 江芝莲侧着耳朵，在门口偷听。 虽然很多术语她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大概意思她弄清楚了。 结论就是，孟国辉成了植物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也许在未来某一刻； 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 孟青走出来的时候，面色很平静。 但江芝莲看得出他压抑着的情绪。 但她什么都劝不了，也没有办法去安慰，更无法分担他的痛苦，抑或替他难过。 她只能守在他身边，一直陪着他。 给予他一份无形的支撑和力量。 军大衣坐在朱宝妹旁边的椅子上，始终没有离开医院。 “你回去吧！我们跑不了！这边一完事儿，他俩就会去找你们村长。”朱宝妹以为这人留下来是盯人的。 结果军大衣却苦笑着说道：“我喜欢呆在医院里，感觉特别的踏实。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我就感觉还能活下去。” 朱宝妹拧了拧眉头，“你这什么毛病？我可是一进医院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那你很有福气啊……”军大衣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句。 朱宝妹满脑门子问号。 这算什么福气？ 她着实不懂。 午饭四个人在医院附近随便吃了一点。 因为各怀心事，都没有什么胃口。 饭后朱宝妹回病房照看孟国辉。 江芝莲和孟青则跟着军大衣回了大姚庄。 “你爸他没什么事儿吧？”村长还坐在堂屋之前的位置上，连抽烟的动作都跟前一晚一模一样。 衣服和鞋子好像也没有换。 乍一看，这人跟长在那个椅子上似的，都快融为一体了。 孟青沉声回道：“人还没醒。” “撞那么狠，多晕几天也很正常。”村长吐出几个烟圈，“过几天，估计就醒了。” “医生说延误了治疗，人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孟青直直地盯着村长，目光无比犀利。 村长跟他对视一眼，立马挪开了视线，“医生就喜欢动不动说不知道，不确定的。他们的话，不能信！” “是吗？”孟青冷笑一声，“你的话，可信？” “那当然了，我一向——”村长想了半天，才找到他想说的那个词儿，“一言九鼎！” 末了，他又得意地添了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江芝莲本来想当会儿空气来着，可是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她白了村长一眼，声音不高不低地吐槽道：“没文化就别瞎拽词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第373章 明目张胆地抢钱 “把人都叫过来，一块儿谈吧！” 孟青没有心情扯皮，他对这个村长的印象特别不好，只想尽快处理完纠纷，离开这里。 “不用。”村长撩了撩松弛的眼皮，看向孟青，“跟我一个人谈就可以了，我可以代表他们所有人。” 孟青干脆利落地说道：“行，那你说吧！” 村长抖抖眉毛，沉吟半晌，“你，让我说什么？” “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还有抚恤金。”孟青顿了顿，说道：“你们能想到的所有费用全都加在一起，要多少？” 村长眯了眯眼，显然对孟青的直截了当，而感到有些意外。 这几天他已经算过这个钱了，数额的范围在心中清清楚楚。 开口要多少，可以讨价还价到多少，最低要多少，都琢磨得透透的。 力求趁此机会，大赚一笔。 就是没想到，还以为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讨论事情本身，再互相推卸责任，蘑菇上一段时间呢！ “这个钱嘛，算起来就比较复杂了。每家的情况不同……”村长慢条斯理地说着，边说边整理着思路。 孟青一向不喜欢打断别人讲话，但他莫名地不乐意听村长这种状似游刃有余，实则油腻到令人作呕反胃的表演。 “你不是能代表他们所有人吗？事情已经发生好几天了，到底要我赔多少，你直接说就好了。”孟青目光凌厉，嗓音更是沉冷到令人发寒，“如果非要掰扯那么多，我觉得你们未必能占到多少好处。” 村长被烟呛了一下，咳了两声，缓缓道：“是吗……” “到底死没死人，受伤的人都伤到了什么程度，大家都心知肚明。摆出来讲的话，这个钱你就不好讹了。”孟青一字一顿道：“趁我没改主意，你最好干脆利落一点，我不喜欢纠缠！” “谁喜欢纠缠啊！”村长笑呵呵道：“年轻人，你这脾气真是够急的！” 孟青盯着他，没再说话。 村长找不到磨磨唧唧的机会，也就只好直接开了价，“你拿二十万，这件事儿就算了了。” 我靠，二十万？！ 明目张胆地抢钱啊！ 江芝莲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往孟青那边瞟了一眼，发现他轻蔑地勾了下唇角，一句话没说，直接扭头走人了。 江芝莲赶忙跟出去，临走前朝村长说了一句，“狮子大开口，你也不怕被夜尿呛死！” 说完之后，她也闪身没了人影。 村长媳妇从卧室里走出来，啧啧两声道：“小丫头这破嘴，还挺会骂人的！” 村长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想明白。 他抽了两口烟，吐出来，低声问了一句，“她什么意思？” “你没听懂啊？”村长媳妇歪了歪嘴巴，“我估摸着，是在骂你肾不好，因为喝了尿，所以嘴臭。还咒你被呛死。” “……”村长的手抖了半天，都没停下来。 差点被气到中风。 想骂回去但是也晚了，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孟青走出村长家的时候，蹲在门口的军大衣立马站起来，走上前迫不及待地问道：“村长要多少钱？” 孟青嗤一声，觉得太可笑了，因而没能回答军大衣的这个问题。 军大衣对村长非常了解，猜到了什么，“是不是要的特别多？五万？” 他揣摩了一下孟青的表情，又道：“六万？” 孟青始终没开口。 军大衣砸咂舌，讶然道：“该不会要了十万吧？这也太……” 这时江芝莲恰好走出来，接过了话头，“你们伟大的、脸比天还大的村长，一开口就要了二十万！” “……”军大衣张大嘴巴，没说出话来。 二十万啊…… 如果他能有两万，不用太多，只要两万块。 他也许就能带闺女去京城做心脏手术了。 他就有可能救回闺女一条命，让她活到成年，多看看这个世界。 可是，他现在连两千块都没有。 别说两千，加上刚刚从面前这两人手上赚的一百五十块，他现在手头只有两百多块钱。 他这么无能，拿什么救闺女呢？ 军大衣觉得特别泄气，无比绝望。 他重新蹲下来，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堆在一旁的积雪，俨然一副自闭的样子。 孟青迎着风深吸了几口气，直到脸被冻得几乎做不出任何表情的时候，他才突然挪开步子，转身再次进了村长的家里。 村长正在气头上，一抬眼看到孟青，顿时老脸拉得比长颈鹿的脖子还长，“怎么？二十万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孟青朝村长伸出五个手指。 村长愣了愣，哼笑了一声。 他明明看出来孟青的意思是要砍价到五万，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给我二十五万啊？” 孟青：“……” “我不介意你多给点儿。”村长顾自抽着烟，之前江芝莲骂他的话，暂时被他抛到了脑后，手也就不再跟犯病似的乱抖了。 “五万。”孟青开口时觉得嘴巴有点发紧，但他缓了缓，沉稳地说道：“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没有再讨价还价的余地了。行就行，不行咱们就公堂对簿。” 村长轻蔑地笑了笑，小伙子这是沉不住气急了。 呵呵，跟他玩，还嫩了点。 孟青懒得去琢磨他的表情和想法，顾自说道：“到时候好好查一查死伤的人数，划分一下责任。让我赔多少，我都没有二话。不过——” 他抬了抬音量，声音依旧沉稳，“看你成语都用不对，一副没有学识和知识的样子，可能不大了解法规。我好心提醒你，事情闹大了，较真起来，你肯定拿不到五万，没准还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村长眉尾抽了抽，这是威胁上了？ “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孟青敛眉道：“谁的地盘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呢？一个小破村长，家里有几个当干部的，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教你一个新的成语，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村长咬牙切齿道：“小兔崽子！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悄没声儿的在这里消失！” “你可以试试，我等着！”孟青很少放狠话，但这几天刺激大发了，人也变得愈发尖锐起来。 村长磨着后槽牙，眼睁睁地看着孟青扬长而去。 村长媳妇每次都是等人走了，才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往屋外瞅了一眼，确定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偷听，这才放心地开口讲话，“要不要找人收拾他们一顿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人，打一顿就老实了。” 村长烦得很，摆摆手赶走了媳妇，“你做你的饭去，别在我跟前晃悠！” 村长媳妇走出堂屋，去往厨房的时候，听到门口有动静，就凑过去听了听。 门外，军大衣正在劝江芝莲和孟青住到自己家里去。 “不用了，不合适。”孟青果断拒绝了，“我们去大姚县住招待所，我还得去医院看看我爸。明天一早，我们再过来。” 军大衣一把抓住孟青的袖子，“你爸那边有什么事，医院会打电话到村部的。你现在过去，也没有什么用。一来一回的，多麻烦啊！去我家里住吧，就我和我闺女两个人。这边的事情没解决完呢，还是住在这里比较方便。” 孟青犹豫间，江芝莲注意到门缝里有个人影在晃动。 她定睛一瞅，发现露出来的一截是村长媳妇穿的大花袄。 啧啧，还偷听！ “行！那就住你家里吧！”江芝莲无视掉孟青疑惑的目光，对军大衣说道：“我们可以按照招待所的标准付你房费！” 军大衣喜上眉梢，“好！好！晚上我给你们蒸馒头吃！” 第374章 我不怕狗 孟青看向江芝莲，眼中满是不解的神情。 江芝莲抬手偷偷地朝村长家里指了一下，孟青余光一扫，就明白了什么。 军大衣不确定江芝莲和孟青两个人谁的话管用，所以他怔怔地望着孟青，想听听他最后的决定。 “行！那就去你家吧！”孟青最终松了口。 军大衣当即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他不知道招待所住一晚会收多少钱，但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有的赚，总是令人开心的。 而且，原本他邀请两个人到家里住，也并不是为了钱。 他只是想让闺女多认识一些外面的人，多长长见识。 闺女身体不好，他又穷。 出去玩的条件暂时没有，但能把人往家里带一带，也是好的。 在双重的喜悦之下，军大衣高高兴兴地走在前面，给孟青和江芝莲带着路。 村长媳妇偷听完他们的话，小跑着回到堂屋，急急吼吼地说道：“那俩人住到小望家里去了！” 村长眉头一横，当即做了个决定，“让六子后半夜带几个人过去闹一下，把那几只狼狗都带上，吓一吓他们！” 村长媳妇眼睛一亮，“你总算想通了！我早就说了，收拾一顿，指定能老实。” “六子在家呢吧？”村长问了一句。 六子是村长的侄子，家中排行老六，所以大名叫乔六。 “在呢在呢！”村长媳妇挽起袖子，双手在粗腰上一掐，喷着粗气说道：“晚上我也跟着去，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还横不横得起来！二十万直接砍到五万，口气怪大的，还敢威胁咱们，我呸她姥姥！” 村长点点头，“行，你想去就跟着去吧！有机会可以扇那臭丫头两巴掌。” “得令！”村长媳妇搓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为什么后半夜才去啊？吃完晚饭就去呗！又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太晚的话我该困了。” “去早了，效果不够好。”村长老神在在道：“要等他们都脱了衣服，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闯进去，让他们没有准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看看，措手不及，这个成语用得多好！ 谁敢说他没有文化，没有知识？！ 不就是不认字，不会写字嘛！ 那又怎么样？ 他有头脑！ 村长媳妇竖起大拇指，“他爹你牛！你太厉害了！我真没嫁错人！” 村长听着很受用，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舒舒服服地抽了几口烟。 军大衣家离村长家不是很远，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江芝莲往屋里走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了一句，“对了，你叫什么呀？” 军大衣一边急着往礼物走，一边回道：“我叫姚小望！” 江芝莲跟过去，站在房间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 姚小望摆摆手，让她不要大声讲话。 江芝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看到铁架子床上，躺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儿，小脸红扑扑的，盖着一床厚重的棉被。 虽然正睡着觉，没有睁开眼睛，而且江芝莲还跟她还隔着一段距离。 但是依旧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长得蛮漂亮的女孩子。 想到姚小望说她心脏不好，命不久矣，江芝莲顿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姚小望搓热自己的手，轻轻地探了一下闺女的额头，随后才合上门走了出来。 “睡着啦？”江芝莲轻声问道。 “嗯。”姚小望点点头，走到墙角的土灶前，拿出一个大盆，倒了半盆子的面粉，“你们自己倒水喝啊，暖瓶里有热水，杯子是洗过的，很干净，在小桌子上。” 江芝莲视线转了一圈，便看到了杯子和暖瓶，便起身倒了三杯水。 水还很烫，冒着热气。 姚小望一边揉面，一边自豪地说道：“这水指定是我闺女上床睡觉之前烧好的，她就怕我回家的时候没有热水喝。” 江芝莲笑着称赞道：“你闺女真懂事啊！” “是啊，懂事的让人心疼。”姚小望顿了顿，扯出一抹笑容道：“晚上我给你们蒸馒头，我蒸的白面馒头可好吃了！我闺女胃口不好，都能吃上一整个呢！” 江芝莲：“你闺女她叫什么啊？” “叫姚安安！平安的安，也是安全的安，小名就叫安安。”姚小望埋头揉面，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了慈爱的笑容，“我给她取的名字，好听吧？” “好听！”江芝莲说道：“寓意也好。” 屋里虽然点了炉子，但是并不怎么暖和，温度还是有点低。 倒出来的热水，很快就变温了。 她拿了一杯递给坐在身边的孟青，自己又拿了一杯喝了两口，随后把杯子捧在手里捂着。 “你们这边的人，都姓姚吗？”江芝莲觉得一路走过来，到处都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姚字。 姚县招待所，姚县农业机械管理站，姚县北二粮站，大姚庄，姚记小吃，大姚馄饨…… “姚是大姓，不过也不全姓姚。村长就姓乔，现在大姚庄里，姓乔的更厉害。”姚小望一会儿姚，一会儿乔的，原本普通话就说得有些费力了，这么一通讲，嘴巴直接瓢成了麻花。 不过他依旧坚持要把话讲完，只是说得有些磕磕绊绊。 “我爷爷奶奶那一辈的时候，这里还是姓姚的说了算。后来乔家人口渐渐多了起来，到我爸妈那时候，姓乔的人家出来好几个厉害的人物，两大家族斗得特别厉害。我小时候，经常看他们打架打得浑身都是血。” 进屋之后一直沉默的孟青，这时候开口问了一句，“我们住你这里，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应该不会。”姚小望把揉好的面放到一边盖上湿布醒发，随后又拿了颗白菜放到水盆里冲洗，“大家都知道我有一个生病的姑娘，也没什么钱，所以一般不会把我怎么样。而且——” 安静半晌，没见姚小望说下去，江芝莲追问道：“而且什么？” 姚小望咧嘴笑了笑，“而且我脾气臭，是会拼命的性子，没人敢轻易惹我。” “哦……”江芝莲笑了笑，“那今晚来人捣乱的话，你有信心把他们赶跑吗？” “来人捣乱？”姚小望突然停了手，看向江芝莲。 江芝莲拎起暖瓶又倒了一杯滚烫的热水，淡声说道：“咱们刚才在村长家门口说话的时候，村长的媳妇在门后边偷听来着。她知道我们来了你这里，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什么都不干。” 姚小望把洗好的白菜往案板上重重一放，“你们踏实地住在这儿，我会保护你们的！” 江芝莲觉得姚小望格外的可爱，突然就有点想笑。 不过她怕姚小望误会，所以忍住了没有笑出声。 “村长放了狠话，说是让我悄没声地消失在大姚庄。”孟青冷哧一声，“今晚我看看他会怎么让我悄没声地消失。” “十有八九是让六子带狼狗过来。”姚小望把白菜切成细丝，放到了一边。 江芝莲习惯性地用职业的眼光去观察切菜人的刀工，姚小望切菜切得很熟练，白菜丝切得蛮漂亮。 刚才她就注意到，他揉面的手法十分独特。 这个人，在厨艺上，显然很有天分。 不过听到他刚刚说的话，江芝莲的思绪立马被拽了回来，“你说什么？狼狗？” “嗯！他们养了一大群狼狗，挺凶的。”姚小望以为江芝莲害怕，赶忙说道：“他们来了，你跟安安躲在房间里就行。我有打狗棍，我帮你们赶狗！” 江芝莲瞥了孟青一眼。 孟青弯弯嘴角，眸光里闪现了笑意。 姚小望见他们没声了，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看向孟青，补了一句，“你也怕狗吗？” 孟青：“我不怕狗。” 姚小望一脸认真地说道：“没关系的，如果你也怕狼狗的话，跟她们一起躲屋里就行。” 第375章 哥哥，你是医生吗？ 如果回到七星村，甚至是双胜村，跟人说孟青怕狗，他们绝对会以为你在开玩笑。 孟青那可是能跟大黑熊手牵手爬山谈心的主，几条狼狗最多只是幼儿园级别的小朋友而已。 一声口哨，几个手势，就能让狼狗们服服帖帖，俯首称臣。 指东不敢往西，指北不敢朝南。 他会怕才有鬼呢！ 不过孟青没有跟姚小望解释太多。 姚小望不顾自身处境的态度，还是让他挺感动的。 “六子是？”孟青觉得有必要把对方的情况了解得更透彻一些，这样晚上也好更快地解决战斗。 “乔六，是村长的侄子。家里排行老六，小时候家里没人管，跟着一窝狗崽子一块儿长大的，特别喜欢狗。” 姚小望说着检查了一下正在醒发的面，估计温度不够，他把面盆往炉子旁边挪了挪。 江芝莲轻轻地撞了一下孟青的胳膊，耳语道：“你跟这个六子，还有点共同点呢，都喜欢狗。” 孟青摇了一下头，高冷地说了一句，“不一样。” 姚小望忙活着准备客人的晚饭，没注意他们两人的悄悄话，顾自说道：“六子营养不良，长得又瘦又小，经常受欺负。有一次挨打的时候，一条狗扑过去把对方给咬了。后来他就越来越喜欢狗，在后山搭了个草房，养了一大群狗。” 江芝莲撇撇嘴，心道：还真是不一样。 孟青是打心底里喜欢动物，把动物当做家人和伙伴。 而六子，估计是把狗当做防身的武器，和欺负人的工具了。 听了姚小望后面的话之后，江芝莲更加确定了这种想法。 姚小望：“狗能替他出头嘛，他就只挑那些体格好又凶的配种，平常还训练他们打架。现在他在大姚庄几乎是横着走的，没人敢招惹他，因为搞不好半夜出门就被狗咬死了。” 江芝莲看到孟青很明显地皱了下眉头，心里也跟着有些担心起来。 她默了片刻，看向姚小望，“那你岂不是很危险吗？” 姚小望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我有打狗棒！” “你的打狗棒是？”江芝莲扫视了一眼不大的房间，屋里陈设简单，一应物品一目了然，她并没有看到类似打狗棒的东西。 姚小望举起胳膊挥了挥，笑眯眯道：“一拳能干倒一个。” “……”江芝莲微张着嘴巴，愣是没说出话来。 外屋安静下来。 面发好了，姚小望生火架上蒸屉，往案板上撒了面粉，开始揪剂子。 动作非常熟练，不慌不忙，井然有序的，一看平常就经常做饭。 屉子里开始冒蒸汽的时候，剂子都搞好放了进去。 这时候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便听到了一串小碎步拖地的动静。 江芝莲扭过头，看到一个小女孩儿倚在门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地喊了一声，“爸爸……” “安安醒啦！”姚小望当即蹲下来，表情顿时变得无比慈祥，讲话的声音也跟平时不太一样了。 小姑娘绕过江芝莲和孟青，朝姚小望跑过去，一下子扑到了父亲的怀里。 姚小望将她抱起来，小声说道：“这是爸爸的两个新朋友，你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小姑娘一听是朋友，立马朝江芝莲和孟青笑了笑，开口时腼腆却并不扭捏，“哥哥姐姐好！” “安安你好。”江芝莲想了想，看向姚小望，“我们跟你差不多大吧！她是不是应该管我们叫叔叔阿姨啊？” 姚小望把闺女放下来，笑着说道：“她没有哥哥姐姐，就让她这么叫吧！你们看起来比我小得多了，而且不是还没结婚嘛！” “你今年多大了啊？”江芝莲随口问了一句。 姚小望：“二十二。” “啊……”江芝莲以为他怎么着也得二十五六岁了，没想到竟然比孟青还小了一岁。 这是——未成年就结婚有娃了啊！ 姚小望猜出她在想什么，便挠了挠头，笑着解释了一句，“我们这儿结婚都早，晚了会被人笑话的。” “哦，一个地方一个习俗。”江芝莲胡乱地附和了一句。 说完之后，她才觉得自己说了句屁话。 不过好像也没人在意。 姚小望把手放到灶膛前的火苗附近烤了烤，然后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又去探闺女额头上的温度。 他柔声问安安：“睡觉之前你是不是又发烧了啊？” 安安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有一点，我量了，三十八度。我喝了两大杯热水，就捂被子睡觉了。刚才起床之前，我又量了一下，三十七度三了，已经退了，我也不怎么难受。” 姚小望捏了捏闺女的脸蛋，“体温还有点高，你再去套一个小袄子穿！” 安安点点头，扭头就朝里屋跑去。 孟青却伸手拦住了她，“已经穿得够多了，捂太厚并不利于降温。” 安安怔怔地盯着孟青的脸，没有挣扎，也没有跑掉。 姚小望有点犹疑，不知道该不该听孟青的话，“医生说冬天要注意保暖，不能着凉。要是感冒，或者感染了什么病毒，不容易好。安安抵抗力特别差，经不起折腾。” “嗯，医生说的对。”孟青刚才喝了两杯热水，又用水杯暖了手，所以这会儿手是温热的。 他摸了摸安安的额头，又把了一下她的脉搏。 屋里静默了片刻。 在孟青收回自己的手时，安安低声问了一句，“哥哥，你是医生吗？” “我是给动物看病的医生，不过也会给人看一点。”孟青嗓音温和，看向姚安安的视线里含着淡淡的柔光，“在家里的时候，如果你不觉得冷，就不用套那么多的衣服。像现在这样穿，就可以了。不过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戴好帽子、围巾和手套，不能吹到冷风，知道了吗？” “我知道啦！”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如果我穿戴好了，不吹到风。我的病，是不是就能好了呀？” 孟青顿时哑然，当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小姑娘却抢先开了口，“治不好也没有关系，我不怕疼。” 她往孟青耳朵边上凑了凑，把嗓音压得很低很低，“我就是怕我爸爸难受。” 江芝莲坐得离孟青很近，所以听到了这句话。 她心里抽了抽，下意识抬头朝姚小望那边看了一眼。 他正在扒葱、剥蒜，似乎没有注意这边的谈话。 但江芝莲就是觉得，他一定能够猜到闺女会说什么。 江芝莲给小姑娘倒了热水，她连连道谢，蹲在一边，乖乖地趁热把水给喝了。 之后就绕着哥哥姐姐蹦蹦跳跳地玩闹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孟青拉住她，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应该全退了，你再喝半杯热水，然后到灶膛前面烘烘汗吧！” 小姑娘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喝了水，拎了个小木凳跑到灶膛前坐了下来。 姚小望垂眸看了闺女一眼，扭头对孟青说道：“如果你照顾安安，肯定比我照顾的好。我什么都不懂，哎……” 孟青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正思忖间，只听小姑娘仰着头，一脸认真地说道：“爸爸什么都懂，爸爸懂得最多！” 姚小望抓抓头发，被夸得有点害羞。 他把锅盖递给闺女，岔开了话题，“你挡一下，我要炒菜了。” “哦……”小姑娘把锅盖举起来，遮住了小脸。 不一会儿，切好的白菜丝下了锅，一阵滋滋啦啦地响。 晚饭是白面馒头和一大盆醋溜白菜。 乍一看非常简陋，但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好。 第376章 绝佳的趁手武器 江芝莲平时吃饭很快，不过今天她揪着馒头，几乎是一口一口品着吃的。 刚才姚小望做馒头的时候，她从头到尾都仔细观察了，应该没有错过任何的细节。 可是她并未发现，制作馒头的流程中，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馒头蒸得又白又胖，宣软但又不过分蓬松；有嚼劲儿，却不累牙。 细细咀嚼，除了浓郁的独属于粮食的面香，还有一丝丝微甜。 江芝莲确定他没有在和面的时候放糖，或者增添其他的东西。 况且即使真的放了糖，吃起来也不是这种沁人的，带有余味的清甜之气。 这馒头做得太妙了！ 江芝莲一时间竟猜不透这里面的秘诀在哪里。 孟青颠簸了一路，吃得不好，休息得也不好。 加上心事重重，一边担心父亲，一边又跟村长进行着不太愉快的谈判。 还要担心突然冒出来让他悄没声地消失的人，他其实没什么胃口，吃饭前都没觉得饿。 不过吃着吃着，不知不觉地，他竟然吃下了四个分量不小的馒头。 吃完之后，他才觉得有点撑得慌。 平常再饿，他也就能吃两个，而且个头比姚小望做得这个要小一些。 这就有点神奇了。 江芝莲看他掩嘴打了个饱嗝，顿时笑了，“撑着了吧？” 孟青有点费解，“我是不是吃了四个？” 江芝莲笑着点了点头，“嗯，四个！” “我怎么吃了这么多？”孟青嘀咕了一句。 姚小望很开心地哈哈一笑，“我闺女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都能吃完一整个呢！你这么高的个头，正当年的大男人，吃四个有什么奇怪的！” “他饭量小。”江芝莲捏了捏手上的馒头，连连赞叹道：“主要是你这馒头做得太好了！吃到停不住嘴，一不小心就会吃多。” 姚小望嘿嘿一笑：“你们喜欢吃就行，家里也没有别的好东西能招待了。” “你跟谁学的蒸馒头啊？”江芝莲饶有兴致地问道。 姚小望愣了愣，“这还用学吗？以前小时候看我妈做过，我就打打下手。其实挺简单的，把面揉一揉，放一边醒会儿，再烧火蒸上就行。” 这说的是真简单啊！ 不过要是让厨房杀手照着这个办法做，搞不好会蒸出一屉石头块儿出来。 即使是江芝莲，也不会比姚小望做得更好。 江芝莲瞥了眼姚小望的表情，发现他神态放松，语气十分自然。 他没有说假话，应该不是有意在隐瞒秘方什么的。 也许，他真的觉得自己只是按照寻常的办法，按照大家都知道的流程，来蒸馒头。 只是比平常人做的好吃而已。 但这其中的差别和差距，江芝莲心里掂量得清清楚楚。 并且，有点心动。 姚小望也许是个做白案的隐藏高手啊！ 还是他自己本人都浑然不知的那种高手！ 饭后，小姑娘要帮着收拾碗筷，被姚小望强行制止，哄到了床上。 “你们都别管了，这边我来收拾。”姚小望把江芝莲和孟青也推进了里屋，“我这个床挺大的，睡三个人完全没有问题。你俩赶紧眯会儿，六子估计后半夜才会过来。” “那你呢？”江芝莲问了一句。 “我在炉子旁边铺个草席就行，以前也这样睡过。”姚小望蹭了蹭鼻子，“我在外屋听着点动静，要不然睡死了，回头来不及反应。” 江芝莲看了孟青一眼。 孟青没说什么。 姚小望又叮嘱道：“你们就穿着衣裳睡吧！方便一点。” “好，知道了！”江芝莲看了眼外屋的炉子，“你把火烧旺一点儿，别着凉了。” “我皮糙肉厚，抗冻！不过我会把炉子搞热乎一点的，这样你们里屋也能更暖和一些。”姚小望顿了顿，越过江芝莲的肩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闺女，“晚上安安就拜托你们照看了，她如果发烧了或者不舒服会不停地翻身。” 江芝莲点点头，“我会留意的，你放心吧！” “你们俩盖一床被子可以吧？”姚小望突然想起来什么，大步跨进房间，从衣柜里抱出一床厚被子铺展在床上。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问过江芝莲和孟青的关系。 但从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上来看，姚小望默认了他们是一家子的。 江芝莲走过去帮忙把被子铺展平整，回了一句，“可以，一床被就够了。” 反正都穿着衣服睡，盖不严也冷不着。 而且，这张床虽然算大的，但也塞不下三个被子了。 “你们等一下啊！”姚小望说着小跑出去，不一会儿抱着四个装有热水的玻璃瓶返回了里屋。 他把两个塞进闺女的被窝里，剩下两个放到了另一个被子的脚下。 “这样盖着暖和！晚上就不会冷了！”姚小望退到房门口，“你们睡吧！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就行。” 他合上门，两三秒钟之后又猛地推开，指着墙角的一个痰盂，磕磕巴巴地说道：“那个，你们可能，可能不大习惯。就是，就是如果晚上啊，想解手的话，用那个就行。实在不想用，外头也有厕所，就是会冷一点儿。” 江芝莲坐在床沿，往墙角瞥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绣着大红牡丹，已经掉了瓷的痰盂。 “安安喝了很多热水，晚上估计会起来。她会自己解手，你们就不用管了，安心睡就行了。”姚小望说完，突兀地合上了门。 江芝莲以为会听到嘭的一声响，没想到姚小望在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又收了点劲儿。 门是轻轻地合上的，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 安安下午发过烧，晚饭前又玩闹了一通，估计是累了，刚才铺被子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姚小望估计是怕吵醒闺女，所以细心地没有弄出大动静。 江芝莲睡在中间，孟青挨着她躺在靠外的一侧。 两人盖上被子，脚下暖烘烘的，很快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被子上传来阵阵幽香。 江芝莲转过身，面朝孟青，望着他的侧脸，小声问道：“你闻到香味了吗？” “嗯。”孟青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 他握住江芝莲的手，轻轻地揉了揉，又在她的掌心捏了两下，“是桂花香。” 江芝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清淡淡的味道，闻起来让人感到非常的舒服。 姚小望看起来就是个糙汉子，没想到心思还挺细腻的。 他应该是为了让女儿睡得更踏实更安稳，也让她在睡觉的时候能闻到一些女性身上的香味，营造一种母亲还在身边的感觉。所以在桂花盛开的时候，捡了一些花瓣，熏过了枕巾和被子吧…… 估计，衣柜里现在还放着晒干的桂花花瓣。 “一会儿，你下手轻点。”过了好半天，江芝莲突然轻声开了口。 孟青半睡半醒间听到这句话，低低地“嗯”了一声。 随后他捏了捏始终没有放开的江芝莲的手，又补了一句，“睡吧，我心里有数。” 江芝莲没能睡着，脑子里翻腾得厉害。 她听着孟青的呼吸，知道他也没有睡沉，只是一直在努力都尝试让自己睡着。 可惜，效果并不怎么好。 两点多钟的时候，江芝莲隐约听到了几声犬吠。 声源距离姚小望家有点远，走过来估计得十多分钟之后了。 还真是牵着狼狗来吓唬人的。 她突然有点想笑。 如果村长找一帮人直接进来打杂揍人，他们可能真讨不着什么好处，毕竟他跟孟青都不属于打手型的战斗人士。 在人家的地盘，友军只有姚小望一个人，很容易吃亏。 不过，如果乔村长如果打算用狼狗来吓唬人的话—— 那真是——给他们挑了个绝佳的趁手武器呀！ 第377章 弄巧成拙 孟青对动物的声音十分敏感，他比江芝莲更早地听到了远处的犬吠声。 他缓缓支起身子，坐在床沿边，穿上了鞋子。 江芝莲跟着坐起来，从后面搂住孟青的腰，把下巴抵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声咕哝了一句，“困死人了……” 孟青扭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收拾完他们，咱们就好好地睡一觉。” “好！你也别太大意了，毕竟那些狼狗都是六子打小养的，狗对主人不都很忠诚嘛！没准失控了什么的，你也注意点安全。”江芝莲说着掀开被子，穿好鞋子，也下了床。 小姑娘在床的内侧睡得很安稳。 江芝莲把她伸出来的胳膊放进被窝里，又仔仔细细地掖好了被角儿。 最后还把他们被子里的那两个装热水的瓶子塞进了小姑娘的被窝里。 水还有点热度，聊胜于无。 孟青定神听了听愈来愈近的犬吠声，仔细地辨认着什么。 江芝莲站在一旁，跟入定了一样，纹丝不动，一句话不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就为了让孟青听得更清楚一些。 直到他放松神情，开始整理衣摆，摆弄领口的时候，她才开口问了一句，“怎么样？听出来什么没？” 孟青勾唇一笑，“有人可能要弄巧成拙了。” “弄巧成拙？”江芝莲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却没搞懂这句话里的深刻。 “放心吧！如果说之前我还有那么一点担心的话，现在连这点儿担心都没有了。”孟青朝江芝莲轻松地笑了笑。 江芝莲不安的心随着他的笑容，慢慢地落下。 孟青说不用担心，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一定是从这些犬吠声中听出来了什么，不过现在六子带着狗已经来到了大门口，所以估计没有时间给她做太多解释了。 “姚小望！开门！” “别磨叽，你这破门，我一脚就能给你踹烂！” “我给你留点面子，也给你省下点修门的钱！” “你最好别跟我对着干！” “我的这些狼狗宝贝儿们，可没有多少耐心！” “快点开门！” …… 在乔六的骂骂咧咧声中，江芝莲和孟青从里屋走了出来。 姚小望早已经来到了门口，正在透过门缝朝外面瞄。 他看清外面的情况之后，退到房间里，低声说道：“六子带了两个人过来，不过狼狗我数了一下，得有八九条，各个都挺凶悍的。” 孟青淡眉轻挑，“没事，开门吧！” 姚小望愣了一下，看向江芝莲，“你要不要进屋待会儿？” 江芝莲笑着摇了一下头，“不用，我坐边上喝点热水。” 她顿了顿，问了一句，“暖瓶里，还有热水吧？” “啊，有……”姚小望有点懵。 这种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刻，要坐下来悠哉地喝热水？ 这是怎样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啊？！ 姚小望从灶台旁边的小柴火堆旁，拿了一根细长的木棒出来，紧紧地攥在手中，这才走到门口，准备开门。 他把手放到门闩上，偏过头看向孟青，颤声说道：“你往后面去去，我在前面还可以帮你挡几下。” 孟青轻轻地扯了下唇角，往后退了几步，“开吧！狗都开始挠门了。” “哦……”姚小望哆哆嗦嗦地打开门，抬眼便看到面前乌泱泱一片。 人和狗步步逼近，很快就全都闯进了屋内，把房间塞得满满当当的。 姚小望左右看了看，顿时觉得形势大为不妙。 一会儿要是跟这些狼狗撕扯起来，他都没有多少转圜的空间。 搞不好还会被逼到墙角，撕咬一通。 不行，他得保护这两个外地人。 他不能露怯，不能害怕！ “小望，你行啊！能耐了！都敢跟村长明目张胆地对着干了！你是不是不想在大姚庄混了啊！” 乔六的手上牵了三根绳子。 他往前迈了一步，身边的三条大狼狗立马跟着往前窜了窜。 它们的嘴巴里呼呼地喷着热气，还龇着可怖的獠牙。 乔六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木棒，扼制住想要往后退的冲动，死死地站在原地，怒视着面前的人。 他没有什么可说的，说任何话好像都没有用了。 乔六每次带着他的狼狗去解决麻烦，基本上，只要对方不服软，不低头，那最后必然是要以流血、重伤来收场。 冬天穿得比较厚，狼狗再厉害，应该也不会把肉整块咬掉吧…… 流点血看来是难免的了，只要别太严重就行。 江芝莲喝完一杯热水，觉得不太够味道，便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捻出一撮茶叶出来，冲了一杯馨香四溢的绿茶，姿态悠闲地慢慢品着。 她没敢往狼狗身上看。 说话说，她挺害怕的，心跳都快爆表了。 这几条狼狗各个肌肉喷张，向前高耸着有力的肩头，一副极为好斗的样子。 它们嘴巴里喷出来的热气，她隔老远都能感觉到。 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如果不是孟青在这儿，她早跑没影了，才不会坐在这儿假模假式地端架子，摆高冷，装牛逼呢！ 喝茶，只不过是为了镇定情绪而已。 她都想好了，如果一会儿出了什么意外状况的话，比如哪只狗万一朝她扑过来，她就一暖瓶砸过去，直接把它烫成没毛的秃狗。 她和狗之间，应该还是她比较重要吧？ 孟青应该不会把她这种自保的行为，列入到残忍伤害动物的范围。 江芝莲在心里做好计划之后，抿了口茶，继续看戏。 “你就是那个司机的儿子？”乔六大概觉得姚小望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屁，没什么意思，便把目标转向了孟青。 孟青面无表情地吐出来一个字，“是。” 乔六恶狠狠地指了指孟青的鼻子，“你知道你爸撞死了几个人吗？” 孟青撩撩眼皮，开口还是一个字，“零。” 零是尼玛什么鬼！ 乔六一开始竟然没有听懂，脑子多转了两下，才突然明白过来，“你是说你爸没撞死人？你现在这是抵赖，不想承认是吧？” 孟青这次连一个字都没有赏给他。 “我说，你会不会说话啊？能不能放个响屁了？！”乔六的心口莫名地憋了一团火，这威胁人威胁得连个响儿都没有，实在闹心得很。 这种情况他以前还没怎么碰到过。 面对一群能咬死人的狼狗，还面不改色的，几乎都很少。 像姚小望这样，举根破棒子，吓得大腿发抖，脸色发青，嘴上却不服软的，才比较正常。 其实更多的人，一般都直接跪下求饶了。 不过面前这俩外地人，一个摆出指点江上的矜贵派头，一个跟仙女似的在那喝茶。 着实少见。 有点摸不着他们的套路啊！ 不过，没有关系！ 大不了直接放狗。 他还就不信那个邪了，谈得不痛快，还能咬不痛快嘛！ 一会儿就让他们在犬牙之下，跪地求饶！ 不喊他两声爷爷，他誓不罢休！ 孟青不着痕迹地跟几条狼狗分别对视了一会儿。 每条狗都有自己的脾气和性格。 他跟动物相处得久了，常常能透过他们的目光，或一些举动的细微之处，去了解到他们的内心。 犬类的确对主人十分忠诚，但乔六太急于训练他们的野性和攻击力，生生地把它们对他的感情，驯化成了不分青红皂白的斗志。 这样的犬只，只要刺激给的准确和恰当，就能听从你的指挥。 “你养的这些小狗，都有名字吗？”孟青突然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 乔六歪嘴笑了笑，“怎么着？被咬之前还想知道它的名字吗？” 孟青挑挑眉梢，“不行？” “行啊！”乔六得意地抖了抖肩膀，“死也要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第378章 有点傻得可爱 乔六已经结了婚，还有一儿一女。 不过他都没怎么管过自己的孩子，整天跟养的狗呆在一起。 训练它们扑咬，让它们斗殴。还会设陷阱抓一些狼，让狗和狼你死我活地打架。经常是最后非得死掉一方，他才能罢休。 被抓到的狼一般不是落了单，就是受了伤的，战斗力会有所下降，刚好可以用来给狗做陪练。 被狼打死的狗，也就直接被淘汰了。 乔六觉得这样的优胜劣汰挺好的，能够保证他养的狗一代比一代强。 听到孟青询问这些狗的名字，乔六相当意外，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其实即使想了，也根本想不到这是孟青给他下的套。 乔六看孟青势单力薄，弱不禁风的，根本就没把他看在眼里。 这样的弱鸡，连对手都不配做。 乔六已经很多年没有把谁正经看在眼里了，平日里也就听听村长的差遣。 不过私下里，他对村长也没有太多敬畏之心了，最多是象征性地给点面子。 “我牵的这三只，是最英俊的。”乔六得意洋洋地介绍着狼狗的名字，“这是大猴，旁边的是傻猪，这边这个是老沙。” 孟青的眼角颤了颤，忍不住有点想笑，“那你是唐僧吗？” “……”乔六愣了愣，啐道：“你才是和尚呢！” 还行，这人还不算蠢得没药救，至少听懂了他的调侃。 孟青收了脸上那一丝连显露都没显露出来的笑容，偏过头往其他几只狗身上瞄去。 乔六见状，继续兴致勃勃地介绍了起来，“后面这个脸上有白点的叫斑斑，斑点的斑；那个耳朵一直立着的叫大耳朵……” 孟青边听边在心里不停地啧啧啧。 这人真是太体贴了，好像生怕他记不住这些狗的名字似的，连特征都给介绍上了。 有点傻得可爱。 估计智商还不如他养的这些狗呢！ 偶尔能听懂两句调侃，大概就是他智慧闪现的上限了。 孟青始终一脸好奇的样子，似乎对这些狗十分的感兴趣。 乔六得到了观众的回馈，有种被激励的感觉。 一激动，就不停地讲了好几分钟。 讲得姚小望都忘记了紧张。 只有江芝莲从孟青微小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他的意图。 “怎么样？我这些狗宝贝们，是不是特别厉害？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一般的狼都打不过它们！”乔六畅快地夸了一通，把自己都给讲美了。 他老大哥似的拍了拍孟青的肩膀，“你老爹撞了人，也不是你的错。我看你应该挺有钱的，别太小气了。留着小命，以后再赚不就得了。想开一点啊！” 孟青嗤笑一声，推掉了乔六落在他肩上的手。 乔六也不在意，弯腰在牵着的三条狗身上抓了抓，又道：“你只想拿五万，那就太没认错的诚意了。村长大度，不要你二十万了。折中一下，十八万！你跟你的小美人两条命，还不值这个钱嘛！对不对？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别扣扣搜搜的，掉面儿！” 二十万和五万，折中完，是十八万？ 这折的哪门子的中？ 看来乔大村长不止成语用得不利索，算术也不咋好。 孟青抬腕看了眼手表，闲闲地说了一句，“我困了，你带着你的宝贝们。哦，还有身后那俩帮忙牵狗的兄弟，滚蛋吧！” 江芝莲看戏看得很开心，难得欣赏一下孟青鲜为人知、深藏不露的一面，真是太爽了！ 乔六眼珠子一瞪，“你说啥？” “就五万，一分都多不了。”孟青从愣神的姚小望手中拿过细木棒，一边轻轻地点着地面，一边闲闲地说道：“你回去告诉村长，好好考虑我的这个提议，别费劲去想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了。还是那句话，折腾大了，连五万都没有。” 江芝莲偷偷地瞄了一眼那些大狼狗，进门的时候，还凶神恶煞的，进到温暖的房间里之后，半天没有接到指令，各个都有点恹恹的样子。 孟青拿着木棒点地板的声音并不高，但狼狗的听觉很好，那叫一个声声入耳，催人入眠。 乔六却浑然不觉，他正被孟青几番不给面子的话，噎得脸红脖子粗。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乔六说着提了提手上的狗绳。 绳子一勒，三条狼狗不同程度地都清醒了几分，警惕地朝孟青弓起了后背。 这是常年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 孟青眯了眯眼，左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右手依旧握着木棒。 不过他没再用木棒敲击地面，而是稍稍举起来一点，在空中随意地左右摆了摆。 “你是村长的侄子吧？”孟青笑着问了一句。 乔六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是啊！” 孟青：“我估计，他没有把你当侄子看待。” “那当什么？”乔六意识到对方不会放什么好屁，但还是话赶话地顺着孟青的思路问出了口。 孟青轻飘飘地说道：“当他养的一条狗。” “你他妈想死吧！”乔六当即被骂红了眼，用力扯了一下狗绳，随后撒手放开，指着孟青大吼了一声，“给我咬！使劲儿咬！咬死他！” 在乔六准备放绳的那一刻，孟青就抢先把存放在左边衣服兜里的东西随手一样，撒了满地。 伴随着乔六毫无章法、乱喊乱叫的指令，孟青直视着那只叫大猴的狼狗，沉稳而清晰地喝道：“大猴！扑！” 大猴顿了一秒，顺着孟青木棒所指的方向，猛地一转身，朝向了乔六。 这时孟青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音调简单而清晰，中间拐了一道好听的弯，像划出去了一记漂亮的弧线。 大猴直直地扑向乔六，咬住他肩头的衣袖，不由分说地把主人扑倒在地。 孟青接二连三地往地上泼洒黄豆大小的黑色小颗粒，好几条狼狗都埋头舔着吃。 任乔六如何喊叫，狗子们都无动于衷。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跟着乔六来的一个同伴，手上还牵着一根狗绳。 他可能训练过这些狗，懂那么一两招。 乔六喊他帮忙。 他就猛地拉紧了手上的绳子，朝狗腚上用力一拍，又往前一推。 这是鼓励狗狗进攻的方法。 狗子果然直冲向前。 朝着姚小望就飞了过去。 姚小望猛地一机灵，侧身躲了一下。 狼狗在他身侧停下来，仰着头，张开大嘴巴就准备咬他。 孟青看到这一情形，刚想上前解救，只见姚小望反应极快地已经朝狗头用力砸了一拳。 拳头挺重了，狗晕了一下。不过甩了两下头，很快又恢复了斗志满满的状态。 孟青暗叫一声不妙，不过已经晚了。 姚小望和狼狗纠缠在一起，不分胜负，陷入僵持。 旁边还有八条狼狗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因而孟青没有办法抽身去处理姚小望那边的麻烦。 乔六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被自己最疼爱的大猴摁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搞得是又气又急。 慌乱间，他发现孟青对狗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控制力。 “地上这些是什么东西？！”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给它们灌什么迷魂汤了！” “我草！大猴你是不是咬着我了！” “大猴！我是你爹！你滚开！” “傻猪呢？你别特么吃了！” “老沙，老沙呢？” 乔六转着脑袋，四下看了看。 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呕出来一口老血。 他声声唤着的老沙，此时正朝孟青摇着尾巴，留着口水，一副讨好的姿态。 孟青朝老沙面前撒了一把黑色小颗粒，老沙蹲下来就是一通舔。 乔六仰天咆哮：“一帮狗东西，没用的畜生！” 第379章 你是不是狗投胎的啊？！ 江芝莲看乔六躺在地上狼狈地扑腾，一帮狗子跟撒了欢似的疯掉了，就觉得好笑。 连姚小望那边，也说不上是在认真地打架，还是在闹着玩。 虽然姚小望始终一脸惊悚的表情，但跟他扭扯在一起的那条狗，似乎并没有下大力去咬人。 动静闹得这么大，睡在里屋的姚安安早就醒了。 她很懂事，怕自己添乱，所以呆在屋里没有出来。 可是大概外面闹得时间有点太长，加上她担心爸爸的安危，所以有点等不及了，便下了床，悄悄地打开了门。 趴在门缝上，小姑娘一眼就看爸爸跟狼狗扭打在一起，脸上还有一道清晰的血痕。 姚安安毕竟年纪尚小，无法像大人一样权衡利弊，冷静思考。 她当即就急了，哭喊着跑了出来，“爸爸……” 江芝莲眼疾手快地箭步上前，一把拽住小姑娘，拉到自己身后，退回到喝茶的桌前。 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出现什么意外状况，都比较好防身。 姚小望听到闺女的声音，突然涌上洪荒之力，推开了面前的狼狗。 狼狗被推出近一米，腾空时恰好面朝着江芝莲的方向。 一落地，视线便落在了江芝莲身后的小姑娘脸上。 狼狗发现了新的目标，满眼都写着感兴趣。 江芝莲心下一慌，来不及开口叫孟青帮忙，抄手拎起旁边的暖瓶，不等狗子发起攻击，就朝狗头狠狠地砸了过去。 宁可误伤，也不可大意！ 不过拿起暖瓶的那一刻，江芝莲心里就凉了一截。 刚才喝茶喝得太欢了，热水没了一大半，暖瓶轻飘飘的，也不知道砸过去这一下的威力，到底够不够阻挡狼狗的进攻。 “里头还有一瓶！”千钧一发之际，姚小望突然喊了一嗓子。 江芝莲护着小姑娘往后迅速退了两步，余光看到了姚小望说的那个暖瓶。 她当即什么都顾不得想，拎起来就朝还没回过神来的狼狗又是重重的一下。 随着暖瓶碎裂的那一声稀里哗啦响，江芝莲听到孟青急切地喊了一声“不用”！ 为什么不用？ 不用什么？ 孟青在试图制止什么？ 她是不是太冲动了？ 她在做什么？ 接下来会不会有危险？ 江芝莲的脑中同时蹦出这几个问题的时候，狼狗已经被热水浇了个透彻。 它哆嗦着身子，不断地吐着舌头。 大猴朝受伤的同伴看了一眼，孟青立马喊了一声，“大猴！” 大猴挪开视线，看向孟青。 孟青大步上前，牵起了绕在它脖子上的绳子，并俯下上半身，用手捋了一下它的脊背，顺着力道又在它身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大猴蹲下来，进入到了待命的状态。 乔六对自己养大的狗这种不分敌我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 “你别动了！”孟青用木棒指向乔六，“不想再被大猴咬几口，你就老实点！” 乔六挂着一副吞了狗屎的表情，十分不解地问道：“它们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啊？你是不是狗投胎的啊？！” 孟青勾勾唇角，无声地笑了一下，“我是兽医，天天跟动物打交道，我了解它们，比你了解得多，接触得也多。而且，不止是狗。” “啊……”乔六傻了，一脸懵懵然，“这样啊……” “你们这一片有狼群的话，我在门口吹几声口哨，就能在十分钟之内，引来几头狼，你信吗？”孟青坐在一旁的小矮凳上，给大猴顺着狗毛。 狗子把头搭在他的膝盖上，享受得哼哼了两声。 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这条狗是孟青从小养到大的呢，乔六都没见过大猴这样温顺服帖的样子。 今儿他真算是大开眼界了。 “我不相信，但是——”乔六叹了口气，“我怕你真把狼给招惹过来。实话说，我跟这一片的狼有点不对付。” 这逻辑，是真不行啊。 一句话前后都能矛盾成这样。 不过，孟青能理解他的想法。 其实就是不愿意相信，但下意识又相信了。 被江芝莲砸了一暖瓶的狗子，踉踉跄跄地走到孟青面前，扑腾一下就趴到了地上，并用狗脑袋拱了拱孟青的鞋子。 “乔六，你养的狗，可比你聪明多了。”孟青笑了笑，伸手去检查这只狗的伤情，“它都知道谁能救它。” “这只蠢狗最笨了，救不救都一样，费那个劲干啥！”乔六不屑地说道，“狗一生一窝，不差这一个两个，像这种笨狗就该立马淘汰掉。” “你知道它们为什么听我的不听你的吗？”孟青从带过来的行李里翻出几瓶药，在狗身上不同的伤口处抹了抹。 乔六盯着孟青的动作，觉得很新奇。 还给畜生上药呢？ 呵…… 真是没事儿闲的！ “为什么不听我的？”乔六问道。 孟青：“因为它们听得懂你说的话。” “瞎扯淡！”乔六根本不相信，“狗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说话？你骗鬼呢！” “嗯，骗你呢！”孟青收起药膏站起身，“赶紧走吧！对这些狗好点，没准它们以后会更听你的话。” “我对它们还不够好啊？天天陪着，还喂肉。”乔六轻哼一声，“我对我儿子闺女都没有这么好！” 孟青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不可能短时间内改变一个人，而且现在尚且自顾不暇呢！ “走吧走吧！我们要睡了！”孟青提醒道：“如果你不想在村长那边吃力不讨好，我奉劝你，这件事你别在插手了。” 乔六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不管了，太没劲了！还不如喝顿大酒畅快呢！” 孟青轻轻一笑，“这句说得还挺对的。” 乔六招呼两个同伴，各自收了狗绳。 正准备走的时候，他感到手中绳子被崩得紧了一下，扭头才发现傻猪固执地匍匐在地，奋力地用鼻子拱着地。 仔细一看，附近还剩几粒没有被吃掉的黑色小颗粒。 “我说，你往地上撒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啊？它们怎么都跟疯了似的，这么喜欢吃啊？！”这个问题乔六好奇了半天，差点忘了问。 孟青敷衍道：“我自己做的一些给猫猫狗狗吃的零食。” “拿什么做的？回头我也做点儿！”乔六摸摸下巴，心想着用这东西训狗应该挺不错的。 “差不多有三十多种材料吧！有食材，也有药材，都混在一块儿的！还得熬制、晾晒。”孟青闲闲地说道：“药材有当归、白芍、巴戟天、菟丝子……” “行了，都什么跟什么呀！听都没听过！算了算了，我不弄了，这也太麻烦了！难怪狗这么稀罕呢！我可伺候不起……”乔六嘟嘟囔囔地走了。 屋内恢复宁静之后，姚安安突然嚎啕大哭地扑进了姚小望的怀里。 姚小望搂着闺女，不停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心疼地说道：“哎呦，吓坏了吧！不怕不怕，没事儿了。” 姚安安抬手在父亲脸上摸了摸，“流血了……” “没事没事，一点都不疼，过两天就能长好了。”姚小望胡乱地安慰着。 他都不知道自己脸上被狗爪子挠破了一个口子。 “用肥皂水把伤口洗一洗吧！”孟青看向姚小望，“一会儿我先给你消个毒，明天还得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姚小望摆摆手道：“这么点小口子没事儿的，我都没觉得疼。” “万一感染狂犬病毒，是有生命危险的。你死了，谁照顾你闺女？” 孟青的声音平平淡淡，却让姚小望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这么严重呢？”提到闺女，姚小望就重视多了，赶忙倒水用肥皂洗了把脸，还认真地把伤口着重搓了一遍。 第380章 你们身上带钱了吗？ 江芝莲脱力地歪靠在墙边，又困又乏，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倒头好好睡一觉。 可是姚安安小朋友明显是被吓着了，姚小望抱着哄了半天，小丫头才止住了眼泪，靠在父亲的肩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姚小望重新灌了四个玻璃瓶的热水，还是按照之前的样子，两个塞闺女的被窝里，两个留给了客人。 江芝莲砸暖水瓶的时候，误伤了自己的手。 虽然只是浅浅的几道划伤，孟青还是认真地给她消了毒，贴上了药膏。 简单地打扫了外屋的地板，收拾好一片狼藉，折腾了老半天，江芝莲和孟青终于在天边放亮的时候，再次躺到了床上。 被窝里是温热的，江芝莲侧身搂住孟青，几乎把半个身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困得眼皮子都快抬不动了，但她的脑子还处在异常活跃的状态之中，估计要缓上一会儿才能让精神和身体调到同一频率里。 “你撒地上给狗吃的那些东西，做起来真的有那么麻烦啊？”江芝莲无意识地把玩着孟青的手指。 孟青低低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那是怎么做的啊？狗怎么会那么喜欢吃呢？”江芝莲着实有些好奇。 “里头有搅碎的骨头渣，还拌了猪油和香油，放了一点咸盐，狗能不喜欢吃嘛！”孟青的嗓音低哑而松缓，像午夜电台里的催眠曲。 江芝莲感到先前狂舞的脑神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好似坐在悠悠荡起的秋千上，有种微风拂面，惬意舒适的感觉。 “啊……你身上竟然会带这种荤味儿零食。”江芝莲小小地表示了一下惊讶。 “上山或者出远门的时候经常会带一些在身上，形成习惯了。”孟青慢慢地解释着，“碰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就比较实用了，这是俘虏一些馋嘴小动物的好办法。” “哦……”江芝莲抿唇笑了笑，“说到底，就是美食的诱惑嘛！” 孟青：“差不多吧……” “没想到那么凶的狗，也会嘴馋，真神奇。”江芝莲记得以前看纪录片，好像警犬或者导盲犬，都会接受防食物诱惑的训练。 估计乔六不懂这些，没有给狗做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 “乔六的那些狗，看着凶而已，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攻击性。”孟青轻笑道：“最多用来吓唬吓唬不懂的人。” “我砸的那只，好像挺凶的啊，呲个牙，看着挺锋利的。”想想江芝莲现在都觉得有点后怕，“我当时腿都吓软了。” “它是跟姚小望闹疯了，有点急，最后搞得没轻没重。”孟青轻叹一声，“其实它没有想伤害人的意图。狗太多，我没顾上姚小望那边，后来就有点失控了。” 江芝莲顿时明白了，“难怪你喊了一句不用。” 孟青捏了捏江芝莲的手，“你做得也对，以防万一，人的安全还是首要的。” 江芝莲笑了笑，“那就好。” 孟青：“犬类主要看品种，这边的狗体型偏大，但不属于凶猛的犬种。真正骨子里凶悍的那种狗，被砸一下是不会退缩的，反而会冲过去咬你的喉管，要置人于死地。” “那条狗伤得严重吗？”江芝莲含糊地问道。 “不算太重。”孟青的呼吸很轻，声音细细地飘进江芝莲的耳畔，“第二个暖瓶里的水没有那么烫，狗的毛发又长，烧伤没有那么厉害。脑袋上磕的伤口有点深，不过我给它抹了药，问题不大，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好了。” “哦……”江芝莲又咕哝了一句，但是孟青没有听清楚。 不过讲话的人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句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含糊不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一会儿，便都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村长对乔六这次的表现非常不满，一口一个没用的东西，骂了整整一个早上。 乔六本来想转身就走的，不过村长家的早饭太诱人了。 煮地瓜、豆腐汤、萝卜干炒猪肉皮。 虽说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但吃着就是香。 为了这顿早饭，即使挨几句骂，他也觉得值了。 被骂几句又不会掉快肉，骂就骂去呗！ 骂人还浪费口水呢！ 最后累的也不知道是谁。 乔六的脸皮子就是这么厚。 “你天天养那么一群废物狗有什么用！”村长不轻不重地踹了乔六一脚，“改天就把它们都杀了，炖狗肉汤喝吧！” “那不行！”乔六急眼了，“卖闺女都不能动我的狗！” “瞧你那熊样！”村长指着乔六的鼻子，气得脸都歪了。 五万其实已经不少了，给那些人少发点，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再抽出一部分孝敬上边的干部，手头也还能剩下不少呢！ 这样一想，村长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要二十万，可能是有点太贪心了。 马上就要到阳历年了，就这样吧！ 少折腾点，安生地歇几天。 跟不知根也不知底的外地人打交道，就是麻烦。 实在是摸不清他们的路数。 哎，岁数大了，想点事情就觉得费脑子。 村长吃完早饭，放下筷子，坐在桌边抽烟。 乔六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把头都快埋到盘子里了。 “你呀，跟你那些蠢狗一样能吃。”村长嫌弃地吐槽道。 乔六只当村长的话是耳旁风，顾自吃得开心。 他顶着溜圆的大肚子准备走的时候，迎面碰到了江芝莲和孟青。 “早上好啊！你们进去吧，我走了！”乔六摆摆手，用细木条剔着牙，扭头走出了村长家的大门。 手下败将，脚底抹油，当场溜之大吉。 村长再叫他干什么，他都不会应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逍遥快活才是第一要务。 江芝莲和孟青进到堂屋里的时候，村长媳妇已经把饭桌收拾干净了。 村长仍旧坐在老位置上抽着烟。 “考虑好了吗？”孟青开门见山地问道。 村长默默地抽了两分钟的烟，一脸难以下决定的便秘表情。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似做了多大的妥协似的说道：“行吧！你们把钱拿过来吧！我清点够数目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钱我不能给你！”孟青跟村长讲话时始终板着面孔，“我要先去见见那几个受伤的人，然后去他们家里，亲自把钱送过去。” “搞这么麻烦干什么，他们已经把这件事交给我了。我是村长，我有义务和责任，为他们服务。”村长说得一板一眼，乍一看真挺像个有良心的村官。 孟青勾了下唇角，轻蔑一笑，“我是过错方，该担的责任是不会推卸给别人的。我不怕麻烦，还是亲自走一走，显得比较有诚意。” 村长皱起眉头，一脸烦躁相。 孟青又道：“如果村长实在想表现，那就跟着一起去好了。” “我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村长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嗯，那就一起去吧！”孟青点点头，默了两秒之后，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这五万块钱，我会根据每家的情况不同来进行分配。等他们全部达成共识了，我就立马给钱。” 村长：“……” 这人怎么这么难搞。 一件小破事折腾得如此麻烦！ 实在不行，要不找人揍一顿得了。 拿狼狗吓唬人什么的，跟闹着玩似的，根本没有用。 既然吓不住，不如直接武力解决，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拳头里才出真章呢！ “你们身上带钱了吗？”村长眯缝着眼睛问道。 “没有……我留在这里了解情况。”孟青看了江芝莲一眼，“她回家取钱。两天之后，五万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全部交齐。” “行！”村长愉快地笑了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381章 啥都值了！ 江芝莲总觉得村长最后笑的这一下意味十足，直觉他肚里一定揣着什么坏水。 可孟青却不以为意，“你路上注意安全，这边你不用挂心，我心里有数。” “我怎么觉得这么不踏实呢？”江芝莲摁了摁狂跳的右眼皮。 “真要有什么事儿的话，我还有一群可靠的小伙伴。”孟青轻松地笑了笑，“他们这种水准的，不能把我怎么样。” “小伙伴？”江芝莲失笑道：“你是指，乔六的那些狼狗啊？” 孟青点了点头，“我问过了，狗子们就住在村北，离得不是很远。我几声呼哨，就能把它们全都召过来。” 江芝莲啧啧两声，“瞧把你厉害的！” “就是这么厉害！”孟青得意地挑了挑眉梢。 “我提醒你啊！”江芝莲收起玩笑的表情，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觉得这个村长阴得很，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知道。”孟青牵起江芝莲的手，揣进自己的外衣口袋里。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陌生的村庄里，到处都覆盖着积雪，白的灰的黑的。 大姚庄的冬天，跟七星村和双胜村的完全不同。 这里的色调更加冷感，即使这一天放了晴，阳光无比明媚，也没有给眼前的景色添加太多的柔光。 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都是一阵刺痛。 “下午有趟回去的火车，我一会儿就往火车站那边去了。”江芝莲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她扭头看向孟青，“我后天一早就能到，等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咱们直接把你爸转到省城的医院吧？” 孟青回视江芝莲，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好。” “那我随身再多带点钱……你爸这种情况，可能需要长期的观察和治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江芝莲原本想说得更委婉一些，先做个铺垫什么的。 不过，后来又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她能想到的，孟青一定都已经想到了。 她怎么考虑的，孟青也一定非常清楚。 两个人熟悉彼此，也就省去那些没有必要的繁文缛节吧！ 直接而平淡的沟通，才最适合他们。 “好，你看着办！”孟青顿了顿，语气平静地又补了一句，“算上利息吧！管小财迷借钱，我知道这个少不了。” “那当然了！”江芝莲嘿嘿一乐，“我可是要收你高利贷呢！” “高利贷不行。”孟青眼底有一抹笑意，“我估计我还不起。” “没事，还不起的话，就肉尝。”江芝莲的脚步比刚刚轻快了很多。 之前她有点担心这个话题不太好进行来着。 不过现在看来，还蛮顺利的。 “肉尝，就肉尝吧……”孟青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说得很勉强的样子啊！”江芝莲乐不可支，用肩膀轻轻地往孟青身上撞了一下，“我跟你说，很划算的，你知不知道你占了老大的便宜了！” “嗯，我知道！”孟青一本正经地回道。 江芝莲乐了，“我开玩笑呢，你别这么正儿八经的！” “我没开玩笑，我的确是占到大便宜了。”孟青说完，又补了一句，“跟你在一起，我赚到了。” 江芝莲哧一声，抿抿唇道：“什么跟什么呀！” 过了片刻，孟青才又开了口，“我应该能还得上，尽量不用肉尝。” 江芝莲咧嘴笑道：“我不介意你肉尝。” 孟青看向江芝莲，眼底带着笑，“甚至还很期待，是吗？” 江芝莲在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一丝小得意，十分傲娇。 不过她并没有去吐槽，而是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坦诚道：“你可真了解我。” 孟青笑了笑，没说话。 往前走了十来米，江芝莲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孟先生……” 孟青随口应了一声：“嗯？”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去念大学啊！别因为着急还钱，就去想那些烂七八糟有的没的。” 江芝莲神情严肃，语气严厉，“等你学好了，毕业之后，还怕还不上这点钱嘛！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咱俩还有一辈子呢！不能只看眼下这三年五载的日子，听着了吧？” 孟青沉默半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爸……” “你爸那边，有你妈和我呢！还有那么多朋友，不差你一个。”江芝莲打断他的话，说道：“你爸要是知道他又把你给困住了，估计会愧疚得更不乐意醒了。” 孟青揪起眉头：“……” “总是瞻前顾后的走不远，走不远就没有未来，没有未来你懂意味着什么吗？”江芝莲直视着孟青的双眼，加重语气道：“意味着你会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孟青怔了片刻，陷入艰难的思考。 “你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真的！”江芝莲用拇指搓了搓他的掌心，“有我呢！我会照顾好你爸你妈的。” 孟青的神色微微凝重。 “再说了！”江芝莲突然抬了抬音量，“没准你爸过段时间就醒了呢！咱俩在这儿说的都是些啥屁话呀，跟他好像好几年都醒不过来了似的！” 孟青咧了咧嘴角，也不知道笑没笑出来，反正江芝莲是没看出来一丝笑意。 医生当时说得很委婉，大意就是，情况不是很乐观。 能醒过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再简单点来说，就是要等一个奇迹。 奇迹这种东西，很玄乎。 一般情况下，不能指望。 但是，人就是这样。 只要有一星半点的希望，就想要牢牢地抓住。 至少，不会轻易地就放弃。 这就意味着，除非孟国辉直接咽下最后一口气，否则将要接受无限期的治疗和照料。 需要花费的金钱、时间、精力，都是不可预知的。 孟青思虑得比较深，还要考虑母亲的想法和心情。因而他其实真的有想过，要挑起这个担子。 可是江芝莲的话，他觉得说得也对。 所以他彻底陷入了两难，十分纠结。 “算了，先别想这些了！”江芝莲说道：“无论你去不去念，都得先去考试。考完之后，到时候看情况再做决定。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孟青点了点头。 江芝莲瞥了他一眼，夸张地叹了口气，“哎……这思想教育工作还真是不好干啊！” 孟青俯身在她唇角亲了一下，带着冰凉的草药味。 但是打在脸侧的呼吸又是暖热的，带着他身上独有的草木香气。 这感觉，真美妙！ 享受！ 江芝莲仰起头，迎着渐渐升高的太阳，微微一笑，“啥都值了！” 她就是如此贪图温存和男色！ 他们来大姚庄的时候，对附近不太熟悉，绕了不少弯路。 江芝莲这次回去，就没有从姚县走，而是在离得更近的一座小城上了火车。 中间一共节省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程。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她就辗转回到了大湾县。 孟国辉出事前两天，江芝莲刚好找到了合心意的店面，准备用来开素食馆二号分店。 房子是一个国营单位的，因为各种原因，她一下子交了三年的租金，还有一些政策上需要的保证金。 为了尽快把分店开起来，江芝莲第一时间找来刘师傅，基于对刘师傅的信任，她提前把人工费、材料费什么的都给了。 除此之外，她还订购了一大批厨具和餐具。 订金也交了不少。 原本以为手头留个两万多块钱，足够用了。 没想到，会出现眼下这种急需用钱的情况。 素食馆这边有些流动现金，不过抽出能用的部分，加上那两万多块钱，也就勉强凑到三万。 第382章 备钱上路 孟国辉转到省里医院之后，有可能需要进行手术，接下来的治疗费、药费、住院费，不好预估需要多少钱。 到时候估计还要请人照顾。 在医院里要住多久，也是个未知数。 出院之后，能不能马上回家，还不好说。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江芝莲想着，身上能多带一点钱，尽量就多带一些吧！ 以防万一，未雨绸缪。 回来的路上，她才想到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就是孟国辉拉的那批货！ 当时拖拉机被撞到桥下之后，货车也失去了控制，跟着掉了下去。 车尾先着的地，震动太大，塑料布和捆绑的绳子全都散掉了，里面的东西撒落出来不少。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懂装懂的人，说这些拿到电器店里能卖不少钱。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附近的人都蜂拥而至，把东西全都给捡走了。 姚小望也捡了一兜子，总共卖了两块钱。 因为是个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所以他特意留下来几个长的不一样的当做纪念。 孟青一看，便认出来是电子元件，电感器、二极管、集成电路之类的。 江芝莲看到盒子上全都是外文字，她猜想，应该是通过某种途径从外面淘过来的东西。 满满一货车的电子元件，还有可能有别的更贵重的物件…… 这些是人家老板的货，孟国辉在负责运送的时候，给弄没了，自然是要赔偿的。 而且，不仅仅货没了，还耽误了送货的时间。 原本这就是一批要急着运送的货，现在肯定已经误了事儿。 老板有了损失，这部分也要进行赔偿。 这些林林总总地算起来，又是一笔不好估算的大钱。 江芝莲之前想着带六万在身上，后来这么一想，就觉得可能不太够。 保险起见，至少也得七万吧…… 最好八万，或者更多。 哎，钱真不经用。 酱厂那边正在结算账目。 年底了，准备按照提前约定好的，给双胜村的乡亲们分红。 该给的钱都给了，该收的账都收了。 接下来还要给酱厂的工人结算工钱，分发奖金。 江芝莲想要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钱，正常情况下，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一月份。 可是现在事发突然，顾不上太多规章制度，只能提前拿一部分出来应急了。 天一亮，她便开着卡车赶往小姨家。 陈淑芬最近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休养，每天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理账。 江芝莲没讲具体的原因，只说了急需用钱，开口便是四万，把陈淑芬吓了一大跳。 “你一下子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呀？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要是几千块钱，陈淑芬都不会过问。四万块实在是太多了，她不大放心。 江芝莲为难地抿抿唇，“这事儿说来话长，而且暂时要保密。” “莲娃，你做事一向稳妥，有分寸，我其实非常放心。就是——”陈淑芬不安道：“这钱太多了，你怎么都要先跟我透露一点。不用说得太具体，让我大概有个谱儿就行。” 江芝莲有些犹豫。 陈淑芬又道：“我会保密的，连你小姨夫我都不会告诉。” “呃……”江芝莲想了想，低声道：“孟青他爸送货的时候出了点事儿，货没了，还耽误了送货时间，需要赔钱。” 陈淑芬敛眉，沉思片刻之后，问道：“人没事儿吧？” 江芝莲轻叹一口气，“人其实也不大好。” “好，我知道了。”陈淑芬起身，慢慢地走到电话机前坐了下来，“我往酱厂打个电话，让你小姨夫把钱准备出来。钱太多，估计得需要点时间。” 江芝莲算了下时间，“一上午够吗？” 陈淑芬看了江芝莲一眼，这时电话刚好接通了，她便对着话筒说道：“是我，上午你去取四万块钱出来吧！如果能多取五千，就再多取五千。莲娃有急用！中午之前你把钱拿到家里来，先别跟任何人讲，路上注意点安全。” 吴涛在那边说了什么江芝莲没有听到，不过陈淑芬很快就挂掉了电话。 江芝莲：“小姨夫没问什么啊？” “没有。”陈淑芬笑了笑，“无论是家里还是酱厂，财务方面，都是我做主，他一向没有二话。” 江芝莲跟着笑了，“小姨这是掌握财务大权了呀！” “其实他以前也不怎么管，只是那时候没啥钱，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管理的。” 陈淑芬看向江芝莲，蹙眉道：“这几天你都没怎么休息好吧？厨房里有早饭，你随便吃点儿，然后到屋里睡会儿吧！小脸都垮了。” “哪有垮……”江芝莲揉揉脸蛋，开了句玩笑，“我觉得我一直娇艳欲滴的呢！” 陈淑芬摆摆手，笑着催了一句，“快点吃完睡觉去！别年纪轻轻的，就把身体给熬坏了。” “知道啦！”江芝莲乖乖地去厨房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红薯、两个鸡蛋，和一小盘凉拌萝卜丝。 回到屋里躺在床上，一开始她并没有什么睡意，但身体的疲惫还是把她拉进了沉沉的梦乡。 最后是大门开合的声音，让她突然惊醒了过来。 一定是小姨夫回来了！ 其实吴涛在开关门的时候，尽量轻手轻脚的了。 只是江芝莲脑子里面吊着一根弦儿，睡得再沉，都会特别警觉。 她胡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快步走出了卧室。 吴涛拎了一个破布袋进来，袋口上隐约还能看见干掉的葱叶子，和一小片新鲜的泥巴。 “这……”江芝莲心想着，钱该不会就装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布袋子里面吧？ 结果，还真是。 吴涛把布袋咣当一下放到了茶几上，随后把一摞摞绑得整整齐齐的钱从里面掏了出来。 江芝莲视线一扫，就看出来这里边有五万。 “不错。”陈淑芬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任务完成得又快又好。” 被媳妇表扬的吴涛，乐得眉梢飞扬，“费了好大功夫凑齐的呢！” 他扭头看向江芝莲，招呼了一声，“莲娃，过来数一数。够数的话，赶紧装到你的书包里吧！我临时找不到大袋子了，就用了这个兜土豆和大葱的袋子，闻着一股子味儿，一会儿别把钱给熏臭了！” “好！谢谢小姨夫！”江芝莲回屋取了背包，把钱摞放到最底下，然后在上面塞了几件衣服。 吴涛从始至终没有过问钱的用途，江芝莲急着赶路，没有过多停留，就早早地离开了。 江芝莲回大湾县把自己存折里的钱取了，带在身上，随后便去了火车站。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特意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裳。 帽子、围巾、手套，全都是最普通的，甚至有些土气的样式。 身上带了这么多现金，一定要低调再低调，不能招人耳目。 踩着厚厚的像只大船一样的棉鞋，背着鼓鼓囊囊的已经脏了的大背包，手上拎着带有补丁的包袱，慢吞吞地走着。 脑袋和脸都被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微微眯起，透着迷茫、又黯淡无光的眼睛。 乍一看，就是个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甚至有些穷困的女人。 江芝莲对自己现在的形象非常满意。 一路上，也都如她所愿，没有发生任何突发状况。 她仔细地留意着装钱的背包，但没有欲盖弥彰地总去用眼睛看，或者用手去摸。 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她的神经一直是绷着的。 没敢睡，一秒钟都没敢放松警惕。 顺利地赶回大姚庄的时候，江芝莲感到整个人都累得有点发飘。 不过还好，总归是没出岔子。 然而当她看到孟青和姚小望的时候，整个人顿时炸了！ “这他妈到底是谁干的？！” 第383章 太难了！ 孟青捏捏眉头，苦笑道：“你别急，过来先坐会儿！” “坐个屁啊坐！”江芝莲血冲头顶，压都压不住。 她走过去捧起孟青的脸，痛彻心扉道：“哪个王八蛋把我男朋友的脸挠成这样了啊！这指甲得留了两米长吧！” “过来吃俩馒头消消气吧！”姚小望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早上我煮了一大锅米粥呢，赶紧喝点暖一暖身子。” 江芝莲往姚小望的腿上瞧了一眼，皱着眉头问道：“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啊？我就走了两天，你俩咋就被欺负成这样了呢？！” 她端起桌上的米粥，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大半碗。 身上带着巨额现金，路上解手不方便，江芝莲一路上几乎都没怎么喝水。 刚才吼了两嗓子，疼得人直抽抽，声音还干得跟老树皮似的。 姚小望抿着嘴笑了笑，“腿是我自个儿摔的……” “自个儿摔的？摔哪儿了？为什么会摔着啊？”江芝莲洗了手，便抓了个馒头来吃。 馒头刚一入口，松软弹牙的感觉就让人心底一松。 紧跟着散发出来的食物香气，直抵心灵深处，把先前的躁郁一下子灭了大半。 姚小望不好意思讲，孟青便替他回道：“被狗吓得摔沟里了。” “……”江芝莲含着馒头，过了好几秒才记得继续咀嚼。 信誓旦旦地说用拳头充当打狗棒的人，竟然怕狗？ 应该不会吧…… 那就是起了冲突，出现了混乱的状况。 江芝莲看了孟青一眼，开口问道：“乔六是不是又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不是乔六。”孟青平静地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米粥，“是村长带人堵了我们的路，就打起来了。” 江芝莲嘴角抽了抽，“狗子们没来得及帮上忙？” “帮上了。”孟青轻笑一声，“如果不是乔六养的这些狗，我估计得跟我爸一块儿躺上几年。” “呸！”江芝莲瞪眼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跟我卖关子吗？” “安安发高烧，折腾一晚上没有退下来。早上都快到四十度了，我们就带着她准备去医院打针，结果半路被村长带过来的人堵在了路上。” 孟青讲述得很平静，江芝莲也就跟着冷静了下来。 她一边盯着他脸上的伤口看，一边揪着馒头慢慢地吃着。 孟青：“我们着急给孩子看病，没有耐心跟村长谈判，聊了没两句就打起来了。他们人多，好在乔六的狗来得挺快，要不然我们肯定得挨揍。” “你这比挨揍也好不了多少。”江芝莲撇撇嘴，问了一句，“村长到底带了多少个人啊？我看这村子好像也没几户的样子。” 孟青轻叹一声：“大概，二三十个人吧！” “我去！”江芝莲胡乱嚼了两下，把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就为了跟你谈个判，那老头儿带了这么多人？真够夸张的！” “想听更夸张的吗？”孟青挑了挑眉梢。 江芝莲眯起双眼，“什么更夸张的？” “更夸张的是，老头儿不仅带的人多，这些人还都拎着作战武器。”孟青说到这，可能觉得过分好笑，不禁咧嘴笑了。 “什么武器啊？还能让你乐出来？”江芝莲皱了皱眉头，“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呢！” 孟青收了表情，淡声说道：“菜刀，土枪，连雷管都有。” “……”江芝莲顿时有点说不出话。 过了半晌，她才开口问了一句，“他们就是为了吓唬人，还是真动手了？” “动手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叫狗过来。”孟青用手背抹了一下脸侧的伤口，苦笑道：“要不是狗跑得快，及时赶过来了，我和姚小望最后会伤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江芝莲倒吸一口凉气，偏过头看向姚小望，“我总算知道为啥你们村子里人口这么少了，都是这么被清除的吧？！” 姚小望低下头，闷声说道：“很多人都逃出去了。那天晚上你们见到的，跟在我身边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我妹妹，嫁到了姚县；另一个是我弟弟，年后就要跑到挺远的一个地方，给人去做了倒插门的女婿了。” 江芝莲盯着姚小望，等待着下文。 姚小望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眼角都是耷拉着的，“那天我弟弟被安排去扫雪，坐着拖拉机，半道被货车撞了。他坐的位置还好，摔下桥之后，只伤了胳膊，不算太严重。” “啊……这真是……”江芝莲跟孟青对视了一眼。 他们忙忙活活的，竟然忘了问姚小望这一茬。 现在回想起来，要不是姚小望家里有人受了伤，他也就不会那么在意江芝莲和孟青的到来了。 孟青显然也跟江芝莲一样，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他看向姚小望，“那天晚上你在汽车停站的地方晃悠，是在特意等我们吧？” “嗯。”姚小望点了点头，“我想知道我弟弟能得到多少赔偿费。以前这种事情，都是村长管。不过，但凡涉及到钱的事情，大头全都被他捞走了。我缺钱，我想把我弟弟该得的那一部分拿到手。所以，就想试试看，能不能从你们这里直接拿到钱。” “原来是这样啊！”江芝莲笑着说道：“你放心吧！你该得的一分都不会少的。” “嗯，认识你们之后，我就没再担心过这件事情了。”姚小望抬起头，看看江芝莲，又看了看孟青，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你们不仅人好，还厉害，能制住我们村长。我特别佩服你们，如果你们能一直不走就好了。” “你没想过离开这儿吗？”江芝莲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既然弟弟妹妹都走了，那他也应该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吧？ 又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和东西。 按照江芝莲的想法，姚小望有做面点的手艺，出去找个活计应该不会太难。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机会，只要肯下力气，还怕会活不下去嘛！ 无论怎么样，肯定比留在这里种地要强。 没准努力攒攒钱，还能给闺女提供更好的治疗条件呢！ 不过姚小望考虑的实际问题明显要比江芝莲更多。 “我走不了。”姚小望开口直接就是一句结论。 江芝莲和孟青都没有问原因。 不过过了片刻，姚小望主动开口做了解释，“我走了，这个祖屋就被村长占了。我家没剩下什么，就这一个祖屋。虽然破了点，小了点，但是它是有历史的，不能轻易就在我手里弄丢了。以后我死了，没法去跟祖宗做交代。” “啊……”江芝莲哑然。 姚小望顾自笑了笑，“而且，我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出去能干嘛呀！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安安也还小，她身体不好，如果还要让她适应新的环境，认识新的人，有点太辛苦了。” 江芝莲：“看来你之前就考虑过这件事啊！” “有些出去做工的，做小买卖的，赚了钱，回来就会跟大家显摆。我动过心思，想着能不能跟他们一样赚到钱。不过后来想了想，就放弃了。” 姚小望重重一叹，“对我来说，太难了！” 话题有些沉重，三个人围桌吃着早饭，好半天都没人再开口讲话。 吃完饭之后，江芝莲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 “是不是得先去找村长，然后一家家把钱给了？”她说着走进里屋，把背包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到了床尾。 小姑娘还在床上睡着，江芝莲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第384章 一共八万！ 孟青看了江芝莲的背包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村长不一定会跟着去，不过咱们可以先到他家瞧瞧。” “为什么不一定会去啊？他那么操心，不跟着去怎么会放心呢！”江芝莲把装着钱的背包往孟青跟前一递，“你背着吧！我护崽子似的护了一路，可把我累坏了。” 孟青抿唇一笑，低声问了一句，“多少啊？” 江芝莲转了个身，背对着姚小望的方向，快速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枪的姿势。 一共八万！ “我厉害吧？”江芝莲得意地朝孟青抛了个媚眼，依旧是有点眼疾的那种，不太标准的媚眼。 不过这次孟青没有吐槽她，而是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厉害！” “我出去捡点柴火，咱们二十分钟之后出门，行吧？”姚小望征询江芝莲和孟青的意见。 江芝莲点点头，笑着回道：“行啊！不着急。” 姚小望留两人在家里，自己出了门。 “他真是太体贴了，怕咱俩说话不方便，还特意跑出去了。”江芝莲往灶台旁边瞄了一眼，柴火足够两三天的用量。 孟青感叹道：“心思不细腻，怎么照顾闺女啊！” 江芝莲点点头，“也对！真不容易……” 姚小望说二十分钟之后出发，那他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回来了。 小姑娘在里屋睡得很沉，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得的二人世界，不能白白地浪费了呀！ 这几天他们都没有单独呆在一起过。 江芝莲凑到孟青跟前，轻轻地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孟青张开双臂，把她揽在了怀里。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拥抱了两分钟，像充电一样，从对方的体温里、呼吸里、心脏的跳动中，汲取着能量。 “辛苦你啦……”孟青揉了揉江芝莲的后脑勺。 江芝莲没觉得自己辛苦。 心甘情愿做的事情，就不觉得辛苦。 可是当听到孟青这样说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有些鼻酸，特别想大哭一场。 不过最后到底还是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因为现在事情还没有解决好，还不是时候。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眨得快翻白眼了才停下来。 泪水也就这样被生生地憋了回去。 眼泪是成功地憋回去了，可是好像有点想留鼻涕。 这就让人十分无语了。 她吸了吸鼻子，稳住声音开口说道：“钱我全都放在包里了，五万在上边，中间我放了两件衣服，剩下的搁底下了。把钱留在这屋里我不放心，咱们还是随身带着吧！稳妥一点儿！” 孟青：“好。” “为什么村长有可能不跟着啊？”江芝莲想起来刚才孟青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又问了一遍。 “他被狗咬了。”孟青轻笑一声，“咬了好几口。” 江芝莲从孟青胸口抬起头，一脸惊讶，“你让狗咬的？” 孟青点点头，“要不然呢？除了我这个完美的指挥家，这里没有别人掌握这种技能了。乔六都是半懂不懂的半吊子，其他人更别提了。” “那村长岂不是要气死了啊！”江芝莲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我好想赶紧看看他变成什么德行了，很惨吗？” 孟青：“样子有点惨，不过小命无忧，我有分寸的！” “那你这脸是被谁挠的啊？”江芝莲抬手在伤口附近摸了摸。 “村长的闺女。”孟青微微蹙眉，“没想到她瘦瘦小小的，动作会那么快。劲儿也大，跟吃了大力丸似的，我推了她好几下才把人推开。” 江芝莲啧啧两声，“中年妇女不好惹的。” “不算中年。”孟青想了想，“顶多二十岁。” “二十岁？”江芝莲眨眨眼，“村长看着得有六十好几了吧？村长媳妇好像跟他也差不多大啊？他们能有二十岁的闺女？” 孟青：“姚小望说，她是村长的小老婆生的。” “糟老头儿竟然还有小老婆？！”江芝莲一脸八卦相，“那她小老婆呢？” “死了。”孟青说道：“被村长媳妇活活打死的，孩子被扔进粪坑里，村长及时赶到才救上来的。” 江芝莲连连感叹，“这里真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啊……” “哪儿都充满了故事。”孟青淡淡道：“想挖总会有的。” 江芝莲想了想，觉得也对。 只是她平时很少注意这方面的消息，八卦之魂燃烧得并不是太旺盛。 孟青：“哪天你要是好奇双胜村的新奇事儿，可以去问问郭晓燕，她肯定掌握不少人的秘史。” 江芝莲笑着点了点头，“哪天我心情不好了，就去听俩故事找找乐。” 姚小望背着一筐柴火回来的时候，在大门外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又是跺脚，又是咳嗽的，生怕屋里的两个人听不到。 “我去开门。”江芝莲转身朝门口走去，“我怕晚两分钟这位大哥会把自己的脚丫子跺掉。” 孟青轻笑道：“再咳嗽两声，嗓子估计也废了。” “赶紧进来吧！”江芝莲打开大门，朝姚小望喊道：“回自个儿家哪儿那么多步骤啊！” 姚小望嘿嘿乐着走进房间，把柴火堆到了灶台旁，“我怕打扰你们。” 江芝莲无奈地笑了笑，真不知道该说点啥好。 “安安自己一个人在家，行吗？”出门前，孟青不太放心地问了一句。 “咱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安安可能得睡一上午。”姚小望回里屋摸了摸闺女的额头，给她掖好被子之后，走了出来。 “不烧了，睡得挺踏实的。咱们走吧，快点回来就行。” 见孟青一脸忧色，江芝莲好奇地问道：“最近安安是不是总发烧啊？查出来什么原因了吗？我看好像不是普通的感冒啊！” 姚小望大步朝前走着，抓了抓头，回道：“她经常这样，医生说得专业术语挺复杂的，我不大记得住。反正问题挺多，互相有影响，不好治。” 前一天陪着去医院的时候，孟青听到了医生的话。 小姑娘的心脏问题很大，肝和肾也都不大好了。 每一个问题都有可能引起发热。 “哦……还好现在退烧了。”江芝莲应了姚小望一句，便没再多说什么。 她见孟青拧着眉头，就猜到小姑娘的情况可能不大好。 到了村长家大门口，敲了半天门，里头明明有人讲话的声音，却没有人出来开门。 “怕了？做缩头乌龟呢？”江芝莲随口打趣道。 孟青耸耸肩，“不知道。” 江芝莲看向姚小望，“你们村长这是，什么意思？你对他比较了解，试着解读一下呗？” 姚小望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解读不出来。” 江芝莲乐了，她朝院门里头大声喊道：“乔村长，你不出来，我们可就自己过去了啊！给完钱，我们就撤了。” 原本也用不着村长跟着，她特意过来一趟，单纯是为了看村长被狗咬成什么样了。 姚小望：“那咱们现在走吗？” “不急，再等两分钟，他马上就该出来了。”江芝莲抻了个懒腰，“这老头儿摆谱拿架子呢！” 姚小望：“哦……” “分钱的事儿，他怎么可能不在场！估计是被狗咬得没法见人了，正忙活着怎么打扮遮丑呢！”江芝莲深吸一口气，觉得快要适应这边的天气了，好像没有第一天来的时候那么冷了？ 也不知道这两天是不是升了点温。 要不就是，因为事情快解决了，心情不错，所以产生了错觉？ 江芝莲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村长被咬到哪儿了？他还能走路吗？” “冬天穿得厚，咬得不严重。被狗扯的时候，他摔了一跤，估计这一下伤到腰或者腿了。”孟青挑眉想了想，又道：“可能得拄拐，或者要人扶着才能走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