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这一代》 正文 1初来乍到 老黄牛拉着大车颠簸的在前面慢慢走着,从马店公社大院出来已经四十分钟了,卢秀贞扶着车帮边紧了紧棉袄的领子边望着路两旁,淮北平原地势一马平川,除了坟地就是土堆,很少见到绿色和生机,田园里稀稀拉拉竖着些小麦或者高粱的秸秆,远远近近也能看到一些村庄,大都灰蒙蒙的。 赶车的刘老头60多岁,脸上布满了沟壑,粗糙的手上甩着根鞭子,面相十分的忠厚,牛车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慢吞吞的晃着,时速不会超过每小时4公里,跟步行也没多大差别。 “噶梁”(上海话里四眼的人一般都叫这个外号)看看卢秀贞,清秀的脸庞梳着时下常见的两根麻花辫,穿着黑突突的一身棉袄,眼睛很大,眉毛长长的很英气,不觉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卢秀贞做人这么义气! 眼角瞥到噶梁皱着眉毛,卢秀贞很无奈:“噶梁,没想到你这么看不开啊!你不晓得我去当记分员一天能有10个工分么?到了马康庄也没人老盯着干活,自由多了。再最后说一次,我是主动要求来的。” “总之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子。”拍着胸脯,噶梁终于放开了点,现在说啥也都来了,下定决心往后一定要照顾好这个老乡加同学。 又赶了约莫二十分钟,牛车拐进了一个村庄,天已经快要黑了,刘老头吆喝了一嗓子,庄子闻声出来不少老乡,差不多都是黑棉袄,腰上扎着绳子,乌泱泱一大片围着牛车看热闹。人群中钻出一个大约40多岁的汉子,脸色黝黑、身材瘦削,嘴里客气着:“欢迎,欢迎!”又自我介绍了下,原来他就是马康庄的生产队长马振东。刘老头已经赶着车走了,马队长就把卢秀贞和噶梁先带到了自己家。 他家是四间土草房,进门堂屋里一张方桌上面放着个颈部碎了的墨水瓶改造的煤油灯,摇摇晃晃的冒着缕黑烟,四张长条凳摆放周围,正中墙上贴着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大幅画像,边上的墙上有些红底黑字的标语口号。 一坐下来,马队长就直入主题,来到马康庄,以后就是庄子里的一份子,噶梁好办,庄子里有几家孤寡老人都已经打过招呼,哪一家都可以。女知青目前没有合适的地方,卢秀贞今天就先在他家和他女儿挤一挤,明天等村东头老韩家闲置的两间杂房理出来就可以搬进去了。 另外知青安家费是400元,300给了生产队盖房买农具,100元是头一年10个月的补助,也就是每月10元加上30斤粮票,目前阶段可以用粮票和钱在队里先换粮食和柴火,等到了日子后一切得按工分算,像他们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头一个月刚来队里照顾一下,之后就按工分走。 这些情况都粗略了解了下,队长的老婆就端了两碗面条上来,里面一人给窝了个蛋,这时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两个人也顾不上说话,一会儿功夫就消灭了。看着都差不多了,马队长就招呼先去休息,卢秀贞也没客气,一天下来早就疲惫不堪了,简单洗漱了下,在他女儿屋里打好铺盖就躺下了。 虽然身体很累,但卢秀贞却睁着眼睛没有睡着。从上海到安徽已经一年整了,她吃了两辈子都没吃过的苦,干了以前无法想象的农活。 回想自己3岁多来到这里直到现今已经有13年了,梦一般的往事已经逐渐模糊,当时她31岁,莫名其妙的身体里突然出现了一个100平米左右的存储空间,上网查了一下,有很多空间文出现这种情况都是世界发生大灾难的前夕,再一搜索,原来这两年间各地果然有很多天灾人祸。地震、暴风雪、洪水、气候异常甚至飞机失联,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再加上空间的时间是静止的,里面的东西放着也不会坏,她利用空余就偷偷的在各大农贸市场和超市分批分地购入蔬菜、速食包装、粮食、调料、衣物和日用品,就连单位组织旅游的时候都不忘在农家乐里屯点什么。 这种仓鼠般的收集足足持续了两年,就在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准备接受自己已经成为光光族的现实时,就出了车祸成为了卢家老三。 卢家一共四个孩子,卢秀贞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67年、68年的时候分别去了黑龙江的建设兵团插队,底下还有个弟弟,还在上初中。 一家之主卢俊方在上海市果品公司采购部工作,这时候的水果是不允许私人经营的,所以他经常要去全国各地出差。 姆妈梁桂兰是上海照相器材厂的工人,62年的时候因为国家经济困难就精简回家了,正好照顾家里生活。小孩多,劳力少,家里的条件也就是堪堪够上温饱,真正转好也就是在卢秀鸿和卢秀玉下乡后,而大哥和二姐为了省钱也已经三、四年没回家探亲了。 吸吸鼻子,真的好想家里人,父母、大哥、二姐从小就很疼自己,这一切都是曾经梦寐以求却一直求而不得的,那个鸡肋的外挂在和平年代也许只是个移动仓库,但现在塞得满满的物资却让自己能在这里生活的很有底气。 而真正的底牌就是知道这样务农的日子终将有机会结束,命运转折的关口就在不久的将来,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够在噶梁被人揭发污蔑时能够坚定立场的真正原因。 是的,原先她插队的地方是建设兵团,可为什么干了一年就从农场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县城了呢?真是说来话长…… 正文 2来龙去脉 当时下乡的知青一般就是去农场(含兵/团)或者生*产*队(所谓的/插/队)。这两者共同点都是从事农业生产劳动的,区别就在于待遇上。 一般情况下,兵团大多能够集中超过百名的知/青,务农时使用的有机械设备,生产率自然就较高。吃饭在食堂,住房有宿舍,过年还有探亲假,生活稳定; 生/产/队呢!一般是10个人一个队,农具相对比较原始,大多就是靠挣工分,一个壮劳力干一天顶天了也就是10个工分,所有花费得自己来,做饭啊!火柴啊!有的条件不好的生产队一年到头分红时,扣完粮油款你还会倒欠他! 所以下乡最好的去处首选就是生产建设兵团,其次是国营农场,最后是插队落户。 说起来卢秀贞最初运道还是有点的,她要去的地方是安徽生产建设兵团,未组建兵团时,这里是“华阳河农场”。 众所周知在华夏棉花种植的重点是安徽,而安徽的关键是安庆,安庆的重中之重是宿松县、复兴镇,在那里连队有100多亩农田,主要种植作物就是水稻和棉花。 到那以后直接去三师十团综合加工连报道,要下田想想就会很累,但是比起去山坳坳里饭都吃不饱,至少还能有些许盼头。 他们加工连一共有300多名职工,其中130名上海知青,3600亩农田,也就是说人均就有10多亩。当时华夏大概有18亿亩粮田,全国13亿多人口,平均下来人均不足1.5亩,可以预见连队的农务是有多繁重! 而加工连一共有7个排,1-5排是男职工,6排是女老职工,7排就是女知青排,平时都是以排为单位干活。主要农活就是种棉花、水稻,也有一部分玉米、红薯、黄豆的粮食种植,养鸡、放牛、看菜园、浇大粪、做豆腐、做粉丝…… 这群上海阿拉①在家就算条件不好,也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哪里会干什么农活。兵团显然对这种情况了若指掌,7排女知青头几个月便被安排在其他排后面搭配干活,一开始卢秀贞和几个同学是去菜园浇水、施肥,或者去帮忙剁剁猪食什么的,等四月份棉花、水稻都开始选种、播种插秧时,他们所有人都得跟着下地了。 卢秀贞是跟着三排一个叫做刘志同的社员一块种棉花的,虽然是第一次种,但是她眼里有活,话不多人又不娇气,刘志同在前面算好间距挖坑,她就在后面填种,诸如此类搭配干活速度什么也挺快。 刘志同自己也就21、2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算没有啥绮思邪念,本身见到女孩子也会有些下意识的照顾和保护,他看卢秀贞才16岁不到就来农村挺不容易的,平时就主动的承担了很多脏活和累活,卢秀贞这个嫩皮老芯的挺喜欢这个能干又朴实的小伙子,不自觉也把他当做小辈,带点吃食什么也是常有。等发现6排有个姑娘叫做许丽英的总是拿斜眼看她,要不就是好端端突然就冷嘲热讽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招谁惹谁了! 四月集中忙完一茬,接着的日子就是除虫、除草、施肥。水稻要注意防旱、玉米要着重追肥,棉花得作垄、整枝、治虫、打顶一堆活,重中之重就是浇水,这些卢秀贞都勤勤恳恳地干着。 就像我们以前在大学吃食堂总抱怨饭菜质量,可等进入了社会你就会想念学校的伙食一样,现在虽然体力上累了点,生活条件比以后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人生中最烂漫的日子都抛洒在了这片土地上,这些都将成为永不磨灭的印记。 许丽英平时总会说些风凉话,什么干个农活还要带草帽,施肥还带袖套,(连里当时有个女知青为了更加贴近贫下中农下地就是不戴草帽)资本主义小姐作派云云,今天路过她旁边又开始念念叨叨,卢秀贞平时是懒得理她,可总这样没完没了谁也不是好脾气的,拦下她: “许丽英,你是不是要破坏主席上山下乡的指示”旁边干活的一些知青远远观望着。 “你说什么,不要随意给我扣帽子”许丽英倒是非常镇定。 “我们城市青年来到这里,是要向大家证明我们靠自己的双手也能有饭吃,在农村也会大有作为的。你如果对我有意见,可以去连里甚至团里找组织汇报,如果我有不当之处,完全乐意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可你态度不端正,总是风言风语,就像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到我务农的积极性和进度,我虽然年轻却也知道卯足干劲,力争上游,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许丽英虽然有些泼辣,倒也不是个真有坏心的人,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为什么老盯着别人不放的原因,色厉内荏的回了几句嘴就走了,卢秀贞觉得这次以后生活应该会就此平静不少,没想到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许丽英。 时间就这样慢慢滑过,知青的生活其实很无聊,如果不想像老乡们一样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那么也只能逛街、聊天、吹大牛了。 卢秀贞他们女寝四个人一般吃完晚饭就喜欢去男排宿舍听噶梁讲故事,《恐怖的脚步声》《第二次握手》……噶梁推推眼镜,手势伴随着语气不时做出挥高、抚胸的动作,关键时刻会拍一下桌子,“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就因为这个,噶梁在某一天被匿名举报了,理由是他吹捧臭老九,鼓吹封/资/修、宣传黄色小说,师里下来人调查,在那样的环境下,大多数人都列出了他确实犯错的证明。 卢秀贞一直没说什么并不是跟他们不同,只是明白整个三师十团处在刚建制这样的敏感时期只会雷声大雨点小的处理这种程度的犯罪,想是这么想的,但不免也有些难过,平时大家相处的在好,在涉及到政治命运时也不得不保全自己。转天就主动申请去了马店,那边缺一个记工员,但是因为各方面条件跟兵团比差的不止是一星半点,所以这么个工分高的职位挂了两天还没有找到愿意去的人,没想到噶梁最后也被下放到那里,他以为卢秀贞是被他带累了,不得不说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马康庄的分割线————————-———————— 翻身紧了紧被子,想着这些年来享受着亲人的关爱,但是一直没有机会也不敢拿东西出来改善家里的生活,现在庄子里独门独户的,终于可以借机偷渡点东西出来寄回去了,慢慢的,好像又回到了弄堂里,梦里姆妈正在煤炉箱旁边炒着小菜,大哥跑过来偷偷塞给自己一粒花生糖…… 正文 3顺其自然 一夜好梦,大清早起来去漱口,马队长的女儿13岁叫小梅的羡慕的看着卢秀贞吐着泡沫,他们这里的人似乎从来不用牙膏①,大概是不好买的缘故吧!挤了点给她,她很高兴地刷牙去了。 早饭是一碗深褐色的山芋稀饭加一个馍,还有一个炒过的辣椒丝,这边的人管这个叫做红芋面,是队员平时的主要口粮,有句话叫做“红芋稀饭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说的就是它。 卢秀贞这才知道因为马康庄这里的土地肥沃的少,小麦是非常精贵的,每个队员一年只能分到20多斤,磨成面粉只有10来斤,逢年过节和贵客上门才擀面条或者蒸馍馍,平时根本舍不得拿出来。 老韩家的两件闲置杂房也是土草的,当时也不知道是种什么庄稼为了照看才在这盖的,都比较狭小,一间里面有个瘦长的土炕,再摆个桌子凳子就没啥下脚的地了,一间有灶膛的做饭存柴火,卢秀贞很满意,放下行李等领来了柴火和粮食什么的自己就可以有个独立的空间了。 所有的生产队员一大早都在打麦场里集合等待队长安排活计,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新来的知青也算正式的亮亮相。马康庄这边因为贫穷,文盲非常多,整个庄子里上过小学的屈指可数,马振东是退伍军人回来任队长的,算是文化水平最高,但他一人分身乏术。 以前队里的记工员是庄子里的一个叫崔同勇的50岁老汉,属于自学成才,但是也只会简单地加减,乘除一来只能干瞪眼,复杂点的字也不会写,大家反映经常算错工分,换了两次人也是做不好,所以庄子里才不得已找了大队要人。 接过崔同勇的工分簿,卢秀贞忍俊不禁,上面歪七扭八暂且不提,但是很多人名都是什么“栓子他奶”、“狗蛋娘”、“大通那口子”,女人几乎没有几个有全名的,甚至男人有的也是什么“老八”“光棍”,看来工作前首当其冲的就是认人。 等所有队员都下地以后,卢秀贞先去马队长家找了小梅,拿了两根扎辫子的头花,小梅有点不好意思,主动提出陪她去登记队员的名字。 从村头第一家开始,问清楚这家所有成员姓名、男女,年龄,没有大名的就登记小名,实在记不清或者没有的就延续之前“XX家的XX”这样的称呼代替,忙了一整天重新做了个工分簿,这时放工了,因为是第一天,在队长陪伴下,工分还是非常好记录的,把脸和名字对了一遍也就散了。 回到自己的小土屋,卢秀贞提着木桶去打水,庄子里的生活用水一般都是从水井里打或者直接去湖里挑,相比较起来还是水井离得近些。 拎水回来时,噶梁在屋外站着:“我还想过来帮你打水呢?明天开始你放着,我放工回来顺便帮你提好来。” 卢秀贞拒绝了,他们初来乍到如果给别人嚼舌根就不好了,问了问噶梁的情况,说是老乡家里很抠的,早中晚都是稀饭,清汤光水的根本不饱,卫生别说洗漱了,就是喝口开水他们也要龇牙,说上海人太精怪,水竟然还要烧开的,浪费柴火云云。所以他决定先去队长家打声招呼,庄子里破四旧时有个小庙被砸了,他要搬过去。 等噶梁走了以后就得祭五脏庙了,把灶间的门锁好了,拿出个大小差不多的铁锅放了点水烧着,又拿出一个铜铫(上海话水壶)放在炉灶旁烧着,这边的灶头旁边还有个小点的放汤罐的位置,可以借着炉膛的热度做点水洗碗或者炖个汤什么的,顺手切了两个番茄,准备下鸡蛋面吃,冲完两个暖水壶,除了两个搪瓷盆和牙缸牙刷,就留了一个暖水瓶、一把菜刀、锅、一套餐具在外面,其余的全部收进了空间。 都弄好了以后,就仔细的收拾起了屋子,桌上什么都没有,拿了个顺手收的破瓷碗,点了根蜡烛,在土炕和贴着的墙上铺了些报纸,又垫了张草席,放好铺盖。 这边的炕里面是不烧柴禾的,打扫干净,暂时把一些行李和用品都塞在了下面,再看看就是窗户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个洞口,大刺刺敞在那儿,连个窗纸也没有,这晚上睡觉怎么办?仔细琢磨了下,前世存物资时,也收了点常用工具,分别在窗洞正上方、侧上方还有正下方各订了四个钉子,然后找了块大小合适的铁皮用铁丝挂上了,平时不用就掀起来,晚上睡觉就放下勾上,这样也有好处,里面在做什么至少不像窗纸那样什么都能透出来。 漱洗完靠在床上,拿着工分薄翻了翻,马康庄有六十多户人家,其中马姓人最多,现有庄子里辈分最高的是西字辈,都是些太爷太奶之类的长辈,平时不是大事不太出来走动了,还有子字辈、振字辈和连字辈是现在的劳动主力,老中青三代。 除了姓马的,崔姓、王姓也还算人多,剩下的都是些零碎的小姓组成。 今天一天跑下来,感觉大多数庄户都有农民的憨厚和好客,只有几家人看着比较刺头,里面就有崔同勇的老婆唤做三嫂,登记情况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好在小梅在场,总算是顺利录完了,卢秀贞认为她对自己不友好可能是因为自己顶了她男人工的关系,毕竟做记工员是个肥差,工分稳拿不说,还有很多机会接触公社的领导,这在庄户人家眼里是件挺值得炫耀的事情。 这种人际处理只能等待天长日久慢慢改善了,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自己在这只要谨慎、低调的干着,时间长了总能慢慢融入当地。 正文 4今雨新知 随着马振东哨音一响,整个生产队的男女老少就得按照头一天收工时队长布置好的劳动任务去上今天的工。 每天上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让大家抽抽烟、喝喝茶,下午收工前一小时,队长和记工员就得开始对今天的劳作进行记分了。 庄子里的青年壮劳力一天是10个工分,60岁以上的老年人和妇女算是半劳力,劳动一天是7个工分,小孩子尤其是13岁以下的,劳动一天的工分多少只能是看队长怎么判断了。 马队长告诉卢秀贞,马康庄这边因为种植的作物比较驳杂,所以并不是像其他生产队那样年终兑现。除了小麦因为种的少,所以一年分一次外,属于什么粮食收上来了就分配什么粮食,今天水稻收获了,那么就把水稻分掉,红薯又收了,那就分红薯,现收现分!这就是为什么换了三次人,帐却总是记不清的原因。 卢秀贞要做的就是把每个人每天工分多少计算好,等分配物资时把每个家庭领走的粮食啊柴火啊明细都记清楚。 等年底冬天的时候,再根据整个庄的总收入(这一年所有的物资都折合成人民币)除掉庄里的工分数,这样算出来一个工(10分)多少钱,(一般是2角-5角,高的有5角-8角,这种条件的生产队没有几个),这样一个家庭一年下来的工分收入减掉他们家今年领走的物资款项就是他们一家的年底应该分到的现金数。 回到队里的办公室,先把1月-3月初的烂账单独做了一个小册子,把数据和人名用表格形式做好明细后打算找队长和崔同勇到时再签名确认下,这样省得时间拖长了有些事算不清楚,另外把从她到岗后的新表格也都得做好。 横项全是出工内容、每个大类又单独做在了一张上,譬如第一张田务大类里就分了种黄豆、种水稻、种红芋、种青菜等等;养殖里面又分了养猪、养鸡、养羊; 数列里以马姓、崔姓、王姓这样划分大类,然后以家庭的小类区分出来,列明男、女、小孩、老人这些细则。 现下除了过年前和下大雪、下大雨这种日子才休息,平时大家都忙着挣工分也没人闲着,所以按照一周七天就在底下加了个工分的小计,希望以后核帐发现错处时能够好找些。 表格简单,誊人名什么的也就是重复性工作,可惜无碳复写纸得八十年代才在华夏应用,所以只能认命写。 嘴皮子动动快,整理的差不多了也放工了,卢秀贞赶紧拿着工分簿跑到打麦场,拿出簿子听着队长边报分边记录。 “咦唏,南蛮子①有两手啊!这横竖道道划得蛮叫好看。”说话的卢秀贞认出是庄西头住的王富贵。他话音一落,几个老乡头都凑过来议论纷纷。 马队长也把工分簿拿了过去,内行看门道么!他很快发现这样的记录方式条理清晰,日期和人口都一目了然,最后的小计也很是便于统计,满面笑容夸奖:“小卢啊大上海来的知青就是比我们侉子厉害,好啊!” 卢秀贞自是点头应是,怎么说这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能有两把刷子让老乡高看一眼,谁还不好好干呢! 刚要下笔,三嫂挤进来一把拽过簿子,看完哼一声扔了回来:“划得好看算什么,算工分算对了才叫本事”扭着身子就扎进人群。有人就大声调笑:“你们家同勇你以为好能干!就是个鸡/ 巴侉子”三嫂骂了句什么,一群人哄一下就闹开了。卢秀贞也笑,这边的老乡平时说话都是荤素不忌,粗话是张口就来,但是打趣也代表和你亲近不是么! 最近还没有到真正农忙的时候,每天的工分也都没有发生什么争议。就这么到了三月底,庄里迎来了新的知青,一拨八个人,五男三女,还有安徽师范大学下放的一位老师,马队长又要安排这九个人的住房,又是办交接的粮油、商品供应关系,队里的劳动分派又天天得盯着,实在忙不过来就把噶梁和卢秀贞叫来搭把手。 这批上海知青都来自三好中学,五位男同学:王俊、顾廷恺、赵佳、沈杰(外号和尚)、高建晟,三位女同学:陈绮菲、黄爱敏、施军。年青人打成一片非常快,男的那个和尚很快和噶梁勾肩搭背的住进了小破庙,有点名副其实的意思了。剩下的四个两两安排到了之前说好的老乡家,女同学三个人也都住进了生产队闲置的一个杂物房。 做完饭卢秀贞端了一小锅面条和自己偷渡出来的一点大头菜给三个女同学送了过去,把庄子的情况跟他们讲了讲,现在就要进入播种期了,他们得尽快适应环境,当然不是每个知青下乡都老实的劳作的,家庭条件好的完全可以靠父母救济,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知青也不在乎那一天几个工分。 正在烛光下给家里和二姐写信时,陈绮菲来还锅和碟子,她长了一对笑眼,秀挺的鼻子下小嘴嫣红,看上去有点像后来的那个影星陶红。大概人是要讲些眼缘的,卢秀贞一见就挺喜欢,拉着她坐在炕上一比两人一样年纪,论起月份竟还是陈绮菲大了几个月,再一聊陈绮菲的外婆家离卢秀贞家很近。 花季少女总会因为生日相同、爱好一致又或者喜欢同一个人之类的理由莫名亲近,才一会儿两人亲近不少,也因此晓得了陈绮菲家里的情况。 陈绮菲自己家是住在顺昌路弄堂深处一幢小洋房里,解放前1-3楼都是他们家的,但是因为她父亲的历史问题,现在只有三楼是他们的了,她母亲又要挣生活又要照顾他们兄妹三人实在看不过来,她就经常在外咸瓜街她外婆家住着,住一两天当然没什么,可舅舅也成家了呀!家里舅妈、小表弟人口一多自然很多事转不开,下乡也许对于她算是一定程度上的解脱。 提起生活上的负担,陈绮菲显得心事有点重,好在两个人都比较乐观,又大致说了说卢秀贞以前在兵团的事,时间也就不早了。 “阿菲,我快要拿壮劳力的工分了,我家也没什么负担,你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一定要找我啊!离乡背井的,不要抹不开面孔,我们自己过好了,以后才能报答别人。” “秀贞,谢谢侬!真没想到我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千里之外还能认识个妹妹!” 两只手紧紧交握,谁也没料到,这份来自乡村的友谊绵延到了今后漫长的岁月里,而马康庄这个小小的土草房成为了回忆长河中最温暖的那颗石子…… 正文 5岁月静好 “秀玉,快出来,秀贞的信!”卢秀鸿站在屋子外面冲里面喊! “哥,侬今早哪能有空来?你们师最近可是结棍来(厉害)!”卢秀玉小跑着出来。 提起这个,卢秀鸿也忍不住得意的点点脚“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我们在‘大酱缸’子里泡着那不是一天两天了。” 卢秀鸿所在的“建三江”现在在黑土地上可是赫赫有名,他们六师当年靠四万多个知青和退伍转业军人在北大荒浅过膝、深没腰的沼泽地中,硬是创造了奇迹,当年开垦、当年种地、当年打粮,当年做贡献!到了今年夏天,已经有了107万亩的土地,在农垦史上成为了一个耀眼的里程碑! “看把你得瑟的,侬一个人么?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来不及了,我和张树琛一块来的,他去你们师拿材料,我帮我们队长找老牛要点烟丝顺便把信和包裹给你拿来了,快打开看看秀贞怎么样?” 信里写了她现在在一个县的生产队过的很好、工分高、自己生活质量不错、大家都很照顾她,表达了想念哥哥姐姐的心情,说明自己去年没有回家过年,今年希望哥哥、姐姐能够回来,已经五年没见了,相信师里会同意两人一块探亲,还夹杂着一些全国粮票、布票和30块钱,另外就是告诉他们包裹里都有什么。 打开一看,竟然有个报纸包着剁成两半的熏火腿,还有几个用布包着的玻璃瓶罐头,里面装着些金针菇、橄榄菜和两瓶下饭的辣椒酱。布有十多尺,够给卢秀鸿做条长裤和两条短裤了。零零碎碎还有几包“大铁桥”的香烟,看样子是安徽当地的,有些硫磺皂,还有两个不知道原来盛什么的瓶子,一个上面贴着手写的用法是洗头的,另一瓶写着是洗澡的。 “哎!秀贞从小就懂事,我们做哥哥姐姐的还没照顾到她,她倒是先接济我们了。”卢秀鸿看着通篇的报喜不报忧有点担心妹妹。 “寄了这么多,自己还够么!这丫头有钱也不能这么用啊!哥你等我会,我拿个网兜,你有事赶紧先走吧!我待会写信告诉她以后别寄了。对了,过几天裤子做好让人捎给你。” “行啊!你信里详细问问她的情况,跟她说我们都挺好的,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拎着妹妹装的兜,卢秀鸿小跑着先去师办公室找张树琛。 回到屋里,卢秀玉就开始裁布。脑子里乱乱地想着妹妹小的时候,从来不藏独食,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给她一半,人家的小姑娘像她那么大都要眼馋新衣服的,秀贞好像从来不在意,爸妈有时候攒了点布票想着给她做个什么,她总是说给阿姐做,阿姐年纪比她大,不长个子所以要穿的好看,她做了浪费的。 又想到大哥走的那天,东方红4号轮静静的停靠在军工路码头的岸边,飘扬的红旗几乎要淹没了家长和下乡的同学,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四点整的时候,响起一长两短的汽笛声,整个码头在极其短暂的安静后突然爆发出惊天的哭嚎,秀贞趴在她的怀里红着眼眶流着泪…… 拿起两个罐头和剩下的一包大铁桥,又切了一半火腿,秀玉往生产队办公室走去…… ------------------------------------------------------------------------------- 七月份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豇豆、茄子、刀豆、冬瓜、辣椒、空心菜、鸡毛菜、毛豆正是适龄的时候,菜园子里一片欣欣向荣。几个知青一边干着活一边劈情操(侃大山)。 当然有正面典型的同时便会有反面教材,马康庄提起游手好闲的知青独一份就是高建晟。 这小子卖相长的好,嘴又甜,可就是不干活,当然就算干他也干不好,一开始出工勉强装装样子,后来就开始请病假。同学干活的时候,他就坐在凉快地方拿个口琴吹发吹发,庄子里的小媳妇大姑娘都喜欢看他,人家起个哄,他倒也大大方方地该吹吹,有时还唱个歌。搞得马康庄一些姑娘时不时还红着个脸往他身边递个水壶、送个麻花什么的。年长的当然都不喜欢这样的小年轻,有的一靠近,家里就会喊名字,但是没办法,谁叫小白脸吃香,不过好在他也有分寸,就是口花花。 这会儿他正吹着,黄爱敏挑着粪桶过来了。这类活本身是不会轮到一个女孩子去干的,黄爱敏一来却主动要求承担,红红的脸上总是很坚毅,眼睛不大但挺有神,每天来回好几趟从来也不见她皱皱眉,浇完又去担。很久以后才知道,她家里的父母因为是上海人民出版社的编辑和职工,虽然都没有戴上什么政治帽子,但是曾经被隔离审查过,有介于此,她为人稳重内敛,与人为善,在老乡中风评不错。 施军也在菜地和冯老师一块干活,他们两很谈得来,噢!冯老师就是那个下放的师大老师,他是教历史的。 1971夏天,阜阳第一条铁路要修建,为了修这条长约200多公里的铁路,众所周知淮北平原没有产石料的地方,得从蚌埠附近一个县的石山中开采出来后再用人力运过来,所以民兵运输团搞“铁路大会战”运输铁路要用的若干方基石。 沿线各县城各公社都要出人力,可是20个工分才2角钱,自然没有人主动要求去,于是马队长大笔一挥去的人村里的工分照算,这样也才过去10来个,知青里去的就是噶梁和‘和尚’。原来住了几个月后,男知青同样发现在老乡家里搭伙的种种不便,对两个自己外面开灶的家伙义愤填膺,为了平息羡慕嫉妒恨,这两人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 王俊和顾廷恺在地里播种玉米,这两个男同学性格都比较实干,也不怎么偷奸耍滑,这让马队长直呼运气好,这批知青的素质都挺高! 卢秀贞今天和马队长在县里的公社参加每月两次的团小组会议,她负责记录学习内容。 她能坐在这首先要感谢马队长,马振东去公社开会的时候显摆了下他们生产队的工分簿和领取粮油的领取簿,正好公社的团支部书记梁兴东路过看见,了解到卢秀贞是主动从兵团下放到生产队的,这位正直的老干部立刻觉得她是知青中踏实工作的典型,好的工作方式自然要立刻推广到所有大队。而六月初团支部会议决定发展团员,六个大队一共15个人,马康庄一共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就给了卢秀贞。 也就是这个名额在马康庄还引起了一次风波…… 正文 6有目共睹 马连志和卢秀贞被发展为71年马康庄生产队的团员这条消息是在某个傍晚记分后,队长对大家宣布的。 庄户人家也许并不明白团委到底是个什么组织,能管什么!但是并不妨碍他们以特有的农民智慧理解其所能得到的好处。 马连志,自己人,又是队长五服内的亲戚,当个团员队员说不出什么酸话。 卢秀贞不管平时怎么样,一个南蛮子的由来就让人心里舒服不起来,队长一说底下马上嗡嗡地就议论开了。尤其是崔姓、王姓几家有跟马连志差不多大小孩的声音最大。 “小南蛮当团员凭什么?” “就是啊!我家刚子干活多强亮,哪次农活不是干的最多,要选也是我们啊!” “女娃子也能当团员?那我家芬也行啊!平时能顶一个壮劳力了!” “就是,队长啊!不选庄里娃子怎么给南蛮子搞去了。” 马振东吧嗒吧嗒抽着烟,看了一圈没有吱声。 卢秀贞想,这事要是还让队长出面,以后谁看到她备不住都得挤兑两句。 “乡亲们,听我说两句行么?” “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弄上团员的,是不是走关系了?”已经有人开始揣测。 “老乡!我呢发展成团员一开始我自己也觉得很惊讶!” “咦唏!你晓得还不赶紧推掉啊!”底下又轰一声炸开窝。 卢秀贞笑笑:“是啊!我年纪轻轻,又来这日子不长,支部为什么发展我呢?这个问题我仔细想了想总算搞清楚了。乡亲们知道当上团员都要达到什么标准么?” 生产队围着的人都面面相觑。 “我来说一说吧!想加入团支部第一条就是坚持党的政策方针,要有较高的思想觉悟和政治水平。我是按照毛主席语录上面的每一条来约束自己、要求自己的。我来到农村首先就已经响应了我们国家的号召,以前我在兵团,条件要比我们庄子里强许多,选择来到这,就是相信贴近农民群众才是更大的天地。我这个人能力不管有多少,但我有这样的愿望和精神,我想我就是一个对人民和我们这个集体有益的人;” “第二条简单点说就是要有文化功底,对政治知识要有学习能力,语言组织能力、表达能力,这都有要求,我想我是达标的;” 讲到这条时大家都彻底安静下来了,马振东也扬了扬嘴角。 “第三条就是要求人品要端正、身家清白、办事公道、要求进步。我是红/五/类子女,几个兄弟姐妹也都是知青,至于我平时的工作大家也能看见处世为人,我写入团申请书就是要求上进的表现这更是不容置喙;” “最后一条要了解团员的心理,熟悉团支部工作的特点,掌握工作方法,平时要协调团员之间、团员和支部、公社、生产队的关系。以上这几条我都能做到,那么乡亲们听完觉得组织给我这个机会应不应该呢?” 底下的队员有的瞠目结舌:“咦唏,南蛮子太会说话了,讲不过你。” 有的努力回忆几条标准,想找出卢秀贞不合格的地方。 还有的竟然去问马连志的娘:“哎,南蛮讲的你家志娃真的能做到?” 一阵议论纷纷,倒是没有人再瞎咋呼。 马振东敲敲旱烟头:“散了吧!志娃和小卢以后每个月就去支部参加两次会议,也是我们马康庄的光荣,说明积极要求上进嘛!想要入团先看看自己够不够上条件,发展团员每年都有,够不上的自己去学习!” 陈绮菲上来挽住卢秀贞的胳膊,偷偷掐一下,竖了个大拇哥。秀贞抿嘴笑笑:“一会儿收拾完晚饭来我这吧!” “那是,你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了,明天和尚说要去隔壁县看柳西四朵金花,噶梁他们说一块然后正好在集里逛逛,咱们去么?” “行,去看看,总是听人提起,还没见过真人呢!” —————————————————————————————————————————— 四朵金花是几个月前下放到柳西的,四个长的漂亮又能歌善舞的姑娘一来到生产队,就与老乡处的很好,而且闲暇义务演出给乡民看,并教会一些当地大姑娘唱“革命样板戏”、跳“忠字舞”,一时间声名鹊起,连公社大队干部都听过她们的名字。 到了柳西,找到给四朵金花腾出的牛棚,大家主动寒暄起来,我们的慕名而来让她们很高兴。仔细一打量就能看出这几个人迥然于农民的城市气质,和尚好像看上了她们中一个叫杨桂芳的,正在和人家搭话,坐了半小时喝了一杯水后,因为还要去赶集,约好了时常来往就告辞了。 马店这边的集是逢双日就有的,从庄里走一个小时就到了,也就是一条马路的两边摆着老百姓出产的粮食、蔬菜和一些农副产品,整个集走五分钟就能走到头,只有一家破败小饭馆。 噶梁他们就说去县里的大集,趟河过去的话走二十分钟就能到,大家都没意见,就卷起裤腿过去了。到了县里离公社不远的集市,显见就是热闹不少,除了常见的,有卖家畜的、卖自家做的糕点的,饭馆也干净些,还有个杂货店里面摆着些农具、种子、少量的日用品,角落里放着几卷布,邮局也在不远处。 高建晟这个享受派最先提议改善下伙食,大家伙就坐下来,大多点的都是辣糊汤之类的,再搭点干货也就解决了。 之后高建晟去县里找他的同学,其他人则分散开来各买所需,卢秀贞和陈绮菲一块,买了点糕点、调料和草纸。 说起草纸真是不得不提一下,当地人上完厕所是用一种旮旯石头蹭沟子(屁股),有时知青就近去他们的茅厕上完厕所用草纸,老乡就会说:“上海知青的屁股镶金哟!”听认识的另一个大队的知青说,有些小孩还会对女知青拍手唱:“上海女学生,围着月/经/带”,这肯定是大人闲聊被孩子听到的。当地妇女都是用布套塞点烂棉花垫着,脏了就洗洗布套换点棉花,有的穷的连棉花都是反复用。 又从一个婆婆那里买了些鸡蛋打掩护,然后就去邮电代办所(邮局)问问有没有新的邮票。 “看不出来你还集邮啊!” “你要是有闲钱也买点吧!时间越长越升值啊!相信我,绝对不会浪费钱的。”不好说的太明,只能希望阿菲能够存点。 “好吧!那我以后也买,不过我大概买不了一版。” “没事的,四联票或者两连张也行,按照顺序收好了。”卢秀贞决定以后都要不断提醒她记住集邮这件事,如果持续买下去,这也算是第一次借着自己的金手指帮助改善朋友生活了,值得纪念! 多年以后,陈绮菲的一套T46特种邮票在春季邮品拍卖会上拍出了个好价位,让已近知天命年纪的她唏嘘不已! 正文 7人穷志短 深秋十月、万里无云、一碧如洗,棉花要人工采摘、水稻要脱杆脱壳、玉米要掰好、秸秆要收割、红芋也要起出来,这些都是关乎农民口粮和生存的大问题,六月大雨时全庄的人可是都跑去盖麦垛的,这时不会有人偷懒耍滑。 所有的队员包括队长和记分员这时都得下场忙活。卢秀贞在打麦场负责脱壳,那边老乡用脱粒机脱好麦子运过来直接铺好,她这边就拿木锹将混在一起的麦壳和麦子一锹一锹铲起来,向空中扬去,有风时最佳,轻轻的麦壳就会随风扬走,麦粒就沉在了底下,然后装在袋子里全部入仓,这活干一天下来,包管你明早起床手都抬不起来。 黄爱敏和陈绮菲正穿着长袖戴着草帽拿个毛巾搭着脸掰棒子,虽说十月已经不是很热了,但这么捂着一会儿脸就蒸的血红的,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好过被玉米叶子划破了,要是再出点汗趟过伤口,那滋味可是蛰的生疼。 剩下的知青有的在刨红芋,有的在磨面,有的在圈粪。 磨面的人早上4点起来就得先去牲畜棚里牵驴、套磨,蒙上驴的眼睛,不断的往磨孔里放头天浸泡好的粮食。黄豆、玉米、麦粒都得这么磨。磨麦粒要用篾箩把碾出来的面不停地筛,过滤出来的麦粒渣滓要多磨几遍,遍数越多,磨出来的面颜色越黑,一般白的面都是做面条的,黑一些的蒸馒头(馍),最深的拿去做粑粑。这么辛苦半天也就能磨出一斗,剩下的麸子留出来运去喂牲畜。 看着渐渐堆满的各种粮食,人人胸口涌出收获的喜悦!还有什么能比辛勤劳动后满载的谷仓更美的风景! 等这些农活都差不多,土地也得施肥养一养,趁着不忙就得按户分粮食了。 队长在旁边报着名字,那边噶梁他们帮着称斤拿两,除了粮食还有柴火,有高粱杆、黄豆杆什么的,卢秀贞自然拿着领粮簿记录着,领走一个,就在刚记录的地方让领取人签名或者摁手印。这时气氛是最好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别人打趣也都不大当回事,忙活到了收工也就各自归置回去了。 卢秀贞直接去了王富贵家里,王富贵60多岁,是庄子里难得的一个手艺匠,他的草编不但美观而且结实,有时也会去集里摆摆摊,平时庄子里谁家编个草帽、草鞋什么也都找他。他曾经给卢秀贞的葡萄糖瓶子(输液瓶)编过一个带把的小兜,除了没有染颜色外看起来跟后世那种针织钩编出来的一样精致。今天来就是找他帮忙编一个戴盖的背篓和一个深口的提篮,这样以后从外面带什么回庄上或者从庄子里带东西出去人家也就看不清楚都有什么了。 讲好拿的日子留下一块钱,走到门口就碰到了王叔的老伴,娘家姓邓,卢秀贞管她叫邓婶,邓婶特别热情要留饭,秀贞当然不可能留下,王叔家里孩子多,柴火粮食都不算特别宽裕,好在家里人都比较勤劳日子也算红火。 “邓婶,别跟我客气了,我回去还得整理下今天的领粮簿呢!上次你给我纳的鞋底就怪麻烦了,你要这样我以后不敢登门啦!” “这有什么,穿得好邓婶还给做。”听到别人夸她,邓婶可满意了,哎哟!这大城市来的姑娘就是斯文! “行啊!对了给您两盒火柴!”这时候的火柴是生产队按照每户每月五盒发的,定价是2分钱,人口少当然划算,一般家庭男主人都是要抽烟的,人口一多五盒根本不够用,卢秀贞做饭锁着门时都是用打火机,所以攒下来不少。 “秀贞啊!过年婶做打糕给你,要来拿啊!回头让小霞去找你,也多学习学习文化。” 出了王叔家,正是家家户户做饭的时间,烟囱里炊烟袅袅,牛羊的叫声和狗叫隐隐约约,一派农家安和的气息,深吸一口气能感到整个身心都非常的满足安稳。 —————————————————————————————————————————— 一晃到了冬天,基本大家都闲了,这段时间高建晟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估计又去了县城。 噶梁他们也经常往隔县跑,和尚正在猛追杨桂芳,虽没有挑明,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过杨桂芳目前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施军也明确对冯老师表现出了好感,不过冯老师不知道是不是情感比较迟钝或者是在逃避,反正卢秀贞看着冯老师只是把施军当学生看,而且他们现在都知道冯老师之前是结过婚的,只是这个年代文艺界受冲击是最大的,所以他妻子下放前跟他离婚了。 黄爱敏则一如既往的任劳任怨。 陈绮菲正在老韩家的草房炕上帮忙做马甲,卢秀贞从夏天开始就收集一些牲畜的毛,像鸡鸭鹅尤其脖子上的绒毛和羊身上掉下来的毛,拿水洗了多遍,又蒸过暴晒过,现在已经一点邪味都没了,在马甲上事先缝出一块块像田字格那样的小夹缝,最后把毛均匀的塞进去缝好就成。弄了那么久,毛也就够做两件马甲,正好父母一人一件,打定主意晚上没人的时候再拆两件羽绒服,把羽绒混在毛里,那样更暖和。 年底最激动的时刻到来了,那就是算工分发钱。老乡都顶着寒风一大早来到了队里的办公室,真是挡不住的风情! 卢秀贞来到马康庄9个月,头一个月是拿粮票换粮食,后头8个月除了雨雪天和去公社开会基本没有休息过,有1000多的工分,她吃的用的都不多,扣掉柴火、粮食、火柴什么的到手的现金有几十块。 “大家安静下,墙上贴着的表格上面写的很清楚,每一种粮食下面对应的是你们一年领走的数量折合的总价,一年挣了多少也都在前面列着了,还有一项就是你扣完以后剩下的工分数,最后一项就是你的工分数乘了一个工的钱后应该领到手的数额,大家看下没问题了就来排队领钱。”卢秀贞已经拿好纸笔坐着,旁边坐着的是公社下来的会计,他发钱然后老乡在卢秀贞这里签名摁手印。 “哎哟!活不了啦!俺们家肯定是算错了!” “对,肯定是小丫头算错了,俺们家往年虽然也倒欠队里的,可也没这么多啊!”几个大老娘们嘴里嚎着就在那闹。 抬眼看去就是庄里条件不好的,基本上扣完粮油款就没剩的了,倒欠那个是周合家,他们家孩子多年龄小,劳力也就是他们两口子外加一个公公,所以日子过得很紧。今年比往年欠的多那也是因为卢秀贞没来之前他们家老公公大病过一场,后来出工也就是断断续续地,所以才显得比往年欠的还多点。 拿出明细,让有异议的人过来看,周合家的倒是过来了,可能打着之前几个月是崔同勇做的帐就想蒙混过关,卢秀贞直接另外拿出那三个月的小册子,上面清清楚楚还有周合的手印,周合家的脸上挂不住再加上忧心日子,那是真哭得悲悲切切了,剩下那几个无理取闹的也让家里的男人给拖走了。 卢秀贞心理说不出的悲哀,都是穷给闹的,干得再多也是这点工分这点钱,就算去做点糊口买卖,在安徽这个可以说是最穷、最愚昧的淮北,市场又在哪里呢! 对着这个平时就是哪里飘香气都要凑上去闻一下的农村妇女,卢秀贞说不出半点指责的话。 自己没有过过周合家那样的日子,没有资格对她的行为进行指责。但凡日子有一点能够过得下去,就算是没有文化的农村人也不愿意活的这样没脸没皮。 正文 8现世安稳 腊月里的集市年味非常的浓,人头攒动,一年到头,再穷过年也得有鱼有肉包饺子。这边那边的都在吆喝,大都是以物易物,五斤黄豆换一斤油,一斤黄豆换两斤豆腐,八斤山芋干换一斤粉丝…… 油、米、面卢秀贞是不缺的,待会回去路上偷渡些出来,过年陈绮菲是不回去的,得留点东西让她过个肥年,要么直接让她住进自己的小屋。 肉摊上难得挤满了人,部位好点的,尤其是肥肉多的那下手的海了去了,这年头杂碎和猪蹄农村人买的人非常少,觉得还是大肥肉实在,这可是乐坏了卢秀贞。 在上海猪蹄属于特殊营养品,得了重病、急需补身的人都得凭借医院开的证明才能买上一个!而这边猪爪才2毛钱一个!不由异想天开,这要是有条件把几个县猪蹄包圆了,趁着年节倒腾到上海,可是要大发一笔了!怪不得哪怕到了新世纪,倒爷这个行当还是这么的吃香~ 卖老母鸡的4毛/斤,一只一般2-3斤,统共才1元钱左右。 说到老母鸡又想起在上海时的配额,因为过年才计划配给每户一只冻鸡,一斤花生和一斤冰蛋①,想吃点什么真的没处买,在农村却完全不存在这种问题。 还有河鲜,夏天的时候卢秀贞曾在马店的集上遇见一个小孩拿个铁丝插着个老鳖在卖,一斤多重才3毛钱,立马买下存进空间,这可是野生的啊!后来水库捞鱼虾那更是把分到的鱼啊虾啊田螺什么都存进去了,冬天可不好弄虾呢! 背着背篓直接去了队长家,队长的老婆于勤珍是来安县人,那边的人做卤菜非常有名,卢秀贞想找她帮忙做点卤猪肝、猪心和猪头肉这类的下酒菜,猪蹄也得卤几个。带了一件以前农家乐时从当地农民那买的特产手工花棉袄,看着大小小梅正好能穿(不知道怎么会买的)和一些调料放下,柴火因为回家过年所以有富余,回来补给队长就行,于勤珍有点不好意思收,闺女小梅却很喜欢那件衣服,想着以后有机会多照顾小卢,于勤珍也就痛快答应了。 腊月二十七队里的水库最后一次捞鱼,这个可是要上年夜桌的,每人可以分一条四五斤的,晚上做了个豆腐鱼汤,炒了鸡蛋和老乡家换来的臭干把陈绮菲和施军都叫过来美美吃了一顿。 腊月二十九,上海知青除了高建晟已经提前逃之夭夭外,关照好陈绮菲自己在厨房里粮食和油还有肉菜都留了些,让她帮自己看好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脚步飞快的往县城赶。买的是走徐州转车的票,这趟从淮北开来的列车就是夏天和尚和噶梁卖过苦力的那趟线,上车后,他们两忍不住伸出头看飞驰而过的铁轨,噶梁激动地朗诵: “在我将去的铁路线上, 还没有铁路的影子。 …………………… 但是没有的都将会有, 美好的希望都不会落空。”② 过年队里给了10天的探亲假,初九就得回去,商量好由谁负责买票后大家分别坐各自的公交线路回家了。 下车沿着人民路往里走,卢秀贞的心都要跳出胸腔。找了一个棚户的背面,把一些要拿的东西都转移到背篓和旅行包里,轻轻敲了敲门,就听到姆妈的声音:“撒拧啊?”(谁) —————————————————————————————————————————— 躺在被子里,听着底下来来回回刻意压低的声音,卢秀贞舒服的喟叹,昨晚到家,大哥和二姐几天前就已经回来了,一家团聚高兴的合不拢嘴。回到家了,自然要做回自己受宠的小妹妹角色,什么活也不用干,吃完就直接睡,连袜子都是姐姐洗了。 他们家在二楼,屋里是卢爸爸和卢妈妈住,外面厅堂白天吃饭接待人客用,晚上把凳子两头摆好,放上搁板③就是卢秀鸿和卢秀华的住处,厅上面搭出个阁楼正好睡姐妹俩。 下楼洗漱,哥哥正在厅里面用刀把猪蹄劈成两半,姐姐在旁边拿个镊子在夹猪毛,弄好的猪蹄拿衣架一挂出去可把弄堂里所有人家都羡慕死了。 梁桂兰早上就拎着几个猪蹄和一点卤菜去了住在隔壁弄堂的居委会韩主任家里,明年小四就要初中毕业了,现在上学也就是混混。他几个哥哥姐姐都插队了,按政策他可以进工厂的,到时在找韩主任烧香就太晚了,码头得早点拜。 中午随便吃了点,就得开始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了,灶披间门口已经摆了一排的煤炉,家家户户的锅里都飘着各种肉菜的香味。 卢秀贞没事看看姐姐干活又蹿到姆妈旁边抱着腰撒撒娇,她在家里还算小孩子,这种重要的事情是不会让她沾手的,顺便听听姐姐和姆妈说的悄悄话。 姆妈正在关心老大的感情问题,老大47年生人,现在已经25岁了,差不多可以相看相看,卢秀贞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好像他们师附近学校的一个民办女老师跟他走的蛮近的。”卢秀玉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 “那个老师哪里人啊!”卢秀贞比姆妈更着急的问出口,千万别是黑龙江的,到时返城的时候可怎么办! “也是个知青,天津人。现在八字没有一撇,你们俩个不要说出去啊!到时阿大不好意思!” 知青,还好还好!虽然不是上海人,至少当老师的话文化水平还可以,以后大学可以考到上海来,显然卢秀贞高兴的过早这是后话。 稍晚卢俊方拿回来一点乔家栅的手工年糕,更是引起了一阵欢呼。晚上气氛非常好,爷三个就着卤菜、花生米喝着小酒,姆妈和阿姐煎着熏鱼,卢秀贞来回上菜顺便偷吃点,等全部坐下来大家拿黄酒碰了碰。 卢俊方感概万千:“你们几个离家千里记得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父母没用,没有什么路子帮得到你们,你们妈妈很担心你们在外面和人家发生争执、生病,要记得脚踏实地做人总会被领导看在眼里的。” “阿爸,我们人都大了,你跟妈在家身体养养好,咱们家现在负担也没有啥了,平时不要不舍得吃穿。”卢秀鸿边说边跟老头子干了一杯。 “是啊!有啥事体叫秀华好来,大小伙子要顶门立户起来。”卢秀贞趁机插嘴活跃气氛。 “哦哟!侬年纪轻轻,说话老噶来!”卢秀华非常不满被挤兑。 一屋子哄堂大笑,72年的春节就在温馨的亲情伴着喷香的饭菜中成为永不褪色的记忆。 正文 9惨绝人寰 过年就是吃吃喝喝,区别就是换谁家吃!大年初一早晨还有一桩乐趣就是趴在窗口看各家的毛脚女婿上门,散发着樟脑味的大衣,提着烟酒、扛着火腿,要是再有个奶油蛋糕,哇塞!派头不要太足噢! 跟着爸爸妈妈去舅舅、伯伯、阿姨、娘娘(姑姑)家一直跑到年初五,初六就拉着姐姐去找她的同学,她同学家里有个大妈妈在文庙附近的回收站上班,卢秀贞借口想要找点小说就和姐姐一起去找了这个同学,人家倒是很好说话,还带路去。 回收站几个大仓库里都是搜刮过来还未拉走做纸浆的书,卢秀贞多少有点兴奋,脑子总有些大搜特搜的幻想,不过事实证明小说虽然来源于生活,但也确实是高于生活的。 仓库里的书大多都是一些课本、报纸和当时列为禁书的一些手抄本,线装书勉强有些,但无法确认是否古籍。至于想象中的什么金银珠宝、文物器皿、古董字画,对不起,一概没有!就算有,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藏到空间里,当人家都是憨大么! 这才是正常的嘛!谁也不是傻子,红/小/兵是一腔热血破/四/旧,但是能当领导的绝不可能随便盲从。有点价值的东西肯定老早就被有路子的搜刮走了,阴暗的想想搞不好有些大咖趁着机会有目的的收集过东西,要知道上海在运动期间可是抄了十万多“资本家”的家产的,也不晓得那些东西都进了谁的腰包,反正卢秀贞是不信值钱的会被全部毁掉。① 最后找了一些高中的课本、复习材料和几本小说有点郁闷的回家了,唉!传说中穿越女最好的无本敛财手段就这样告吹了,应该忧伤下! 越知道团聚的美好,分离时就倍觉痛苦。 年初九一早全家都出动送卢秀贞去火车站,在站台上和已经到的知青集合,梁桂兰拉着几个同学的手在拜托他们照顾女儿。 卢秀贞贼兮兮拉着大哥和二姐关照:“千万不能和当地人咯(第二声)朋友噢!万一有回城或者上学的机会麻烦会很多的!”收获的理所当然是个‘毛栗子’。哎!再多说会出事的,不知道领没领会意思啊! 望着绿色的车厢慢慢消失,梁桂兰摸摸身上的棉袄,那里面有件马甲,穿上又薄又暖合…… —————————————————————————————————————————— 一进马康庄,过年的气息还是挺浓,队员都挺热乎的招呼着这帮学生,大家分别拿出些特产赠给要好的老乡,当然队长那里必不可少,条件好坏都得意思意思。卢秀贞不能免俗,给了小梅和于勤珍两个蛤蜊油,队长就是两包大前门,还有他们家才5岁的石头,自然就是花生糖和大白兔。 陈绮菲早就把屋子都收拾好了,这两天乘着天气好还把卢秀贞的褥子和被子都拿去晒了晒,卢秀贞喜得抱着她嚷着要请客让她吃大户。 腊月十五前都算年,所以也没啥活可干的,本地农民乘着机会相互走亲访友,知青们则是聚在一起打打纸牌、嘎嘎山河(吹牛),要么就是去临县会会四朵金花。和尚一如既往大献殷勤,把家里带来为数不多的高桥松饼啊!奶油五香豆啊!都留给了杨桂芳,自己回来则是吃同学的,惹得几个批判他重色轻友的恶劣行径。 十五闹元宵那天,大家一窝蜂都去了集里赶庙会,农村庙会就是人赶人啊!冷不丁还能撞到踩高跷的! “头发猪鬃换颜色来……”尾音拖得老长的那是货郎,挑着担子,里面放着针线、镜子、被面还有食色(蒸馍上色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或者吆喝一声“换针换颜色来……” 两个在牲口肚子底下摸来摸去,然后又用指头比划来回,最后成交,全程就像是演默剧的是在交易牲口,真是神奇,反正一行人都没理解比划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还有当场摆摊赤膊打铁的,风箱拉的呼哧呼哧。 最闹忙的地方就是公社搭的戏台,上面唱的是本地的黄梅戏,围观群众那个热情高涨,底下跟着唱的、扒次扒次台上演员大浓妆的,一天下来耳鸣眼花。 好不容易到了3月份,生活又开始步入轨道,高建晟晃晃悠悠的带着两个爆炸性消息回来了。 第一个消息是他在回来的路上救了一个女知青,这个消息已经不需要去证实真假了,第二个好消息就是,因为他的助人之举所以马上就要调去公社的宣传队了,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里面大部分原因是宣传队长的闺女对他很有好感,加上他会乐器才极力推荐。 说起来那个时代的人真是很有正义感的,他出火车站后等了很久都没有顺路去公社的车,就打算一边走一边拦,结果在田埂旁边看到坐着个女知青像是上海来的,还在哭,高建晟就凑上去询问想要看看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结果一问吓一跳。 这个女知青小屠是从村里逃出来的,年前她因为打算回上海过年,所以就想买点便宜的香油带回去。结果碰到两个老乡就打听了下,那两个老乡就说他们村子里就有富裕的香油,可以先去看看再说买不买,小屠一个单纯女学生当然很高兴了,没想到遇见了两个畜/生。他们把小屠骗到村子里以后,就把她绑在一个破草棚里jian wu了。令人发指的是,实施兽行时竟然还开着门,两月份的天气,多人围观,里面不乏妇女儿童,有个60多岁的老头子竟然半当中忍不住也进草棚里说要‘试试自己还行不行’。 就这么连着十几天,衣服也不给她穿,就拿床被子盖着她,谁想进去都可以,时间长了,小屠借机说很冷要穿衣服,加上自以为她逃不掉了,他们才放开绑手脚的绳子。终于趁着半夜跑了出来,也辨不清方向,逃到这里实在又累又饿走不动,只能坐在田里绝望地哭了。 高建晟一听这还了得,马上送她去了县城的派出所,还掏钱给她买了吃喝,把情况都跟派出所和公社领导报告完才去了县里同学的住处,一直混到3月份又接到宣传队长那个女儿的消息才回庄。 小屠的遭遇简直是令人愤怒不已,可他们一帮没权没势的穷学生顶多联名去公社要求惩处罪犯,小屠以后还要做人的,这种事情当然是越低调处理越好。 听说这件事后对庄里的几个知青来说总是感觉郁气压在胸口难以宣泄,直到高建晟捎信来说那个村里一共八个人被捉起来,其中两个死刑,剩下的牢底都要做穿后才稍稍纾解,而小屠则被公社领导安排去别的省上卫校了,希望她能够忘记这段黑暗的岁月,好好的生活下去……② 正文 10各显神通 1972年的春天很快就来了,一个更轰动的新闻炸的整个县都沸腾了起来,本县首次将由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 其实这事68年的时候就有,不过当年的名额非常少,一个县才一两个,而且大多是解放军学员。选拨主要看政治硬件,丝毫没有知识含量的考证,必须是贫下中农子弟,中农次之,地富子弟没门。 不得不说当时这个政策的初衷一开始还是非常好的,为了培养技术人员尽快走向实践岗位,选的都是一线的工人农民。最初选拨时还要求初中以上学历、在农村参加过3年以上生产劳动、未婚、出身清白、政治表现好。当时要在农村找初中以上学历的有点难度但也不是找不着,可在农村劳动三年未婚的就不容易了,据说某县翻遍了所有生产队才找出两个硬件符合条件的,最后一个去了清华,一个去了黑龙江大学。 时至今日,名额增多,在执行过程中,权力的解释已经逐渐从生产一线的选拨变为了从农村中选拔,大锅饭时代,人人都想干轻巧的活儿,大队会计、赤脚医生、拖拉机驾驶员、连“臭老九”要是没有公社、大队的背景你都干不上,也就更别想被推荐上大学,这就是所谓的‘最靠近权力,才最有机会被权力发现’。 马康庄也是沸沸扬扬,只要家里有一个大学生,那就是吃皇粮的啦!这个年代的铁饭碗魅力绝对让人趋之若鹜。消息一出,马队长家里就没有停过打听的人,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马姓长辈也聚在一起碰了个头。 没两天,公社就下通知让所有的生产大队都派一个干部去开会订章程。等马振东回来才知道,这次选拔的程序是由各生产大队贫下中农先按规定人数推荐,然后公社审核后交由县级批准。 说是由贫下中农推荐,但谁不知道贫下中农就是个有领导无组织的农民群体,也没人傻到会当面质疑推荐人。公社审核才是真正的关键,只要几个核心人物同意内定了,直接上报都不用开会表决,县里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每个公社把关。需要照顾的名单各级领导早就形成默契,轰轰烈烈的表面文章不过是做出来看看。 庄里最后推荐的就是当时和卢秀贞一块被发展成团员的马连志,也许是马振东自己家还没有符合条件上大学的人,也许是和领导做了某些妥协,总之马康庄的分配名额并没有达到平均值。 马连志在马康庄那也算是独一份的条件,小学毕业,政治身份没问题,还是仅有的当地团员,所以这次选拔表面上并没有发生冲突。 其他大队就没那么风平浪静了,很多串亲戚的大娘们务农时就会说得活灵活现。这种在农家看来天大的好事,大队里所有自认有希望的人都快打破头了,很多老乡几十年的交情也都因为此事毁于一旦,公社也收到了很多的匿名举报信,简直要把被举报人从3岁到大,干的所有坏事都罗列上了。 还有的大队直接就利用各种攻关、人情手段为自己队里的年青人争取名额。 马店公社是全县大公社,最后一共有17个人被推荐,整个县从数万人中脱颖而出的也不过是七十余人。名单经过公社革委会审核投票后呈报给县文教科履行手续即可。 ------------------------------------------------------------------------------- 颤抖的双手轻轻推开门,屋里点着飘晃的煤油灯,公社副大队长就着花生喝着小酒正等着她来。 一把拖进来也没灭灯,直接就把她按在了炕上,推高她的里衣。粗糙的大手握住青涩的乳鸽就动作起来,她疼的流出了眼泪,完事后,副队长拍拍她的肩:“你走吧!我这没问题,民兵连长那里再说定就稳拿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件事对庄子里的知青也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最直观的就是反映出三类精神面貌。 黄爱敏的目标好像更加明确了,挑粪之余,下秧挖沟都第一线上,陈绮菲也对农活卖上了劲。借着上大学的余热未减,冯老师走进庄里人的视线,大家突然发现这里还有个教大学生的老师,那他得多有学问?意识到文化的重要性,冯老师的日子在未来好过很多,庄里的年青人闲暇都会来请教问题,队里也尽量安排轻省的活给他; 王俊、顾廷恺和噶梁则是一切照旧,但能感觉出他们眼中有深深的不甘心,却又只能无奈的等待着; 和尚最严重,萎靡了将近一个多月,因为杨桂芳竟然上了推荐名单,最后去了一个中专,走时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给他留下。 卢秀贞则是心平气和、脚踏实地的呆着,不呆着又能如何,对于“修地球”的大部分知青来说,上大学现在是件可望不可及的事,明年还会横空出世个“白卷英雄”。对于张铁生的行为,卢秀贞认为他非常投机,不论政/治/动/机就只上面对他的褒奖更是给那些真正有能力上大学的人沉重一击,甚至就是因为他,当年的高分者都面临无人敢录取的境况,作为顺应历史的一个小市民,见证着这一切的同时也只能为这一切无能为力。 庄户生活平稳忙碌的朝着轨道前进,女人们想着如何操持才能从嘴缝里再多省下一些,大老爷们挥着膀子在田里流着汗水,在文人的眼中,他们对土地爱的深沉,对于农民来说,土地是他们过去的一切,也是未来的全部。 正文 11一锤定音 卢秀鸿最近有点烦躁,殷兰跟他当面提出自己岁数不小了,希望能够尽快确定下关系来,他当时答复说写信问下父母。但是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在兵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回上海,大小伙子成家也是早晚的事,不可能为了这个让父母在上海帮他张罗。 殷兰是典型的北方女人,身材高挑,手脚勤快,跟大家关系处的都很好,尤其是当了民办教师后,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也很多,可自打她有一次看到卢秀鸿帮妹妹卢秀玉干活后就认准了这个人,人家打趣她,她也直说就是冲着上海男人迁就女人的那副疼劲,看上眼了。 衡量了一下现实情况,现在他在队里当个副队长,如果跟殷兰在一块以后没有什么家庭负担,殷兰这个人看起来也很好相处,从阶级门风上讲,两人也很门当户对。唯一会出现矛盾的地方就是双方籍贯一南一北,生活习惯可能会有相悖,不过这个相互体谅一下还是能够磨合的。 想起小妹在火车站说的话,卢秀鸿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打算丑话说在前头,就是如果以后有机会回城,他作为长子是一定要回上海的,殷兰如果能同意以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么再无问题,结了吧!领证以后在领导眼中也不是小年轻办事不牢的毛蛋了。 殷兰琢磨了一下,觉得卢秀鸿说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返城想的到美了,他父亲是天津印刷二厂的领导,她还不是照样下乡到这里,几年了也没法调回去。卢秀鸿这个人外刚内柔,在队里领导那名字也能排上号,老三届高中生出身有文化,看着就知道是个疼老婆的,以后日子一长,家里听谁的还不知道呢!老婆婆远在千里之外,一个在身边的妹妹性子也好,家庭负担不重,上海男人又都特别会过日子,婚后指定是谁舒服谁知道。 这事就这么商量定了,各自都写信回家报备下日子。卢秀玉作为妹妹当然没啥好说,给卢秀贞去信通知了一下阿嫂已有的既定事实,就开始帮忙准备一些东西。 —————————————————————————————————————————— 卢秀贞正由公社领导带队和马店其他六个生产队派出的骨干参观小叶园,这是近期最轰动全国的大新闻了,《人民日报》72年夏天刊出一则新闻:安徽省利辛县小叶园生产队养猪不用粮食,发明了醣化饲料。消息一出,除了出行不易的偏远地区,大批的学习团体来到了这儿取经。如果是真的,那全国得省下多少粮食啊! 走进去就入目一个大水塘,里面长满了水葫芦、水花生还有其他的水生植物,有很多已经打捞出来的水生物就一摞摞堆在岸边,据说这就是饲料的主要原料。 再进去到打麦场上一眼就能看到几个展示台样的矗立物,上面介绍着如何用水生植物、麦秸、麦秆、玉米秸、山芋藤叶作为原料开展醣化饲料或者盐化饲料喂养猪的事情经过。同时现场还有生产饲料的机器,有人往里面放入原料和盐还有一些‘生长素’,参观的人在旁边啧啧称奇。 接待的人等看的差不多了又把参观团直接带到村外,那里有用土胚垒的猪圈,一排排的分隔开来,猪在里面争先恐后的抢食。卢秀贞暗暗点头,不管这个小叶园是真功夫还是假把式,就冲着这个养猪用圈养的方式就挺值得称道,更别提前面打麦场上的现场演示,那可是后世都非常有效的营销推广方式,噱头十足啊! 看完这些简单地又说了下区域情况,接待的人指了专门给参观团安排住宿的地方后又特意告知了上厕所的指定地点后就告辞了。他走了以后,马店公社六个大队七个人就坐下来开了个碰头会,主要是各自谈谈收获,总结一下这次学习的成果。 轮到卢秀贞发言也就是谈了自己觉得小叶园的养猪方式非常科学,现在农村大多时候猪都是和鸡,鸭,鹅,狗,羊一块放在村子里面散养,到处哄跑,粪便随处排泄也就不提了,有时还会跑到庄稼地里去霍霍。现在把它们按数量隔开后,管理明显方便,粪便收集包括卫生消毒都很简单,所以养猪的方式可以吸取经验。 最后大家商量下来现在最大的问题焦点就是,小叶园单用饲料喂粮食就真的能喂出肥猪么? 其实,今天看下来卢秀贞还发现参观团都是外地人,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按说小叶园在全国一炮打响,县里得到莫大荣誉应该非常重视这个事啊!但是现实就是本地的干部、本县的干部一个没有!她并没有打算做这个出头鸟,这次的派出任务只要安分的做好参观笔记就算圆满完成了。 第二天上午活动了下又去村子转悠,村子外面的空地上非常热闹,有大巴、吉普、卡车,总之络绎不绝的有车开进来。在空地的另一边就干脆形成了个小集市,你能想到的东西这里大多都有,而且各个摊子的老乡生意都非常不错。看来树立小叶园典型的人真是非常有营销天赋,不但宣传了自己生产队,切实的改善了队员的生活质量,还把能够利用的资源都用上了,昨晚就听说小叶园充分抓住大量参观人员来这学习的机会,连他们的粪便都算计上了,这也是一大笔肥料啊! 回到马康庄,跟马振东没什么好隐瞒的,马队长倒是称赞她鬼灵精,里面肯定有猫腻啊!一点粮食不喂能长出大肥猪真的不太现实,但是小叶园都搞到《人民日报》去了,就算戳穿也不能是他们公社。 到了秋天果然就传出有一个河南去的参观团因为真心想学习喂养方法,就自带帐篷在空地那里安营扎寨帮助老乡喂猪,半夜有个团员起夜时听到猪圈有声响,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小叶园的人偷偷地在猪圈里给猪食里掺豆饼。此事一出,人家当然不干了,可惜强龙压不了地头蛇,这事打到最后竟然不了了之。 时间一长小叶园就恢复到以往门口罗雀的境况了,但整个生产队这半年来可是落下太多实惠了。 这事又让卢秀贞长了一智,工作干得好不算好,要会宣传干得好才是真的好! 正文 12喜结良缘 决定结婚后日子飞快,举行仪式是十月二十二日,团里的领导给定的,年月日都是双数,逢双逢对,其他寓意真没有。提前两天殷兰和卢秀鸿去革/委/会领了结婚证,一式两份的双联纸,左面写着:“指导我们的思想是马克列宁主义”,右面写着:“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底下还有团结友爱的字样,其他就是双方姓名、年龄和几幅太阳升起、拖拉机耕作的图画。凭借结婚证可以去领给予照顾的购货券,两人拿着去买了些食糖打算办酒时用上。 早在一周前殷兰的妈妈和卢秀鸿的妈妈就到了东北,两人一个是家中长子,一个是家中独女,所以双方母亲都给予了高度重视,现在正在他们结婚新分的宿舍里给帮忙收拾收拾。 殷妈妈看着卢妈妈利索干活的身影,暗自叹了口气,小卢这个小伙子斯文有礼,婆婆能干脾气又温和,小姑子接触几天感觉也不是刺了吧唧的人,这就可以了!原先总想着闺女插队几年,让老头子到时想法弄指标回来进厂子,再搞个本市对象,离家近,父母能照看。没成想她自个儿找了个外地的,近点北京、河北也行啊!这要是以后有了矛盾,连娘家都没法回!算啦!孩子只要自个儿愿意,当父母的也只能看着怎么才能帮衬点。 卢妈妈挺喜欢殷兰,她自己在家呆着做家庭妇女,就比较欣赏大气些的年轻姑娘,原先她的婆婆就不太管她和卢爸爸的事,她也觉得小两口过日子还是看他们自己,她这个婆婆隔了十万八千里,还是不要干涉他们的事情好,说白了,她儿子喜欢谁,她就对谁好! 等正日子那天,卢秀鸿穿着从转业战友那里淘换来的一套八成新的军装,殷兰则是穿着卢秀贞寄来的一件灰色薄呢上衣,两人都佩戴着主席像章,屋子里的桌子上铺着一块红布,上面摆放着团支书送的一个主席半身像,和双方的结婚证书,婚礼就开始了。 婚礼有点像开会,屋子里挤满了人,但并没有人闹腾。支部书记和大队长、民兵连长等一些干部轮番上来讲了一些话,无非就是‘听毛主席的话、跟着dang的指示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些。讲话结束后,新婚夫妻带头所有人合唱了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婚礼就算差不多结束了。 两人开始发硬糖、烟、还有些上海带过来的饼干和奶糖,同时也接受了战友和同事的一些心意。 这时上班的工资都差不多20多块钱,随礼大部分礼金都是三角左右,还有一些是送毛主席语录、毛主席选集、搪瓷脸盆的,殷兰的同事集资送了一面半身镜,右侧上方用红笔写满了赠送人的名字。为了结婚两人前后一共掏了110多块钱,好在总算是圆满地办完了。卢妈妈给殷兰的是一块上海牌全钢手表和一个金戒指,手表花了卢爸爸四个月的工资,还拖了人情才买到的。殷妈妈则是弄来一台北京牌的电子管收音机,卢秀鸿后来还奇怪为什么天津产的收音机要叫北京牌!卢秀玉则是送了两个暖水瓶和带牡丹花图案的枕套和床单。 等尘埃落定,两个母亲也该回去了,走时卢妈妈拉着殷兰的手,叮嘱她不要光顾着照顾儿子,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殷兰非常感动于婆婆的通情达理,告诉婆婆以后会把秀玉也照顾好。 送走婆婆就是丈母娘,卢秀鸿让老两口要注意身体,允诺等再过一年就带殷兰去天津过年,殷妈妈非常欣喜于他的开明,在北方年三十都是在婆婆家,只有初二姑爷才来,看来南方男人果然如传言中的体贴。 —————————————————————————————————————————— 9月份秋高气爽,采摘棉花正是好时候。这天从县里开完团支部会议刚走出来想要去逛逛就迎头遇见了梁书记,梁兴东对马康庄这个工作方法讲究策略,工作态度耐心到位的记分员很有些印象,问了问最近的情况,着重了解了下她对今后有没有什么计划。 卢秀贞也不清楚领导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只能诚恳的说自己的目标就是不管组织把她放到哪,她都会以毛/主/席的思想武装自己,争取在插队的岁月里把自己锤炼成一个能为建设做出贡献的战士。 梁兴东很满意她的态度,告诉她想把她抽调到公社任妇女主任,这样她的入党问题也可以解决。 卢秀贞心中立刻打了个突,现在当妇女主任对一般女人来说那可是顶了天的好事,公社妇女主任,是真正的国家干部,走进核心权力的机会。但同样也意味着永远就得留在这儿,以后招工、考大学都没有你参与的份了,这可要命,自己从来没想过要留在安徽一辈子,必须得让领导打消这个念头。 这些想法转了几转,其实只是一瞬间: “梁书记,太感谢您了!您不知道作为一个下乡青年能被组织上认可,心情的激动程度。” 卢秀贞主动说起:“坦白说谁都知道公社妇女主任的好处,我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我父亲从小就教育我们做人做事要有自知之明,这个担子我知道我是抗不起来的。” “我和其他一些领导提起过,都挺看好你的,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像你们这样有朝气有文化又能脚踏实地做事的干部!”梁兴东只以为卢秀贞面皮薄所以客气推脱。 “书记,妇女主任想干好不容易,我们公社人口超过两万多,想把工作一把抓就先得对本地情况了若指掌,宣传工作要做到位德行要能服众,要能和妇女打成一片。可是您看我,走出马康庄就谁也不认识了,年纪这么轻,有些事情我出面解决是没法压住场的,也是因为年轻,性子还不够稳当,农村家长里短的事太多了,比起调解关系我更适合做一些一线工作。所以虽然很眼馋这个铁饭碗,但我只能拒绝您了!” “这……”梁兴东本来觉得没什么问题,被这么一掰开揉碎分析竟然觉得真有点不合适,这么说公社妇女主任还是以前那样的大老娘们上才妥贴? “不过梁书记,这次的工作机会只是不适合我,以后有合适的那你可不能把我落下了。”赶紧找了个台阶大家下下。 “你这个同志,果然性子还是活泼!好,我心理有数了,先回去吧!记住这事要保密啊!”梁兴东笑笑摆摆手。 回到马康庄看着老乡们平和的脸,卢秀贞发现原来先知先觉并不是件高兴的事,生活的乐趣无形中被忽略了太多,如果自己真是70年代年青人就好了,现在重心肯定是好好表现,争取认可,哪像自己一样表面文章做得再好,也掩盖不了没生活激情天天混日子的本质!这种颓废念头一出来卢秀贞马上就提高警惕批判自己的贪得无厌,这么想果然是矫情!没吃过苦头哪有资格挑三拣四,养成光得到不付出的习惯以后下场肯定会很凄惨!自省自身果然太有必要了! 坐在土屋的窗前,拿出高中课本一边复习一边想,虽然只有农忙时体力活动繁重些,平时还是轻闲时间居多,可天天山珍海味也没人真能吃得消,难道自己真要在农村干到考试那年? 她没有想到的是,机会已经偷偷地来了…… 正文 13各奔东西 1972年底,全国各地各工厂和单位开始招工,所有知青按规定填了一个统一的情况表,以供公社干部了解和招工单位考察用。公社干部了解过各生产队长对所在庄子知青下乡情况的表述后按照表现进行了一个排名,排名高的自然是拿到招工表,优先推荐到好的单位。 卢秀贞70年初到兵团和之后的71年,也都各招工过一次,那次只要全部知青中30%的人,加上她刚插队,自然也是轮不上的。今年这次不同,继传来要招工的消息后,又有确切地消息称这次的名额提高到60%,一石激起千层浪,招工单继推荐上大学后再次让所有人各显神通,很多知青尤其老三届因为不止经历过一次,几年的农村生活已经清醒的让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年龄、家庭经济负担、政治出身……等一系列个人问题,清高矜持、腼腆谦逊,这些在自然法则下已经被自动忽略了。 马康庄的知青也都打起了小九九,按照五分之三的比例来看,他们庄现有知青7人,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一共可以有4个人拿到招工单!那么淘汰的三个人会是谁呢?① 好在这个问题并没有考验大家太久,在一次高建晟来庄里转悠的时候听闻此事,张张嘴就给了办法。 “要说你们一个个还是太老实了。”高建晟得意地说。 几个一听,不对,这话有门啊! “别卖关子了,怎么回事?”顾廷恺都忍不住了。 “知道刘寨伐!他们队里可是人手一张招工表。”用手指叩了叩桌子,高建晟一脸故作神秘。 怎么可能?在座的都不敢置信。 “戆大,他们不够的份数都是拿纸画的呀!”刻意压低声音扔出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大炸弹。 沉默了半晌,没有笨的,大家都回过了味。是啊!招工单也是纸做的呀,上面无非就是有个生产队的公章,公章在哪里?就吊在生产队办公室墙边上呀!接不接收既然最后还是招工单位说了算,那么先混在里面交上去不就行了,连资格都没有怎么谈选不选的上呢! 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施军竟然说要留下来不参加招工。她和冯老师谈过,冯老师是不同意的,觉得她的想法很幼稚,今后说不定会后悔。但年轻人的执拗也许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在施军看来,喜欢一个人就是不论什么环境都得陪在他的身边,任何甜言蜜语都比不过陪着你三个字! 招工单交上去后就只剩等待消息,当兵、当工人在此时都是非常吃香的,招工说实话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很多干部抬抬手有时就能把自己农村家里的亲朋好友李代桃僵。就算你最后发现了,招工都结束了,尘埃落定,闹一闹只会让下一次机会再次与你擦肩而过! 终于在煎熬中,卢秀贞他们等来了县里的体检通知,王俊、噶梁、黄爱敏也同样收到集合的通知。噶梁安慰没有回复的几位同学说这只是第一批,后面应该还有,语言在此时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 事夜,陈绮菲和卢秀贞在小土屋执手话别,卢秀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也不敢提任何招工相关的事情,害怕引起她不好的联想。 “秀贞,我早就看开了,我的政审没那么容易过的。在这里种地也没什么不好的,马康庄的人都蛮好相处的。”陈绮菲倒是十分真诚地劝慰起对方来 “以后我去你那,你可不要装作不认识啊!要拿好东西招待。” “那还用说,阿菲,你相信我么?”下定了决心,秀贞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点点头,陈绮菲有点茫然。 “也许四五年后,大学会公开招考,无论出身、阶级,所有程序都会变得公平公正。你,相信我么?” “会么?” “肯定的,到时如果你没有准备,考得上大学么?中专恐怕都够呛,我劝你有空就开始学习高中内容,也许这几年里你会觉得坚持很漫长、苦闷,但是相信我,知识是谁也抢不走的。”卢秀贞说出这些,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看着同学惶惑、无奈又隐带绝望的目光,那种前途无望,何去何从的悲凉让她多想大骂,为什么当时上山下乡时不论出身阶/级,多想大声地说出来这种日子不会太长久,坚持!坚持就能等到曙光!可惜她不能,她无法解释坚持的上限是几时,也无法拿出这个时限是有限的证据,她只能卑鄙地看着自己站在岸边,说着些充满希望的风凉话!临走时,她在办公室给陈绮菲留了包袱,里面有一些日常用品、粮票、布票,还有就是分出来的复习资料。 一早,卢秀贞四人就踏上了去公社的路程,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庄子,一切似乎和刚来马康庄时的情境重叠了,赶车的还是刘老头,牛也还是那头牛,就连人也只是多了两个。 等到了公社和其他生产队的知青集合在一起,得先去县里的医院做了身体检查,再拿着报告单各自站到招工单位指定的位置集合。 新生活的开始让大家都露出了期盼的笑容,噶梁和王俊被分配到芜湖发动机厂,黄爱敏是去县纺织厂,高建晟这厮竟然活动到了马鞍山铸管厂,也不知道最后宣传队的那个姑娘是怎么被他摆平的。大家互相拥抱告别,相约以后不能断了通信,并没有什么分离的忧愁。 人到齐,来了领队后就可以启程开拔去单位了,卢秀贞和十来个知青坐在小卡后面一路颠簸,终于在傍晚到达了目的地,坐落在肥东县的石油勘探公司下属的招待所。一夜修整后,明天会有人带他们去江淮岭矿各自分属的工区,届时才会有详细安排。 安顿下来,放松身体,困倦让卢秀贞很快就睡着了,这一天意味着她在农村生活的结束! 正文 14各得其所 卢秀鸿把从团里借来的永久骑得呼呼作响,怀中揣着的馒头硬的咯人,北大荒的寒风扑到脸上,割得人皮肤都要裂开似的,浑身透心凉,后背又隐隐带着汗湿,这种滋味真是永生难忘!一路急驰来到妹妹所在的守备师,得知他们师大部分人都在库坝上干活,又调头往坝上赶。 冬天在北大荒修水利真是一个苦字难以形容,卢秀贞把脚往铁锹上用力踩了几下,冻土上现出几条裂缝,把土好不容易刨出来和分干渠刨出的冻土都集中堆成一堆,然后放到土篮里,一会儿会有男知青负责挑走。手掌非常涨疼,腰也有点不上劲,再看看挑土篮的,扁担中间绑着棉垫,还呲牙咧嘴的,不过干两个月后结茧就好了。一天要铲满200担,实在没工夫多感慨,体力虽然已经不支,凭着不能落后于人的想法也得撑下去。 卢秀鸿把车停好朝沟里走过来就看见自己妹妹用全身的重量压着那根铁锹,他上前抢过来非常快的帮着铲了三、四担后才开始说起早上得到的招工消息。他叮嘱妹妹一会就先去找他们生产队长,公社那里他会去想办法,争取能推荐到一个厂里,实在不行也得推荐个好点的。卢秀玉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热起来了,真的可以离开北大荒了! ————————————————————————————————————————— 国际惯例,进厂前得先学习厂史,一路走来,墙壁上随处可见“举旗抓纲学大庆”、“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不干,半点马列主义都没有!”之类的口号。 江淮岭矿是江苏油田安徽石油勘探开发指挥部的下属单位①,除了党委、行政、宣教科,底下重要部门还分别有勘探开发队、钻井作业队、机械装置队、野外运输队等,剩下的就是矿区服务部、后勤保障部、职工管理等机关岗位,很多职工家属都被照顾、安排在以上的机关工作。 听完了宣教科邢科长关于油田和矿区历史的教育介绍后,他们这批十六人被打散了放到不同的作业队,男生,尤其是身材魁梧看着有力气的一律去了野外第一线,女生一共五人,大多被安排在了机关,有去小学的、有去后勤的、有一个做过赤脚医生的去了医务室,卢秀贞则是分到了矿区服务部。 住的宿舍就在机关大院的家属区,高高的院墙留了两辆大卡可以同时通行的进出口,一共东西两个门,西面那个出口拐弯步行一刻钟就能到机关办事的大楼,东面那个出口是依托县里撮镇这么一个地方建立起来的。围绕着这个大院,开着一些杂货铺、早点铺、饭馆、卖菜的集市,平时看着就相当热闹。 进到大院里,就能看出生活条件非常不错,都是砖房。一排排整整齐齐坐落着一个个的小院子,来到自己的住处,右手就是一间3平米的小屋,因为都是吃食堂,而且有浴室,一般这间大家用来放杂物。甬道过去就是一个约6、7平米露天的天厅,令人惊喜的是,有个自来水管出口在石槽内,是后勤自己用水泵抽水输送到自来水池再给各家供水用的,这个真是太方便啦!除了通向屋子的路铺着石板,剩下的都是泥土地,看样子可以利用起来种点葱、姜、丝瓜什么的。之后就是一个和天厅一般大小的屋子,里面有两张铁丝单人床和一些家具。卢秀贞觉得不能只用满意这个词来形容新家了,从马康庄待过再到这里一看,简直是天上人间啊! 出西门到机关是很好找的,先去宣教科邢科长那报道,在那登记了一些资料,按着指点又去楼上工会,接待她的是一个看着40多岁的山东大嫂,长相富态、圆脸短发、说话之间、举手投足都十分利索,一进门就握住卢秀贞的手跟她寒暄起来,介绍起了生活和待遇问题。 “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这个时期当石油工人是非常受瞩目的,尤其野外勘探和钻进作业是龙头!赵大姐说机关工资的一般标准是20-40元/月,另外还给2元/月的副食品补贴,吃饭、洗澡都有公家,劳保用品也会按岗位发放,平时看病去机关医务室,药是不要钱的,治不了才送医院。卢秀贞连连点头,什么都包了,大致都了解完,她就主动提出告辞以便把点都踩踩熟,赵大姐非常善解人意,问了其住处后就在卢秀贞家后面第二排,离得近让她有任何困难都可以过来。 接近吃饭的点了,正好去食堂,拿上家伙什先去行政科领票,这些会在发工资的时候扣掉。 当时饭票是16两制,一斤饭票0.16元;菜票1元钱1元菜票;油票得等你整个月不在食堂买菜才能退给你。排队打饭,师傅真是实诚,一两饭就冒尖的很,荤菜就是红烧排骨,仔细观察基本是杂骨,8分钱一份,肉当然也是有点的。素材就是萝卜、大白菜这样,4分钱一份,量大,打半份一个女的吃足够。 哎!算了算,要不说大家都想当工人,她现在初定岗待遇是32元/月+2元/月=34元/月,都快超过阿爸在上海的工资了,真高兴啊!自己平时也没什么需要购买的,就算自己开伙也废不了钱,可以多攒点以后派大用场!美滋滋地这么想着,端着饭碗回家的脚步愈加轻快,嘴里哼哼着调子,微微地笑容让青春的脸庞显得格外有朝气,迎面和正赶去食堂的一队运输小伙擦肩而过,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回头,阳光下的愉悦让所有人不自觉就扬起了嘴角…… —————————————————————————————————————————— 时间流逝到3月份,六安轮窟厂、淮南轴承厂还有制药厂相继也来过县里招工,顾廷恺拉着陈绮菲、和尚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依次递了招工单,可依旧如泥牛入海,实在是不甘心的跑去公社询问原因,结果非常一致,都是:“政审不合格”!一次次的出路这样被阻断,真让人不得不绝望!在这个‘血统论’甚嚣至上的年代难道真的只能呆在农村一辈子么? 三人中,和尚颇看得开,农家少闲月,他投身到劳作中再也没有关心过招工的事;陈绮菲虽然有些失望,但不知是否女性天生更为坚强,她也慢慢把精力都投入到务农和学习中,仿佛在学习中得到了移情的快乐,经常会整理问题去请教冯老师;施军仍然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在冯老师身边;冯老师也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前妻的选择、对于出路的无奈都让他无法相信自己能给对方一个稳定的生活,内心却卑鄙地享受、渴望着对方的关爱,这样的挣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承担起这份责任! 无情的现实让顾廷恺的情绪波动非常大,他连续写了信回家,可从他收到信的态度上就能看出返城希望的渺茫。上大学上不了,工作没法有,他看不到一线生机!必须走!离开这!这已经成为了执念。 一定要想到回去的办法,什么情况可以回去?什么情况……绝望地困境中露出了一丝缝隙,对!只剩这条路了! 正文 15各显其能 卢秀鸿最近正跟着洪师傅在车间学习简易镗床的设计原理,他本身是老三届高中生,文化底子不错,为人也不是不懂圆滑,每天早上来车间就晓得先帮师傅打扫卫生泡好水,对他非常尊重。这年头师傅带徒弟那是一辈子的事,不存在藏私的问题,恨不得把知道的都灌输下去好为厂里多培养点人才,卢秀鸿一开始来,他就打算从最基本的设计原理开始,把工程试验、设备制造到后期的达标生产、安装调试一条龙的教完,这样还不够,得上一线,做到每个螺丝、铆钉的安装位置都要一清二楚。 从车床车间出来去工厂澡堂泡了个澡解解乏才下班,完事后卢秀鸿就往机械厂宿舍赶,到家妹妹已经先把饭打来放在了桌上,一会儿殷兰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殷兰最近觉得风高气爽,看什么都顺眼!去年年底她刚从民办教师转成公办,接着卢秀鸿又招工到了机械厂,工资上来定的就是4级,厂里又分别给成家的工人安排了一共30平米左右的两间宿舍安置家属,生活现在非常稳定。非得说家里还缺什么,想想也就是缺个孩子了,不过他们结婚才半年,也着急不来。 踏进门,外屋的饭桌上摆着一素一荤,两份米饭,肯定是卢秀玉早来给打的,毕竟等她下班食堂好菜早就没了。丈夫这个妹妹殷兰提起来是没什么好多说嘴的,卢家人长相都是斯文清秀型的,小姑子话不多但是做事靠谱,今年招工时一块进了机械厂,现在在组装车间做女工,女工宿舍就在他们楼上。平时看她下课回来时间晚了就总是力所能及的帮些忙,又懂得避讳,殷兰也曾开玩笑说卢秀鸿他们兄妹关系好,对此卢秀鸿直接就说两个妹妹都非常懂事,秀玉温柔体贴,秀贞更是记挂家里,作为阿嫂以后遇到什么好事一定要先想着自己家人。殷兰呵呵笑,那现在有人要给秀玉介绍对象算好事么? 卢秀玉正跟同屋的四个工友收拾东西,一会儿打算一块去修剪下头发,她可不晓得阿嫂正跟哥哥说她的终身大事!想起妹妹来信让她帮忙做的针线活,又暗念记得买点扣子、皮筋。现在她在车间做活还是比较轻松的,工资也够花,平时跟工友出去逛逛街什么的,真是熬出头了,总算不用天天吹风种地,进了工厂顿时就有一种今后有人依赖,有地养老的感觉!哥哥家里现在也是双职工,他们老卢家的日子算是越过越红火了,一会儿回来得写信给小妹问问她那怎么样!还有就是秀华,不知道今年毕业了家里怎么打算的,他们四个要是都出道了,父母真是可以放心了! —————————————————————————————————————————— 今天的晚餐又是红芋稀饭,看见这个胃里就开始反酸,勉强下咽躺倒在床上,顾廷恺仔细地反复推敲自己的计划。 知青的上山下乡政策中有这么一条:“伤、残、重病、丧失劳动能力者,允许回城休养治病”。 丧失劳动能力首先被排除,回去只是过程,最终还是要找出路,真丧失劳动能力了,就是案板上的鱼肉,还不如死了。 伤!伤得重却又死不了,这个人为怎么控制呢?听说某县有个知青务农时不小心把自己的脚趾割断了,结果被接回去养伤,要不试试?只要狠得下心对自己动手就行,顾廷恺暗自鄙夷自己,无毒不丈夫啊! 残!残疾还是算了吧!要是吞个铁钉下去,穷乡僻壤找个医院拍片子都费劲,等送到省城,估计胃早就穿孔了,就算真被送回去了,也没有出路,一个残废还能怎么养活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重病!这几个月来,顾廷恺一直在琢磨让自己得重病的方法,不吃不喝不洗澡只能让自己变成个瘪三,可却得不了什么病,上山下乡几年唯一的收获就是自己的免疫力似乎变强了,连感冒都少有?找了别的大队的要返城的人问了问,人家明说现在‘流行’的疾病是“肝炎、肾炎、肺结核、白血病、心脏病……”白血病、心脏病和肺结核太难做假,肝炎可以有啊!求了相熟的赤脚医生反复摸了几次,该死的肝子竟然一点也不肿大!灌了自己几瓶酒又吃了大肥肉去医院抽了一次血,竟然还一切正常。顾廷恺真的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好事轮不上,肝炎竟然也求而不得! 剩下的只有肾炎了!为了得肾炎,找遍了所有关系弄来一本保健书,按照书上记载的如何保养肾部的知识,把所有的都反其道而行之!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天无绝人之路啊!有个老法师①看不过眼,传授秘方一则,顾廷恺简直感恩戴德,完全没有考虑秘方是否有效,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唯一的稻草。把前后细节反复想仔细了,强迫自己入睡,成败与否,就在此一举! 早上起床后,顾廷恺拿了个小瓶子存了点晨/尿,又划破胳膊内侧滴了些鲜血进去,(扎手指害怕被发现),又换来鸡蛋,弄了蛋清进去,这些的关键都是少许,最后把他们都混匀了藏好就奔去省城医院了。 到省城最大医院时已经下午了,随便吃了点干粮,掐好点吞了两片“麻/黄/素”(用以量血压时作假),按了按裤带里准备检查时替换的尿液,大踏步走了进去。最后顺利得到了两张肾炎的病情证明,又马不停蹄赶回县里,如法炮制了一张县医院的病情证明。 转天,顾廷恺没有出工,在办公室开始拟定要求回城养病的报告,“本人顾廷恺,自1971年3月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来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现劳累过度,丧失劳动能力,今特请求能够准予回城休养,以备康复痊愈后再次上山下乡……”写完先盖了生产队的章,现在返城的知青多,就算不让走,人心也都散了不好管了,所以一般生产队都是随意态度,有本事就走吧! 匆忙来到公社,盖了公社的同意批准章又去县里。县里知青办的干部姓刘,拿着顾廷恺的申请报告只问了一句: “有把握么?” “应该没问题了。” “祝你成功!” “谢谢谢谢!”彼此心照不宣。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最后一关就是“上海知青办”。据‘先行者’透露,这里审查管理极严,还会定时跟踪回访复查病情,无数人都在这里倒下,功亏一篑。可就算前面满是荆棘,也已经无法回头,只能硬挺着拨开障碍走进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究竟是继续修地球,还是挣脱桎梏,冲出牢笼,就看明早一遭了! 正文 16事在人为 是日一早,顾廷恺又吞了“麻/黄/素”还装了四瓶尿液,其中两瓶分别用胶带绑在了袜子里。 知青办的结构有点像北京的四合院,里面人头攒动,到了这里才知道有很多闻所未闻的病名“美尼尔氏综合症”“类风关”“原发性高血压”……一切能要命,却一时要不了命的病号你在这里都能看到! 当轮到他时,接待的是一位老干部,拿着顾廷恺的病情证明和返城报告看了一遍,又再次询问: “得了什么病?” “肾炎!是肾小球性肾炎”为了证明可信度,研究了一个月的肾病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 “后来复查了么?” “复查了,是县里知青办的干部陪同复查的。” 闻言他又拿起复查证明看了一遍,顾廷恺的心如鼓擂,这张复查证明和前面的是如出一辙,并没有人陪同,就见这个干部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去了旁边的屋子。 等他一走,后面马上有人悄声问: “这病好办么?”明显是个二愣子。 顾廷恺只觉得度日如年,并没有多加理会,屋子里时钟的滴答声煎熬着他,在他终于感觉自己的背就要挺直不了时,那个干部出来了,并以非常严厉的口吻质问:“县知青办说并没有人陪你去复查。” “怎么会没有呢”顾廷恺快要绝望了,脑中忽然闪过刘干部那句关切的话‘有把握么’,他强自咬住牙关让自己直视这个干部的目光:“不可能,当时是县里知青办登记处的刘干部陪我去的。” 听他说的如此肯定,那位干部狐疑地拿起资料反复地又翻了一遍,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得这种病之类的话’,一边拿出了返迁介绍信签字、盖章,最后终于递过来一张返城证明。 走出知青办,顾廷恺找到一个厕所,把身上的四个尿瓶掏出来扔到了粪坑里,晃到大街上,他觉得头有点晕,也许是药吃多了。坐在一间商店的屋边,里面正传出样板戏《白毛女》的乐声:“想要逼死我,瞎了你眼窝,我是舀不干的水,扑不灭的火……” —————————————————————————————————————————— 卢秀贞正拿着张废纸练习打字的力度,现在的打印纸都是一种绵纸涂了蜡制成的蜡纸,打字时一个控制不好力度,纸就打穿了,这算是她最近工作上还未解决的最后唯二难题。她被分到机关后领导安排她做打字员,他们矿区现在只有一台新的中文打印机,双鸽牌的,同样卢秀贞也是第一次见到中文打字机。 用左手拉住手柄移动了下滚筒,有点重;右手按了下方的两个按键,原来是“上下”和“左右”,通过这两个键可以选择需要的字钉,打完后它又会回落到字盘上。滚筒下方就是字盘,密密麻麻地让卢秀贞心里有些犹豫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好这份工作,字盘有2450个汉字,都是常用字,抽屉里还有两个备用字盘盒,一个放着生僻字,一个是些偏旁部首,遇到字盘上没有的,那么就用偏旁加上去组合,再没有,就只能用笔在蜡纸上刻了。 接到工作的第一天,卢秀贞就把字盘上的汉字都拓了下来,因为字是倒着的,打的时候就看打字员的熟悉程度,所以她给自己设置的第一关就是全部都要背下来。 这个时候打印的内容一般都是机关的人事通知、报告、会议总结或者公告,字数一般都在50字左右,卢秀贞第一次打的时候用了三个小时打了60多个字,虽然谁也没有硬性规定必须每小时达到多少字,但这对于自尊心非常强的卢秀贞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一个月内,除了吃饭、睡觉、如厕,她无时无刻都在默念字盘表,看报纸也训练自己倒过来看,目前这两个月她的速度明显提高,初步已经能够达到每小时1000字,错字的几率不大,偶有就得用改字水刷掉,等干透再补。 暂且解决了速度问题,下面就是如何让自己的打印在所有的文件中亮人耳目,这个相对于速度就比较简单,给自己设定了“三个节”的标准:“年节、小节、细节”完全按这个操作。 公文排列格式最好庄重兼之美观,以现下时兴的宝塔型、梯形为主,遇见关键时间或者‘请示’、‘报告’、‘总结’等字样,或换行或更换字体重点突出,最后的‘年、月、日’也得有章法。 还有就是她现在正在练习的力度问题,她发现力度的大小跟字的笔画有关,譬如有时打‘一’字手重了,就很容易‘力透纸背’;‘藏’字力度轻了,根本印不上去。所谓外行用臂力,内行用腕力,最近卢秀贞就在尽量找感觉,找手势,现在只要有人朝机关门口一进走廊,所有人都能听到“咔嗒咔嗒”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最后就是油印的问题,你打的再轻重适宜,排列设计的再大方美观,油墨调不好,就像女人脸上没抹匀的胭脂,不忍直视。单位现有的油墨粘稠有余但透劲不足,有一次卢秀贞在市里国营书店买书时发现一种油墨,质量却颇为上佳,试验时无意发现如果再调入点做饭用的菜油,同时注意控制转筒的转速,一张蜡纸竟然能印出400张,真是让人大喜过望。 从进入打印室到现在独当一面(基数也只有她一个),卢秀贞用了半年,最初她担心油墨更换的问题会不会让她初来乍到便树敌,但事实让她看清,这个年代领导干部和工人都是以公家利益为先,真是全心全意一心搞建设,她一提出这个问题,行政科长竟然还向领导提出了对她的表扬,说她在工作中能够发挥能动性,主动找出提高工作的方法,值得大家学习! 被感染到这样的工作热情,卢秀贞不自觉也有了表现的欲望,她利用空余的时间,把打字机的说明书和图纸反复吃透后,有把握的拆卸研究,发现打字机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就是靠几个关键齿轮的带动操作。 之后的工作里,只要不是需要更换零件,一般的故障卢秀贞都能手到擒来。这也一定程度出了点小名,之后石油勘探系统里的打字机有了毛病,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江淮岭矿的小卢,就这样,在日益熟练的打字技术下,她也逐渐成熟,工作性质决定了她的脾气也慢慢地变得耐心细致,不自觉下她身上多了一些热情、激情,少了一份冷清自持,当她的速度达到每小时1600字时,打字员小卢成功的凭借技术口碑、为人处事在机关站稳了脚跟。 正文 17世事无常 1973年夏,注定又是个横生波澜的季节,矿区正在为了10年来的第一次高考文化考试组织选拔人才。选拔基本类似于“公/审”形式,由厂里的领导干部、一线的老师傅、劳模组成了选拔小组,对各部建议推荐的考生提出一道道问题,问题主要是诸如:“如何合理设置钻井深度”、“如何确定地层岩性和各个汽、水层位置”、“欠平衡压力钻井中,井筒液注压力如何计算”之类的生产日常问题,回答记录后,再由选拔小组打分鉴定“合格”再选出最优的三位推荐考试(一位本地青年,两位知青)。 曾文鑫和张磊得以脱颖而出,在多年的求学无望下,终于透出的这一丝曙光让二人非常激动。薄薄的入场证上盖着“革/委/会”文教办公室的公章,捧着这张不大的纸,上面承载了无数人的希望和光明。现在的问题就是,离考试还有一个月,哪里能弄到复习资料? 这一年的大学招生考试是开卷,算是让大家可以在较为公平的环境下竞争,对于曾文鑫来说,他被选上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勘探队工作作风扎硬,实际上他的岁数和卢秀贞差不多,属于现在说的“新/五/届”,这届学生因为当时特殊的历史环境,实际上真实水平也就是小学,初中有的上了一年就下放了,后来知青返城生活不如意、下/岗的“新/五/届”在其中就占了很大的比重,话扯回来,所以他的心理挺没底,机会难得,把握不住那罪过大了。 张磊则比他强,他51年生人,是市八中学“老三届”高中生,虽然高中只上了一年,但之前的底子打得很好。小伙子家里条件不行,自打来到钻井队从来没回过家,又因为他爱钻研,头脑好,在井队就给装建技师打下手,专门负责安装、竖立井架,几年下来这门非常难得手艺也算是吃透了,可以称得上是技术人才。他也非常着急找些课本来看,毕竟很多年没有摸书,他相信自己只要有材料,短时间内是可以提高一些的,对他来说,这次考试太重要了,人生很可能就会因此走上不一样的拐点! 矿区的知青不算是很多,大部分来自上海,加起来约有20出头,跑了一圈下来小说倒是有,课本太少了,看着手上的初中语文书,两人有点灰心,实在不行只能请假去县城转转了。敲开这一排第一家,果然还是没啥收获,还剩下五家,早点敲门早点给个干脆的。 卢秀贞正在屋里看书,她打算把初、高中阶段的代数、物理、工基课都做了知识要点和例题的总结然后多抄录几份,她记得好像听说过高考的参考资料是非常难买到的,如果真是这样弄好可以寄给哥哥、姐姐一份,到时候考试资料不齐的情况下,看看这个总比干瞪眼强。听见有人敲门,还以为是隔壁运输队王叔的老婆,两家住得近,平时多有接触,卢秀贞还问她要过点蔬菜的种子,没成想打开门是两个不认识的小年轻。 “你们找哪位?有什么事?” “同志你好!是这样的……”个子矮点的那个把事情说了一遍。 卢秀贞琢磨了一下,这可是人家的人生重大事件,自己并不着急整理,“那你们进来吧!我这有几本理科书,你们可以先借去复习,只要小心保存就好了。” 说完,卢秀贞把他们让进院子,自己进了屋子拿书。曾文鑫和张磊欣喜若狂,没想到这么容易!两人走进小院,张磊抬目一扫,院子规划的很有条理,水槽边上放着一个木桶和扫帚、簸箕,不大的院子里面种着些黄瓜和葱、姜,院墙上还攀着丝瓜秧。回头看看小杂物间,里面也是整整齐齐放着些煤饼,还有一个小煤油炉和一些碗筷,看上去就是个挺会过小日子的。 没一会儿,书到了两人手里,这时双方才寒暄几句,了解下对方都在哪个队上班。卢秀贞打量了下这两位,都挺健壮,个子大概177左右在,曾文鑫要矮上一些,皮肤都带着野外作业特有的小麦咖。曾文鑫对卢秀贞特别有好感,谁插队落户还带着课本跑来跑去啊!这肯定是个要求上进的女同志!张磊不好意思多看她的脸,直觉挺秀气,手上的书都仔细地包着书皮,给人感觉非常舒服,双方说好了考试完就过来还书。 “以后有什么体力活、木工活就叫我们一声,我们宿舍在东门左面那排,一般的活我们都会。”临出院门,张磊回头说了一句。 “祝你们顺利!” 考试如期而至,考前县城就聚集起了考生,大家都在相互交流,期望能不经意多学到点知识加加分。看着手上的语文试卷,张磊的心落到了肚子里,后来的政治,开卷则更没有什么难度,数学多是初中内容,附加部分是高中题(20分),等全部结束后,张磊觉得不出意外,自己可以上大学了。 曾文鑫感觉就很一般了,政治应该行,可是数学几何题他没做几道,语文的拼音什么应该都对的,但是什么状语、主语自己分不清的,化学就别提了,从来没上过课,不知道最后能得什么名次。 一个月不到,县里就传来了消息,他们矿区三个人,张磊的分数最高,排位在县里都是头几名,曾文鑫分数在中下,还有一个本地人也是中游分数。要好的工友得知都嚷嚷张磊请客,张磊爽快地在食堂请了几个人一顿,大伙儿都在猜他会被分去哪儿? 那年大学在县城招生的学校和专业都贴在公社的办公室墙上,中专不提,大家都知道的名校:复旦有5个名额,交大、同济、华师大都有数个、中医学院有1个名额,这么看的话,进哪个都很好。 时间进入了8月,通知还没来一张。三个人都有点着急,去县城打听了下,得到了报纸上刊载的张铁生的消息,刚刚进行过的考试已经无需宣布失效,昙花一现的梦想又一次被无情地撕碎,命运再一次对渴望学习的知青开了一个玩笑…… 正文 18拨云见日 顾廷恺伸出左手臂给面前这位女大夫,血压计显示出压值是110,拆下来换了另外一个胳膊,这次显示出160。女大夫大概20出头,看着相差颇多的压值,她蹙了蹙眉头:“再量一下”顾廷恺又伸出了胳膊,这次是150,,还是不太满意,“最后量一次”,没想到是138。 “你这个血压我没法给你量”,女大夫非常恼火的站起来。 “为什么没法量?” “你自己晓得!” “我只晓得我现在天天在家荡着,你说吧!怎么量!”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同龄人这样斥责,顾廷恺的血液一下就冲上了脑门,他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 沉默了一会儿,女孩子柔声地说:“那我们再量一次好伐!”这次她脸上的气愤明显变成了怜悯。 走出地段医院,顾廷恺往十六铺赶,他回上海已经4个月了,准迁证明还没有办下来。这些天他被要求天天去复查,量血压时,在医生给血压计加压的那一刻,他就拼命地把十个脚趾往里抠,提肛收腹,让肌肉紧张起来。可能是因为没有血压计平时训练的缘故,所以他现在还无法很好掌握住肌肉的紧张程度对血压的影响,才会出现刚才忽高忽低的那一幕。 姆妈在家肯定是在糊纸盒子,弟弟不知道去了哪里,本来他以为自己出去以后,妹妹就不用插队了,没想到他才走一个月,他二妹妹就被安排去了崇明农场,好在那边听说生活条件不错,去年过年,妹妹回家带了自己养的两只鸡,害怕在船上鸡叫被发现,还提前喂了安眠药。① 到了十六铺,谢过帮着看车的老伯伯,赶紧蹬起来就往码头上赶,他回来以后因为没有户口,也就没有工作和粮油关系,一个大小伙子在家吃闲饭,自己都觉得退招水(丢脸、难为情)。找了认识的回沪青年一打听,干什么的都有,胆大的有做康乐球牌的,听说一天最多时做100多块啊!胆子小的就在小菜场摆摊头,卖卖三角裤、胸罩,胆子放开的呢!卖螺丝、卖油墩子、卖萝卜丝饼。 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知青们的地摊,但是摆康乐球会有警察来冲,小菜场也有地痞的,顾廷恺最后还是决定租了辆黄鱼车拉货,水产批发就不要想了,这种保收益的地方早就被划地盘了。他就到处跑活,冬天去煤气站帮人家拉煤,开春了就在码头拉货、拉人,从十六铺蹬到中山北路,一趟五块钱。有时也拉外地客人去外滩、城隍庙,不过要小心联防队和警察来冲车,有时活好能帮着拉点水果什么,就这样慢慢攒着血汗钱。 当他能够把血压控制的要150就150,要160就160时,时间已经过了三个月,他的准迁证明终于下来了,这时他才算真正迈进了回沪知青的队伍。 —————————————————————————————————————————— 陈绮菲看着不远处正在帮她施肥的周敬平,有点无奈,自打他第一次来帮她干农活时,她就明确拒绝了,直说这样被人看到说嘴对她的名誉有影响。可是周敬平似认真似打趣地说:“你现在回不了城,招不了工,名誉好不好对你来说体现不出啥重要性,至于你说有人说嘴,那更好了!先在你身上盖个戳,省得有不长眼的出来坏事。”陈绮菲气急,挑起担子去了隔壁的辣椒地,周敬平也不急着去追,笑呵呵地转身继续挑肥。 周敬平是从部队退伍回来的转业军人,回县城后本来安排他当柳西的民兵连长,也算是吃皇粮的了。可他死活给拒绝了,现在就在村里务农,他家里人除了他就只有一个嫁到马康庄的姨了,论辈分算是马振东五服内的一个弟媳妇,他来走亲戚时就看上了陈绮菲。 这时候追姑娘的最好手段就是帮她干活,这个容易,周敬平已经连续三周每天下午过来报道了,到了这抢过活也不废话,干完了就拍拍屁股回自己村里。 陈绮菲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周敬平个子高大,体格健壮,有文化又了无牵挂,呸呸呸!怎么说的都是优点!他这么天天过来,现在碰见有的老乡都直接打趣她什么时候办事,可是她根本没想过要在农村搞对象啊!虽然有人帮她干农活确实省力不少,可是她绝对不会轻易动摇的! 打定主意,她走到周敬平身边:“你到底是图个什么呀?” “呵呵,我最近看了一本书,叫做《向雷锋同志学习》” “那你怎么就盯着我了!” “呵呵,对待来自千里之外的阶级同胞,我就不能表达下关心之情么!” “你现在的行为让我很困扰,大家会以为我们有不寻常的关系,可实际上并不是,你要再这么我行我素,我一定告你耍流氓。”陈绮菲面红耳赤。 “呵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七条:不许调戏妇女”。 “你……”终于羞愤地跑开了。 周敬平拍拍身上的土,回村子喽!跟老六说好剩下的活得赶紧回去干了,也有问为什么就看上了个小南蛮?十里八村不有的是大姑娘挑么?他怎么回答?难道能直接告诉他们宁咬鲜桃一口,不啃烂梨一筐么!哼!看看人家长的小模样,尤其是恼羞成怒时绯红的双颊和嘟嘟的嘴,哎哟!烈女怕缠郎喂!最近在自己面前她是越来越放得开了,好事,再死缠烂打一阵就该进入实际阶段了。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陈绮菲,咱明儿见! 正文 19擦肩而过 当张磊他们几个分数从县里传来的时候,他和曾文鑫来还书,为了感谢卢秀贞,两人打算请客。卢秀贞当然是推拒了一番,最后商议去食堂太高调还不如打几两饭,菜就在卢秀贞这里现炒。大夏天蔬菜多,弄了个冬瓜排骨、蒜炒空心菜、再炒了个西红柿鸡蛋,剥了两个皮蛋就得了,卢秀贞还拿出了一瓶酒,把屋里唯一的桌子拿出来,凳子不够,张磊出去到隔壁借了两个,三个年轻人就在厅里聊了起来。 曾文鑫显得很有心情,他说这次有机会上大学,自己在学校一定要努力上进,等自己毕业回原籍了,那时说不定卢秀贞也有机会回上海了,到时候记得要去找他,他把自己家里地址写下来留给了卢秀贞,还提到等他上学去会写信回来,大家都要保持联络。 张磊不怎么说话但看得出他也挺高兴,毕竟他的文化分数真的很高,大家都认为他是板上钉钉的。 “张磊,先祝贺你吧!真不容易,没想到你得文化课学的这么好,有什么笔记小结的也拿来借给我看看啊!”虽然心里知道结果,但这种气氛下卢秀贞只能这么说。 “没有,这次也是侥幸,多亏了你的书,我自己没有什么笔记,不过你要是需要,我回去找机会按照这次考试内容帮你总结一下。” “张磊,这次考试你告诉家里了么?”曾文鑫问起。 “提了一句,要是真能回去就好了,我以后能够扛起的担子也可以重一些。”提起家里,他的表情多了一丝惆怅。 最后,酒干菜净,约好再聚。 等到八月底,张铁生的消息传来,大家看他们的眼光从羡慕变成了同情,当然对于交白卷也有很多人是赞不绝口的,毕竟他“没有为此耽误集体的工作”,“不忍心放弃生产而不顾”“在这个人与集体利益直接矛盾的情况下,这是一场斗争”!随着《人民日报》转载的按语,越来越多的报纸纷纷对此事做出了一边倒的称赞,发展到最后,这次的考试不再以考分成绩录取,而是靠手上的老茧和“反/潮/流精神。 这个沉重的打击粉碎了无数人的梦想,对于曾文鑫来说,八月短短的一个礼拜让他体味了地狱到天堂的过程。招生路线的改变使上大学的名额变为了分配,在矿区因为他们三人都曾有分数的排名,所以名额就给其中一人,而曾文鑫分数最低,最后一纸通知书到了他手上。 9月份广东农林学院农机系农机具设计与制造专业就要开学(现华南农业大学),时间不多了,卢秀贞和张磊都来送他,此一别多年后才相见。 回矿区的路上,卢秀贞欲言又止,张磊感觉到身边姑娘总是抬眼看她,豁达地一笑:“在想怎么安慰我?” 被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就成了卢秀贞:“是啊!前一阵害怕你心情不好,也不敢随便去看看你们!没想到小曾还有这个运道,这说明好多事情都是柳暗花明的,等这个风波过去,未必没有机会的。” “谢谢你!刚得到消息我是有些接受不了的,我母亲没有工作,父亲去世时我最小的妹妹才刚出生,当时厂里照顾了一个顶替名额,我是家里的老大,就让我弟弟去我来下乡,底下还有三个弟弟妹妹,都要靠我和我大弟弟来养的,所以才说我家里条件不好。”缓了口气,张磊突然有种非常想倾诉的欲望:“我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改变家里的生活,来到农村才发现自己太幼稚,城市青年到了农村洋相百出,靠种地能自己吃饱就不错了,那几年我挤出来的钱也都是牙缝里省得,就这点钱到了家里恐怕也就是三两天够用。” 抬头看看张磊,他的眼神显得深沉又悠远,整个人沉浸在回忆里。 “后来我招工来江淮岭矿,工资从实习工的18元涨到现在40多元,稍微可以松了一口气了,至少能把弟弟妹妹拉扯大,对得起阿爸了!有上大学的机会,我想凭着我的能力辛苦几年,等回原籍后离家近,捧着铁饭碗也能好好顾及家里。现在这样,我无非也就是感叹一下命运的无常,生活没有留给我懦弱的空间,毕竟我还有工作,我还有我的责任,痛苦下去并不能改善我的生活。”说完,他还笑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卢秀贞的心理五味陈杂,一直以来她自持先知,于现在年代的学生觉得他们有点可笑,张磊的不甘于世,却又能接受自己实际的生存状况,咬牙坚持,以平常心去做那些平常的事,他以朴实无华、毫不张扬的笔迹留下了他对青春的诠释。 这种下意识的选择让卢秀贞感到一丝羞愧,在生活物质低下的现在,知青的苦难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一种被社会遗弃的绝望,这群人也包括她自己,在中国无数个农场和生产队里以廉价的劳动换取低质量的生存,除了经历了和农民一样的生活,在她看来其余的都是一种浪费。可自己骨子里还时常会有一种莫名的精神优越感,今天她第一次清醒地认识了自己的矛盾、软弱和平凡! “张磊”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张磊转头看向她,阳光下她整个人沐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你是个很强大的人!” “是么?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 殷兰在结婚一年后终于怀孕了,发现的原因是因为她在给学生上课时体力不支跌倒了,送到卫生所一开始是说她低血糖,让她去县医院验个血检查下,没想到是有了。卢秀鸿第一次当父亲当然很兴奋,立即决定老婆必须请假直到做完月子才能去学校,殷兰考虑到路程的问题,主要是现在家里一个人开工资也不会影响太大,也就同意了。 卢秀鸿拿着从医院开来的一张贫血证明来到学校,倒是不难就办下来请假的事,接下来就是各种补啊!头几个月奇怪地一点反应都没有,第四个月开始,殷兰突然就开始了孕吐,吃什么都没胃口,主要也是东北这边冬天实在是没什么蔬菜,卢秀玉这个做姑姑的也急啊!一对兄妹想招找吃的能让她多吃一口也行啊!无奈倒腾来的什么酸菜、青梅吃了都是吐,还是秀玉想起来以往妹妹曾经寄过来很多奇怪的小菜,催哥哥立马写信过去让寄点试试,卢秀鸿才恍然大悟还有这茬! 这边小小的家属楼楼上楼下幸福四溢,期盼着新生命的到来!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他们幸运地避过了一次阴霾密布的运动。 正文 20情有独钟 1973年12月,北京市海淀区中关村一小五年级学生黄帅因与班主任有隙,经家长捉刀代笔,给《北京日报》写了一封信。信中用夸大的语句叙述了与班主任发生矛盾的缘由,末尾反问道:“难道还要我们毛/泽/东时代的青少年再做旧教育制度‘师道尊严’奴役下的奴/隶吗” 这个事件拉开了之后一系列对以教师为代表的知识青年遭受/迫/害的序幕。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事件发展很快, 12月28日,《人民日报》全文转载了“来信”和日记摘抄以及编者按,又另加了篇按语,赞扬黄帅“敢于向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开火”,并提出“要注意抓现实的两个阶/级、两条路线、两种思想的斗争”。此后,各地报刊、电台、电视台广为传播。一个被极左/派所利用的黄帅在经过官方喉舌的大力吹捧下成为红极一时的“反/潮/流/典型”。 国务院科教组还用电话通知各省、市、自治区教育局,组织学校师生学习这些材料。于是,在全国各地的中小学中迅即掀起一股“破师道尊严”、“横扫资产阶级复辟势力”、“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的浪潮,有些地方还树立了本地的黄帅式的反潮流人物。在这股浊浪的冲击下,学校为建立正常教学秩序所采取的措施,教师对学生的教育管理严格要求,统统被指斥为搞“师道尊严”、“复辟”、“回潮”;许多教师被迫作检查、受批判;一些学校又陷入“干部管不了,教师教不了,学生学不了”的混乱局面;一些学校桌椅被拆毁,门窗被砸坏,玻璃被打碎,学校财产遭到损坏。① 殷兰因为怀孕侥幸地躲过了这期间持续了整整一年的“运动”,但是她也不敢出去乱走,这里很多人都知道她是个公职教师,她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运动会波及到丈夫,每天就是在家里做做卫生,等着卢秀鸿或者卢秀玉打饭回来,日子非常单调。 好在这时卢秀贞已经寄过来一次包裹,里面除了吃食和不少她整理出来的孕妇注意事项的手抄本、小故事,还有一些手工做的婴儿贴身衣物,样式看起来很新颖,她每天没事时也按照书上写的胎教给宝宝说说故事,或者练习呼吸法。 殷兰是幸运的,但是马康庄的冯老师处境就算不上好!本来冯老师和其他下放人员相比可以算是来到世外桃源了,平时只要做好份内的农活,其他时间他都是自由的,庄子里的人对待有知识的人天生还存着一份敬畏。 运动来后,不知道是谁想起了这批下放的老师,在一天中午,自称是红/卫/兵/小将的一批同学冲进了庄子。他们把正在劳动的冯老师押住,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嚷嚷着要抄/家,冯老师住在庄里孤寡老人老温家空闲的土屋里,听说要抄/家,他不卑不亢微微笑着招呼大家一起去抄。 土屋门有点低矮,屋内光线非常昏暗,几个小将着急地念了一段“革命是反/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又念“十六条”,就迫不及待冲进去把为数不多的家什都翻了出来,除了一些书和衣服并没有看着像“资产阶级”的物件,这个结果明显让他们不甚满意,接着他们连杂物间、灶膛里、水缸下都仔细地翻查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一群人围着土房子转悠了一圈后悻悻地走了。 没想到转天一早,才走的小将们又一次来到马康庄,这次话不多说直接把人给带走了,施军得到消息立刻就往公社跑,打听到老师今天都被集中到县中学里一块批/斗,她满头大汗又朝学校赶去。 批斗正进行到会战犹酣的时刻,老师们被要求在一条长凳两头各据一端,互相指着对方胸前的牌子大声念出“牛鬼蛇神XXX”,同学们围着他们乐不可支。随后,这些人又分成两派站在两排老师后面,让他们比赛谁念得快,大家呐喊助威,加油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操场上还放着几张桌子,上面写着抄/家成果展,第一个桌子上放着几件旗袍,几双肉色的丝袜还有两双皮鞋,这张桌子写着“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式”的字样;旁边有一本结婚相册,底下被炭笔划得一塌糊涂,写着大大的“黄/色”两个字;还有一块结婚时来宾签名的丝绸,被冠以“复杂海外关系证据”的名头。旁边的空地上放着一些家具、皮箱和衣服,还有一台钢琴,这些都是他们顽固执行修正主义路线的罪证。 施军踮着脚试图从人群中找出冯老师,好半天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着个铁丝牌,被反绑着双手,正低着头,仿佛心有所觉,他抬起头和施军双目相对,施军的眼里终于控制不住留下了泪水。旁边的一个红/小将发现他竟然敢抬头,四下一扫顺手拿起脚边压住横幅的一块砖头就朝他头上抡了一下,细细地血线从眼睛流过脸庞,冯宁一个踉跄下低低地抬了抬眼眉,透过一片红色朝着施军的方向露出了“别哭”的口型! 这场批斗一直进行到了傍晚放学后,等学生们都嘻嘻哈哈的散了,老师们才拿下胸牌,神情麻木地朝校门外走去。施军赶紧上来搀住冯宁,掏出手绢摁住了他的伤口,冯宁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互相依靠地朝庄里走去。 这天晚上,施军没有回自己的屋子,黑暗中冯宁紧紧抱住了她,如果放纵也是一种沉沦,这次他决定再不放手!热吻从眼睛一路而下,施军发出似欢愉似幽怨的叹息,她感觉自己浑身软的像在云端,又带着秋天风吹麦浪拂过的轻痒,只能任那火辣辣地热情趟过醉人的高地最终汇聚到神秘的谷溪,当终于云破月出,满室只剩喟叹萦绕…… 正文 21志在必得 74年是教育秩序遭受严重破坏的一年,年初整个机关又兴起一股“批林批孔”的政治运动,不过很快这些都被淹没在5月份大港油田建立的喜讯中,此时整个石油系统统一的“革命思想”就是:“这乱、那乱、唯有油田开采不能乱”,与其对应的“革命行动”就是:“始终坚持生产一天都不停”。 虽然是零下几度的天气,但在野外却感觉异常寒冷,空旷的场地上飘扬着的“打井不停钻”的红旗被风吹的飒飒作响,让人看一眼就想打个哆嗦。与之不同的是固井施工现场,水泥散漫一地,泥灰漫天飞扬,上百个钻井队队员、后勤职工、职工家属都在用人工搬运、装卸固定油井时所要用到的近百吨水泥,现场干劲十足,热火朝天,有的队员大冬天就脱得只剩件线衣!等到收工号响起,人们才三三两两的向会站基地方向走去。 会战基地基本是由野外帐篷组成,生产、生活、供应一体,光野外食堂就有3个,一年来所有职工抗严寒、斗酷暑,目前已经完成了会站要求的开发井和钻井进尺的任务,做到了当年钻井,当年收益,现下工作基本进入收尾阶段,看来今年过年职工有望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 张磊正掀起篷布走进自己的作业帐篷,帐篷是棉布做的,可以拆卸,一顶能睡十几个人,夏天揭开四周的篷布可以通风纳凉,冬天的帐篷中间就像现在一样烧着个铁皮炉,让大家可以取取暖做点热水喝。屋子里,工友邵国良正拿着厚厚一沓信发愣,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是张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张磊一见他这样就知道肯定有心事,就询问怎么了?他们干野外勘探的,可以说常年和工友同吃同睡,时时刻刻都在一起,谁家里有什么事那不说一清二楚,也是知之甚深的,同为知青同病相怜,真有家庭困难谁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邵国良苦涩的一笑:“这次不是家里的事,是我妹妹他们连的连长动员她嫁给‘新生人员’,①说只要同意领证就给解决农场户口!那个‘新生人员’是连队里放羊的,说是特别显老。” “你妹妹同意了?” “一开始看到人就不同意,站在一块像父女。后来指导员和连长轮番上来劝,不答应不行!信里说,证后来就领了,仪式都没有。我想给她汇点嫁妆过去,张磊,回头找来木材你帮我打点箱子家什。” “没问题,钱上有不凑手的直说。”张磊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要说邵国良的初衷也是为了让弟弟、妹妹有个好去处,自己才选择了条件比较差的安徽,哪里想到事情全不是想象中的样子,现在弟弟、妹妹都过的不好,他反而在这里工资也高,吃住不愁,这让他作为长兄非常愧疚,认为当初都是他的原因才造成妹妹最终迫嫁这样的局面。 当年,邵国良带着比自己低一级的弟弟、妹妹和所有69届毕业生一起来到泰山电影院听取各大生产建设兵团做的动员报告。报告开始就是看云南、内蒙古、新疆和黑龙江等地的记录片,影片中少数民族载歌载舞、原始森林的神秘魅力、草原上万马奔腾的风光、还有饱满如油画般色彩的喀纳斯让同学们如痴如醉。轮到各团上台报告,现役军人穿着一身神气的绿军装把兵团生活描述的让人热血沸腾! “头顶香蕉、脚踩菠萝、一屁股坐下三颗草药,双手一把抓到的都是花生”这是云南兵团讲述自己的连队风光,富饶的物产让上海同学目瞪口呆; “来我们连队每人都有枪!”黑龙江建设兵团如是鼓动,引来底下一片轰动; “我们每个月给知青40斤大米补助。”新疆生产兵团也不落其后。 回到家中邵国良决定弟弟和妹妹分别去云南、新疆,自己来安徽。 谁成想过了半年弟弟来信就告知兄长,到了连队以后发现是在原始森林里找了处有水源的地方就地搭了房子,“芭蕉树叶当屋顶、野餐露宿为革命”,当时说的戍边为主,雨季就休息,旱季屯垦已经成为了一句空话。新建连队的任务就是开垦原始森林,伐掉当地的树木枯枝再种植橡胶树,口号变成了“先生产再生活”、“活着干,死了算”…… 而妹妹去了新疆头几个月确实能领到40斤大米,可渐渐地变成30斤大米加10斤苞谷,后来大米的数量就越变越少。冬季的新疆,井台边的冰垛结的比井沿还高,一个不留神就会摔下去,女同志很多利用各种机会都嫁出去了,乌鲁木齐、库尔勒、尉犁县,只要能搭上的都走了,这导致兵团的女人越来越少。 现在兵团对于下放的女知青嫁人都是有限制的,原则就是必须内部消化,只要你嫁给内部人员,一律到农场录用为正式职工。邵国良的妹妹熬到现在拿着三十块五的工资,部队里百分之八十都是光棍汉,尤其是畜牧连更是常年在戈壁不见人,你说不嫁,考虑一下政治后果再决定! 炉子上的热水咕咕地冒着热气,帐篷里很安静,这几年来,每个春节钻井队员基本都是在旷野上度过的,他们在繁重地体力劳动之余有许多充裕的思想时间和天地,时至今日,更多的知青认清了现实不再盲从轻信,封闭的环境、传统文化的弥漫和一次次的运动也使他们以往奉若神明的一些东西、一贯恪守的准则都受到了冲击和质疑,家庭生活的压力和生存的本能让他们逐渐成为了沉默的群体,但他们中的许多人也因此觉悟,独立思考,终将发出真理的呐喊! 篷布又一次被掀开,同屋的工友吃完饭一拨拨的涌入,勾肩搭背互相开着玩笑进来,一屋子大老爷们,荒郊野地哪有什么娱乐?卧谈会内容自然离不开女人,说说后勤发劳保用品的漂亮物管员,讨论下哪家的媳妇肥硕的臀部,外号叫“小擦板”的赌咒发誓这次过完年一定要让工会赵大姐帮忙解决他的人生问题,让大家集中火线攻击。 “就你长那磕碜样,小鸡仔子毛都没有还想老婆了!” “小擦板你个小赤佬摸没摸过女人的手啊!赵大姐回头给你介绍了,你别馋唾水嗒嗒滴啊!”(上海话口水的意思) 哈哈哈哈…… 张磊也笑着枕着双臂躺在床上,搞野外勘探的找女朋友其实难也不难,不难是指他们因为是一线作业队,补贴和收入相对较高,所以当地周边的农民和机关的职工家属都热衷把他们作为女婿的首选,要是也是本地青年还好说,但像他们上海知青真的愿意和当地人结合的却也不多。 难是指他们一年之中在单位的时间并不多,要是有做半年歇半年那是烧高香了,自然就谈不上照顾家里,有这个人几乎可以算做没有,有的女青年搞对象便更乐意青睐做后勤或者机关的技术人员,条件好一点的一般挑挑拣拣也不大愿意找他们搞勘探的,除了不着家还嫌弃他们脏乎乎一身油,他们中间要是有成家的,配偶是坐机关的,大家伙嘴上不提,心理也是很羡慕的。 想到这个,张磊就想起第一次见到的卢秀贞,小小的院子到处都有让孤身在外的自己渴望中的温馨。也许寂寞的时间长了就会渴望靠近,自打那次敞开心扉的谈话后,两人要比一般知青亲厚点,经常交换一些书籍看,有时一些需要缝补的衣服他也故意谎称不会,借机让她帮忙好多看她一眼。 张磊心理有些热呼呼地想着她肯定是不讨厌自己的,如果主动些会有机会么?要怎么说她才会考虑呢!说自己会对她好,不让她受委屈,好像太干巴巴了…… 这一晚辗转反侧,不时自我否定,他发现自己拿得出手的优势几乎没有,但他仍然打算先下手为强,害怕卢秀贞的好被发现以后,工会要是给介绍对象怎么办!必须在这之前让有心人知难而退…… 正文 22花开两朵 和尚坐在土堆后,望着湖面的水生植物随着风的吹动上下颠伏,心情也随着颠伏不能平静,今天是他父亲的生日,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他,想要亲口告诉他——爸爸,我错了! 和尚的父亲曾任《文汇报》的记者,53年因为胡风反/革/命集团案牵连,蹲过一次监狱,平反后于57年反右再次挨整,被打成右派。他只记得有一天一群人冲到家里把父亲带走了,很晚父亲才回来,换衣服时他偷偷看见父亲身上伤痕累累,而这样的事情隔不久就会发生。 从那以后,他在学校就成了黑崽子。以前弄堂里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开始回避他,在学校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孩子们之间总会发生点摩擦、矛盾,可只要轮到他,不管谁对谁错,只须关键时刻骂一声黑崽子,他就得灰溜溜地败下阵,以防别人骂出更难以招架的话来。 年少气盛,他也曾经反抗过,有一天他们班上的红五类同学把所有黑五类狗崽子赶到教室角落,勒令他们低下头后,他们则在一边跺脚一边大声唱:“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还泼墨水在他们身上。唱完歌,那些同学就要求满脸满身都是墨水的黑五类表态要与家庭一刀两断,和尚脾气上头,瞪着眼睛就是不说话,那群被激怒的红五类像发疯的狮子一样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 那天回家以后,和尚对上前欲帮他清理伤口的父亲恶语相向:“都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投生在你家!”从父亲眼中的难以置信和伤痛中,他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快感,自此,他在外受的气便百分百地回报给了他的父亲。 就是这样,黑崽子也成了他的短儿,让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低人一等,根本不能跟别人较真。有时有人故意挑衅:“哎!我们批斗你爸爸,你心理难道就没有一点不高兴么?”明知是个套儿,也得顺着回答:“谁让他有罪呢?就该批他!”可是他的命运仍是没有一丝改变,处境没有一点儿好转,父亲在家里也越来越近乎透明,有时兄弟姐妹之间出现了难得的一丝融洽和乐,他都要远远地避开。 再到后来,他怎么做的呢?和尚想了想,噢!他开始带头批斗黑五类,跟自己的父亲划清界限,他写大字报揭发自己的父亲,晚上回到家更是要求母亲把父亲赶出去,而母亲只是悲伤地看着他。 终于有机会上山下乡,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上海,他对人热情开朗,处事圆滑玲珑,在上海的那些岁月似乎都离他越来越远!当他以为一切都已有所不同时,一场招工就又把他打回了原形,他想起那天去公社询问时,那个年轻的干部把他从头到脚的一通打量,然后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黑五类子女还想走招工,赶车都没人要的。” 心上顿时像被插了一刀,一阵头晕窒息!是啊!此时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幼稚!就算他政治运动搞得再轰轰烈烈,再以好勇斗狠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他的身份仍然是人人唾弃的黑五类子女。血缘关系又怎么会是嘴上说划清就真的能肃清的呢!以往对父亲的所作所为顿时就像影片倒带一样将他淹没,他觉得自己就是藏在水沟里的臭老鼠,只敢藏头缩脑地伸伸爪子,卑鄙、阴暗! 哎,父母怎么样了?插队到现在他只回去过一次,为了躲避父亲也是住在舅舅家,没脸写信回去,自从招工后,他便除了干活再也不关心其他事,每天把自己累的像狗一样,身体的劳累能暂时麻痹自己的神经。农村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让他觉出土地对所有人的一视同仁,风吹过,土壤似乎也飘出一股香气,天空清亮透明,田野池塘传出一阵鸣叫,多美丽啊! “和尚!在哪里啊!快过来下!”赵佳扯着嗓子在喊! 沈杰站了起来,抬头看着那只落单的大雁,他将在此地用汗水洗刷他的一切污秽和耻辱! —————————————————————————————————————————— 卢秀鸿正从冲压车间回自己办公室,两年多来他跟着师傅把车间每台冲床的工艺原理都摸了个透,不仅如此,他利用空余时间开始有步骤地自学了机械制图、机械原理、冷热加工工艺和冲压工艺,年中时调到了技术办公室帮忙,科长已经跟他承诺等一年后就可以把他提干成技术员。 殷兰夏天生了他们的长子卢家伟后就没再去过学校,现在小孩快要六个月了,能将将靠在被子上坐会儿,正是好玩的时候。风波虽说比以前小点了,但人都成了惊弓之鸟,学校那里要是长期不去也只能任人顶替了,毕竟以后怎样真是无法预料!提到孩子,卢秀鸿想起去年年底丈母娘说孩子太小,叫他千万不能带出去,老娘也来信说她和阿爸打算带着卢秀华一起乘着过年来东北看孙子,他又转身去了后勤。 从后勤给父母、弟弟临时租了一间职工宿舍出来后他也顾不上换工服就往家里赶,一进门就听见孩子咯咯的笑声,卢秀玉正趴在床边上拿着块手绢叠的小老鼠逗弄他:“小老鼠出来吃小伟一口好不好!哟!又缩回去了!”然后就是大人孩子一阵乱笑。 “你嫂子呢!” “哥,你回来了,嫂子去水房洗尿布了,这小子可能尿了,待会一挂出去又是万国旗啊!” “我儿子那是能吃能睡,身体倍儿棒!对不对啊!儿子乖,叫爸爸!”卢秀鸿脱了外套就抱起儿子,用下巴扎扎他的肥脸蛋,小家伙感到一阵刺痒,依依呀呀就开始蹬腿扭胳膊的。 “刚来时去后勤那借了间宿舍,等爸妈、秀华来正好住进去,回头你下班早,就过去收拾下,东西提前准备点,看看缺什么能买的就买,喏!给你钱。”卢秀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掏出一小叠钱。 “你留着吧!爸妈不是我的呀!买点东西花不了多少,再说秀贞知道咱爸妈都过来,还寄了一堆东西来呢!看来还是石油工人收入高啊!” “可不,钢铁工人、石油工人那现在都是工人阶级领头羊了!”殷兰端着洗完的尿布进门正好听到他们说就搭哏了一句。 “我做大哥的怎么能总让妹妹花钱补贴,你拿着吧!放心,等你和秀贞、秀华结婚我都得管!” “瞧你说的,咱爸退休还早呢!靠的着你么!对了,秀贞上次寄过来的隔尿垫挺管事吧!你说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能想。”卢秀玉女孩心思细腻,害怕阿嫂听了不高兴,赶忙拿了钱就把话题岔开到孩子那。 “太管事了,大冬天的总算不用老晒被子棉絮,不愧是我妹妹。” 殷兰在外屋安的铁丝上晾尿布,听到这个撇撇嘴,卢秀鸿就是个二十四孝老哥,在他心里他两个妹妹那就是一个钟灵毓秀、仙女下凡,善良美好的基本是没有小伙儿能般配的。楼里有几个大嫂前段给介绍了家里的子侄,卢秀玉还没说什么,卢秀鸿先就能挑出来一堆的不合适给回绝了,哼!她倒要看看最后到底能找到两个啥样的妹夫! 正文 23各表一枝 知青两年可以有一次探亲假,按道理今年卢秀贞是可以回家的,好巧不巧小侄子出生,全家都要去东北,她只好自己呆在这里过年了。今天阳历都二十八号了,三十一号就是大年夜,食堂虽然开放哪有自己的小热炒好吃呀!家里就破大点的地方,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机关这两天也基本放风了,让大家都回去准备年货,背着背篓就往东面出口走去,打算去撮镇的集市转悠转悠。 快走到门口,侧面就来个人挡了下,抬头一看是张磊。 “咦,你们回来啦!看来过年不用在工地了。”卢秀贞笑眯眯地打趣他。 “是啊!今年进度完成的快。你这是要去买东西么?”从宿舍窗户口那远远看见她过来,张磊扔下东西套了个外套就直接飞奔制造了这次偶遇。 “对,我办点年货,你这是去哪?” “我,我也缺年货啊!那正好一块吧!”这个理由真是不能再完美了,一会必须多买点,还能帮她把东西送回去,张磊乐得呲了呲牙 。 到了集市,拉着自己货的老百姓非常多,可是和往年不同的是大家都不在路边摆摊,人流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张磊他们非常奇怪,就随手拉着一个老乡问了问,没想到他们碰上了安徽的第一次社会主义大集。 所谓的社会主义大集粗略地理解就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衍生,在几千年的封建传统下,赶集这个资产阶级行为是“尾巴割不尽,逢集催又生”,禁了无数次,但是一到约定俗成的日子,老百姓就又拿着自家东西去城里卖,不卖拿什么换盐、油、布呢?有鉴于此,领导终于广开思路,创造了社会主义大集。 一大早,县革委会武装部就带着民兵在各个散集的主要路口设卡,劝说赶场群众将带来的粮食、副食、各种百货用品都送到指定的收购处去售卖,收购处设在集附近的一个中学里,里面一字排开几十个桌子,喇叭里不停放着“革命样板戏”,四周贴满“大干社会主义、大批资本主义”、“多交售农副产品支援国家建设”之类的标语。 卢秀贞转了一圈,货物非常多,但是自己需要的却不全,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这些货物都是各生产大队强迫老百姓必须上交的,所以真正的好东西要卖钱的像老母鸡啊!肉啊!都没有拿出来,自然买不到啥!也有不肯把自己的东西给收购处的,那也得过一下秤,开个条子再原路背回去,集上是不允许卖了。 “想买什么?这里没有么?”张磊看她光是转并不下手,就知道大概是没看上。 “嗯,这下坏了,不让个人卖我想买点排骨啊鸡和鸡蛋怎么办?” 张磊琢磨了下,拉着卢秀贞就出了学校门口,在远处看了一会,瞅准了几个担着扁担的农民就拽着她一路不远不近的跟着,等过了路卡看不见了,他赶紧追上去拦住了其中一个农民一边说一边朝着卢秀贞这个方向比划。 “走吧!他们是前面桥头集方向村子里的村户,你想买的他们村里有。”张磊跑回来告诉卢秀贞已经谈好了去村里直接买,卢秀贞非常高兴,随着那群农民一块走了。 回来的时候,路卡已经撤了,张磊背着背篓提着提篮,手上都占满了,卢秀贞轻轻松松就溜达回来,开了院门直接就说去食堂打个米饭回来,她这赶紧炒两个菜,先好好犒劳一下他,今天真是麻烦了。此等好事,焉有推辞之理! 吃饭时,卢秀贞就顺嘴问他过年是跟舍友一块么? “我们宿舍今年就我和邵国良不回家,其他人明天就走。” “要不,年三十晚上你们过来吃饺子?”卢秀贞一是话赶话客气客气,二是有些犹豫如果单请他一个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可邵国良她不熟啊! “那太好了,食堂的大锅饭哪有你手艺好,我就不跟你客套了!” 得了,就这么着吧!不就多包几十个饺子,多剁几斤肉么!到时把饺子往他们宿舍一送也没什么尴尬的,卢秀贞自我建设了一番。 收拾完,张磊把他自己买的肉和菜都放在了小杂物间里,他自己和卢秀贞买的一共3只鸡用个竹笼子(闲暇时张磊编的)拦好暂时养在了水槽的旁边。出门前,他回头对卢秀贞说:“那些鸡啊肉啊你都放着,三十一早我过来杀,饺子馅也是,到时我来剁。” 啊!只是请你吃晚上的饺子,这么说怎么像是要合伙吃年夜饭啦?女孩子面皮薄,想归想到底没说出来。 “对了,明天我带点工具来给你打点东西,你这还是缺家具。” 一个炸弹刚扔完还没回神,听到人家一片好意,卢秀贞只能点头应是。 看到卢秀贞这么温柔,(人家只是发愣)张磊心满意足而去! —————————————————————————————————————————— 周敬平把柴火都卸好摆在灶间,带来的熏肉也找了绳子吊在了房梁上,弄好出来就进了卧室。 “年货都放那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好赶紧办。” 陈绮菲坐在炕上看着他拿过来的棉袄,蓝底对襟的非常漂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一年多来要说没被打动那是瞎话,在一个女孩子最脆弱的时候,身边能有一个无微不至照顾、关心她的人换了谁都缴械投降了。她从最早的怒语相向、横眉冷对到后来的熟视无睹再到现在的逐渐软化,感觉自己就像温水里的青蛙,已经无力逃脱,她无法欺骗自己,其实她心底是渴望这种关怀能够更进一步的。 “不早了,你今天先回去吧!”她自己都没觉察到自己的声音多么软绵。 “行,明儿不过来,家里也得扫扫房,后天一早我直接来,到时咱一块准备年夜饭,我姨那儿我打过招呼了,晚了我就去她那睡。” “知道了!”陈绮菲站起来把挎包递给周敬平,想送他出门。 周敬平顺着包带突然就把她一把扯到怀里,对准那张小嘴就亲了下去,牙齿撞到舌头的一霎那,陈绮菲疼的眼泪一下涌出来,双手锤打着他的肩膀,无奈两人体力天差地别,只一会儿她就软在了周敬平胸前。 周敬平摁住她的脑袋放在怀里,大口大口喘着气,陈绮菲也好不到哪去,抬起她的脸就能看到柔丝般的羽睫下春/情/如/媚,嫣红的嘴唇此刻红肿的厉害,脸庞艳色如潮。等平复了一阵,周敬平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就大踏步走了。 陈绮菲靠着门框,怔怔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突然很想哭,她发现那句话其实应该由她来说才更妥帖:“我想要幸福很久了……” 正文 24浑然不觉 “阿华又跑到哪里去了?这都几点了?他到底天天在忙什么?”卢俊方洗漱完回房间,已经快要九点,儿子还没有回家。 “问他他说和毛晓刚出去到同学那了。”梁桂兰正收拾着东西,过两天要去东北,最近她听弄堂里‘新娘子’说“旧货商店”有出口转内销的浴巾、绒线和袜子,她就跟着人家一块去淘货,“淮海国旧”果然名不虚传,只怕你没有钱,不怕你没票证!羊毛绒线20多元一斤,混纺的10多元,她每样买了2斤,还有一双有点瑕疵的猪皮鞋,买下来打算给小儿子穿,尼龙袜子淘了几双给秀玉带过去,还给阿大多做了几个假领头,最划算就是那条大浴巾了,给大孙孙用正正好。 “你明早下班回来记得带两听乐口福,再买点‘小方盒’,到那边正好给殷兰平时换换口。” “晓得了,你平时要多注意阿华,他不像阿大他们吃过苦头,年青人做事冲动,出去跟人家乱混被带坏就麻烦了。” “阿华不会的,他现在还是学徒工,每个月18元大多数都交给我的,他没有钞票怎么混啊!” 没有钞票没法混是真的,出去跟同学连二角八分的飞马都抽不起,总是抽人家的坍台伐啦!姆妈那里每次领完工资想藏点都来不及,她比会计还准点,转正以后能拿24块工资,估计还是到不了手,哪里能弄到钱啊!卢秀华吃着2角一碗的咖喱牛肉汤,眉头紧紧皱着。 “册那,我请侬怎么面孔还板着啦!”毛晓刚跟卢秀华是从小学到初中的狐朋狗友了,讲话自然很随便。 “撒宁要侬请客啦!我胸闷工资一分落不到袋袋里呀!”泄愤的咬了一口生煎,汤汁“嗖”一下喷到了毫无所觉地毛晓刚的头发上。 毛晓刚一口喝干汤水,两只眼睛从上到下开始扫描卢秀华,卢秀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做啥?有啥路道介绍啦!” “有的呀!你做不做?”毛晓刚嘴巴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卢秀华被他神秘兮兮的样子感染,也把脑袋凑过来:“侬讲讲看啥来头?” “我楼下阿三知道伐?他们有一个小团体专门帮人拼装自行车的,校张好(收入好)到接不过来,你不是修车有一手么?要不要我帮你牵牵线?” “他们能要我么?” “我们从小弄堂里一块长大阿三才照顾告诉我的,问题是我干不了啊!我看你手艺不错,放心,过去让阿三看看,不行就算了呗!” 去阿三家路上卢秀华拿了块绢头把毛晓刚的头发擦了擦,搞得毛晓刚莫名其妙。 推开门,姆妈和阿爸屋里没有动静,卢秀华快步地上了阁楼,阿姐他们走后他就睡楼上了,开了灯已经十一点了,把今天分到的钱藏在了床底一个箱子里,才赶紧躺下休息。 他毕业以后,居委会介绍他去了印刷厂,车间里的印刷机是那种用脚踩一下,旁边的一个铁轮就会转动一下,“咔嚓”一声后就印出一张纸、发票之类的印刷品,全部都印完,再拿去用切纸机把这些都切开包装好。工作简单枯燥,他实在干得没意思,不过不上班又不知道能去干嘛!像阿毛那样荡着他妈肯定会打断他的腿。直到阿毛介绍他认识了阿三,他才开始有了外块。 阿三他们那帮一共十来个人,有人负责专门从襄阳路国旧、虬江路(四川北路)、提篮桥市场收集、淘换自行车零部件;有的负责接单,熟人介绍或者事先接受外地、农村的定单;负责销售的有时组装出来一辆当场就能坐地起价;还有专门负责拿主要配件发票去“上牌”的,干这个分钱时分的最多,没办法,人家上头有人。 毛晓刚领他见了阿三,阿三就让他先把零件组装出来看看,这对他来说很简单的,家里一切机械的东西,闹钟啊!手表啊!自行车啊从小白相到大,又不是没拆装过,趁手东西又有,非常熟练地装好一辆,阿三当场拍板让他加入,专门负责装车,自那以后,他下了班就过去,有时一辆有时两辆装好才回。 现在的自行车品牌不同的话,售价一般在150-180元,凭票买,据阿三他们讲,组装一辆车的成本大概在130左右,主要是买车架。但是不要票的话,当场卖200没啥问题,他每次大概能分到3-5块,一个礼拜下来有时比他在厂子里一个月还要多了,这让他觉得很兴奋,自己原来可以靠能力挣那么多钱。 不过真有了点钱他也没有乱花,实在是不知道除了吃点用点该花到哪里去!想到有次在马路上看到贴着的房屋交换广告,嗯,如果长期干下去的话不是很快就能攒够钱买房子改善一下了?他实在是受够在厅里放搁板的日子了。 —————————————————————————————————————————— 张磊正在天厅里做木工,他要打一个柜子放在杂物间,还要编一个煤饼筐,这个是卢秀贞看他有材料,正好杂物间里煤饼一直就这么堆在那也怪脏兮兮的,就让他顺便做一个。水槽边上也让他订了一块木板在上面,洗完的菜盆啊!饭碗啊!这下都不用放在地上了,卢秀贞不由感叹他心比自己还细。 活计不算复杂,不用雕花上漆的话很快做完,关节部位都订好,再用砂纸打磨下就行,用手再次摸了一遍确认没毛刺了才归置好。出来正好看见卢秀贞在洗菜就顺手接过来了,“水太凉,有什么要洗的就拿过来吧!” “没什么了,今天随便将就下,明天一早比较忙,要剁饺子馅,还有好多菜要洗,鸡也得现杀。” “这样吧!你就把面发上,其他都等我来就行,上次买的杂碎和猪爪弄了么?” “还没有呢!一会吃完饭弄,不然饭都吃不下去!”卢秀贞想起大肠就皱皱眉头,以前这些都是阿姐弄得,她习惯性买了才想起来今年不在一块过。 “行啊!先吃饭,一会看我的吧!” 这一晚,张磊把活都包圆了,卢秀贞只能在旁边给递个调料、盘子什么打个下手,酱油色的猪蹄在砂锅里咕嘟嘟的冒着香气,旁边卢秀贞正在揉面,张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馨,暗下决心,明天必须把事挑明! 正文 25欣喜若狂 梁桂兰连东西都没放就直接奔卢秀鸿家里来了,卢家伟正在睡觉,殷兰一看丈夫已经接到公公、婆婆、小叔子,站起来要打招呼。梁桂兰赶紧用手比划了个嘘字,走到床前把大孙子好好打量一番,抓住藕节一样的手臂狠狠相(亲)了一记才拉着儿媳妇往外屋走。 “小孩子睡觉长身体的,不要把他弄醒了。这里有点吃的用的是带给你和家伟的,里面还有点绒线你不上班的时候在家里打打好来。” 梁桂兰掏出浴巾、吃食还有一些被面和日用品,打量了一下环境,“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要用的菜和肉都买好了,打算今天开始先弄出点半成品。” “孩子晚上闹人伐?你放心,我来了你好松快点,以后白天好补补觉了。”拍拍殷兰的手,奶奶带孩子那是一身劲没处使啊! “妈,坐了那么久火车先跟大妹去洗洗弄弄赶紧眯一会吧!”卢秀鸿一看说起来没完,“秀玉在给你们铺床了,你先去看看宿舍怎么样?” “走吧!先去歇歇,这里人多口杂的把小孩吵醒,晚上过来再说!”卢俊方看完孙子出来接过话头。 来到租的职工宿舍,四张铁丝床摆在角落,中间一张大桌子,旁边是柜子和毛巾架,大家都很满意,主要这边是机械厂家属区,有自己的锅炉房,屋子里通着暖气,这可是在上海享受不到的,上海冬天屋里都要穿着棉袄,这边一进屋子,脱掉外套穿线衣那是没问题的。 “哥,你们这暖气竟然24小时啊!东北比上海好多了。”卢秀华第一次出远门,属于看什么都兴奋。 “瞎七搭八,拿着东西跟我走,去我们厂里澡堂泡泡,一会阿爸的背归你搓了。”一脚踹到他屁股上。 “哦哇啦!让我搓!侬是老大啊!还不赶紧做个好榜样表现表现,当心阿爸帮你收骨头。” 搞怪的样子让一屋子都笑了起来,爷们几个去泡澡了,屋里卢秀玉也都铺好了床,梁桂兰拿东西出来摆顺便问问他们在这里的情况。 “大哥蛮好的,现在在技术办公室参加技术创新,搞不好以后可以提干的,阿嫂么!去年闹得那么凶,哥哥不敢让她去了,说看看今年形势怎么样再定。妈你就别担心了,日子总归越来越好的,想想以前种地挖河沟,我做梦都要笑醒了。”卢秀玉是真的很知足,她从心底里太感激国家招工的政策“阿华现在做的好伐啦?” “有啥不好啦!他马上也能转正了,有份工资至少饿不死,到时我算熬出头了,再看着你们都成家,老头子一退休,我们两个就在家给你们带孩子噶噶恹气。(解闷)侬哪能啦!有朋友了伐!”梁桂兰也促狭地打趣闺女。 “没人要呀!”跟自己妈妈那当然是没脸没皮耍无赖。 “瞎三话四!告诉侬,眼睛擦擦亮噢!家里条件差没关系的,关键人要对你好,还要看看他父母人品,做人媳妇你以为很容易么!” ………… 年三十晚上家属区外一片鞭炮声,楼内热热闹闹吃着团圆饭,卢家伟是心有余力不足,看着好吃好喝只能用筷子搭点菜汤让他嗦着解解馋,没一会儿就困得不行,放炮的声音丝毫不影响他的睡觉大业,老卢两口子看着这些孩子都在身边过的好,心里再无他求。 ------------------------------------------------------------------------------- “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果然重色轻友啊!”得知张磊一大早起来是为了去和卢秀贞一块忙活过年,邵国良肺快气炸后开始郁闷自己的年夜饭“你在那吃香喝辣,哥们怎么办?要不给妥善解决,晚上我可是厚着脸皮认识一下小卢啊!” “放心吧!到时提前给你留好量送过来。” “嘶!你这意思是打算下手了,行啊!眼光不错!好胆!为了你的大计我今儿就牺牲一下不去搀和了,晚上的酒菜记得速速送来。”故作沉痛摆摆手,哎!哥们儿也不容易,作为兄弟必须支持。 张磊拎着从回家过年的知青那借来的四个热水瓶先去水房打了水就直接来到卢秀贞家,院门没锁,进去以后直接就去水槽那准备杀鸡,卢秀贞从屋里出来一看赶紧给准备盆子倒好开水。 一上午很快过去,晚上的肉菜基本都腌好焯好,鱼也都刮好了鳞,到时直接上配菜炒就行,卢秀贞去食堂随便打了点饭回来先凑合了,下午主力就是包饺子,猪肉白菜和三鲜各一半。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张磊就没有不会干的活!剁馅有力气,揉面手劲够,擀出来的皮内厚外薄,速度奇快,往往是擀一拨停下包几个再继续擀,包的是元宝饺子,排在那儿大小一致,个个肚圆,相当可爱,卢秀贞包的还行,就是速度慢,没法啊!一快她的饺子就大的大,小的小了。 年夜饭桌上,凉菜已经摆好,张磊正在炒热炒,一小会儿就只剩个腌笃鲜还在炖着,两人坐下用酒杯碰了下,卢秀贞就问起邵国良怎么没来? “他和别的工友一块了,我炒菜那会给他端了个盘子过去加菜,不用管他。” “那好吧!来,先祝你明年工作顺利!新年快乐!”卢秀贞喝了两口就有些上脸。 “谢谢!”张磊干了以后想想等会要说的事,还是先喝点酒吧! “那个,听说初五市里的电影院放《卖花姑娘》,到时我们一块去看吧!”捏了捏酒杯,额头开始出汗。 “真的!没问题。” “嗯,小卢,我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舌头已经不受控制,手开始抖。 “哦,什么事直说吧!有什么能帮的我一定帮!” “那个……那个……我今年25了”怎么这么说出口了?张磊想咬掉舌头。 “啊?”张磊的手艺真不错,卢秀贞一边吃一边想,没能第一时间听明白他的意思。 “我今年25了,你觉得我怎么样?”心一横,说完就直视着她的眼睛。 怎么样?什么意思?啊……卢秀贞乍一下懵了,等回过神发现张磊还再等着她回答。 “你不错啊!工作优秀,为人正直,怎么了。”有点不好意思垂下头。 “那,那你说我有机会么?你知道我的意思。”彻底豁出去了。 要说卢秀贞一点也没察觉张磊对她的好感,那是骗人的。之前可能只是普通异性之间的朦胧暧昧,但后来从车站回来再到他上门来借机送些发的劳保用品或者借书时,就表现得有些明显了,只不过仗着他一天没挑明,卢秀贞就可以装傻回避。 “我家里的情况你基本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我一个妹妹初中马上毕业可以出去工作,还有一个弟弟念六年级,最小的妹妹今年上小学,把他们两个供出来我就解放了。我负担算是很重,但是努力几年也能出头,我知道如果真的跟了我,一开始会吃力,但我保证我会尽所有能力对你好的。”看卢秀贞不说话,张磊一股脑地把心理想的都说了出来。 对于婚姻的态度卢秀贞从来不认为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虽然自在,但是没有相互可以扶持、依靠的人,年纪大了她肯定会后悔。好姻缘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她觉得世界上不会有最合适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有人永远站在原地等她,感情得靠自己的努力经营,遇见有合适的千万不能错过。 张磊这个人软件是相当出色的,至于硬件在卢秀贞看来只要不是那种愚忠愚孝的男人,承担家庭责任也是应该的。 “你挺好的,我们可以先处处看。”卢秀贞也没什么好扭捏矫情的,迟早都会有这么个人,张磊目前看来确实挺符合她对男朋友的幻想的,一见钟情本来就不适合她,得给双方一个细水长流的机会。 耳朵里突然只剩下烟花的爆破声,眼前的人整个都虚幻起来,张磊觉得自己的每个毛孔在这天籁之声下突然全部打开,前所未有的舒畅直入心脾,没有言语能形容现在的状态,幸福来敲门原来是如此美妙! 正文 26追悔莫及 “老卢,你在这里啊!快点下楼看看,门房老蔡说有人找你,好像是你老婆。”采购科的同事老汪拿着杯茶从门口探进脑袋冲卢俊方说了一句,又端着茶杯不知晃去了哪里。 “好哦!谢谢侬!”卢俊方赶紧把需要采购的清单递给会计,让她帮忙先核对一遍金额,自己告了个罪就朝楼下奔去。他在单位三十多年了,老婆从来也没在上班时间来找过他,今天是怎么了,卢俊方眉头跳动,直觉有种不祥地预感,走到门口果然是梁桂兰,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流下眼泪,但还是克制地看了周围走动的人一眼,把他拉到角落里低声地说:“老头子,阿华出事体了呀!” 卢秀华是在上午上班时被从车间带走的,阿三团伙负责销售的成员在和外地的客商交付自行车时被埋伏的警察人赃并获,交待了组装地点和所有成员姓名后,这些人被一一逮捕归案。 看守所里,卢俊方搀着已经哭累的梁桂兰坐在桌子前等着见卢秀华一面,前天老婆来找他后,他就立刻跟单位请了假带着梁桂兰找到派出所了解情况,得知案情侦破非常顺利,犯罪嫌疑人也都将案发前后交待的比较清楚,今天他们可以见儿子一面送点衣物,昨晚老两口便一夜未眠,一大早拎着一些洗换的衣服和吃食就来这等着了。 “咔”的一声,一个狱警拿钥匙打开了斜对着桌子的一扇铁门,卢秀华低着乱糟糟的头,身上还穿着两天前上班时的那身衣服,带着副手铐被推了进来,那个警察说了几句时间要求和规定后,就目不斜视地站在卢秀华身后不远处不作理会。 “阿华,侬哪能啦(怎么样)!”梁桂兰看到儿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卢秀华抬起头,看见姆妈的戚容,旁边的阿爸才三天不见就好像被抽掉了精气神,他再也忍不住,抓住父母的手就低声地嚎哭起来,被抓走时工厂里工友的指指点点,关进来后警察问话时的心惊胆战,他还没满20岁啊! “你要配合好警察的审讯,争取宽大处理,我和你姆妈判决那天会去法院的。”卢俊方看着悲哭不已的小儿子,心里绞痛的无以复加。 三人坐在那里,没一会儿就到了探视时间,卢秀华要进去了,他止住了哭泣,趴在地上给二老叩了个头,说了句对不起爸爸妈妈就头不回地进去了。 梁桂兰眼睛干涩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浑身发软地滑坐到了水门汀上,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只剩下老卢时近时远的声音:“桂兰,你怎么啦?不要吓我啊!”当感觉有几只手把她抬了起来时,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降到了180,急性血压升高……颅内压升高……初步可能是心脏供血不足,容易诱发脑中风……51岁啊!突发性高血压……”迷迷糊糊中卢俊方正在跟一个白大褂交谈,闭了闭眼睛,想起来是在看守所栽倒了的,叹了口气。 “醒啦!现在什么感觉?”卢俊方一听到动静,马上就过来摸摸她的脸。 “有点想吐,头老晕哦。”梁桂兰感觉非常难受。 “正吊针了,等会到点就吃药,接下来听我的,不要去想任何的事了,把身体先养好,其他什么都不要去管。” 无力地点点头,又昏昏沉沉地眯了过去。 住了五天医院后,梁桂兰坚持回家休养,卢俊方今天要去一趟单位安排一下事宜,本来想叫自己的阿嫂来照看一下,梁桂兰死活拒绝了,拗不过只能保证快去快回,到了单位,科长又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六月份排到他去广西收购香蕉、芒果和荔枝,大概需要出差一个多月,让他尽快准备一下。 卢俊方从科长室回到座位上,想着看守所的儿子,家里躺着的老伴,又望了望自己从22岁呆到现在的办公大楼,终于做出了决定。 ------------------------------------------------------------------------------- 卢秀鸿接到电报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母病,鸿玉回沪一人顶父职!” 他很快意识到家里出了大事,知青结婚后就取消探亲假了,先得去工会说明情况,接着去了科室跟领导打招呼,马上又去车间找卢秀玉后就立刻回家属楼收拾东西。 殷兰看见他这个点回家非常诧异,卢秀鸿来不及多说把电报递给了她自己就去拿证件理东西,殷兰一看也吓了一跳,怎么病的这么严重! “这几天你先辛苦下,我跟秀玉说好了我回家前让她睡过来,你们两也好有个照应,我回去看看情况把事情搞清楚就回来。” “噢!放心去吧!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回去好好看看。” 到家已经是两天三夜后了,卢秀鸿风尘仆仆推开门时父母正在里屋,看到大儿子回来,梁桂兰一下来了精神去厨房下面条,卢俊方便拉着他把事情说了说:“……你妈妈现在有时候做事恍恍惚惚的,一直要吃药调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秀贞工作还不错回来肯定不划算的,到时我做阿爸的会跟她解释。叫你们回来一个的话没有工作也不行的,正好我这个岁数最多再跑两年外勤也要转内岗的,我跟腾经理也几十年上下级了,豁出老脸来跟他讲好了,你们随便哪个回来可以顶替到单位,我么就提前办病退了。” 梁桂兰端着面进来,卢俊方就催着他先吃饭,来都来了明天再慢慢想也不迟。 晚上躺在床上,卢秀鸿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让妹妹卢秀玉回沪顶替父亲的职务,一来人离乡贱,返城机会不多,自己已经成家立业又是男人,在厂子里发展也还可以,妹妹是个女孩,北大荒怎么可能有家乡好;二来妹妹照顾母亲是最合适的,自己要是回来,殷兰的工作怎么办?她又是外地户口,家里住房紧张,有个小孩子也不利于母亲休养。等明天跟阿爸说好,就得抓紧办手续,把证明都开好,这样自己一回去就能尽快让秀玉早点调回来。还有秀华,走前怎么也得想办法看看他…… 他把父母和妹妹都想到了,就是忘了自己已经成家立业,不是一个人了…… 正文 27尘埃落定 “你羡慕的话跟冯老师赶紧办啊!到时我也来喝喜酒。”卢秀贞看施军眼都不眨就打趣她。 “哼!我替阿菲高兴而已,我和冯宁早商量好了只领证先不办的,说我呢!我看你才是快了吧!”说完得意的抬起下巴朝张磊那边点了点。 今天马康庄出去的知青除了回上海的顾廷恺外都来到柳西生产队喝陈绮菲的喜酒,娘家人嘛!上个月接到陈绮菲的信说已经准备把关系转去柳西落户,她那时就让张磊帮忙打了个矮点的双开门的柜子,因为是结婚所以还上了漆雕了点花纹,想着自己可以放在空间里带过来再在县里找个牛车什么运就行,可张磊不知道底细,说是一个女孩子带东西不方便,他负责扛过来就走,没法解释,只好一块过来喝喜酒。有人问他是谁,他就一脸诚恳跟人介绍自己:“你好你好!我是秀贞的对象!”搞得卢秀贞闹了个大红脸。 高建晟绝对有大舅哥的派头,农村里气氛比较活跃,他一上来就集结了一群小青年要闹洞房,安徽农村闲暇都喜欢玩摔把式,他们拦在新房门口比划,扬言周敬平得赢了他们所有人才能进去看新娘子。周敬平怎么可能让这群没事瞎胡闹的臭小子胁制,领着几个拥趸的人就把他们摔的落花流水,大姑娘小媳妇围在旁边都笑得乱颠,婚礼非常热闹。 中午坐席一通敬酒,老爷们坐着抽旱烟喝茶,一群娘们就去隔壁房吃瓜子说长短。噶梁、和尚、高建晟他们久别重逢自然叙旧还不忘促狭地拉上张磊。女知青都进新房陪陈绮菲,新娘子当然容光焕发,穿着一件新做的短袖的确良花衬衫,两根麻花辫被盘了上去,脚底瞪了一双周敬平买来的上海产的猪皮鞋,洋气地很! “让我看看,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看来确实嫁对郎了!”黄爱敏自打到纺织厂后仍然是不怕吃苦,总是冲在第一线,已经连续拿了“两届三八红旗手”称号,而且积极要求进步,当了团员以后还经常做思想汇报争取早日入党。当时插队的女知青除了施军是自愿留下,也就只有陈绮菲留在农村,现在看到她有了好归宿,真心为她高兴。 “是啊!阿菲,周敬平看着挺有担当的,把你照顾的很好,我们也都替你高兴。”卢秀贞感觉的到陈绮菲现在行事做派都比以前要随意放松多了,那只能说明她心理有依靠,不再有事都靠自己撑着。 “谢谢你们大老远都过来陪我,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几个都能幸福。”陈绮菲拉着卢秀贞的手非常感动。 浓浓的战友情洋溢在屋子里,婚礼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3点多才结束,高建晟口琴伴奏,大家合唱了一首《万岁毛/主/席》后才陆续散了。跟陈绮菲告别约好保持通信,卢秀贞就和张磊离开了柳西赶往县里坐车回撮镇。 土路两旁看不见人,张磊大着胆子上前和卢秀贞并排走在一起,眼睛发亮地跟她保证:“等我再干两年多存点钱,咱办个不比他们差的。” 卢秀贞看着他那信誓旦旦的样子,没忍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左右回头都没人,起了捉弄他的心思,用手指挠了挠他的手掌心:“好啊!那你打算存多少钱就来娶我呀!” 张磊反应很快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用力地握住,嘴角咧开“三转一响都得有,反正不能比一般人差。” 好话当然受用:“过日子讲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干什么,缝纫机我根本就不会踩,买来给谁用啊!”想想还是提前说声:“结婚怎么也得再过几年,放心吧!你还有充足时间攒老婆本!” 张磊完全没有抓住重点,只记住了一个意思那就是,秀贞这么说是答应嫁给我啦!心里一阵火热,这日子太有奔头了,把她的手握的更紧! 周敬平关了院门,打水回房,陈绮菲正在登记礼金,他一把把本子合上,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往床上轻轻一放,自己扯开衣服就吻住了那双因为羞涩而紧紧闭住的双眸…… 一夜春风,记不住攀登了多久,陈绮菲推了推他,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完,明天要起不来会被邻里笑话,周敬平嘴角轻轻一挑:“还有空惦记这个,到了柳西以后你就享福吧!看来你还不累!”说着,又是一通狂风暴雨,陈绮菲已经无力抗拒,只能迎合着海浪的起伏让自己彻底沉愵…… 家里气压很低,殷兰已经跟他冷战了好几天了,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她反对妹妹回城吧!也没有见她说什么做什么,还帮忙去打包了东西,那她到底在生气哪点呢? 卢秀鸿听到脚步声赶紧起身去外屋接过脸盆,“我来我来!”殷兰顺手就递给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进了里屋,又是这样,卢秀鸿叹了口气。 黑暗中,咬了咬牙侧过身搂住老婆的腰,“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告诉我以后好改啊!” 现在知道哄人了,连错在哪都拎不清!其实她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让卢秀玉回家算是比较恰当地选择,可问题是能不能回来问问她的意思再定呢!再怎么说她也是长嫂,现在家里有事,卢秀鸿竟然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就把这么大的一件事给定了!这次算了,等他习惯了,是不是以后只要有事他还跟兄弟姐妹说定就好了,那她还是老卢家媳妇么? “今后肯定还会有好机会返城的,再说我马上要涨一级提干了,咱们在这里生活条件要比回家好!”卢秀鸿劝慰着。 “你说的轻松,返城机会这么多,你我怎么还在东北窝着呢!你疼你妹妹,但你有没有想到自己有老婆孩子啊!” “那我总不能自己回城让秀玉一个人呆在东北吧!再说你又要带孩子又要照顾我妈也忙不过来的。” “你倒是知道体贴我呀!我是在气你妹妹能回去么!我是恨你根本没把我当做自己人,就不能来个信把事情告诉我一下嘛!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这个做嫂子的还排在小姑子后面才晓得。”低着声音,殷兰气的坐了起来。 “好了好了,这次我跟你赔礼道歉好伐!你也知道阿华还没判,家里人都失魂落魄的,我妈现在倒在床上,我爸还得上班真是照看不过来了,我也是着急,隔得那么远腾人出来都是时间啊!不然怎么会不告诉你?我们家有点什么事不是你做主呢!你是大嫂,家里除了父母以下都以你马首是瞻啊!” 这么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哄回来一点,保证以后不管多着急的事,涉及到小家利益必须两口子商量拍板,这事才算翻过去。 等卢秀玉回到上海时已经是75年的7月份了,当拿着调出和接收的手续办妥户口和供应关系,在阿爸单位成为了一名仓库调度员时,卢秀华的案子也到了宣判的时刻。 正文 28酸甜苦辣 “……以韩劲荣(阿三)为首的犯罪团伙自1974年3月至1975年6月,期间多次以上海本地市场为中心、向江苏、浙江、安徽、江西等地出售团伙成员私自组装的自行车,涉案人员13人,涉案金额104550元……” “以下宣读公诉机关对被告人卢秀华作出的刑事判决!” “上海市南市区人民检察院指控,1974年12月至1975年6月期间,被告人卢秀华于本市南市区东街31号韩劲荣家中负责将团伙成员提供的自行车散件通过组装后售出给买家,成交时被民警当场抓获……上述事实,被告人卢秀华在开庭审理过程中亦无异议,并有证人证言,辨认笔录,上海市公安局南市分局扣押赃物,赃款以及扣押物品照片……公安机关工作情况等证据证实,足以认定。 “本院认为,被告卢秀华其行为已构成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罪,依法应予处罚。上海市南市区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卢秀华的犯罪事实清楚,罪名成立。鉴于被告卢秀华到案后能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依法可从轻处罚……公诉机关的量刑建议,可予采纳。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条第一款之规定,判决如下: 一:被告人卢秀华犯非法经营罪,判处拘役三年…… 二:组装自行车违法所得均依法没收。”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卢秀玉扶着母亲,搀着父亲回到了家中,梁桂兰一头栽在床上,双眼木愣愣望着窗外,卢俊方佝偻着腰背靠坐在凳子上,“你写信给阿大,把结果告诉他,秀贞那里阿华的事先不要让她知道,你就关照她好好工作,不要干危险的事情,就说你姆妈查出来心脏不太好,所以把你调回来照顾。” “晓得了,秀贞你还不知道么!我调回来她巴不得的,倒是会担心姆妈,搞不好会回来一趟。” “秀玉,你跟秀贞好好讲,叫她不要回来,我养养就没事了,一点事就跟领导请假影响太不好,要回来等过年吧!”梁桂兰回过神来说了一句。 卢秀玉跑到阁楼写信,快要中午了,弄堂里格外热闹,想起他们一家回来时,大头的老婆在灶间看到他们,转身就跟邻居指指点点,哼!欺人有笑人无的玩意,总有一天烂掉她的舌头!哎!阿爸姆妈要强了一辈子,现在阿华出了这个事阿爸也就算了,姆妈那么要面子以后受那些长舌妇的气肯定不少。又想到小弟弟,等他出来也才二十出头,档案里有了这么一笔,以后工作找对象都怎么办啊! “俊方,你说如果我没有伸手问阿华要工资,他是不是就不会去干这个了呀?都是我害得,你不知道我心理就像刀挖掉一样疼啊!我的阿华以后怎么办啊!”梁桂兰拉着老伴的手念叨着。 “你不要瞎想了,阿华年纪轻没有阅历,他分不清事情轻重的。养不教,父之过,怪我啊!如果平时管教他严一点,他就不会认识这些坏朋友,现在关进去也好,等他出来吃足苦头就会收收性子,以后出来晓得日子艰难也能放□段,你放心,到时豁出我的老脸给他找个体力活让他养活自己还是能找的。” “哎!则小赤佬就不说了,他把他两个姐姐也带累了,以后介绍朋友一听有个弟弟坐过牢你说人家能愿意伐!好好的日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阿大蛮好,秀贞已经入了/党,基本不会再有什么大事,她离家远也有好处,上海这边的事只要没有政/审安徽那里是不会知道的。我当时让阿大两个选一个调回来,也是猜到阿大会让秀玉来,顶替了我至少孩子们各个都有傍身的工资了。哎!人家有不如自己有啊!” 卢秀玉在扶梯旁听得既有点怨恨弟弟怎么会给家里招惹了这样的事,又心痛他在里面不晓得要受多少磋磨,只是可怜了这天下父母心! ———————————————————————————————————————— 卢秀华这一批人被集中押运到提篮桥,厚重的黑色大门打开又关上,有人领着剃了头换好衣服,把他们带到了十字楼大厅集合,这幢建筑一共四层,从一楼上去中间是环形的,一圈一圈隐隐约约可以瞥见每层监牢的门和站岗的警察,高高的穹顶都用铁丝镂空拦截住,整个建筑从内到外并不给人压抑沉闷的感觉,有种奇异的美。 一会儿就来了几个看着像是监狱领导样的人物,态度挺温和,劝勉他们好好改造也讲了一下这里的规矩,军事化管理加上劳作,晚上参加社会主义学习班,一季度可以申请探监一次,平时可以和家里通信,甚至只要家里拿钱来可以安排你住进有马桶的8平米单人间。 一声哨响,所有的犯人都起床整理内务然后排队站在床边,对面囚室也一目了然。这里是第三层,一共两排,背靠背,三面靠墙,每一个都是鸽子笼大小,外面一面是铁栅栏,上面的锁有三档锁舌,每次狱警过来开门都拖着十几厘米长的钥匙,拖在地上发出铮铮地精钢声音。走出囚室有两道走廊,走廊之间用铁丝网罩住,透过铁丝网,看守巡查正在来回走动。 卢秀华领回自己的早饭快速吃完后就等待排队去劳作,他被分派做钩编,新近的所有犯人统一一道学习,其他的人扫了一眼制作垫子、服装、上表带的各种都有。学会后就有人拿来材料分配,每个人一天都有工作量的要求,巡查也不管他们说话,只要你最后来得及交量。 里面的生活非常有规律,一个多礼拜下来,卢秀华就能快速地勾出一些花色简单地杯垫、桌垫之类的小件了,晚上学习完写好学习汇报,私人时间可以自己安排,有的狱友在看家属捎过来的书,有的则写信或者聊天,他们5号监的四个人也逐渐熟悉了起来,整个5号的犯人再晚两年的话就有个笼统的罪名可以概括——投机倒把罪。 王光明,上海乐清电器的经理,37岁,他是因为危害税收征管罪进来的; 金水根,21岁,他进来倒是不冤,从3年前就开始倒买倒卖毛/主/席像章,因为是稀缺货,基本出来就被人购买收藏了,他就开始随大流倒卖各种材质的假的主席章,时运不济被举/报了; 李长岭,26岁,他的罪名是非法转让,其实就是因为粗心大意把电缆厂的一个破机器给搭在收购品里卖了。 因为和金水根的年龄相近,进来的原因也相似,两人的关系相处的挺融洽,抱着对父母的愧疚之心卢秀华只想争取早日出狱,但是他也不知道出狱后路在何方!更丝毫没有预料到他的狱友金水根今后将彻底改变他的命运…… 正文 29山雨欲来 76年的元旦掀开了新年的章节,虽然无论是铁路距离还是公路距离,合肥到上海都不足一千公里,但是同样的冬天,安徽下雪啊!和同事们一起从车上下来,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进了招待所,卢秀贞他们来合肥是代表矿区参加局里举行的系统大比武,后天开始到10号结束,比完回矿区休整一段正好月底就过年,有探亲假了。 等系统所有下属单位参加汇报比武的人员到齐后,先在大礼堂观看由局宣传队为大家准备的文艺汇演,听坐在旁边的同事说局里这支宣传队在整个省市都非常有名,成员多数都是基层集中来的,每次汇报前来,汇报完解散,人才济济,有专门唱歌的、有专门唱戏的、曲艺、舞蹈、民乐、西乐实力超群,还有专门负责舞台效果和监督剧本的,演出水准出乎意料的高。 等真正开始观看,卢秀贞瞬间被折服,第一个主打节目就是交响乐《沙家浜》,舞台正中央以八大小提琴为首,左面大号、小号、黑管、萨克斯、扬琴一字排开,右面二胡、板胡、京胡、胡琴、打击乐环形摆放,后面站立穿着统一绿色军装的合唱团七十多人,阵势壮观无比。一曲终了,卢秀贞激动地随着大家鼓起了手掌,没想到在这个年代竟能听到如此精湛的乐器演奏和专业演唱,真是不能坐井观天啊! 接着就是舞剧《白毛女》,表演的选段是北风吹和窗花舞,灯光效果非常逼真,舞台背景的雪片看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是如何做的那么均匀的(后来打听知道是一种雪花灯打出来的),演员穿着灰色的舞鞋随着节奏跳跃,旋转,劈叉,形体优美,舞姿婀娜。 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说唱节目《四大员》,话剧《多余的弹孔》,《洗衣歌》《军民鱼水情》,尤其是《丰收歌》,割麦子的演员舞蹈动作非常大开大合,腰部起伏动作节奏感强,浓浓的画面感很容易就勾起了卢秀贞以前在华阳河农场和马康庄务农秋收时坎麦、割麦的回忆。 结束时,礼堂全体都起立为宣传队精彩的表演鼓掌,足足谢了三次幕,大幕帘才被放下,真是不虚此行! 接下来大比武更是让参与的人热血沸腾,钻井队出油量最多的那个作业队得到的奖品竟然是一个钻头!卢秀贞亦代表矿区参加了五号举行的打字比赛,以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扎实的技术水准零错误率的拿下了一等奖,上午比赛完了,下午的空余时间就有宣传队的同志出面带着他们浏览了合肥市几个诸如逍遥津、包公祠之类的景点,竟然让卢秀贞碰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杨桂芳。她中专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油田,现在天长市的采输队当调度,这次也是代表他们采输队来比赛的,两人异地重逢都非常惊喜,互相寒暄了近况,听说陈绮菲已经结婚,又打听了下和尚,卢秀贞也都一一告知。 赛事如火如荼的进行到了8号,这时各项技术标兵都已经成功比出并颁发了奖项,明天开始就是体育类竞赛,紧张赛事后傍晚大家有说有笑从食堂打饭出来,这时广播在准点报时后突然传出男广播员低沉地声音:“请各单位同志注意,请各单位同志注意,下面有重大新闻播报,下面有重大新闻播报!” 食堂里大伙有的正三三两两拿着饭缸子、筷勺排队,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广播,一霎那间里里外外都停住脚步,安静了下来,“中/共/中/央、人/大/常/委/会、国/务/院讣告周/恩/来同志1976年1月8日于北京逝世,中国人民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杰出的共/产/主/义战士周/恩/来同志永垂不朽!” 广播员重复播放了两遍,随之就是哀乐声,众人都傻在当场,周/总理怎么会去世了呢!安静过后就是一片震天的痛哭,随着身边人周/总/理、周/总/理的呼唤,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到大院,人们的泪水伴随着哀乐,有的同志已经哭的跪倒在地上,不少素不相识的人互相拥抱安慰。 卢秀贞也哭得不能自已,是啊!自己在这里时间太久了,久的都忘了76年是自然界山崩地裂,人世间惊心动魄的一年了,先是周/总/理、然后是朱/委/员长、还有/毛/主/席,几位新中国的开创人将在今年先后去世。她记不清具体时间,但也知道今年各地会有几次地震和陨石雨,其中728唐山大地震是伤亡最惨重的。 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招待所,里面空无一人,大家都自发去悼念周总理了,卢秀贞肿着眼睛坐在床边,心里浮起一丝愧疚,她一直提醒自己,她只是时代的顺应者,是历史长河的过客,千万别以为自己能够有逆转乾坤的能力,先保住小命要紧,像地震这种事天命难为,自己要是高/干子弟可能私底下还能通过一些手段运作一二,但是一个小人物…… 告诫自己今天是因为乍闻噩耗情绪陡然起伏,总是纠结这些对事情转圜毫无意义,只能徒劳的给自己背上精神包袱,反正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年回上海过年时可以偷偷把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字做出来的信多投几份到各个部门,等他们上班发现时自己已经回安徽了,现在的刑侦手段是别想找出她的,至于唐山的消息他们相信与否或者怎样核实,这些都不是自己应该去关心的,凡事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没必要背负不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包袱! 张磊他们今年过年仍是在野外作业不回来,卢秀贞过年回家路过人民广场时,整个广场到处都是群众自发悼念的挽联、花圈和照片,沉痛、沉重、悲哀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弥漫整个天空,随手捡起一张传单,上面的诗抄让人无端悲恸: “京城处处是白花,风吹热泪撒万家。 从今岁岁断肠日,定是年年一月八。” 提起精神踏进家门,姐姐还在单位没回来,卢俊方正陪着梁桂兰说话,一看到几年不见的小女儿,梁桂兰精神头也足了,拉着女儿一直在问日常的生活、工作情况,卢秀贞看她状态比想象中好,收到信后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纸包不住火,女儿迟早会发现家里的不同,卢俊方便把卢秀华的事说了,半年的时间已过,再提起这个,老两口只是神色稍暗,连梁桂兰也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不再一想起就哭泣。卢秀贞大惊失色,刚想说怎么不告诉她,反应过来连忙摁耐住,不能再戳父母的心窝子了,当时就算告诉了自己也只是陪着一道伤心而已。 “阿华虽说是进去,但又不是偷鸡摸狗,坑蒙拐骗喽!等政策好了未必没有机会翻案。妈你只管把身体养好了,不然我爸都病退了,实在亏大了!” 她只依稀记得这个罪名进去的人最迟到九十年代都被翻案了,现在看好像很严重,其实八十年代初放开后,除去一些金融类型的犯罪外,所谓的投机倒把干的人海了去了,父母担心的弟弟工作的问题到那时候解决方法太多了,实在不行还有自己,她没有什么大放异彩的野心,这辈子只想平平淡淡、按部就班地过日子,但弟弟如果出来以后真的有困难,再不济给他指条路那是没问题的。 这话不好明讲,只能劝慰:“阿华的性质跟一般作奸犯科不一样的,如果工作不顺利,姐妹兄弟一定会守望相助,关键时刻还是家里人靠得住呀!我们做哥哥姐姐的肯定会帮忙拉一把的,你们就等着享儿孙福吧!” 又说到大哥最近有没有什么近况传来,嫂子已经回学校上班了那侄子白天谁带这些家长里短,才把卢妈妈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等卢秀玉下班回来,姐妹亲热一番,两个唱双簧似地哄的二老饭都多吃了一点,躺在床上,卢秀玉就又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怨他自己把持不住呀!毛晓刚后来倒是上门过,阿爸说不好怪人家的,我看这个小把戏经过这件事也稳重不少。” “二姐,你也不用太担心阿华以后如何,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目前在家就得辛苦点照顾好爷娘两个,对了你平时没事记得看看书啊!” “为啥?” “唔,我下乡的地方有个北京知青家里好像路子很广的,他家里把他弄回城的时候他告诉我,现在上面政/策变化很大,很可能一两年内会有新的考试制度出来。”卢秀贞心里拜拜佛,扯了个高/干/做虎皮。 “谁知道呢!你也说变化很大啊!哎!要是又像73年那次一样呢!”卢秀玉早就对上学这事彻底失去了期待和盼望,妹妹说的她也就是听听罢了。 “切!看到脑子里又不吃亏喽!”想想现在确实没什么说服力,时间还充裕,等迹象明显点再来劝姐姐未尝不可。 卢秀玉明天还要上班,但和妹妹久别重逢自然也就顾不上休息了,两人一直聊到深夜才睡。 总/理去世二十二天后终于迎来了76年的春节,除夕之夜,万马齐喑,鞭炮和音乐声都消失不见,大家静悄悄地过了这个年…… 正文 30静观其变 回到江淮岭矿没多久,全国各地开展了“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岭矿虽然在基层,也要根据局里的要求组织大家学习下发的毛/泽/东重要指示和中央文件,卢秀贞拿着本子看着宣教科的领导在上面喊着:“要将右/倾翻案的斗争进行到底”,也随大流的举起胳膊跟着大家一起喊口号,“要认真学习,把批邓斗争引向深入。”心里却不以为然,在坐的包括自己有几个搞得清楚翻案到底翻得哪个案,让批/斗林/彪就批/林/彪,让批/邓就批/邓,上面作报告的说的声嘶力竭、声泪俱下,殊不知他老娘当年在地主家的磨坊把他生下来这件事怎么每次批谁了就能跟谁扯上关系? 小平房门口,隔壁王婶正在门外择菜,老远看到就招呼:“小卢回来了,要不要拿点新鲜的菠菜回去啊!” “谢谢王婶,小孩子吃菠菜补铁啊!正好拿几个鸡蛋您给小宝配个菜。”卢秀贞也不客气,应季蔬菜当然好吃,自家正好也没有。 “别给啦!一点菜还还什么礼!跟王婶客气吧!你们学习回来啦!哎!天天批/邓批/邓,连小宝的保育所都在教批邓儿歌,真是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呵呵!王婶您就过自己小日子吧!这种大人物的事情我们小老百姓哪里够得上搞得懂!” 是啊!这次的政/治/运/动影响不到自己的生活,只是使得一度好转的华夏政治、经济形势急剧恶化了。 “张磊又下矿啦!这次得有半年多了吧!他们作业队也是不容易,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 “快了,听车队调度那边先回来的人说下个月就能撤,这次回来得歇上不少时候了。”卢秀贞拿了饭缸子准备去食堂凑合凑合。 “张磊也26了吧!呵呵!你们两这么合得来什么时候请王婶吃糖啊!”王婶站起来一边掸灰一边打趣,她知道小卢脾气好,开点玩笑从来不上脸子。 “早了,我们要响应国家晚婚晚育号召嘛!”卢秀贞也不矫情,敲敲饭缸子就扭头一笑。 “别听那个,女人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才好,都晚婚晚育那孩子大点你都没精力带了。”王婶一脸的不赞同。 “谢谢王婶关心,到时候听我父母的再说吧!”虽说现在两人适应良好,关系融洽,但相处时间还是太短,感情还没深到结婚的份上,一旦结婚,抛开以后要上学,现实问题就太多了。还没和双方父母拜访过、没亲眼见过家里的真实情况、亲友是否好相处、婚后住宿怎么解决、家用怎么担负? 卢秀贞并不怵头男方家境差,张磊作为家里顶梁柱,在还有两个弟妹没毕业前肯定是要承担责任的,要是上了大学等分配工作也是五年后,那个时候他二弟已经高中,现在上大学给的补助足够养活他自己,小的妹妹也上初中了,以后上面三个哥哥姐姐一块出力,负担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重。 养老娘是天经地义,兄弟姐妹间帮扶也是理所应当,卢秀贞有了好东西不还是想着娘家!但这一切都是有个度的,谁最终不是该靠自己呢!总想把自己的生活挂在别人家,那她绝对不会是个包子,说白了如果张磊拎不清,她也不会一条死胡同走到底。 三月底张磊他们果然收兵回机关,当天晚上下班卢秀贞就准备了几个好菜,院子门一般都不关,没一会就听到有人在院子里洗手的声音。 “来啦!把桌子摆好,马上就吃饭了。” “哎!” 一会上桌一看,这大半年风吹雨淋的,大小伙子瘦的都发亮了! “排骨真是香啊!我这胃口都被你养刁了。”猛扒了大半碗饭,张磊才算是慢下速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给,这个你帮我存着。” 卢秀贞捏了捏就知道是钱,也没推拒“我帮你存着!你不给家里了么?” “以前的就不提了,工资到手留点买饭票的钱就都给家里邮了,去年你答应跟我好以后我每个月就开始寄一半回去,存一半下来了”又盛了碗汤一边喝一边笑着说:“放心吧!家里大妹去年拿工资了,加上大弟和我的,条件好多了,再说我工资高,寄一半回去也抵的过一个人挣钱了。”说罢抓住卢秀贞的手用力紧了紧:“一个人是无所谓,现在开始总得为以后老婆本打算打算吧!我可没忘了咱的三转一响!” 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挺感动的,想想后世的年轻人26岁的样子,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普遍有担当多了,打开布袋子竟然有三百多。 “我今年涨级了,野外补贴高,加一起每个月到手能有六十多块!这一年除了在野外就在你这里吃,又没什么开销就都存下来了。”看着对象惊讶的眼神,张磊当然很得意,自己一定会有能力给她幸福。 卢秀贞才不会矫情的不要,虽然还没去过张磊家,但这个年头上海的住房没有几家宽松的,他家男孩就有三个,她很怀疑以后结婚是不是能有独立的一间屋子,现在开始存钱已经算晚了。 张磊能想到为了结婚存钱,说明他对这段感情的态度至少是积极付出的,情感其实也像一个银行,两个人首先要往里存储,以后才能有所结余。再说现在谈了对象不是原则问题就没有轻易分手的,她也非常欣赏这种为了两人生活而共同努力的状态,拿了钱反而让她觉得两人离得更近了。 “其实我还拿了点钱出去买木材呢!邵国良的弟弟你知道伐!在云南大勐龙那里,上海知青回家都带当地的红椿木的,我托他弟弟也给我捎过来一些好的,留着以后可以打点家具,你喜欢什么样子就打什么样的。” “没问题,到时看我的图纸吧!”两人相视而笑。 有了之前总/理的去世加上后来批/邓的运/动铺垫,三月底的时候北京、上海、天津、南京、杭州、郑州、太原、成都、青岛、合肥等地都相继爆发了声势浩大的悼念周/总/理,反对si/ ren /bang的群众运动,大家在当地的英雄纪念碑、广场等集散地敬献花圈、花篮、张贴传单、发表演讲、朗诵歌词,抒发、宣泄对总理的怀念、痛斥si /ren /bang的倒行逆施。 当这些活动达到高/潮后,于清明节的转天北京就爆发了有名的四/五/运/动和天/安/门/事/件,矿区里也有不少知/青和中学生去县城参加悼念活动,有一次卢秀贞、张磊休息时也曾和邵国良还有几个上海工友一起去县里的悼念台给总/理送过花圈,这件事情一出,矿区立马三令五申所有职工、家属、机关人员不得擅自参加任何运动,违令开除公/职,大家才有所收敛。 接下来,很多人手臂上的黑纱还没有来得及揭掉,就传来朱/德委/员/长逝世的消息,随着月底的临近,卢秀贞也开始不由地紧张,大地震还是来了,唐山无可避免地蒙受巨灾。卢秀贞只能在机关组织的抗震救灾捐献活动中积极地捐出了自己当月的工资和一些衣物,眼睁睁地旁观命运的齿轮正一刻不停歇地往既定的方向转动…… 正文 31改天换日 世界上没有不落的太阳,终究也不会有万万岁的伟人,推动华夏车轮半个世纪的毛/泽/东于9月9日一早停下了他的脚步,随之而来就是遍布全国的哀恸,卢秀贞站在机关临时设立的悼念礼堂里,望着□□的画像随着哀乐三鞠躬后站在一旁,礼堂内白花胜雪,挽幛如云,有很多人说毛的去世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卢秀贞却知道即便wen ge马上就要谢幕,但是华夏这辆战车仍会按照惯性往前行驶几年,啜泣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大家都觉得天塌了,很茫然今后将何去何从!噩梦醒来是早晨,历史的大转折就要开始了。 10月18日傍晚,卢秀贞正收起字盘,打算去洗手下班时,机关的广播室突然调试出声,宣教科邢科长特有的破锣嗓音传出喇叭:“请注意,下面播出重要通知。”此话一出,鉴于前几次不好的经验,全机关的人心都吊到了嗓子眼,这次又会是什么消息?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刚才发出了粉碎si /ren /bang的通知,接下来电台会持续广播各地的欢庆活动,请各位同志注意收听!再重复一遍……”邢科的声音高亢中带着点振奋,那破锣嗓子的刮蹭声仿佛也变得悦耳起来,其实这事几天前就有风声从市局里陆续传出,但十年来的氛围让人们变得异常谨慎,消息只要一天未过明路,大家就都装作闻所未闻的样子,现在好了,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庆祝。 等从食堂吃完饭出来,工会赵大姐半路就把卢秀贞、张磊、邵国良还有其他两个同事拦住了:“小卢,你们都在啊!太好了,”赵大姐喘了几下,又中气十足地拍拍卢秀贞的肩膀“刚接到局里通知,明天机关所有人都去市里参加庆祝游/行,一早在院子里集合,别晚啦!”说着跑开去通知其他人。 19号一大早,卢秀贞往布包里揣了几个馒头,灌了一水壶的水就急忙赶到大院门口,一溜的卡车和采输队的运输车都停在那里,车头还挂着皱纸做的大红花,车后斗放着几个大锣和鼓,认识不认识的都在兴奋地议论,大家脸上都挂着高兴的笑容,等出发时,就有人开始敲锣打鼓,卢秀贞情不自禁就被这种气氛感染,所有人都在高声谈笑。 刚开出大院,就能看到路两边都是游/行的老百姓,越往市中心开人越多,一路锣鼓喧天、鞭炮震耳欲聋,人群中有些中学生连鼓号队、手风琴都搬出来了,就这么所有人浩浩荡荡、彩绸飘飘往一处汇集。 终于到了游/行大列,卢秀贞的胳膊都挥酸了,嗓子也有点哑,看到到处贴着的标语:“粉/碎si/ ren/ bang,人民喜洋洋”、“狠/批si /ren / bang /fan/ dang 滔天罪行”、“打/倒xxx fan dang 集团”,又不由有点好笑。 好像这个年代大家用词都特别“绝”,表达喜爱就会用“最最最”、“就是好”、“万万岁”,表达憎恨就会用“打/倒”、“砸烂”、甚至“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这种暴力粗野的词语。 有许多人举着自制的各种标语、漫画道具,有用纸做的si/ ren/ bang模型,还有四个化妆成si/ ren/ bang的人做出各种丑态在大巡游的队伍中引起大家发笑,那些漫画都画得特别真实,无一不表达出嘲笑的情绪。队伍里人人都举个小彩旗,卢秀贞听到旁边有个大妈正在跟人说:“我们这算什么啊!人家北京知道么,家家户户都捐2两油要油炸si /ren /bang呢!”周围的人一听要2两,都倒吸一口气。是啊!刚走过路边看到一横幅:“油炸江/青、白煮王/洪/文、清蒸姚/文/元、红烧张/春/桥”,真是没想到烹饪艺术也可以这么用! 持续一天的巡游中听到最多的就是人们格外痛快又响亮的笑声,仿佛所有的不公平、不幸福、恐惧害怕都找到了理由,看!都是si /ren /bang搞的鬼!现在他们被打倒了,那么好日子就要来啦! 没有哪一次历史的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①,所有人都会被这一天的真情流露打动,为满是疮痍的华夏重新振作而倍感欣慰,大悲大喜后的祖国翻开了新的篇章。 —————————————————————————————————————————— 冯宁正在地里翻土,好等开春时播种,没有留意到远处马振东陪同几个人正朝他走过来。 “冯老师,冯老师!”马振东站在田垄上一脸笑容朝冯宁挥着手。 还没走到地头上,那几个陌生人中有一个上来就非常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是冯宁冯老师吧!你好啊!我们是省里教育局的,特地来接你回去的。” 冯宁非常吃惊,这没头没脑地怎么时隔六年多又来接他了! “呵呵!你还不知道吧!年初中/央已经开始下发文件给知识分子落实政策,为教育路线正名,陆续ping fan在wen/ hua/ da/ ge/ ming中教育系统的冤/假/错/案、改正右/派/运动中的错误,你们师大这批老师现在都要回调原单位,今天就是特地来接你的。” 听到这个消息,冯宁并没有多么欣喜,只是感到很突然。旁边另外一位同志以为他高兴过了头:“冯老师,赶紧去收拾一下,我们还得先带你们一块检查□体,然后你们回到学校就能按照专业分到对口的岗位了,到时会补发你在wen / ge期间所有漏发的工资。” “领导,我妻子是上海落户在马康庄的知青,不知道组织到时能不能安排下,噢!我的意思是安排她住宿舍,工作不用组织解决。”冯宁回过了神赶紧问了一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问题。 “呵!冯老师就放心吧!你回到学校后,会有专门的干部根据你的情况核实评定技术职称,到时会按照实际职称来分配你的居住处所和子女就学,配偶也可以按照你的级别安排就业。” “好的,劳烦你们在村办公室稍等片刻,我回去换件衣服就来。”冯宁连锄头都没有拿就赶紧往磨坊跑,施军正在磨玉米,看见他进来刚想说话就被他猛的搂进怀里,好在附近没有人,就随他去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抬眼看看,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施军,我的帽子摘掉了!”冯宁此时刚才回过味,不禁百感交集,眼眶酸涩,那些屈辱仿佛还在昨天。 “什么意思?” 冯宁赶紧把事情说了一遍。 “啊!那你快去啊!快快快!”赶紧把他往外推“回去换身衣服就走吧!东西也别拿什么!别担心我,我在这等着你!”施军比他还高兴,他这几年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是心里的苦闷自己都能触到,好在拨云见日的一天总算来了。 “等我!”冯宁飞奔而去。 倚着门框,施军的眼里闪烁着喜悦的泪花,天空如此晴朗。 正文 32得偿所愿 Si ren bang被粉碎了,76年11月18日《山西日报》发表名为《二月里的反/革/命噪音》的文章拉开了知/青典型人物揭批的序幕,11月30日《人民日报》又刊载了《一个fan ge ming的政/治骗局——“si ren bang”炮制(答卷)作者这个假典型的调查》揭露si /ren /bang制造/“反/潮/流典/型”的经过和用心,各地报刊纷纷撰文批判这一事件对教育工作的危害,“白卷英雄”成为了最早被点名批/判的知/青典/型之一。这些铺垫再加上转年初中央平/反/知识分子的政策,一切迹象都表明教育系统马上要迎来新的春天。 有这么好的契机,卢秀贞当然要拿起笔给家里去信,姐姐那封自然是多多问候父母身体,另外寄了些东西是转交给弟弟卢秀华的,希望家里人的安慰能够让他在里面好好表现。 两个兄姐那里卢秀贞都把最近发生的事借机做了一番推测,其实也不难看出,张铁生当年被吹捧,现下又打落脚底,明显也是一个拨/乱/反正的信号,国家正在慢慢走上正轨,高考恢复是水到渠成的事。 还有一件大事就是拜托二姐和爸爸没事的时候帮自己去福州路、文庙、新华书店和市图书馆淘淘看有没有一套63年出版的《数理化自学丛书》,一共17册,能淘到多少是多少,重复的也要买下来,买到后先给自己来信,并声明这对她非常重要。 她那番 “北京高/干/子弟回城时的叮嘱”又拿出来忽悠了大哥一下,只不过这次忽悠的语气明显是肯定的,还大胆地给了一个‘年内’这样的字眼暗示,信里最后问候了大嫂和小侄子,相约大家努力学习,争取能在上海的大学重聚一堂。 刚封好信口张磊就进院门了,卢秀贞正在打包两个袋子,打算午饭后就去寄掉。 “寄给家里么?” “对,一份给我哥,一份给我二姐,让他们下班时候复习的。” “你就那么肯定国家会再次举行高考。” “你没看报纸么?施军来信说冯宁现在在师大已经评上高级职称了,连带她都被安排在师大后勤。”卢秀贞手上不停“你自己考过一次应该知道的,73年最后是那么个收尾,现在这事又被翻出来了,连张铁生都被批了,要知道媒体宣传可是国家的喉舌、风向标,这样的全盘否定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张磊沉默地坐在凳子上,卢秀贞又加了把油:“之前过年回家时我姐姐有个同学,家里就是教育系统的,她说她爸爸开完会回来说过几句,”说着她用手比了个上面的姿势“deng xiao ping就是负责分管科技、教育工作的,现在一切都百废待兴,他上/台后肯定会选择一个突破口。” “你先等我会,一会一块去寄信。”张磊来到桌子前就着纸笔直接给家里去了一封信。 时间一晃就到五月了,期间大哥回信称得知来信非常重视,他和殷兰下班之余已经开始有计划地进行基础的复习,黑龙江太远,有些消息比较滞后,望小妹能够经常来信互通有无。二姐那里则是好消息,她下班跑过很多地方都说知道这套书,但是运动后就没再印过不好找,还是阿爸跑到市图书馆那里发现有全套的,找了一个熟人帮忙买出了一套,后来在福州路二手书店里又淘到一些零散的单本,重复但不全,问这书是否全部寄过来。卢秀贞高兴坏了,告诉阿姐让她把那套全的给赶紧寄过来,另外告诉自己缺哪些,重复的有多少,尽快尽快! 收到书后,她看了下大致还能归置出三套不全的,列了一下缺本又去信让二姐先按照名单把一套不全的寄给大哥,缺失单本自己会从这边给他寄过去,她那边也是,等自己这里给她寄缺的,实在找不到卢秀贞就打算手抄了。捧着这套设计简朴、素净的青色、浅黄色封面的书,腰封处印着代数、三角、平面几何、立体几何、物理、化学,闻着淡淡的油墨香,卢秀贞无比感谢上苍的厚赐。 休息时间卢秀贞就拉着张磊去市里和县里的新华书店还有旧书摊凑齐了缺书,不要觉得很惊讶!当时的书都是按计划分配的,上海需求量非常大,要想买全很难,反倒是小县城才有机会能买到,而且他们又是要单册,就更好凑齐了,乘着凑书,她也给陈绮菲邮了一套过去。 进入夏季,她已经在张磊的指导下系统的复习了物理、化学,张磊要出野外了,给他带上两人互相换好的复习资料,卢秀贞知道这次他们会很快见面。 —————————————————————————————————————————— 恢复高考的消息正式登报刊出已经是10月21日了,这时距离考试只有六周时间,知/青们面临最大的两个问题就是,没复习资料和没人教,托卢秀贞的福,老卢家几个相对来说太气定神闲了。 卢秀鸿在车间的机器轰鸣声中来回巡查了一遍,按操作规程接线、还桶,一丝不苟,回到办公室后找空闲的机会朝抽屉里瞄几眼,那里有一些化学元素符号和公式之类的小抄。下班回家和殷兰两个赶紧吃饭给孩子搞好卫生,就送到隔壁让他和宋奶奶家的小孙子一块玩,自己抓紧时间开始复习。 “秀鸿,我今天拿到单位开的介绍信了,明天就去县里登记报名表,你说我报哪个学校好。” “看你喜欢什么专业呢!上海好大学很多。”现在大多数人因为wen/ge时的经历都更倾向选择学习自然科学、理科,害怕再走运/动的老路,再加上现在青年人的偶像是陈景润,“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已经成为了流行语。 “那我还是报个教育方面的吧!咦,上师大、华师大都没有这个专业啊!” “那就报中文系,你的水平应该没问题。” “行!这么一来我可是离乡背井了啊!万一吵架我连娘家都没的回。”这么一开玩笑殷兰真的有点别扭了。 “瞎想什么呢!你大老远跑来,我还不跟老佛爷一样供着你啊!” “我可记住你说的话啊!” 转天,卢秀鸿抽空到厂办公室去开介绍信准备也去登记参加初选考试,没想到当场被拒绝了。 “为什么?高考的招生办法上写着‘自愿报考,统一考试,择优录取’我是吻合条件的,为什么不给我开,我看挡车车间的小蔡昨天都开好证明了。” 纠缠了半天,办公室老乔实在推脱不掉,只好隐晦地表示让他不要为难自己一个小人物,这是厂领导的指示。 卢秀鸿赶忙又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口,这里他曾多次踏进去过,但这次心情却是最复杂的。 “进来!”牛厂长的声音不疾不徐。 卢秀鸿推门进去后就站在了办公桌前,把情况说了下。 “小卢啊!你是党员,75年又被提拔成技术员,是干部编制,你要有觉悟!我们厂里的情况你不是不晓得的,说起来这十年里技术人员都断档了,你数数看包括你和你师父一共才有多少技工啊!”牛厂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你师父以前也上过大学,他毕业到我们厂里就一直搞技术工作,你现在虽然没上过大学,可你和你师父从事的职业却是一样的,这说明只要业务水平出色,是不是上过大学并不是最重要的。” 卢秀鸿满嘴苦涩,他想说当然不一样,可是嗓子眼里像是被棉花塞住一样不是滋味。 “所以小卢啊!你要发扬党员的带头作风,工厂、车间的发展和维持都需要你,这次考试你就不要参加了,以后如果有机会你再去,我把话摆在这里了。”牛厂长放下杯子,盖好茶盖,就眯起眼不再看他。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这一天的,晚上到家殷兰得知此事非常愤怒,要去找厂长说个明白,卢秀鸿打起精神反过来劝慰了她一番:“这样也好,今年你先带孩子回去,我在这上班还能拿着工资,不然我们都上学了,经济来源也一下断了,一学期结束,我正好参加明年的考试,咱们稍微错开点也有个缓冲。” 多说无益,两人只能无奈强迫自己接受现实,之后为了让殷兰全情投入学习,卢秀鸿更是承担了所有的家务。 12月11日终于来临,之前各省市的初选已经刷掉了一大片人,可最后报考人数仍然达到了570万,无数个卢秀贞、张磊、殷兰、卢秀玉、陈绮菲们将在这三天内从考场开启他们梦想之舟的旅程。 考完试这些知青们仍是各回单位、生产队进行正常的工作、务农,这次的考试是不公布分数的,但是如果接到体检的通知那么十有□□就是被录取了。就这样78年一月的某一天,卢秀贞正在打一份提干通报,喇叭里忽然开始广播某某被XX大学录取的消息,待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如释重负。 张磊当时正在修理井喷造成的螺丝松动,满脸满身都是黑色的油腻,勘探队长跑过来时他还没太在意,直到周围知青都围着他拿拳头挠他,他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把屋子里重要的都收好,有些以后看着用不到的东西就都给了隔壁王婶,王婶很舍不得卢秀贞,叮嘱她以后毕业了有机会回来看看他们,临行前又去拜访了一些领导,工会赵大姐、宣教的邢科长等老同事,1月15日,卢秀贞和张磊终于结伴踏上了回家的火车,上海,阿拉回来啦! 正文 33心满意足 老卢家两个闺女都考上了大学,这条爆炸新闻简直堪比深水鱼雷,炸得整条聚奎街都轰动了,认识不认识没事都要来他们家窜窜门子,人来人往热闹的不得了,茶水是冲了又做,倒了又冲,铜铫就没打烊过。好处自然也有,梁桂兰和卢俊方自小儿子入狱后总算难得扬眉吐气一把,老两口早上一块出去买菜,散步回家的这一路上总得停下那么几次跟邻居、朋友寒暄。 卢秀贞当然是在赖床,反正阿爸姆妈老虎脚爪(上海一种早点)、咸浆还没买回来,起那么早也没事,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脑子却在想事情。大哥来信说阿嫂乘还没开学带家伟去天津看他姥姥姥爷了,等开春回上海。她和二姐商量到时把现在的阁楼让出来给阿嫂住,这样以后大哥回来,他们一家就住在楼上。 她自己和二姐到时学校有宿舍,一周回家就一夜厅里挤挤倒是无所谓的,但明年底小弟就要出来了,姆妈的意思是到时让秀华睡在他们屋里,这样将就一天两天还可以,时间长了一大家子吃喝拉撒也太不方便了。姑且不论钱凑不凑手,先就说现在,上海还没有什么中介卖房子的,也没听说哪家有房子要出售,都是不够住的,哪有富裕啊!电线柱子上倒是经常有置换广告,什么一套大的换两间隔开来的小房子,这种一看就是为了结婚换房的;要么就是拿地段好的房子换地段差的面积大点的,反正都是刚需! 自己下乡六年半,头几年在农村就不提了,工作五年工资扣掉花销大概攒了一千五百块,这还是自己没什么用处的情况,张磊存在自己这里的大概有五百块,这样就是两千,哎!钱太少啊!看别人穿越那叫混的一个风生水起,好像总能碰到贵人,做生意一做一个准,反观自己反正她不会为了发财在80年前动任何脑子,房子先寻摸起来吧!到时候钱不够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起吧!今天和陈绮菲约好聚聚的,不知道她最后考上哪个学校了。 —————————————————————————————————————————— “回来可以,户口落下不行。”龚春梅当着大家面就直说,开玩笑,房子那么紧张,小姑子要是自己回来也就算了,反正她上大学住校,以后毕业了肯定是吃皇粮,现在到好,带了个乡下人,万一住了不走算什么?哼!王惠芬门槛精,不声不响吃现成的,真以为能摆摆大嫂架子啊!偏不让她如意“大嫂,你说两句啊!你要是同意那我做弟媳妇的肯定也没意见。” 呸!小娘皮现在也精了,我真同意你不跳脚哇色(上海话郁闷)才怪哩!龚春梅心里腹诽,但到底比二媳妇要会做人“阿菲啊!你回来我们肯定欢迎的,但是家里你也看到了,三楼就三间屋子,你要是一个人跟姆妈挤一挤是没什么的,但妹夫也在肯定很多不方便,你侄女也慢慢大了,今后一个屋檐下很麻烦的。”看了眼周敬平,“你马上也是大学生了,讲难听点,你也要为自己将来多想想了。” 陈绮菲面上波澜不惊,只是抬起头看看自己老娘和几个哥哥,哥哥们从小就和自己是分开生活的,感情淡薄,自己也没指望他们能体谅一下,老娘躲过了她的眼神,低头说了句“阿菲,妈年纪大了,以后有事还是得和你三个哥哥商量。” “大嫂,我们只是暂时住一住,等我上学后就会搬出去的,户口到时也会转到学校。” “那毕业后还是要进来的呀!以后你生了孩子难道不往这里落么?”龚春梅嗤了一声,想得出的,先拿好话哄好人,到时进来容易出去难! 周维一直在旁边没有作声,眼看这样僵持下去事情是解决不了的,说了个办法“其实户口进来是小事,将来阿菲的孩子进来都行!只要提前写张保证书,证明以后这个房子跟阿菲一家没有关系不就行了。” —————————————————————————————————————————— “秀贞,这里。”陈绮菲在马路这边冲卢秀贞挥手,卢秀贞赶紧跑过来和他俩打了招呼,三人走到复兴公园内,周敬平提出去周围转转,让他们两个先说说话,自己一会逛完再过来。 “阿菲,你考上哪个学校什么专业?”找了个长凳一坐下,卢秀贞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来。 “上师大的影视文学,我第一志愿不是这个,是学校帮我调剂的。” “哇!跟我嫂子是校友噢!看来以后我们要多一位犀利的艺术家、评论家啦!”卢秀贞看出她情绪不是很高,故意做出夸张的样子逗她,果然把她弄笑了。 “去你的,你和张磊呢?” “张磊是交通大学,学无线电通信的,我是华师大中文系。” “我记得你想报复旦管理的嘛!怎么又去填中文了。” “嘿嘿,因为华师大不但免学费连书本费和住宿都免呀!而且我们学校到张磊那里车比较方便”卢秀贞笑着说,她其实是无所谓什么学校和专业的,不过什么都免确实蛮好的“阿菲,怎么了?考上大学那么高兴的事你皱什么眉头啊!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还不是房子闹的”陈绮菲索性都倒出来“……就是这样,我后来写了保证书了,其实我根本没有那个心思的,只是觉得很对不起敬平,他在旁边听不懂上海话,但他肯定也知道的,刚才他还安慰我呢!” “你家里也是,嫂子一多想法就多,不过你们没有那个心思写就写呗!等你毕业了工作一分配大家分开过的,怕什么!再说了,周敬平这么能干护老婆的人,我才不信他能饿着你呢!”卢秀贞切了一声,陈绮菲嫂子眼皮也太浅了,周敬平这种人物,看吧!以后有他们后悔借光的时候。“那你们现在就在你妈那里挤着喽?” “是啊!不挤着住哪里。秀贞,我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这样报个安徽那边的学校,至少敬平不用看我家里人的脸色,他是为了照顾我才什么都不要的跟过来的。” “别瞎说,条件么肯定还是上海好,以后发展也是的,你眼光放远点嘛!先辛苦几年毕业就出头了,不瞒你说,我头也痛着呢!”把自己家里情况讲了讲“我也存了点钱,想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租。” “你想出来租房子啊!主意不错,要不我们一块找吧!我也不想呆在家,哎!开学还有两个月呢!”陈绮菲一想到二嫂那阴阳怪气的眼神就替周敬平感到委屈,凭什么这样看扁人,冲这个也要尽快搬出去。 “没问题,明天吧!我跟张磊约好在城隍庙人民路那里碰头的。” “行,几点啊!到时我们两队人马分开,这样收集信息也能快点。” 定好了时间,地点,周敬平回来后,三人就此分别。 卢秀贞和陈绮菲一组,张磊和周敬平一组,四个人分两拨分别穿行在大街小巷,一直到2月初快要过年了,终于在几个仅有的房源信息里选出肇嘉浜路附近的一个亭子间。房主是一个独居老太,她唯一的女儿75年去了江西插/队,房子空着浪费就想把灶披间楼上的亭子间出租。 不租在学校附近也是周敬平有所考量,那里太偏僻,以后干点什么都不方便。肇嘉浜路这里靠近徐汇区,老虎灶、小菜场都齐全,陈绮菲去学校在这里有一趟车可以直达,最主要附近有个皮鞋厂,那里的澡堂是对外收费开放的,这个太实用了。 亭子间就在晒台和灶披间中间,朝北,高2米,大小8平米,这种房子现下一般都是房屋公司承租给居民的‘公屋’,一平米大概3分多,老太转手月租就要三块钱,因为以前是杂物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卢秀贞就跟她谈,如果减到两块钱,以后他们如果搬走有的家具可以留给老太,其他像做饭什么都是自己来,老太看重他们是大学生,就讲周敬平平时要帮她搬搬煤球什么的,还是很好说话的。 转天五点多卢秀贞就找了地方拿出和张磊商量好的一些红椿木、塑料箱子还有当初在江淮岭矿收走的煤球炉和一点家用品等说好的三轮车过来。 蹬到老太那没一会就看见几个都到了,张磊和周敬平搬好东西去了晒台打家具,两个女的收拾一下零碎,扫好弄点水拖了地,家具不弄好东西也没法放,一起上楼看他们两干活。 木头当初张磊不出野外时大多都在院子里劈好锯好拿砂皮磋磨过的,现在果然省了好多功夫,不然没一个月哪里打得出来。 “张磊,这次你们帮大忙了,秀贞我记在心里的,你我也要感谢一下。”陈绮菲是真的很感动,家里三个哥嫂都没有想到来帮帮忙,两个朋友却出力如斯。 “客气话不用说,谁都有难的时候,过意不去以后我们经常聚聚。” “没问题,你们以后不上课就过来。” 周敬平手上干着活也没说话,一切的帮助他都会记在心里。 床都弄好,拿到屋子里去架上,还有衣柜,改良的五斗橱,和桌子、凳子只能说能干多少是多少了,争取三天弄好吧!卢秀贞让陈绮菲一会把带来的馒头小菜去老太那里热一热,她自己就跑出去说买东西,陈绮菲怕她花钱要一块,当然未果。 这么忙忙碌碌了几天,小小的亭子间终于有了家的模样,一张双人木床靠墙放着,边上是个矮柜五斗橱,上面放着一个二手台灯(后来又去废品站淘的),紧挨着的长条桌就在窗子底下,里面塞着两个圆凳子,床对面是一个双开门的衣柜,这些东西就把屋子塞得满满当当了,门边上可以放个煤球炉和筐,用的时候直接拎到过道或晒台就行。 陈绮菲正在把一些东西塞到卢秀贞给的箱子里往床底推,床上面除了两条褥子和被子,其他的生活用品基本都是卢秀贞拿过来,当时全的吓了她一跳,最后还是周敬平劝她困难的时候接受朋友的好意,以后有能力的时候加倍报答才释怀。 一会周敬平拿着最后做的一个毛巾架进来放在屋子门后,放上脸盆和热水瓶, “明天再去配把钥匙,等开学了你就去上学,我就看看能干点什么,咱的好日子在后面呢!”周敬平搂过她,特别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敬平,对不起,要不是我……” “夫妻两就不要说这个了,咱们来上海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再说我周敬平不会因为别人的冷言冷语就把气撒在老婆身上,他们看不起我,我就更得干出点人样。” “嗯,现在的情况我很满足,对了,张磊他们呢!” “在晒台上用边角料打点菜板、八角夹什么的”。 张磊一边收拾一边瞥到眼熟的煤球炉和一些锅具,越看越像是在安徽小院的那些,又想到当时卢秀贞说有人可以把木头运回来,点点滴滴的事情他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奇怪,这些东西是怎么捎回来的? 不过他也并没问秀贞,如果秀贞愿意说肯定会告诉他,而卢秀贞自然知道最近的事张磊肯定会有所怀疑,这些瞒得了别人却很难掩盖掉蛛丝马迹,不过主动说就免了,只要张磊不问,这事就永远打马虎眼。 一晃三月份,开学在即,人生的新画卷就此缓缓展开! 正文 34分秒必争 从水房洗完碗,卢秀贞和郭艳、汪顺颖一块往宿舍赶,推开门梅大姐在给小宝喂饭。 “梅姐,今天怎么把小宝带过来了。”郭艳放下碗筷就走到床边接过饭示意梅丽快点吃。 “就带这一天,我婆婆、公公今天要收拾屋子,明天开始孩子就有人看了。”梅丽抓紧时间往嘴里扒着饭。 “梅姐,房子这么快找到啦!”卢秀贞擦着手进来正好听到这句,她对房源很感兴趣,虽然暂时还不那么迫切需要租房买房,但了解行情太有必要了。 “唔,在普陀区,你们上海人叫“下只角”对吧!”梅丽呵呵一笑“那边房子比市中心大点,而且我公公在那里找到一个活,我女儿正好可以送到保育院。” 梅丽一家是江苏昆山人,家里条件还可以,她丈夫老陈今年和她一块考进了华师大哲学系,两口子还拿着原单位工资,应该说满宽裕的,但是他们有两个孩子,因为文、史、哲专业有很多课程是交叉一块上的,有时实在腾不出人,所以只能把老家父母喊过来,这样老的小的都能看顾到,他公公闲不住找了个街道扫地的活贴补家里,大女儿送到保育院以后,婆婆带个小孙子做家务也能看得过来。 听到是普陀区,卢秀贞也就不多问了,她是住惯老城厢,房子逼仄也认了,接地气啊!讲难听点,早上不听到竹刷子刮马桶的声音她还浑身难受,就算以后交易房子也只会在南市、黄浦、卢湾找,连虹口她都嫌远。小心侧身让过长条凳坐在汪顺颖床上,拿出上午的笔记翻了翻,正好甘琼婷坐在她对面,“婷婷,还在写小说哪!早上丁老师的话听进伐!” “我进大学就是为了当作家的,再说你们这些姐姐以后都是教师队伍的生力军,少我一个不少的呀!”小姑娘一门心思在小说上,是头也不抬笔也不停,甘琼婷是班上为数不多77级应届生考进来的,早上唐宋课上,丁老师问到她考大学进来理想是什么?她回答说想当作家,丁老师沉吟了一会说出“大学是不培养作家的,我们学校的目标是培养合格的中学教师”这句话,当时明显看出她打蔫了,没想到这么快又活力十足。 “有志气!努力努力!我可是等着在小说月报上看到你的大名啊!”谭琳琳踩着凳子爬到上铺拿了本书下来挤在甘琼婷旁边看起来“哎!天天吃饭啥时能来点面啊!”她是西北人,现在的食堂一般早上就是稀饭、咸菜、馒头,中午就是一勺饭一勺菜,晚上也就是多个馒头选择,吃面条算是改善了,把她馋的想起面条就流口水。 等梅丽吃完饭收拾了一下就把小宝抱走送到他爸爸那里,孩子再懂事毕竟太小还是有些闹腾,在寝室里看书的都是没在图书馆抢到位置的人,打扰到别人学习就不该了。 从开学到现在十几天了,77级的学生们早就进入了状态,这个年代的大学生这么说吧!普遍有一种“知识饥渴症”,能考上大学的人都是在文化断层的年代里坚持学习的群体组成的,年龄差距大,社会身份也天差地别,有人们认为“没必要参加高考的人”——国营企业的在职职工、应届生比较少班上一共就两个、还有就是像卢秀贞这种知青,什么行业都有、以前种地的也算一类、营级部队下来的转业人员…… 在这些学生身上普遍看见一种压抑已久的学习冲动存在,拿起很多人自拟的作息表,“早上五点半围着校园跑步,上午7点半、中午十二点半、傍晚六点半进图书馆,晚上十二点准时睡觉云云字样”再加上现在物质也比较匮乏,油、布、日用品很多都要凭票供应,学校现在是不发补助的(80年代才有),好在像卢秀贞、汪顺颖这些有原单位的都还领着工资,对!政策就是这样,上大学的,原单位照发工资。其他人就是靠助学金,现在的标准是一个月18.5,吃饭是肯定够,还能省下点钱买日用品和书。 经济一旦有保障了,剩下的就是对知识的渴望,尤其是知/青下乡那么多年,以往听天由命,前途都掌握在阶/级、身份观念和领导手中,现在竟然能够凭读书改变了处境,生活有了盼头,所有人都有积极向上自信学习的心态,学习起来那是自虐式的,卢秀贞寝室山东来的匡美兰28岁,以前学的是俄语,为了尽快赶上大家的英语水平,除了每天早上一早去宿舍楼旁边的林子晨读,还在饭票背面写上今天要背的英语单词,如果到吃饭时还没有背出来,她就会饿着自己这顿饭不吃。河北人吴非看穿着打扮就知道家里条件不好,那学习起来是更不要命了,基本晚上2点前在寝室是看不着她的,她的梦想就是在期末考试拿到奖学金,有70元哪! 下午还有美学课和古代汉语,阶梯教室坐的满满当当,恢复考试的突然让学校的硬件设施一下没法跟上,不止是教室的座位不够,每次食堂开饭总有很多同学只能端着饭盒站着吃或者拿回宿舍,宿舍是有座位,但空间有限,在那吃饭,有同学就没法学习,去图书馆也是一样,此谓“二抢”。 大家基本都是3个人坐两个座位,上课铃虽然还没响,但是教室里无人喧哗,大家都摊开笔记本等着老师上台,美学老师姓赵,是文/革前复旦的教授,留美学者,除开他上课时内容的深入浅出,老师的风度也让人倾倒。一进门,赵老师在门口就先冲大家点头微笑,走路风姿翩翩,很有名流风范,赵老师讲课大多不用讲印稿,当然这时候课本大多是油印的,有的课程根本没有教科书,再加上美学在中国是方兴未艾,所以大家上课都不停地在做笔记,今天讲的是朗格以幻想为基础在不同的艺术中显出的差异,赵老师低沉的声音在教室回响,同学们听得如痴如醉,有时候卢秀贞想现在的学习氛围这么好,除了学生的因素老师也是非常特殊的一个群体。 这些老师很少有在wen ge中没受过冲击的,终于有了机会上讲台,他们比学生还激动,师资力量因为历史原因的缺失造成现在授课的很大一部分老师年龄都很大了,正是这些老教授们真正地身体力行贯彻了那句“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除了课业上的埋头奋进,这些天之骄子更是紧跟时事。78年召开了全国科学大会,《人民日报》第一版刊载了deng xiao ping的讲话文件,这成为了77级入学后第一次广泛讨论的命题内容,“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这句话也成为中文系举办的第一个征文竞赛题目,相对于理科学生的务实,文科专业的同学则个性张扬许多,辩论会、朗诵会层出不穷,班长徐明还从汇总的征文里挑选出优秀的文章在学校广播、投稿到报刊杂志,把热度进一步扩大到了整个学校,老师们也都纷纷支持,并给予点评,整个三月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还是“工人阶级有一只又/红又/专的知识分子队伍”这样的话。 当卢家的大学生们在学校里过的充实又有激情时,卢秀华谁也没惊动地偷偷提前出了狱。 正文 35鸿鹄之志 卢秀华敲了敲眼前的门,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出来啦!我算着差不多了,进来吧!”金水根看样子刚睡醒。 “起这么晚,昨天难道去做贼骨头啦!”环顾屋子也就12平米,家具有限,进了门里面一目了然。 “被你揭穿了,刚从陕西回来没几天,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家里要不要告诉一下。”搓搓脸,金水根看着他,在劳改里时卢秀华有时会担心出来的生计问题,一开始不是很熟,金水根自然不好讲得太深,在里面他孤家寡人一个自然没有亲戚寄包裹,有意思地是卢秀华接到家里递进来的东西后竟然不好意思吃独食,当时他觉得很好笑,还有这么单蠢的人,可三年下来卢秀华还一如既往就不由地他不感动了,觉得这个人讲义气,值得信任。后来他看快出来了,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卢秀华,让他考虑好了就到家里来,可以的话就一块闯闯。 “可以,我现在要准备点什么么?”卢秀华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真决定了,我跟你讲,这个搞不好命都没有的,我无牵无挂,你家里又不是混不下去。” “你不晓得,我两个姐姐还有阿嫂都是大学生了,我大哥现在在黑龙江厂里也是干部,混不出样子我不会回去的。”卢秀华语气淡淡,话里的意思却不容置喙。 “行,跟安仔讲好的时间还有三月不到,你这两天跟我再去趟河南,然后我们就启程去广州。真的不跟家里人说声?”既然下定了决心,金水根也不会劝他,男人嘛!没有点血性出不了头! “不用了,要是真失败了,我父母还有我阿哥阿姐照顾,成功了到时寄信回来就行!你去那边收东西本钱还够么?我手里还有存的你拿去吧!” “行!算你入份子!” 8月中旬,卢秀华和金水根带着从陕西收来的六个体积很小的青铜编钟还有一些袁大头踏上了狱友安仔的故乡东莞。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卢秀华和金水根就跟着安仔天天在水库里游泳,来游泳的人非常多,安仔说这些人都是准备督卒的,算是卒友。 体能训练是每天必备的,接下来就是选择路线,从已经成功的卒友留下的手绘地图看,督卒一般有三种方式:走路、泅渡、坐船。 第一种方式60年代可行,坐船手划需要十八个小时左右,成功后可以从九龙入境,不过那里临岸就是哨岗目标太大,那么只有泅渡。 泅渡按照路线又可以分为中线、西线和东线。中线那里是陆路,在沙头角一带全是铁丝网防护,那里的铁丝网很特别,都是朝里翻着像蛋卷一样,网很高,就算翻过去躲过了探照灯,还有边防军和狼狗,这条路线有很多知/青手绘传下的躲避岗哨和狼狗的地图; 西线是一般督卒的首选路线,在蛇口的红树林这里下水,从深圳湾开始游,如果没有遇见哨岗吃不到枪子那么一个多小时可以游到新界西北部的元朗,但是你必须保证你的方向始终是对的,不然很可能游到岸才发现是台/湾,如果路线都正确了,那么最后经过蚝田就可以上岸。(岸边齐腰深的烂泥里全是生蚝壳,锋利无比,踩过去洒下热血脚筋不断就是成功) 东线相比前面两条路线防守是最松的,但是这条路线海浪最大,据可靠消息称这里有海鲨出没,只要你技术够好,够好胆,上岸不远就是新界的鹿颈,到了那里就算被差馆收押,只要你能联系上香港的亲人,就可以登记领取香港合法证件,需要的代价可能只是付出一百元茶资给帮办。 夏天是游水的好时节,边防看的紧,这个季节敢于督卒的人十有□□是有去无回的,这也是安仔他们选择十一月初下水的原因,一行五个人,还有两人是安仔的堂兄弟,家里已经有亲戚72年的时候就过了海了。先到了惠阳,选好地方一行人就猫在路边的树丛里等待夜幕的降临,等天黑了,也不用特意辨认什么方向,朝着香港打光来的灯光先翻山,五个人沉默着在黑夜中攀爬,行进中只闻沉重的呼吸声,山里还是比较安全的,等到了凌晨时分,实在受不住了,才在原地吃点干粮休息会。 在一天两夜后山路慢慢变成了土坡,这时就接近了堤坝,五人先是趴在那里听了一会,确认附近确实没有民兵,补充水分把食物都吃光,安仔先爬出去观察了一番,随后就像电影里放的那样朝后招招手,四个一块来到他身边,一鼓作气冲下了山坡,可能是他们一晚行进速度够快,也许是这个点掐的准,并没有一个巡逻的民兵路过。总归此时个个突然爆发出最大的潜力,扑通扑通像下饺子一样窜到了海里,天空未曾大亮,隐隐地薄雾飘渺地散在海面上,波光点点、美景如斯却无人欣赏,纷纷掏出事先背着的轮胎、救生圈、泡沫塑料和篮球内胆,奋力朝对岸方向游去,香港,如此近,近到对面的房屋树木清晰可见,又如此远,身子越来越沉,却别无选择。 不知道到底过了几个小时,终于快到旱地,精神大振到岸,也不管有没有人捉了,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最后还是受不了寒冷才一个个互相搀扶起来,饥寒交迫啊!趟过荆棘灌木丛看见了一座小房子,这时真心希望被抓住,好歹有口热水热饭。 “边个?”里面出来人。 “大佬,我地游水过来噶!”安仔赶忙上前解释。 “衣度是英界,去差馆啦!”他朝远处一个有亮光的地方指。 “多谢!” “实在走不动了,要不去差馆吧!到时让小文、小武家里人把我们领回去怎么样!”安仔提议。 “那当然最好,费用我们自己出,不过小文家里人没问题么?”卢秀华撑在金水根身上一边喘气一边问。 “冇问题,我阿叔哩个人几好讲话,唔该晒。”小文摆摆手,小武也点头示意。 达成共识,五个人自动自发自首,按规定画押收监,联系亲友确认身份。牢房窗明几亮,还有抽水马桶,在用过了早餐的面包和人生第一杯炼奶后,卢秀华直接睡的天昏地暗。 三天羁押时间一过,付了各自的“茶资”给帮办,卢秀华和金水根就随着小文、小武的阿叔来到了市中心的移民局排队办理身份证明,为了领身份证,足足排了两天队,不过这对于卖命“过河”的几人来说实在是沙沙水,在排队时,有人因为不会讲广东话而被认为不老实,移民官顺手拿起戒尺就是一嘴巴,这一幕深深刺激了卢秀华,终身难忘。 内地人此时到香港找工作并不难,香港制造业的繁荣正需要这些廉价劳动力的补充,而抱团现象也很严重,你想本来建筑工地上本地工人100元一天,大陆人去70就肯干,长此以往矛盾一触即发。所有督卒一般都聚集在旺角工业区附近,没技术、没文化、语言不通的大陆客去向都是“三行”,建筑工人、进各种劳动力工厂、洗碗工这一类地方,白天晚上连轴转,不加班没有前途。 金水根和卢秀华暂时借住了小文阿叔住处楼顶的一个天台移动板房,了解了工作情况,两人商议打算先去加工厂做学徒。 “我们来这里可以暂时为别人打工,但是不能永远为别人打工。”戒尺的叭叭声好像就在脸旁。 “咱们两个学习要有明确分工,阿华,楼底下有大同夜校的招生广告,,先把粤语学会了,你文化水平高学得进,在这里不懂英文没有前途,以后你晚上下工就去学英语,等我找到蛇头把东西出手后,这就是我们以后翻身的本钱。”金水根眼里闪出慎人的光芒“我们从学徒一点点好好学,搞清楚怎么操作,流程去向所有的章程,总有一天要风光地回上海。” 两个人的手掌紧紧交握在一起,一年以后,这些督卒有了一个“大陆灿”的外号,78年,无数个天台上有着属于“大陆灿”的梦想。 附:香港偷渡路线图 img226.poco.cn/mypoco/myphoto/20140422/13/174736664201404221336134264682733373_000.jpg 正文 36青春飞扬 科学的春天来了,知识分子终于扬眉吐气,专注于数学研究的陈景润成为了大众偶像,臭/老九们有太多的话想说,5月11日,《光明日报》以特约评论员名义发表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次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全文转发。 这一哲学命题立刻在各大高校引发了一场大讨论,“如何区别真理和谬误”、“实践的两重性”、“真理的形式是主观的、内容是客观的”成为了热议话题。 卢秀贞所在的华师大哲学系借此机更是展开了一场舌战群儒的辩论会,大家除了上课基本是全民投入到了大讨论中,大量的投稿、大量的演讲,处处皆是“甲能证明乙的真实性,甲就是乙的证据”同理可推得“实践是证明真理符合客观实际和客观规律正确的正面证据”亦或者“实践是证明真理基本不符合客观实际和客观规律的反面证据”…… 卢秀贞自认逻辑思维能力不行,对于此等讨论敬谢不敏,因此还得了个“不关心时事政治的评价”,宿舍里除了她,也只有甘琼婷小妹妹一如既往的勤耕不辍,真是难得清静了一回。 “婷婷,你总想着投稿让别人采纳你的文章,有没有想过干脆自己办一本学生刊物呢!那样你的稿件只要可以就能优先采纳呀” “啊!办一本……”甘琼婷有点傻眼,放下笔直愣愣想着,直到卢秀贞出门她都没有反映。 晚上,卢秀贞打水回来一进门就被甘琼婷扑到,“秀贞姐,你中午说的办一本学生刊物的事,能给我仔细讲讲怎么弄么?”她脸上着急中夹杂着兴奋,有点亟不可待。 “可以啊!不过你要是确定要干,靠你一个就不行了,我的建议是你可以作为牵头人,以我们班级为轴点把整个中文系带动起来,这个要干就得干好了,需要好好订个章程。” “那还等什么!走吧!都走都走,你们先去教室,我去找人。”说完也没等卢秀贞回音,她自己就一溜烟跑了。 卢秀贞只好把在寝室看书的吴非、汪顺颖还有郭艳都叫上在路上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到教室坐了一刻钟,甘琼婷就把班级的人叫了个七七八八,大家都交口询问缘由。 “同学们,我今天把大伙儿叫来是为了一件事,现在阅读刊物这么多,我们作为中文系的大学生,爱好写作的同学并不少,我想我们可以创办一个学生刊物,由我们管理、我们编辑、我们写文章然后刊出给学校所有同学看,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甘琼婷激动地把想法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想法很好,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而且办刊的资金从哪里来?”徐明作为班长是想做出点实事来的,尤其每次看到其他系同学动辄举行的各种活动,他也是很着急中文系的表现。 “是啊!还有组稿、编辑、设计、刊印、发行等很多问题都应该安排?”支书龚月敏接过话头,这时候的学生都有一腔激情,年轻莽撞,有了点火星就能燎原。 “这个卢秀贞了解,让她给我们讲讲。”甘琼婷立刻就把同学卖了,卢秀贞抚额,“这个我们可以参考下别的学校,据我所知上师大正在创办《百草园》,很多地方我们都可以借鉴。” “那你说说”旁边的同学纷纷出声。 “好,我简单讲讲,稍后大家集思广益。首先就是刊物的名称、创刊词和宗旨,还有就是到底是月刊还是季刊亦或者时间更长些,这些是第一批要确定好的。”边上有同学已经在记录“第二批要确定的就是刊物的工作人员,谁主编(每位编辑负责一项专栏)、谁审稿(稿源要稳定好)、谁负责外联(包括请学校领导题词、做顾问)、印刷、谁去筹款,这些都做到位了,就是最后的销售,往哪里卖,定价多少?” 说完这些,大家都议论起来。 “印刷的话问题不大,我妈妈就在学校印刷厂,我可以去问问价格还有起刊量、开数这些问题。”班上一个叫做邓叶文的男生扶了扶眼镜把这个活包揽了,负责记录的同学就在印刷一栏后面记录了他的名字,以后相关事宜都得找他联系; “筹款的事先去问问学校吧!争取申请一笔下来。”龚月敏决定一会就去校办找熟悉的老师帮帮忙。 “稿源好办,我们先定好专栏有哪些,诗歌、小说、散文可以在中文系里发动几个班级投稿后选出来,报告文学、剧本、学术信息、政论性和评论性的文章可以在广播里发动全校的同学投稿,作为我们77级第一本刊物,我想大家一定会给予支持的。”徐明沉吟后也很快做出了安排。 “审稿我们可以投票选出中文系的六位编辑,其他的可以找各科老师帮忙,设计交给我吧!我知道02班有个同学绘画特别好。”宣传委员徐静亚对于这方面还是有自信的。 “大家都说了这么多,那我就来谈谈销路的问题吧!我的意思是预售杂志!”其实预售这个概念很早就有,只不过乍一下没人想到可以用在卖杂志上“我们身边总有同学、邻居、亲朋好友上大学,大家可以先发动这些熟人然后找到他们学校中文系,或者有刊物的可以找到负责人,不拘泥本市还是外地,各大高校建立互相交换订阅,按照订阅量先付一半的书资,剩下的一半寄书时补齐了就可以,这个外联工作我参与一份,希望班上剩下的所有同学都参与进来,这样才无愧于我们7703创刊的事实!”卢秀贞把想法吐露就等大家表态。 此话一出,群情盎然,打酱油的事情自然大家都不会有心气,可全程参与就不一样了,想想创刊号上有一笔7703所有同学,那时何等惬意。 甘琼婷作为第一个提出创刊设想的人,担负了中文系几个班级的联络工作,并负责把今天记录的内容整理誊写完后组织一次各班级代表的会议,以便能够更快更好地按人头分布任务。 在多方组织周旋下,学校最终答应借款2000元给中文系筹办刊物,并出借了一间办公室给编辑人员作为场所,再加上其他高校反馈过来的消息,最后定名为《先锋》的综合性校级刊物已经势在必行,最终引起的蝴蝶效应则是转年各校雨后春笋般的文学期刊纷纷面世,吉林大学的《红叶》、南京大学的《耕耘》、北京大学的《未名湖》、北师大的《初航》、南开的《南开园》、武大的《红枫叶》……这些文学价值和社会价值极高的刊物承载了这一代大学生的青春记忆,也是77级在中国当代文学史留下的不可磨灭的一笔。 正文 37悬而未决 “你们学校最近在忙什么?”陈绮菲炒着菜,今天四个人聚会。 “我们中文系最近在筛选稿件,不是办了个校刊么!”卢秀贞在一旁端着盘子给递个东西什么的。 “噢!看来进展挺顺利,我最近在帮系里整理资料呢!” “什么资料?有要帮忙的地方么?” “还真有,你高考时整理的那材料借我看看,我们学校要赶在这个月出版一些考生指导之类的卷子,每个系都有任务,我被选出来参与整理高考作文的资料。”手脚麻利一边炒菜一边回话 “回头我跟你回家拿去,省的你还跑过来。” “别全拿走,给我留点啊!”张磊在屋里听到他们两个在过道说这事赶紧喊了一声“我们学校最近也在印复习材料,我也有理科任务的,回头材料拿过来我也誊抄一下。” “看来交大和上师大开放的够快的啊!”卢秀贞才记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78级的高考就快来啦!“被你们一提我想起来了,我大哥今年快参加考试了,不行,我回去得给报社投个稿。” “怎么啦!” 卢秀贞就把卢秀鸿去年要参加考试结果被截胡的事说了出来,周敬平听了就嗤笑一声“那个厂长去年能这么打发你哥,今年就还能这么说!你只要顾忌到工作、户口,他就有办法掐住你的脉门。” “要是把工作辞了倒是不用厂里给报名,可户口还在单位啊!到时考上了一样可以不让你迁走。”陈绮菲想了个辙,不过马上又否定了。 “到时考上了先报道,户口的事能不能让学校出面解决呢!总不能不试试就被拦下吧!”张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们是赶上了好单位,但是从寝室里同学那了解到的就有许多地方对知/青报考高校人为的设置了很多障碍。 许多生产队借口农忙、以影响生产任务的完成为理由不但不提供便利条件还不批准知/青请假复习,一些干部甚至直言不讳他们有自己的土政策,“凡是耽误一天工的,不但扣口粮还要倒扣一天工分!” “有本事自己爱去哪考去哪考,反正队里不给报(名)。” “我回去先写篇文章反应一下这个情况,写的严重些,往zheng zhi路线上靠一靠,看看能不能引起重视,实在不行我去市政府门口投件去。”中/央都已经三令五申“不必领导批准”“自愿报考”,可总是有那么一群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的人阳奉阴违,想到大哥明明才华横溢却偏偏比家里其他人莫名低了一届,卢秀贞就非常生气。 提起这个当然不是很愉快的事情,张磊就问周敬平这几个月下来生活习惯么、在干些什么? “踩了几个点,已经联系好细节打算做点小菜的生意。” “敬平,有什么我们能帮的上的就直说,毕竟我们都是本地人,亲戚朋友多也多条路子,再不济,兄弟撸起袖子还能帮你抗包呢!” 周敬平端起酒杯子跟张磊走了一个“哥们心里都知道,现在还能撑得下去,等哪天搞砸了再找你们帮忙。” “敬平,你打算卖什么?在哪里卖?”现在的买卖无非也就是买进卖出,卢秀贞只是好奇他做什么。 “从青浦和松江运点练塘茭白和竹笋到浦东去卖,那里我看了挺有搞头的。” “很有想法啊!那你用什么运过来呢!这个不管批发零售都得早上吧!” “我运气不错,找到了以前转业的战友,他退下来在公交公司上班,介绍了一个熟人给我,是专门跑郊县拉生猪送到市区屠宰厂的,我一早正好搭他的生猪车,讲好每月给点车费就行了。”周敬平对于能顺利解决这个老大难是非常高兴的,生猪车再脏跟吃饭比起来也无所谓了,不然再有想法恐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可能大大改善他们家条件的机会从眼前溜走。 “那这回看你的啦!要是真的能做起来,兄弟这可提要求啦!等学校休假我也跟你跑跑路线,回头找个跟你错开的地方一蹲,趁机赚点老婆本。”听到这无赖话,卢秀贞白了他一眼,越来越油腔滑调了。 “呵呵!张磊你还真敢说啊!对了,你们两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陈绮菲看着他俩就觉得好笑,近朱者赤,张磊和卢秀贞呆的时间长了,性格开朗多了,卢秀贞倒是比以前还稳当。 “哎!这个得听领导指挥,要不你这个好姐妹帮我劝劝她。”装模作样倒了杯黄酒和周敬平勾肩搭背起来。 “别说的那么惨兮兮,等我大哥回来,年底我小弟也该出来了,到时你这个毛脚女婿再上门吧!” 酒逢知己,尽欢而散,路上张磊再次问卢秀贞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今年过年真能上门? “真的,总归要让家里知道的,只不过我姐姐还没有对象,之前我有点不好意思罢了,你跟家里提了我们的事么?” “我恨不得马上把你带回家敲定好关系好伐!”说到这,自己也忍不住笑,“明年我四弟弟要高中毕业了,他成绩比我二妹要好,到时候要是能考上大学我们家基本就解放了,我二弟好像谈了个女朋友,是厂里同事介绍的,处了一段时间觉得还可以,估计快要谈婚论嫁了。后来我妈就聊到我,我跟她讲我谈了个对象是大学生,她不要太高兴噢!一直说让你有空上门来玩玩,到时认识下好好招待你”说着捏了捏卢秀贞的手掌“我妈妈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把卢秀贞送到家附近,毕竟还没过明路,再眼馋也只好依依不舍地约好下次见面时间,然后看着她上楼才转身回家。 家里,殷兰和卢秀玉这个礼拜都在学校没有回来,姆妈正陪卢家伟练上海话,自从儿媳妇带着孙子来上海,可能是有了寄托的缘故,本来因为家里出了三个大学生精神就大振的梁桂兰更是天天生龙活虎,老两口轮流买菜,剩下的那个就在家里围着小家伟转,卢俊方更是没事就出去买点小人书、小木枪这种东西逗孩子,把内退后的郁闷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娘娘,(小姑姑)侬回来啦!阿娘(奶奶),我说的对不对?”卢家伟赶紧用现学的话打招呼。 “乖囡,学的很快的,你这么聪明娘娘一会写信告诉你爸爸。” “真的么!娘娘我爸爸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好久没见爸爸了,卢家伟真的很想。 “快了,所以你跟阿娘在家要快点学会上海话噢!不然等你爸爸回来,也说上海话你听不懂怎么办!”坏坏地掐了肥脸蛋一下,卢秀贞就上楼写信去了。 摊开纸,以“来自左的思/潮和单位领导干部的本位主义成为知识青年参加高考的阻力”为题,向《文汇报》反映了现下知/青参加高考频受阻的问题,呼吁相关部门能够调查并落实下达的政策,保证能有更多的人才顺利被选拔后投入建设国家的奋斗中。 稿件投出后没多久,卢秀贞就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了类似的一封信件,一位知/青家长反应自己的女儿在辽宁某农场插/队期间,曾因病回城就医几个月,返队后队里认定其逃避劳动在家里复习功课,违反了当地政策,尽管出示了医院的病例和诊治单,仍然拒绝为其报名参加高考。《人民日报》在刊载信件的同时,严厉批评了类似此事件阻挠、压制、打击青年报考的现象,强调指出这种做法伤害了青年的革/命热情和积极学习性,违反了宪法和国务院的有关规定。各级党委和招生部门要认真调查、严肃处理此类行为,以顺利保证高招的完成。① 之后,投出的稿件也终于刊登回应,各报纸相继转载了类似文章,卢秀贞把相关的讯息都剪了下来给哥哥寄去,在信里明确地说明今年是最后一次允许往届生报考大学,明年开始将只有应届生有资格报考,如再遇阻碍,建议哥哥能壮士断腕果断离职回沪再议。 到底卢秀鸿最终能否顺利赶上这末班车!只有等待…… 正文 38破釜沉舟 “秀玉,快点!” “马上马上。”卢秀玉把纸笔都放进包里,又带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教材,赶紧追着祁月如出去。祁月如的哥哥所在的华东化工学院应用化学系今天有一场讲座是关于化学制药的,里面有些内容和她们的专业有交叉,祁月如就提前讲好让他哥哥帮忙占了两个座位,没想到今天分析课因为向老师询问的人太多导致有点拖堂,时间就有些赶了。好在两个学校离得近,她们到阶梯教室时老师还没来。 “月如,这里!”祈韦明看到妹妹进来赶紧站起来挥挥手,他这一挥手教室里十有□□的人都转头朝两人看去,没办法啊!整个化工学院本来女生就少的可怜,虽然这个年代男女同学之间一切都还保有距离,但私底下青春悸动是免不了的,何况现在大学生年龄差距都很大,到了成家立业的岁数找个合适对象处起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不是乱来,老师、同学一般都会报以善意的态度。 “哥,这是我同学卢秀玉,这个是我哥祈韦明。”坐在外面的同学都很主动地站起来让两人进去,弄得她们很是不好意思。 “你好!今天麻烦你了。”卢秀玉冲祈韦明点点头示意。 “没事的,再说我也来晚了,是我同学帮我们占的座。”看到妹妹的同学跟自己说话,祈韦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冲卢秀玉旁边一指。 卢秀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旁边的男生,坐着看不出高矮,但斯斯文文的很有气质,带着一副眼镜,察觉到有人看他,抬起头冲卢秀玉微微笑了笑便又低头下去写着什么。 老师一进门,大家也就停住了话头,卢秀玉其实并不擅长理科,但不知道怎么搞的,也许高考时文科没有发挥好,反倒是不擅长的数理化因为有妹妹给的总结资料,再加上教材全,又比别人提前多复习了不少日子,结果倒是考得不错,本来报的是上科大其他专业,结果被老师调剂进了生物系。 台上老师正在讲解微生物检测技术在制药领域内的研究,讲到培养基配制时,因为有很多专业名词,卢秀玉速度上就漏了一段,只能先把这里空下来,等会再补,很快地二个多小时的讲座就在师生互动中结束了,正想问祁月如借本子看看时发现右手边突然多了本笔记。 “谢谢你啊!”卢秀玉大大方方拿过来就抄,当看到本上工整规范,字形挺拔刚劲的楷书时,蓦地她心里有了一丝悸动,收拾好情绪抓紧时间把漏掉的补齐,就手递本子还回去,没想到对方也正好伸手来接,手指交错间,两人目光触电般地挪开,卢秀玉头都不敢抬,浑身火烧般地不自在。 “月如,都这个点了就在我们学校吃饭吧!今天晚上学校放《卖花姑娘》想看么?” “秀玉,我们留下好不好!让我哥哥请客。”祁月如拉住卢秀玉的胳膊,嘿嘿!今天她把秀玉拉过来本来就是有目的的,她是家里幺妹,脾气有时确实有点任性,第一天报道她就觉得卢秀玉性格温婉,对自己特别包容有耐心,有一次给她妹妹做假领子的时候还给自己也做了一个,这么心灵手巧的人要是不做自己大嫂岂不是亏大了!可惜自己哥哥戆吼吼的(傻),哼!得多创造点机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好好!你想吃什么就买吧!”卢秀玉正窘迫着,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心跳这么快,行为这么反常,压根就没听清楚祁月如兄妹再说什么。 “高坚,你们几个买票时帮我多带两张!” “嗯!” 原来他的名字叫高坚,感觉到旁边的人站了起来,卢秀玉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祁月如跟哥哥笑闹着推着她往前走,没留神又冲了一步碰到了高坚的背,卢秀玉赶忙说对不起,高坚笑笑推了推眼镜低下头看了看她“没什么,我先去买票了,晚上再见。” 秀玉慌张地点点头,趁着他转身出门时抬眼看了看,大概175的个子,身材挺清瘦,想想刚才撞到他的背,感觉很结实……要死了,还知不知羞啊!怎么想这些,卢秀玉气愤地用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脑袋。 “哥,快点,秀玉走啊!先去吃大户去。”祈韦明说学校附近居民区有一家双档很好吃,祁月如立刻提议可以搭点生煎包。 等吃完饭在操场上散了两圈,几人就去学校电影院门口和其他同学集合,拿到票进去坐下才发现跟早上在教室一样,她和祁月如正好坐在了两个男生的中间,好在电影开始了,黑暗中局促感慢慢地消散。 《卖花姑娘》其实不是众人第一次看了,不过这时候人们看电影的热情也许不在电影本身,反正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部,虽然台词都已经快要倒背如流,但是电影院仍是高朋满座。 “卖花哟,有蔷薇,还有金达莱……”熟悉的台词响起,当瞎眼的顺姬坐在村口喊着妈妈、姐姐时,伴随着凄婉动人的音乐整个电影院抽泣声一浪高过一浪,美丽的姑娘,凄惨的命运、温暖的情感、契合的配乐结合在一起的艺术效果触动人心、难以言喻,出了电影院,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伤感之中。 沉闷的心情一直伴随着祁月如和卢秀玉回到寝室,等躺在床上时卢秀玉才发现自己手里捏着一块不属于自己的手帕…… —————————————————————————————————————————— 卢秀鸿这半年来除了更多地投入车间身体力行,几乎没有半点娱乐,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复习77年的考题考点上,求而不得的压抑一直折磨着他,已经有预感厂长这次也是不会批准的,收到妹妹的来信后,他决定不惜付出一切的代价也要参加这次考试。 这是他第三次来找牛厂长,老一套的说辞,老一套的推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经济建设也很重要嘛!不管到哪也是公说公有理,不过这次他不是来要求报名的了。 “厂长,我想请您批准我离职。” “哎!你这个同志……什……什么!你要离职?”牛厂长准备好的说辞还没拿出来突然发现自己耳朵出错了。 “对,这是我的报告,请您批准,之后我还要去拿我的资料办手续。” “你要知道离职以后你就没有工作、劳保了,主动离职你回上海街道也不会给你解决工作的,年青人想清楚啊脑子不要发热!”牛厂长语重心长地劝说,想要打消他的念头。 “我已经决定了,说到底我还是为了考试,您能不能批准我报名呢!” “你知道你现在工资已经7级在我们厂里有多高么!你去上大学,技术人员就少了一个,工资照发,但是你毕业还会回来么?我看不会,小卢啊!你是钻进了牛角尖了,你在厂子里发展这么好,再过一两年你马上就要和你师父一样拿八级工了,到时候你比比外面哪个有你这么高的福利啊!” “牛厂长,谢谢您的一片栽培之意,我还是要求离职。”卢秀鸿不为所动地放下了书面报告。 “你先回去想想清楚吧!报告放这里好了!”又一次挥手让他退出来。 卢秀鸿出来后面不改色地回了车间,洪师傅看到他这样也是叹了一口气“厂长没答应么!”摇摇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下班去他们家里”卢秀鸿不紧不慢地搓着手里的一个配件。 时代不一样了,以后是知识分子的天下,这点老牛想糊弄人,那也得看看别人是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洪师傅走到外面点起一根烟。 下班后,卢秀鸿简单吃了点馒头就往厂长宿舍过去,牛厂长家是领导套间,除了老两口还有他儿子也在,卢秀鸿来时他们也刚在收拾饭桌。 “厂长,我来是再次请求您的。”没等小牛让他,卢秀鸿直接说出了来意,他也知道这样做有些无赖,可又能怎么办呢! 牛厂长默不作声,他老婆赶紧倒了杯茶“小卢,喝茶!有什么事坐着说” “不用客气”仍是站在那里。 牛厂长的儿子小牛是知道这事的,私心也觉得他老爹不太地道,但是也不能当着外人拆他老子的台“卢哥,坐坐!听说嫂子上大学了?” “是啊!上海师范大学,我两个妹妹一个上海科技大学①一个是华东师范大学。” “嗬!好家伙,你们家看来是书香门第啊!一门三个大学生可是了不得。”这是小牛的真心话,自己也参加了,可是连中专都没考上,都是wen / ge耽误的。 “我家里是工人家庭,不过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吃过苦的,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那是可以付出一切去努力的。”卢秀鸿淡淡地说。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你回去吧!”袅袅烟雾中牛厂长的脸若隐若现“我们厂去年考上大学的只有镗床车间的张子强,他爸爸是厂里老职工了,他学的专业大专毕业了十有□□也会分配回来。我同意批准你离职,你明天去厂办拿条吧!” “谢谢厂长的理解,我先回去了。”卢秀鸿不紧不慢地往回走,明天开始他就要变成“袋袋户口”了,吐出一口浊气,78级!必须成功! 正文 39家长里短 “阿凤,你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楼梯间里没有人,张森拉住陈金凤悄声问着。 “随便买点好了,糍饭团就行。”陈金凤咯咯笑着,张森和她谈了有一年多了,最近提出两人感情稳定,问她是不是可以见家长把婚事提一提,她是觉得张森人不错对她也蛮好,答应他今天回家跟长辈说说。 “行,那我明天一早还在路口等你。”说完就下楼走了,要是给邻居看见他们两在楼道里搞不好背后说些什么不好听的。 陈金凤推门进去,陈妈妈正把身子探出灶披间往下看,听到声音转头搭了一句“回来啦!小张走了喽?” “嗯,侬不是都看见啦!阿嫂伊拉回来了伐?” “在屋子里了,快点洗手准备端饭了。” “嗯妈,侬等歇进来,我有话跟你讲噢!”说完就去姆妈屋子自己的床头那里换衣服,这么说是一点没错,陈金凤家里是50年代盖的那种三层楼高的公房,灶披间两家公用,自己家走进去先是一个“暗不落搓”(黑)的长条形甬道,右手边一个推拉门里面是个7平米没有窗户的小间,他大哥大嫂结婚后就住在里面,往前走点就是个18平米的大屋子,中间自己拉了板材隔出了一小块地方,放着折叠的饭桌、凳子还有一点零散的茶水柜什么的,现在这里白天是饭堂,晚上是陈小弟的睡觉屋子,里面就是阿爸和妈的房间了,靠窗户的墙那里,拉了两幅帘子隔出了个放床的地方就是她的私人空间。 没一会儿陈爸爸也下班了,陈小弟一贯不知去哪里混的,一家子满满当当坐下吃饭,等到陈爸爸出去乘风凉,陈妈妈洗刷完搞好卫生坐下来休息已经快八点了。 “好了,有啥话要跟我讲的,说吧!”陈妈妈靠在床尾看着女儿。 “妈,侬也晓得我和小张噶朋友一年多了,侬啥意思啦!”陈金凤跑过来给她妈一边捶着肩膀一边问。 “我有啥意思啦!小张这个人我没意见的呀!你们要是有条件你们想结婚就结啊!反正你的嫁妆么我也准备好了。” “要啥条件啊!我们自己挣得自己够用了,最多每个月给他妈妈一点家用喽!”陈金凤觉得有些不以为然,双职工还过不了日子了。 “戆姑娘,结婚领证容易,住哪里想好了伐!我记得小张家里三个男孩子吧!他们家住房面积多少,比我们家大一点点而已,你们结婚了房间怎么安排,小张跟他妈妈商量好了伐?”说到这里陈妈妈探头看了外面一眼,把声音压得很低“你不要忘记你嫂嫂为什么肯嫁给你哥哥的,你们两个厂里效益比的过你哥哥单位伐!分房子想都别想。”陈妈妈也不多说,一条房子就把你打倒了,虽然现在普遍住房都很紧张的,但是怎么隔开肯定要先谈拢。 陈金凤的大哥陈金龙其貌不扬,单位却是在这个时代最吃香的——他是华东电管局的一名电工,那可是电老虎啊!他们单位凡是男的27岁,女的25岁结婚的,三年后可以按照政策分到人均4平米的房间,也就是两个人分一套8平米的房子。等他们两人的孩子生下来长到14岁,才能重新登记排队按照人口来分新房子。①(14-18岁的小孩按照半个成年人标准计算居住面积,也就是15年后,如果政策不变,陈金龙家里可以分到一套10平米的房子。) 上海10平米以下的房子说实话太好找了,全是解放前市中心的小阁楼,市中心啊!一大会址附近的兴业路啊!马当路啊!还有后来鼎鼎大名的新天地那里随便拎拎就是一堆啊!“上只角”啊! 能有这样气魄说有福利分房的单位真是不算多,陈金凤和张森都在上海手表厂,陈金凤在车间,张森顶替他爸爸进去的,小年轻么没什么手艺,但是好在老陈过去的面子够“硬当”,厂里安排他去了胶州路门市部做账面,喏!营业员这边开了单子,把钱和单子往夹子上一夹,“唰”一声滑过去,他把找零和发票开好再用夹子传过来,工资么两个人加起来七十块钱不到点,过日子确实是不少了。 “你么明天跟小张好好说,”陈妈妈看女儿不说话又点了她几句“让他回家一个是问好结婚住哪里;第二么就是跟他讲清楚结婚后每月给他老娘8块钱生活费,不少了噢!(瞪眼);第三最重要了,结了婚有小家庭了,问问底下弟弟妹妹怎么个章程?晓得伐!” “晓得了,不至于讲得噶清爽吧!难为情来!” “侬懂撒啦!”(你懂什么)陈妈妈给了她一记头忒(爆栗),“我们家里又不是穷心穷恶要多少彩礼聘金喽!反正给多少都是你们的,意思意思就好了,但是丑话要说在前头的,你记住了!”说完也不理她,自顾自闭目养神。 陈金凤倒不是听不进大人话要对着干的那种姑娘,她妈妈肯定是为了她好的,想想就推了她妈一下说一定会问的,也就躺倒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赶忙出门,路口张森拿着糍饭团和可可牛奶已经站在那里了,“快吃!饭团要凉掉了。” “天热没关系的”喝着可可牛奶,陈金凤很满意男友的体贴“昨天我跟家里说了” “怎么样!你爸爸妈妈反对么!”张森赶紧看着她。 “我爸爸听我妈妈的,我妈妈说……”陈金凤把要问的转告完就专心吃起早点。 张森听完要求没觉得哪里不合理,对于丈母娘对彩礼、聘金什么的没有要求他更是觉得以后要加倍对陈金凤好才行“好了,那我回家把这些转告我妈,不过我家里还是大哥做主的,等他休息回来就能有答复了。” 哪里有这么着急,答应了也不可能马上就操办结婚的,陈金凤点点头,两人亲热地上了公交车。 夏季的弄堂里,日头正好,张妈妈和赋闲在家里的妇女都在晒霉,被头、夹袄、裤子都挂在竹竿上撑出去,只要你从弄堂里过,就要穿过无数条裤裆,地上铺着的塑料布上摆着一双双秋冬的翻毛皮鞋、棉拖鞋,整个空气里透出一股股樟脑味。 张磊怀里揣着学校发下来的三百块钱高兴地往家里赶,他打算拿出100块留在家,剩下的200下午去华师大给卢秀贞一个惊喜,他想到当初帮学校做高考内容的整理等出版教材后可能会给他们十个人分点辛苦费,但没想到有这么多,真是意外! 走到弄堂口就看到张妈妈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提着个躺椅正出来,他赶紧接过来往太阳头最足的地方把躺椅放平,把被子摊开抖了抖。 张妈妈看见儿子回来赶紧把他拉进门“热伐!快喝水!今天在家里歇伐!妈去买点排骨。” “不用的,妈,我一会还要去学校的,晚上吃完回来睡。”连灌两杯水,热气总算压下去点“妈,这个你放好”,掏出一百块钱给老娘。 “你不要太省了,吃饭、买书够用伐!”张妈妈接过钱有点担心,自己这个儿子平时除了吃饭买书就不花钱了,这一百不知道哪里省出来的,哎!好在阿四明年要考大学了,要是考上有学校补助,考不上出去上班就算又解放了一个。 “放心吧!一点饿不着,你儿媳妇经常给我开小灶的。”看到妈妈担忧的样子,张磊故意做了个怪腔逗弄她。 “真的啊!哎哟!什么时候你们课不忙的时候来家里玩玩啊!妈妈肯定烧好小菜。”张妈妈很想见见卢秀贞,就凭张磊还在插队她就不嫌弃自家负担重,以后不管她做什么自己都会容忍三分的。 “快了,她大哥马上要高考了,等放榜回头她就有心情了。” “对对,高考重要的,先不要跟她讲了,噢!讲到女朋友我要跟你商量个事的呀!”张妈妈赶紧拉着他把张森丈母娘家提的要求讲了一下。 张磊沉吟了一下,“这个事我想想,过几天没课的时候我回来一趟再说。” 打量了一下自己家里,位置在弄堂最里面,爸爸在世时把和隔壁弄堂相通的一小段拦下来搭盖了一个4平米的灶披间做饭洗澡用,导致当时家家户户有样学样,邻里之间为了多加盖1平米吵得鸡飞狗跳。屋子就是一室一厅,面积一共才19平米,现在妈妈带着两个妹妹住在里屋,外面一间放了个折叠的木头沙发,晚上要用就摊开来,可以睡两个人,白天收起来有人客来就用作接待,自己当年插/队不在家,现在住学校,基本家里就是这么个情况。 要是以前,立马可以把厅里隔出一间给张森做新房,可现在就不能这么简单粗暴了,过两年自己也要成家的,到时候不知道住房怎么解决,毕竟自己是老大,家里老娘还是要靠自己的,这事还是跟秀贞商量一下,看看她有什么打算。 正文 40殚精竭虑
  •   “所以呢!你现在告诉我什么意思啊!”卢秀贞把两百块用手绢包好放在衣服内袋里。 “当然是跟你商量啊!以后都是一家人,房子是大事,怎么住要提前打好量的。” “那么点地方隔开了以后你四弟弟和你还有地方住么?只能换房喽!” “你也觉得隔开不好吧!那只能换房了,咱们一块先去换房自由市场看看吧!要是有合适的得赶紧去领登记表。” “行,你等一下,要带纸笔,我上楼趟。” 目前上海市除了去房管所换房,大多数人还是习惯在群众自发组织的市场私下成交,有名的换房市场为了交易方便,大概有十几个都在房管所附近,徐汇区的上海跳水池、虹口区的昆山花园、普陀区曹安房管所门口、静安区愚园房管所、闸北区彭浦新村房管所均是如此。 张磊和卢秀贞先来到了最大的淡水路换房市场,人非常多,有的看着看着就和旁边的人相互了解起了各自的情况,马路边的树之间都吊着一根根绳子,绳子上面垂下来一张张纸条,上面写着各自拥有的房子情况和希望换到的房子的要求。 换房想要成功最关键就是“门当户对”四个字,先要根据你房子的面积、朝向、有无独立煤卫和地段对自己的房子有一个客观的评价,然后就是要求,是一分二呢!还是二并一!是好地段小房子换到地段差大房子、还是浦东换到浦西!放弃独立煤气的,可以多换四个平米,放弃一个抽水马桶可以多换两个平米,统统都有行情! 张磊家居住面积是19平米,一室一厅,优势就是市中心地段好,灶间4平米虽然没有煤气和卫浴但是是独立使用的,他的最终目的是要换面积大些有隔断的房子,有无煤卫不是必须条件。 看了一大圈,整理了一下觉得可能会有用的信息,两人又跑了一趟跳水池的交易市场,晚上在外面吃的饭。 “看来你想一步到位太难了,估计要多换两次才能曲线救国。”卢秀贞算是见识了,据说有的人15个月内换了四套房,上海人民在这个上面智慧真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只能这样了,我明天先去办登记证,这两天先去这几个地方看看。”张磊在纸上画着圈。 用了两天时间,他们最终圈定了两家人,有一户男的手上是套单位分在东昌路码头附近的新公房,朝南朝北各一间小卧室,面积16.3平米,煤卫是独立的,他想换一套离淮海路近点的房子,上下班方便,大小可以商量,卫生间有没有不做要求,但要有煤气。 当时浦东和浦西通过摆渡虽然已经来往频繁,但是和浦西的繁华相比,浦东还是显得太荒凉,这家房子新,有煤卫听着是不错,但是就因为在浦东所以好地段的房子不可能换到太大的,这在当时人们说的“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中就可窥知一二。 还有一家卢湾的老公房,因为男主人腿脚有毛病,年纪越大上下楼越困难,就想把在三楼的房子换到一楼,他是一个12平米朝南的单间加一个屋子对面7平米的杂物间,有煤气,厕所是大家共用的那种蹲坑,对他来说上厕所太痛苦,希望那两间能换到一个一楼差不多地段的房子。 此时张磊拿着在房管部门办下的《住房使用交换登记证》,这意味着他已经可以跟人家直接换房了,他先去浦东那家人家谈,把手绘的三楼公房的平面图给人家看了,复兴路朝南12平米,有煤气加上公共厕所换一套“乡下”16.3平米,有浴缸有抽水马桶的房子,条件现在看着是有点苛刻,可在当时只要生过煤球炉的人家就知道有煤气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再加上这家主要是为了上班方便,所以马上就拍板可以交换。70年代的人都非常讲诚信,张磊跟他约好一周内去办手续,就马不停蹄又往卢湾那家三楼换房的人家赶。 想要上只角的房子,就得做好煤卫不全的准备,张磊他们家灶间因为是自己加盖的,里面可以随意按自己喜好改动,弄的好了可以砌个高点的马桶座位,这点打动了秦师傅。 最后结果就是跟秦师傅把自家黄浦区西藏中路的房子先换掉,然后拿着秦师傅12平米那间连着煤气的跟东昌路那家交换,(厕所反正就是在那里三户公用的,不用特意换)7平米的杂物间被张磊扣在了手里,寻找合适机会可以再次动作一番。 东昌路这边说是浦东,其实从十六铺码头摆渡上来走一刻钟就到了,交通非常方便,家里上班的,上学的跟以前相比就是过一条黄浦江。 这边卖菜的还便宜,唯一不便的可能就是张妈妈人生地不熟,想要见那些老邻居得过个江再行,不过所有的不快在家里人见到崭新的浴缸和抽水马桶后都烟消云散了。 “哇塞,以后洗澡总算不用把大家都赶出去了,而且也不用一盆盆的往外倒水,真是太赞了!”张淼女孩子嘛!每次洗头洗澡都要弄好几个盆,再小心洗完也是一地水,现在看到浴缸她简直要跳起来。 张垚在一边虽然没说出口,却想着不用和妈妈姐姐用一个木头马桶真是太棒了,自己马上都19岁了,有时真的很难为情。 张晶兴奋地从屋子跑到厕所,又跑到灶间看煤气,“妈妈,我们睡那间有阳台的好不好,房间里一点也不像我们以前那么暗!” “好,到时我们就睡这边。”张妈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住上公房,虽然她也觉得浦东的地段是差了点,但是儿子既然说好,她也就认为房子就跟鞋子一样,谁住的舒服谁知道! “妈,这两天你们在北边那间先挤一挤,我找几个同学朋友帮忙把阳台那边的墙敲掉,这样朝南这间居住面积又能多三个平米,可以在墙的侧面隔出一个小点的单间,让阿四(张垚)睡在里面,这样方便他复习。”张磊拿着一把卷尺从屋里转出来。 “大哥,我能有自己的床么?”张晶崇拜地扒住张磊,她最喜欢阿大了。 “阿五头想要自己的床啊,哥哥得想想办法!”张磊一把抱起小妹妹,心里也是挺有满足感的“老二,北间到时就给你结婚的,你跟阿凤商量下要添置点什么!” “谢谢大哥。”张森觉得像在做梦,之前还在想一个屋子里就算隔开,咳嗽一声也就全听见了,没想到阿哥竟然换到这么一套房子,两个房间中间还隔着厨房,这样除了吃饭平时呆在屋子里还可以远远看见黄浦江景,想到这就恨不得马上告诉阿凤,结婚最大的一头拦路虎已经解决了!丈母娘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允许登门商议婚期了? 在换房比娶媳妇还难的现在,张磊这次的操作无疑是让全家都称心如意的,他的幸运被卢秀贞作为谈资在自家饭桌上提了提,没成想也引起了一场小风波。 正文 41穷则思变
  •   “卢秀鸿,咱们什么时候也去市场转转啦?”殷兰自从上次秀贞说了朋友换房的事后,就心痒难耐。她来上海大半年了,真的是很不习惯,屋子狭小昏暗先不提,不夸张地说每次打开门扫地都不能太用力,一用力垃圾就到对面人家屋里去了,一次两次还好,生存空间这么小,时间长了邻里之间有些摩擦肯定难免,她又不大能听懂上海话,每次对面那家的媳妇总是语速很快地说完一堆然后扔下句“有啥了不起啦~乡巴子”翻个白眼就走,真真把她气个倒仰。 后来才搞懂,原来那家媳妇一直想要儿子,却连生两个女儿,再加上两家门对门老邻居几十年了,都是知道家底的,眼看老卢家就要“上来了”,有荣与焉的自豪感下总归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市民情绪,小一辈的“潮叽叽”(酸话)两句很正常! 家家户户离得那么近,一点隐私都没有,卢秀鸿6月份回来的,7月份参加完考试两口子总算放下心事能够温存些,都说小别胜新婚嘛!可是在阁楼上动一动总有点吱吱嘎嘎的声音,楼下住着那么多人,谁要是翻了个身,立马都得打住听听动静,讲难听点夫妻生活都不能尽兴。更别提大夏天洗澡,男同志穿条平角短裤在楼下水龙头那里浇两下就算完了,她要洗澡,家里人就得全部出去“乘风凉”,真是太不方便了。 “转了也没有用的,一换二的多,像秀贞朋友那样 ‘额头碰到天花板’的(形容运气特别好)极其少有。再说家里现在还是阿爸当家,他都没提要换房,我们折腾什么,忍忍吧!开学了不就回学校了么!”卢秀鸿手里正组装着一个自制的电盅梳,把电线包上基本就完成了,好让卢秀贞回来试试效果。 “那万一我们也有这样的运气呢!先看看又不要紧,管他浦东浦西呢!”想起平时语言的不通、生活习惯的不同,说着说着殷兰也不禁委屈起来“我千里迢迢跟你到上海来,就过的这样的日子啊!那要这样毕业以后你跟我一块分回天津算了,至少我爸爸还能给我们一间独立的房间。” “别这么说啊!一切困难不都是暂时的么!你想,等毕业以后凭我们的婚龄和年龄到了单位就可以申请新房的,那时我们住进去多快活,两个双职工,家伟那时候也上学了,对吧!想想以后的好日子嘛!”卢秀鸿一看这次来真的,赶忙放下东西先哄老婆。 殷兰擦擦眼泪,哭出来心里就舒服多了,女人嘛!嫁给谁都会觉得自己吃了亏! “哼!嫁给你真是亏大了,你说你晚一年上学也就算了,怎么搞的连工资都没有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弄成这样,没听说过有人自己离职的”房子那岔过去了,但是总归是落了点下风,那么就得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提到这个就是卢秀鸿的软肋,毕竟自从他回来就意味着到工作前不会有任何收入,以前的工资又全部上交了,搞到现在兜里四大皆空,好在上学有补助且他并不抽烟喝酒,不会出现伸手问老婆要钱的场景,不然他自己都要骂一声“吃软饭!”不过作为男人,袋里一粒米都没有简直太不得劲,底气明显不足,哎!得趁这几个月想办法挣点钱,省得以后拌嘴这个软档一抓一个准。 小吵怡情,到了晚饭时两口子早就风轻云淡了。卢秀贞下午回来带了一些河虾和两条鲫鱼,家伟看到很高兴,他最喜欢吃奶奶做的红烧鱼了。 “秀贞,试试好不好用。”卢秀鸿递过梳子,一把抱起儿子。 “这么快弄好啦!哥你太有才了。”顺手插上电试试,发现热的挺快,“行啊!这绝对是电盅梳的新改革,拿好点材料做的好看点可以拿出去卖钱了。”对着镜子卷了两下,果然是均匀的大波浪。 这时候自己在家烫头发一般都是用火钳,烫的时候用报纸夹一下试温度,卢秀贞总是把握不好热度,而且她感觉那样太伤头发了,所以就用电盅梳,市面上的电盅梳是那种前面一根直的金属棒,上面带着一排尺梳,加热后可以用来卷头发,不过因为是单排的,所以做出来的造型很别扭,卢秀贞有次随口说了一句,要是一圈都是尺梳,卷起头发就好看了,没想到卢秀鸿找完材料用了半天不到就做出来了。 其实这在后世并不稀奇,什么卷发棒不都是那样的么!但目前确实还没有人往这上面想,卢秀鸿这么一弄也算是美发界改革的小小一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阿大现在正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时候,他赶紧把儿子送到阁楼殷兰那里,自己咚咚咚跑下来拉着妹妹就往楼道里走“你刚才说那个烫头发的能卖钱是真的假的?” 卢秀贞疑惑地看了看他“真的,你别看前几年烫头发管的严,但是你没发现去年开始路上的女孩子衣服的颜色和款式就越来越花哨么!噱头噱头,这个“噱”字就在头上,烫头发这种事哪里管的住。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你说我要是把这个弄出来到哪里卖能卖掉啊!”豁出去了,自己妹妹怕什么。 “你真要卖啊!不是找我开心吧!”卢秀贞没想到家里第一个想做生意的竟然是阿大!真的要做自己肯定全力支持! “开玩笑有钱拿么!你这么讲我当你有路子噢!” “嘿嘿!我真的有路子噢!” “册那!缴枪不杀!快点说!”卢秀鸿高兴了,要他做点东西还行,真让他出去卖,一窍不通! “注意点文明,晚上吃完饭再讲,我想想啊!”卢秀贞抄着手踱着步子回了房间,得意地想难道这就是我小试牛刀的第一次! 一顿饭自然是吃的卢秀鸿心急如焚,吃完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了,拉着妹妹就往弄堂外面走。 “好啦不要卖关子了,赶紧说说。” “哥哥,你很缺钱么?你不怕人家说你大学生沾生意一身铜臭味啊!” 卢秀贞打算先探探哥哥的底,因为她想到了一个更适合哥哥的机会。 “暂且没有用钱的地方,但是我们得未雨绸缪啊!我要等到毕业工作才有工资的,以后上学那点补助够吃饭还够什么啊!我已经成家立业了,难道连家用都要爸妈贴补么!再说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比老婆还不如!”卢秀鸿说了句实在话。 “好吧!看在你是我哥的面子上,老实告诉你吧!电盅梳这种做出来卖是好卖的,但是挣不了什么钱的,工艺太简单,马上就有人能仿出来。我呢!现在有个好主意,只要你出脑子动手就行,销售和原材料的事情不用管,而且你放心,我们只要联系一下,剩下的接洽我们都不用出面的,你做不做啊!”自从卢秀华事发,家里父母就害怕这种倒买倒卖的事,她肯定不会做让父母担心的事的。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不做啊!你别吊我胃口了,现在风气不一样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卢秀鸿一听,自己只要动手万事不管那当然最好。 “好,那就说定了!”卢秀贞也很兴奋,这要是真成了可是切实地贯彻了中央提出的科技是生产力的号召了。 正文 42似水流年
  •   “秀贞,过来帮我弄下头发”卢秀玉坐在镜子前面拿着两个罐子等着。 “好,我发现你最近开始爱打扮了,什么情况?”卢秀贞拿起梳子就要插上电。 “先等会插,喏,这盒药膏先涂在头发上喏!” “这是什么东西!”拿起罐子,挖出一块抹在头发下面“刘海那里要抹伐?” “在发梢那里弄一点,这是热烫药膏啊!你不是总说冷烫药水弄得皮肤疼么!保持的时间也短,这个你试试喏!卷完能保持的时间长。”都抹完了卢秀玉就坐在那里 “一会我把头发冲一遍,你再用那个电盅梳给我卷。” “咦!老实交代药膏哪里来的,据我所知南京理发店现在用的还是冷烫药水吧!”卢秀贞一把搂住她的脖子,这段时间没留意,现在想想卢秀玉这几个月来休息天也不大回家的,有时不留神看到她脸上总是一副春风得意、我很幸福的样子,有问题啊有问题! “朋友给做的呀!”想到那次他们去国泰看电影,高坚看到她新卷的头发就问哪里弄的说很好看。她就说妹妹卷的,不过沾水或者睡睡觉就没了,每次想卷都得回家重弄很麻烦,而且弄完硬邦邦的。 结果隔了一个多月高坚就拿了两罐药膏给她,说是他回去研究了一下现在的药水,做了点改进弄成了膏状,让她回来先把这个抹在头上然后冲掉再烫就可以保持很久,等用的好他就去实验室再做一点。想到高坚把她随口说的话都记在心上,她就忍不住心口犯甜,最近放假他们相处的机会多了,越交往就越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今天约好了去外滩情人墙那里,让秀贞给自己卷个好看点的“对了,你那件蝴蝶结的连衣裙今天给我穿!” “嘿嘿!送给你都没问题的,不过你还是坦白从宽吧!说,我二姐夫是哪里的?” “去去去,我冲头发了。”卢秀玉脸一红推开她去水龙头那里。 “喂!还没过河就想拆桥可不好啊!哼!本来还想给你剪剪刘海弄个新造型呢!” “切,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么!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不是早就有对象了。”卢秀玉擦着头发斜了妹妹一眼,这小丫头门槛最精,自己的事倒晓得保密。 卢秀贞一哑,嘟囔了一句,她又不是故意不让家里人知道,谁有了对象还天天挂在嘴边不成,所以这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 “快来给我弄,别又给我剪坏了。” “就是剪个齐刘海呀!然后把两边头发披下来往里卷,怎么会剪坏!”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噢!把刘海剪个层次烫一烫,结果呢!里面剪得那么短,我可不想再养一个月头发了。 “姐,告诉我嘛!你们认识多久了,是同学么?”卢秀贞唰唰两刀把刘海剪到眉毛处,拿风机吹了吹,把头发层次夹好,开始一层层卷。 “不是同学,他是华东化工的,药膏也是他做给我的。” “这么厉害?” “他说原理很简单的,就是物理过程和一个化学反应,用氢硫基乙酸把头发中的氧带走,这样头发就膨胀了很容易吸收药水,你再加热,然后抹另外一盒药膏,把氧再带回到头发里重组硫化键,其实就是一个软化——定型——中和的过程。”卢秀玉回忆起高坚的话简直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他说冷烫就是少了一个定型的步骤,而且不中和的话头发弄出来就会很硬。” 听到这些卢秀贞脑子里控制不住地配合了一句“so easy”,这年头有学识的人就是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何况是美丽的校园恋情 “那你两是怎么凑成对的?” “他有一天突然跟我说要确定恋爱关系,那我就答应了呀!”说完这句话,两姐妹都笑了“那怎么了,我都28了,难道回答我要回家问姆妈么?” —————————————————————————————————————————— 10月初,78级的考生陆续进入了学校的大门,大浪淘沙下wen ge 十年中有所追求、有所坚持的知青基本已经被删选出来进行深造,各大高校也都举行了盛大的迎新晚会,大礼堂正中摆放着毛/主/席和华/主/席的两张照片,幕布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78级同学入学”之类的字样。 晚会开始,学校领导讲话后就是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是77级的一位同学,看着已经30出头了,他从10年前梦想考大学开始谈起,语言朴实的叙述了自己怎么参加的hong wei bing,如何成为了狗崽子,后来是怎么去的农村,在那里和一个姑娘成家生子,又是如何走进了考场现在才有机会站在了台上给大家说这么一段……很多人都哭了,许多的人垂下了头,为了台上的那位同学,更是为了自己。 卢秀鸿想到在建三江的日子,想到跟殷兰结婚,机械厂当学徒到八级技师,最宝贵的岁月都留在了那十年里,这些失落和痛苦的过往一言难尽,现在回想起来矛盾、磨难都已变得美好,也许这就是青春。 “数、理、化、天、地、生”指的是这时候六大基础学科,也是70、80年代最吃香的专业,成为科学家是很多人的梦想,而知/青中的佼佼者更是这些专业的主力人群。 卢秀鸿平时课程不算太紧,有许多基础科目都是跟77级交叉上的,他们这个专业实践相对更为重要,因为之前他丰富的一线工作经历让他在一帮同学里很抢眼,老师有时也喜欢提问让他来联系实际给大家讲讲。 通过接触,慢慢地他获得了帮助老师做一些实验的机会,在元旦后终于成功向老师申请到一些材料,自己尝试动手做了一个粉碎泵,这也是妹妹卢秀贞上次跟他提到的,经过反复设计他觉得比想象中要简单,很快理论就初步成型并且画出了图纸进行实际拼装,正当他打算把好消息告诉妹妹时,家里收到了卢秀华从香港寄回来的信。 正文 43出乎意料
  •   1979年是神奇的一年,从元旦那天开始,只要你打开报纸,几乎每天都会有大新闻刊出,一大早大家就会到阅览室自觉围着桌子传阅报纸。 卢秀贞看的更是比谁都仔细,去年开完意义重大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学校里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改革这个词已经被摊到了台面上反复的说,什么是改革!怎么改革!之前的十年已经证明了命令式的计划经济模式是行不通的,而市场社会主义模式同时在东欧也被证明了失败,这两大既成的经济模式行不通,也许这时我们可以从理论层面理解,这样才有了后面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么一个提法。在卢秀贞看来改革说白了还是政治和社会问题,来到这里那么多年,她的思维方式已经一定程度上被同化了,要说先知也只是指耳熟能详的那么几件大事,其他的跟现在的年青人没什么两样,所以她非常注意每一次报纸上点到的关键字眼,这样才能及时把握住脉动和尺度,唤醒一些沉睡的记忆,做事才能避免雷区。 大家都注意到了去年开始,谷牧频繁地出访西欧列国,提出了120个招商项目,可是跟苏联人的慷慨不同的是,西欧和日本都拒绝了,让他们望而却步的是中国脆弱的工业和虚弱的消费能力,这更是再次提醒了卢秀贞在这个年代如果想有所发展就一定要有分寸的在“吃、穿、用”三个字上做文章,螺狮壳里才能做道场嘛! 今天新闻第一版面内容是设立蛇口工业区,要看懂这个信号,对蛇口的评价是“特区中的特区,改革开放的试验场”,“均贫”的格局将要被打破,一个蛇口再加上元旦的头版《告台湾同胞书》,显示了对外开放的程度,卢秀贞觉得回去可以好好安慰下父母了。 去年快要到卢秀华出来的日子前家里收到他的来信,看过信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已经去了香港,而且在那里有了合法身份,家里人全都哗然,梁桂兰更是整天念叨语言不通、人离乡贱啊!卢俊方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也看得出他很担心儿子在那边的生计,虽说现在不是wen ge时期,有点海外关系还是件扎台型的事,可老话说得好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信上说他们进了一个发具厂做学徒,卢秀华一开始是机器操作工,后来就跟着老师傅手工操作学做假发,他说现在手艺还很一般,但一切随着时间会变得好起来。又说在这里工资很高,他晚上下班还去上夜校学英语,生活很充实,总之全是报喜不报忧的好话,这样家里怎么可能放心呢!胆子太大,不过卢秀贞心里晓得这条路只要走对了,他们很可能就是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她就给弟弟回信说家里每个人的情况,大哥给她做的电盅梳,二姐的对象给她做的热烫药膏,提起自己最近在捣腾的一些事,又说对他们的工厂非常感兴趣,让弟弟多写些平时除了假发还做什么,都卖到哪里去之类的事情,另外就是在那里经济要是有困难,记得一定要问家里要,不要自己扛着。 吃完早点,跟谭艳说了声今天回家有事,就出门坐车了,电车速度不快不慢,晃晃悠悠很是舒服。她约了“里弄生产组”的党委书记费茂兴和工具工场组组长孙维见面谈生产粉碎泵箱的事情,同时约了的还有大哥卢秀鸿和周敬平。 事情起因是因为甘琼婷有一天在寝室里提起她家里分到粮食局的一套老房子,有煤气但是没有厕所,灶间那里其实是有地方的,完全可以安一个抽水马桶,可惜的是那块地界没有下水污水处理管道,这让习惯了学校便利的她感觉非常不适应,不乐意回家。当时卢秀贞就想那可以用个电动抽水马桶啊!那个可以粉碎后排污,她前世的时候老房子很多改建用的都是这种抽水马桶。可打听下来,现在上海做这种卫生洁具类的产品什么马桶、浴缸、洗手盆啊都在瓷器厂,而且大多数用的都是蹲便,坐便只有少数宾馆才有,所以想当然的做成电动的抽水马桶显然不可能,那么这个念头只好作罢? 后来跟哥哥一说,卢秀贞才知道自己自诩“见多识广”,但是明显思维也被吃过用过的假象给局限了。卢秀鸿称理论上只要做出一个独立的泵箱然后接好马桶或者蹲便的进出污水管应该就可以正常使用。 简单地说就是当污物进入这个粉碎箱体时,先进入一个漏斗状装置,通过浮力使阀门向上抬起触碰到开关,接通电源后带动里面的刀片工作,污物就会在电机高度的转动下被粉碎成液状流入箱底,这时箱底的叶轮装置室就会在高速旋转下产生负压将被打成液体的污物吸入排污管排出。(此时接口的污水管就可以用现下统一的口径¢25-¢32的管子了) 听着好像可行性非常高,卢秀贞考虑到真想把这个做出来挣钱,那就得找帮手,遂将张磊、周敬平都喊过来把来龙去脉一说,最后拍板卢秀鸿负责先做草图和样品,然后由张磊通过张妈妈去联系可以生产泵箱的地方,而周敬平先去踩踩点看如果做出来有没有单位愿意要的。 张妈妈那里是因为她在张磊下/乡的那几年为了贴补家用在“里弄生产组”的肥皂组包过很长一段时间肥皂,上下领导什么人头熟,“里弄生产组”其实就是上海为了解决那些进不了企事业单位的闲散人员和大龄家庭妇女办在街道或者弄堂里的代理加工厂,做什么都有、电镀厂、草纸厂、玩具厂、缝纫厂、工具厂……说是厂,其实就是在一个个小屋子里,大家话也不说埋头苦干那种小作坊,但这种厂子只要有活它就接,材料费你付出来,它就能帮你买到原材料(政府照顾的),在当时经济环境下发挥作用非常巨大。 而周敬平一直以来干的活就比较杂,他有一阵每天早上在浦东就是当场削掉竹笋的根然后卖给要的人,还有茭白又批发又零售,一天下来最好的时候一小车全卖掉能一下挣三百多块钱,淡季他还收旧的凉鞋,当时塑料很值钱,一双破凉鞋送到回收站都能卖5毛钱,虽然大家穿起来都很珍惜,但是小孩子总是难免会更费脚头些,他有时从浦东回来就会沿途连着橡胶鞋也一块收点,这样零零碎碎的数字也是很惊人的。最让卢秀贞佩服的就是陈绮菲平时上课不回家,他晚上还坚持去徐汇夜大报的大专班上课,据说成绩还很好。 等到了那里,不是第一次碰头也不用过多寒暄就直接进入了正题,费茂兴50来岁,脸上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不像干部倒像是生意人,孙维看上去30来岁,听说是回沪的知青。 “小周啊!你的粉碎泵我们已经试验过确实是可行的,中央也说了‘解放思想、放宽政策、发展生产、广开就业门路’,你们这个粉碎泵打算怎么弄啊?”一开始就说好,所有出头的事情就是周敬平和张磊,所以费书记上来就打开天窗问周敬平。 “费书记,现在中央对于就业问题也说了,调整产业结构,允许个体经营,所以我们商量下来是打算和你们合作的”周敬平早已打好了腹稿等着了。 “说说看合作方式!” “我们这里四个人,有三个人是上山下/乡过的”拿手一指另外几个“知道你们每个厂里都有不少回沪的知青,所以商量下来打算把泵的制作工艺、安装方法都交给你们,听说你们所有的小组马上要组成一个整体的工贸集团对伐?以后有人来订购,你们就可以负责生产、安装、维修一条龙,这样显得正规,对打响你们今后的牌子也有好处。” “我们现在的组员在效益最好的厂子也就一天挣7毛钱”费书记示意要不要抽烟,自己点了一根“这些知青回来年纪轻轻呆在家里一呆几年的都有,没有收入你说怎么办呢!他们来我们生产组,我们就得收啊!一天几毛钱也比坐吃山空强,去年回沪的人又是一批,都来我这里,我也没有这么多活安排他们做啊!你们这个想法我很欣赏,马桶和煤气是老房子天大的问题,能够学以致用不愧是大学生,所以我希望能把这个技术让我们来做,这样又能解决一批人的饭碗。还有你们刚才提的一条龙,很有创新,我们可以让这些知青专门培训,成立一个服务队,主动上门去给人家安装,我想肯定会受欢迎的”说到这里,费茂兴的脸庞变得很坚毅,他愿意付出最大的代价拿下这个技术,也许这是他们整合组建以后可以打响的第一炮。 “那么你们呢!合作是双方的嘛!我们需要做什么能拿到图纸和工艺?”孙维看谈的差不多就问了出来。 张磊和周敬平互看了一眼,“费伯伯,我们也是老相识了,我代我同学也不客气的跟您说说,我这个同学跟我一个学校的,他已经成家立业有小孩,但为了上大学他是辞掉工作才去参考的,所以做出这个东西也是为了改善一下生活条件。教会你们以后,我们几个人是不会插手你们内部的事情的,只有我这个兄弟”拍拍周敬平的肩膀“等做出成品满足你们需要的时候,他来进货给他批一点就行。” 费茂兴听完放心了,又恢复了笑眯眯地模样“这个好说,小卢约好时间跟我去厂里把组员彻底教会,到时技术上有了什么问题也得保证能来解决,之后我会给你3000块转让费,签一份协议就行。” 收到卢秀贞的示意,答应了下来,又相约好几号开始去现场做教学,细节拢了一下,双方皆大欢喜。 这天晚上,四个人破天荒地进饭馆搓了一顿,知识能够变成真金白银的事实直面地刺激了三个大男人,这真是一条与众不同的康庄大道! 正文 44剑拔弩张
  •   陈绮菲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发呆,她的室友黄光梅打完饭正好进门,把碗放下走过来坐在她床上“陈绮菲,起来吃午饭吧!”。闻言,她也不说话就坐起身,机械地走到了桌子边。 “阿菲!”门口突然进来一个人,陈绮菲掀起眼皮一看是卢秀贞,她已经干涩的眼睛里马上充满了泪水,卢秀贞也赶忙上前抱住她,紧紧地搂着她的头抚摸着。 黄光梅一看这样的情况,跟卢秀贞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她们。 卢秀贞只是抱着她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话,陈绮菲哭了一会终于停住,好在她心里清楚悲伤毫无益处,自己还是要保重身体等周敬平回来,擦了擦眼泪坐下吃起了桌子上打好的饭,卢秀贞就坐在她旁边拉着她一只手,室内安静地只听的见咀嚼声。 周敬平过年时回了趟老家,回来以后情绪就有些不对,等他告诉陈绮菲他作为退伍士兵被应召入伍,(注意是应召入伍,这是为了和第一次参军的人做区别,第一次叫应征入伍)要上前线集合时。陈绮菲整个人都傻了,平静地收拾了一些衣裤,亲手把丈夫送上了火车,连哭闹都没有,因为那没有用,军令如山! 学校里老师和同学都知道她的丈夫在前线,平时系里的领导也时常劝勉她,大家对她都很照顾,这让她更是连伤心的样子都不敢流露出一丝,她害怕被人说她拖军人的后腿,没有政治觉悟!所有的痛苦和担忧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也埋怨为什么会轮到周敬平,他都快30的人了,他们结婚几年了还没有孩子,如果?万一?她会一辈子活在内疚里。 想起他帮自己种地时的无赖,想起他平时早出晚归的挣钱,想起他晚上在床上对着台灯复习功课,更想起了家里人对他的奚落和看不起,陈绮菲忽然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用为家里人的冷漠而伤心了,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用力地嚼着,泪水的咸味混合着米饭的清香充斥着整个口腔,暗暗发誓,只要敬平这次能活着回来,她再也不管什么上学时怀孕不好这样那样的理由,一定要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2月17日,中国占领孟关镇,《人民日报》发表题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评论文章,正式宣告将与越南方面在有限的时间、空间、规模“进行自卫反击、保卫边疆的战斗”,此一句话即表达了中国人此次战役是被迫反抗而不是主动出击的,也由此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从这一天开始,校园里就不再平静,“越南背信弃义、越南小霸反水该打”要求退学参军的大有人在,还有人写血书之类的,更是涌现出一批“卓越的军事家、政治家”,整天对着报纸上刊登的战役部署指手画脚,仿佛只要按照他们的金手指照做,战绩可以立竿见影。 一篇篇报道内容触目惊心: 2月18日,占领清水,双方于老街交火; 2月20日,攻陷老街,同登,双方于包乐激战; 2月21日,占领高平; 2月22日,占领包乐,越南军开始抽调精锐部队回防,中国部队反击,无功; ………… 3月1日:谅山爆发激战,使用化学武器,双方损失惨重; ……………… 一月份中文系主编的《先锋》创刊号成功印刷完毕,16开全本、铅印、95页,定价3毛钱,出版后就掀起了销售热潮,这时候饭可以不吃,书必须排队买的,不仅华师校园,在其他高校这本刊物也好评如潮,订阅量很可观,这么一来,大家对于下一期的制作就有了高涨的热情,并带动了78级也投入其中。但战争一打响,这把火立刻就被战事的热潮扑灭,有人建议下一期就直接做个特刊,全程报道此次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全部战程,有人说可以搞个越南军/事、地里、气候的特辑分析,还有人直接就说可以采访学校的军属,谈谈后方建设云云。 搁在以往,卢秀贞也就听听作罢,可现在身边活生生有一个熟人正在报纸上的某一个枪林弹雨中,听到旁边的夸夸其谈,真是让人不胜其烦,她很担心陈绮菲,跟家里打了声招呼,最近休息天就会去陈绮菲家里住,梁桂兰也装了好多东西让她带去,口里直念“作孽!” 坐车来到上师大,跟嫂子见了一面给她带了点东西,就直奔陈绮菲寝室了…… —————————————————————————————————————————— “不前者,杀! 临阵怯逃者,杀! 投敌叛变者,杀! 泄露军情者,杀! 违反战场纪律者,杀! 惊慌失措,不听指挥者,杀! 推诿扯皮,不守纪律者,杀! 丢失设备,泄露机密者,杀! …… 以上军令挺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 团长讲完话,侦查员跑过来报告“侦听到……该营是配属316师的……” “1营2营渡过南溪河,向457高地穿插;3营拖住敌军火力,4营13:40分务必拿下1、2号高地;立刻整队出发!”命令一条条下达,此时时间就是生命。 老街位于红河、南溪河交汇之处,是越西北的重要门户,越军在老街、小曹、457高地内组织防御,以红河为屏障,依托高地、凭险据守,妄图拖住我军主力部队前进。他们在老街构筑了大量的堑壕、永备性掩蔽部和土木质发射点,在我军前进道路上时刻做着射击准备,必须尽快拿下这个据点! 战士们分散在附近的树林、建筑、土坡、和工事后等待出击的命令,这里有个五十米的土坡,可以望见高地的A字形碉堡,远处时不时会传来几声越军的零星炮击。 战斗一触即发! 正文 45马革裹尸
  •   要问瞄靶和瞄人有什么区别?何可为会告诉你,人体感觉上要比枪靶子小点,不好打,他今年19岁,一张娃娃脸,是个农村新兵,大家都很照顾他,他却最讨厌大家照顾他,他说军人的天职就是杀敌,被关照让他感觉很委屈。早上打哨岗时,他毙掉了3个越军,现在正得意地跟周敬平显摆“让你们总让我去后防,只要多给我机会就能多杀几个”。 周敬平没有搭理他,抽着一根快要烧到屁股的云烟,不管第一次上战场的是新兵还是老兵,在看到一地的战友尸体时,也许不能说是尸体,只能称为尸块,都不可能再有感性情绪或者适应时间,尤其战友又是你的老乡,剩下的人会在战争中变得机警、成熟、惧怕死亡,但更多的是对敌军的仇恨!一开始他还能经常想起陈绮菲,想起那些朋友,想起自己马上要开始大展拳脚的事业,现在呢!呵呵!周敬平猛地吸了一口,把烟头弹掉。 “周排长,你说我要是能立个功,部队会推荐我去上军校么?”何可为一点也不介意周敬平的无视,那啥有句话不是说的什么有本事的人都有怪脾气么! “能,只要你活下来,肯定有机会!”望着这张被硝烟和汗水冲出黑道道的脸,周敬平对他点点头。 “真的,那你给我根烟抽抽!” 周敬平这次连眼皮都懒得翻开,何可为还想再说点什么,一声炮响传来,“各哨位注意了,用手榴弹砸住火力,机枪封住扫射点,”所有人都刷的动了起来,猫着腰从土坡侧翼Z字形冲了下去,重机枪在后面“嗒嗒嗒”的掩护扫射。“嗤”的一声,一发火箭弹在周敬平不远处炸开,早在听到声音时,周敬平就已经反射性的扑倒,弹起的石块泥土一下子把他盖住,“呸呸”两声吐掉嘴里的泥,一眼扫到何可为在自己的右后方趴着,脑袋一动动地抖着土,这时我方炮兵开始覆盖性的速射,震耳欲聋的硝烟中人的直接反应就是像机器那样往前冲。 前面的一个战士连续投掷了三个手榴弹,借着这个口子,这一队人快递地通过开阔地移动到了战壕附近,连长开始下命令用不间断的爆炸来压制住敌人的机枪火力,大家都红了眼似地疯狂扫射,投掷手郑方群稍微站的高了些,就被一颗子弹打穿了大腿根,他拿布条扎住腿部,趴在那里继续投掷,突然一阵红光闪过,又一发迫击炮弹在阵地边缘爆炸了,无数的弹片飞溅中只能看到郑方群被炸上天的一条胳膊和半截身子。 借着这一瞬的强大火力,越军迅速地跳出壕沟,不要命似地窜过来,周敬平立刻抢起冲锋枪连射,趴在郑方群旁边被波及到的三班班长一看敌军没有完全被压制住,刚才的炸弹把他的肚子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肠子流了一部分出来,他用左手捂住了肚子,右手肘撑在膝盖上操起冲锋枪就是一阵猛扫,终于把这一波二十来个人都消灭了,班长一下就栽倒了,旁边的小战士一边喊着他名字,一边掏出三角巾想给他扎一下,可没一会儿他的脑袋就垂了下来。 炮弹不时地飞溅到周敬平的身上,用手抠出来继续不停地射击,仅仅一个小时不到,他一人就消耗了300发子弹和一箱手榴弹,枪管打红了,就抛下另外换一只,把心底所有的愤恨化为子弹射向敌人,已经分不清是枪在冒火,还是眼冒金星。终于到了壕边,烟雾中,有几个战士连续扔了手榴弹过去,乘着这个机会,周敬平抢先一步带着人跳到壕沟里,何可为看到敌人的机枪手调转了枪头对着排长,他突然扑上去抓住那根发烫的枪管往上举“排长,快上啊!”脚同时猛力地踹着对方的头盔,周敬平立刻给了敌军一梭子弹,没想到的是不知哪儿冒出来个越军突然对着何可为开了两枪,何可为的身子抖了两下,边上一班长抽出身及时过去给了那个想窜到猫耳洞里的家伙一刺刀,壕沟里终于只剩下越军的尸体,周敬平赶紧过去扯开何可为的衣服,子弹是从右肋穿过,血流的很快! “卫生员,卫生员!”有人从后方跳了下来,把何可为推出壕沟,周敬平把剩下的烟掏出来塞到了何可为的怀里,拍拍他的脸“活下去,等战斗结束了就给你请功!” 何可为白着一张脸冲他笑了笑,用满是鲜血的手捏住了那包烟。 营长传来了命令,准备爆破碉堡,这时,整个战场上出现了奇异的宁静,让人感觉一阵窒息。我方部队准备冲锋,越军也在等待我们的冲锋,战斗在同一时间爆发。 越军依托碉堡有目的性地点射,很快我方两名爆破手就相继中弹,另外的一名爆破手在全排的火力掩护下逐渐靠近目标,一霎那间,全排的各种武器一起响起,怒吼的火舌舔向碉堡的入口和射击孔,与此同时远方也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看来4营已经拿下了高地,他们3营完成了任务!周敬平一身狂吼“用手榴弹砸啊!”一声声爆炸声中,爆破手终于准确地把药包扔了进去,“轰”地一声,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把头皮都要烧焦了。 收到命令,清点了战场,4营只剩下23个人,稍作休整后与坦克连进入老街市区,协同摧毁铺梅车站,搜剿残余。也许是越军没有料到我方在此次战役中会运用如此庞大的坦克部队,压制性的火力使他们有如丧家之犬,5辆坦克进入老街市区,3辆坦克直接开进车站一举摧毁了他们7个火力点和2辆汽车,协同的步兵随即顶上,直接控制要点,防止越军南逃,整个战斗用了四十多分钟,毙敌433名,俘虏4名。 此一役周敬平所在的126师378团4营3连除完成既定歼敌任务外,成功截获了敌方以下部署:“吸引我军于不利地形,以316A师侧击我军,占领我军侧后方古柳,对我13军形成夹击之势,对已被我方占领的老街、黄连省队则袭扰我后方补给线,以期给我西线部队以沉重打击。” 晚上休整,军区发来贺电,全体官兵嘉奖三等功一次,13军首长慰问中华烟10条,牛肉罐头5箱,苏制大口径便携式机枪三挺。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3连长周敬平(原连长牺牲)又按照要求参加了几次小型战斗,搜剿、掏洞子,以伤亡5人的代价,击毙越军23人,俘虏3人。 2月27日,我军还击越军,29日兄弟部队成功抢占高地,378团受命右翼警戒。3月1日晚,4营到达559高地,得到命令“插/向公路,断敌退路,阻敌增援。”到了2日凌晨,利用地形和强大火力在伤亡了一个排的代价下全营冲上了主峰,三个尖刀排用火力死死罩住了越军,他们在这里只有一个战壕,里面横七竖八躺满了尸首,周敬平最后带人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找到了一个越军,他的半边脸都炸没了,随着呼吸起伏血沫四溅! 3月6日,周敬平从团指导员那里得知新华社播放的撤军声明,让他赶紧去野战医院把身上的伤收拾一下,周敬平笑笑,要回家了! 7日下午,部队整编开始陆续的回撤,随车的还有之前援助越南的一批工矿物资,13日终于回到了国内。 凯旋回来,连里开始“论功行赏”,周敬平报了郑方群和何可为两人一等功和二等功,其实之前提的不是他们,但没人愿意躺在战友的功劳簿上领勋章,活了的让给死了的,健全的让给残疾的,有功劳的人万万千,但部队是纪律部队,该遵守的就遵守吧! 日子慢慢就平静下来,应召入伍幸存下来的战友也到了脱下军装的时候,拿着那枚三等功勋章,周敬平谢绝了部队安排的进修,只是拿着师政委开据的一封转业介绍信踏上了回家的路。 多年后,周敬平回马康庄看望自己的姨,发现她有时会烧香给自己去煞气,说自己杀人太多要给自己化化戾气,想起这段岁月无奈地笑了笑,老人家一番好意自然就不多劝了,但是他还是比较欣赏一句美国人说过的话“为国杀戮,上帝也会宽恕你的!” 正文 46何去何从
  •   “三嫂,你跟同勇打算承包多少地啊?种点什么呢?”老八贱兮兮地凑过来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边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嘴里都说着话,耳朵却都第一时间竖了起来。 “哎唷!你要死啊!你多少天没洗澡啦!跑开点!”崔同勇家的一把推开老八,她脾气是冲了点,但她可不是傻子,这种事情怎么好提前说出来,张同志可是说了,种这个和种粮食可不一样,要是大家都一样,那价格怎么卖的出啊! 一看没套出来话,老八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三嫂,你们还种粮食吧!剩下的包林子种果树?还是种点别的” “你个死老八,不种粮食吃什么?果树种下去第一年么得果子种它搞什么!”三嫂烦他直接啐了一口。 噢!那看来是种粮食间隙再重点别的,不是果树?草药么?不错,就算种不好至少也饿不着全家,老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晃着脑袋回到自己座位上。 晒场上闹哄哄地,大老爷们和媳妇大嫂子都泾渭分明分作两堆,互相议论着以后的地该怎么种,今天就要签合同了,这可关系到以后全家的收入,马虎不得。 去年底肥西县小岗村包产到户大家都晓得的,大旱的天气,结果今年夏天大丰收,秋收更是谷满仓。这一年粮食要比往年产量多了五倍,收入更是从人均22元一下拿到了人均200元,这可把所有的县都震惊了!马振东到公社来来回回好几趟,公社领导答应正在商议,年底一定派人来队里指导。进入冬季,农活一下就闲了,大家伙更是着急,翻完了地,过完了年,眼看就要春耕,得拿出个定规来啊!好在总算来了领导和技术员,更可喜的是,梁书记在全县推广小岗村“包产到户”的时候,提出了在公社下设的几个生产队实行“包干到户”,当然这种做法在中央下达的文件里是被允许的。(见十一届三中全会关于农业问题的两个文件) 包产到户和包干到户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分配方法的不同,包产到户是“三包一奖赔”,包产包工包费用,超奖减赔; 包干到户更彻底,不计工分、费用、产量是多少,只要完成国家征购和集体提留外,其余的都归己,后来有句话叫“保证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指的就是包干到户。农民只要跟生产队签了包干合同,保证完成上面提到的上交任务,就可以根据劳动力强弱和技术高低承包不同数量的土地,承包期最长可达15年,如果是果树、林木、荒山、荒地,承包期可能更长些,当然期间只要经过队里同意,也可以把协议转包。 技术员也跟大家在技术层面上分析了淮北平原气候、地理的特点,有哪些植被适合种植,哪些粮食可以间隙栽种,当然这些知识很多老农民未必就不懂,只是由于长期的思维僵化已经让他们都拘泥在种地只能种粮食这么一个怪圈里,他们想不到可以通过种其他的作物来获得收益,亦或者想到了但不知哪里收这些。 马振东很快就来了,拿着旱烟袋身后跟着和尚和赵佳,两人捧着公章和文件,大伙儿一下刹住话头眼睛都盯住了赵佳手里的纸。 “好了,报到名字的上来登记,先讲好,考虑了也有半个月了,今天白纸黑字以后就不能再改了,以后哪怕你吃糠咽菜也别眼红别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丝的香味,马振东一字一句地把话吐了出来“等全部登记完就回家等着吧!种子、果苗什么的到时候统计好生产队先负责去县里买,回来再按需摊派,开始吧!” “马振强!”赵佳负责点名和提问,和尚在那里等着登记,填完表,承包人再摁下手印签下名。 马康庄现有耕地2241亩,一共69户人家,共有人口543位,人均耕地面积4.13亩, 按照人口分,大家也都没有什么异议,等全部登记完,也都知道各家各户来年种什么了。 “三嫂,种药材怎么不种乌头、桔梗啊!种毫菊能有多少钱?”老八成心拿她找乐,小心眼的女人,种个菊花还以为什么大秘密哩! “切,你懂什么,张技术员可是说了,这个毫菊每年11月份收的,那时候农活早忙完了,反正也是猫冬,种上个两亩贴补家用也不耽误事,精心点伺候一亩收个两三百斤没问题,晒干了卖到县里收购中药材那儿方便的很!”崔同勇家的一扭身乐颠颠地就找自己男人回家去了。 老八听完脸上一阵阴一阵晴,他家里人口少,分到的地都种了粮食,跟以往比也就是品种上丰富了许多,像他这样的人家在马康庄才是大多数,虽然最后不一定要比别人收成少,但三嫂家说的让人心痒痒,听得人多少有些不得劲,“呸!看亏不死你。”老八朝三嫂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泄愤似地跺了两脚走了。 等只剩下马振东三人时,马振东让和尚他们整理好文件去办公室,他也有话要对这两个说。 “小沈、小赵,坐”马振东自己先进了屋子,拿手一指桌子,示意文件都放那儿“你们两插队到我们庄里有多久了?” “记不得了,得有七年多了吧!”赵佳笑笑。 马振东抬起头看了眼和尚,哎!这个小伙子刚来时也是挺活泼开朗的,“你们也看到了,农村现在到处都在改革,土地都按照人口承包到农民手里了,那么你们两个以后地是不用种了,马上也要过年了,是不是回家去呢!” 两人都沉默了,其实也早就料到包干到户以后,他们的存在会减少农民的收入,会成为生产队的负担,被排挤、被孤立是迟早的事。但明白归明白,想想当初响应号召,上山下/乡来支援建设,现在身无所长的被赶走,心里苦涩不已。 “我们这两天就去县里盖章,办完手续就回去。”和尚终于开口。 “好好,那我明天就把工分给你们算出来,这个月就算整月的。” 两人回到住的小破庙,前路暗淡,相对无言!无独有偶,返城风已经在多个农村的生产队和黑龙江、云南这样的兵团骤然兴起,独上海一地,四十多万返城大军,犹如钱塘江浪潮,势不可挡,在插/队多年后,除了老去的年华,知青们一无所有的又回到了当初一无所有离开的地方…… 正文 47久别重逢
  •   “你弟弟结婚,我随什么礼合适啊!”卢秀贞快要揪断头发了,送钱有点不好意思,又不能像哥哥结婚那样给嫂子送衣服,毕竟双方虽然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还没见过面啊!送点热水瓶、被头、脸盆又显得不够看重,怎么说以后也是妯娌,跟人客(就是客人)送的东西一样太没诚意。 “自己人随便送点用的么就好来,客气啥啦!再说你是阿嫂,你给什么他们拿着就行!”张磊在统计去年底买粉碎泵的客户区域和各人推销出去的数据,周敬平回来歇了两个月就风风火火投入销售的工作,听陈绮菲说他带回了一个簿子,上面都是战友家里的地址。 去年年中时,费书记他们就顺利地做出了第一批泵体,还开创性地在泵箱外面包上了不锈钢材料,美观又实用,后来利用自身渠道直接推销到了上面,没想到上级还蛮支持的,说是有分旧房的,会让人家看样品,也算是解决职工生活后顾之忧,另外还批了一些国营五金厂淘汰下来的加工设备给他们组,鼓励他们多做技术革新! “要不送个三角牌的电饭煲,你说刮三伐?(奇怪)” “实惠啊!过日子正好用的上,摆在那里来来往往问起来,嘿!阿嫂买的,嗲!”张磊哈哈大笑。 卢秀贞掐了他一下,不管了,就包红包,多放点礼金,反正自己人不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 “他们结婚是年后的事了,先说说你吧!过几天初一好上门了,我跟家里打过招呼了,我爸妈说要见见你。” “真的啊!哎唷我总算好转正了。”张磊扔下笔,怪叫一声,过年29了,弄堂里同龄人的小孩都打酱油了,自己刚刚能上门。 “哼哼!你不要脸大噢!你是借了高坚的光,我爸爸妈妈和高坚的父母已经见过面了,他们两个过年都30了,两个家里都催着他们赶紧领证,我姐姐说下半年就去办,到时请同学老师吃一顿就行了。我想正好借着他初一来拜年让你也来过过明路,这样你的火力好减轻点。”毛脚女婿上门,卢秀贞表示自己没有压力。 “放心吧!我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怎么样,泰山大人喜欢喝什么酒啊!大哥么我们校友加上好兄弟,他肯定会帮我的,小姨子和岳母要怎么讨好,请夫人指点一二”张磊作了个揖,一脸虔诚状。 “切,你把人家闺女讨走了,老头子会被你一点点糖衣炮弹收买?我交你个乖,你还是想办法讨好丈母娘吧!” “夫人言之有理,丈母娘那里奶油蛋糕必须买好,阿嫂那里雪花膏要伐?最好再扛个“五丰”的火腿,小姨子欢喜吃肉松,想办法要称点,卢家伟喜欢吃什么?速速报来!”装腔作势在那里写着购买清单。 “油腔滑调!你那里帐记清楚了么?我们去周敬平家吧!陈绮菲七个多月了!去食品一店给她买点糖水罐头和橄榄,正好冬天吃点。”卢秀贞心里很高兴,一个男人记着你家里成员的喜好那是因为把你放在了心上。 “ok,走吧!”两人把东西归置好离开了这个小杂物间,这里一直被用作他们“四/人/帮”开会、结算的地方。 陈绮菲看到他们两来很热情,挺着个大肚子就过来迎,卢秀贞赶忙把她扶到床边上靠着“你当心点啦!周敬平看到回头要给我排头吃的,楼梯这边这么陡,你就不要乱动了,晒台没人陪你也不要去噢!” “晓得了,你比我妈还要啰嗦。” “对了,说到伯母,讲好了月子谁来给你做伐?要是不行就让我妈妈来吧!她上次还问你呢!到时再加上我跟我二姐两个也忙得过来的。”卢秀贞开了个罐头递给她。 陈绮菲笑容淡了下来“你也知道我爸爸去年放出来了,单位工作恢复了,不过身体到底是亏了,我妈说到时候会过来的,我让她在家里照顾爸爸,不用管我。” 因为自己怀孕,周敬平觉得闲着的时候东奔西跑挣点零花钱可以,到底还是需要有份旱涝保收的工资给孩子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去年年底就狠心厚脸皮地拿着当初师里开的介绍信去找了领导的战友,结果人家很热心地帮忙把他安排到了公安局工作,因为他是大专学历,有三等功傍身,还高看他一眼,把他安排在了徐汇的刑侦分队,好让他能照顾怀孕的老婆,为了这个周敬平难过了好几天,本来这个东西他认为一辈子都不应该拿出来的。 有了正式工作,户口很快也调了过来,娘家嫂子觉得他们翻身了,马上就换了张脸孔热络了起来,可惜之前走动的印象实在太糟糕,虽然周敬平什么也没说,但她还是决定除了孝敬父母外,两者还是不要产生什么交集的好。 “我跟房东老太说好的,等我坐月子她白天会帮忙买汰烧加洗洗尿布,她自己也不用做饭就跟着我们吃,另外每个月再给她2块钱,她不要太高兴噢!最近这一个月饭也是她帮我做的,蛮照顾我的。”现在条件也好了,能出钱解决的事她也不会吝啬。 “那最好,她吃也吃不了几口,等你快生我会天天来的,到时候老太那里我来会带菜让给她的。”卢秀贞看看点也差不多了,叫了外面周敬平一声“我们先回去了,最近他家里弟弟要结婚,我二姐也在准备东西,忙的很!” “去吧!到时候秀玉姐结婚前你过来,我有东西你帮我带给她。”陈绮菲也不起身了,说了两句就催促他们乘天还没暗下来赶紧走。 大年初一,老卢家好酒好菜迎接两个女婿,楼上楼下都当看西洋镜了,乖乖隆滴冬,韭菜炒大葱!一屋子大学生啊!没有什么好多赘述的,这个年代你哪怕没有房子要跟家里挤,就凭你是大学生那么找对象大问题就没有,高坚是准女婿不提,跟后世要衡量家庭负担这套不同,张磊这样的简直是上上人选,老卢心里不舍得女儿,但是总不能留着在家,出于对知识分子的崇拜,小伙子为人正派,学识渊博,做事有分寸并没有值得挑剔的地方,家境差更代表他是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人,梁桂兰更是直接说让卢秀贞年尾的时候去张磊家上门拜访一下,皆大欢喜啊!张磊立刻表示这么通情达理的一家门,姐姐结婚家具还没准备全吧!他年后就过来,木材不够还能友情提供点,自己人千万用力使唤。 年尾男方家第一次拜访,也不会有人刻意去刁难卢秀贞,张晶更是眼睛一直黏着未来大嫂,大嫂长的怎么形容呢看了觉得好舒服!说话也好听,还送给自己那么好看的书包(陈绮菲帮忙做的)四哥成绩那么好结果也只考到立信会计中专,在班里能有几个人家里出两个大学生啦!大嫂最好明天就嫁进来! “秀贞,吃瓜子,来来,吃糖吃糖!”张妈妈一早高兴的买了好多菜,邻居问什么人客,她说大儿子对象来,接着自然要问哪里的,华师大大学生噢!好福气啊!恭维话听得她眉飞色舞,十八般武艺恨不得都摆到台面上“张磊啊!你陪秀贞吃会点心,妈妈去炒菜,一会就能吃饭了”陈金凤和张淼也被她叫走帮忙,张垚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家里摆设也能看出一家子都是过日子的,一切都挺好! 年味终于慢慢散去,四月份就是张森的婚礼,不过忙的不止是张磊,卢秀贞正两头跑,陈绮菲那里马上要生每天得看看,卢秀玉那里也要跟着一块出去帮着参谋一下嫁妆和婚后用品,今天两个人打算先去华侨商店看看,要是有需要实在买不到的可以让阿华从香港捎过来。 踏上台阶时跟一个男人擦肩而过,卢秀贞觉得很眼熟,就回头看了看,没想到那个人也回头看她,目光相触,两人同时说了一句:“原来是你啊!” 正文 48差之毫厘
  •   曾文鑫最近春风得意,当年他考上广东农林农机具专业的时候觉得自己人生以后肯定会大放异彩,兴高采烈去上学时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来得及对自己刚刚有好感的姑娘卢秀贞表白。 大学三年多的时候得知学校竟然要分配他去基层的农场做技术员,他肯定是不愿意的,上海人嘛心里永远只有一个上海!而且自己刚从农村考出来竟然还要被分回农村,这真是无法接受,有什么办法能逃避掉分配呢!想来想去只有像其他工农兵学员一样考研究生,自己的功课不怎么行,英语也不好,后来的一段时间凭良心讲从上学到现在也没那么用功过,最后硬是低分擦过合格线考回了上海,毕业了家里通了路子在华侨商店做着见习经理,本来以为就是上上班然后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人生大事也就过去一半了,没想到竟然碰见了卢秀贞。 得知她来这里是想帮她二姐看看结婚用品,曾文鑫当即就带着她们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临了告别时还拿出四张50元面值的侨汇券硬塞给了她,说先拿去用,结婚耽误不得。 卢秀贞当然不同意,现在侨汇券在这里如果买东西需要60元,那么出去买同样的东西很可能就要花80元的,拿了人家的券就相当于拿了人家的钱,况且侨汇券除了用美元去银行换就只有外国人手上有了,能搞到四张券不晓得他原本打算派什么用场,想想跟曾文鑫虽然认识但也快七年没见了,太不好意思! “你跟我太客气了吧!大家早先都是知青加同事,现在能在上海碰头是有缘分啊!你要是不好意思,到时你姐姐结婚喜烟喜糖不要忘记给我送过来。”曾文鑫一脸你还我就是看不起我的架势,卢秀贞一看这样,再加上华侨商店买东西实在太方便了,看上了拿票当场就能提走,东西颜色款式也都鲜亮,姐姐看着就十分动心的样子,咬咬牙,算了就当欠一次人情。 “太谢谢你了!那我也就皮厚一回,喜烟喜酒小意思,你今天有时间么!我和我姐姐请你吃顿饭吧!”卢秀玉也在一旁热情地挽留。 “今天不行啊!我约了人家柜台的负责人有事要办的。” “那你什么时候休息,我们约个地方。”卢秀贞琢磨了一下,现在是隔一个礼拜的周六歇一天,下周正好有时间。 “好啊!我们正好叙叙旧,下周六吧!云南路小绍兴碰头怎么样?我记得你说过你家里离那边不远。”吃饭太好了,等表白完就可以一起去看电影啦! “就这么讲好了,不见不散!”三人就此作别。 周六一到,张磊一大早买好生煎馒头和油条就来了卢秀贞家里,这礼拜大哥大嫂都不在,两姐妹带着小家伟睡在楼上,被窝里听到张磊说话的声音,也不好再睡下去。 “这么早啊!吃饭要到中午呢!”卢秀贞掀开袋子一看“没有买锅贴嘛!” “锅贴还要再等一锅,到时候生煎就凉掉了,下次再给你买。”张磊赶紧把凳子给她拉开。 “小祖宗,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梁桂兰拿着碗筷正好进门,听见小女儿这么讲就数落她,虽然上海男人一般在女人面前都没有什么“毛腔”(可以理解成北方话的硬气,翻脸、不服),但是女人面子经总归要做做的“张磊,这么早来没吃饭吧!一起吃点。” “好的,谢谢伯母!”张磊早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伯父不在家么?” “不用管他的,他要上午才回来”卢妈妈摆摆手。 “妈,有油条拿点酱油来啊!”卢秀贞嘴里塞着个生煎含糊地说着。 “哟!女婿上门啦!”对面阿姨正好路过看着他们两取笑。 “杨阿姨,早饭吃了伐!来几根油条喏!”卢秀贞才不会不好意思,直接拿吃的堵住你的嘴,最后硬是把一根油条一扯二塞到他们家两个小孙女嘴里。 “张磊,你什么时候有空,秀贞上次说的吊柜材料都齐了,柜板的尺寸也都量好弄好了。”卢秀玉从外面梳好头发带着侄子进来看到他坐在那就问。 “都全了,那简单,周二吧!我直接去高坚那跟他讲。” 等卢俊方回来,张磊又陪着他闲聊了一个多小时,11点钟,他和卢秀贞出门赴约。 到了小绍兴找好位置,卢秀贞让张磊先出去找个地方买点酒,一会好好谢谢人家,顺便看看有没有橘子汽水买一瓶过来。 曾文鑫和他前脚后脚到,一看卢秀贞坐那里,他高兴地走过去就坐到了对面“怎么不点菜?” “等你啊!来了就可以点了。” 要了白斩鸡和呛虾,鸡胗、鸡心、还有点小菜,曾文鑫赶紧打发走了服务员“卢秀贞,你不知道我看见你有多惊喜!” “我也很意外的,没想到在上海竟然马路上都能碰到。” “当初你的地址我放在口袋里,结果不小心洗衣服的时候没拿出来结果就洗没了,气死”曾文鑫脸色慢慢变得认真“后来上学我想去安徽找你的,可是每次也总是有事,好在现在我们总算碰头了。秀贞,我现在郑重地跟你请求希望能和你确立恋爱关系,我家里姐姐已经出嫁了,现在就我一个独子,结婚肯定是有地方的,等你毕业我们就可以办事。” 卢秀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说自话就把事情敲定啦!自己就算没有对象也从来没考虑过曾文鑫啊!又不是喜欢的类型,再说人就怕比,曾文鑫明显就是蜜罐里泡大的,想指望婚后他能多体谅顾忌自己看样子是不大可能的,更重要的是张磊回来站在了那儿,“张、张磊,快过来,曾文鑫来了。” “张磊!你也回来了,现在在哪里?我猜你这么会读书肯定是考上大学了”曾文鑫一回头看见老朋友也是喜出望外“秀贞,你真是太到位了,竟然还联系了老朋友作陪。” 卢秀贞挪了一个位置让张磊坐下,他们俩其实都觉得很尴尬,这个情况真是难以预料,好在点的东西上桌,卢秀贞赶紧让起了菜,扯了一些在矿区的人事聊。 筹光交错间,张磊忽然对曾文鑫举了举杯“文鑫,明年我们大学毕业后结婚你要来啊!” “一定一定,你老婆是同学么?” “是我和秀贞!我们家里父母都商量好岁数不小了,领了毕业证就赶紧办事。”张磊看着他把话说得很清楚。 曾文鑫这才意识到是什么意思!他端着酒杯干笑了两声,跟张磊碰了一下“好的,我会去的,先祝贺你们两个百年好合!”说完仰脖喝掉“那个,我先回一趟单位,突然想起来有东西没拿,告罪告罪!”推开凳子也不等他们招呼就赶紧跑出了饭店。 “这叫什么事啊!哎呀这么一弄我紧张的钱都没有给他。”卢秀贞摸出打算折券给曾文鑫的两百八十块钱“算了,也正好,还是把侨汇券还给他,二姐那里我另外想办法给她换吧!” “嗯,你把券拿来给我,我去还,吃吧!一会去国泰看看,听说最近上译厂有部电影叫《佐罗》,看了都说好,童自荣配的阿兰德龙。” “我知道这个,票难买么!” “应该还行,我同学……” 正文 49开诚布公
  •   William是来上海考察访问的,下榻于华侨饭店,登记时大堂经理就跟他讲过,为了便于他在上海购买物品和支付费用方便,同时也是为了有别于国内居民,最好先去中国银行柜台用美元换一种外汇券,这种券有不同的面值,可以在指定的宾馆、免税店、友谊商店换取他想要的东西,当然其他消费场所是不收的, William从善如流地兑换了小部分,华侨商店里有他需要的万宝路、洋酒、还有一些中国的丝绸和手工艺品。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只能吃这几个特定地方的饭菜,逛得多了他才知道自己在饭店吃一顿饺子竟然要2.6元,这个价格是多么的贵!有时看到一些有趣的小东西,自己也无法当场交易,时间长了,对于只能在这几个场所消费,他感觉自己受够了! 这天早上他朝中国银行走去,打定主意换点人民币,快上台阶时他感觉有个人轻轻地靠过来,回头一看,是个年轻的中国男人。 “ChangeFEC?”他用蹩脚的外语招徕着生意。 “Sure。”William有些好奇,跟着他走到银行远处一个台柱的后面,觉得危险又刺激,那个男人看了看周围,问他要换多少。 William想了想拿出两张100元面值的外汇券,很快地交易完成了,等他再抬头那个男人已经不知所踪。他脚步轻快地往福州路方向走去,现在他也可以去上海人爱去的饭馆和商店买东西啦! 卢秀贞正往复兴中路的银行走去,那天回去卢秀玉得知事情经过后哭笑不得地把券给她,让她赶紧还给人家“我说怎么关系好到上赶着给票的,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券让张磊拿走去还,她就把这事放在脑后了,不过她倒是真的想换点外汇券了,不说二姐,等自己结婚也要买东西的,不知道这个兑换价格会不会有浮动,提前看看行情吧! “卢秀贞?”听到有人喊她,她赶紧回头去看。 “和尚!你回来啦!”卢秀贞一眼就认出了沈杰“你还好么!赵佳他们都怎么样你知道么?” “赵佳跟我是一块回来的,快一年了,其他人我就知道施军在安徽上大学,高建晟应该是早就离开马鞍山的,哦!噶梁留在安徽的单位,黄爱敏是女同志我们没怎么联系过。”看到马康庄一起插/过队的战友,和尚谈兴渐起“看你的样子是在上学喽!混得不错。” “什么叫不错啦?我们毕业以后分到哪里也讲不定的,现在国家那么多地方需要人,能去学校招人的单位跟我们专业都不一定对口的,一个不小心又要分到基层农村了,再说我们这一代人最重视的不就是上学么,以后怎么样也不会多想。”卢秀贞是真的觉得现在大学生看着精贵又包分配,可惜碍于国家生产、科技各方面的水平,想要分到喜欢又对口的地方只能靠运道。 “说是这么说,我和赵佳不知道多羡慕你们,至少你们以后有人管的,哪像我们自己要跑生活。”和尚说着就自嘲地笑了笑。 “你现在在哪里讨生活啦!说出来听听,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 “阿拉现在就是打桩模子(黄牛)呀!” “哦哟!”卢秀贞看了看左右,竖了竖大拇指“佩服佩服!你脑筋够灵光,不过千万要当心啊!抓住了有你好受的。” “没事的,我们一般都在老西门、云南路那里有固定摆外烟摊头的地方,生意熟人介绍熟人的多,再说我们上面还有大黄牛,像我这样的也就在银行、宾馆门口接点小单,有危险或者数额大我都‘打滑板’到上面抽成的。” “赵佳跟你一起么?” “对,他负责旅游区域的,像城隍庙、外滩那块,你要是去可能会碰到他。” “知道了,那么今天我就做趟顾客好来,我正好也要去银行换点外汇券,你就按照你正常的兑换比例给我,不用客气的。” “好,晓得你照顾我生意,领情,以后有需要直接到方斜路那个银行附近找我。不过我今天外汇券不多,你可以跟我换点美元然后去柜台换券,这个是等值的。”和尚掏出一把绿票子。 现在柜台人民币兑美元是2.61多点比1,真是好值钱,和尚最终还是给她算便宜了,正好上次结粉碎泵的钱,张磊分到了一千多放在她这里,她就都拿来换了五百多美金。 “和尚,其实你们还可以去大学里转转的”卢秀贞放好钱想起来就跟沈杰说了“最近好多单位其实已经开始订我们这批毕业生了,有的读了三年双方同意学校也放人的,找出路的人不少,出国留学的也多,考托福什么都要美金的,公派留学毕竟少呀!自费的我看都可以成为你们的客户,目前学校还没看到有模子来做生意,你很有希望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很有道理,到时我去发发名片。”这是个好地盘,回去得好好商议下人手。 两人挥手话别,卢秀贞先去了周敬平家里看陈绮菲和小宝宝,去时周敬平正好要走,他是抽空路过家里回来看一眼的“太好了,你来我就放心了,陪陪阿菲,晚上留下吃饭,我带菜回来。”话音还在,楼梯上已经看不见人了。 陈绮菲听到声音把门打开“进来吧!正好小把戏睡着了,我们说说话。” 壮壮已经四个月了,现在他除了吃喝拉撒也不用怎么操心带,自己平时等他睡着还能复习一下拉下的功课。 “凭证马上要到期了吧!那你到时候怎么办。” (生完孩子有凭证购买奶粉四个月)卢秀贞凑上去看看,小孩睡的脸红红的,手团在脑袋边上。 “学校后面职工家属有好多闲着的倒是愿意带的,等看好了我就把他带到学校去,下课过去喂两口,再搭点米糊吧!” 也只有这样了,这年头小孩都好养。 “你跟张磊想好了伐?结婚住哪里啊!要是住复兴路那,婆婆会不会不高兴。” “不住那里浦东也没有地方给我们住啊!婆婆大不了经常回去看她喽!这个问题就让张磊去解决吧!”住开了更好啊!真有地方住一块她还要不习惯呢!完全是陌生人啊! “那你们吃饭呢!那里做饭也不方便。” “到时候要么吃食堂,要么去我爸妈那里吃喽!”卢秀贞觉得回娘家的面要大一些,毕竟总吃食堂真是不敢恭维,自己做,偶尔改善下没问题,真的天天让她生煤炉子就太痛苦了。 “那提前要跟家里商量噢!现在毕竟你爸爸退下来了,家里也有你哥哥嫂嫂在,就算你给生活费那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有时候亲人间更要讲究一点距离,这是她血淋淋地经验。 卢秀贞点点头,这个事也要跟张磊商量的,结婚了就是两个家庭的磨合,很多不起眼的小事留下了疙瘩积累到最后就会影响到夫妻感情,而且很多事就看你从哪个角度去想了,要是娘家哥嫂或者父母觉得自己去吃饭不方便,天天跑浦东也没什么不好,张磊妈妈不会不喜欢自己儿子过去陪她;婆婆如果不同意去娘家搭伙,她也会觉得这样老娘还不用受累了,自己也省得做饭,何乐而不为! 正文 50累足成步
  •   “哎!这个可慧怎么这样,自己有男朋友还要喜欢高寒,搞得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甘琼婷抱怨着。 “切!你怎么不说是贺盼云想的太多,既然可慧有男朋友,男未婚女未嫁她干嘛摆出一副奈何缘浅、忧郁端庄的样子,给谁看啊!一身臭毛病!”汪顺颖马上就接了句,她就是看不上这样一句话都能想出三里地的女主角。 “这怎么是想的多呢!她身份还是很敏感的,要是普通朋友是不必太在乎别人感受,可问题是她名义上还是可慧的婶婶啊!”甘琼婷不服气地坐起来据理力争。 “又没有血缘关系,那个叔叔都死了几年啦!” “头都疼啦!一千个读者心里还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呢!一本小说而已,你们两个老吵吵什么!就不能求同存异嘛!”匡美兰放下书“我们看这种书,也就是看看人家怎么设置人物的,怎么描写情感内心的,理性理性!” “婷婷,你很羡慕这样的感情么!”卢秀贞折好借来的《中国日报》,想起后世人们的反琼瑶文化,觉得能亲历这么一个“毒害”过程还是很有意思的。 “羡慕啊!原来感情还可以这样谈,魂梦相牵,聚散缱绻。”小妮子明显陷入了幻想。 “拉倒吧你!”谭琳琳也加入了进来“等结了婚你就知道男人还是实在点的好,这么天天除了谈感情,也没见他们做点什么有益工作和社会的事。”没想到寝室里还隐藏着一个务实主义。 “哼!你知道什么叫浪漫么!浪漫又不等同于不实在,不过日子啊!你想想当你黑暗的内心突然照射进一束阳光,那种心情多么激动愉悦。” “那你的阳光在哪呢?”寝室里的小透明吴非都忍不住发言“你恋爱时怎么衡量这个人是不是你期盼的那个。” “我肯定是自由恋爱的,我妈妈给我介绍的我才不去见面呢!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我要恋爱的话,那个人肯定是我一眼就看出对的人。”甘琼婷抱着书,抬着下巴说着坚定的话。 梅大姐从床上也下来坐在她边上,摸摸她头发“你妈妈介绍的,如果恰巧就是你看了会觉得对的人,但是因为你反对包办婚姻,没去见面错过了怎么办?” “不可能的吧!我看上的人怎么也得是跟我有共同语言的,能同意去参加相亲的,思想上就跟我不是一路。” “凡事别说的那么绝对,相亲怎么了,那是各方面条件都相当的情况下认识个新朋友,照你的逻辑,这样的人才有共同语言呢!”郭艳躺在那吐出个话梅核,她家里去年就给介绍了一个小伙子,是科技大的学生,那个男孩子的妈妈跟她爸爸是一个厂里的,两家门户相当,男方见面后对她挺满意,她也不是一见面就有看上的意思,但愿意先相处试试,反正总归要找的,你不接触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现在两人正良性发展着。 “哎!你们这些姐姐都对自己缺乏信心,相亲!就是把各自条件都条条框框像物品一样衡量过再拿出来比较合适不合适,这样做我们女人也太掉价了,至少也得像卢秀贞那样是自己认识的才谈得起来吧!” “你以为我没衡量过么!我头脑发热前也要想想两人在一起是不是能走的长远,如果条件差的太多反正我是不会做灰姑娘的美梦的。”卢秀贞直接就回给她一句。 “为什么?你的意思只有公主和王子才是相配的么?”吴非倒先出声问了起来。 “不一定,公主和王子可能不是一对,但他俩生活习惯、文化背景的相似可能让他们的婚姻不需要经历太久的磨合期,灰姑娘嫁给王子以后的故事反正我是没听过,这才几年啊!毛主/席说的话还犹在耳旁呢!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鲁迅还说焦大不可能爱上林黛玉呢!两个人的层次相差太远没前途的,这话要说就太长了,应该属于社会学范畴。”怎么歪楼歪的这么快。 “那灰姑娘也有可能很幸福啊!不能因为可能不幸福就不敢嫁给王子。”甘琼婷非常快地接上。 好吧!姑娘你赢了“是啊!我只是说我个人例子,我觉得我最初想表达的意思是,不管你和你期盼的那个人是用什么方式认识的,但只要最后走到一起的是那个人不就行了。” “小卢子,我也同意你的说法,不要太拘泥于形式,最重要的是结果,只要最后人对了,管他是同学还是走路碰到的。”郭艳赞赏地擦擦嘴。 梅丽笑笑“婷婷你还小了,不要这么快对一件事下定论,你这个年纪可能会觉得听家长的话是件没面子、没个性的事,但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经常把事情放在长辈的叮嘱里去验证,然后我会把叮咛再重复给我的孩子,这样一代代的传递我现在也感觉很浪漫呢!” “梅姐,你这都是智慧啊!说的太好了!”果然人人都是生活的哲学家,卢秀贞觉得有种共鸣,啪啪就拍起了手掌。 “咚咚咚”正说的热闹,有人敲门,离床最近的匡美兰赶紧跳起来,是对面寝室的袁芳。 “你们寝室够热闹啊!人好全,还不走么!晚点可是挤都挤不进去了,听说今天要看决赛的人可不少,赶紧收拾起来去那聊吧!”说完又出去把门带上了。 一阵兵荒马乱,今天连吴非都不去图书馆了,都是为了看世界杯排球赛。 卢秀贞原先也不是球迷,对这个没啥研究,不过自打去年女排赢了古巴后,大家就都爱上了看排球,今天的比赛可是相当关键,对手是日本队,又是人家的主场,又是冠亚军决赛,太有看点。 到了一楼放映教室,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大家找到自己班级同学在的那片就挤挨在一块,正好天也凉了。 终于等到了开始,14寸的黑白电视机在偌大的教室里闪闪发亮,宋世雄尖锐的声音听着犹如天籁。 镜头扫到袁伟民,他很镇静地坐在那里观看比赛,没有什么手势或者语言的指挥,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大将之风与日本人教练形成了鲜明对比,当然有可能人家也蛮有腔调的,但卢秀贞肯定不会这么认为。 第一局、第二局中国队连下两城,第三局开局中国队仍然领先,队员的情绪看的出来放松了,这时主场的优势彻底体现出来,也许在日本人的心里也是有着输给谁都不能输给中国队这么一个信条,总之整个体育场全是日本人疯狂的呐喊助威声,宋世雄这时候的声音几乎都听不见了,同学也都离开了座位,站在那里紧张的要死。 第三、四两局很快被日本人不要命地进攻给拿下,决胜局要开始了,此时正是他们气势如虹的时候。开场后中国队领先直至12:4时,日本队一路高歌将比分反超成15:14,这时第一排的同学已经全部围到了电视机旁,后面的马上又涌上来,桌子上都站满了人。 日本队这时来了一记扣球,所有同学都“啊!”的一声往前倾着身子,好在陈亚琼把球救了起来,二传孙晋芳把球给了郎平,好一个铁榔头,关键时刻一下就扣死了对方,大家不约而同喘了口气。 换发球后还是郎平,变化手势扣到位把比分追成15平,在周晓兰拦住了广濑美代子4号位的一记攻球后,中国女排终于以两分的优势艰难地拿下了比赛。 日本体育场里一片死寂,他们可能也是没想到以中国队现在举国体育皆弱的环境下,女排竟然能赢。 成功者是不用在意失败者的感受的,电视机里日本队员痛哭流涕,电视机外教室屋顶就要掀翻,所有人都跳着笑着,连冬天上海阴丝丝的冷风都显得和煦起来,大家大力拍打着桌子,一会儿还听见寝室楼里有人敲脸盆,宿管员也不管了,今夜之后,女排的拼搏代表了一种旗帜,顽强、励志这些名词以一种自信的姿态重新登上了舞台,人人都会说几句“人生能有几回搏”、“团结起来,振兴中华”,女排成了整个80年代的象征,卢秀贞作为亲历者,心潮澎湃,深深被自己和周围的人打动着! 正文 51雏鹰展翅
  •   大学生活再美好,却也有结束的一天,真让人无法不惆怅! 与现在的毕业生不同的是,同学间不存在就业的恐慌,“我是dang的一块砖,东南西北任dang搬,放在大厦不骄傲,搁在茅厕不悲观。”当时风行的这么一句话可以看出端倪,“择业”这个词是不存在的,虽然都是天之骄子,但分配政策主要还是“面向基层,面向第一线,知识分子需要锻炼,像工农兵学习。” 分你去哪里,跟你的专业对口不对口,都是革/命需要,你本人很难去讨价还价。当然了,分配前会有从上到下的人来找你谈话,如果你坚决不愿意去,第一个法子可以放弃分配,继续攻读研究生(当时很平常的,跟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工农兵考的人相当多);第二个法子就是学校把你的人事关系和档案转回你的户籍地,由那里的人事部门进行二次分配。 嘴上说的再好听,也不会有人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去向,大城市还好一点,换了有些地理位置在农业大省的学校,譬如农机专业的毕业生,好一点讲是分你到农场做技术员,但大家都是插/队落户过的,技术员这回事也就比开拖拉机的地位高一点点,本质上还是上了个大学又回农田修地球。 再加上这时各行各业人才匮乏,争取到大学生指标的单位不一定就正好有这个专业的毕业生,很多人都是“望文生义”,学微电子的进了收音机或者电视厂,可能学计算机的学生被招走去厂里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单位有台计算机需要人去操作。 这样不以各人意愿,以国家需要为原则的分配现在听来让人有些爱恨交加,这在年轻的学员中可能还会有些微词,不过对于那些“上过山、下过乡、扛过枪、吃过糠”的同学来说可就太幸福了,考到上海来一定程度上能避免覆辙,再差能差到哪去,知青都当过了还会怕苦! 7703的同学上午准时都坐在了教室里,等班主任金老师和系领导来念名单,头几天卢秀贞被约去做过思想工作,他们专业一般去向倒是挺对口,除了教育局就是各大中小学,刚毕业肯定是去一线,可卢秀贞偏偏就不愿意当老师,在她看来老师太难做,不提教案,天天站在上面嗓子就受不了,现在的学生可不是想象中那么好管,80、90年代各种思潮的冲击让学生们都特别有激情,有行动力,更特别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总的来说受文化/大/革/命影响还比较深,当老师是件有政治风险的事情,她可还记得八/九年还会有次涉及到学校的政治运动的,教不严,师之惰啊!用后世的话来讲就是她确定自己hold不住。 好在她不愿意当老师也有大把的地方要她,班主任就说还有市图书馆要人,她听到一瞬间眼睛都亮了,金老师一看乐呵呵让她出去了,这个学生还蛮有意思,其实他觉得图书馆真不如学校啊! 卢秀贞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图书馆是肯定没人跟她抢的,时下图书馆的工作在人们的理解中,就是一般的图书管理员,是为读者取阅方便而服务的,但卢秀贞晓得随着电子计算机的发展,一个图书馆工作人员要掌握的知识实在是很多,熟练操作计算机的能力、文献著录规则和书目编目的数据知识,信息学,档案学……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服务人员这样的概念,上升空间也很大,好好干说不定可以转成行政。 两位领导和老师终于拿着宣判他们这些人,几乎可以说是今后人生道路的名单走了进来,先念到的是要求回生源地的人,基本上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才回家,不过好在回去了妥妥一个老师总是跑不掉的,接着就开始宣读本地单位的名单,一个个的全都有了去向,最后报的是班长徐明,他被留校了。 同样的一幕在不同的大学上演,张磊被分到了上海广播电视技术研究所,相对于有的被分到一零一厂或者上海无线电十八厂的同学,他算是比较对口的了。 二姐夫高坚科研能力强,被留校,二姐卢秀玉有点离谱,分她去了饲料厂,当然她不去也不可能有更对口的,她的同学祈月如被分到了食品厂,可能要人的单位认为生物专业就是跟入口的东西有关? 大嫂殷兰算是彻底明白自己回不去家乡了,当然她死活要回去是可以再分配的,可就她一个人怎么可能!老公和儿子都不要了么!借着这次机会自然是好好发泄了一通积郁,然后就得去大境中学报道。 卢秀鸿还得等几个月才能分配,现在正在努力的做他的毕业设计,他是自动化专业,应该也就是那么几个厂,家里也不太为他担心。 吃散伙饭是重头戏,大家难得凑了份子大方的到福州路的老正兴摆了几桌,席间回忆满满。 “举杯吧!这杯敬我们的老师,也敬我们这一代!”徐明带头站了起来。 “干杯!”大伙都站了起来,能喝的不能喝的都把这一杯饮干。 转天又是要好的同学纷纷去拍照合影,汪顺颖家里是安徽铁路系统的,条件很好,她来上海用她自己的话讲“纯粹开开眼界”,现在到了离别的时候,她哭得不能自已,尤其和卢秀贞、郭艳关系好,更舍不得分开。卢秀贞和郭艳陪她照了几套照片,承诺一月至少通信一封,又赠送了她礼物,好歹是送走了她。 每次有人离开都是全班出动送别,同窗再见不知是否年华依旧! 7703将成为刻在每个人心中的红字! 回到寝室,床铺已经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和梅丽、吴菲、谭琳琳还有匡美兰留下了家庭地址,互相拥抱后,卢秀贞就离开了华师大,她只有两天休息时间,之后就要去图书馆报道。至于甘琼婷和郭艳两个,土著见面的机会太多,郭艳已经说好拿了工资三人去外滩喝“咳嗽药水”(coffee~)。 新的篇章就此翻开…… 正文 52励精治
  •   “领班,有人找。”来人招呼了一声就出了车间。 卢秀华谢了谢他赶紧快步走到厂子门口,找他除了金水根不会有别人啦! “阿华,搞定了,在官塘秀茂坪,二十平米,怎么样?”金水根得意洋洋拨了拨刘海,等着卢秀华赞美他。 “系啊!我梗知你叻仔啦!(能干)今日一起食宵夜啦!”卢秀华看到他得瑟也笑着配合他。 “好哇!靓仔,一会你收工来找我。”言毕扬长而去。 卢秀华回到高车组,看着老师傅就像做衣服一样,把烘好的假发片缝在假发套上,当然这个步骤机器生产更快,但工艺肯定比手工差,每批订单他们总会接一部分纯手工的,利润高,一个技术娴熟的工人一天也就最多做几十顶。 又踱到前面车头皮组看他们操作,他和水根来香港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香港给了他很多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饮早茶、第一次坐双层巴士、第一次吃西餐…… 刚来时不懂粤语,他和水根两个去铺子吃饭只能指着菜单示意服务员点餐,后来先是跟着连续剧学粤语,又跟本地人经常接触,才解决了语言关。 粤语讲顺溜了他又在夜校报名了课程,白天急吼吼劳作,晚上8点多又要去上课,上学的这两年他也是累得够呛,有一次太困了结果拉尖时把手背扎了好几个血窟窿,好在读书这件事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你付出了多少自然有同样的回报,卢秀华的英语在这批学员里都算学得非常出色的,缺的也只是开口说的能力。 他运气真算不错了,因为在狱中几年钩编的经历,老板给了他一个机会,从开料、压机、拉毛这些最简单的工序开始学,一个月210元的工资一直做到了现在高车间的领班,厂里跟着老师傅后面学高车的几个徒弟,他的手艺也能排的上号,可以说现在这一整套工序除了最后的整型他因为缺乏练手的机会,导致水平不够外,整个发具厂的来龙去脉他已经一清二楚。 金水根就没那么好命,他的经历折射了当下偷/渡客的普遍生存状态,进不了发具厂就去了建筑工地卖苦力,干了一段时间后有个机会又进了一个五金厂做加工学徒,天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有时晚了就睡在工厂车间的夹板上层,很是辛苦了几年。 他们四年下来也攒了不少钱,这时稳定了,就想着找个固定的地方住,金水根这个倒卖的鼻祖爷爷,平时除了出工还近水楼台收购了许多废金属和下脚料,这些破烂都需要有个地方放。想找个价廉物美的住所不难也不易,当时很多大陆人还是抱着叶落归根的想法,在这边赚钱留下生活必需,剩下的都寄回大陆盖房子,所以置业对于他们并不是首需。 忙活了三个多月,终于看中了官塘那边的一个小木屋,主要是后面有一大块盐碱地,金水根说回来从厂里弄点材料出来搭个棚子好放他的“宝贝”,这间20平米的小房子花了他俩5000港币,他算得很清楚,就算以后回上海了,这块还可以出租。 放工后,卢秀华换回了便服出厂子,走到门口,阿香又站在那里等他,无可奈何地只能上前“咩事啊!” “今天看到阿金来找你,你们晚上是不是有活动啊!带我一块吧!”阿香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 “哪里有什么活动,只是吃饭,你要去就一块吧!拉拉扯扯像什么。”说完就带头走了出去。 旁边路过的女工看见他那副窘迫的样子都吃吃笑了起来。 阿香撇撇嘴,听到同意她跟着,微黑的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她几步就跑了上去跟卢秀华并排“哎!有什么好事么?说出来听听,我看你笑的自己都没自觉。” “算你今天说对了,是有一件小事,我跟水根在秀茂坪那里买了间小屋,以后可以不租天台了。” “哇塞!你们好棒!确实要好好庆祝,还得请大家喝奶茶噢!” “嗯,明天肯定请,今天太晚了来不及。” 到了五金厂,水根还在加班,这是家常便饭了,好在不知是打了招呼还是怎么,七点多三人终于可以去祭五脏庙了。 “嘢!阿香你也来了”一出门看到多了一个人,金水根挤眉弄眼地朝卢秀华做怪腔“走,走,阿香今天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那我们去油麻地吃海鲜吧!” “yes madam!” 坐下后开了啤酒,哎!四年了,也算是在这里立足了,两人碰了碰杯均是感慨万千。 “好了,你们算是在这里有根了,接下去有什么打算?”阿香给他们倒好酒,擦了擦筷子。 “我么,就想攒点钱将来也要开家五金厂,阿华呢!我猜肯定是想回家喽!”金水根看着庙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切,就你有雄心大志咩!”故意扬高了声调调侃他一下“回家肯定要的,我已经七年多没见家里人了。”父母老了吧!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吧!自己真想他们啊!“你们先坐着,我去于记买点甜品来。” 金水根看着阿华穿过行道,把脑袋伸过去“阿香,你老实讲真的想好了要跟阿华啊!” “怎么了,我就是想跟他好啊!但他怎么油盐不进的。”阿香一派大方,想起自己一年多来百般示好,卢秀华却总是不怎么领情,她就撅起了嘴。 “啧啧,你也太想不开了,好青年这里就坐着一个,为什么要一棵树吊死捏!” “你这样背后挖兄弟墙角真的没问题么!” “嘻嘻!开玩笑,你啊想要心想事成就得烧香拜拜我。”金水根一脸高深状。 阿香一点也不傻,阿金这个人你越是追着他他越会拿腔拿调,干脆不搭理他就好,果然没一会儿他自己就坐到阿华的位置“我说真的呀!你按照我说的做肯定能抓住阿华的心。” “说说看。” “卢秀华这个人别看他现在吃苦耐劳,其实骨子里还是有点布尔乔亚的,他来香港可不是家里过不下去,跟你们这种广东种地佬可不一样”夹了口鱿鱼塞到嘴里“他们家兄弟姐妹都是大学生,人家眼界很高的,现在一个礼拜还有两节晚课的。” 阿香听到这里停下了筷子,她在罗芳村只上到小学就没读了,家境也就是够温饱,后来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走空了,他们家也是随着大流偷/渡过来的,过来以后也就是打工攒工钱,一开始工资都要上缴给家里,这两年底下弟弟妹妹也都出来了,自己才能存下点钱做嫁妆。卢秀华一来厂子里她就注意到了,气质跟一般打工仔不大一样,自己当时有些自惭形秽,也不敢搭话,后来开始学着打扮,经济压力也缓解了才壮着胆子跟他接触起来。 “你要信我呢!平时没事就多读点书,尽量最近几个月都不要去找他了,晾一晾可能会有奇效。”看到卢秀华拎着打包袋回来了,金水根赶紧坐回自己的凳子,嘿嘿!兄弟啊!要是成了家就得在这里钉死了,不然你走掉剩我孤家寡人一个在这里很有意思么! 等回到家,阿香爬上铁床的上铺,一家三代都挤在这里,基本上晚上关上门就没有下脚的地了,难道自己以后也要嫁个一样的操作工,然后在这样的地方继续一辈子下去?想想尽是不甘心,敢来港的女人骨子里都有股狠劲,嗤!明天就去大同报个补习班! 正文 53万事俱备
  •   “你喜欢这个?跟工服一样,蓝扑扑的有什么好看”张磊转过头看着那个穿牛仔裤的小伙子“真要喜欢就买吧!哪卖这个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个裤子特别结实耐磨,挺适合你户外作业的时候穿的。”现在款式都是肥肥大大的直筒,谁喜欢穿啊!怎么也得等微喇出来。 “我们有劳保服的,不用想着给我买东西,你拿着工资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考虑我,我不花钱。”张磊一脸认真。 “晓得你好了,那你陪我买个东西去。” 两人来到百货商店妇女柜台,张磊一看“买什么呀跑到这里来?” “胸罩啊!买个上班时带的。”卢秀贞一脸促狭靠近他耳朵边上吹气。 张磊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你,你自己去选,我到楼上看看别的。” 卢秀贞看他踉跄着落荒而逃,笑死了,三十几岁人还这么腼腆,看看柜台里的货,现下这种贴身的东西一般都是自己做,柜台上买的,都是放在家里,重要场合才拿出来带,罩子的面料是一种泡泡纱,带子就是棉的,挑好尺寸买了两个好替换的,拿纸包好放进包里,卢秀贞就上楼找张磊。 张磊正在那研究电视机,回头看见卢秀贞从楼梯口走过来,眼睛不受控制的看到了她的挎包,想起里面的东西脸上又是一阵红。 “看什么,噢!电视啊!” “嗯,金星牌的性能和集成电路都要比之前的upc好,外围元器件也要少些,买这个牌子或者飞跃都可以。” “我们平时看的机会不多,要不到时候给你妈妈买一台?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她一个人在家也挺闷的,买一个给她看着玩吧!我们平时也就吃饭时回家,正好在那里吃完看看电视多坐会。”卢秀贞看着这个黑白电视,自己买的话觉得洗衣机、电冰箱还行,电视机就算了吧! “先不用买,张森老婆怀孕了,我妈正忙着给她补身子,等生下来就不得闲了。” “这么快就有了,伯母很高兴吧!” “也不算快了,唉!我弟弟都当爸爸了,咱们什么时候办事啊!”张磊也着急啊!虽说提倡晚婚晚育,可自己也确实老大不小了,卢秀鸿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这孩子都上学了,真是一步慢步步慢啊! “把房子弄好不就结了,你最近去市场看过么?”卢秀贞没意识到张磊的岁数问题,她那套思维还光想着刚进单位就请婚假会不会影响不大好。 提到这个他比卢秀贞还愁,这个房子没有煤气,做饭得到楼道外面,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现在很多人家也都是在楼道里做饭,问题是当时换房的时候把煤气换给人家了,也就意味着水龙头也给人家了,等于没有上下水,这样的房子怎么换?他把最大的难题跟卢秀贞说了。 “哎呀!还真没想到这个,当时光顾着能扣下一间屋子了,那现在怎么办?”这没有水就没法洗漱啊!总不能早上起来去单位洗脸啊! “弄也是能弄的,不过弄完再换给人家就不大划算了,这个房子一楼可以砌一个水池,平时不用水把笼头卸掉就行。”张磊很快就给出个方法。 “太不方便了,得到楼下,要是冬天下楼洗个脸都要冷死的。不能在三楼截一段出来么?”想想夏天蓬头垢面拿着牙缸去刷牙卢秀贞就感到恶寒。 两人商量了一下干脆先去房子那里再仔细看看,要改造就得赶紧准备材料了,尤其是张磊,这可关系到他能否马上进洞房的福利。 复兴路这边是60年代后盖的某单位福利房,外墙是那种红色砖头样的,屋子的层高、下水管道什么相比解放前的石库门要好多了。房间是原先斜对面那家的杂物间,朝南也照不到太阳,好在屋顶有个天窗,门和对面也是错开一个房间位的,跟卢秀贞娘家那样的老式阁楼不一样,家里有什么邻居都看的一清二楚,这里至少有点独门独户的意思。 进了门,整个屋顶是中间高往两边斜下来那种设计,层高还可以,目测三米多,屋子7平方是一眼就能看光的,从窗口探出身子可以看到隔着一个手臂多一点的距离就是旁边的楼,好在那栋楼的窗户是正朝着南的,不然真是这头吃什么菜,那头都闻到香味了。 “我觉得改造空间还是有的”张磊观察了一番“你看,你们家搭阁楼那个法子就不错,我们也可以弄一个睡觉的地方出来”又走到窗子那里指了指右边“看见隔了一个窗户的公用阳台么?我们搭个阳台出来,也就2平米,封死了以后弄个水池子洗漱,你把门一关窗户一开,还能直接在这里做饭。排水管安好可以直通楼下,水表我去找人装一个就好了,毕竟我们现在也是独立的一户。” “这主意到时可行”又想起前世看到人家家里搭的卫生间,拉过张磊指着隔壁那幢楼的墙壁 “在我们两栋楼中间搭个卫生间出来,我们这边墙开个门怎么样?” 张磊看了一下,底下是个死胡同,对面是三楼天台,上面有人家养的鸽子房,要是搭了倒不怕影响到邻居“技术上行是行,不过不能超过2平米,再大可能承受力就不行了,要出事的。” “太好了,你不知道外面的公厕早上都要排队等的,咱们自己弄个蹲便再放个粉碎箱,充其量不过一平米嘛!你再弄个手盆进来,洗脸跟洗菜总归要分开的呀!2平米真是足够了,以后条件好点还能在蹲厕上安太阳能呢!”(此时已经有玻璃管热水器,不过损坏率太高) 张磊听到卢秀贞的描绘,也觉得真这样弄好了这房子虽小,可五脏就是俱全了。 “不复杂,就是砸墙费点劲,剩下的水泥、沙子可以找费书记买,他们安装队东西肯定都全”张磊开始算计要用到的材料和费用“恐怕这么一改造得不下2000块的。” “放心吧!我攒着了,以后泵箱没那么好做了,好在第一桶金也淘到点了,我现在手上这几年做泵箱大概攒了四千块,你弄吧!顺便买点瓷砖,把卫生间和厨房的地面铺一下就行,墙壁就让它是水泥的,能省点就省点吧!” “瓷砖几个平方花不了太多,不过得准备点东西拜访下邻居吧!”张磊想到以前自己家搭厨房,结果隔壁弄堂头里那家嫌他们把穿堂风挡住的事,当时有过不愉快导致后来一直就不再说话了。他们俩要是把房子改造了看来得在这常住,邻里关系还是得弄好点。 “这个交给我来准备吧!”卢秀贞这里还屯着东西了,正好拿出来用。 为了幸福生活,张磊可是加足了马力了,把毕业分配好上班的卢秀鸿也拉了过来,管道电路这类的事就由他负责,周敬平帮忙找人联系安水表的事,费书记得知他们是要弄新房,表示只收成本价帮忙搭装。 连卢俊方都每天一早来这里报道,他自告奋勇去处理邻里关系,拎着卢秀贞给他准备好的礼品挨家挨户打招呼“小两口不容易啊!上下水都没有,弄一个也好方便点。”人家一看一个卯六十岁的老头客客气气地登门拜访,也不好说难听话,毕竟装修时间都是在白天,就算搭出来你眼红归眼红,但是凭良心讲他又不是在一楼搭,占不到大家地方,有本事你也可以搭嘛!也有碰到周六三班倒的白天要睡觉,对于声音太吵很有意见,老卢承诺二个月之内肯定搞好,又是递上烟酒、点心、糖果的告罪,人家也只好忍了。 张磊明白老丈人揽下这个点头哈腰的事是害怕自己年轻人要脸皮,遇见不讲理的会抹不开面低头,再加上自己没有父亲,老丈人看在女儿面上才一把年纪了还给人家鞠躬道歉的,他是真的很感动!以前只是想着要好好孝顺丈人丈母娘,打这开始是真的把老头子当自己爹疼了。 一切进展都挺顺利,二个月后房子中间的卫生间搭好了,为了避免和对面窗户打照面的尴尬,卢秀贞要求把窗户朝北开了,对着弄堂口就无所谓了,到时拉个窗帘就好。窗户底下是特意从费书记那里买的白瓷盆,看着就让人喜欢。 封住的阳台也弄好了,不宽敞,两头分别放着水池和煤炉,卢秀贞估计了一下,以后有了液化钢瓶,要摆开还是没问题的,这样就行了。 剩下的就是屋子里的木工活了,张磊每天下班后就去卢秀贞家里吃饭,然后两人一块过来这边,卢秀贞干不了活但也能去老虎灶帮忙打点热水什么的,为了赶工晚上张磊也不回家,就在屋子里打个地铺,好在天气热了,卫生间晾的快,在里面冲个凉真是美滋滋! 阁楼上面只有一米五多点,也就说人在上面是无法直立的,卢秀贞就说不用打床了,做成一个榻榻米式的小高台,反正就是晚上上去睡个觉而已!又在床头处放了一个自己设计的长条形橱斗,里面空间大可以放褥子和被子,还有一些内衣裤之类的小件。 阁楼正下方打算放个折叠式的沙发,前面的茶几可以当饭桌使,楼梯底下放着鞋柜和矮柜厨房那里的窗户根下放着写字台,旁边开了个门的墙壁那头放着大衣柜,这个家就满满当当了。 等全部竣工,陈绮菲和周敬平、卢秀鸿带着殷兰一块上门,殷兰都快羡慕死了,瞧瞧人家,别看当年家庭负担重,打不住人家能干啊!倒腾出这么好的房子,在她看来能跟公婆分开住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毕竟小年轻有自己的生活。 陈绮菲发现了楼梯处的收纳,赞不绝口“早知道你会想,没想到楼梯还能这样啊!可能放不少东西了。”结婚以后要是再有了小孩,就能知道家里呈东西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少。 她还带来了一些自己钩的装饰品,纯手工卢秀贞太喜欢了,跟家里原汁原味的家具也很配,一群人下馆子搓了一顿才各回各家。 工作稳定了,房子解决了,结婚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正文 54望眼欲穿
  •   殷兰把被头在竿上翻了个身,拿藤拍用力地拍打了几下,回过头卢秀鸿正坐在旁边写字台那里写着什么“家伟呢!你现在休息了也不说带他出去玩玩。” “爸妈带他去小花园了,你这么黏着孩子要不再生一个。”卢秀鸿笑着打趣她。 “我倒是想啊!前两年吧条件不允许,两人总不在一块,现在在一块了吧又搞计划生育,不过你说的倒轻松,就算能生也得有地方住啊!你看看现在,哪里还有地方塞人啊?” “一个也蛮好,爸妈岁数也大了,真要你自己带,你一没那个精力,二也没工夫。对了,张梁那里没再联系我吧就算联系也要回绝掉噢!”自从79年用泵箱挣了一笔钱回来,殷兰就非常支持他搞研究设计,当时她们班有个同学家里是浙江乐清那边的,村子里隐秘地集资开了几个小工坊专门接一些周边地区的五金小单子做,价格有竞争力,活计也好,很快就发展了起来,几年下来,江浙一带就多出很多这样作坊式的工厂。她同学听说卢秀鸿机械方面有一套,就让她牵线介绍,有空去他们家那个小厂子给做了一些机器和零件方面的改进、维护,卢秀鸿利用空余时间去了几次,确实给厂子创造了一些效益。 据说像他这样兼职的技术员仅在上海一地就有20万,俗称“星期日工程师”,不过去年开始他做毕业设计比较繁忙也就没怎么去过,也亏得他没去,年初人大在《紧急通知》后又通过了《关于严惩严重破坏经济的罪犯的决定》,一套组合拳下来,不但“八大王”捉进去了,连两个业余时间提供技术的工程师也没放过,这也许是国家出于对乏力的国企改革一种本能性的政策反应,但这种遏制无疑对刚兴起的民营企业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而无数“星期日工程师”们又迅速地龟缩到了也许并不能充分发挥他们专长的岗位上。 “秀贞这次结婚你打算包多少啊?” “不就包二百,跟秀玉一样就行。” “搞不懂你,两个小姑子条件都比你好,要你充大头了。看看秀贞家里的房子,那些材料什么加一块怎么也要三千吧!她还真是舍得”殷兰想起那个装修就泛酸,夏天至少冲凉方便了,她什么时候能住上这样的地方就满足了“要不我们也弄一个你看行伐,不然妈这么大年纪洗个澡也太不方便了。” “咱们家隔壁还有人家来,不好弄。” “你动动脑子呀!往旁边不好弄,那秀贞家里还搭了个阳台出来呢!我们在爸妈那层也往外搭一点好来,就是2、3个平方,又碍不到人家什么事,一楼那家前阵不是还搭了个灶披间么?” 卢秀鸿知道住宿环境已经成了老婆的执念了,但是他们家说实话已经比很多人要好了,阿华不在家,等妹妹嫁出去后,家里就父母和他们三口,至少都还有独立空间的。他以前下乡的知情朋友,返城后有的回到家后都没有立足之地,晚上要等所有人都睡了,才能挨着门放上两块板当床,早上也要第一个爬起来。 “这件事我回来跟阿爸商量吧!可说好了,你舍得拿钱出来么?” 殷兰琢磨了下手里的钱,又估计了下大概要用到的费用“那个老费会不会还是成本价给我们?只搭一个厕所,买个蹲坑和手盆什么的用得了一千块么?” “应该用不了吧!你可得想好了,打定主意了就不要舍不得出血。” 正说的热闹,楼底下传来喊话的声音“89号305卢俊方!下楼有东西!卢俊方!” “哎!马上就来!”卢秀鸿以为是挂号信之类的,长裤也没穿,穿着拖鞋就下楼了,殷兰也在窗口瞄了一眼,喊话的是个大胖子,光着膀子穿着个跨栏背心,一边擦着汗一边跟卢秀鸿说着什么,没一会儿卢秀鸿就跟他出了弄堂,殷兰觉得奇怪,关好门快步下了楼。 走到弄堂口,才发现好多人围着一辆小货车,他家卢秀鸿正站在那儿对胖子笑着说什么,看见她来了,还冲她招招手,她一脸纳闷往里挤,旁边有个阿婆还冲她说“老卢家福气好噢!”旁边有个人接了句“可不是,原来被捉进去过的,没想到现在立起来了。”殷兰回头一看,说话的是大头的老婆。 “殷兰,你带王师傅上我们家喝杯茶,拿上次秀玉办事剩下的香烟好好招待一下” “哥们别客气,我跟水根、秀华都是老相识了,我还有事,这么着吧!你家里没人,我帮你把东西一块搬上去。”胖子说完就开始解绳子。 “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一会茶怎么也得喝两杯再走。”两人说笑着先扛了个大箱子就进里面了,殷兰一看这意思,合着这车上的东西是给他们家送的,赶紧站在那里看着,听着边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总算明白了这是素未谋面的小叔子托人带过来的家电,心里也不禁高兴起来。 分了三趟把东西都扛到了三楼,殷兰赶紧拿出家里的干果和烟都放桌上,自己去外面泡茶去了,胖子说他来这里也是给人跑一趟运输的,马上就要走,卢秀华让他先把东西捎过来说是月底人就会回家一趟,说完就站起来要离开。 “这茶还没喝完呢!”卢秀鸿有点难为情,你说这大热天的,人家给你上楼三趟,连饭也不留一顿“时间没那么赶就留下吃顿饭吧!” “真不客气,我们搞运输的,时间就是金钱啊!你也别不好意思,人情算在金水根和卢秀华头上了。”胖子是个有趣的人,说完抱抱拳拿起中华烟“我们司机就得抽烟提个神,这好烟可舍不得自己买,哥们这就便宜我啦!” 殷兰赶忙又从柜门里掏了两包出来,这还是卢秀玉结婚秀贞拿来剩下的,一股脑塞到胖子手里。 “嫂子太棒了,回见啊!”胖子摆手让他们别送了,扬长而去。 没过几分钟,小家伟就像炮弹一样冲进来了“妈妈爸爸,人家说我们家有电视机了,是真的么?” 梁桂兰跟在后面也进来了“阿大,是不是阿华送来的,人呢!” “妈,路口有个开车的胖子你们看见伐!那是阿华的朋友,让他带过来的,阿华再有一个多月就能回家。” “哎唷!没把人留下吃饭啊!招待不周。”梁桂兰听说小儿子要回来真是喜不自胜,这可比看到捎回来的东西还要高兴。 那头卢秀鸿把包装都拆好,发现是HITACHI的一个电视、电冰箱还有一个三洋的波轮洗衣机,体积还挺小,看着就喜人。 老卢也上楼了,一看这个就愁,电视、电冰箱还好,屋子里还能挤挤,这洗衣机往哪里放啊!接水也不方便,用的时候还得搬到厨房。 卢秀鸿过去跟看热闹的人打了招呼,说等安好了请大家再过来看,然后把门就带上了,跟老卢讲了搭个阳台的事,这样洗衣机就可以在阳台那里接上水管,也不用搬动,大家上厕所洗澡也方便。卢俊方琢磨了一下,有闺女的珠玉在前,没费什么事也就答应了。最高兴的就属殷兰了,以后痰盂罐也不用倒了,洗澡也方便多了,最主要就是连双手都解放了,洗外套床单可以用洗衣机啦! 家里开始腾地方,外屋现在也没人睡觉,在厅里的柜子上连好电视机,一会上去按个天线就行,考虑到回头要修阳台,冰箱就放在了通向阁楼的楼梯和墙壁空挡处,只是这样人上楼梯就得侧着爬上去,对于这点不便,殷兰根本没放在心上。 至于封个阳台,二进宫自然有经验多了,两个女婿也都捞到机会回家帮忙。 “妈,这洗衣机可好了,你以后可别不舍得用啊!冬天洗个床单被套还有外套、毛衣什么的太省力了。”卢秀玉都有点羡慕了,电视这玩意其实不算稀罕,洗衣机才真是解决大问题呢! “你们两个有被单、大衣服就拿过来洗啊!对了,这个肯定很费水吧!”梁桂兰一脸笑意,现在谁不羡慕她,当初嘲笑阿华坐监的现在哪个不说他有本事,哎!她算是放心了,要是小儿子能回上海就更好了。 “你儿子买回来你就可劲用吧!他是孝顺你,你别为了省点水放在那里做摆设,要这样我可扛回家了,行么,阿嫂!”卢秀贞朝路过的殷兰来了一句。 “行,怎么不行,你跟秀玉以后休息天把不好洗的都拿过来,手洗最少得洗半天了,这下可解放了。”殷兰场面话当然会说,况且两个小姑子的品性她这么多年早就了解了,绝不会空手占娘家便宜。 “谢谢大嫂,那我可当真了,以后张磊的劳保服终于可以轻松解决了。”卢秀贞瘫在那里长出一口气。 几个熟手在,很快就在九月下旬把阳台封好了,一大家子一块吃了顿饭,月底有件大事就是卢秀贞结婚,定这个日子是因为国庆节正好周五,连着休息天和婚假可以歇的长些。 “这次真是赶巧了,你结婚阿华也能参加上。” 梁桂兰算算日子庆幸到。 “哼!等他回来我倒要问问他,我结婚不回家,他三姐结婚他眼巴巴跑过来是啥意思。”卢秀玉愤愤不平地戳着饭。 “妈,到时阿华回来晚上就去我那吧!反正那边东西都全,他过去睡比在这里搭搁板舒服。”张磊主动提起话头。 “我看行!那就去张磊那吧!”卢俊方直接就接话,现在卢秀贞晚上有时不愿意搭床就睡他们老两口屋子的,阿华去香港那么久回来住厅里估计也不会习惯了。 “行,只要你不介意就好!”梁桂兰笑了起来,这个女婿真是没话讲了,她都还没考虑到睡觉的事呢! “自己弟弟啊!有什么介意的,我不提,他姐姐也会提的是吧!”冲卢秀贞一抬下巴。 “你太会表现了吧!把我台词抢走跟爸妈邀好呢!太狗腿!” 哈哈哈哈…… 终于,在卢秀贞办事的前两天,离家七年半的卢秀华走进了弄堂里! 正文 55新婚燕尔
  •   卢秀华简单地拎着一个包就进门了,在厅里写作业的小家伟先发现了他“你是谁?” 梁桂兰听到动静后出来一看,就忍不住哭起来,卢秀华看到母亲脸上的皱纹和花了一半的头发上前抱住妈妈,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晚上除了卢秀玉两口子,上班的都回来了,大家草草吃完饭就围坐在桌子前听卢秀华讲这几年的经历,自然被他说得顺顺当当,但字里行间也能听得出一个外乡人的拼搏不可能如他所说一帆风顺,好在现在站稳了脚跟,再说那些也没多大意义。 “阿华,你就永远在香港不打算回来了?”卢秀鸿知道爸妈不说,是不好问,孩子回到这里一无所有得从零开始,他们问不出口。 “上海肯定是要回来的,但还要再等等,这几年还是先把事业发展起来,哥,你们在内地不清楚,香港跟大陆真是天差地别。我在香港几年学到了三点,效率、专业、良心,只要你勤奋、积极、务实,干哪行都有可能出头,我已经适应不了上海这种节奏,再说现在回来我也不晓得能干点什么,进个工厂每个月拿三四十多块工资?”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沉默了。 “行啊!你在那边过得好我们也放心了,以后过年回家看看我们也挺好的。”卢俊方把烟头摁灭了,小儿子这样也不错,算了,孩子年纪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爸,一切都是暂时的,等过几年形势一好,阿华搞不好可以回来办个厂什么的,那可是侨胞单位了。”卢秀贞看父母情绪都不高,赶紧出声安慰。 “姐,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认识的几个广东仔,就有人偷偷在老家村里搞生产工厂的,那边人力要比香港便宜三分之二,他们偷偷zou si运进来成本要低很多,产品也有竞争力。” “是吧!放心,现在在华夏经济建设是最主要的,总有一天这些会放开的,我们要乐观一点,早几年谁晓得我们家还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秀贞,阿华过来也蛮累的,要不我先送他去复兴路那边休息。”张磊看小舅子露出了乏态,出言询问。 “对对,阿华,你跟你二姐夫去吧!精神头想好了再过来,张磊,你明天还来么?”梁桂兰赶紧拿个袋子往里面放了点吃的,万一晚上饿了可以垫垫。 “明天不过来,家里都打扫好贴完喜字了,明天在家要把给邻居送的排骨还有烤麸都拷一下(酱油烧一下)。” “好,后天准时来吧!” *********************************************************** 大喜的日子很快就到,陈绮菲和卢秀玉在帮忙招呼卢秀贞单位来的两个女同志,大嫂和梁桂兰在负责下面条,没一会儿卢秀贞烫头回来了,大家又是一番客气,催着她赶紧化妆去,卢秀贞一路走来已经被很多人打趣了,其实现在好多都是提前一天做好头发,那种冲天式的,不容易散乱,晚上睡一晚当心点也不用重新弄,但是这种发型真心无法接受,提前约好的南京理发店的师傅,一早就过去做了个没那么夸张的,现在回来化妆正好。 大概的弄了下,卢秀玉嫌弃她妆容太淡,又是扑了一层胭脂,抹了口红,也随她去了,大家不都这样。 快到中午时,新郎官总算领着自行车队来了,打门一进来,曾文鑫竟然也在,楼上楼下全是人,弄堂外面卢秀华带着卢家伟开始放起了鞭炮。 陈绮菲作为女方好友宣读了多项不平等条约 “一:坚决拥护老婆的决定,绝对服从老婆的领导; 二:经常参加各项家务培训,不断提高家务及厨艺水平; 三:严格遵守作息时间,搞好个人清洁工作,若有不遵,发现后一律踢下床榻; 四:严禁私设金库,开销按日划拨,专款专批; …………………………………………………………………… 十二:家庭所有问题以‘一个上级’为原则”张磊表示甘之如饴。 送走时又放了一串炮,闹闹哄哄终于接走去浦东,家里梁桂兰带着闺女和儿媳妇开始从弄堂口送排骨面,面就是阳春面,葱拷排骨做浇头,考究点还多放两只虾,一家一份,碗不够就当场倒出来,有小孩子还给把糖,卢俊方就在后面给老邻居点烟。今天三楼人家所有的灶台都出借给他们,好多人捧着碗都在弄堂里边聊天边吃,几十年的老房子谁家一有喜事,真是整个弄堂都是娘家人。 到了东昌路房子,也是楼下围了一群邻居,看到他们来了,也有个人拿个烟头就开始点炮,一片烟雾燎烧。上楼以后就是给婆婆敬茶改口,张母高兴地给卢秀贞带上一个上海牌全钢手表,又给了一个红色的软包,捏了捏里面估计是金饰,旁边邻居都满口吉祥话的称赞,同卢秀贞娘家一样,吃完面给邻居送好点心、香烟感谢了一番,尤其是借煤气的人家礼都给的很重,拖完地擦了擦厨房,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张磊拉着她又给张父的遗像拜了拜上柱香,两人才得以靠在张母床上休息会,真是累啊! 那边北屋里陈金凤推搡了张森一下“你说妈给大嫂的是不是金戒指,你妈也真偏心,我进门就是一块手表,大嫂进门你看看她高兴的不得了。” “你也知道那是大嫂了,再说我们结婚说是妈掏的钱,但我妈又没工资的,还不都是大哥的钱。”张森靠在女儿边上看女儿吐泡泡格外的可爱。 “也有你的钱好不好,早几年不是你跟你哥哥两人挣钱养家啊!”她其实没有坏心眼,只是心里有点小小的嫉妒,以前就一个不觉得,现在多了个媳妇,但她自认是在家照顾妈的,总希望妈能更看重她点。 “算了计较太多干嘛!现在每个月不就给家里8块钱,那么多人够吃什么,不还是大哥大嫂给的家用,你也沾光了,再说大哥大嫂都是有本事的,人家才不会沾你的便宜。” 陈金凤当然知道人家有前途,好在她并不会看人好就埋怨自己的男人,现在有了孩子婆婆给带,她日子还是过得挺舒心的。 卢秀贞才不晓得小两口的官司,他们正商量阿华难得回来,两人总要多过去聚聚,然后再蜜月。张母自从老卢家帮忙弄房子的事后对媳妇的娘家很是高看一眼,尤其送新娘子那天,卢秀华还特意上门拜访,送了副香港带来的麻将牌给她,得知他马上要走,也赶紧催促张磊两口子多去和亲戚碰碰头,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了。 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挡不住,卢秀华临走前找卢秀玉两口子谈了谈,在一个早晨又拎着包袱悄悄离开。 这时候全国人民结婚旅游一般都是两个地方,北京和上海,自然张磊和卢秀贞的目的地就是首都,长城、故宫、颐和园这些都跑不掉,清华、全聚德、潘家园也是一个不能少。 说起潘家园,卢秀贞还作着捡漏的美梦,里面的东西她看哪个都像是有年头的,老板也曾拿出一些美玉,可惜的是卢秀贞知道东西可能是好东西,但是自己的钱不能花在这里,最后买了两串据说是酸枝木的手珠打算给婆婆拜拜时带着玩。 路过有专门拍照的就留影,黑白照把人拍的特别地美!马路宽阔,汽车不多,皇城根下听听二胡真是惬意! 一个礼拜很快就过,赶上上班的两人行李款款地就回来了,躺在自己床上时忍不住就伸了个懒腰“还是自己家里好啊!” 正文 56峰回路转
  •   “妈,大哥大嫂几号回来?” “五号还是六号,忘了。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要找你哥哥嫂嫂,前几天他们没走你怎么不说?”张妈妈织着绒线抬头奇怪地看了张淼一眼,这小姑娘最近都恍恍惚惚的。 “没什么,那也快了,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乔美琴,乔美琴在家么!”张妈妈刚想追问有什么不能跟自己说的,就听到隔壁沈阿姨的大喉咙在喊门。 “哎哎在的,来了来了。” “乔美琴,三缺一啊!小毛头送到外婆家去了是伐!那赶紧拿好你那副麻将牌快点过来。”沈阿姨连人都没进来,说完话直接扭身回隔壁自己家了,还冲张妈妈招手做了个快一点的动作。 张妈妈一听,赶紧翻出麻将拿着个杯子就去隔壁拼长城了,张淼的事也就放在了脑后。 张淼躺在床上算着日子,哥嫂还是赶紧回来吧!她自己真是不晓得怎么弄才好。 她之所以那么着急,原因就出在她的工作上,她74年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在上海供销总社的批发市场做点货员,几年下来勤勤恳恳师傅都挺喜欢她,一年前正巧有个空缺,她就顶上去做了炒货、干果柜台的营业员,这下她觉得自己总算熬出头了,工作轻松,薪水还高,没成想好日子才没过多久,事体就来了。 上海供销社是一个局级单位,下属还有许多直属单位,像上海市农业生产资料公司、中国农资上海站、上海日用杂品公司、上海市物资回收利用公司、上海市陶瓷公司、上海市果品杂货公司、上海市土产公司、上海市供销社工业品公司、上海调味食品厂、上海蜜饯厂、上海供销宾馆…… 可以说这么个单位是非常不起眼却又最应该引人注目的,上海市民的餐桌、外地的农副产品如何打入上海市场,供销社责任重大。现在全国各地的合作社都在轰轰烈烈的搞改革,搞承包搞经营,上海作为经济前沿自然也不能免俗,肯定也是求变,经过党委和局领导讨论并开会决议,决定先拿出新开河供销合作社批发市场、广延路供销合作社、放鹤路合作社和虹梅路合作社这几个不同区的试点以两年为限,由这几个试点的供销社职工参与承包经营。 原则一:就是全员职工自由邀约组合,意思就是你承包哪个柜台,自己经营、合伙、还是转手给亲戚朋友,单位都不会管,人人有岗、定岗定人,实行柜组承包; 二:柜台经营行业和品种不能交叉重合,供销社可以根据你的经营项目提供其下直属单位的进货支持,当然你也可以去外面进货; 三:账目要清楚,流水要记录好,半年一次上报以供单位统计; 四:不履行承包经营的职工可以缴纳每月50元的保岗费,供销社保留你的档案和相关材料,等于是停工停薪不停职,承包了的职工则需按照供销社测算的基数预先缴纳相应的承包费取得经营资格,独立核算、自负盈亏。 以上决议很快就被下发到了这四个试点柜台的每个员工手上,张淼拿到后六神无主,承包费一年竟然要三千块,她每月工资算高的才40元还不到,东西卖的不好等于她一年下来一分钱也挣不到。 经营什么决议上写着是种类不限,但她可以肯定像油、盐、酱油这种消耗调料,或者草纸、肥皂、洗衣粉、雪花膏这种经放的日用品是轮不到她一个没有靠山背景的人去做的,不能交叉重合!肯定是想好了照顾那些亲戚朋友和关系户而特地写上去的。 况且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若是旱涝保收的做营业员,她自然游刃有余,反正一天不卖月头一分钱也不会少她的,“宝大祥”啊!(稳赚不赔的意思)自负盈亏,她是真没那个魄力。 实在不行只能交保岗费,可是哪里又能找到一个月能挣五十块钱的工作,就算有,交完后自己这么大人难道还要伸手问妈妈要零用钱么?真是头疼死! 不独张淼,在给大家考虑的这些天里,大部分人对承包费如此高昂都难以接受,而且需要预付,谁家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就算去借,这年头能借你二、三百的也只会是寥寥几个血缘亲人,一包就是包两年,六千块钱啊!不吃不喝也得攒两年才能攒够!我们现在的人看到这种情况当然会说肯定有的赚啦!这些人胆子太小之类的话,可是当时的工资水平能一下拿出三千块的没有几个的,换了谁搞个新东西心里不得琢磨下,拿出家当去砸的那是走投无路!光有眼光不行,还得有本钱、豁得出才有机会立起来。 在对命运与前路的忐忑中,张淼终于等来了唯一能给予她帮助和支持的大哥大嫂,张磊和卢秀贞一进门,她比张妈妈还要高兴热情,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递毛巾擦脸,卢秀贞只当她小孩心性,张磊却看出妹妹肯定有事相求。 吃完饭给大家看了下北京拍的照片,又分发了带回来的礼品后,张磊借机拉着卢秀贞和张淼进了张垚的小间,进门就是一张床,门后有个柜子,床头窗下是写字台,连凳子都省了。三个人就坐在了床沿,张磊单刀直入就问张淼什么事情愁眉苦脸。 “大哥,阿嫂,事情是这样的……”张淼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都讲了出来,包括她的顾虑、她的猜测,讲完就眼巴巴看着哥嫂。 张磊考虑了一会“你没有全部承接的能力,只能做个营业员,所以现在你的问题是想要找个上家,要么你把柜台转租出去,拿租金去缴保岗费,这样你外面还要再找一份工作,要么就是上家再请你站柜台”抬眼看了看卢秀贞“你想让我和你嫂子怎么帮你呢?” “我不晓得啊!大哥,阿嫂,做什么才能不亏掉,我心里没有底啊!”张淼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就算包柜台有预付金,做生意自己也没有本钱啊! “秀贞,你看呢!如果实在不行,岗位估计也不用保了,外面重新找一份工作至少还能混温饱。”张磊其实心里对卢秀贞的一些想法是有底的,不过他结婚时答应过家里经济类的事情,卢秀贞说一他不会说二,当时也许大家都以为他是开玩笑,但他心里知道这是自己暗暗对她做的承诺,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他都不会反对,所以这份情他想让妹妹领卢秀贞的。 “那就包下来吧!我包!你就算是我聘请的营业员,一个月就给你五十块工资怎么样?跟你的保岗费一样多。”卢秀贞笑眯眯地看着张淼讲,这是丈夫的妹妹,虽然他们相处时间很短,但为数不多的接触让她相信这是个好姑娘,自己富不叫富,她愿意在能力范围内帮助值得的人一把! 张淼听到这句话,简直觉得在做梦,自己看来天大的事情到了阿嫂嘴里就跟买根葱一样,她又看向大哥,张磊正笑眯眯地冲卢秀贞摇头,还拉着阿嫂的手点了点阿嫂的额头,半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难道自己是个乡巴子?外面的三千块现在已经跟草纸一样不值钱了?这个世界真是看不懂! 正文 57只欠东风
  •   当晚回到家,张磊才得以仔细询问卢秀贞,包下来做什么?哪里进货?本钱够不够…… “我打算卖水果”卢秀贞把毯子往胸口上提了提“小家伟上学以后我爸妈就闲下了,我妈还好,要做饭做家务,我爸就没事干了,本来他退下来是为了照顾我妈身体的,阿华这次一回来,我妈心病去掉身体明显好多了”张磊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她顺势就靠过去“老头子又不是那种没事跟人闲掰扯的性格,他以前每年天南海北总要跑几圈的,内退后困在家里明显难捱的,我打算让他重操旧业帮我进水果去,又是他的老本行又有熟人能牵线,真是没有再合适的了。” “爸别看年纪快六十,其实还是有点事做才有精神,反正运输什么又不用他,他只要负责进货和质量把关,但是你卖水果要知道,水果很难储存的,要是不好卖,放在那里要烂掉的。”张磊想想说出做水果和蔬菜最大的问题“要是像人家卖菜一样进多了吧!卖不掉只好自己吃,天天进一点,那价格就不上算了。” 提到这点,卢秀贞暗暗得意一番,这个对于别人来说最难的问题到了自己这里就不是问题了“放心,我想好的,果品公司的冷库肯定是不会出借的,那我们可以借别人的冷库,这个我会找人的”吐了吐舌头,自己这个也算是冷库啦! “行啊!你想做就去做吧!还要谢谢你帮张淼解决了工作呢!”张磊没有细问,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假惺惺了吧!张淼要是那种不识相的小姑娘,我也懒得理她的,再说怎么样也是你妹妹,我们能力有限,如果能帮一把,还是要拉的。总不能我们关门幸福美满,看着家里人工作都没有。”卢秀贞戳了戳他胸口“等明天去签合同的时候看看那个柜台什么样的,这次也巧了,正好赶上国庆加婚假,正好有时间,回头安排妥当,咱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台面弄得好看一点。” “行,你喜欢什么样咱们就弄,押金付掉本钱还够么?”张磊估算了一下,这次结婚装修花的有点多,几年工作下来再加上大学攒了一点扣掉三千块承包费不知还能剩多少。 “没事,不够我就问家里借一点。”打了个哈欠,太困了! 张磊看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赶紧就闭嘴搂着她轻轻拍了几下,借就借吧!反正两人都有工资,赔了大不了辛苦点还呗! 早上刚起床洗漱,张淼就拎着早点进门了,三人一起吃了点就赶去供销社,到了以后跟负责合同的领导又了解了些情况,得知现在已经确定承包的只有三家,一家做日用品,一家做调料,还有是经营饼干和茶叶这种副食品的,讲到这个,张淼一副“果然如此,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卢秀贞看到她有点好笑,就跟领导说张淼打算承包一个柜台做水果经营,今后可能会搭点别的蔬菜类的物品,但绝不会经营人家已经卖的东西,办公室主任欣然应允“我也知道这次有点赶鸭子上架,但是改革就是要有阵痛的,我们作为第一线也要解放思想,为后面的推进做好榜样,这样一会儿你们签完合同可以先去看看位置,先到先选,然后咱们把柜组号加上,付完承包费,再准备一下,等8号过后就可以统一开张了。” 相对来说,四个试点中新开河供销合作社算是空间比较大的,也不是想象中那种玻璃柜台的样子,有点像十六铺做水产那里的批发市场,一人一个门脸大概十几平米的地方,只要有架子,还可以把摊头往外面摆摆,卢秀贞看了一圈,选了个中间的位置,记下了柜组号,又借了把尺子量了一下长和宽大概的尺寸,想着回去让张磊和哥哥帮忙做个阶梯式的铁架子。 选这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门脸挨着边门的过道,离着再旁边一家有些距离,以后水果可以借着过道的掩体从空间那里偷渡出来,这样再用小推车送到店面又近又不容易暴露。 登记完拿着收费凭据和盖了章的合同,这个门脸两年内就属于自家的了,跟张淼说好自己和张磊要去娘家借点本钱,让她回家跟妈打个招呼两人不回家吃饭后,就赶赴老卢家。 家里就老两口在,看到他们来还以为是旅行刚到家,卢秀贞拉着父母把事情一讲,梁桂兰指着她就问张磊“你就不怕她把钱都败光了,哪有这么好挣的!”张磊笑笑,跟丈母娘辩解老婆也是为了帮他妹妹才挺身而出的。 “你不要帮她打掩护,知女莫若母,她的德性我最清楚了,肯定是钻钱眼去了。”梁桂兰拧了卢秀贞一眼,但还是进屋去翻存折。 卢俊方倒没说什么,他几十年采购做下来,里面有多少利润空间还是很清楚的,赔估计赔不了多少,但想赚钱前提是进货量要大,那么存储就是个大问题了“你那个地方放不下的水果你打算放哪里?” “爸,这个你放心了,我们有路子联系冷库的。”跟老爸不敢多说,害怕露馅。 “那就好,如果能保存的好,等冬天卖点反季的才好挣。” “爸,你找滕叔叔进货的时候,现在这个季节应季的多进一些,就像你说的,保存好冬天还能多卖点。”卢秀贞一听反季,眼睛都亮了,果然行家看门道啊! “现在估计还能进到的就是西瓜、菠萝、石榴、香蕉、文旦(柚子)还有油梨,我找找你滕叔叔帮忙看能不能发最低起订量吧!”卢俊方摁灭掉烟头。 “那,你要借多少啊!”梁桂兰正好拿着存折出来,听见老伴这么说也知道估计能赚点钱的,这样她也放心点,毕竟孩子们都大了,要是被儿媳妇知道自己借了钱给小姑子,结果赔了还不出,虽然不会说什么,但她做婆婆的肯定也会觉得理亏。 “有多少啊妈,多借点呗!放心,爸爸以后给我进货,我会开工资的噢!”卢秀贞跑上去帮梁桂兰摁着肩膀。 “切,你现在一分钱没挣到还谈什么开工资啊!等把债还清了再说吧!”卢俊方听老伴这么说跟张磊一块乐了起来。 最后商议决定老卢去找果品公司商议发货、交付的问题,届时他们一块过去,要是谈的顺利当场就可以拍板交钱。 接下来就是做架子,张磊借来电焊工具,和卢秀鸿两人休息天就在市场那里现场做了一个三层的矮柜铁楼梯,直接往门口一摆,到时放上现成的筐就可以卖了。 水果店转眼就有了小样子,卢秀贞打算给它起个俗名——知青蔬果铺。 正文 58真相大白
  •   张磊将他今天负责的卫星地面接收站的跟踪系统数据全部又核对了一遍,调试的同事来电说今日转播的节目、电视图像、伴音和电话均清晰,他又将通话内容一一做好笔录,等交接换班的同事来时,两人顺利交接,这才下班。 现在张磊一般一周要轮到三个晚班,每当这时候他就特别担心卢秀贞,自从十月份开了那个蔬果店,他只要是正常日班下班后都要和卢秀贞一块去帮忙的,理理货,算算账,看看有被翻的品相不大好的水果,有就带回家或者分给同样的商户,当然大家都是有来有去的。 新开河供销社开业第一天的场景堪称火爆,好多东西直接拿钱就能买,导致那天人山人海。所有的商户在第一天基本都挣了个盆满钵满,蔬果店本来还准备了一些盘子,什么油梨切开来、石榴掰了一个放在那里、西瓜拿刀切成小块,打算让顾客先品尝再购买的,没成想根本就没有用上,买的人多一带动气氛,大家都一窝蜂地上来称,最少一个人买一斤也是买啊! 这时候买东西自己都带呈放的家什的,实在没有,买的少的,拿草纸包一下,尼龙绳一扎,叮嘱捧好了别摔碎,买的多的要送礼,给你一个塑料袋提着,很薄,也要底下托一把,也有买的少想要个塑料袋的,对不起,这个进价就要1角钱,你还要伐! 好在张妈妈听了张淼回来讲卢秀贞为了她工作帮忙的事情,就决定头几天去站柜,结果四个人,一个人负责按顾客的要求选、一个负责称、一个负责包装、一个负责收钱,才把这一大波财神送走。 晚上关门结账回到家后一盘,这一天流水就两千多点,张妈妈惊讶地合不拢嘴,随即就高兴起来,毕竟是老大家的生意,之前她好担心为了闺女让儿子儿媳妇亏本,现在太好了。不过卢秀贞告诉她,这只是特殊情况,不出意料明天开始就会跌落一半,三天后收入就会锐减到三分之一,也许还要少些,她又开始担心生意是不是太差,张磊安慰她,他们摊头还可以做些小商贩的批发,少赚点薄利多销,她才不说什么。 冷风忽忽地灌进来,张磊顶风奋力地蹬着脚踏车,身上因为穿着一件改良羽绒服,膝盖上也有秀贞给做的护膝,更别提帽子、手套、围巾全副武装,所以并不太冷,今天估计要补货了,他得快一点到那帮忙装卸。 他到店里时,张淼已经让卢秀贞劝回家了,每次他们下班来就让她早点回去的,毕竟他们两口子坐一辆自行车,三个人反而不方便,今天果品公司那边又订了黄鱼车送货过来,张淼要是在,卢秀贞反而更放不开手脚。 卢俊方之前帮忙她去果品公司进货,果然三十多年的老关系还是靠得牢的,更何况真金白银买入,腾经理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当时货送来,老卢记得女儿说的要多屯点应季的,果然没让大家失望,订了不少,送到后就全堆在侧门过道那里。还介绍了下女儿女婿,说以后他们自己会跟单位联系,到时候让腾经理照顾照顾,双方都比较坦诚,腾经理还说如果货量一直稳定保持在这个水准,可以月结款,大家都是本地人,也不怕有赖账,当然你货如果有这个量一般也不大会烂帐。自然皆大欢喜,这样现金流转出来还可以干点别的。 “秀贞,我来了,货送到了么?”跑到门脸里,卢秀贞正弯着腰在整理。 “下班啦!冷不冷!来先喝口热水!”听到动静她回身站起来拿手捂了捂张磊的脸,递上杯子“要放在店里的都在门口了,搬进来咱们就走吧!不早了,其他人家都关门了。” “关门正好,那你等一下!”张磊出去把箱子先挪了进来,看了看,每个单品基本就是三箱,天气冷了也放得住,两人收拾完,把铺子外面铁架上的样品又挪进屋子,拿破褥子盖好后把门板一锁就相携回自己家吃饭了。 因为下班在店里看店晚,再去浦东返还浦西有时会赶不上轮渡,他们现在基本都是自己开火了,白天张妈妈买菜时会帮他们多买一份,然后中午送饭给张淼时就带到店里,有时还是做好的半成品,回去加工下就能吃,而卢秀贞每月就会多给一些家用,如果婆婆不要,就买一些日常消耗品让她拎过去,这样相处大家都挺自在。 到了家,赶紧收拾吃完饭上床休息,张磊烫着脚就忍不住喟叹一声,想想第一次帮秀贞卸货,那时供销社还没有开张,批发市场几乎没有几家人,等晚了她就把张淼支走,然后把边门一把锁死,又让他站在店门口那里看着,紧接着他看到什么! 秀贞只是伸手摸了摸,那一排排摞着的箱子竟然凭空消失了,最后剩了的部分,他木木然地被指挥着都摆在了店里,秀贞也够促狭,只是笑眯眯也不解释,知道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家后才晓得缘由! 自己老婆竟有如此奇遇,小时候一次发烧后突然就有了个储物仓库!东西放进去保鲜,原来这就是她说的有路子的冷库!张磊又想到之前的木材、眼熟的煤炉子和一些用具,恍然大悟。了结了好奇心就是开始担心她的身体,这个东西存在那么久,有没有感觉身体有异样,会不会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别的作为代价? 卢秀贞真是说不出的高兴,这么大的秘密不说想据为己有吧!至少也得表现出欣喜若狂或者天降馅饼这样的表情吧!虽然她自认对张磊有一定了解,但还是低估了他的品性,人家根本觉得这个东西有就有了,备不住还不是什么好事,她也算是彻底放了心,张磊根本就不拿这个当回事,这娃因为青春期就开始挑起家里大梁,生活的磨难让他一直坚信地就是付出才有回报,欲望这种虚渺的词汇只会让人欲壑难平,世界上唯一不能被人拿走的就是知识和智慧,平淡生活不是苦闷,做人要知足和珍惜! 多么朴实的态度,卢秀贞搂着他的脖子觉得自己终于没有找错人,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东西这辈子老天爷都一一补给了她,她也赞成张磊的那套理论,世间万物一饮一啄自有定数,要是总用空间谋利,她相信长此以往自己的心态就会失衡,give me more!她不能保证永远都能控制住。 “秀贞,还有热水,给你冲个暖水袋吧!”张磊拎了一下水壶。 “噢!快点冲,被子好冷!” 等一切陷入了黑暗,过了良久,卢秀贞伸出手摸摸张磊的眼睛“有什么心事么?就感觉你没睡着。” 张磊合着被子一把搂住她“早点休息吧!没什么大事,想了想工作,等空了告诉你。”吻了吻对方的眼睛,耳听得鼻息渐渐变浅,借着天窗的月光,张磊贪婪地看着秀贞,还是得再等等,怎么也得有了孩子再说! 正文 59此心安处
  •   卢秀贞正在和同事一起整理新送到的一批书,按照其所属编目把它们分门别类加盖骑缝章,然后在封底上贴好装借书卡的黄色的“小口袋”,盖好日期章,打好分类号,都弄完再送到初级馆员那里等待进行编码、登记的工作。 她现在还是普通的图书管理员,从进单位开始基本算是流动岗,每个岗位工作都要实习一阵,借读取、出口核对检查、整理上架书籍…… 整个图书馆很安静,到了这里大家都会不自觉地放轻动作,卢秀贞很满意现在的状态,工作十分轻松,当然这是对于胜任程度而言的,上下班也很准时,过完年她就打算申请助理馆员,届时希望可以担任文献研究、书目编辑的助手工作,相对来说更有含金量。 下班铃打过,大家陆陆续续相互招呼着回家,卢秀贞破天荒没有去店里,而是直接坐车到了华侨商店,在一楼等张磊。今天他们约好买一台电视机回浦东,快要过年了,全家也好一起看看晚会节目,为此卢秀贞提前去找了和尚换到了外汇券。 约莫一个小时不到点张磊也到了“自行车呢!”卢秀贞一看他是步行来的,开口问了一声 “停在车站了,一会我们公交下来正好拿车把电视机推上轮渡,这样省力点,不然没法带你,推回去很累的。” “想的真周到,走吧!”卢秀贞心里热乎乎地,拉着张磊的胳膊进了商店直奔三楼。 电视机柜台就设在三楼,分进口柜台和国产柜台。国产柜台里金星、凯歌、飞跃、上海都是知名热销产品,进口柜台除了少有的几台是东欧进口的电视,大多摆的全是日本产品,松下、夏普、索尼、日立、将军、三洋、日电(NEC)。还有一类是像上无十八厂、上无四厂生产的那种用进口的显像管、集成电路和大功率管组装出来的电视机,标配双根拉杆天线,稳定可靠、画面清晰、亮度、对比度、质量均达到了松下标准的组装机。 男人和女人买东西参考点当然不一样,对于卢秀贞来说,她是见过很多价廉物美的电视机,可这不代表她对现在的电器没有兴趣,要知道现在的这些老家伙可是一用就能用几十年的硬当货,性价比绝对没的说。 张磊看好了几款中意的就开始问起一些参数,卢秀贞则溜到进口柜台看‘西洋镜’,80年代进口的东欧电视机大多是波兰、匈牙利、捷克、罗马尼亚产的黑白机,如果是“平、直、遥”价格都在一千元以上。 日产的黑白电视,松下12寸的460元,(零售价其实是500,但是内外贸结算时要倒扣的)夏普、三洋、索尼、日立12寸的450元,东芝、NEC、将军12寸的420元,尺寸大些相应价格也上调,彩电最小英寸的价格也都超过了一千元。 国产的黑白电视机价格在200—500之间,也已经有了试销的彩电,都是上海产的14寸和20寸,数量特别的少,张磊以为她喜欢,就告诉她,这一批质量不稳定,如果喜欢彩电还不如多花点钱买进口的。 而用进口散件组装的国产商标电视机价格,则参照进口整机执行,譬如像金星C37-401型37厘米的彩色电视机是从日本引进的生产线,摆在那里自然颇为时尚。 “既然彩电连国产都有不同尺寸了,说明这是个趋势嘛!那我们一样给妈买了,肯定买个彩电的喽!”卢秀贞看了一圈,觉得如果这时候还买个黑白的回去就真是戆大了。 “那带的券够么?”张磊晓得目前以自家实力买一个彩电不算很吃力,也就没有太在意。 “券是够,可我本来想着给你买个进口盒子炮的,(walkman)你最近不是在学英语么?我让阿华给寄点他夜校的磁带过来,这样你口语也可以练练啊!今天要是买个彩电估计再想买这个就不够了”卢秀贞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也是考虑不周,没想到现在彩电这么贵。 “walkman回头再说吧!我现在背辞典也很实用,你先看看最喜欢哪个?”张磊摸摸她的额头,拉着她过去看选定的几个。 电器这个东西就跟买玉一样,一个一窍不通的人看到过真正的好货以后自然也就看不上孬的,你看到了21寸的彩电再让你去用12寸黑白那是打死都要别扭的,最后两人根据质量和价格还是选择了松下原装的TC-2300,付掉了一千五的外汇券。 张磊在一楼提好货直接抱起箱子就来到公交站,因为时间不算早了,车上人倒是没有几个,上车后卢秀贞找好位置坐下,张磊是人也不敢坐,把电视机放在凳子上,两人一路扶着。车上仅有的几位乘客和卖票员都不停朝他们打量,瞟到盒子上写着的21寸彩电,大家都咂咂舌。 到家以后众人先惊后喜,张森赶紧跑过来接手,张晶则是拉着卢秀贞问东问西,她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去年就上了高一,因为她懂事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已经好转,家里哥哥姐姐也都宠着她,所以她在几个兄弟姐妹里性格是最开朗好动的,“大嫂,你们怎么会买彩电的!真是太棒了,我同学家里买的是黑白的她还整天得意洋洋呢!” “你大哥也是想着妈在家没事可以看看戏剧台和电影台,买个彩色的看的清楚点,不过晶晶你要注意噢!你现在关键时刻,心思可不能全放在这上面,要有自控能力。”卢秀贞任她搂着自己,小姑娘现在还是喜欢炫耀的叛逆期,只要引导好了说不定还是动力“大嫂可不是说教,别的不提,你这三年只要下苦力学了,考不考得上大学,大嫂都奖励你出去旅游一圈。” “大嫂,你说的噢!我可是很相信你得,大哥你给我作证噢!”张晶一手又拉住了张磊。 “你大嫂说的话没有不算数的,付出了什么就能收获什么,你出了多少力家里那么多眼睛都能作证。”张磊拆开内包装,把机子放到了张母刚腾出来的一个五斗橱上。 大家这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连张晶都上来摸了摸后壳,这款松下与众不同之处是它后面带着木壳箱,前面操作键一目了然,八个频道,三个声道,样式非常经典大方。 接好电源调试好天线,随便摁了个台,屏幕上山口百惠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脸颊,“光夫……”果然画面美声音佳,张母尤其高兴,她爱追剧啊!以前想看只能和别人一块去楼下一家人家看重播,现在儿子给买个这么大尺寸的看起来多舒服! 不论一家人如何兴致勃勃,小两口赶紧上了轮渡,黑暗中张磊握住秀贞的手给她捂暖,秀贞想起血疑的剧情,医院掉包、不治之症、兄妹之恋,自己平淡的生活跟它一比简直弱爆了,不过在这个年代算是戏剧冲突非常多的优秀剧本了,好像多年后xx生死恋剧情基本就是照搬的嘛! “今年我们都能在家看春节晚会了,(以前的春节晚会都是听收音机的)不过秀贞,自己家里真的不想要么?” 卢秀贞抱紧老公的腰“不要,张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意我的人都能过的好,现在我感到非常幸福,谢谢你!” 华灯初上,细碎的星光点点铺落在江面,江水不断拍打着船沿,夜风送来腥咸的味道,呜呜地汽笛声中两人觉得无比安心…… 正文 60恰逢其时
  •   婚后第一次的大年夜肯定是跟婆家一起吃团圆饭,年三十上午就提前关照了张淼只做半天生意早点回家,今天大多数单位下班都会早放点,图书馆也提前一个钟头闭馆,卢秀贞看有同事正在拼命录入,时间紧张,就把活接了过来让人家早点走,她要等张磊啊!坐着也是坐着,抄抄弄弄正便当! 等张磊来也没过了多久,跟一同出来的领导拜了个早年两人就心急火燎往家里骑,轮渡上的人特别多,手里都拎着吃的用的,看着就让人欢喜。 传统上海年夜饭就是那么些大菜,到家时张妈妈都已经拼盘准备妥当,煤气就是这点好,炒菜快啊! 大家热热闹闹举杯先祝长辈身体健康,再祝平辈里老大工作顺利,小辈们自然就是聪明伶俐、好好学习,菜肴丰盛,笑口颜开。张妈妈也感慨“你们爸爸没有的时候天都要塌掉了,我在想这么多张嘴怎么养的好!老大才18岁都不到就要到农村去,我担心啊!真没想到现在能住到这么好的房子,穿上这么好的衣服。” “妈,大过年的不要讲这些老古董了,以前弄堂里的人现在谁不羡慕你啊!人要向前看的,喏!吃熏鱼。”张晶自打落地父亲就没了,在她的心中,大哥就是她的爸爸,提起来自然也不会太伤心。 “张晶说的对,妈,还有件大喜事本来想晚点告诉你的”张磊咧着嘴笑起来,照他讲一早就要告诉老娘的“秀贞应该是有了,以后底下弟弟妹妹都要成家立业的,阿爸不在你就要把身体保养好,帮他看着点我们。” 张母也不流眼泪了“真的呀!哎唷这两个小人自己也不懂事,早点不说的啦!凉菜不要碰了,蟹千万不能吃啊!我去乘碗汤。”伸手就拍掉了秀贞夹呛虾和黄泥螺的筷子。 卢秀贞恹恹地缩回手瞪了张磊一眼,旁边陈金凤和张淼都恭喜她,张晶也说这回又要当小姑姑了,那头张森和张垚也端起酒杯祝贺张磊。 “妈,你坐下吧!还没去化验,只是我一直比较准,才估计是有了的,本来想好确定了才告诉你,你放心吧!我身体很好,没有什么反应。你要是太紧张会影响的我也紧张的,这可不好。”卢秀贞端起汤就喝了一口,暖气一下冲到胃里,真舒服。 “是啊!妈,我丈母娘他们还不晓得呢!我会照顾好她的。” 喜上加喜的事张妈妈当然乐上眉梢,饭后卢秀贞自然是动都不要动了,张妈妈跟陈金凤都商量好了,晚上秀贞就跟她和孩子睡北屋,剩下的随便大屋挤一挤,陈金凤当然没有不应允的。 八宝饭吃完张晶赶紧过去打开电视,选到中央台,今天可是第一次现场直播的春节晚会啊! 包括卢秀贞在内的所有人都找好了位置,8点准时开始直播,刘晓庆上身穿一件红色的衬衣,下面一条黑色的半身裙,和马季、王景愚、姜昆一道做主持人。 “哇塞,刘晓庆的衬衣扣子怎么那么多啊!真好看嘢!”张晶指着电视机就大呼小叫。 “是啊!现在又流行这种大翻领么!”陈金凤也很感兴趣。 卢秀贞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一身都非常经典大方,刘晓庆又梳着那么清纯的学生头,身材凹凸有致,柳叶眉、双眼皮配上圆润的脸庞,五官复合时下审美,气质上又混杂着妖艳娇媚,啧啧!阿姨真牛啊! 秀贞当然是坚持不了全场的,看完了令人捧腹的小品“吃鸡”,她就撑不住去睡了,一夜无梦还是被鞭炮吵醒的。给张母拜完年,觑着陈金凤不在,包了个红包给张晶,家里就她一个在上学了嘛! 下午跟张磊一起去自己家走了个过场,跟家里打好招呼因为怀孕接下来的亲戚就让梁桂兰他们帮忙告罪了,这年基本就剩吃吃喝喝了。陈绮菲两口子带着壮壮是初二来复兴路拜年的,得知卢秀贞有了也很替他们两人高兴。 “张磊,你动作够快啊!不过还是赶不上我了,我儿子都会跑会跳了。”周敬平和张磊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壮壮坐在地毯上玩卢秀贞给他的玩具。 “得瑟!怎么样,干公安还挺适合你的吧!” “嗨,论收入是没法和以前比的,好在也是纪律部队,我倒没有什么不适应。”看了看老婆,正和卢秀贞在厨房“你们两做水果生意还是挺赚的吧!” “不瞒你说收入确实可以!” “看来拿死工资永远也别想发财,我打算今天晚上坐火车去趟舟山”周敬平放下杯子。 “大冷天去那里干嘛!” “以前倒笋的时候还倒过一阵海鲜,认识了几个当地人,打算趁着有假期过去贩点,平时我也没时间。” “不应该是3、4月份嘛!冬天海里还有什么。”张磊一脸奇怪。 “这你就外行了,上海人晓得过年买几只河蟹上桌,却不知道冷的刮刮抖的时候,海蟹最肥了,现在那边的海港正好是渔船返航的时候,码头上的狗都在捡海鲜吃。” 张磊想了下“那我跟你一块走一趟方不方便?” “看你说的,那么多货谁去都可以,你跟我一道还能相互平摊运费,咱们可以跟货一块回来。” “那你往哪里销呢!” “看是想怎么挣了?小挣呢!你就往十六铺那里倒货,他们自己去批的价格我也晓得,咱们直接海港提货中间赚的也可以了。要有仓库可以放,现在天凉么!我可以给你介绍我们区的几个水产贩子。”周敬平说了两个法子让他选。 “直接就给二道贩子倒货吧!主要也是想弄点好的给秀贞补一补,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多跑几趟好了。” “就这么订了,今晚去明天傍晚就可以回来了,也不耽误上班。” 等中午吃完饭,两个男的一致要求陈绮菲今晚带着孩子睡在卢秀贞家,得知他们要去嵊泗进货,卢秀贞也没说什么,给张磊拿好厚衣服和钱,悄悄地说自己这里还有二十方的地方,要是不行可以叫她出去装,张磊拍了拍她叮嘱要注意休息,就和周敬平出门了。 “别担心,那里敬平以前去批过货的,上下家都认识,你就在家等着吃海鲜吧!”陈绮菲安顿好儿子午觉下来跟她说。 “恩,我不担心他们的,你怎么样,课程紧张么!”陈绮菲毕业后因为当时壮壮还很小,就报了学校的研究生,还得两年才能毕业,这样她的节奏几乎还和本科时一样,孩子也还是那个阿姨给看,生活基本没受影响。 “最近请的都是一线的记者来给我们讲课,内容特别紧,过年正好缓缓,年后估计结束时每人都要交报告上去。你呢!和张磊工作都挺好的吧!” “我胸无大志的,在哪里都会好”想起有时张磊在那里发呆的样子,秀贞隐隐觉得可能他的工作不是很合意,但她也不好多问,夫妻之间还是该有自己的空间“张磊那边我不懂,他回来也不怎么提,周敬平平时忙不忙?张磊一周总要上几次晚班,这点我最不喜欢。” “他还好,跟一群狐朋狗友没事就喝酒,不过今年开始他好像比以前都要忙,晚上值班也是经常有的,这个真没办法。” 两人聊了一会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孩子这里,孩子的吃啊穿啊用的,卢秀贞兴致上来还拿笔画了几个简单地图样,陈绮菲一看就觉得很可爱,打包票说肯定给小外甥(女)准备好,又开始给小宝宝瞎起名字,快乐温馨的时光就这样从指缝中划过,所有的美好都是恰逢其时。 正文 61雷厉风行
  •   “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最近你也别回家,这阵子就住在寝室,等我来接你。”周敬平胡子拉碴的,也顾不了说多少就一溜烟骑车走了。 “怎么突然这么忙,好了好了,不问了,自己当心点身体,你看你眼睛里血丝好多。”陈绮菲眼见他的身影拐弯了才回学校,从年后他和张磊倒了两次海鲜以后,周敬平就很少在家里出现,每次短暂的休憩,她提起也只是让她不要多问,噢!倒是让她跑去跟卢秀贞、张磊打了个招呼,让他们自己和家里人这一段时间最好走哪都带好证件出门,晚上天暗了也别在马路、公园溜达,不晓得公/安局神神秘秘在弄什么。 周敬平到了分局,把手头汇总的一些坑蒙拐骗的案子都做了报告、记录等到快要下班就接到了通知,分局所有人都配合派出所一线,先去领挎枪然后去区内某中学集合。 到了学校,操场上已经拉起了一串大灯,等到天色暗下来,几十个灯泡一起打,把操场照的灯火通明,学校大礼堂里出来了三队荷枪实弹的军人和一些中年妇女,看样子像是居委会干部,指导员过来跟公安局的同志通气后才知道,那些军人是区武装部派出,参与今夜十点开始的全市统一严打行动的人员。 现场所有的人被分成了40个小分队,每个小分队由两名军人、一名警察和一位居委会干部组成,指导员摊开地图,按照事先拟定好的名单分配抓捕区域,以使兵力分布成网状。 周敬平、部队里当班长的小刘和一个叫老贾的战士,还有居委会邵大妈分在了一组,他们的任务区域约三平方公里,是城区的一条街,他们的目标人物就是这条街上被圈定好的三个“坏人”。 行动令下,学校的闸门‘哑’一声打开,各小组成队列有秩序地鱼贯而出,无声地消散在了上海深秋的夜色中。 周敬平等人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条条小弄堂,这家目标人物是住在一个三条弄堂交叉路口的房子里,老贾事先去后窗看了看,窗洞非常小,正常成人无法越窗而过,旁边的屋子又因为坡度的关系和这间有些距离,就算有些声响估计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地理位置很适合行动。 “咚咚咚”敲门声在深夜十点钟,布满青石板的棚户区里显得有些刺耳。 “这么晚了,撒宁啊!”(谁)里面传出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的声音。 “我呀!有事找长脚,你开下门。”居委会邵阿姨上前对着里面喊道。 “吱呀”一声,随着木门打开,披着外套的长脚一看门口站着四个人,觉得很惊讶。 “长脚,走吧!你也是老吃老做了,懂规矩的,反抗么只能多受点罪。”邵阿姨看得出来和这家非常熟识,还进屋去跟长脚的妈妈说了几句话。 长脚抖了抖胳膊,倒是先把裤子、衣服还有鞋袜都穿戴整齐了,嘴里嘀咕着“搞什么啦!我最近又没有干什么天理难容地事情,大晚上去派出所干嘛!” “动作快一点,拖三拉四没用,去所里集中学习,赶紧的。”对于这种惯犯,周敬平是看不起的。 老贾和小刘还有点担心他会突然暴起逃走,可事实证明长脚相当配合,出来后仔细打量了门口几人,把双手自觉地伸到了周敬平面前,周敬平倒是一尴尬。 因为出发前分局已经说清楚了,要抓的人太多,手铐不够用,备了一些麻绳发下来充数,有粗有细的,哎!这年头不光是物资,连人手都不足,所以才出动了武装部的人来组队,他们不知道的是当时有的地市级因为没有武警部队,只好出动了野战军和警察配合。 周敬平看他态度良好,掏出一根细绳子把他两个手拴上,回程路过派出所往集中关押的地方一扔就行,临走时,屋子里长脚的妈妈突然哭了起来“邵主任啊!你们老抓他也没用啊!你不给长脚介绍个工作,我们娘俩吃什么?他不偷难道看我饿死嘛!” 这是什么话,难道除了偷盗抢劫,一份糊口的工作都找不到?当警察和当兵的都有一份硬心肠,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也不答话就往下一个目标行进。 第二个目标在不远处一个老旧的公房里,住在二楼,上楼时借着窗户撒进来的月光可以看到门上贴着个喜字,还是邵阿姨开口敲门,一会听到里面有拖鞋的声音过来,“你们找谁?”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人,穿着睡衣披着外套,当看清楚门外除了女的还有一个警察和两个军人,她马上警惕地喊了起来“警察和当兵的,大半夜你们想干什么?”同时飞快地想把门合上。 周敬平一看她叫起来就知道她想干嘛!立刻把脚伸进门里一挡,同时用肩膀抵住了门,但为时已晚,短短几秒,里面的男主人听到动静马上就跳下了阳台,这边小刘也立刻下楼实施抓捕。 一行人进了屋子里,里面还有新家具散发的油漆味道,床头上一个红彤彤的喜字,床上被褥凌乱,老贾和邵阿姨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正面面相觑,小刘气喘吁吁跑上来“周警官,天太黑,我路不熟,被他跑掉了,你看现在怎么办才好!” 周敬平回头看看那个女人,这家情况他晓得,那个男的说白了也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徒,干的也就是从南边倒卖一些钢材和电线去北边的活,眼下看着他新婚燕尔却有牢狱之灾,他心里也难得有了恻隐之心。 那个女人不声不响,头抬得高高的,倚在门边眼神直勾勾瞪着他们,老贾先受不了了,他一个上过战场打过越战的老兵哪里肯被女人这样瞅“跑了和尚就先抓住尼姑,你放跑了他就是同犯,不信他不回来,穿上衣服跟我们走!” 女人一点也没哭哭啼啼和惊慌失措,淡定地穿戴整齐,绳子都没栓就被带回了派出所。 最后一家是在一个群居的大院里,小刘吸取了刚才的教训,直接就站在那个院子的后窗等着,周敬平上去敲开门,开门的是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 “是吴国华么?” “你是?”吴国华推了推眼镜,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与他差不多岁数的警察。 “有些情况想跟你了解下,请你先跟我回派出所再详细说吧!”周敬平让了半个身位出来,前一阵下面的所抓捕了一个‘聚/众淫/乱’的小团伙,这伙人大多都是商贸局领导的家属,经常组织家庭舞会跳贴面舞,看‘小电影’,组织者被抓捕归案后交代了经常参加的一些成员,有人‘戴罪立功’举报了这个吴国华和其中不同的两名女性发生过肉体关系,这可属于严打的一类情况,所以必须带回去调查。 “好的,等一下,我和我母亲说一声。”吴国华自认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以为只是配合警察询问,进去和母亲还有妹妹打好招呼,就跟警察离了家。 大街上空无一人,夜上海的夜生活在这个年代还是仅限于某些特殊地区,这次的行动从开始到结束,所有的‘坏人’均因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且时间太晚,大多都在家中被抓,一脸迷茫的人多的是,逃离的屈指可数。迅捷又悄无声息地行动连‘罪犯’同院、同楼、同弄堂的邻居都没有惊动,悄无声息地就圆满结束了,此时刚刚月上中天! 正文 62志在千里
  •   周敬平一觉睡饱已经中午十一点多了,昨晚行动全部结束是凌晨三点的事,他到家倒头便睡也没看到天快亮时,各路人马押着‘坏人’排队在大马路上走的盛况,这只队伍有多长呢!最初掏粪工人和环卫工人立在路边瞠目结舌的围观,后来天亮了,重庆路和建国东路交口处公共汽车被禁止通行,人们通通被拦在路两旁驻足,惊咤地看着两臂被缚于身后,用粗麻绳串成一溜的队伍缓缓前行,笔直的马路一眼望不到队伍的首尾,太阳高高升起时,街面终于恢复了正常,人们议论纷纷,当然窗帘后倒吸凉气的小流氓肯定也不少。 家里没啥可以吃的,他打算洗漱完直接去局里吃食堂,等收拾干净刚想下楼,正好撞到上来寻他的张磊。 “吔,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卢秀贞怎么样?”周敬平一看这架势,有话要说啊!干脆打开门把他迎了进去。 张磊一进屋子,就把他们家门给关牢了,放低声音很严肃地问他“昨晚上抓了那么多人你也去了吧!” “去了,我们这次是统一行动,你有熟人出事了?”周敬平一听这个话就知道是来问情况的,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是秀贞的堂妹”张磊把凳子拉过来坐了下来“天还没亮她婶婶和叔叔就去我丈母娘家里找人帮忙,她女儿昨天晚上被带走调查了,我丈母娘看她哭心里也不好受,想到你在公安局就一大早跑过来让我帮忙打听一下,秀贞去上班了,都八个多月了,我让她不要管这个事”张磊也没好气地说,丈母娘来的时候秀贞还没起床,听到动静被惊了一下,以为家里出什么大事了,他不能气丈母娘就只能恨那个一面之缘的表妹不检点。 “具体说说。” “秀贞婶婶讲那个堂妹喜欢跳舞,所以跟同学老去舞厅里,不晓得那帮人犯了什么事连累到她了。” “姓名、年龄、职业、区域,来写在这里,我给你去问问。”周敬平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一页,递给张磊一支笔。 “卢秀珊,21岁,服务员,好了,区域就是户口地对吧?那是杨浦区”把纸笔递还“你给我透个底,到底有没有事,不然回去也没法交代。” “要是只跳舞没别的应该教育一下以后就能回来。”周敬平一看没什么事了也就站起来准备上班去了。 “别的指的是?” “主要看有没有不纯洁的男女关系。”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打开了门“行了,哥们,说白了不是自己家里人,我问完以后打电话到你单位吧!话带到,管他个球,老婆快生了才是重中之重,可得看好了。” 摆摆手,都着急往单位赶,电话联系吧! 晚上下班,张磊直扑老卢家,果然走到二楼阳台处就看到大舅哥在那里抽烟“来了,怎么样?赶紧上去吧!哭一天了”两人一前一后推开房门。 卢四婶正拉着卢秀贞在那里抽泣,翻来倒去就那么两句话“秀珊是被坏朋友带累了,秀贞你可要救救你妹妹啊我们是一个姓的噢!”梁桂兰也在旁边劝她,貌似不大管用。 张磊进去一看卢秀贞弯着腰拍着四婶的肩膀,上去不动声色就把她推到里屋,自己把对方的胳膊接过来,卢四婶抬头一看打听消息的来了“张磊,怎么样,那个公安朋友怎么讲,说我们秀珊什么时候能放出来了伐!” “四婶,你放心,我朋友说如果秀珊只是跳舞没干别的,学习一阵就能放出来了,具体情况因为是跨区,而且昨天刚抓到人,今天都忙着登记核实,所以放出来可能还要几天。” “肯定的,只是跳舞呀!秀珊一个小姑娘还能干什么,没别的了,让你朋友一定要帮帮忙啊!张磊,你答应婶婶呀!能不能让我们先去看看秀珊啦!” 卢秀鸿也听不下去了“婶婶,你放心吧!秀贞两口子该打听的肯定会帮你打听来的,警察也不会乱抓人,估计秀珊现在也是在配合了解一下情况,只要没做错事很快就会放出来的。” “弟妹,一有消息我们能不告诉你么?你看秀贞这么大肚子还跑来跑去的,这件事他们都会上心的。”卢俊方递了根烟给自己弟弟,他是个老实头,闺女出事以后也不知道该找谁去问问,还是老婆说三伯家里几个侄子、侄女都有本事,肯定能找到关系,他们也顾不上天还没亮,就把人家门敲了。 这么一说,卢四婶情绪总算是好点了,张磊冲卢秀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他妹妹的肚子,卢秀鸿很上道地就开口“爸,让秀贞他们先回家吧!今天我夜班,敬平那里我早上过去问问,这样消息快一点。” “那更好,张磊,你赶紧带秀贞回去,好好照顾,秀珊的事情让秀鸿去问一样。”卢俊方当然心疼闺女,这都什么事啊!大儿子早上夜班回来,一个白天就没捞到睡觉,还要搭个小女儿进去,他才不肯了,亲戚之间该尽的力他肯定尽的,哎!说来说去还是卢秀珊自己造孽,搞得长辈都为她担心。 没心情管那里的鸡毛蒜皮,张磊拿出包里一块切割好的海绵,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把卢秀贞抱上去自己也不骑,就一边推着一边顺马路往家里走。 卢秀贞扶着他的胳膊偷偷地笑,黑着脸真好玩吔! “好了,别不高兴了,体谅人家一下,毕竟是大事。” 张磊回头看了她一眼“坐稳了,别乱说话,肚子饿不饿,一会想吃什么。” 卢秀贞最爱听他教训自己,故意装出凶狠的样子,但是每次总会在最后关心自己的时候露馅,哎唷!怎么想想就这么甜蜜。 “老公,老公,老公公公公……”凑近他故意喊道。 “要命了,你想掉下来啊!别喊了,当心捉进去!”张磊拿身子撑着自行车,把她往后推了推。 “怕什么,到了派出所,我就光明正大掏出结婚证拍在桌子上,哼!阿拉是有证滴人!”卢秀贞故意学出一个东北腔,拉高了‘人’字地调调。 张磊果然被逗笑了,这块活宝“原来我老婆还有随身携带结婚证的癖好啊!以后做事也要根据自己身体量力而行,一说你一大早就吓了我一跳,都八个多月了还吐,下午就不该来,今天一天在单位怎么样?不行请假吧!” “好老公,早上只是一紧张又闻到楼下油条味才难受的,今天一天都没事的,老公我想吃醉蟹嘛!”拉着胳膊晃了晃,借着怀孕有变低龄的趋势。 “切,醉蟹,不能吃的东西多了,你要是最近表现好,我可以允许你每顿饭吃五粒黄泥螺。”摇头晃脑气气她,果不其然。 “什么!!!” …… 转天从钢铁厂下班的卢秀鸿从周敬平那里得了准话,今天下午卢秀珊就可以放出来,让家里到时去领人,赶紧骑车回家,四爷叔和四婶婶果然一早已来报道,转述了周敬平的话,四婶婶一拍大腿“我就说我们秀珊是冤枉的呀!你看,公安局还是公正的,没有冤枉好人。” 那头老卢正教训弟弟“秀珊你们再不管要出大事的,你看看这次多悬,你们老两口这几天眼见就不成样子了,吸取教训噢!再来一趟找谁也没用了。”卢四叔是心甘情愿地听着,这次估计孩子自己也吓坏了,讲的话她应该能听进去点。 等晚上自然大伙都晓得了这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卢秀贞躺在榻榻米床上透过栏杆看楼下写字台前默写单词的张磊,他们已经认识十年,相恋七年,结婚一年多了,这期间发生零零碎碎事情不少,两人之间的情感习惯培养的非常良好,这也是卢秀贞最满意对方的地方。 都希望能让对方和对方的家人通过自己的付出得到幸福,彼此坦诚、彼此忠诚、彼此热诚这让他们在平淡的相处之间感情时不时升温,努力经营事业、亲情、共同的朋友让他们总有交流的话题和新鲜感。 现在要问卢秀贞什么样的夫妻最幸福,她肯定会回答你——身在福中而知福的人最幸福! “老公,快上来当抱枕,不然我睡不着。” “马上。”张磊收好笔,去卫生间洗了个手把灯灭了,赶紧爬了上来,直接把胳膊塞到老婆脖子底下,从后背搂住轻轻拍着她。 “老公,你有什么梦想么?”卢秀贞闭着眼睛轻轻地问。 “有啊!我希望父母身体都健康、我希望你能顺利生产、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好我们全家、希望有一天能分到个大房子给你住,希望你想要的东西我能马上捧到你面前”张磊停住话头,卢秀贞已经睡着了,透过天窗,他喃喃地说“我希望我们国家的通信技术能强大起来、希望有一天能够不需要租用别人的卫星、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希望有生之年能有机会出国留学一次……” 正文 63果熟蒂落
  •   时间步入了十月,张妈妈、张磊还有卢家老两口也都进入备战状态,卢秀贞的预产期快到了,今天国庆节放假,张母早就关照过张磊,快生了就不要到浦东来,太远路上不方便,正好陈金凤也休息就让她自己带小孩,她白天会来家里看看然后去帮张淼卖水果。 张母刚走,梁桂兰带着殷兰和卢秀玉又到了,张磊赶紧去泡茶,卢秀贞肚子饿让梁桂兰去给她下碗面,殷兰就问她感觉怎么样? “你们都太紧张了,瓜熟自然蒂落,别看是头一胎,我绝对是个理论主义者。”卢秀贞端着面,里面还有个荷包蛋,小香葱和麻油一点真香啊! “你不紧张啊!胆子大来,哎我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啊!”卢秀玉羡慕地摸摸妹妹的大肚子。 梁桂兰擦完手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真不知羞了,结了婚这不是早晚的事么?”看看大闺女,结婚几年了也没有也难怪她着急“你婆婆没说什么吧!” “那倒没有,她现在空的时候还得带大姑家的小孩,也没空管我们的事,高坚也说不着急。” “姐,你就是太心急,情绪能影响身体激素分泌的,我们姐妹两这样的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光嘴巴上讲讲放宽心是没用的,我建议你和姐夫有空哪怕跑到周庄、杭州转一圈放松下都比买药调理强。” “秀玉,秀贞说的挺有道理的,是药三分毒,你们年纪挺轻的只要把身体锻炼好,有孩子是水到渠成的,我们学校有个老师结婚都八年多了,前阵子才生个小孩,人家之前都还没急呢!”殷兰也拍拍秀玉的手。 “话是这么说,行吧!”卢秀玉想想回家先停那个中药一段时间,喝完那个苦药,自己确实连饭都吃不下,高坚虽然拦着架不住她自己着急,眼见着最近吃得少明显瘦了。 “大嫂,学校工作挺好的呗!”秀贞看到殷兰就想起自己差点做老师的事,随口就问起。 “好什么啊!现在还有人骂‘臭老九’呢!我们学校的男老师都找不到对象的,工资低,上课又辛苦,学生又不听话。”讲到工作殷兰也是没办法,自己插/队时就是当老师,真要换个工作也不知道能去做什么。 “你别太悲观了,教师待遇提高是迟早的事,撑过这一阵就会改善的,对了,你们学校有好的男老师没对象么?留意下有没有适合我大姑子的,我婆婆提了好多回了,可惜我们单位女同志多,张磊单位年纪合适的少。” “你大姑子现在还站柜台么?其实现在做营业员才好,收入比我们教师强多少倍。” “对,要不是她,我们这个柜台还租不来呢!张淼是个勤快好相处的女孩子,人不大爱算计,所以我婆婆说最好介绍个脾气好点的给她。” 卢秀贞把碗递给老妈,推了推茶几上的盘子,“你们吃啊!我去厕所。” 刚蹲下没多久,一看内裤上有点血渍,她愣了下,站起来拿了个盆打上热水,进屋拿了条干净内裤,在厕所洗洗换了,还顺手把脏的那条搓了晾好才出来。 “妈,我见红了”往凳子上一坐,卢秀贞扔出个炸弹。 梁桂兰正在厨房,没怎么听清,倒是殷兰听到‘啊’地一声。 “见红,那就是这两天要生了,妈,你在这帮秀贞收拾一下东西,我去喊张磊。”说完殷兰就到楼下去找人。 梁桂兰赶紧擦了擦手进来“有什么感觉?” 卢秀贞仔细体会了一下“没什么感觉,又不疼,肚子有点发紧而已。妈,我东西都收拾好的,你帮我去新开河跟我婆婆说一下,二姐,你陪我去街上的浴室里洗个澡吧!不然生完就洗不了了。” “你又出啥花头精啊!洗什么澡,给我躺着去。” “妈,你做过月子知道的呀!头和身上都要馊掉的,我保证很快就出来,有二姐在旁边看着不会出事的。”卢秀贞快手快脚的拿了个盆子,往里面放洗浴用具和拖鞋、毛巾。 “算了,妈你不晓得她啊!我会扶着她的,坐在那里冲一把就出来,正好你们该去叫人的去叫人。”卢秀玉拦住老娘,赶紧把外套给妹妹披上,直接拿好钥匙钱包就出门了。 那头殷兰回家报信不提,张磊已经上楼来了,他也是第一次经历,人有些慌张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妈,我骑车先去叫我老娘来家里炖点汤汤水水的,路上正好叫辆黄鱼车过来。您就受累帮我把家里收拾一下,秀贞说了这边一个柜子里的都是要带走的,您有经验看看缺什么补一下”讲完,钥匙一扔就一溜烟跑了。 卢秀贞晓得如果高温地方呆太久小孩子会缺氧,让二姐帮她稍微搓下背,她自己洗头用了二十分钟不到就出来穿衣服了,到家一看梁桂兰还再收拾呢!坐下后她才刚感觉到有规律地阵痛开始了。 以前分娩视频网上直播的都有,她也陪过好姐妹产,晓得这种疼只是最轻级别的,所以她自己很镇定,拿起一个苹果就啃,倒是卢秀玉比她还慌张,隔几分钟就要问问怎么样,被她几句话就岔开了。 一会儿一家子全都挤入这间小小的屋子,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要送医院,到底殷兰生孩子过去的时间还比较近,有经验“已经中午了,估计她这个频率要生最快也是晚上,大家先吃点喝点,也让秀贞有点力气,下午我们一块去。” 下午两点多卢秀贞坐在铺的厚厚的黄鱼车里被送到了妇幼保健院,这个时候她的阵痛自测大概是5分钟一次。病房里根本没有空床,还是卢秀玉想起她有个同学的妈妈在这里当医生才找人家帮忙,在病房里加了一张床,一屋子七个待产妇,卢秀贞一看就把他们都赶回去等消息了,就留了秀玉和张磊在,张母也赶紧去菜场买鸡炖汤。 有个圆脸的孕妇一直在扶墙来回走,卢秀贞知道她是在努力开盆骨,冲她笑了笑,那个孕妇也过来搭话“疼了多久了?” “上午才有感觉的,你呢?” “我前天晚上就进来了,结果睡了一晚不疼了,昨天才开始又有阵痛,这不正上下楼走走想早点生么!你这样估计明天能生出来就不错。” “是吧!我家里人着急那么早把我送来,听着有人叫我都有点害怕。”好像是为了配合她,走廊那头传来一阵哭嚎,卢秀贞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倒是挺放松,这样才好生,我就一点也不怕,想着自己马上能见到孩子了,我身上都是劲,等开全指了,我准保一下就生个大宝贝,你躺着吧!我去溜了”说完她又慢慢地扶墙出去了。 卢秀玉不知道去哪儿晃了一圈,回来脸都白了“秀贞,你别怕啊!到时候顺着大夫说的做就行了”还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二姐,我看你比我还害怕,回头别不敢要孩子了” “瞎说,孩子总得生的,你还是别说话把力气都攒下来,我看有的人哭的太厉害,大夫都不耐烦了。” 张磊打完热水回来也拿了个凳子坐在床头处“睡不着也闭上眼睛休息”拿手盖住了她眼皮。 一直到晚上吃饭时卢秀贞的疼痛开始愈发频繁,难受了她就把身子弓起来,或者拉着床栏杆咬着牙忍着,身下的枕头和床单都湿了,你妹的!网上不靠谱啊!洗头、洗澡毛用都没有。 张磊找护士来检查了一下,说是开了三指。 “那开到几指能进去生啊!”卢秀玉赶紧追问。 “一般六指、七指就可以推进去备皮了” “那三指到六指一般需要多久呢大夫?”卢秀贞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这可不好说,还是看体质,有人很快,有人需要一天,你还是问问你母亲生产用了多久吧!这个多少都有些遗传”说完拿着托盘就走了。 “你们让她扶着那个靠背的凳子,腿劈开来坐,对对就那样,这样会开的快些。”旁边一个中午生完的产妇抬起头提醒他们。 “要是能扶墙往下练蹲,开的更快”这位更有经验。 卢秀贞颤抖着拉着椅子的靠背,往下蹲着,很像一只青蛙,坐完一组肚子就疼的无法继续,她站在那里等劲过去了又往下坐着,这一宿果然是没什么起色,三个人中那两个累的够呛,主人公因为被疼痛折磨,精神反而有着奇异的亢奋。 当卢秀贞觉得自己终于到达了忍耐的极限时,天籁之音终于传出来“行,这个推进去吧!”这时已经是2号早上八点了。 掌握不好用力方法,大夫喊不对不对,往下用力,秀贞一次次地尝试,催产的药水已经打了一针了,她鼓励自己再来再来,那个姐姐同学的妈妈也进来看她,在她用力的时候还用手帮她往下推肚子,终于两次以后,小孩的哭声传了出来,接着就是比生产还要疼痛的缝合,生孩子卢秀贞都没喊,在这叫爹叫娘起来。 缝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一直到推出病房卢秀贞一点困意都没有,不科学啊!电视里不都演看一眼孩子就力竭而晕么!可自己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到了房间,大家都在相互恭喜,张妈妈据说提着糖和水果去医生、护士的办公室了。 “秀贞,辛苦了,现在难受么!”张磊赶紧凑过来,刚才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真是度日如年啊! “很轻松,不难受了,生完就忘了疼了”看着他一脸胡子拉碴,眼圈又是带青的“你听我的,今晚上先回去休息,明天白天以后你养足精神在照顾我” “嗯,等晚上探视结束我再走” 正说着进来个护士按了按她的小腹,卢秀贞疼的哎哟一声,那个护士看了看挂的水,眼风都没扫一下又出去了。 “孩子你看见了么?” “刚在喂奶那儿看见了,说是检查完一会就抱过来,你没看到咱闺女真是俊啊!”张磊比划了一下长短“六斤七两,你吃的东西估计都补她身上了,褶子都比人家小孩少” “呵呵!也不看看吃了多少好东西,我先眯会,你也在床尾那靠会吧!”卢秀贞终于沉沉睡去。 张磊仍旧像在家那样拍着她,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了…… 正文 64大开眼界
  •   卢秀华和金水根坐着两辆走/私的摩托车到了工业区的管委会,下来后经人指点不费劲地就找到了一个挂着“对外加工装配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听到‘进来’的声音后,两人推门进去。 余主任一抬头,看穿着打扮就闻到了这两人身上浓浓的港商味道,他很热情地就迎上去“两位老板,免贵姓余,请问怎么称呼?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么?” “您好!余主任,我们是李老板介绍过来了解一下情况的,鄙姓卢,这位姓金。”卢秀华和他握了握手就开门见山地说。 “李老板?嘶,噢!请问是永辉发具厂的李老板么?” “对,就是永辉发具厂,他回去后得知我想找个生产场地,就推荐了您这里”卢秀华一笑“李老板说您是内地少有的工作高效的干部,肯定能够帮到我们。” “哎呀!李老板真是谬赞,谬赞,两位进我们管委会门口时是否看到我们宣传的牌子了么”余主任似低调实炫耀地一侧头“‘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你们可能不晓得,这条标语我们挂在那里,年初deng公南巡时就没有反对,现在已经成为了我们工业区最好的诠释,不夸张地说,港商来我们这里投资,我们不但能够保证‘三通一平’,还能以最快的速度帮你们把手续都办好,在中国我们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金水根听了点点头“那很好,我们今天来呢!除了了解一下车间的事,还有就是想先请教余主任您介绍一下这个政策是什么意思”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报纸。 余主任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上个月东南亚最大的毛纺制造商——香港永新企业有限公司在深圳创办了一家叫做香洲毛纺厂的报道,香港媒体全程跟踪,细节非常详细“这个有什么问题么?” “主要是报道中提到的‘来料加工’和‘补偿贸易’这两个新概念,我们这次就是想多了解一下工业区对于这方面的解释。”卢秀华给他指了指文中的这两句话。 “噢!这个啊!两位老板很敏锐啊!这样吧我能否先了解下两位是打算从事哪个行当的制造呢!” “美发行业!我们在香港生产美发过程中需要用到的各种药水、养护药膏和美发配套器具,然后离岸出口外销。” “规模大概会有多大?” “主要还是在香港做,工业区这边我们想先试试水再看。”两人相视交换了个眼神,卢秀华开口回复。 “好滴好滴!我明白两位的意思了,这样吧!我们可以先去实地探访一下,边看边说怎么样!”余主任站起来比划了个请的姿势,微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到了别人的地盘自然从善如流,三人一行坐着小车到了工业区里面,一路上路过的正在经营、已经建成或者正在建造的厂房,余主任都会详细地告诉他们,这家是做什么行业的,老板的背景,大致的规模,很快他们两就对工业区的经济结构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边的产业结构大多是以劳动密集型的工厂构成的,灯厂、鞋厂、手表厂、录音机厂、发具厂……还有最多的就是生产各种配件的五金加工厂,目前行当上和他们交叉的也只有一个永辉,跟他们生产同种商品的竞争对手还没有出现,一定程度上讲他们在产品结构上有优势,不只是单纯的手工劳作,主要还是取决于商品的化学配方好坏,门槛较高。 余主任告诉他们,像他们这种情况,工业区提供土地,可以由投资商在区域内加盖办公场所,当然假使不想一开始就有大投资的,考虑到难处,他们也有现成的旧厂房提供。 三人最后来到一边开阔地,这里有一排排的废弃砖房“这里是早前集体或者大队搞合作社时建造的工厂,如果对环境要求不是太高的可以考虑在这里按要求改建,我们可以帮忙找施工队,绝对能够保证在时效内做好。”余主任随手打开一间屋子,让卢秀华和金水根进去参观。 里面现在是空无一物的,房梁倒是很高,“占地面积大概多少?” “像这种厂房一般两种,小一点2000平方米,大一点5000平方米,看你们需要了,相比工业区里面,这里就是地理位置远一点,但是电、水、路和场地我可以保证通透的。” “厂房还行,可以往上面加盖一层么,一楼是工厂,上面办公或者作为生活用。”金水根看了一圈问道。 “只要工程上面说可以,你加盖两层都行。” “其他跟工业区里面有什么区别么?税收?补贴?” “一样的,卢老板、金老板老实跟你们讲,现在工业区所有的厂家大多数做的都是‘三来一补’,少数五金厂是接一些内地单子的,不过他们的大头也是接外贸的标准件”余主任把门带好出来,信步跟着两人解释“三来就是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装配,一补就是补偿贸易,这么听起来好像很深奥,其实不然。譬如说我们工业区的大顺制衣厂,三年前在我们这里算是第一批办起来的,当时我记得投资方第一年是拿出了80万澳元,厂房也是人家投资的,后来的原料、生产设备、技术(来样)还有外销渠道都是外商负责解决的”转头看他们听得认真,余主任也谈兴颇浓“我们这边当然不能什么也不出啊!所以工地、厂房、还有人工就是我们负责,等产品返销出口以后,厂子就可以分期偿还之前人家投资给你的技术、设备还有信贷本息的价款了。” 金水根眼珠转了转,这个好!有点空麻袋背米的意思,等于两头的路子都有人给你通好了,你只要选对东西,卖出去以后把欠的债还掉,最后还能落下一个厂子的固定资产,赞啊!比之前卢秀华辛辛苦苦买个淘汰设备做了自己去推销要宝大祥,看来这次自己的加工厂还是先退一步,把阿华的产品先搞起来靠谱! “余主任,谢谢您给我们讲的那么详细”卢秀华握了握他的手“不瞒您说,我之前在香港顶了一个小工厂,有一条流水线给外商做产品的,不晓得到这以后想要享受这个政策,都需要提供什么材料?” “登记程序你们可以放心,工商、税务、外汇还有海关我们窗口都负责给敲章去办,主要就是你们要提供的文件资料。现在注册资本不要求,你们双方必须是法人机构的,但我想你们既然已经有业务来往应该这点不成问题”看他们点头确认了又接着说“最重要你要拿的到来料加工的合同或者协议,还有就是银行资信的证明,有这两个你到手了,后面需要的设立材料我老余也可以拍胸脯保证会帮你们都搞定。” “余主任,那些小厂子怎么拿到来料加工合同的?我看很多机械厂也就是小作坊嘛!”金水根最奇怪就是这点。 余主任哈哈一笑“龙有龙路,虫有虫道嘛!人家自然有方法,这我可不清楚,但我私人可以给你们一个推荐,你们可以去广交会碰碰运气!” “余主任,开玩笑吧!广交会不让民营进的。” 余中广意味深长地淡淡一笑“所以中国才会有句古话‘吃得苦中苦’嘛!” 正文 65时来运转
  •   金水根一进屋就扯掉领带,一蹬皮鞋没形象地躺倒在床上,卢秀华随后倒了杯水给他,自己也端着杯子坐在门口解着衣服想心事。 今年是他们来香港的第六年了,变化翻天覆地。水根从一个五金厂的小学徒开始,靠着收金属废品转手,从自己送货提货发展到雇佣散工办货,现在给他干的人大概有10来个,找的都是本地老港,不敢找偷/渡客是因为这些人都太能吃苦,太会钻营,只要有一丝机会给他,撇开你说不定比你干的都要好。 去年他买了一辆小货车,现在手头上除了压箱底的本钱,已经攒了二十多万港币,可以说这是他的第一桶金。他最终梦想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加工厂,但是这趟跑下来他也看明白了,只要是个五金厂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得到标准件的订单,可惜的是僧多粥少,而往内地发展显然以现下的政策和他的实力背景,还做不起来。 卢秀华在发具厂干了四年,从小工做到领班,一个意外的机会他发现李老板有个闲置库房里有套流水线,问下来是当初买来做发膏和药水的淘汰设备,现在不用一来是因为产品竞争不过人家,属于鸡肋,二来李老板现在专营方向是假发和美发产品工具,像焗油梳、卷发球、理发刷这一类,所以之后他就起了心思。 他凭借记忆翻出以前和三姐的通信,果然发现二姐夫曾经给家里人做过烫发膏,借着82年回家探亲的机会,他拿了样品回来,也跟二姐和二姐夫详谈了一次,让他帮忙利用学校的实验室,看能不能制出配套的营养水和液体的药水,高坚无可无不可,他现在当老师,卢秀华提的这个正好拿来给学生熟悉实验过程,过了一段他就把成品给卢秀华寄了过来。 卢秀华拿着样品去找了熟识的师傅帮忙试用,老师傅赞叹确实比现在市面上的药水持久度和柔软度都要好,和进口货比起来也不逞多让!他这才有了信心。 最早他们来香港的时候,把全部身家是砸在了收购文物上的,‘过河’时带着一套六个小青铜编钟还有一些袁大头,这些水根早就拿去hei市出手,当初讲好如果有好路子,这个就是启动资金。 他跟金水根商量好后就去找永辉的李老板,李永辉早年也是偷/渡客出身,不过他是wen ge 刚开始时就过来的,在这边也有一点背景,他很清楚外地人在这里想要干出成就的艰辛,也欣赏同样出身的卢秀华,知道他想买那套淘汰设备,很干脆就原价转出手,而且答应把那个库房也租给卢秀华当场地使用,还介绍了几个操作工给他。 卢秀华小批量地先试生产了一些样品,拿着这些东西先是发到各个外贸公司,然后就是送到一些生意不错的美发店还有电视台、电影公司、歌舞团、马戏团(表演时做头发用)让大家免费用,赚个好口碑。 先有回应的是本地的一些美发店,订单都是小量的,最少的就订了半箱发膏,卢秀华照样二话不说发,当然送货员也是他,顺便还可以推销一下配套的营养水,他把跟他三姐通信时他三姐顺口说的那些的理念同样灌输给商家,这个不剪头发你也可以给客户做护理,如果他不愿意做护理,你可以在他剪满几次头发后送一次给他享受,做生意的哪有笨人,几次下来,这个产品也有了销路。 真正让他拿到外贸订单的机会来自于一个电影明星,他送到电影公司的样品被人随意摆放在化妆间,有准备的人才能把握住机会,就有那么一次机会这个女明星就用上了这款药水,恰巧那天活动风特别大,在大家头发都乱的时候她就凸显出来了,事后是法国的这家公司主动和卢秀华联系业务,签下了他人生第一笔订单,他也拥有了自己的美发用品厂——申港。 “阿华,我看我还是得帮你一把”金水根一个翻身坐起来,边换拖鞋边说“广交会我们兵分两路,要是混不进去咱们可以把里面的人想办法拉出来” “行,出来以后我负责接待”看了看金水根“阿金,今天你也看到了,加工厂竞争对手太多,在香港这边你想顶一个下来没那么容易,归根结底还是咱们底子太薄。” “我心里都清楚,你别担心我想不开,咱们现在跟以前比已经是天上地下了,想想提篮桥,我都觉得自己可以混吃等死了” 卢秀华想起以前自己不停做钩编的样子也笑了起来“要不是在里面学了手艺,我还进不了发具厂呢!更别提现在,提篮桥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金水根气他得瑟,抓起塑料杯子扔在他怀里“你干出起色对我是天大的好事,到时候有本钱了我们再看哪一行有发展,这个厂子要是顺利弄好正好看看内地这几年的风向,搭搭脉。” 接下来卢秀华让阿香帮他照看厂子,当然是他上门求的阿香,人家夜校毕业拿到会计文凭继续攻读,同时在区内一家电器行转做了文职,对他爱理不理他反而上心多了,两人现在严格来说还处于欲拒还迎的初级阶段。 他和金水根先去工业区找余主任把厂房改建起来,两人都豁出去了,要是签不到订单,就往北京、上海跑销售,不信这么大的国家还找不到单子做,大不了从头再来。 四月春季广交会如期举行,一行五人(还有三个工人)穿着西装来到附近观察入口处的情况,一看盘查确实严格,有人只是想进去参观下,手底拿着人民币塞过去都被轰了出来。 “阿金,我和捞仔还有阿三先去那边摆桌子放假人头样品,你想好怎么进去么?这可不好混啊!” “我先带裘义过去看看,等我出来再说!”金水根说完就带着一个人远远绕着围墙走过去。 捞仔和阿三把桌子架好,上面铺好一层白色的布,把用药水做好发型的几个假人头造型依次摆放好,又把带来的药膏、定型水和营养水样品都放在旁边,卢秀华拿出几张硬的彩纸板,上面分别用黑笔写着 “Hair Lotion、Hair Styling Water、Nutrition Water”等字样,接下来也只能是守株待兔。 金水根和裘义溜了一圈发现了有一处墙根比较好攀爬,裘义就让金水根踩着他肩膀翻了进去,里面果然是什么展台都有,冶金、化工、纺织、农业、建材,同时他发现确实有很多老外在里面来回参观,可惜他不会说外语。当然这点沙沙水难不住金水根,他立刻判断出围在老外身边的哪些是会议工作人员,哪个是翻译,不动声色地挤进去,碰了碰那个翻译,那个年轻人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话。 “您好,请问您是这位先生的翻译么?我有个事想麻烦您一下。” “您好,我是,什么事可以先说说么?”那个年轻人转头看了下,雇主正在聚精会神研究手上的织物,就搭理了金水根一下。 金水根左右看了看,把他领到了边上,塞了一个信封到他手里“我们是做美发产品的,在广交会没有摊位,想请你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需要这方面产品的外国人,如果有的话,展会这几天我们都在会议进口不远的地方摆摊” 那个年轻人很意外,着急把东西推回来“留意一下没问题,你们厂子在哪里?这个不可以,拿回去吧!” 金水根非常强势地摁住了他,帮他把信封塞到了包里“我们在香港有厂,现在在工业区也有厂房,钱你就大胆收吧!请翻译总要钱吧!你就当这是我请你的费用,如果介绍人来,不管成不成,一个再给你五百”灵机一动“你们是住在涉外宾馆对么”得到对方点头认可“晚上我们还会接着去宾馆草坪那里摆摊,去那也能找到我们。” 那个年轻人还想说什么,那边老外抬头正好在叫他名字了,很多人也都转头看过来,有个安保发现这里不大对头,随即看见金水根身上没有夹入场证,客气地一左一右把他请到了边上。 “入场证看一下!”安保客气地伸出手,自然是没有,最后他被带到安保室罚了五十块钱,并且要求他呆在屋子里,展会结束才能出去。 傍晚他们继续在宾馆外面搭台,几个人轮流换着去吃饭休息“阿华,你说什么时候会有人来。” “今天第一天应该是人最多的,如果有这方面需要,我想他们肯定是在选择比较,后两天才是他们真正定夺的时候,我们的订单要么就没有,要么就在明天”卢秀华擦了擦手“你应该跟那个翻译说只要领来人一个就给他一千,这样他会更卖力主动帮你牵线。” 金水根朝他翻了个白眼“是是是,卢老板财大气粗啊!你说外国佬为什么不选国营厂选你?” “品质、档次、效率”卢秀华拿起自己的样品,膏状的罐子没什么特别的,定型液和营养水他分别从包装厂定制了两种容量的瓶型,小的是为家用设计的,大的是给发型屋供货的。家用那种贴合人体手部设计,流线的美人鱼造型,喷头角度也很合理,瓶身上的生产厂家处,有一个寥寥几下工笔画勾勒出的,女人半回眸的长发头像,隐隐显示SG的字样,看起来很有档次,在香港是没有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样的说法的,任何商品都会大大方方做广告,做宣传,这一点一开始对卢秀华冲击很大,现在他已经把这些点滴都融合到自己的东西里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刚把摊子摆好在会展的入口附近,就过来了两个老外,后面跟着的就是那个翻译,前面的那位看了看,指着假发询问这个效果就是旁边的产品做出来的?卢秀华赶忙确认,告诉对方这个产品是最新的配方设计,目前法国那边已经有过订货,还拿出了一些文件给这个人过目。 老外侧着手背碰触了一下发型的根部,试了试柔软度,又问他们持久度怎么样!金水根很机灵的就拿出一瓶水示意他可以试试,老外明白过来大笑,说他们很幽默,但却没有再继续,最后一行人去工业区看厂房时,卢秀华和金水根还没有完全消化,怎么这么容易就拿到了! 当机器开动起来,一箱箱原料混进搅拌桶时,他们拿着合同资料才真正反映过来,申港美发用品厂已经诞生在中国的土地上了,卢秀华觉得眼眶有点发酸,他还在酝酿情绪的时候,金水根吓了他一大跳“册那!老外跟我们是美金交易,我们买配料请工人还有支付工业区的钱都是人民币啊!噢!我没看错吧!”两人七手八脚上楼锁上门翻出了计算机,看到小小的显示条上换算出来数字后面的零,不约而同发出一阵狼嚎“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正文 66于安思危
  •   “秀贞,你等会去少年宫接一下家伟”梁桂兰把暖水壶冲好抬起头对卢秀贞说“你大哥中班,殷兰今天学校有活动都没有空,你说小小年纪让他学这么多干嘛!小孩子上学要累死了” “妈一会我骑车去接就行。”张磊把女儿放到里屋她外公外婆的床上,小孩睡得正熟,根本眼皮都没动一下。 “蛮好的,我小时候想学还不晓得去哪里呢!奶粉、尿布都放这里啦!回头囡囡醒了给她喂。”卢秀贞也想乘机出去走走,正好了。 卢俊方探头看看外孙女睡得很香,摆摆手让他们出去,示意他会看着的。 两人骑车来到中国福利会少年宫,这里是宋庆龄捐赠的,环境非常幽美,建筑也很漂亮,卢秀贞很喜欢这里的气氛,小家伟在这里参加外语的培训还没下课,他们就在走廊里等着,顺便看看布告栏里贴着的宣传图。 张磊一间间教室看过来,很是感慨现在学生上学的条件,卢秀贞从后面上来挽着他“羡慕吧!我们小囡囡以后也可以来这里参加培训课,小姑娘跳舞怎么样?” “嗯,现在小孩真幸福啊!想学什么都能找到教的地方,想想我们这一代好像是最作孽的嘛!” “呵呵!那当然了,社会总要发展的,想那么多,你想学什么现在也不晚啊!不要以为大学毕业任务就完成了,学习么主要还是要靠自学,这个是一辈子的事情。我就想找个地方培养一下我的艺术情操,学个乐器什么的。”两个人轻声说着话,路过一间屋子的时候,张磊突然又折回去低着头往窗户里面看。 “怎么了,我看看”卢秀贞一瞄,原来是个电脑“电脑啊!还是苹果的!少年宫配置这么先进啊!”想到后世苹果的风靡程度,没想到这么早,苹果公司就那么有前瞻性么! “两位让一让,有什么事么?”有个工作人员从后面过来打开门询问到。 “噢,谢谢!我们只是很好奇看看这个电脑,很少见的,没什么事情”张磊指了指门内大方地说。 工作人员回头也笑了起来“那个啊!是我们中国福利会少年宫从美国一个学生手上买来的,他好像叫戴维吧!带着这台说是苹果二代想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后来就成了我们馆的第一台计算机。” “你们少年宫现在教计算机么?” “有课程,马上开始招生了,想了解可以去一楼看看公告。”点点头,那个工作人员进了屋子。 “没想到计算机现在发展的这么快了。”张磊露出一股怅然。 “老土了吧!2月份邓小平来上海视察时不还说了‘计算机的普及要从娃娃做起’么,少年宫实力雄厚,在全国也算数一数二了,他们响应政策也是正常的,好像到点了,我们快过去。”卢秀贞拉拉他胳膊,快步走到教室附近。 晚上,张磊如约去参加大学同学聚会,卢秀贞在娘家吃好晚饭才回家,自从去年严打后,街上的治安简直好的不得了,连以往有些不务正业的小流氓都不见踪影,娘两个饭后溜达回去还挺享受的,五个多月的小孩子除了吃喝拉撒一般也不会醒太久,还没有断奶,非常好带,这也是张磊非常放心的原因。 洗漱完躺在床上开了个台灯看小说,一边等着张磊回家,时钟敲过九点,他终于回来了“你别下来了,我一身酒味,先去洗洗,孩子睡了么?” “就吃奶醒了一会,拍完嗝和她看了看窗户外面,还没说几句她又睡着了”卢秀贞收起了书,坐起身跟他讲话“你们班去了几个人,都混得怎么样?” “太小了,睡觉长身体”张磊把外衣外裤都脱下放在旁边“尿布呢?” “在卫生间了,放着我明天早上洗吧!” “我一会洗完顺手不就搓了,你躺着吧!我很快。” 张磊上来后先亲了亲孩子,掀开被子搂过卢秀贞“在上海工作的基本都来了,大家现在都挺好。” “那你怎么看上去还郁郁寡欢的样子。” 张磊揉了揉鼻梁“同学都普遍反应专业和工作不对口,下海的有,出国的也有。单位正在开发大中型电缆电视系统,用在大型工矿、轮船、汽车上,我们和交大、科大还有5703厂打算研制SP-12-1型K波段的接收机,秀贞,你知道么?每次参与研发看到技术指标、接口方式这些数据我心里都发慌的,觉得自己欠缺的太多了。” 卢秀贞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这些她也不大懂,只能紧紧的抱住他,试图给他一些支持。 “去年的银河是不是很轰动?那个机器是手工焊接的,连印刷电路板都没有,是用导线连接的,这根本不是正确的工业化的生产方式,只能勉强说它是个实验室产品吧!”张磊睁开了眼睛“我想去学习,想要深造,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学,该找谁。” “怪不得前一阵新闻里集体授予博士学位的时候,我看你向往的很,那你同学有什么好介绍么?”卢秀贞暗暗自责有了孩子后,对他的关心明显少了。 “秀贞,我想要出国,你会同意么?”张磊没有正面回答,他看向秀贞的眼睛。 卢秀贞一下弹了起来“说真的么!真的想出国啊!考公派还是自费啊!” “公派名额太少,一般像我这种已经工作几年的,估计不大可能有机会,自费靠谱一些。” 卢秀贞不知道应该是个什么反应,现在出国已经成为一种风潮,也许她潜意识里料到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而已“理智上我晓得应该让你去的,可是情感上真的过不了这关,孩子还那么小,等你回来她都不认识你了,还有我,我也离不开你。” “是啊!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今天看到福利会那台电脑,真的是没法压抑下去了,我们这个行业如果不接触最新的信息,不去系统的学习先进技术,光靠自学,淘汰是迟早的事!” 卢秀贞心里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叹了口气!“讲得我也想出去看看了!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家肯定会很难受。” “秀贞,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对自己发誓要拿出我最好的东西给你,你开水果店挣钱改善我们家里环境,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的。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你的依靠,上班也好,去倒海鲜也好,每一步都是我想要强大起来的愿望,我不敢说出去了肯定就会更好,我已经33岁了,没有多少青春可以挥霍,40岁之前我想努力去做好一件事。” 卢秀贞挪过来抱住他,觉得有点委屈,突然眼泪就流了下来“你要去哪里想好了么?” “陈炳先现在在西德,我想通过他介绍学校给我发邀请函。” “要几年啊!是不是还得先上语言学校啊!你又不懂德语的,对了,你是不是还得考托福啊!护照也没有,看来你要走也是明年了。” 心里虽然不情愿,脑子里却已经在为出行打算,张磊感动之余一把搂过她,堵住了喋喋不休的嘴,卢秀贞只觉得自己随着奔涌的潮水逆流而上,她用全身的力量挣扎想要达到源头,最后却只能融入海洋,放空了所有念头,罢了,消亡还是沉沦,都一块吧! 正文 67离乡背井
  •   既然想好了要出去,要准备的事情就太多了,头一关就是要去办理护照。80年代,出国是受到严格控制的,78年前后,只有极少数的中国人出国办公事,没有‘因私出国’这个词,82年的时候,坚冰开始融化,教育部、公安部联合发出《关于自费出国留学的暂行规定》,开放了出国留学,但在实际操作中,家庭成分、政治背景、海外背景都是审查的重点内容,审批还是非常严格的。 直到今年,也就是84年4月,公安部下发了经国务院批准的《关于放宽因私出国审批条件的请示》,才明确了‘因私出国’是公民的正当权益,并要求“公安机关应当认真受理出境申请,不允许久拖不决,不允许对催促询问不理不睬”,各地存在的‘该受理不受理、该审批不审批、卡住不放、批得慢、拖得长’的现象才有所缓解和变化。 饶是如此,两口子各自询问认识的同学、朋友办护照的经历后也不敢大意,卢秀贞的同学赵子雄82年就公派出国过,据他讲,自己公派留学的背景够硬当了吧!但是当时为了填齐、填对资料,敲全章,他都恨不得给所有人点头哈腰,赵子雄甚至摇摇头说了一句“那个时候哪怕一个公安局扫地的,我都恨不得巴上去套一套关系,看能不能找一条门路。” 听说有这样的情况,两人当天晚上就去找周敬平帮忙,周敬平也很够意思,特地去问了同事把一些能说的跟他们都说了,领护照第一步就是领护照申领表,这个表一天是限量发几十张的,据说凌晨就得去排队。 万里长征第二步就是最难的了,领到表以后就该准备材料,这个周敬平说他会去帮忙问好需要哪些怎么填写,到时候记录下来给张磊,不要小看这一点方便啊! 当时下发的文件都没有一个,出国审批需要什么材料老百姓都不晓得要去哪里问,只能跑窗口咨询,领表、交表、咨询都是一个地方,每个人的材料都有几十张纸,审核的时间自然就非常长,如果此时有人来咨询,工作人员一次次被打断脾气自然不会好,她资料扔出来给你说一声,XXX不齐,回去补齐了,下次还有不齐的,你就得一趟趟跑,所以有专业人士提前给过目好,等全了、齐了再上交那真是省大发事了。 张磊选好了一天,凌晨二点多就去户籍区域的公安局排队领申领表了,天气正是春夏交接的时候,早上还是蛮冷的,他到时已经排在第五个了,跟前面的人聊了几句,那几位都不是第一次来排队了,怪不得那么早,裹着外套一直到了六点钟,队伍已经有百多人,门房小屋里出来一个老头子像银行发号一样,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小木牌子,没拿到的人对不起,明天再来,拿到的一会人家上班了凭牌子换表。 拿到护照申领表他心情并不轻松,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单位审批证明、境外邀请资料、经济担保证明、办理公证、提交翻译材料诸多繁琐的手续和程序。 单位政审、居委会政审、街道政审、派出所政审、公安局政审……看着这些材料,卢秀贞觉得他没有两个月是盖不下来章的,好在派出所和公安局这两大拦路虎可以找周敬平帮忙跑动一下,还有一张表,上面注明了三代以内,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舅舅阿姨地址、电话都要填。 孩子早就放在了张妈妈那里,两边家里晓得张磊要留学,虽然精神上支持但也的确不晓得该怎么帮忙,只能说尽量做好后勤辅助工作,连张晶放暑假都晓得要去水果摊帮大嫂做生意。卢秀贞就建议把张爸爸的材料挑出来让张森去单位负责盖章,家里的亲友关系让张妈妈负责去居委会盖章,一来县官不如现管,他们能联系到最熟的人,二来也能节约很多时间。 同样的,卢秀贞这边包括她家里的材料也是秀贞拿走包办了。白天张磊要跑这个事情,研究所也都晓得,不稀奇了,前年开始停薪留职还有出国的就比比皆是,所以他现在班也不上了,白天除了办材料审批就是跟着上海人民广播电台Follow Me 外语节目练听力,晚上还要骑车去延安路那边的前进业余进修学校上蔡老师的课,班上的学生都是像他一样准备留学的大龄青年。 所有审批表都填完了,拿去给周敬平带给人家看,哪里不对的圈出来重新写,表都是有编号的,不能错不能改,他们就把所有资料都复印了一份,填好没问题了再誊抄一遍,这个法子确实不错,剩下的就是盖章。 去居委会时,居委会阿姨就问“你怎么认识这个学校的邀请人的?认识多久了?什么关系?”最后的最后她给你写上“该同志是我辖区内居民,政治可靠,无犯罪记录,同意出国”啪一个红章,通关。 张磊算是运气不错的,很多人当时就被卡在单位政审上,为什么?单位的自由裁量权很大,你的单位如果不同意你出国,你就一定不要想出去了。 境外邀请材料陈炳先是在十月份寄过来的,这时候经济担保和公证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就等托福考试,张磊不愿意去人民广场英语角找人练,他觉得真的到了那里口语过一段时间就行了,耽误之际要把应试对付过去,方法就是一页页背辞典,对于这个卢秀贞没什么好多提醒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学习方法,肯吃苦头死记硬背自然也会成功,字典要翻烂了,抽背错误率很低,这就可以了。 等到年底所有的资料都齐了,就是拿去辖区盖章,这个他们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周敬平,无非也是多跑两次的事。果然第一次不太顺利,所长不在,没有签名盖不了,第二次所长在了,盖章的人不在,讲好了时间,第三次才终于盖到了章。 申请材料都全了,长征还没胜利会师,递交吧!办证的窗口一米多高,矮点的人可能需要踮脚才能够上,负责审批的工作人员先把境外的邀请材料仔细地看了一遍,询问了下有无海外关系,低头开始审件。 凭良心讲,工作人员也不容易,材料一张张看下来,都需要写签发意见,拿证件一本本对,如果像张磊这种经人指点过的,很顺利都没问题,他就要拿个钢印一页页的盖,钢印有不同,不能盖错,错一本签证就算一次工作错误,这个时候护照也都是手写的,目的地也只能写一个,去西德再去美国的就要换一个重新办理、姓名、年龄、民族,一本本写下来手也很酸的,还要应付层出不穷的“同志,我想请问一下……” 回家等领证的日子里,小两口像是把每天当成末日来相爱,什么洛杉矶奥运会,中英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这些热议的新闻丝毫影响不到他们的情绪。 中午张磊做好饭,骑车送到图书馆和卢秀贞一块去后面小花园共进午餐,同事都打趣“卢组长的爱心午餐又来了!”(卢秀贞年初当上了阅览组组长)吃好饭等上班时间到了,张磊就去浦东看女儿,时间估摸差不多了,自己骑车回家买菜,焖好饭去接老婆,有时晚上两人也不说话,定定看着天窗那一块月光透过,互相触碰到对方就感到无比的满足。 证在两个月后也就是85年的2月初拿到了手,意味分别的脚步又近了,张磊接受了针对留学生出国的专门政治思想培训,不要和台湾女生来往、提防台湾女特/务、在国外进行论文演讲要经过使馆批准…… 飞机票要8000块,张磊舍不得,他已经想好坐5天4夜的火车经过莫斯科再到西德,但是不打算让卢秀贞知道,只说年后从东北那边走,跟同学汇合。 今年过年是两家亲戚合在年初一去饭店一块过,男的一桌,女的一桌,也算是为张磊践行,席上饭菜丰盛,却弥漫着淡淡的伤感之情。 张磊频频向两家长辈还有兄弟姐妹敬酒,请他们帮忙多照顾卢秀贞和张栌,大家当然劝勉他少喝一些,卢秀鸿还开玩笑,说自己年龄太大了,有心无力,张磊出去要把他的份儿也学回来,两个小孩子卢家伟和张楠在一边玩,卢家伟已经懂事,知道小姑夫不在家,跑上去抱着他大腿“姑父,我会帮你照顾小姑姑的”张磊拍拍他的小脑袋。 最后的一夜,卢秀贞和张磊抵死缠绵至天明,一早卢秀鸿、高坚、张森、张垚、周敬平都来站台送他,相互拥抱握手,火车呜呜地开动,渐渐再也看不见亲人的身影。 最美好的世界在哪里?在他们要飞去的天堂;最艰难的生活在哪里?在他们将要奋斗的地方;最辉煌的前程在哪里?在醒来迷失的方向;最痴情的恋人在哪里?在依然爱你的地方…… 正文 68情随事迁
  •   张磊一走,卢秀贞就像被人抽走了脊梁骨,干什么事都提不太起精神,主要活动路线也变成了单位—浦东—自家,或者单位—娘家—自家,当然她颓废也没颓废多久,因为水果摊的两年承包时间到了,马上要重新去开会宣布新的承包方案,其实去年十一月他们柜台的协议时间就已经到了,但大多数人因为当初签合同很犹豫,有些柜组是转年初签的协议,自然要等人家这一批统一撤换。 与初次强硬摊派不同的是,今年上赶着签合同的变成了承包人,这两年来眼见着朝夕相处的同事大把挣钱,当初没有勇气或者没有能力承包市场门脸,转去交待岗费的职工捶胸顿足的大有人在,哭着喊着早知如此,举债也得承包了,好不容易熬到第一批合同到期,办公室的铁门都要被推到了。 开会的坐满了一整个大会议室,主任还是那个主任,姓魏,清了清嗓子“人都到齐了吧!那么开始了噢!”他拿起手上的一个统计表,先把83、84两年四个试点批发市场的总销售额和报税额念了一下,底下一阵抽气声,魏主任得意地笑笑“怎么样,很惊讶吧!不瞒你们说,上面领导班子看到这个报表受到的冲击不比大家小啊!大家都听到了,最早我们下推承包改制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但时间证明我们的变革是非常成功的,不管是集体还是个人最终都在这次改革中受益。那么时至新年步子就要迈的更大一些,今年我们供销社总社打算在这四个试点的基础上继续放开区县级总共23家批发市场、综合服务站、门市便利店的承包机制,利用我们直属单位的流通优势,把整个供销社的农贸、副食、粮油、日化、果品、土特、五金、建材行当建设成一个覆盖全市的多点网络,立志把我们供销社的形象树立成上海市的一块社会名牌,把品牌打造成一个具有综合竞争力的社会形象!” 底下的职工听到如此有煽动力的发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魏主任显然对大家如此配合的反馈很满意,双手下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言归正传,集团的发展是离不开在座各位职工的贡献的,一个事物有积极的正面,自然也有他失败的地方,去年承包的一些职工事后也来找过我们班子反应情况,什么情况?一年下来,统计流水,有的人挣大钱了、有的人不赔不挣、有的人亏钱了!”魏主任拿起白陶瓷杯子喝了一口茶“那么亏钱的就要找原因,是你经营的行当不好?品种不好?还是承包的位置不好?” 说到这里,下面开会的人开始有了交头接耳的议论 “行当是最重要的,卖个酱油卖个盐你哪怕在里面一点,人家要吃总归要多走两步的呀!” “谁说的,地段很重要,买菜你摊头放在里面人家外面买好就不往里面走了。” “是的呀!我卖服装摆在买水产的摊子旁边,整天臭烘烘的,人家来了看一圈试都不试就熏走了。” 魏主任等大家这股热乎劲过去才继续话题“经过这两年经营,我们的职工要比我们懂行,都想要好地段、好行业,给谁都会落埋怨,那么柜台承包的规则只能变一变。” 他转身拿起一叠资料举起来挥一挥“为了促进大家承包的积极性,当然现在我看已经不需要促进了”底下一阵哄笑“大方向不变,每个职工都要上岗,不上的交待岗费,承包后自己做,跟人合伙,转交经营都可以,现在举手表决下有没有人放弃承包的”话到这里魏主任环视了底下一圈,大家都屏住呼吸,视线随着他的眼珠转了一圈,“没有就听好了,为了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所有的柜台、品种、行业我们开会后决定,承包经营权允许所有职工参与自由竞标,什么叫自由竞标?大白话就是谁出的钱多,谁就能得到某门脸、某行业、某品种的唯一承包经营权。” 在场职工听到这句话,霎时就像一滴水不小心掉进了油锅,‘哗’的就炸开了。 “要命了,那得多少钱才能拿下,去年是三千一年,那些挣到钱的腰包都鼓起来了,我们怎么跟人家争啊!” “是啊!要是我写的跟人家的价格就差几块钱,那我不是要挖死啦!”(上海话郁闷的意思) 张淼也担忧的看了看卢秀贞,卢秀贞拍拍她手示意她放心,今天刚宣布规则,肯定要给大家几天时间回去商议的,当场就招标不大可能。 果然魏主任又开始说了“下面我念一下大致的行业和经营品种,最后一项是其他,就是说你经营的商品如果超过我念的范围的,一会儿可以来我这里登记一下……以上这些就是内容,今天大家可以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好好考虑到底要竞标多少,三天,三天以后同样的时间、地点我们在这里公开竞标,价高者得,还有问题的可以单独来找我,散会!” 讲完他就转身上了楼上办公室,张淼则下楼去摊上忙活,卢秀贞则赶紧骑车回单位,她今天是利用中午午休的时间赶过来的,现在马上还要回去。 那头陈妈妈正在给女儿洗脑“你回去就问问你婆婆,就说你想让张淼帮你也承包一个柜台,看看她怎么说!” “妈,这样多不好,搞得我好像眼馋大嫂要掺一份子似地,再说大哥刚走,我这么说了,张森不要跟我闹的啊!” “这是什么话!又不是要她给你开工资,你也要拿钱出来当本钱的,只是把生意做得更大呀!再说这个柜台也是你小姑子租的,又不是你大嫂租的,那么你也可以让你小姑子帮忙租一个喽!”陈妈妈把衣服叠好一扔“张森!张森有脸闹,你叫他过来,我倒要问问他一个月赚多少钱养家,好意思说你!你们两单位工资现在就能开出张森的吧!你整天闲在家里带孩子好来,你别过来跟我倒苦水,什么攒不下钱啊!” “妈,你声音轻一点,吃香难看伐!”陈金凤看到娘家大嫂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扯了扯老娘。 “要死了,这么说你妈!”陈妈妈推了女儿一下“你婆婆那个人没什么主见的,你呢回去跟张森好好说,也跟你大嫂把情况摊开来讲,知识分子都要面子的,再说你们确实条件不好,跟他们不能比,最好能跟他们合伙,你拿了钱出来可以去站柜台,你大嫂就不用下班再过去那么辛苦,钱还照样分,她也会算的呀!”陈妈妈看到儿媳妇进了屋子,一点也没遮掩的意思,女儿又不是回家沾娘家便宜,有什么不能听不能看的。 这边商量地一门清爽,陈金凤大嫂在隔壁小屋里听得仔细,扯扯嘴角不屑地笑笑,哼!为了女儿算计人家大伯娘,什么不用辛苦?人家放着钱不挣,为了清闲还非得让你入一股,切!当人家是戆大的人自己才是真的戆大! 正文 69当机立断
  •   晚上卢秀贞下班来东昌路这边,婆婆体贴,把尿布什么都洗了,她没什么事上楼也就是洗手抱孩子,等张淼、张森也到家大家坐下来吃完饭,两个男的看电视,张晶去张垚屋里复习功课,张淼就在厨房打算跟卢秀贞商量中午开会的事,陈金凤听到有些踌躇着没有离开,卢秀贞发现她的异样,就问是怎么回事? 她倒也有些不好意思“大嫂,其实我也想听听你们讲这个事,最近手表厂的活很少,我已经基本空班了,现在就张森还在门市干着,孩子大了开销也大,我们也攒了些钱,我就想着是不是让大姑子帮忙看看能不能也租一个柜台,做些生意贴补一下。” 卢秀贞听她这么讲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倒也没有多反感,毕竟人家没有开口直说要合进来一起做水果,有要拿本钱出来的想法就说明还是要脸皮的,要脸皮就说明还有道德底线,有底线那么大家亲戚之间就还可以相处下去。 张磊不在,家里大大小小有点什么事她作为大嫂是无法抛却责任的,这个早在结婚前就晓得,生意做的好了,外面人连个柜台都要眼红你,家里人有想做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既然她提出来了,卢秀贞第一时间也决定不管做不做,做什么都不能和她合伙。 “张森知道么?你们两口子商量好做什么,准备了多少本金?” “还没有,我想先了解一下大概要多少本钱?如果不够,还需要去借的。” “那你把张森喊过来,让他也一块听一听,毕竟真的要做的话,你们两个最好沟通一下。” 陈金凤把张森喊过来时,他还摸不着头脑,等事情一说,他脸上马上就涨红了“大嫂,你不要听她讲,我们两个没有做过生意,也不晓得该做哪一行,再说也没什么本钱。” 陈金凤不高兴地推了推他“不做靠你那点死工资够用什么呀!张淼不也是不会做开始的嘛!我站个柜台没问题吧!” 卢秀贞懒得看他们推搡刚想开口,张淼倒是出声了“二哥、二嫂,你们不要把这个想的太简单了,我们合同到期刚开完会,今年想要承包门脸就看谁出价多,谁出的多谁就能选好行当、好地段,可不是跟以前一样三千块钱一年随便选位置了,我跟大嫂还没商量要拿下水果经营,今年到底要付多少呢!” 张妈妈刚喂完张栌奶粉,看她睡着把床都围好才过来,正好听到女儿这么说,她也很惊讶“秀贞,那你们今年要掏多少啊!” 卢秀贞琢磨了下“妈,怎么也得翻一番,而且位置肯定要靠后选,如果要好地段那就代价大了,不大合算。” “这么多啊!那位置靠后还卖得掉么?”听到要多一倍,张母吓了一跳,这要多久才能挣回来。 “这倒不怕,我们这个不像卖菜的,一定要市口好,反正卖水果就一家,想买的总归要来摊子上的,如果不挑剔地段,价格上我看7000应该有保障了,少挣是少挣点,但也比上班强太多了。” “那就好,反正你有工作,这个只要能挣一点钱就还是划算的。”张母很信服大儿媳,她讲有的挣就是真的有的挣。 “大嫂,那我们回头就写7000么?柜台号写多少?”张淼听她这么说就问。 “柜台号不要填了,看剩下什么位置我们在里面再选吧!” “嗯,那二嫂,你们也听到了,不晓得你们有多少本钱做。” “跟你二嫂又有什么关系”张母疑惑地问。 张淼就把情况说了一下,张母一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没什么主意,但也晓得一碗水端平的道理,不可能为了老二家的就开口让老大家的吃亏,所以她听完直接就说她年纪大了,这些事她不懂,然后转身就去看张栌去了。 卢秀贞一直不开口也是想看看婆婆的做派,明显婆婆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行事还是很有章法的,无怪那些年家里条件虽差,几个小孩也都没有养歪,既然这样,她也是你进一尺我还一丈的人。 “张森,你不要凶金凤”她看到张森拿眼睛在瞪老婆,陈金凤眼眶都有点红了。 “她也是为了你们小家好,这并没有错!我也想大家生活条件都能好一些,这样吧!你们大哥不在,我呢自己一个人也不想再瞎折腾了”摆摆手制止了张森要说的话“张淼做到现在也都熟了,当然七千块你们和张淼一个人都拿不出的,这样吧!你们两家合伙把水果摊做下去,出多少本金,以后收益就按比例分就好,正好柜台那也可以轮流上班,这样也能解放一个人出来。”主要是张磊不在,摊位有了变化,水果摊的存储如果还放她这里,很难保证不被人发现端倪,现在果品公司生意不好,冷库也可以按天租借,张淼和陈金凤完全可以卖多少进多少,区别只是少挣点而已。 这个问题既然解决了,卢秀贞进屋等孩子醒了又跟她玩了一会,看轮渡快要到点,她才回自己家。三天后张淼怕竞标有意外,还是让她中午来一起参加会议,果然众所周知好一点的经营品种和门帘位置竞争相当地激烈,一个个喉咙响的就快打起来了,与之相反的则是某些柜台的无人问津。 终于轮到水果、蔬菜、豆制品等区域的竞价,卢秀贞他们的价格不算最高,但好在他们不挑食,最终在服装摊位的隔壁有间十多平的屋子便宜了他们,只要到时把东西和家具都挪过去就可以直接开张,至于张淼跟陈金凤怎么摊的费用这不是她该关心的内容。 等竞标全部结束,炒货、干果区域还有个最靠里的5平米小间无人问津,实在是太小,那些干货都摆不开的,这个眼看就要‘流拍’,卢秀贞捅了捅张淼,示意她去用三千块拍下,张淼虽然很讶异这么大个巴掌地能干什么,但出于对大嫂的信任也依言照做了。 等回到家,陈金凤和张淼商量开张上班的事,张森也打算明天去搬东西,张母就问起卢秀贞,她就说弄水果太累,自己有想法做点批发,先去找下同学,回头再来看。 又陪孩子玩了一会儿,也不等吃完饭,骑车就回了浦西,她打算去找陈绮菲帮忙。 正文 70人一己百
  •   夏天已经进入尾声,张磊离开距今七个多月了,卢秀贞把所有的精力都转移到了工作和生意中,她到底比想象中要坚强,图书馆现在用的还是老式中文打字机,看到这个,很容易就勾起了在江淮岭矿的回忆,卢秀贞打字的速度在图书馆也可以算得上难觅对手了,她现在一有空就培训其他组员上手练习,把经验倾囊相授,这看在知道她家情况的领导眼里,又是一颗赤果果热爱工作的上进心。 今天午后她照旧想在办公室里趴一会休息,门房老王急吼吼上楼来给她送信 “小卢,小卢,快点,国际信件!”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心里咚咚跳地厉害。 拿着工作证下楼签收,跟老王道谢后,她迫不及待来到后花园拆开信,果然是约莫一个月前张磊写来的: “秀贞吾妻: 展信佳! 你和孩子还有家里人都好么?上海现在是什么天气?我这里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离开到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们,有时也会怀疑自己的决定太过草率,可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就要完成自己的学业。 在陈炳先帮助下我来这里后一切都很顺利,你和家里人可以放心了,我现在租住在北莱茵科隆波恩区,和三个德国人一个留学生生活在一起,房东太太叫Heidi,是个很热情的德国主妇,她精通英语和西班牙语,分配给我的一间小屋也让我很满意,有床有书桌还有一个壁柜。 在这里,我们所有人的费用都是AA,这点真的很神奇,我买了一瓶酱油放在厨房,Heidi也会记在墙上贴的那张纸上,示意最后会大家均摊,更别提保险费、电话费等大宗消费了,真是与中国人那套人情世故完全不一样啊! 还有同屋的一对情侣很奇怪,他们在房间的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时随地拥抱亲吻,完全不顾忌我这个外人那时就在旁边,搞得我很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但他们晚上又分房间睡觉,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每天早上八点我都要去语言学校上课,很遗憾因为没有一点德语基础,所以我被分在了最差的班,学费也不能减免,班级里像个小联合国,什么肤色的人都有,可惜中国人却只有我一个。 说到学费,我想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一份送外卖的兼职,三个月的工资足可以支付在这里半年的生活开销,你也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只是每天下午去工作几小时,挣钱的同时对我的口语和听力也是一种挑战,说这些想告诉你不要为家里的经济担心,年底我说不定还能寄回来不少马克。 今天的早餐是牛奶、荷包蛋和夹了Wurst和Butter的面包,真是怀念油条、豆浆还有锅贴。德国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一早的空气倒很清鲜,我在车站等7:01分的H-Bahn(一种像过山车一样的交通工具),它总是不早不晚就能停靠过来,有时掠过草地时还会惊起一两只肥兔子,这让我垂涎欲滴,不知道捕捉的难度大不大,呵呵! 语言学校就在车站不远处,据说是一个废弃的集中营改建的,老师总是来的很准时,但有的学生则未必,人没到齐她就不讲新内容,而是带着我们复习前一天学到的,她会把旧内容巧妙地穿插在对话里,向你随意提问,当然我经常被问到,因为我总是来得很早,她发音很标准很好听,跟着老师学习音标、单词还有语法,我觉得循序渐进真的很棒。 我看起来在班级算是大龄青年,两两对话时我一般跟旁边的斯里兰卡人或者阿拉伯人parter,也许是因为他们两的面相看起来比我还要老些,(你笑了么)”卢秀贞果然噗嗤一声笑了,翻过一页“七个月下来进展还不错,Heidi和同屋的本地人也对我帮助很大,他们在家里尽量和我说德语,你说的语言环境果然很重要,现在当然还是没有能力开口说流利的德国话的,我的年龄虽然让我在记忆上没有优势,但它带来的耐心和韧劲在学习中起到了更大作用。 练习语言是要厚下脸皮的,我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大马路上朗诵我早上新学到的词汇,如果有德国人恰巧路过,大多会给我鼓励: “Gib alles!”(加油)“Leg dich ins Zeug!”(加把劲) 我想我最终会通过语言测评的,那时再考虑报考哪所大学可能更切实际一些,现在中期目标就是能够通过测验顺利升入免费的语言班,德国的公立大学也都是免学费的,虽然是出了名的难毕业,不过拿出钻井队的那份架势我想出油是早晚的。 秀贞,秀贞,秀贞还有我的小囡囡,会走路了么?有机会拍点照片寄给我,我也会寄照片回来,要教她喊爸爸,告诉她我是多么想她。秀贞,让你照顾家里肯定很累吧!张森、张淼都大了,还有张垚,他们都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有什么为难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还有老丈人和丈母娘帮我带好,辛苦他们了。秀贞,我要出门了,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你写信的,珍重! 无时无刻想念着你和女儿的张磊” 不提卢秀贞看完信的心情起伏,这边张磊已经在工作的路上,他没有提的是其实一来到西德,他就在当地留学生交流会的介绍下去了餐厅,这也是语言不通的留学生打工的第一选择,餐厅规定一周必须休息一次,但是张磊拒绝了。 他出国时是要交保证金的,讲好是一万元,但大多数中国人那时是拿不出的,卢秀贞说穷家富路,执意让他带着,但最后走的那天他就拿了四千,剩下的藏在了枕头底下,他打算到这自己凑齐,因为陈炳先告诉他这边工资是挺高的。 来了这,德国人很友好,听说公派生可以得到他们每月发的2700马克,而大多数人会用700马克在生活上,真让人羡慕。安顿好去语言学校报名后,他就开始了下午到晚上的端盆子、洗碗生活,连续工作了半年,看着学费、生活费都有了着落他才把提着的心给放下。 在后厨工资是有的挣了,但是相应的也没有机会和人接触交流,想找机会练德语的张磊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不久前他通过交流会找到一份为当地华人开的餐厅送外卖的兼职,他的身份是不允许打工的,送外卖则不容易被抓住,为什么呢? 移民局来查非法打工的时候,他一般都在城里送东西,要是不巧赶上他回来,老板就会把餐厅门里的那盆花放到门外台阶上,他看到后就会去旁边呆一会,直到检查的人走了再进去拿下一家外卖。工资虽然不如洗碗的高,好在时不时有小费,更重要的是每天回到住处,他可以整理这一天所有送过街区的地址、公寓名还有订餐人的姓名、口味和送餐时他们之间发生的对话,然后和同屋的人交流一下,这些都是常用句,反复练习对自己语言的联想、延伸能力帮助很大。 张磊骑车在熟悉的石板路上穿行,十多年的荒芜岁月,让无数个他这样的年轻人不再风华正茂,他们都曾在底层社会被苦难打磨,他们都曾有过理想幻灭的经历,这些都让这一代人对生活有着近乎残酷的清醒,身上都有一种“狼”的气质,只要给他们一次翻身的机会,他们就会赌上自己的所有! 正文 71良辰美景
  •   卢秀贞下班去了自己在批发市场的小店,和唐阿姨交接了下今天的帐就让她回家了。一般批发市场从上海糖酒公司进货都是进食糖、红糖、冰糖这种做饭或者生活用的糖,她也从糖酒公司拿货,只不过她拿的是糖果,本土现有的七十多种糖她都拿,所以跟人家做糖的并不冲突。 进到店里,5平米的长方形结构,三面墙上都钉着三层的搁板,上面两层搁板上整齐摆放着一个个小淘箩,里面是不同品牌的各种糖,一眼看过去,左边和中间这两排:大白兔、小白兔、咪/咪、金猴、松鼠、酥心糖、蛋奶、熊竹、幸福、高粱饴、儿童、苹果、金灯、金桶、牡丹、水果、甜心、米老鼠、甜奶、金鱼、花生牛轧、酒心巧克力、蜂皇浆巧克力、麦丽素,你能想得到的大多国产糖这里都全了。 右边那面墙的搁板最上面放着一层相对高档的巧克力和进口的糖果,有玛氏和吉百利的巧克力棒,还有一些M&M豆,旁边摆着的是一些诸如叮叮糖、戒指糖、眼镜糖、甘大滋、三角朱古力之类新奇造型的糖果,右边放的这些,都是卢秀贞去信让卢秀华从深圳发过来的,当然单独发车代价太大,也是托了人捎了一批。每种放了单独的样品在上面,用透明玻璃纸挡好,免得人手温度经常触摸让它化掉。 店里天花板上方垂挂着一串串像风铃一样的纸盒,有纸质、有布袋材质、也有铁丝制成的,这是联系了费书记工贸集团底下的印刷作坊,在那里印的糖果包装盒做的,铁丝编成像花篮一样各式造型,老式布袋有抽绳那种也是他那里做的。 纸盒有中规中矩的正方形、有浪漫不多见的心形、有特色的几何图形、有大头娃娃的造型还有上面带装饰的款式(彩色的纸花或者丝绸),卢秀贞各取了一些把它们折好,用丝绸线串上都拴在了天花板上,这样一进店里就能很醒目的看见,同样最底下的搁板上也摆放了现有的包装盒样品,整个店里除了糖盒的图案,房间墙壁也是请陈绮菲学校专业学画的一个同学,来创造的一副背景板,主题当然就是节日、送礼糖果和创意喜糖。一来省得装修,二来老远一看就知道这店是干什么的,在一楼大门口的墙上也有她刷的一个广告宣传,当时租店因为地段不好,魏主任也是同意的。 小店的搁板下贴墙放着一圈整齐的箱子,箱子也是单独订做的,上面都是让人眼见了就爱上的那种喜气洋洋地胖娃娃,里面国产的糖果每样货都各备了十几斤,这样有散客买零售的给小孩吃,也能当场称走,至于批发的要是够当场拿走,不够的讲好品种、斤数改天来提货就行。 本来除了唐阿姨,卢秀贞是打算再请一个人的,想着这样可以两个人做一休一倒倒班。她么,孩子渐渐大了,也需要父母付出时间去陪伴,爸爸现在无法在她身边,自己更不能把周六歇班的空闲都在这耗着。没想到唐阿姨得知了她的打算,恳求她不要招人来,她自己一个人可以干两个人的活,不要休息,只要卢秀贞给她涨一点工资就行。 唐阿姨家里也挺可怜的,老头子早就没有了,家里两个儿子也都是卖苦力生活的,以前在里弄里切切草纸、清明卖点锡箔元宝挣点小钱贴补,现在生产组也机械化了,都改制成了集团公司,她去不了。人家居委会介绍她来这里,卢秀贞给开一个月35元的工资,她简直高兴坏了,活又不累,没事就整理一下淘箩里的糖,把种类分好,来人了招呼一下称称分量,价格筐子上都挂着,批发怎么个意思墙上也贴着一张机打的详情表,对她来说太轻松了。突然说什么做一休一,她回家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在这里没生意的时候坐着跟隔壁的聊聊天,35元实在是不少了。 50岁的阿姨这样哀求你,换了谁也吃不消的,唐阿姨这个人做事也很勤勉,每天小屋子都要擦擦弄弄,账目也记得清楚,卢秀贞也就顺手推舟给她涨到45,这样双方皆大欢喜。 这个小店卢秀贞也只是试水做一做,现在腰包鼓起来的人多了,结婚也比他们以前讲究,只要是来买喜糖的看到她的东西一般来说条件过得去的都会订点盒子,毕竟婚礼要是搞出点名堂那真是很有面子的事,买一百个纸盒回家自己折一下也就是十块钱,她这里硬糖、软糖都全,还有高档点的,要是送领导的话,每盒里面放个洋巧克力棒,收到的人肯定印象相当深刻。 还有一点就是有需求的人一般都是打出提前量来逛的,这就方便了她在关店门的时候往外倒腾,这跟水果不一样,一百个纸盒摞起来平摊开也就几个苹果的地方,糖能要三十斤的话也不会有多少,一个兜子就搞定了。 小店做的是喜庆生意,虽然上海人吃洋货那套,但卢秀贞还是觉得名字起得越俗气越好,人生四大乐事,洞房花烛夜嘛!那就叫良辰美景,半年下来至少能够保本,这就可以了,毕竟靠的是大家口碑宣传,总要有个适应期。 这种点子很多,等大家接受了,还可以苏创意喜帖出来,小成本低风险,卢秀贞很满意自己的这次选择。 她是想在图书馆好好干到退休的,钱么她也想过,挣多少叫够呢!老公要是争气,回来一个好前程是跑不掉的,那么家庭一般开销没有问题,无非就是以后大宗的购房置车,对了,最多算上张栌长大如果出国要用到的可能。 前世的卢秀贞已经离现在很遥远了,那时的她不愁吃穿,80后苦逼的在做房奴时,她就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不想矫情的说什么缺少父爱、母爱,毕竟人家除了爱能给的都给了,人连温饱如果都满足不了,也没有心思去提更高层次的需求。 有了依靠人就会慢慢变得柔和,她虽然不清高但也不想费尽心机去钻营挣钱,现在做的都是有现成条件而且不费事的行当,至于家里人能帮的早帮了,哥哥大嫂都是很稳定的工作,以后肯定会分房,二姐那里不得不提,高坚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每个月有一个周六会去萧山一家私人化工厂帮忙做技术员,那个化工厂是做液体皂和洗涤剂的,生产过程总是缺失最关键的一步程序,产品研究不出来啊!辗转找到了他,他还算读书没读傻,最后那一步时一个人锁好门锁,听卢秀玉讲过,绘声绘色地“他从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袋白色晶体状化学品,缓缓倒入未凝结地液体皂大缸中搅拌,最终形成需要的助染剂。”靠着这个神秘配方,那家化工厂一个月付给他五百块钱作为技术服务费,90年代高坚才把这个神秘配方一次性两千块卖给这家私人厂,那包白色晶体状物质其实就是盐,这些都是后话。 总之二姐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很良好,但是目前他们最缺的是任何人帮不了的,卢秀华也别说了,和金水根走的越来越远,他们身上已经充分烙下了第一代民营企业家的影子,这种天赋和把握机遇的能力任你重生、穿越365次,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卢秀贞也打算好了,她本钱不多,精力不多,智慧不多,除了见识多点其实并没有做生意的天赋,深圳那边等小弟和金水根站稳脚跟后,她就卖给他们一个点子,给点劳务费她就满足啦! 收拾收拾东西,还是得把精力放在正职上,张磊每天都在进步,自己也不能懈怠了,多学点东西也好给小囡囡做个好榜样,这边店里生意要是做得有起色了,还是得招个人,大不了唐阿姨工资照旧。 下楼时,陈金凤也收拾好了摊子,两人心照不宣加快脚步,今天还有个重头戏,张淼的对象上门来相看,作为嫂子她们要做陪客。 正文 72举棋不定
  •   改革开放,大路朝天,大户们一批批涌现,教师节有了,知识分子的地位自此开始高大上了,群众里也开始传唱“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不如拿剃头刀”,出租车司机被公认为‘打弯书记’,成为老百姓最羡慕的职业。 足球输掉了,女排又赢了,聂卫平横空出世战胜了小日本超一流选手,民族情绪高涨的同时,去气派又高薪的外国公司上班和出国成为了最时髦的选择。 85年是一个被释放的狂欢年代,市面上最流行的歌是《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这时候普遍理解‘梦’就是钱。所有人公开地谈论钱和待遇,工人阶级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被人羡慕,体制内的人也开始不安贫乐道了,一切的遮羞布就这样被扯开,不再避忌。 人到了什么岁数时该干什么现在看来也许老土,但几十年下来大多数人都是按照同样的轨迹生活的,你可以诟病这种生活方式死气沉沉,当然也可以说这样很传统,现下自由恋爱虽说流行,但亲友和组织介绍同样是主流。 到家后大家简单地吃了饭赶紧搞卫生,其实白天张母和张淼已经弄好了,不过是心理作用,七点整,门口准时就响起了敲门声。 张母赶紧把人客都带进来,宾主落座,卢秀贞、陈金凤帮着端冲泡好的茶水,桌子上摆着果盘和糖果,方阿姨作为介绍人(张母的一个麻将搭子),显然对张家如此热情待客感觉面上有光。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汤妈妈和小汤”方阿姨满面笑容朝来的二位一比,又转过脸冲那两位介绍张母“这是乔美琴,旁边就是我说的张淼”回身一指卢秀贞“这个是她大嫂,她大哥大嫂都是大学生噢!大哥出国念书去了。” 汤妈妈顺着方阿姨的手看过来,客气地冲卢秀贞笑笑,卢秀贞赶紧让座,把果盘和糖朝客人推了推,又把茶端给方阿姨,自己顺势坐到婆婆侧后方听他们说话。 “喏,没啥不好意思的,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这个介绍人也是瞎热心”说着自己捂嘴笑起来“你们有什么想了解的,传话我也怕传不清,现在也开放了,正好大家见面认识认识,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对伐!” “是的是的,谢谢方阿姨,把我们这点事记挂在心上,快吃巧克力,这是儿媳妇她弟弟从香港带过来的,味道不错,大家都尝尝。”张母倒还不算紧张,借着发糖仔细地看了看小汤。 小汤的情况方阿姨讲过,在老大昌厂里做点心师傅,果然人如其名,圆圆胖胖的,大概1米72左右,进来以后听介绍时看了张淼一眼,然后就一直笑眯眯地样子,看着脾气倒是蛮好。 “既然这样,我们是男方就先说说吧!”汤妈妈也笑容满面开口“我们汤家的情况方阿姨肯定也介绍过了,小汤这个孩子因为学手艺出师晚,他55年的嘛!今年也30岁了,家里一共5个小孩,他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他哥哥姐姐还有一个妹妹都已经成家了,现在家里就他和最小的还没结婚。” “噢!您福气比我好!办完他们两个您就可以享福啦!我这里还有三个呢!” “哎唷!享什么福啦!操不完的心,以后还要帮他们带小孩,哪有您好,你看看住的房子,还有你儿子也都有出息”两位母亲按套路正在相互熟悉。 “我们张淼在供销社做水果的,她现在做一休一,时间倒是宽裕,不晓得小汤怎么个休息法?” “白日班,周六可以歇一天,我听说现在供销社都是职工承包的,张淼蛮能干的噢!”汤妈妈一边说,一边就看向张淼,张淼适时的低下头看杯子。 这么云里雾绕、你来我往,一个多小时差不多该打听的也打听了,汤家提议要先告辞,卢秀贞看了看孩子就跟婆婆打了招呼,说回家时顺便送送他们。 等人都走光,各人该干嘛就干嘛!张晶贼兮兮跑出来勾住张淼“三姐,那个姓汤的家里在斜土路,那边我晓得的,都是老棚户房子,他们家说有一间结婚用,最多就是亭子间,他人生的也胖,我看条件不怎么样,你睁大眼睛不要跳入火坑啊!” 陈金凤把茶叶倒掉,洗着杯子听到小姑子这么说惊讶万分“真是时代不一样了,以前工人多吃香,搞对象一听在工厂工作就同意了,谁还计较房子好不好,有的住不错了。” “当然不一样了,现在国营厂的工人算什么,发不出工资的多了,二哥和四哥一个月不也就那样么!就是大嫂,要不是做生意工资也不够看的,我们有个老师中午还在学校食堂那里帮他老婆摆摊卖柴板云吞呢!挣不到钱什么都不是。” 张母把拖把放到卫生间出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书念完啦!小孩子管你三姐的事干嘛!快去洗脚。” 张晶吐吐舌头,哼!还以为她是小孩子啊!他们班级都有好几对了,像汤圆(她给人家起的外号)这种死胖子,年纪又大,身材又挫,钞票又没的三没人员,倒贴她都不会选的。 晚上等张晶睡着了,张母自然要问女儿的意见,她觉得老公么,要找就要找个疼人点的,又不是旧社会,婆婆再厉害反正自己有间屋子也不怕,只要小汤脾气能合得来可以先处处。 张淼不晓得怎么回答,她不是不满意小汤,确切地说她不确定自己更满意谁。 事情要说起还是她和二嫂把水果店承包后发生的,以前卢秀贞和张磊把一切都包办了,每月她只要站柜台领工资别的都接触不到,现在和二嫂当然都是自己来啦!从果品公司进货就要涉及到运输,现在都是卖的差不多再拉货,所以黄鱼车足以,她经常联系就认识了那边一帮子踩三轮的,里面看下来她就挑了严文军给她固定送货。 严文军是江西回沪知青,返城后没有去处就来这里卖苦力糊口,他人高马大,寡言少语,看着非常可靠,虽说来这里趴活时间不算长,但有的雇主看着他长了一副能干的身板,蛮乐意挑他,所以总的来说他生意还不错。一来二去跟张淼熟了,自然对她的货很上心,打声招呼,准点就先送她的,两人年纪相仿,严文军经常主动帮她卸货摆货,接触下来心中对对方都有所悸动,只是大家都含蓄,没有挑破过。 家里给她介绍对象,张淼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心里也清楚就凭严文军的工作可能张母是看不上的,不是势力的问题,年纪大的人总归喜欢那种有稳定职业的人,像拉黄鱼车虽然挣钱马马虎虎,总归不是长久营生,今天挣得多,明天天气不好也有可能没单子的。 借着相亲,张淼也想看看一般男的都是什么样的条件,哎!叹口气,现在好像不说不行了“小妹没说错啊!那个小汤是胖了点噢!” “男的结了婚都要发胖的,外表算什么?知冷知热才是关键。” “是不是知冷知热一时也看不出来,妈,先别应承方阿姨,考虑一下,我还想问问大嫂呢!”张淼打定主意先跟大嫂说说严文军的情况,让卢秀贞帮忙看看有没有可能。 “对,先问问秀贞,她有见识看人肯定比我们准”一夜无话。 这头想着是不是要把严文军pass出局,那边顾廷恺也在打趣严文军“水果姑娘那里最近怎么不去了?” 严文军擦着车看看他“人家好好的有货过来做啥!” “有心动就要赶紧行动的,等被别人翘掉你哭也就算了,想再找个就不容易了”顾廷恺这是肺腑之言,干他们这行的找老婆都是老大难,他倒现在也是没有对象,要不是严文军跟人家搭上脉了,他倒是挺看好‘小水果’的。 严文军没有接他的话,说的都是道理,还是先探探对方话头,如果人家没有这个意思,他也就不必再做痴心妄想的癞蛤蟆! 正文 73得失在人
  •   卢秀贞哈了口气赶紧奔上楼梯,一边走一边跺跺脚,上海的冬天真是让人吃不消啊!冷风阴丝丝地往肉里钻,冻的你整个人都能木掉。敲敲门,进了婆婆家,她今天跟同事调休了半天,主要是为了去公安局拍身份证照片,最近单位为了这个事也蛮体谅大家,只要换好班保证组里有人,轮到拍的都可以去。 洗了个手散了散冷气,卢秀贞搓着手进了屋子,张栌正扶着凳子练走路,她现在一岁四个多月了,刚学会自己走正是新鲜的时候。 “囡囡”卢秀贞冲着她一拍手。 张栌听到妈妈声音,赶紧回头看,一咧嘴露出了八颗小米牙 “妈妈,妈妈”挪着两条小短腿快速地扑到了秀贞怀里。 两母女在那里亲热,张淼从卫生间出来进了屋子“大嫂,今天没上班啊!” “一会儿吃完饭休息下还要去的,早上我们那边拍身份证。” “噢!我们都拍过了,那一会我和你一块走。” 卢秀贞把闺女放在腿上,用胳膊架着她腋下,正颠的张栌咯咯笑,听到她这么说,暧昧地看看她“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这种天气都舍不得不见面,啧啧!” “什么嘛!正好有个羊绒的帽子和手套给他,这种天气不用什么时候用啊!不然也不会着急送过去,嫂子你越来越促狭了。”张淼听到打趣脸一红。 去年张淼相亲后突然跟她讲,有个拉黄鱼车的男的她好像看中了,当时她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接着张淼让她帮忙看看是不是有可能通过张母那关,最好能帮忙说说好话。卢秀贞就拒绝了,直接跟她讲,好不好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要是因为他条件不好就犹豫说明你心里对结婚也有顾虑。 作为嫂子对于大姑子的婚事有意见也只能是辅助性的,她也跟张淼讲如果对小汤没有结婚的意思,也没有关系,她可以帮忙跟张母好好说,到时候给方阿姨送点礼品就好了,但千万不能因为不好意思讲,或者因为怕抹不开别人的面子就凑合把婚结了,这种事一辈子就一次,好好考虑是必须的。 张母那里结果还是张淼自己去说的,乔美琴肯定是不大看好严文军,主要是望不到他出路在哪里,这一点卢秀贞也挺为严文军担心,黄鱼车总有一天会被取缔的,以后吃饭靠什么真的得提早打算。 好在乔美琴虽然看不上严文军,但也没有棒打鸳鸯,只是说如果能解决住房再谈下一步,张淼当然是高兴万分。 此时严文军早就跟张淼口头坦白自己对她有‘非分之想’,张淼当时听了也表达自己对他有好感,同时也把一些顾虑摊开来跟他说了,两人自此开始相处,得知准丈母娘的意思后,严文军也开始打算起来,至于怎么解决房子的,卢秀贞没有多问,总之看两个现在的腻乎劲,估计已经快要到谈婚论嫁,最晚也是今年的事情。 张母把饭摆好,就要来喂孙女,卢秀贞摆摆手接了碗勺过去,平时上班也就算了,难得在家肯定是要多和女儿亲近“妈,你坐下吃吧!天天照顾她也辛苦你了。” “嗨,我在家不就做做饭,看看孩子,累什么!现在张楠去她外婆家,我们囡囡这么乖,就她一个很好带的。” 张栌知道奶奶在说她好听的,鼓着腮帮抬起头冲张母一乐“再乖也要费精力的,妈,张晶哪去了!”卢秀贞看到她嘴里饭咽掉了在笑,赶紧又喂了一勺。 “不晓得,说是去同学家里了”提起最小的女儿,乔美琴也是一肚子牢骚,家里几个兄弟姐妹说实话她除了吃喝拉撒基本就没怎么操心过,工作什么都是服从安排,要不就是还有哥哥嫂子帮忙,小的这个却完全不一样,介绍哪里都不满意。 张晶去年高考失利,家里都劝她复读一年,她自己死活不肯,后来学校介绍她去工商局,她嫌收入低又太累,(工商局这个阶段人又少管的事物也是比较杂)卢秀贞跟她分析工作就是前期苦,等到了九十年代这个就是铁饭碗了,但她还是不乐意,自然就此作罢。 张晶也不想在家里干呆着,她自己调研了一番,决定去四大公司面试,四大公司指的是上海南京路上的四大百货公司,先施、永安、新新、大新,现在他们已经开先河招聘起女职员了。 张母得知小女儿要去站柜台非常不乐意,百货公司小姐她知道的,在她看来跟三女儿干的活没什么差别,讲起来三女儿还是给自己打工呢!小女儿好歹也是高中生,去那里的听说还有分去屋顶花园做女招待的,直觉让她认为不是正经行当。 卢秀贞倒没觉得这个职业不好,现在的四大公司就是上海娱乐的代名词,原先的经营者都是华侨,所以四大的贸易商大多都与国外联系密切,经营的也都是大量的进口高档货,消费群体是上海滩的富裕家庭,所以他们的服务生都是受过专门培训的,会讲英语、普通话和上海话,有的柜台还要求懂粤语,像丝绸柜台的服务员还是从江苏一带特地招来的。 她夏天的时候也和郭艳、甘琼婷在先施和永安楼上的游乐场聚会过,游戏场、电影院、茶馆、跳舞厅应有尽有,尤其屋顶花园,门票四角钱,居高临下、放眼四望,整个上海滩尽收眼底,她们三个在那里喝喝茶,还有说书、大鼓、滩簧、戏法、杂技、滑稽和女子新剧可以随便看,真真是宾至如归,打那以后就成了聚会指定地点。可以不客气地说,现在的四大代表了中国服务业的最高水平,有能力去那里消费的至少是中产阶级,张晶要真的想去工作,倒是她自身能力够不够格的问题。 张晶跟同学去过一次大新,那里的自动扶梯真的好方便,康司令柜台的销售小姐长得漂亮还穿着得体的制服,跟顾客介绍起商品,脸上的彩妆恰到好处,看得一帮年轻妹子羡慕不已,小姑娘心气也高,暗暗下定决心要进四大上班。家里面她就寻求大嫂的支持,卢秀贞告诉她,想要进四大应聘,老外来来往往,口语就很重要,还有仪态和妆容,当然这些进公司也会培训,但是想要成功被人家看上,要做的准备还很多。 这个年代的上海,拉黄鱼车的和路上的小贩都会讲两句洋泾浜英语,张晶水平还可以,但是想要达到无障碍交流还是得去专门培训,卢秀贞也不吝啬,掏出学费给她在张磊出国培训的那家前进报了日班,另外就是针对服务这个词,对她进行了灌输教育,这才是张晶最为欠缺的。 上海的商业服务理念向来是走在全国前列的,要知道80年代的百货公司大堂,可是进门就能看到一条霓虹灯做的标语“Customers are always right”,这条准则放到现代都备受推崇,更别提四大的“服务员军规”: 一:顾客选购货品犹豫不决时,置备香烟和茶水招待; 二:顾客现钞不够时,代客往银行换外币或者提款; 三:顾客送礼需要特别装饰包扎时,代为办妥(材料解决不了的,和顾客商量何时送货上门 ,然后下班后来公司找人帮忙解决); 四:圣诞节前后,用特别的五彩包扎纸和丝带,不许另收费; 五:顾客购买多种货品时,由招待员陪同各部选购后集中帮忙付款和送货; 六:售出皮鞋时要帮顾客擦鞋油一次,如换下旧鞋,同样打理干净; 七:代客搭送非本公司购买产品; 八:食品让顾客先尝后买; 九:顾客前来购买落令货品(反季货),不可因手续麻烦而拒受,尽可能去仓库取出供应; ……………… 二十一:营业员要对自己的形象负责,定期到职工理发室内免费理发、烫发;定期去洗衣部 清洁制服;制服制作可以分期付款。① 如此现代化的服务条则,卢秀贞认为放到后世也不一定能够再有更好的了,张晶从小没吃过苦,性格高傲,真要让她去做营业员她是不合格的,掰开揉碎跟她讲清楚,她倒是斗志昂然。 听说她不在家,卢秀贞也没有再问,路已经帮你铺好,能否走的顺畅就是自己的本事,等孩子吃完饭玩了一会儿,开始眯眼,她就跟婆婆告别出门上班了,张淼跟她一块坐轮渡,问起了大哥“大嫂,大哥现在在那边怎么样?” “还在上语言学校,不过升级了。” “哎去了一年了还没上大学啊!大嫂,那你能过去看他么?” “探亲很难啊!手续特别复杂,我想今年给家里安个电话,实在想了就打电话吧!上大学哪有这么容易,德语不全听懂了进了大学也不知道教授在说什么。” “安电话很贵吧!” “贵啊!不过没办法,有需要就得装一个。” “大嫂,电话肯定是装在妈这边喽!那我也出点钱吧!不过我能拿的大概不多,因为我和严文军商量好了,他说他去学开车,看以后能不能找机会跟着人家跑长途运输,学费就要一千多,不过为了将来,我们还是决定搏一记。”张淼看着甲板外面,转头跟卢秀贞说。 “谢谢你啊!张淼,你用钱的地方多,自己攒着吧!装电话本来就是为了我们两口子,这点钱我还是拿得出的。你们有这个想法蛮好,听说现在公交系统的人挤破了头想要进出租车公司,把车学好了,路子也多一条,要有需要帮忙的告诉我”这还是第一次婆家有人要给卢秀贞钱,越是亲近的感情就越是需要回馈,有人心疼体谅她,也是因为把她的付出看在了眼里,这样有来有往感情才能更好相处。 吹着凉凉的江风,新年又快要到了,真是想张磊啊!明年又要换合同了,平时也能感觉到有人盯上她的生意了,以后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不管是探亲还是装电话都要很多钱,看来要抓住最后一年机会联系一下阿华了。 正文 74一无所有
  •   炎热的夏天,吃完饭小家伟早就憋不住的和小朋友拍香烟牌子去了,老卢和梁桂兰跟老邻居聊天,卢秀鸿和殷兰穿过弄堂里乘凉的老头老太出去散步,绕过城隍庙老街到了人民路上,眼见离新开河不远,殷兰就提议干脆去卢秀贞那里逛逛。 夏天晚上逛批发市场的人不少,但买的不多,殷兰走到楼下就看到刷在墙上的良辰美景广告图“秀贞就是会做生意,你看搞得多好看。” 卢秀鸿自然应承“我妹妹脑子一向很灵光的”想想又补了一句“其实我们家人脑子都挺灵的。” 殷兰笑着说了他句臭美,两人就来到铺子里,卢秀贞正给一个带小孩的老太称硬糖,临走看那个小孩眼珠子都拔不出来,又从隔壁筐里拿了几粒塞给他,小孩一把攥住糖很大声地喊了句谢谢,老太明显也很满意,送走客人刚想坐下就看到哥哥嫂子。 “大哥大嫂,你们怎么过来了,小家伟和爸妈呢!”拿出两个小马扎给他们坐。 “家伟去玩了,爸妈乘风凉,你们说话,我转转,这里变化好像蛮大的。”卢秀鸿说完就出去溜了。 姑嫂两也不管他,卢秀贞递给殷兰一个保鲜袋,里面有梨“吃啊大嫂,洗过的。怎么样最近?听说教师工资都涨了。” “说法不准确,应该说工资改制”殷兰接过手咬了一口“还真甜。” “反正没事讲讲嘛!以前老喊文教卫工资低,现在什么情况?” “想听啊!想听告诉你,我82年毕业实习头一年工资45元,第二年转正54.5,到去年就一直没动。” “怎么会?去年不是通知国企机关和事业单位执行新工资制度么?我也涨了啊!大哥肯定也涨的。” “是啊!要光看数字是涨了,我来给你算算,教师这里只是废除了之前的等级工资制,现在号称什么结构工资制,就是基础工资、职务工资、工龄工资、还有奖励工资,按以前的分级折算我职务工资是57元,基础工资大家都是40元”殷兰拿过卢秀贞递来的纸擦了擦手“工龄工资没戏的,主要是看档,56年算一档、61年算一档,这块老大学生比较合算,奖励工资反正我是没看见过,也就是我一个月97元钱!哼!随便出去拉个站柜台的我看都要比我多了,你现在能拿到多少?” “我们是看级别的,我现在能拿113元,今年我如果能考下职称,再升一级大概能到150这样,我们单位最多的和最少的其实差距不是很明显。但是听人说,教育局今年要给老师解决住房,真的假的啊!如果这样,97不少了,其他福利你也要看的。” “有风声啊!不过肯定是老教师先解决,申请么我肯定要打的,好在你和秀玉户口结婚后还没迁走,到时候居住面积平均下来我还是能沾点便宜的。” “那蛮好的,倒时候提前去找找关系,现在都不流行无私奉献那一套了。” “知道的,要是真有戏,我肯定厚脸皮去的。哎现在像你们这样才好过,你不晓得最近粮油和菜、肉涨的很厉害的,妈说十块钱拿出去买不到什么的”殷兰也是愁,自己也没有什么路子做生意,同事里有中午在学校门口和家里人摆摊做馄饨的,她也眼红的呀!可是总不能人家做她也做吧!抢饭碗也太难看了。 “是么?真没留意,我都是吃现成的,来得晚,这边买菜的早收摊了,现在猪肉多少钱一斤啊?”卢秀贞是真不知道,她平时又不买菜,乔美琴也从来不提的。 “猪肉原先两块五吧好像,最近听妈讲要三块九,鸡蛋原先一块五的,现在好像两块钱。” 卢秀贞听了很惊讶,打定主意晚上回去问问婆婆,要是真这样,婆婆没有收入来源的,家用也该多给点。 等卢秀鸿转回来,卢秀贞讲她一会儿去把浦东把张栌接回来,明天休息打算送她去外婆那里玩一天,两口子知道了就又溜达回去。 收摊后赶到家里,小孩子还没睡,卢秀贞问了问张母,物价是涨了不少,不过好在浦东浦西还是有差异的,举个例子,今年开始很多地方除了粮油,买其他东西都不用票了,可是在浦东粮票换鸡蛋可以换8个,有时候能有10个,可是跑到浦西就只有5、6个,所以现在张母早上就推着小车带着张栌跑到老远地方买菜买肉,总的来说算下来还跟以前差不多。 卢秀贞当即表示家用以后每个月她会多给二十块,就光张栌每天就肉末、鸡蛋和水果不停的,跑那么远为了省那么点钱也是够不容易。 时间很快就到了秋天,早上卢秀贞照旧早早骑车到办公室,拖完地擦完桌子又打好了热水,就开始看报纸, 84年11月18日飞乐音响曾向社会发行每股面值50元的股票1万股,当时因为张磊出国的事,卢秀贞做什么都没心情,更别提关注这种投机行为了,再加上她这样的,一般都只能记住九十年代初发行认购证的事情,这种细节不是研究这个的肯定也不会知道,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但是吃一堑长一智嘛!以后经济版肯定要仔细看,这不,机会果然就留给了有心人。 去年底上海证券静安业务部其实就已经开张了,但卢秀贞这种没背景的人是别想现货交易的,现在看到确切的报纸消息,卢秀贞就心算了下资产,真是不算多,不过自己要是真能买到,不管多少那都是赚了。等大家都上班,卢秀贞就跟一个周六值班的同事讲了下自己后天早上有事倒时想换个班,同事也很乐意,换到周六还能和家人出门逛逛。 9月26日清晨5点钟,卢秀贞已经穿戴整齐地排在了南京西路1806号门口,等到人家上班来开门,铁栅栏打开的一瞬间,人群蜂拥而入,卢秀贞咬着牙好不容易挤到了大概第9个位置,已经很不错了! 进去一看交易设施真是简陋,行情显示靠黑板,交易完全靠手工啊!两个面对面坐在办公桌前的老同志就是一个负责收钱一个负责发票的,还有一个同志在旁边负责盖章,所有人眼睛都看着他们在准备,手里抓着大把人民币举的高高的,嘴里喊着“好开始卖了!” 终于开始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个盖章的同志啪啪啪手都不停,一笔交易下来,卢秀贞数了数他一共敲了二十多个公章才算完,等好不容易排到她,已经不是你想买多少的问题了,而是还剩多少你能买,飞乐音响一共就100股,排到她只剩下面值50元还有5张,交易的同志问要不要,当然要啦!包圆了!最后大汗淋淋挤出来,一共花掉550元,五张飞乐250,两张面值一百和两张面值五十的延中实业共300元,再次说明想当然的要不得。 转天报纸登了,才晓得当天上市的股票一个半小时就被市民抢空了,哎!那些股民可都是实打实的有远见啊! 拿着手里的“中国第一股”①,设计艺术到可以作为收藏品,竖排版右边起看过去,有飞乐董事长手写的签名,上面敲着印章,制作非常精美,这550元让卢秀贞高兴地把车骑得飞快,虽说家里人现在看着过的都不错,但难保以后不会遇到什么坎,远的不提,张垚还没结婚呢!有了这笔钱做资本,相信在经济上是不会有什么太困难的情况了。 远处传来一个直指心灵的声音“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为何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为何你总笑个没够,为何我总要追求,难道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一无所有……” 音符穿透了每个人的身体,沙哑高亢,愤怒温情,在血液里温暖地炸开! 正文 75沧海桑田
  •   在去了德国两年半之后,卢秀贞和张磊终于实现了电联,此时张栌正对着电话甜甜地喊“你是我爸爸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我很乖噢!” 张磊听到女儿都会说话了,心里的滋味感慨万分“爸爸念完书就会回来看你的,囡囡要听奶奶和妈妈的话,爸爸好爱你,回来给你带娃娃好不好!现在把听筒给妈妈。” 张栌听话的把听筒给了卢秀贞“妈妈,爸爸要和你说话。” 平时写信很多家长里短的事都可以提,现在突然直联,卢秀贞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张磊你好么?” 那边张磊朗笑几声“秀贞,真的好想你,我攒了一笔钱,如果可能的话有时间我会争取回来一趟,不过最好是你来这边探亲,这样我有很多东西可以让你带回去。” 秀贞捏着话筒嘴角带着笑一边应和着他“好的,我到时会去找找周敬平,看能不能帮忙办一下,你学业怎么样?” “我三月份时通过了语言考试,已经进入大学学习硕士课程,专业是计算机科学,不过因为基础的原因,这一年同时还要跟着本校本科段的学生一块上些课,通过考试就可以了,我觉得这个节奏还是能适应的,应该没有问题,你呢?” “我挺好的,平时上班,我想往行政转,下班了就做做生意,不过马上合同要到期了,还不晓得怎么样。”说完等了一会儿,隐约还能从电话通里听见自己的回音。 “真好,我看你比我还要充实,囡囡被教育的很懂礼貌,你顾着家里和工作辛苦了。” 旁边张母正眼巴巴看着电话,身后还有一大堆人在排队,卢秀贞就简单又说了几句“张磊,你读书注意身体啊!不要太省了,家里一切都很好,我让妈跟你说,我们保持通信。” 张妈妈接过电话赶紧就和张磊说了起来,旁边卢秀贞抱着小孩走出了邮局,张栌搂着卢秀贞脖子“妈妈,你给我拍照都是寄给爸爸的么?” “是啊!爸爸在德国很想你,但是见不到囡囡,只好把照片寄过去看看。” 张母毕竟顾忌到昂贵的电话费,(一分钟十几元)匆匆讲了两分钟不到就把电话挂了,出来寻儿媳妇和孙女,三人一块回家“电话费真是贵啊!要不我们不要装了,大不了以后你休息我早点过来排队等回拨吧!” 卢秀贞点点头又说“那边还是申请着,如果想联系了再来排,不冲突的。” 为了装电话卢秀贞已经跑了好多次邮电局,可是人家也没办法给你加快速度,拉电话线就要栽电线杆,电话线路还没覆盖到东昌路那片,哪怕你能一次拿出初装费三千块,也只能等它慢慢“推进”,现在装电话的一般都是事业单位和干部家庭,卢秀贞找了邮电局的领导吃了几顿饭,人家坦白讲已经把她的单子插/进去了,但也只能排到一年后。 张磊这边放下电话,自己记录了一下通话的日期和时间在旁边的本子上,就回房复习功课,他现在进了学校和同学、导师也接触了大半年了,深深地感觉到和老外打交道实力永远是第一。 导师一开始对他比较冷淡,有时想约他也约不到,好不容易搭上话了,没讲几句,就丢给他一本书,说给他一星期时间让他看完写提纲交上去。张磊拿了书,一星期啃完写好提纲,可导师还是没空见他,终于截到了也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明明他就是有空的,却不理你,人嘛都是有底线的,这样子的态度让张磊终于跟他爆发了,当面就讲要向学校投诉他,自己按照要求完成了教学作业为什么得不到应有的反馈,坚决要求换导师。(德国教育体系是允许换导师的) 当时说出这个话,心里不是不怕惹祸的,但想想自己背井离乡,刻苦的学习语言和钻研专业,一切都是为了学到正儿八经的知识,时间对他来说,是最不允许也最不能容忍被浪费掉的,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往上顶。 好在学校了解情况后果然给他换了一个导师,这个导师也不热情,但他不会刻意地漠视你,这就足够了,布置下来的专业书籍都仔细阅读并上交报告,需要做的实验也积极地跟进完成,遇到的问题学会自己先去寻找多条解决方法,得到的答案用逆向思维去检验自己学过的知识。 没有同学因为他是中国人而不跟他搭档或者孤立他,一切的课程用数据结果和测验证明了他张磊某种程度上比老外还要优秀些,他也彻底看透所谓的歧视和不被尊重都是基于你的行为和表现,挑战自己是唯一的途径,他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论文一定要拿到零分(表示perfect,不扣分),尽快缩短毕业的时间,早日回国。 那边张磊搏命学习,这头卢秀贞也没有闲着,她去年一封信寄到深圳,今年卢秀华和金水根两人一块来了,三人是在卢秀贞家里碰的头。 卢秀贞拿出许多图卡给他们看,这都是通过朋友介绍的专业人士帮忙画的样卡,金水根一看就晓得这个生意肯定做得起来“阿姐,我们也神交已久,我就跟着阿华这么叫了啊!”他拿着这个凑过来“这么好的行当你什么意思,就把赚钱机会交给我们啦!” 卢秀贞把卡片往一边推推“是啊!有钱挣我肯定想着自家人的,不瞒你说这几年机关里下海的人很多,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工作几年将来转行做行政管理,所以我不会放弃公职的,但是有钱挣我也不想错过,你们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路子不给自己人难道等人家想到便宜他们么?” 卢秀贞讲的其实就是包装行当,现在的塑料袋也算是普及了,但是高中低档的包装行业还是方兴未艾,好一点的四大百货公司人家也是拿彩色玻璃纸或者一些进口的牛皮包装袋来装东西,低档点的也就是黄色的纸板箱子,总的来说国内还没有哪家公司专门在做包装袋生意的,她找人帮忙按照她的草图做出了不同规格大小的包装袋和箱子图样,给金水根他们看,也分析了她之前做的喜糖生意,往大了说深圳那边进出口如此频繁,专门搞个厂子给出口的集装箱做配套木托盘都能挣大钱,总之如果野心够大,加上市场空白,想要把生意拓展开非常容易。 这边的喜糖她也发现有人去工贸厂那里进包装箱和盒子了,不过好在费书记给他们的是没有良辰美景商标的,这也没办法,现在没什么专利权可讲,好点子是垄断不了的,不过她确实得抓紧时间把牌子注册下来,这就需要金水根他们去操作了。 “深圳那边你们有资金有政策,确定要弄,我建议把商标注册下来,可以就用我之前的良辰美景,毕竟也做了一段时间,口碑也有了,将来你们内销的时候上海这块肯定是重要区域,到时接受也快点。” 金水根点点头,来之前也考虑好了,美发厂那边发展很好,虽说资金有自己一半,但毕竟是人家卢秀华的产业,自己不可能永远跟在后面分红,现在手头又有钱是得赶紧找个下蛋的母鸡。 “阿姐,亲兄弟也得明算账,那你打算怎么把这个让给我们” “我什么都不管,只负责出这种图样,你们也晓得这个生意里设计重要性的,五年内我保证一定新款式的供应,这期间我要10%的分红,五年后分红取消但如果有图样,你们赏口饭给我吃我是不会拒绝的。” “三姐你也太夸张了,要是挣了钱就撇开你算什么”卢秀华看了看图卡,放到香港百货公司里肯定会一炮而红。 “我说的是真的,这个就是靠抢滩新鲜市场,你做出个菱形格子图案,人家可以改成方形,抄袭很快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迅速地成为行业领头羊,把经典款都申请注册,打出品牌效应,之后的路就要好走点,可以请专业人士给指定的客户针对设计,或者分成不同的系列包装,中式、西式这种,那时我的创意可能只能用在大路货上了。” 最后当然是一拍即合,包装厂讲起来投资不大,深圳那边就有现成的国营印刷厂,经营不善早就要倒闭了,回去想办法可以在底下挂个公司牌子借壳做,良辰美景的商标他们用上,金水根也借这个机会和卢秀华商议好,美发厂以后他就退出经营了,包装厂他自己做,红利卢秀贞占10%,这也是迟早的事,关系好是一方面,该分清的还是要分清,各自有了事业也皆大欢喜。 他们这次一来是跟卢秀贞碰头,二来也想看看上海这边有什么销售产品的路子,毕竟现在做完出口单,工厂还有能力供应产品,卢秀贞建议他们一个方法,可以事先去打听日化厂还有日化经营公司的销售科电话,然后轮流电话要求订购申港的货,两人听了很快就反应过来,连连赞叹是个金点子。 等忙完了一些琐事,跟家里人聚了聚他们就要回去操作包装厂的事了,金水根这次回家,房子没人住都有点破败了,他临走前把钥匙给了卢秀贞,让她帮忙照应,然后订好了这批包装做出来以后他会来信通知并催新样的事,两人就马不停蹄走了。 等到了年底,换合同又迫在眉睫,有传闻说这次承包年限变成一年一签,张淼和陈金凤那里卢秀贞早已经不管了,她知道平时的生意早被惦记上了,这次想顺利拿下估计不大可能,所以心态很好的不报什么希望,也不打算去竞标。 一个小小批发市场的承包改革已经把老百姓心态的失衡暴露无遗,人们普遍对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不满,消费欲望膨胀,而社会体制的相对落后让所有人都在打听哪里有挣钱的门道,抱怨和牢骚存在于各行各业,大家的价值观都亟待重建,率先富起来的那些人让人们沉浸在对改革的膜拜中,制度的冲击、观念的颠覆、阶层的分野、利益的摩擦都宣告了转型时代的到来。 正文 76惊世骇俗
  •   阳春三月,家里有两件大事,都是大喜事,第一件就是张淼和严文军马上要办事了。 第二件是卢秀玉以36岁高龄终于成功有孕,不止老高家激动万分,老卢家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大口气,这结婚六年多了才怀上第一胎,中间真是没少吃药没少操心。 梁桂兰带卢秀贞和殷兰上门去看她,现在正是头三个月关键的时候,上班那么远,大家都劝她先请假,卢秀玉也应允了,反正现在厂里也很空闲。两位妈妈坐在一起交流照顾孕妇的心得,梁桂兰自是感谢高母这些年来对卢秀玉的包容,结婚多年没孩子,有的婆婆厉害点的,早就让儿子离婚了。 殷兰也在跟大姑子说注意事项,这边卢秀贞看二姐夫高兴的都没边了,偷偷逗他“姐夫,我姐接下来几个月可就交给你啦!” “那是那是!” “孕妇情绪起伏大,倒时候脾气怪你可得帮着我姐让伯母多包涵啊!” “一定一定!” “可得辛苦你了,你不晓得,有的时候半夜会突然想吃什么东西,你就得起来给她弄,到时候你可遭罪了!” “哪里哪里!” “看你脾气这么好,肯定很有耐心,记得要天天给孩子做胎教噢!” “过奖过奖!” “卢秀贞,你又调皮了,连你姐夫都戏弄。”卢秀玉回头看见卢秀贞捂嘴直乐就知道这家伙又在冒坏水。 “没有没有,秀贞跟我说照顾你的事,你们自便!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高坚赶紧摆手跟老婆解释,转身出去拿吃的。 “姐,太羡慕你了”看到姐姐姐夫两人互动,卢秀贞想到大家都是成双成对就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来趴在姐姐腿上。 “张磊毕业不就会回来么!再坚持一下,以后你们家日子可好着呢!有什么事不好办就过来叫你姐夫帮忙。”卢秀贞理解她一个人的苦闷,可是总不能拦着不让丈夫上进吧!哎,苦也是只能苦家里的女人。 “秀贞,不行你就去看看张磊,办护照不好办,想想别的辙啊!问问阿华那边有什么办法,看看从香港走是不是容易些。”殷兰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这也是条路子,我钻牛角尖了,总想着从上海直接走,哎,阿华他们来的时候错过机会了,等我今天回去写信问问再说。大嫂,要是有戏,你可是大功臣啊!”卢秀贞一拍大腿,真是当局者迷! “那我可等着你带洋货回来啦!才不跟你客气。” 说说笑笑等十一点来钟三人提出告辞,高母竭力劝她们留下吃饭,梁桂兰就直接说家里还有三个老爷们不会做饭,不回家他们只能饿着。 高母眼见如此只能说下次一块来,看看厅里放的老母鸡啊!水果啊!坚果、干货还有鸡蛋,拉着张母说“亲家母,不是客气啊!下次不要带这么多东西来了,现在物价这么贵,你们自己留着吃,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媳妇,不会亏着她的。”、 “高坚妈妈,我不是客气,这些都是秀贞从做生意地方找人买的,价格比外面低,老母鸡是浦东拿过来的也比这边便宜,我们过来看秀玉也是顺便带来的,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这样啊!那感谢了,哎!你说说现在是怎么搞的,我都快看不懂这个世道了,吃的用的一天一个价,你不晓得,最近万体馆”说着指指斜对面的上海体育馆“天天停满小轿车,都说开干部大会讨论什么物价改革,后来人家说的一有小汽车来物价就要涨一涨,昨天下午三点多又开会了,结果早晨怎么样,白糖果然涨了。”80年代的上海体育馆是作为上海全市性党政负责干部大会的指定会议地点,附近的居民只要通过观察广场上的轿车数量,就可以判断最近市里是否有大动作。 梁桂兰也很赞同她说的“我心里也慌的,弄堂里好多人家都在陆陆续续买东西,看来我们回家也得商量一下,亲家母,秀玉交给你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叫高坚过来说一声,我们也都在家呆着没事干的,多走动走动。” “好好,慢走啊!高坚送送你丈母娘和大嫂她们。” 等到了家吃完饭,卢秀鸿、殷兰和卢秀贞都在,一家子围坐在里屋也开始讨论起这个事,87年下半年好多食品和日用品就小涨过,今年翻过年后这种情况愈发明显了,不止鲜菜、猪肉、调料、鸡蛋连耐用品也都开始涨价,报纸上开始有了连续宣传要改革工资和物价的消息。 卢俊方询问几个子女的看法,卢秀贞因为前世这个时候还是个小屁孩,根本对这种事一点印象都没有的,现在对政治也说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卢秀鸿则认为中央既然敢放开价格肯定是有的放矢的,计划经济能够调控这种情况,物价短期上扬后会回落到正常并稳定,卢俊方听了分析了下也觉得很有道理,他的理解角度是现在大家都在拼命买各种物资,以后再生产出来的商品一定时间内肯定会供大于求,那时物价就没多大空间上扬了,国家肯定也会有措施让价格回到正常水平,他们应该把钱捂着到降价时用。 “到底为什么价格会突然涨的这么厉害啊!”殷兰就想不通,吃的用的涨涨也就算了,那些黄金、电视、冰箱谁会没事天天买啊! “主要是要取消双轨制了”卢秀鸿喝了口茶,卢秀贞也催着他赶紧解释下,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简单地说就是改革开放前,计划经济体制下,国家制定了几乎所有商品的价格,一盒火柴两分钱,一斤盐一角三分,这样的方式维持了28年。可随着市场经济制度的逐渐引入,价格和市场开始显出不兼容,80年代初,能源、原材料的主管基础工业部门逐渐放松了计划配额制的严格管理,既给企业“计划内指标”,又有“计划外指标”,那么这样企业就可以把计划外指标生产的产品不按照计划价格给指定的单位收购,而是拿出去自行销售。 一种物资有两种价格,市场价要高于计划价,那么计划分配的比例自然逐步缩小,市场销售的份额反而逐步扩大,这就是 “价格双轨制”。 最初的双轨制避免了价格一次性放开对经济带来的巨大冲击,又同时延续了市场改革的精神,可以说得到了领导的首肯,但渐渐弊端也逐渐显露。 卢秀鸿举了个例子,好比他们单位的钢材,一吨普通钢材计划内价格是700元,市场价格是1800元,如此巨大差额,生产企业肯定不会心甘情愿按照计划合同供货,即使签了的合同他也会以各种借口不去履行,而是尽可能把钢材拿到市场上去销售,下游企业想要拿到钢材,就必须支付额外的补偿才能得到原本的计划供货,可以说,在双轨制政策下,这样的每个环节都是合法的,但是每个环节却又都是倒卖的。 而这种特殊国情下的独特制度也使大量的投机者找到了牟利的机会,“倒爷”们不停地转手倒卖各种流通领域的商品,层出不穷的转手使得物资市场价格不断攀升,甚至有短缺的现象,可想而知其中会滋生多少的腐败,计划内的物资以市场价出手,“倒手”带来的丰厚利润让这些人前仆后继。这种情况下,物价可以说是“不得不改”,想抓住这最后机会的人,自然就会大量囤积各种货品。 “那这么说,囤点东西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喽!买点常吃常用的还是应该的。”卢秀贞听完觉得买些常用的消耗品也没错,毕竟价格总体还是在上扬。 “你买少量当然没问题,但是像对面他们那样囤就不至于了。”对面老头老太前两天买了一百盒火柴和几十袋白糖、盐回家,让梁桂兰看的咂舌不已。 不管老卢家分析的如何头头是道,听来确实理由充分,但是真理这次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后来的事实证明一切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5月,中央政治局先后召开了两次会议,形成了长痛不如短痛的共识,会议正式放出了进行价格和工资制度改革的风声,新华社发表通电:“中国的物价改革是一个大胆行动,要冒一定的风险,但是中央有信心把这件事办好……” 这条消息一出,直接证明了之前的小道消息不是空穴来风,民众的心理开始发生波动,掀起了第一波抢购狂潮。 凯恩斯有一句名言叫做:“社会心理决定人类永久的经济问题。”大家第一次疯狂采购时,老卢家和老张家还能坐得住,觉得抢购潮一出国家肯定要管的,要管的,可当猪肉涨到了四块九一斤,鸡蛋涨到了两块七一斤,西红柿竟然要八块钱一斤,所有的时令蔬菜都涨了30%时,家里的老人终于坐不住了,十块钱拿出去回家只能炒个西红柿鸡蛋,一个月一百块的工资只够吃十天,可价格还在涨啊!① 老百姓只能被动地加入了抢购大潮,可这显然不是终点。 正文 77心浮气躁
  •   1988年 8月19日清晨,市民们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里听到了政府公布“价格闯关”的消息,转天的周六休息,卢秀贞被张母抓包勒令负责买调料,这真是黑暗的一天。 所有人都昏了头了,见东西就没有放过的,酱油店门也不敢开门,铁栅栏拦在那里,所有人都是手穿过栅栏和里面的营业员交易,卢秀贞买到最后两瓶醋出来时手背皮都蹭破了。 路上随处可以看见形色匆匆,拎着筐子从各个方向涌来,排队去买油、买米、买菜的人。 电器行门口,电风扇能转就买、电视机有图像就要、电冰箱有冷气就提,也不管滞销货还是问题货了,扛起来就走。 城隍庙金店里人头攒动,人群外有个抢到24k金戒指的妇女,眼神木讷的看着店内,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 更可怕的是银行和储蓄所,人群声势汹涌,情绪激动…… 全都疯了…… 卢秀贞提着醋先回到了自己家,关上门窗,仔细盘点了空间里油盐酱醋还有多少,又看了看米和面粉的数量,拿出一部分有日期的包装签都撕掉,把东西都分成两份,骑着车提起东西就先往离自己近的娘家走,在弄堂里碰到了跟邻居在玩的小家伟,他告诉小姑姑,家里爸爸上早班,妈妈和爷爷奶奶都出去排队买东西了,卢秀贞上楼留了张条子让父母不要去跟人家挤,太危险了,自己会找关系帮忙买需要的物资带过来,把东西放下就赶紧又往婆家骑。 到了公房楼梯那,观察了下没人,扔出包100斤的大米在楼道里,然后跑到窗口底下喊人,好在张垚已经回家了,下楼把大米扛了上去。 “秀贞,你手怎么搞的”张母开门接过儿媳妇手里的兜子看见破皮的手背“不会是买东西挤得吧!” “妈妈,囡囡帮你呼呼就不疼了!”听到妈妈回家,张栌连电视都不看了,奔过来赶紧鼓起腮帮帮妈妈吹手背。 “囡囡真是乖孩子,去看电视吧!妈妈洗下手过去陪你”卢秀贞哄走小孩就跟婆婆讲“妈,外面整个都乱了,到处都是抢购的人,您千万不要去跟人家挤啊!你看看,我早上去酱油店,门都不开了,后面的人个顶个把我压在铁门上,疼都疼死了。” “是真的,妈,菜场里好多人都是一大早就去排队的,以后我早起上班前把东西买好,年纪大的去太危险了”张垚把米放好过来也这样讲。 “这要涨到什么时候啊!让人害怕来。” “以后每天大家都去买一点,我也找同学想想办法,吃的用的您也不用太操心,我们这么多人轮流采购肯定不会饿着的。什么时候结束真是不晓得了,最早都以为这阵风肯定很快就刮过去的。” 要知道后世2007年时,全国居民消费价格上涨4.8%,华夏人民都在大呼吃不消,可88年的上海,政府已经调整了280种商品的价格,不提快速消费品,茅台酒此时一瓶从20元涨到了300多元;汾酒从8元涨到了40元;古井贡酒从12块涨到了70块;中华烟1.8元涨到了10几块;18寸彩电从1330元涨到了1900元,平均下来消费价格上涨到了18%,短短几个月银行的居民储蓄锐减300亿元,真是触目惊心。 无休无止的涨幅渐渐有全面失控的趋势,终于在八月底,当抢购进入最□时,市政府采取了紧急措施,恢复凭票供应火柴和食盐,铝锅只能以旧换新或者凭结婚证和户口证申请购买,但是恐慌的紧张气氛一时是无法彻底消散的。 卢秀贞看着两边家里基本都不缺什么了,赶紧骑车去看陈绮菲,她研究生在戏剧学院上的,毕业以后就留校做了老师,在这次惊心动魄的闯关中,最受冲击的除了自恃甚高的机关干部就是教书育人的老师了,可以说自此掀开了“全民皆商”的序幕。 工厂在这次抢购中,以往卖不掉的货基本都清仓了,价格也能随着市场波动而变化,给工人发几百块奖金还是可以做到的,像张森从七月份开始到九月份这三个月,手表厂工资加奖金基本都要发350左右,教师和机关人员却只能吃“死工资”。 有些教师不得不因为生计在学校做起了生意,推销一下自己编写的教材,跟家里人做做学校的吃食生意,报纸上也报道了一个大学教授在学校卖香烟的新闻。 殷兰也没闲着,家里条件相对有些同事来说要好一点,至少卢秀鸿是钢铁厂的,又有公公婆婆和小姑子贴补,吃喝是不愁,但钞票也实在不禁用,批发了一些文具,橡皮、铅笔、簿子还有笔芯、墨水什么的,几个任课的班级下课时捎带嘴说一句推销推销还是有的,反正卖不出去自己儿子也能用,亏本是不会,无奈的让人唏嘘。 带着一堆米、面、油和调料来到周敬平家,敲门的时候陈绮菲是从房东老太那出来的,喊上周敬平,三个人一起把东西搬了上来,陈绮菲挑出点东西给对面老太太送去,卢秀贞在这屋都能听到老太高兴的声音。 “秀贞,东西这么多哪里弄来的。”周敬平看着大米和油,都是大包装。 “别管了,有路子的,不好说出来。” “秀贞,你也真是的,现在这些可都是钱啊!也不好买”陈绮菲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水“你要有路子早点跟敬平说,至少可以帮你运一下啊!这么远推过来累死了吧!赶紧喝水。” “提早说想得美啊!有机会就赶紧吃下来了,你别忙,我坐一会还要去看我二姐,壮壮呢!” “在楼下小美家里看电视。” “噢!喏”从包里掏出一袋糖“正好给人家小孩也送点。” “你糖的生意还在做啊?”周敬平记得她生意好像结束了。 摆摆手“卖剩下的,好了,我走了噢!敬平,等这阵劲头过去,我办护照时麻烦你帮我敲章噢!” “回头直接拿过来!” 绕了一大圈给二姐家里又送了一批,里面还有五月份存下来,周敬平送过来的鱼、虾和排骨,高母同样是感激万分,回家路上,卢秀贞只能暗叹这年头,老百姓活的不易啊! 到了十月下旬,抢购的情况是没有了,但过日子买东西大多数人都留下了后遗症,碰到合适的还是要排队买一些囤起来。 张淼和严文军在这个时候办事,场面自然是有所收敛,卢秀贞惊奇地在婚礼上认出了男方宾客里坐着的顾廷恺,顾廷恺也很惊讶,继卢秀贞选调招工离开庄子,至今快要十五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碰见一起插队的知青。 婚礼上不方便说话,等快散场时,两人跟严文军一提,大家都觉得真是很巧。顾廷恺回上海后就一直打散工、蹬黄鱼车挣钱,严文军联系好了结婚后就去学开车,想拉上他一起,但一千块不是笔小数目,而且学车的时候也没有其他生活来源,所以被他婉拒了,碰到老朋友,看到她凭借能力过的不错不是不羡慕,但多年困苦的生活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和胆气,他再也无法向当年那样有勇气,抛开一切去面对未知的将来。 “卢秀贞,你跟以前马康庄下乡的知青还有联系么?他们现在回上海了没?过得怎么样?” “我知道的就是陈绮菲、和尚和赵佳现在在上海,陈绮菲当老师,和尚和赵佳做点小生意,其他人沈杰可能知道,施军你还记得么?” “忘不了,你们一共就四个女的呀!” “她和冯老师结婚了,听说后来留在安徽上大学。” “冯老师?噢,我想起来了,就是住在老温他们家土房里那个师大的老师对伐!” “对的,当初和尚讲噶梁留在那边厂里,高建晟、王俊和黄爱敏不清楚,十几年没消息了。等会我把和尚还有赵佳的地址给你,等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小聚一下。” “好的呀!你等会我去找张纸。” 把地址写给他后就该告辞,卢秀贞斟酌了再三还是开口“顾廷恺,我听说我妹夫要去学开车也叫你了,我觉得暂时没有更好出路的话,还是应该豁出去拼一把学学的。” “哎!卢秀贞,谢谢你,我知道一般关系人家是不会开这个口劝的,我何尝不知道也许是一次机会呢!但我们家的情况,我也不好意思说,万一要学一年,家里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这样,那我看你还是赶紧跟和尚他们联系一下,老朋友了有点事大家不会不伸手的,要找我也很方便。”毕竟那么多插队的知青里,和顾廷恺还是有些交浅言深,说多了怕人家见怪,卢秀贞点了点话头就此作罢。 接下来的全部精力就放在了办手续上,一个月前她就开始着手准备起材料,包括单位里跟人家换班,连着两个月都没有休息,全是为了攒假期探亲,领导知道他们夫妻也几年没见了,只要不耽误工作行个方便还是愿意的。 之前的申请被弹回来过,弟弟卢秀华那边也来信说是去香港没多大问题,去德国还是少不了手续,找那边相熟的公安问过后,他把自己在香港和深圳的资产证明,都复印了材料敲好章寄了一份过来,说是申请时把这个一并交上去作担保,成功率可能会高点。 也许真的是因为家里有弟弟这层海外关系的缘故,这次探亲申请神奇地通过了,护照是一月二十号发下来的,参加完出国培训就可以走了。 卢秀贞高兴异常,赶紧给张磊去了电话,这时也顾不上电话费贵不贵了,和婆婆一起准备起吃的打算带过去给张磊,赶巧了二月六号就是春节,去那正好陪他过年,连上请的假还能多呆几天。 张栌非常舍不得妈妈,但是路程太远实在不方便带她去,最后抱着哄了很久又允诺会给她带很多礼物和爸爸的照片回来,小姑娘才擦擦眼泪。 二月二号,卢秀贞终于登机,就要和分离四年的丈夫见面了。 正文 78流光易逝
  •   二月六日是中国的年三十,远在海外的中国留学生不管课程多么紧张,对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个个都挺积极。 “张磊,你小子够美啊!老婆大老远能来看你。” “就是,这小子幸福的让人牙酸,不行,一会大家得一起上去灌他。” “出来了,兄弟们Geben Sie ihm etwas Farbe zu sehen!”(给他点颜色瞧瞧) “别,别,我这不还给大家做饭么?你看我老婆来,吃的喝的也便宜你们了吧!这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你们怎么就这么缺乏自觉性呢!”张磊刚端着拌好的凉菜出来,就被起哄的人一涌而上碟了个罗汉。 卢秀贞正和几个留学生在厨房忙活着炒菜,听见外面传来的惨叫都哈哈大笑,收拾完整七点,同在异乡为异客的中国人聚在一块,陈炳先端着酒杯站起来“同志们,干一杯,祝愿我们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 “干了!” “干杯!” “第二杯大家祝贺一下老季,项目完成了,学位到手后有什么打算?” 老季先和大家碰了杯,一饮而尽“终于把博士学位拿到手了,项目也在扫尾,祝贺我自己”说完又干了一杯,大家也给他鼓了鼓掌“我来了七年了,还没有回过一次国,以前是穷,后来是为了早点毕业,可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家。 中国留学生出国不像是台湾、香港还有其他国家的人,我们是为了深造、为了开阔眼界不是镀金来的,我知道很多人不理解,说中国人思乡是小情小悦,有条件的换课也会回家一趟,好像想家是没有追求、没出息的一件事,很失败”说到这,他放下杯子指了指卢秀贞“都是狗屁话,看看,人家的家属来了,我们比人家还要高兴,想家,想回国跟理想、跟志在千里、跟前途没有一点冲突!上次小张家里寄录像带过来,我看到片子里小孩在爬着玩,忍不住哭啊!我想我儿子,我走的时候他才那么点点,现在都长成小小少年了吧!还认识我么?” 大家静静地听他说着絮絮叨叨的话,卢秀贞想起自己的女儿,都四岁多了还没有见过爸爸,就忍不住眼眶一酸,张磊瞥见赶紧握住了她的手。 “人总是给自己找各种理由,我后悔啊!现在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回去,同志们,老季我先走一步了,海阔天空,我在祖国等你们!干杯!” 再一次举杯,和着泪水把酒液灌进肚肠,不知是谁带头唱了起来“……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就算生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新年就算是过完了,虽然卢秀贞来了,但张磊的兼职并没有停,他接了个发传单的活儿,卢秀贞自然不肯在家呆着,和他一起走上街头,两人隔着一条马路,发几张就往那头看看,感觉比热恋还要甜蜜。 不打工的时候张磊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卢秀贞就会去找房东太太说话,要不就是坐在旁边静静地打毛衣,翻书的间隙中回头看看对方,再没有比现世安稳更好的词。 卢秀贞本意是不想耽误张磊学习时间的,现在拼命点以后就能早回国,可答应了女儿要带回爸爸的礼物和照片,老婆来一趟也不容易,肯定要抽出时间出去玩一玩。对他们两来说野餐太方便了,张磊特意带卢秀贞去了北部农牧区的一个农场,那里有大片的菜园和果园,而且当地以养马和马术闻名。 卢秀贞一来这看到亲切的大块田园就取笑他在安徽种田没种够,张磊很自然就回答确实没种够,他下乡没多久就招工走了,两人现在回忆起在农场种田、插秧和后来去石油打钻、上班的日子,嘴里讲起来是辛苦,其实剩下的全都是美好。 让老外帮忙拍了很多合照,秀贞也在大草原的马背上留下了自己的靓影,科隆、各种教堂、莱茵河畔、历史文化博物馆、足球场、古罗马残址、美术馆、市政厅都有他们相携的足迹。 到了三月初,把一些易保存的食品留在冰箱和张磊的房间,两人哪也没去的独处了三天,就到了卢秀贞必须要走的日子,回国总要带点洋货。公派人员回来是允许带八大件的,就是免税买电视机、照相机、洗衣机这种,目前全进口的德国货上海还是买不到的,对于国内过去的人确实相当有诱惑力,有条件不好的学生还把八大件的免税额度让给有需要却没额度的,光靠卖这个一下就能挣几千块。 别人担忧的对于卢秀贞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给婆婆选了实用的洗衣机和热水器,国内的太阳能到底技术还不过关,有机会自然要更新换代。 来的时候卢秀华给了她一笔钱,说平时照顾不到家里,让她拿着去给父母买点好东西,二姐和她也捎点都算他的,跟弟弟尤其是做大户的弟弟,当然没有客气的必要,他的身价别人不晓得,她办过证可是一清二楚。 这个钱她一共买了三个热水器,一个给卢秀玉家里,还有两个一个自己用,一个孝敬老娘。照相机张磊早就买好了Leica的,还买了个电冰箱,到时候一块送去浦东就行,她就照着牌子用弟弟的钱给娘家也买了个照相机,零零碎碎又买了点胶卷、香肠和巧克力才收手。 张磊牵着她的手一直舍不得放开,卢秀贞要先坐火车去机场,再转机到香港,从那儿回上海。一路上两人相互依偎,看着窗外的景色谁也没有出声,直到登机前才紧紧相拥“秀贞,我会再努力一点,等我!” 卢秀贞流着眼泪不停点头,他已经足够卖力 “孩子太想你了,硕士念完还念么?” “看能不能顺利在学制内毕业再考虑吧!我现在有点动摇了,想回家。” “囡囡跟小朋友都炫耀他爸爸很厉害的,你好好念吧!语言现在没问题,我建议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打工上,你知道的,阿金那里做起来就会分红,我又开始买股票,家里经济蛮好,再等等,等两年卖掉点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我心里有数的,现在有点存款,下学期我打算晚上只兼一份工,维持基本生活就行,所有时间肯定都拿去修学分,你放心吧!”两双手紧紧地交握,试图抓住最后一刻相聚时光。 该走的终究留不住,只能让短暂的美好停在原处,徒留加倍的想念无声告别。 到了香港顺便去弟弟那转转,他郑重地把阿香介绍给自己,卢秀贞仔细观察,干练又精明,不晓得背景光看气质还以为是港女,因为卢秀华也没提前说会有这样的会面,无奈之下把带给卢秀玉的一个镯子当见面礼给了这位准弟媳,得知两人准备近期在香港领证,等这边单子做完会抽空回上海摆两桌,她随即表示会带话给家里。 回上海把带的东西都给到位,单位上班时也发了一圈吃食,这次探亲就算告一段落,只有张栌捧着爸爸的照片,找了个相框放在家里,没事就看看,要么就是整天抱着他爸爸给的娃娃窜到小朋友家玩耍。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家里最近也并不是风平浪静,张垚从商业会计中专毕业分配到审计局工作,算算时间也快要八年,小伙子工作稳妥,为人正派,挺得办公室主任的欣赏,给他介绍了一个业务科室的同事,两人恋爱快一年半了,论理谈婚论嫁也该提上日程。 迟迟没有带回家的原因就是解决不了住房,张垚不想为难母亲,可单位也没有富裕的宿舍申请,这事便一时陷入了僵局。 卢秀贞听张淼说起过,但是她也无能为力,手里哪怕有个小间换换也行啊!现在这样只能装聋作哑,实在是有钱你也没处去买。 这件事属于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个禁忌话题,张垚唯一能想的办法也只是发动群众帮他寻找有无出租的房源,其他的一切都只能等找到后再图他法。 而张晶呢!高中毕业后为了进百货公司苦修了英语,凭借良好听说读写的能力和青春靓丽的外形条件,顺利应聘进了大新,公司安排她做实习接待员,就是跟着柜台小姐后面帮忙招待顾客,端端茶递递香烟,帮忙代看小孩子,满一年通过考试就可以升为正式的营业员。 一开始新鲜的工作环境加上诱人的工资福利待遇,张晶是能够收敛脾气好好干的,可惜这个世界上大多数职业都是熟练工,时间长了,眼界开了,服务行业的劣势就被凸显出来。 休息时间总是和朋友的不一样,别人都是周六歇,你永远都是周一到周五;人家五点半下班,你要到十点;正常的工种一天中站着的时候少,你永远只能在换班吃饭时才能坐一会儿。 渐渐地张晶发现自己的社交圈越来越窄,同学知道约她也是白约,所以有活动已经习惯了不喊她;和家人交流的时间也被压缩,下班坐车到家往往都快十二点,所有人都睡觉了,而早上她起床,大家都已出门上班;长时间的站立让她有种心理作用,觉得自己腿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变得好难看;最后就是作为一位预备役sales,这份工作带来的满足感已经让她产生倦怠,她开始羡慕起那些进入外企坐班的同学,优雅又有档次。 所以一切显得在情理之中,小姑娘辞职了,也不跟家里打招呼,看到她没去上班才从嘴里问出来。张母生气也没有用,辞都辞了,卢秀贞更不会发表意见,不撞南墙就不会疼的小孩越说越叛逆。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有了小家庭,大家的圈子已经慢慢没有了太多交集,终究需要为自己的人生买单的只有你自己。 六月发生在京城的政治动乱事件,对上海市民来说造成的最大影响可能就是,噢!以前的上海市长□□成了国家主席,正式提出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改革开放的基本国策。 少说多做,只说不做的明白人越来越多,人们看世界的眼光开始改变,学会了用调侃的方式躲避崇高,各种意识流大行其道,‘别理我,烦着哪!’在一片出国打工潮和下海就是本事的论调中,老百姓悄悄而又迷惘地告别了80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