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为聘》 001 鲜肉小馄饨 “糖葫芦哟——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包子——馅大皮薄的肉包子——” 林臻站在京城最热闹繁华的东街，听那叫卖声、说话声此起彼伏，只觉得这地儿真不错，这人流量，搁现在都能开星巴克了。 众所周知，星巴克开店那可是有很高要求的，人流量，店面大小，临铺档次……缺一个条件都不行。 林臻也决定坚决贯彻星巴克开店理论，就把自己这小店开在这儿得了！ 只是看着这铺子一间挨一间，比春风吹过生起来的杂草都要茂密，她觉得找铺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索性带着阿魏在街边大榕树下馄饨铺子坐了下来。 如今已是巳时末，早不早、午不午的，饶是馄饨的香味儿飘得老远老远，可铺子里也没多少人。 林臻点了两碗馄饨，一碟子酸豇豆，一碟子酱菜，还有一碟阿魏爱吃的干烧蹄筋，瞧着也算食欲大开。 脱离了官妈妈“掌控”的林臻恨不得将这街边的小吃摊都吃个遍，如今自是眉开眼笑的，尝了块干烧蹄筋，觉得蹄筋虽烧的有些老，但味道也算不错，将自己干烧蹄筋往阿魏跟前推了推，“这一路走来，京城还真是最繁华的地儿，小小的馄饨铺儿还有荤食卖，来，阿魏，多吃点，赶路这么久，你都瘦了！” 阿魏是林臻乳娘官妈妈的闺女，与其说是丫鬟，更像是陪着林臻一块长大的姐妹和玩伴儿。 她长着一张宜嗔宜喜的包子脸，人更是生的浑圆白胖，从前不知道多少次被官妈妈揪着耳朵说要她少吃点少吃点，可在林臻看来，她还是胖点好看，瞧着就喜庆多福。 可如今的阿魏面上却不是多喜庆，板着脸，颇有几分官妈妈的架子，“姑娘哟，要是我娘见着你吃这些东西，那可是要骂我的，这一路赶路咱们也没吃几顿好的，如今就吃馄饨？” 说着，她更是扫了眼馄饨摊老板娘收了铜板儿的手往衣裳上蹭了蹭，转身又去下馄饨，眉头皱的愈发厉害，“再说了，这种地儿要是吃出个三长两短来，我可是不知道怎么同我娘交代！” 在她们出发之前，官妈妈是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要一起来，可官妈妈年纪大了，年轻时留下了病根，身体并不好，这才没来。 林臻吃了口馄饨，嘴里香味儿是够，却不够滑嫩，皮儿也太厚了点，不过汤应该是用鸡架文火慢慢煨出来的，味儿不错，“人人都能吃，为什么咱们不能吃？难道还能吃出个好歹来？” “阿魏呀，叫我说你这就是小题大做，如今你娘不在，咱们会念叨咱们？” “况且咱们这一路又是烧饼又是馒头的，胃已经习惯了，要是突然去吃荤腥，才会生病了！” 阿魏无言以对，她虽比林臻大上半岁，但论口才，打小她就不是林臻的对手。 她吃了口馄饨，嘴一瘪，低声道：“这馄饨没姑娘做的好吃，不，还没我娘做的好吃了！” 林臻忍不住笑道：“你的嘴被养的太刁了，得了，这总比吃馒头、烧饼好多了！” 话虽这么说，可她到底也剩了小半碗馄饨没吃，她以为自己吃糠咽菜个把月，嘴巴变得泼辣起来，没想到还是一样刁。 瞧这两个小丫头没吃多少，煮馄饨的妇人忍不住过来问了几句可否不好吃之类的话。 林臻忙道：“哪里，哪里，是我们一路赶路辛苦了，没什么胃口，您煮的馄饨味儿不错。” 她向来喜欢折腾吃食，原先在广阳，就算有官妈妈在，大多也是她做饭，她知道，这做饭之人呐最忌讳旁人不喜欢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吃食，瞧这馄饨的汤底，就知道这妇人应该也是个实诚人。 妇人果然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瞧着你们两个小丫头年纪和我闺女差不多大似的，生怕你们没吃饱咧！” 说到这儿，妇人这才察觉自己多话，这两个小丫头的穿衣打扮可不像是寻常人家，特别是那身着藕荷色褙子，斜斜插着一支玉钗的小姑娘，不仅人生的好看，浑身更是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贵气来。 她摆摊十几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不说别的，就将才那一阵儿，打她铺子跟前走过的没几个不瞧这姑娘的。 林臻在这妇人身上似瞧见了官妈妈的影子，也与她多说了几句。 如今不算忙，妇人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譬如她们从哪里来，怎么两个小丫头就跑出来了，如今虽说世道不乱，可两个小姑娘出来还是怪危险的。 林臻正色道：“我是来寻我姐姐的。” “原是来投靠姐姐的！”卖馄饨的妇人笑了笑，放心不少，“这样最好了，要是你们两个小丫头在京城，可是要遭贼惦记的。” 林臻并未与她说自己的姐姐压根不知道身在何处，不过见卖馄饨的妇人面带关切，也不想说了叫她担心，便转而与她说起这馄饨来，“……您做的馄饨馅料是足足的，汤底味道也不错，却是缺了些东西，比如馅料不够滑嫩，而且皮太厚了点，一口下去总觉得味道不够鲜美！” 我的乖乖！ 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就是讲究！ 卖馄饨的妇人在街头的榕树下摆摊十几年，就没谁说她的馄饨不好吃的，可在她看来，如小姑娘说的话一样，总是缺了点什么，“那……这该怎么办？来来往往的人夸得都是我馅料足，这皮儿不擀的厚点，一煮就破了。” 至于馅料不够滑嫩，她更是办法全无，这么多年，该用的办法可都用了。 秦臻见她不恼，反倒还一脸期待，只笑着道：”皮儿容易破是因为你馅料太多，煮的时间久了，不如蒋馅料少包些，皮儿擀的薄些，煮的时间短了，自然不容易破。“ ”至于馅料不够滑嫩，那就更好办了，大娘您熬过猪油吗？熬猪油时多兑些水，包馄饨时包一块进去，里头的馅是又滑又嫩，还有汤汁了！“ ”要是有人不爱吃猪肉的，可以用鱼熬成鱼冻子包进去，味道也很鲜美。“ 卖馄饨的妇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最初觉得愕然，转而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想着收摊之后回去试一试，对着林臻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到了最后连林臻给的饭钱都不愿收。 林臻没强求，可临走之前还是要阿魏偷偷将饭钱搁在桌上。 走远了，阿魏忍不住道：“姑娘，咱们真的要开铺子吗？开铺子多累啊，我倒是不怕累，我是怕你受不了。” “光是一个小小的馄饨铺每日就忙里忙外的，凭姑娘的手艺，只怕这铺子开起来会挤破头的。“ 林臻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就是井底之蛙，没吃过好吃的，所以才会觉得我的饭菜味儿不错，要是尝了京城酒楼大师傅们做的菜，就不会这样说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买了些肉脯、蜜枣些零嘴，则选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赶路一个多月，两人都累了，要小二送了些饭菜上来，用了些，梳洗之后则歇下了。 林臻却有点睡不着。 其实她这次上京就是为了找寻自己的姐姐，京城之大，想要找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所以她想要自己的姐姐来找她，用什么找呢？ 那就用官妈妈的拿手菜，还记得小时候她和姐姐最爱吃的就是官妈妈做的酸笋鸡皮汤。 这道菜是她在《红楼梦》一书中学到的，历史上并没有燕朝这个朝代，也就没有《红楼梦》这本书。 还记得当初她三四岁的时候，她们几个赶路，姐姐病了，她便出了个主意叫官妈妈做了这道菜，更是按照《红楼梦》里头叫了这个名儿，当时还惹得官妈妈好一阵嘀咕，直说汤里头没有鸡皮，明明用的是鸡胸肉，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林臻相信，只要姐姐尝了这道菜，亦或者听到这道菜名，肯定是会来找她的。 所以啊，她必须得在偌大一个京城打将自己小铺子的招牌打出来！ 怎么扬名立万，这就成了个问题。 她厨艺不错是一回事，可她更知道京城是燕朝最繁华的地界儿，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厨艺比她好的不知道有多少，想要在京城崭露头角不算一件容易的事儿。 首先，寻找铺面就是她面前的拦路虎。 歇息了个把时辰，林臻便带着阿魏去街上转了转，零嘴买了不少，却未看到一张“此铺转让“的告示。 林臻捧着手中的烧饼啃的是咬牙切齿，”这些人也是奇怪，我出高价买了他们的铺面，他们居然不愿意？“ 她给出的价位是十分吸引人的，每当旁人一脸惊愕问起其中缘由，她总是一副”有钱、任性“的表情。 ”换成是我，我也不愿意的。“阿魏扫了林臻一眼，只觉得她把烧饼当成了仇人似的，”我可是听人说了，这种旺铺别说买了，想租到都难，姑娘别看这些铺子都是做些小生意，只怕背后的主人不得了，谁愿意卖把自个儿的聚宝盆卖掉？“ 002 雪花马蹄珠 林臻微微叹了口气，道：”那租也成啊！“ 可偏偏她连租也租不到，这些主儿都是不缺银子的，价开低了不愿意，开高了总觉得其中有鬼，是更不愿意了。 林臻有点看不透。 可没办法，铺子还得继续找，转了一圈并没有结果，则回去了。 没想到店小二听说她们在找地段好的铺子，只道：”……既然姑娘觉得价格高些也无所谓，就是要位置好，我倒是知道一家铺子空着，在前街最好的地段，位置那叫一等一的好，店面虽不大，可也能摆上十几张桌子，后头还有个小院儿，方便姑娘住。“ 还有这等好事儿？ 林臻面色一喜，还没容她来得及高兴，就听那店小二挠头道：”不过那铺子应该不会对外出租的，先前我替我们掌柜的去看过，甭管出多高的价钱，他们都不租！“ 林臻：？？？ 她忙道：“这么好的位置不愿意租出去？这是为何？”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和银子过不去的人，看样子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店小二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颇有些自豪道：”这姑娘就有所不知了，这铺子啊可是宁国公府的，宁国公府乃是武将世家，出过几位镇国大将军，还出过皇后，如今的太子妃娘娘就是出身于宁国公府，啧啧，还真是满门富贵，这样的人家还会缺银子？“ 林臻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店小二小哥敢情是在逗自己玩。 不过凡事都得试一试才知道。 翌日一早，林臻就按照店小二给的地址去瞧了瞧宁国公府的那间铺子。 铺子还真如店小二所言，瞧着很不错，位置极好，可一看就知道空置了许久，与周遭的热闹喧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臻瞧了瞧，觉得很满意。 据店小二所言，整条街的铺子都是宁国公府的，有些铺子宁国公府租出去了，有些铺子宁国公府则拿来自己做生意。 比如现在林臻要去的这家药材铺，那就是宁国公府自己开的，据店小二所说，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有宁国公府的管事前去收账，若是她运气好的话，还能见到管事，直接与管事接洽。 恰好今儿就是三月初一。 林臻则去了药材铺等着宁国公府的管事。 说起来，林臻也算是运气好，刚进门就听人说起小叶管事已经来了，正在看账本，说明来意之后，她则进去了内间。 叶管事和林臻想象中不大一样，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个大腹便便的油腻管事，没想到她却见到了个英俊小生，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是旁人不说，她肯定是以为哪个文弱书生进来抓药的。 她喊了一声“叶管事”。 小叶管事听见响动，抬头扫了她一眼，可手中的算盘依旧拨得哐当直响，温声道：“姑娘想租铺子？” 林臻点点头，“没错。” “姑娘既然寻到这里来，想必也知道这间铺子已经多年未对外出租过，将才掌柜的说姑娘允诺过价钱好商量，可很多时候银子却不是万能的。”小叶管事这话说的是云淡风轻，可言语中却透着不容商榷的意思来。 其实每个月都有人寻到她这里想要租那间铺子，但都被他回绝了，原因无他，世子一直不答应。 往日里有这样的人寻上门来，都会被他拒了，既然结果早就定下了，又何必耽误双方的时间？ 可今日他听掌柜的说来者是个生的极美的小姑娘，还说银子好商量，便来了兴致，想要见见这号人物，要知道铺子位置虽好，可生意嘛都是慢慢做起来的，一开始铺面的租金太高，铺子也是开不长的。 林臻淡淡一笑，”叶管事这话说的只对了一半，银子虽不是万能的，但如今于我而言却是一块敲门砖，要不然今儿我也见不到叶管事了，叶管事您说呢？” 顿了顿，她更是道：“今日叶管事既然肯见我，说明这事儿不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不管是价钱也好，还是别的条件也好，劳烦叶管事告诉我一声，要是不成，总得叫我死个明白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小叶管事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也就开门见山了，“姑娘怕是有所不知，这铺子并不是宁国公府的，是咱们宁国公府世子的，他根本不愿将这间铺子租出去，所以……还请姑娘见谅！” 林臻只觉得这位宁国公府世子是不是银子多的烧的慌，居然和银子过不去? 如今她也顾不上这些，只道：“还请叶管事回去与你们世子提上一提，万一你们世子突然又想将这间铺子租出去了呢？世上的事儿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燕朝民风开放，并没有女子必须呆在深闺不得外出的说法，可像她这样开铺子做生意的却也是少有。 更何况，这女子说话实在是有意思……这么多年，自家世子也该放下了，便答应回去与世子提上一提，“……我只能说回去试一试，姑娘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这间铺子对我们世子来说意义非凡。” 豪门世家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八卦辛秘，对这些，林臻并不好奇，对着小叶管事谢了又谢。 小叶管事处理完了药材铺的琐事，则回了宁国公府，去了苜园。 宁国公府世子谢斯年正在苜园北院给才搭起的一间木屋刷油漆，如今穿着一件玄黑色直裰，袖子挽的高高的，手中的刷子宛如上等的狼毫笔一般，一下又一下，动作如行云流水，他明明做的是木匠的活儿，可浑身的气度却是不凡。 小叶管事知道，他们家世子可不是那寻常管事，光是手上的那把刷子就价值不菲，只笑着上前道：“世子忙着了！” 谢斯年样貌生的很好，却是性子极冷，偏偏左眉眉峰处生了个小小的痣，这次让他添了几分人气。 他扫了小叶管事一眼，淡淡道：“从铺子回来呢？那药材铺最近新添了六露丸，最近生意应该挺好的吧？” 小叶管事名叫做叶添竹，因七巧节出生，所以小名叫叶七，叶七的父亲乃是谢斯年母亲的陪嫁管事，两人又因年纪相差不大，所以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一般。 叶七一五一十禀了铺子里的情况，他知晓谢斯年有过耳不忘的本事，也不怕记不住，将今日盘查十多家铺子的情况都说了，末了更是道：“……今日有人想要租阳春街那间空着的铺子！”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就已经被谢斯年一口回绝了，“不租！” 叶七一点都不意外，只道：”世子，这间铺子空了十几年了，一直这样空着也不是个事儿，要是夫人知晓，怕会觉得可惜。“ ”我不知道多少次听我爹讲过，当初夫人用京城地段最好的铺子免费开办了书坊，不知道多少人念着夫人的好，当时那铺子多热闹啊，如今却荒凉成了这样！” 他也好，他爹也好，不止一次劝过谢斯年——若是世子寻常的买卖糟蹋了这间铺子，不如与故去的夫人一样开办个免费的书坊。 谢斯年依旧不愿意。 谢斯年懒得理他，专注手上的活儿。 叶七并不是个脸皮薄的，只继续道：“从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找到我，想租那铺子，我都没说给世子听，但是今日这姑娘倒有点意思……” 他便将今日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恰逢他说话的时候有丫鬟端着雪花马蹄珠过来，谢斯年向来不爱吃这些糖水，偏偏他这祖母年纪大了，爱吃甜食，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给他送一分来，更说雪花马蹄珠益气生津、利湿化痰，专程差人给他送来的。 谢斯年尝了一口，又是微微皱眉。 太甜了！ 叶七也得了一碗，，雪花马蹄珠用的是荸荠、雪梨、金银花与蜂蜜一块熬制出来的，食材虽常见，做起来却不简单，金银花在下锅前得将杂质捡出来、碾碎，荸荠与雪梨一样得碾碎，这便是这道甜汤中的”雪花“了。 等着将雪花汤煮好，再将削成圆球状的荸荠与雪梨下进去，最后再加入蜂蜜和几颗红枣，又好吃又好看。 叶七只觉得味儿极好，话说完了，一碗甜汤也吃的是干干净净，一扫眼，谢斯年的那碗甜汤却是动都没动。 唉，自家世子实在是太挑剔了！ 谢斯年一贯不爱吃甜的，再加上极挑嘴，就连御膳房出来的菜品他都觉得不过尔尔，”哦？照你这么说，这女子很奇怪？主仆两人租下这么大铺子，租金不菲，还想开饭馆？还问我们想提什么条件？“ 他不过粗略一听，就觉得简直是胡闹，租金高昂则意味着菜品价格不菲，能时常出入饭馆的达官显贵都是天香楼这等大酒楼的常客，谁愿意光顾此等不起眼的新铺子？ 况且，开饭馆并不是暴利行业。 叶七点点头。 有意思，很有点意思！ 若换成了别人定会害怕其中有诈而一口回绝，可谢斯年倒有些好奇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只道：“容我想想再答复你吧！” 叶七觉得有戏，喜声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谢斯年夜里做了个梦，梦见母亲抱着他坐在后院的葡萄藤下，他馋那枝上挂着的青青的葡萄，被他缠的没法，母亲只能要丫鬟给他洗了几颗葡萄，他尝了一口酸的牙都掉了，气的哇哇大哭…… 梦醒了。 他觉得有点惆怅，上次去那铺子时还是千年夏天，母亲命人种下的葡萄藤早已枯死，后院的杂草长得比人都高……哪里还有当年的影子？ 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去过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谢斯年就起来去了书房，并与丫鬟也叶七说了一声，愿意将那铺子租出去！ 003猪油葱花饼 得知此消息的林臻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昨天回去的路上还与阿魏互相安慰，说什么好铺子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寻到的，好事多磨，迟早有一天能租到个好铺子的！ 虽心有期待，可林臻心里清楚，这件事啊十有八九成不了。 如今听闻叶七的话，林臻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叶管事这话当真？不知道世子可有什么条件？” 叶七只觉得这位姑娘与宁国公府有缘，态度更是和缓，笑着道：”我们世子说了，租金不租金的这种东西那都好说，还能比市价低个一两成给姑娘，可唯有一个要求，得让铺子里里外外看起来清爽干净，特别是那后院，更得悉心打理，不知道姑娘能否做到？“ 竖着耳朵的林臻一愣，”就这些？“ 她还以为是多严苛的要求，见叶七点点头，她忙道：”叶管事放心，也请您回去告诉世子一声，后院是打算自己住下的，自然会收的干净妥当。“ 接下来的事儿便极好商量了，叶七是个大忙人，林臻是个爽利的，半个时辰便商量完了，租金每个月一百两银子，一年一付，林臻签了两年的锲约，因铺子空置许久，里面杂乱不堪，叶七便免了一个月的租金。 看了地契，画了押，一次性/交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林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叶七只当她是为以后犯愁，道：:”以后要是有人上门闹事，林姑娘只管报出宁国公府的名号来，京城里，众人还是要给宁国公府几分面子的。“ 两个小姑娘家家的，也是难！ 林臻不知叶七说的是客气话还是真心话，是谢了又谢，领了钥匙则去了铺子里。 一路上，阿魏肉疼不已，一直念叨着一千二百两银子都够再广阳买间院子，心疼的能滴出血来，”姑娘，我们这次进京统共就带了五千两银子来了，这光是租金就去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还有置办桌椅，请人……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叫我说，这个小叶管事叶太黑了点，明明宁国公府不缺银子，还租这么贵，还有他们那个世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臻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很难与阿魏解释京城与广阳的物价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其实在京城，如此地段的铺子一百多两的租金根本就不算贵。 等着开了门，进了铺子，林臻更觉得这铺子是物超所值，虽说屋子里布满灰尘与蜘蛛网，装修也古朴，可里头用的桌椅皆是梨花木，特别是后院又大又亮堂，还有一架秋千。 后院有五间屋子，里头的家具是一应俱全，特别是那书房里还摆着檀木做的书桌与一架蒙了灰的古琴，八角珐琅香炉里还有未燃尽的沉水香……想必这院子从前是位极讲究的人住的。 就连心疼银子的阿魏见了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林臻虽不是个心疼银子的，可想着以后铺子开了，哪哪儿都是要用银子的，便将原先供人看书的长桌和搁书的多宝格都用了起来。 长桌是用来当餐桌的，虽陈旧了点，可林臻去绸缎铺买了几匹姜黄色的麻布，上头要阿魏加了些穗子上去，瞧着屋内亮堂了不少。 门口香樟树上点点翠芽，屋内长桌亮眼夺目，便是站在门口扫上几眼，也觉得赏心悦目。 从成本出发考虑，林臻带着阿魏去街上淘了些便宜的古玩回来，请了书生画了几幅耕牛图、美人图一些画挂在墙上，到了最后还自己做了干花儿摆在多宝格上，铺子里更是点上了熏香。 阿魏瞧见，只琢磨出不对劲来，这哪里是开饭馆的样子？ 该丢的丢，该买的买，林臻又寻到卖馄饨妇人那里请她帮自己寻几个人将铺子里里里外外都拾掇干净整齐，已经是两日之后的事情了。 付了工钱，送走了帮工的妇人，林臻捧着阿魏买回来的猪油烧饼就啃了起来。 说实在的，猪油烧饼买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原本烤的酥脆的烧饼已有些皮了，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油腻腻的，实在是难以下口。 林臻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拖着下巴坐在秋千上，“我可真想官妈妈做的猪油葱花饼，又酥又脆的，一口咬下去，满口鲜香……也不知道官妈妈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阿魏顿时觉得手中的猪油烧饼就不香了。 两人格外想念官妈妈。 其实吧，她们俩儿与其说想念官妈妈，倒不如说这个时候的她们更想念官妈妈做的猪油葱花饼，猪油烧饼哪里都有，做的好吃的也不在少数。 但偏偏林臻嘴巴极刁，总觉得光是猪油烧饼虽酥脆有了，香味儿也有了，却是太油腻了些，吃上两口还行，吃多了就觉得有点受不住。 她便教官妈妈用葱油，如今猪油对寻常老百姓家都是好东西，可不敢瞎折腾，也就没有葱油这么一说。 放在现在，不少人喜欢在葱油里加姜蒜调味的，可这样反倒会夺去葱味，和面时拌上一大坨猪油和葱花，将面皮擀的薄薄的，热锅冷油下锅，起锅前撒上一层芝麻…… 一口咬下去又香又酥又脆，那滋味，真是要多美就多美！ 主仆俩儿便早早歇下睡了。 翌日一早起来又是繁忙的一天，很多时候食物味道好不好吃不仅和师傅的手艺有关，更是和食材、锅碗瓢盆都有关系，光是买砂锅、碗碟、铁锅这些东西就让林臻狠狠肉疼了一把。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林臻不忘这样安慰自己，回去的路上，她恰好从馄饨铺儿经过，卖馄饨的妇人花大娘见了拉住她，非得请她们吃馄饨，“……林姑娘你这办法可真好，这几日我的生意好了不少，人人都夸我馄饨做的味道号咧！你以后得常常过来，我请你们吃馄饨！” 林臻笑着说好，更是说出自己马上要开饭馆的事情来，听的花大娘直咂舌，”……我的乖乖哟，那地方还能用来开饭馆？你们这两个小姑娘，哪里能撑的起来饭馆？“ 她是一肚子担心。 林臻知道她也是一片好心，笑着说没事儿，”成不成总要试一试，花大娘，正好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我和阿魏两个人开铺子，怕是有些忙不过来，您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问问有没有愿意来帮工的？“ 花大娘是一口答应下来，直说这件事包在她身上。 回去之后又是好一通忙活，林臻更是不忘给自己的房间摆上几尾肥肥胖胖的锦鲤，寓意好运当头。 她更不忘在街头找上几个小娃娃，四处散播消息，说是宁国公府的铺子租出去啦，马上要开饭馆啦！ 这就是噱头！ 林臻善于抓住寻常百姓的心里，宁国公府的这间铺子空了十几年，谁人路过都道一声可惜，没想到如今却开张呢？ 众人自然好奇。 不过不要紧，五日之后，也就是三月十五，铺子开张了。 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阿魏却提出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来，“姑娘，咱们的铺子叫什么名儿？我记得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叫天香楼，我看不如咱们的铺子就叫做天味楼好了！” “自然是不成，要是顺着别人的步子走下去，那就永远都是老二！”林臻神秘一笑，“牌匾我已经叫人做好了，咱们的铺子就叫做‘林家铺子’，开业那天才会送过来，好让众人一探究竟。” 这也算是个噱头吧，既然想要引出众人的好奇心，那就贯彻到底好了。 林家铺子？ 阿魏只觉得这名字太随意了点，连道不好。 林臻却道：“人人都巴不得将自己的饭馆做大，成为京城第一大酒楼，这名字也恨不得起的越响亮越好，可我却觉得太空泛了点，真正的好酒楼是会让人觉得舒服，放松，就像是在家里一样。“ ”我倒是觉得‘林家铺子’这名字倒是挺好的，最起码很特别不是吗？叫人一听就能记得了，你说是不是？” 这一点阿魏倒是不能否认，好像她还从未听过这样的名字。 不过奇怪就奇怪吧，凭借自家姑娘的手艺，到时候就算是这铺子没名儿，一样是生意红红火火的。 004糟鹅掌 林臻这名字起得虽随意，可一点都不影响林家铺子开业时的火热。 不得不说，林臻这噱头用的极好，再加上宁国公府这间铺子空了十几年，谁都想要来瞧瞧到底是谁能有本事盘下这间铺子。 众人来铺子跟前一瞧，原是个妙龄女子。 哦…… 这下众人都懂了。 如今这世道对女子本就格外苛刻，对那生的好看的女子就更带有偏见，想着这等女子怕是走的些旁门左道这才租下了铺子，顿时是议论纷纷。 对于有色眼镜，林臻倒不是很在意，如今这世道女子的地位实在太低，她根本没想过要嫁人，若能借着宁国公世子的名号传传绯闻，也不算什么坏事，兴许还能为她铺子壮势不是？ 今儿是林家铺子开门第一天，林臻将更多心思放在了一炮打响自己的招牌上。 她只卖一道菜，那就是糟鹅掌。 糟鹅掌乃是《红楼梦》中的名菜，更是大观园中的香饽饽，可见味道有多好了。 糟鹅掌是用香糟为调料烹制的菜肴，香糟为绍兴黄酒的酒糟加工而成，味道又香又淳，早在开门之前，林臻就去了酒坊一趟，预定了香糟，当时酒坊老板听了只觉得不解，这东西要了能做什么？可架不住有人愿意给银子，自然是喜咪咪答应了。 寻常糟菜的做法都是先用佐料腌制，接着便用香糟，如此烹饪虽是这个味儿，可口感却差了不少。 这次林臻的做法是完全不一样，她是先把鹅掌洗净用白醋浸泡，减去指甲焯水，倒入黄酒再次焯水，接着放八角、香叶、葱段、姜片、干辣椒、干花椒、干辣椒等材料煮开。 她是极讲究的，锅用的是砂锅，大火煮开小火慢炖，用的汤底是鸡架汤，味道鲜美，足足煨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最后筷子轻轻一夹，鹅掌便断了，可以说是入口即化。 林臻迅速将鹅掌捞起来，放入冰凉凉的井水里湃着。 过了两次凉水，便是轮到阿魏忙活起来——给鹅掌去骨。 鹅掌肥厚鲜美，再加上林臻将这鹅掌炖的入口即化，给鹅掌去骨倒也简单，阿魏边偷吃边去骨，小半日的时候便忙活完了。 接下来林臻便用绍兴米酒，香糟，少许盐和糖调制好了酱汁儿，快速用大火收汁，那味儿……说是香飘数里都不过分。 阿魏连吃了七八个，只说鲜的舌头都要掉了。 林臻也爱吃，她这做法其实和常人做的有很大区别，一来她这鹅掌是用冷水湃过，虽酥软，却也不是一点嚼劲都没有； 二来是寻常人都是会用香糟将鹅掌小火焖一夜，她觉得这样不好，会让鹅掌味道太单一了，今日她做的鹅掌猛地一吃带着酒香，微微带着甜味儿，可一口下去，又带着香料的香气，带着麻，带着辣…… 一口下去，可以说是有好几种滋味，叫人回味无穷，也难怪就连曹雪芹的祖父曹寅都曾说过“百嗜不如双趾掌”！ 林臻是费了些心思的，想着又是鹅掌，又是香糟，又是绍兴米酒的，花费不小，只怕寻常百姓家根本就负担不起，便在里头加了些藕片、笋子和野菇子，如今正是笋子正嫩，野菇子正出的时候，不仅价格便宜，味道还十分鲜美。 她索性在门口放了两个砂锅，边做边卖，这样更有吸引力。 林家铺子门口本就是人头攒动，众人是第一次听说饭馆里不能点菜的，眉头一皱，这是哪里来的什么规矩？可闻到这扑鼻的香味儿，还是忍不住上前问了问煮的是什么。 开门做生意的，讲究一个笑脸迎人，不管买不买，林臻都笑眯眯解释，“……这是糟鹅掌，京城很少有这道菜的，您若是觉得香，可以买些尝尝看！” 如今是风调雨顺，老百姓手上所以说见到想吃想买的，都能尝上一尝，不过还是有些人。能听到林臻说的价格，只说贵了。 一分价钱一分货，一份糟鹅掌就算是搀着配菜一起卖，这价格还是不便宜，林臻卖的是半贯铜钱。 不过她觉得不贵，可寻常老百姓却觉得已经是天价了。 一贯铜钱等于一两银子，一万个铜板儿，能买三百多斤大米，就一碗鹅掌配上几片藕和莴苣，就能值一两百斤大米？ 就算是抢钱也不是这样抢的啊！ 不少老百姓原本是想要买些尝一尝的，可听闻“天价”之后，摇着头走了。 可京城是哪儿？ 这可是天子脚下，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那等达官显贵、富贵之人，宁国公府作为京城之中一等一的勋贵之家，这间铺子也是京城地段最好的铺子之一，为何空了这么多年，很多人并不知道内情，多得是人好奇，如今也不免有仆从奉了主子之命前来探探虚实。 莫说这一份糟鹅掌卖半贯铜钱，就算是卖十贯铜钱，一样是有人买的。 所以到了最后，倒是出乎林臻意外之外，倒是卖出去了六份糟鹅掌。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客满盈门，不管怎么说，她开的都是一家红楼私房菜，所用的一碟一碗那都是精益求精，这也就注定了菜的价格不会低到哪里去的，更别说这间铺子的租金高昂，她也没办法啊！ 到了傍晚，还有小半锅糟鹅掌没卖出去，阿魏见了心里疼的都要滴出血来，“姑娘，这可怎么办？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没人买呢？” “我早想到如此，不必难受，生意嘛，总是慢慢做起来的，一传十十传百，这生意不就好起来呢？”林臻咬了口糟鹅掌，只觉得满口酥烂，一口下去唇齿留香，“生意不好怕什么？花大娘那馄饨铺子生意倒是好，可一天又能赚多少钱？做人啊，不要鼠目寸光！” 说着，她算了算，“况且咱们开门第一天，也没亏太多，已经很难得了。” 今日卖出去的六份糟鹅掌，有三份是小厮模样的人买回去的，还有三份则是堂食的，三人吃了皆是连连称赞。 林臻很满足了。 其实吧厨艺这种东西就像是选对象似的，再好的手艺吃习惯了也就觉得不过尔尔，得靠着别人的褒奖才能再一次相信自己。 阿魏还是觉得惋惜，到了最后就着小半锅糟鹅掌吃了两碗饭，这些鹅掌可都是她辛辛苦苦去的骨头咧！ 两人吃完了饭，正收拾的时候，却见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匆匆跑了过来，“掌柜的，糟鹅掌可还有？” 初春的天儿，他跑的是气喘吁吁，头上还挂着汗珠。 林臻对她还有点印象，小伙子年纪不大，眉目清俊，能说会道的，今儿晌午过来的，那叫一个财大气粗，直接要她包一份糟鹅掌，这才问价钱，啧啧，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 林臻笑着道：“可真是不巧，我们刚把剩下的糟鹅掌都吃完了！”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我们家少爷说了，要是没买到，就叫我不要回去了，我还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小厮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瘪着嘴，就差要哭出来了，“我们家少爷肯定是要狠狠骂我一顿的！” 这小厮吓得是不敢回去了。 林臻吃饱了，不免笑着多问几句，“你们家少爷这么凶？” 这小厮是个机灵的，点点头，可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摇摇头，“不是我们家少爷太凶，实在是姑娘的手艺太好，我们家少爷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宫里头御膳房赏赐下来的东西没少吃，少爷都没夹几筷子的，但是今儿姑娘做的糟鹅掌，我们家少爷都吃完了，直说好吃，还倒了最后的汤汁儿拌饭。” “一碗饭吃完，我们家少爷慌忙差我来买，哎……我想着肯定就卖完了……” 这个小厮是个话多的，絮絮叨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譬如说他的名字叫半夏。 林臻这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半夏一大早就将糟鹅掌买回去了，可他们家少爷压根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他也不敢提，到了傍晚用晚饭的时候，他们家少爷看了小厨房送过来的饭菜直觉得没胃口，半夏这才提了两句，说这糟鹅掌香飘十里都不为过。 得了，那就试一试吧！ 不试不知道，一试那真是吓一跳，这位娇少爷觉得不够吃了。 半夏知道自家少爷会成为林家铺子的常客，如今已经开始套起近乎来，“我们家少爷还问了姑娘这铺子的地址，只怕明儿要过来了，姑娘您做的糟鹅掌虽好吃，可我跟着我们家少爷出入很多酒楼饭馆，还从未见过哪家饭馆只卖一道菜的！” 他觉得奇怪。 林臻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太懒的缘故，只嘿嘿一笑，“新店开业总是要多琢磨琢磨，看看大家伙儿喜欢吃什么，要不然哪里赚得到银子是不是？不过……半夏，你不是说你们家少爷很凶吗？你不着急回去吗？” 她倒是挺担心半夏回去挨骂的。 半夏沉默了，良久才看了一眼外面黑透了的天，“早回去晚回去都是要挨骂的，能躲一会是一会！” 005黄金蛋炒饭 林臻见着愁眉苦脸的半夏，笑得不行，“照你这么说，我倒是对你们家少爷还是挺好奇的，想看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半夏怂拉着头，不敢说话。 还是林臻看不下去了，只道：”你们少爷也算是我们林家铺子的头一批客户了，怎么找也得算个大客户，今儿我就为了你们少爷这个大客户破个例好了，你们少爷平常饮食有什么喜好没有？我给你们少爷做道菜，你回去也算是能交差，这样他也不会骂你打你了！“ 半夏面上一喜，怎么止都止不住，”我们家少爷好像就没什么喜欢吃的，从小到大他都吃惯了好东西，也就不稀奇了！“ 可见这人是真的挑剔！ 林臻想了想，起身道：”那我就给你们家少爷做一碗蛋炒饭吧！“ 刚好昨晚上她们还有没吃完的米饭，被阿魏给遗忘了，好在天气冷，隔夜饭也不会坏，方才阿魏才想起来，还惋惜了一阵，说这米饭只能拿去喂野猫儿野狗儿了。 如今这碗剩饭也算是物尽其用！ 蛋炒饭？半夏脸上的笑容滞住了，”姑娘，这……这……这我回去可不好交差啊！“ 蛋炒饭搁在寻常百姓家都算不上好东西，更别说那等高门大族的公子哥儿，谁稀罕吃这些？ 林臻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道：”你可别瞧不上，我这碗蛋炒饭与你们少爷从前吃的蛋炒饭味道可完全不一样，你们少爷吃了要是骂你半个字，你只管带人过来把我这招牌砸了……“ 笑容顿时又浮现在半夏面上，他连说不敢。 林臻则下去准备了。 她今日做的这碗蛋炒饭，并不是普普通通的蛋炒饭，而是黄金蛋炒饭，一来是因为色泽鲜亮，宛如一颗颗黄金，二来则是昭告了众人这碗蛋炒饭在炒饭界的尊崇地位。 前两日花大娘为了恭贺林臻铺子开张，送了一筐咸鸭蛋来，别看花大娘做馄饨的手艺不错，腌咸鸭蛋的手艺一样没得说，鸭蛋腌的咸咸的，一筷子戳下去，油就淌了出来。 林臻就着厨房剩的几根小葱，竹笋，胡萝卜和青菜，则开始准备起来。 在此间隙，她还煮了三个咸鸭蛋，此乃这碗蛋炒饭的关键之所在。 两勺猪油下锅，滋滋冒着香气，林臻将碎鸭蛋黄下锅，小火炒香，盛出来备用，又下了两个鸡蛋，将鸡蛋炒成半凝固状则下了米饭和将才盛出来的鸭蛋黄。 接下来的顺序和寻常蛋炒饭没什么区别，不过又加入搅碎的咸鸭蛋/蛋白，到了最后撒入一把小葱，这一碗喷香无比的黄金蛋炒饭则出锅了。 说难吧，其实一点都不难，这是林臻原先自己琢磨出来的，如今这世道并没有蛋黄酱这么一说，她将流油的咸鸭蛋/蛋黄炒一炒，口感沙沙的，香香的，一口下去，是蛋炒饭，却又带着多种层次感……她敢打包票就算是当今皇上吃了也得赞上一句好吃。 一碗黄金蛋炒饭端出去的时候，闻着香的半夏眼睛都直了，咽了口口水才道：”林姑娘，这也太香了吧！“ 他这反应，林臻并不意外，她倒是有些意外和半夏坐在同一张桌上的叶七，喊了声”小叶管事“，”您今儿怎么来呢？可真是稀客啊！“ 哪怕是宁国公府上的管事，搁在京城里那也是个有头有脸，身份尊贵的人物。 叶七笑着道：”林姑娘所开的林家铺子尚未开业众人就已经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今儿怎么着也得过来看看。“ 他生的儒雅，不说话时看着带着几分冷峻，一笑起来却又带着几分文气。 其实吧，没几个人看好这位林姑娘开的这家铺子，他也是这样，这几日京城之中的风言风语，他也是听说一二的，只觉得这位林姑娘还是挺聪明的。 循规蹈矩，一板一眼之人，生意啊是很难做大做好的。 林臻这次看到叶七手边放着一个锦盒，想必是他带过来的贺礼，心中不由感叹一句，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上宁国公府管事的人，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小叶管事也不说早点过来，都没菜招待您了！” 说着，她掂量了自己手中的海碗，想着半夏的主子是用过晚饭的，就算是头猪，也吃不下这么多蛋炒饭…… 可谁知道她话还没出口，极有眼力见的半夏忙将海碗接了过去，开始是原本一口一个“林姑娘”的，如今也变成了“林姐姐”，“这碗沉，我就帮林姐姐您端着好了，那……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银子我已经给阿魏姐姐了。” 话音还没落下了，他就撒丫子跑了，一副生怕林臻要和他抢蛋炒饭的架势。 林臻见了是哭笑不得。 叶七瞧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笑着道：“林姑娘不必麻烦，我方才是用了饭过来的，没想到林姑娘做的饭菜居然入了承恩侯府小少爷的眼。” 其实他今儿本打算过来尝一尝这位林臻、姑娘的手艺的，厨艺这种东西天赋固然重要，但更多的则是勤学苦练，天香楼那些大酒楼的大师傅哪个不是四五十岁？ 可如今见着半夏抱着一碗蛋炒饭像抱着宝贝似的，得了，这位林姑娘的手艺他不必尝了，一定是没话说。 承恩候府？ 林臻虽不知道承恩侯府是什么来历，可“侯府”二字意味着什么，她还是清楚的，“那半夏口中的少爷就是承恩侯府的少爷？” 叶七点点头。这位魏少爷在京城之中可是出了名的混世大魔王，如今年纪不大，胆子却是大得很，可谁叫别人有个当姑母的皇后呢？就算是他把天给捅了，一样是有人替他撑腰的，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林臻沉默了，要是能选择的话，谁不愿意当肆意妄为的小少爷？ 不过她也是知道点规矩的，不好和叶七私底下议论旁人。 吃了一碗茶，林臻就送叶七出了门，出门之前叶七将手边的锦盒往林臻面前推了推，只道：“今日是林姑娘开业的第一天，我给林姑娘送来了贺礼，还望林姑娘莫要嫌弃！” 世人讲究含蓄，林臻光看那锦盒就知道不是俗物，连声道谢，送了叶七出门。 等着她回来时候，见着阿魏一手攥着半夏刚给的银子，一手抱着锦盒，脸上笑眯眯的，眼睛放光，“姑娘，这承恩侯府还真是有钱，将才半夏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姑娘，你做的一碗蛋炒饭卖了一两银子咧！要是人人都像是承恩侯府那么有钱，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光卖蛋炒饭就够了！” 说着，她又看向了自己怀中的锦盒，“还有小叶管事送来的东西，你猜是什么？姑娘，是一块奇怪的石头！” 她是个俗人，对这些向来没什么研究的。 林臻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块如行人侧卧形状的绿松石，品行不错，想必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她笑着道：“这块绿松石难得，将它摆在我们的多宝格上。” 阿魏应了一声，笑眯眯下去了。 今儿生意虽不怎么样，但林臻也是累了一天，早早洗头洗澡躺在床上歇下了。 明明是挺累的，可躺在床上她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这一趟来京也算是顺利，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姐姐。 想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的她本是一个美食博主，没事在微/博上发发自己做的菜，写写杂志，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只是一场车祸将她带来了这个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朝代。 她成为林臻的时候刚五岁，那个时候她正病着，跟着官妈妈逃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大她六岁的姐姐便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重任。 那一年发洪灾，老百姓没吃没喝的，便是官妈妈身上带着银子也不敢露富，每日只跟着那些灾民一起去挖树皮，谁知道一场暴雨将上头的堤坝垮了，她们躲雨的寺庙被淹，她那个时候烧的迷迷糊糊，只记着一双手死死攥着自己，而姐姐一手抱着枯木一手攥着她…… 等着她醒过来的时候是依偎在官妈妈怀中的，姐姐却不见了，她听见身边的人说当时洪水来势凶猛，差点将她们姐妹俩儿卷走了。 好在她姐姐抓住了一棵树的枝丫，只是水势太大，根本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眼见着树枝要断了，她姐姐自己松开了手。 当时那些难民攀着一旁的树，也是想救她姐姐的命，只是洪水太猛，根本没人敢过来。 水势小些后，林臻这才得救，赶回来的官妈妈差点疯了，没日没夜找了几天，根本没有在下游找到她姐姐的尸首，四处打听，这才知道她姐姐是被人救走了。 这么多年，林臻已经快忘了她姐姐的模样，却只记得她松手之际惶恐害怕的哭声……京城是最繁华的地方，也是她们的故乡，她想，要是姐姐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去京城的。 而自己，一定要找到她！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姐姐一定还活着！ 006豆腐皮包子 如此想着，林臻迷迷糊糊睡着了。 叫她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刚起来，铺子门口就围了几个人，说要买昨日的糟鹅掌。 她仔细一想，好像也能想明白，昨日糟鹅掌的价格并不便宜，寻常百姓根本就吃不起，那些高门贵族的公子哥儿和姑娘们身边的朋友都是与他们家世相当的，听闻昨日林家铺子的菜肴好吃，便早早过来了。 昨夜林臻做了几个梦，睡得并不好，看着一张张恳切的脸，只笑着道：“我这铺子和京城寻常的铺子并不一样，像天香楼那等大酒楼向来是大家伙儿点什么就吃什么，可我这里是我有什么，大家伙儿就吃什么，今儿……可没有糟鹅掌！” 见着众人脸色一黯，她不紧不慢道：“不过今儿还有别的菜，保准不会让各位失望的。” 打从一开始，她这铺子做的就不是普通人的生意，所以她也想过了，若是一开始就想吸引她的那些客户来林家铺子用饭，可能性并不大，只能先拿糟鹅掌当作敲门砖，引得这些公子哥儿和大家千金过来。 听她这么说，众人是七嘴八舌的问有哪些菜。 林臻神秘一笑，“到时候你们过来瞧瞧不就知道呢？” 说完这话，她不肯再多透露，转身则进去与阿魏一起忙活起来。 早在开业之初，她们就已经在竹牌上刻了一道道菜名，有这道菜便将竹牌挂上去，客人若是想点这道菜则取下来交给阿魏就可以，这样省时省力，更是一目了然。 此种点菜的方法新颖，再加上小小的竹牌上刷了朱漆，菜名也是用瘦金体写的，猛地一瞧倒有几分秦汉时期的味道。 林臻今儿挂上去的菜有鸡丝蒿子杆、豆腐皮包子、火腿炖肘子、炸鹌鹑，因初春时节的荠菜鲜美又便宜，她又加了一道荠菜杂烩汤，还有一道开水白菜。 想要好好做好一顿饭，也是费心费力的，林臻打算暂时先提供这几道菜，剩下的慢慢加就是了，若是当日没有买到食材，则将上面的竹牌取下来。 阿魏一大早就将需要的食材都买了回来，豆腐皮、茼蒿、鹌鹑、火腿、肘子……零零散散买了两大篮子。 想要做出美味的食物来，菜的品质也是十分关键，所以阿魏买的菜都是新鲜的，再加上她嘴巴甜，一口一个“大叔”，一口一个“大娘”，十分招人喜欢，最后一个卖菜的大叔见着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便主动将菜送了过来。 从前在广阳的时候，林臻也不是那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官妈妈是她的乳母，更是她的亲人，她也经常做事，也算是做事的一把好手。 今儿林臻便和阿魏一起麻溜收拾起菜来，鹌鹑早在买的时候就被人收拾好了，火腿切片，茼蒿洗净，肘子剁好……两人边忙活边猜测今儿哪道菜会卖的最好。 阿魏猜的是炸鹌鹑，她最爱吃的是炸鹌鹑，一口下去酥酥脆脆，十分好吃。 正切火腿的林臻则笑着道：“……我猜是鸡丝蒿子杆或者是荠菜杂烩汤，你想啊，能来咱们这吃饭的那定是身份显赫之人，平时吃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荤的油腻的，只怕吃的比谁都多，大鱼大肉吃多了，自然想要尝一尝清粥小菜了！” 阿魏却觉得不尽然也，这世上还能有比肉更好吃的东西吗？ 必然是没有啊！ 好在开门第二日，食客也不会特别多，林臻也打算采用饥饿营销的模式，所以每道菜准备了五六盘，数量不多，卖完就收工。 刚刚过了午时，就有人进来了，一进来便说要点昨儿的糟鹅掌，“……林姑娘可真是厉害，我昨儿在我朋友家里尝了尝你做的糟鹅掌，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今儿给我点三盘糟鹅掌！” 此人看着像是富家出来的书生，穿着文气，说话也是斯斯文文的。 林臻笑了笑道：“这位公子，真是抱歉，今儿我们这里不卖糟鹅掌，还有别的，您不如尝尝看？” 没有？ 那公子哥儿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了，看着有些失望，还带着点……委屈，“我可是背着先生偷偷跑过来的，今日怎么能不卖糟鹅掌？” 林臻还真是低估了吃货的力量，她怎么觉得他这话的意思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辜负他的事儿似的，忙道：“糟鹅掌做起来有些麻烦，所以今儿就没做了……不过你放心，今日还有别的菜，不如公子去看看？” 好说歹说，那公子哥儿才硬生生将脸上的失望和委屈压了下去，去点了三道菜，一道炸鹌鹑，一道豆腐皮包子，一道荠菜杂烩汤。 食材是早就准备好的，所以做起菜来倒也快，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两菜一汤就送到了公子哥儿桌上。 林臻是亲眼见到那公子哥儿面上的神色一点点变得惊喜，到了最后更是赞不绝口，“……林姑娘真的是好手艺，我之前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鲜嫩无比，入口即化，林姑娘，您的厨艺真是太好了！” 瞧瞧，这位小公子哥儿一激动，连“您”字都蹦出来了，在他看来，三百六十行那是行行出状元，这位林姑娘厨艺如此了得，自然担得起这一声“您”了。 他第一口尝的是豆腐皮包子，如今包子馄饨之类的并不少见，可豆腐皮包子他活了将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吃。 豆腐皮包子做起来倒也不难，将黄豆浆煮沸，待其冷却时取了绗棉结的一层皮，这就是包子的面皮。 包子馅就更简单了，与当初林臻教花大娘做馄饨的做法差不多，做成了灌汤包，更是在里头加了新鲜的河虾，至于鸡肉、菇子那就更不必说了，馅大皮薄，一口下去是满口鲜香。 豆腐皮极有嚼劲，里头的馅料又滑又嫩，细细尝来，哟，里头还有河虾咧！ 刚出口的灌汤豆腐皮包子烫的很，将他烫的舌头直打卷，可鲜的还是叫他舍不得吐出来。 林臻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这小哥儿呆头呆脑的倒也有趣。 她正笑着，却听见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模样生的极好，唇红齿白，个子挺拔，眼睛又大又水灵……比姑娘还要贵气几分，只是那走路的姿势，怎么看怎么豪横，好像他是这条街上的老大似的。 林臻再定睛一看，这哥儿身边跟着的不是半夏还能是谁？ 哦，原来这人就是传说中承恩侯府的小少爷啊！ 可甭管现在来的是谁，林臻现在正和人客人说话了，总不能丢下客人不管吧，便由阿魏去招待承恩侯府的小少爷魏子羡。 但说话时，林臻只感觉自己身侧有炙热的眼神紧紧跟随着自己，就好像向日葵跟随着太阳似的，似乎在打量自己一般。 那位公子哥儿见着另外来了组客人，便主动说要林臻先去忙着。 林臻这才去了承恩侯府小少爷魏子羡跟前，她这才看清，原来魏子羡不仅五官生得好，连皮肤都很好，宛如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从魏子羡身上，她能想象到他姐姐该生的多么好看，要不然也不会当皇后了。 可见啊，娶妻不仅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也看重容貌咧，可怜她那官妈妈不仅想着她来京城能找到姐姐，还给自己钓个金龟婿！ 魏子羡从小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就算是去了京城第一大酒楼天香楼，掌柜的在楼上见了他都得巴巴赶下来迎接他，可这个小铺子倒是好，看到他像是没看见似的，仗着她手艺好就目中无人？ 简直是岂有此理！ 再加上这女子眼神赤/裸/裸的，从小他最讨厌别人这样看着他，夸他长得秀气好看，只有女子才能被称为好看与休妻，当即他脸色更是不好看了。 林臻看的是更仔细了，觉得半夏真可怜，跟在这样一位喜怒无常的主子身边。 后来还是半夏瞧出自家少爷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林姑娘，这是我们家少爷！” 林臻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可这位魏小少爷倒是好，环抱着双臂，像是没瞧见林臻似的，一副天下之大，我最厉害的表情。 林臻最见不得这些人，仗着自己出身了得就目中无人，当即态度也是淡淡，“不知道你可要吃些什么？” 魏子羡如今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脾气傲得很，当即只道：“那就将昨日的糟鹅掌，蛋炒饭上一份，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菜，一并都端上来吧！” 听听，言语之中多么豪气万丈，好像他那银子多的用不完似的。 “魏少爷，这般只怕不合规矩，林家铺子有规矩，所点的菜不能剩太多。”林臻是皮笑肉不笑，看着是笑，可一双眼睛却是冰冰冷，“我们这铺子小，比不得大酒楼，每日的菜肴数量都是有限的，魏少爷点的多了，旁人就没得吃了，也不知道魏少爷能吃得下几道菜？” 007炸鹌鹑 魏子羡一愣。 他身边还没谁敢和他这样说话了，正欲发怒，却见着这女子笑眯眯的，心里想着好男不跟女斗，冷着一张脸道：“你只管上菜就是了，你放心，别人给多少银子，我给双倍，总不会少了你的。” 承恩侯府的财大气粗，昨日林臻就已经见识过了，连半夏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可见这位小少爷是不缺银子的。 她浅笑着道：“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很多时候，钱却不是万能的，林家铺子只是小饭馆，比不得京城其他那些大酒楼，还请魏少爷能吃多少点多少。” 说着，她见着魏子羡压根没有接话的意思，继续道：“既然魏少爷难以抉择，那我便为魏少爷选几道菜好了。” 话毕，她便下去了。 魏子羡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对着半夏道：“她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天底下还有不喜欢银子的？” 他私心觉得，这人一定是脑袋有问题。 半夏支支吾吾没说话。 魏子羡整日飞鹰走/狗的，忙得很，对于京中很多消息那是听过就忘了，可偏偏对宁远侯府的事儿记得清楚。 这是为何？ 他与谢斯年不对付！ 因两人年纪相仿，从小就被拿来比较，比较来比较去的，他都没讨得什么好处，一来二去的，自然就记恨上谢斯年。 如今瞧半夏这神色，冲他嘀咕道：“你说这人是不是和谢斯年不清不楚的？” 半夏还是挺喜欢这位善解人意的林姑娘的，不愿在背后非议她，只说不知道。 魏子羡摸着下巴道：“我倒是觉得京城中的这些传言是真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风不起浪，大家都这么说，那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况且这铺子是谢斯年他娘的，他娘死了十几年，这铺子就空了十几年，他又不是缺银子的人，怎么会舍得将铺子租出去？” 他也不需要半夏搭腔，如今又自顾自点点头，“肯定是这样，将才我们可都听到了，她这话摆明了说自己不缺银子的！” 既然是和谢斯年有关系的人，原本他是不愿意来的，可架不住东西好吃啊！ 不成，待会儿他得挑些毛病出来，要不然显得他像是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半夏却并不是这么觉得的，“少爷不对啊，小的听您说过，之前皇上想给宁国公世子赐婚，他都敢不答应，照着他那性子，要是喜欢林姑娘，肯定会娶进门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别看魏子羡一个没成过亲娶过媳妇的，说起这些话来那是头头是道。 主仆二人围绕着如今京城之中最劲爆的话题讨论个不休，别看魏子羡脾气大，可他要是不发脾气的时候也还是挺不错的一个人。 等着林臻端着菜过来时，只觉得这主仆两人神色怪怪的，她没多想，将菜端上桌，说了句“慢用”则走了。 林臻给魏子羡准备的是一道豆腐皮包子，原因无他，这包子是上午就包好的，上锅蒸一蒸便能上桌，最简单，还有一道炸鹌鹑和荠菜杂烩汤。 魏子羡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是欲言又止，打从他有记忆开始，从未有过桌上只摆两三道菜的时候。 自尊心让他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昨日饭菜的滋味却让他忍了下来。 就这般半恨半懊恼中，魏子羡拿起了第一次炸鹌鹑，当即脸色就变了。 从前在府邸中时，他是从来都不会吃这些玩意儿的，在他看来，这都是穷人买不起肉瞎折腾出来的吃食，他自然是瞧不上。 但是今儿这道炸鹌鹑端上来的时候就是喷香喷香的，一口咬下去更是外酥里嫩，他恨不得连骨头都要嚼了。 林臻站在一旁瞧他吃的是狼吞虎咽，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这是故意的了！ 她就是想要看看这位承恩侯府小少爷如何啃鹌鹑，这道炸鹌鹑从前在广阳的时候他就时常做，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每次阿魏都吃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 想要将炸鹌鹑做的好吃，其实并不难，最关键的则是腌制的调料，还有蛋清，如今时下有油炸丸子这种东西，却是油腻腻的，实在是难以下咽，但林臻去蛋黄将蛋清打起泡，将腌制好的，去骨的肉脯和鹌鹑腿儿裹上面粉，再沾上蛋清糊，最后裹上芝麻下锅去炸。 油必须得用香油，油温必须得高，炸完了一遍还得复炸一遍，这样炸出来的鹌鹑才能外酥里嫩，格外好吃。 最后更是配上林臻特地调制的双碟，一碟干碟，一碟油碟，毕竟是油炸的菜，再怎么做吃多了还是有些腻味的，配上不同的酱碟，吃出来的滋味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瞧着魏子羡啃得满手是油，伴随着吃鹌鹑的间隙还去喝几口荠菜杂烩汤，吃一个豆腐皮包子，嘴里直呼“好吃”，哪里还记得方才自己心里暗暗下的决心，想要挑出点刺来？ 林臻看了直笑，这人说白了就是个小孩罢了。 不过林臻没时间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铺子里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大多数都是昨日尝过糟鹅掌的客人，当然也不乏一少部分听闻林家铺子大名前来的客人。 林臻万万没想到生意能好成这样，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挂着的竹牌就已经被取完了，预示着今儿中午的菜已经售罄。 如今林臻正在厨房忙活，并不知道后头赶来的客人正围着阿魏吵吵闹闹个不停，大有一副今儿不吃到这饭菜就不走的架势。 民以食为天，甭管到了哪朝哪代都有爱吃之人，这些人从前都是出入各大酒楼的，也是见过承恩侯府这位小少爷，如今见着他半点吃相都没有，当即更是坚定了自己今儿必吃这一顿的决心，是吵嚷个不停。 阿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当即只能去厨房找林臻。 林臻喜欢做饭，只觉得看着众人爱吃自己做的饭菜也是一种享受，所以正在给即将端上桌的炸鹌鹑摆盘了，听闻阿魏的话，吓了一跳，“你说什么？有人在外头吵架？” 008鸭子肉粥 当林臻听闻有人为了最后一道荠菜杂烩汤恶语相向，若非阿魏拦着就差大打出手的事儿，惊的合不拢嘴。 其实想想也是的，从前在广阳时，不少老百姓食不果腹，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什么东西好吃？ 但这里是京城，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多的是富贵闲人。 林臻笑着道：“你好好与他们解释一二，饭菜以后还有，可莫要因为这么点小事儿伤了和气。” 阿魏嗤笑一声，”他们怕不会觉得这是小事儿！“ 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转身出去了。 等着林臻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的时候，尚未到午时，有些来迟的人还侯在铺子里不愿意走，非闹着要见林臻一面，到了最后更是不死心道：”……林姑娘，你这菜准备的也太少了点，得多准备些才是，要不然哪里够卖？“ ”是啊，我可是空着肚子过来的，没想到什么都没吃到！“ …… 一群人是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生意这般好，这是林臻万万没有想到的，如今也只能笑着赔不是，说会赶快请几个人来帮忙，一定会每日多准备些菜式的。 好说歹说，这些人总算是念念不舍地走了。 没想到回过头一看，林臻没想到依旧看到了魏子羡，他还坐在原地，桌上的饭菜是一扫而空，简直比……狗舔过的还干净。 而魏子羡正盯着林臻，似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似的。 林臻昨晚上是和半夏聊了会儿的，从半夏的描述中也知道魏子羡这人吧脾气大，但心眼不坏，她更晓得这等身份显贵之人是极好面子的，所以主动走了过去问道：”看不出魏少爷胃口还挺好的！“ 这话说的魏子羡也挺没面子的。 他自诩吃遍天下美食，可如今对着三碟空盘实在是挑不出差错来，只“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半夏微微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将才林姑娘说了，林家铺子里不能剩菜，我们家少爷把菜都吃完了，可否能再加两道菜？” 说着，他一副生怕林臻不答应的样子，忙道：“要是没吃完，我们将没吃完的饭菜都带回去，绝对不会浪费！” 他也很无奈啊！ 他跟在自家少爷身边多年，何曾有过为了两道菜这么卑躬屈膝的时候？不过细细去想，自家少爷好像也没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更没有胃口这么好的时候，刚刚更是偷偷与他说要加两道菜。 林臻扫了一眼一脚踩在长凳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强忍着笑意道：“方才你们也听到了，所以的菜都卖完了，我又不会法术，难道还能给你们变出两道菜来？” 说着，她的眼神更是似是似无扫过魏子羡面上，道：“还请下次请早。“ 她晓得魏子羡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很抱歉，她这里没有例外和特殊。 半夏一脸踟蹰。 如今手头上没事儿了，林臻索性坐了下来，戏谑道：”魏少爷觉得饭菜味道如何？“ ”还行吧！“魏子羡虽说出身显贵，可从小在朱门大宅中长大的孩子，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还是听的出来的，”只是有一点得与林姑娘提提意见，你准备的菜实在太少了点。”“ 意见林臻是听的，但她也没打算改，”魏少爷说得对，还有吗？“ 魏子羡憋着一肚子火气想了好一会儿，还真没想出什么来。 半夏只能笑着出来打圆场，说下次一定早点过来。 魏子羡脸色更难看了。 林臻只觉得这个人实在太有意思，便有一搭没一搭问这话，”魏少爷看着年纪不大，应该如今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吧？可有定下亲事？魏少爷生的这么好看，我看啊，寻常的姑娘还配不上你咧……“ 她一句接一句，没一句是魏子羡爱听的。 魏子羡本不是个脾气好的，当即冷着脸道：”林姑娘真是和宁国公世子一个德行！“ 林臻一懵。 那是个什么德行？ 林臻正欲追问一二，可魏子羡站起来就要走，她忙道：”魏少爷这般话只说一半是什么意思？这可不/厚道！“ ”林姑娘这话说的可不对，若说不/厚道，我能有你不/厚道吗？“魏子羡板着一张脸，没好气怼了回去，”难道这饭吃了一半就没了就算是厚道？“ 哟，嘴皮子还挺利索，原来嘴皮子不利索也当不成纨绔！ 林臻向来喜欢和有意思的人打交道，在她看来，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都是没什么问题的，如今只道：”我想起来了，厨房还有炖着些鸭子肉粥，原本我是打算中午吃的，恰巧炖多了些，不知道魏少爷可想用一两碗？“ 魏子羡一脸戒备看着她，心底盘算着她到底想做什么，将才她可是没有这么好说话的。 林臻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笑了笑，”鸭子肉粥和魏少爷平时吃的粥不大一样，鸭子用的是老鸭，老鸭汤煨了半日，肉已经烂了，筷子轻轻一戳就散了，汤了，是喷香喷香的，最后捞出鸭肉，再汤里头加入粳米。“ ”到了最后加进咸肉，再煨上半个时辰，撒入葱花和胡椒粉，一碗鸭子肉粥就成了。“ ”一口下去，有米香，有鸭肉，还有咸肉的香气，啧啧，这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她一边说这话一边偷偷打量魏子羡的神色，发现他偷偷咽了口口水，最后更是啥尤其是道：”既然林姑娘盛情相邀，那我就勉强用一碗吧！“ 得，林臻也不拆穿他，则要阿魏下去准备。 鸭子肉粥是一早就炖好的，她还给自己留了一盘鸡丝蒿子杆，一盘炸鹌鹑，一碟豆腐皮包子，都在灶上温着，什么时候忙完了什么时候吃，一点都不耽误事儿。 菜端上来的时候，林臻甚至见着魏子羡眼睛在泛光，丝毫不记得自己方才说的勉强吃一碗鸭子肉粥之类的话，一筷子接一筷子，一点都不带见外的。 林臻一直觉得吃饭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只有能吃到一起去的人才能谈得到一起去，吃吃喝喝之间，关系也就渐渐好了。 如今并没有男女大防这一说，街上开铺子，摆摊的女子也是屡屡可见，林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慢条斯理喝着粥，问道：”……方才魏少爷说我和宁国公府世子一个德行，这话是什么意思？“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这个道理，魏子羡还是明白的，如今正吃着人家的中饭，总不能说人家不好吧！ 他斟酌道：”嗯，就是说林姑娘和宁国公府世子一样颇有个性，从不在乎世俗的目光。“ 虽是小心措辞，但林臻也听出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林臻知道，自己这性子在如今这个朝代的确算是离经叛道，在众人看来，自己租了这么贵的一个铺子，说什么做什么那都是为了赚钱，她能够理解众人的不明白……只是这个宁国公府世子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免多问了几句，“我同小叶管事打过几次交道，感觉小叶管事和半夏一样，挺好说话的，难道宁国公府世子同常人不大一样？” 魏子羡这人吧，看着是挺不好相处的，可实际上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年，一顿饭吃下来，只觉得林臻这人定是刀子嘴豆腐心，要不然也做不出这么好吃的饭菜来，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便与她絮叨起来，“她啊，何止是和常人不大一样，简直是……不大正常！” “别的不说，就说这铺子吧，就算是这间铺子是他娘的陪嫁，可他娘去世这么多年，就这么空着？难道铺子一直空着他娘就能活过来了？” “还有他和宁国公的关系，也是一桩稀奇事，虽说我和我爹关系也不怎么好，但满京城上下像他们父子俩儿这样像仇人似的，还真是少见，若不是宁国公府老夫人在世，能从中周旋一二，只怕他们父子反目成仇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算了，谢斯年那小子的事儿我也懒得说，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从他的描述中，林臻只觉得这个叫谢斯年的不学无术，简直是一个比魏子羡还要纨绔百倍的败家玩意儿，实际上魏子羡没说，谢斯年学富五车，他的学识连当今皇上都屡次夸赞，谢斯年模样出众，纵然时常板着一张脸，却是京城中众多姑娘争先想要嫁的对象。 不过想想也是，谁愿意在旁人跟前说起自己仇人的好？ 对，没错，就是仇人。 魏子羡一直将谢斯年当成仇人一般，只是可惜啊，他将别人当仇人，可别人却从未将他放在锅眼里。 林臻懵懵懂懂点点头，又听见魏子羡添了一句——你啊，还是自求多福的好，那谢斯年可千万别来你铺子里头吃饭，他要是来了，保准有你受的。 009人手不够 都说先入为主，在林臻的印象中，这个谢斯年并不好相处。 一顿饭吃下来，林臻觉得魏子羡倒也是活的肆意得很，能活到这般，实在是难得。 而魏子羡原本以为林臻不过使的是欲擒故纵，想要吸引更多的人来吃饭，可短短小半个时辰，他倒觉得林臻和他从前认识的女子不大一样——那些人都是扭扭捏捏的，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永远都不一样，动不动就不高兴。 不像林臻，高兴则大笑，不高兴则板着脸说自己为何不开心。 到了最后，魏子羡则是煞有其事道：“我发现林姑娘你这人和我想的不大一样，嗯，也没那么讨厌，比谢斯年好多了。” “我看魏少爷是想着下次过来吃饭开后门吧？”林臻开玩笑道：“魏少爷放心好了，你出手这么大方，以后过来……我一定特别关照。” 没谁会不喜欢银子的！ 比如这次魏子羡一出手又是一锭银子，比半夏出手大方多了。 魏子羡等的就是这话，这才美滋滋走了。 而林臻则考虑起来林家铺子的运转起来，今日才是第二天，生意就比她想象中好太多，而光是这个客流量，就让她和阿魏忙的是脚不沾地了。 看样子官妈妈没来，还真是不行！ 林臻只觉得当务之急是请几个人，但是她初来乍到的，也就与开馄饨铺的花大娘熟悉些，旁的人，可没一个认识的。 请人嘛，讲究的就是一个知根知底，花大娘做事麻利，推荐的人也不会太差。 林臻满肚子的担忧的去睡午觉了，她这人从小就养成了习惯，甭管春夏秋冬，就算是天上下刀子，用了午饭也得睡上一觉。 上午是累狠了，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确是太忙了，平日里半个时辰的午觉，今儿她睡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林臻刚起身了，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花大娘与阿魏说话的声音，“……林姑娘可真是厉害，叫我说，照这趋势下去，过不了几日你们这生意就能赶上天香楼了，到时候林姑娘就成了老板娘，啧啧，年纪轻轻的小娃娃还真是厉害！” 林臻越听这声儿越像花大娘的声音，出去一看，院子里坐着的花大娘一边与阿魏摘菜一边絮叨家常了。 她忙甜甜叫了声“花大娘”。 花大娘一副“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的愧疚模样，笑着道：“我专程赶过来给林姑娘道喜了，喏，我儿子刚从河里摸了一筐子河虾来，知道林姑娘你手艺好，专程给你送过来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也算是新鲜。” 其实这一筐河虾搁在街头卖卖不了多少钱，可别人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你，这份心意是无价的。 林臻在花大娘身上看到了官妈妈的影子，只觉得很亲切，“多谢您了，我将才午睡醒了，正想着晚上和阿魏两人吃什么，正好您送来了这一筐子河虾，待会儿可以用来煮面吃，味道可鲜了。”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您这会子不用出摊吗？” 一说起这事儿，花大娘脸上的笑是怎么都止不住，“馄饨中午的时候就卖完了，从前我都是得等到晚上才收摊咧，开始我想的事多做包些馄饨，多赚些银子，可我们家那口子说钱是赚不完的，我这么大年纪，也确实受不得累！” “想来想去也没事儿，所以来看看林姑娘你。” “对了，前些日子林姑娘不是托我买两个人吗？我这里倒是有合适的，只是不知道林姑娘瞧不瞧得上。” 林臻面上一喜，“这么快就有眉目呢？” “人反正是有了，只是不知道林姑娘瞧不瞧得上。”花大娘打从第一眼看到林臻时，就知道她不是那等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姑娘，如今一瞧还真是，寻常人可盘不下这么大铺子。 “是我外甥和外甥女，说起来他们也是可怜，我那短命姐姐去的早，死的时候她才两三岁，连娘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后来我那姐夫又娶了个媳妇，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每次见他们兄妹两个都是满身伤，连饭都吃不饱，如今她那继母弟弟要娶媳妇，想着将他们俩儿卖了换银子咧！” “我家中孩子多，这些年虽说也补贴过他们，可到底帮衬不了多少，毕竟我只是个当姨母的，他们爹想要将他们卖了，我还能拦着不成？今日给了银子，明儿一转头他们俩儿就不见了，这种事，我那姐夫做的出来。” “我想着林姑娘这里缺人，不如来问问看，林姑娘你是个善心人，将两个孩子交给你，我放心的很……就是不知道林姑娘瞧不瞧得上！” 林臻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最听不得这种话，再加上花大娘说的是泪眼婆娑，她心里一软，但她也知道，开门做生意，要是请的人不行那就是白谈，还是得小心把关，“您那外甥和外甥女多大年纪？做事儿怎么样？” 花大娘一听这事儿有戏，忙道：“林姑娘放心好了，他们俩儿如今一个十六，一个十四，都是和阿魏姑娘差不多大的年纪。” “他们从小就是做事儿长大的，出力气那是绝没话说的……只是两个孩子从小就不大喜欢说话，有点怕生。” 说着，他更是拍着胸脯保证道：“不过林姑娘放心，两个孩子都是本分老实的。” 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虽说她和林姑娘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正是因有林姑娘的指点，她那馄饨铺每日赚的钱是从前的两倍，林姑娘就是因为相信她，所以才请她帮忙物色人的…… 林臻瞧她一脸忐忑，也猜到她在想些什么，笑着道：“花大娘不妨将人带来我看看。” 到了傍晚的时间，花大娘则将她那一对外甥带了了过来。 这两人吧……和林臻想象中不大一样，林臻看到的时候还是在心里小小震撼了一把的，不过看这两人五官模子里和花大娘隐隐有几分相似的，两人都是肤色黝黑，一看就是做事的人。 010红烧肉 林臻之所以觉得这两兄妹奇怪，是因为哥哥不像哥哥，长得瘦弱得很，宛如一根豆芽菜，风一吹就倒了，妹妹长得倒是高大胖胖呼呼的，林臻在同龄女子中已经算是个子高的了，没想到妹妹倒是比她还高上半个头，看着很是……壮实。 花大娘上前笑着介绍她这一对外甥，哥哥叫做满春，妹妹叫做翩翩，满春这名字林臻可以接受，就是这翩翩……林臻觉得实在是不符合实际。 翩翩一瞅她就知道她在想啥，梗着脖子道：“林姑娘可别笑，我知道我这名字不好听，到时候您买了我，想给我取阿猫阿狗都成。” 她这话也是怪不害臊的，这八字都没一瞥咧！ 饶是花大娘和林臻已算是熟识，听闻这话也觉得老脸一红，低声训斥道：“人家林姑娘也没说要买了你。” 谁知道翩翩理直气壮道：“为什么不买我？我虽吃得多，可是我力气大得很，饭量是别人的两倍，可力气却是寻常女子的三倍咧。” 说着，她更是巴巴看着林臻，声音低了低，“林姑娘，您买了我，保准不会后悔的……对，还有我哥哥，我们都是老实人。” 林臻这才发现她的眼睛长得很好看，扑闪扑闪的，就像是小鹿眼睛似的，只是配上她那壮硕的身材，黝黑的皮肤，很难有人发现她的美。 林臻笑了笑，道：“我觉得翩翩不好听，不如以后就叫做阿翩好了，听着和阿魏像姐妹似的。” 花大娘一愣，忙道谢。 她是生意人，反应自然快些，忙拉着满春两兄妹跪下来。 已经被改名叫做阿翩的翩翩连连给林臻磕头，眼睛都红了，“林姑娘您放心好了，以后您要我们兄妹两人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她实在是太想要逃离那个家了。 林臻连将他们几个掺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跪的我心里瘆得慌，跟在我身边，这个规矩可得改一改。” 林臻是个麻利性子，当即就把这事儿定了下来，两个人，一个人二十两银子，不过阿翩和满春的老爹说的是一人十五两银子，这个价钱搁在如今这世道也不算少了。 林臻想的是满春和阿翩留下些银子也好，到时候出去逛集市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也不至于口袋空空。 阿翩和满春当即麻利回去收拾东西，离开那个家的时候，连头都没回一下的。 添了新人，也算是喜事一桩，林臻想着怎么都要庆祝一二，好在今儿有花大娘拎过来的一筐子河虾，后来带着满春和阿翩过来时又带了些馄饨，林臻今儿便做了生煎馄饨，将酱汁儿调的酸酸辣辣的，十分开胃。 林臻还做了油炸小鱼小虾，晚间给客人准备的荠菜杂烩汤留了一盆，还有清炒菜心，她想着满春和阿翩只怕平日里怕是很少吃用，又炖了一锅子红烧肉，里头搁了笋尖，洋芋，鹌鹑蛋，炖了满满一大砂锅。 林臻晚上向来用的少，喝了一碗荠菜杂烩汤，用了几个馄饨便没再用，却见着满春和阿翩兄妹两人一人一筷子红烧肉，看到她两眼发直。 红烧肉是她用平日里炖鸡汤的砂锅炖的，加上配菜，足足有一满锅，林臻最开始想着会不会菜做的太多了，可转而一想，今儿是满春和阿翩来吃的第一顿饭，怎么着也不能太过小气。 况且花大娘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她，自己这外甥女饭量的确是有些大。 林臻却万万没有想到阿翩的饭量会这么大，吃完砂锅里的红烧里，她都已经开始打嗝儿，却还是不放弃，要将砂锅里头的配菜都吃完，一边吃还一边哀嚎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阿魏最开始也是小小惊愕了一把，不过后来脸上的表情则变成了骄傲，“我们家姑娘做的饭菜没谁说不好吃，且将肚子留着吧，以后好吃的还多着了。” 阿翩连连点头，嘴里塞的满满地，到了最后桌上饭菜是一扫而空，见阿魏要将红烧肉的汤汁倒掉，还觉得肉疼。 阿翩和满春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告诉了林臻买他们一点都不亏，满春砍柴，阿翩收拾厨房，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院子里的柴就堆起来了，而厨房里也焕然一新。 此时林臻见他们消食也消的差不多了，便招呼他们去看他们的屋子。 阿翩是与阿魏住在一间屋子的，好在屋子够大，谁两个小姑娘也是绰绰有余，阿魏又是个喜欢热闹的，欢欢喜喜给她拿新买的被褥，分享着自己前几日刚买的新衣裳，两个小姑娘呆在屋子里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 林臻只觉得这才像是个家的样子，若是官妈妈在就好了。 阿翩觉得很满足，脸上笑开了花，也是絮叨说个不停，这里瞧瞧那里摸摸，“……我从小到大都没想过自己会住这么宽敞的屋子，怕是半夜做梦都要笑醒的，你是不知道从前我半夜里还睡过狗窝咧，就是因为我不听那个女人的话，哼，以后我再也不用看她的脸色了！” 如今看着是太平盛世，可世上受苦的人太多了。 傍晚吃饭的时候，林臻就听阿翩说过，她爹收了他们的卖身银子是笑眯眯的，一点不舍得都没有，当时她心里那最后一点念想也断了，直说以后林家铺子就是她的家，自己就是她的主子和家人。 林臻靠在门口听她絮絮叨叨说着话，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也不知道姐姐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不过她的思绪没有飘得太远，很快就被阿魏的惊呼声给吸引了过去，原来是阿翩胳膊上都是伤痕，一看就是时常挨打。 阿魏见了心疼不已，她名义上虽说是林臻的丫鬟，可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服，“……疼不疼？这都是你爹和你继母打的？他们，他们怎么下得去手？这该多疼啊！” 林臻看的也是直皱眉头，觉得心疼阿翩兄妹两个。 011鱼骨粥 其实这个世道，苦命的人很多，远远不止阿翩和满春兄妹两个，但林臻见了，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 有了阿翩和满春，能帮着买菜，砍柴，烧火……接下来林臻的活儿就轻松多了。 阿魏从小是跟着林臻一块长大的，厨艺虽和林臻比不了，但和寻常人比起来，那也算是厨艺了得，再加上很多菜式她都见林臻做过，见得多了，也就熟稔起来，真碰上什么拿不准主意的，再去问问林臻也不迟。 如此一来，林臻就有时间去准备新的菜式了。 暂且不提这些，光是就靠着林臻前几日准备的那几道菜，林家铺子就已是生意红火。 嗯，这生意红火也是林臻自己觉得的，落在别人眼里可能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在旁人看来，林家铺子完全可以扩大规模，大干一场，超过京城第一大酒楼天香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但林臻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事缓从恒，很多事情一着急啊那就容易出错，更何况，她觉得自己守着一间小铺子，每日招待几桌客人，也是悠哉乐哉，这样的生活才叫一个惬意！ 也不是没有人与林臻提过多招几个人，看着五大三粗的阿翩吆五喝六的，一点美感都没有，有几个客人曾私底下与林臻说起过，“……林姑娘这间林家铺子不管是装修还是格局那都是一等一的，叫我们一进来就觉得心旷神怡，只是这店小二……” 他们是欲言又止，有些不大好说。 殊不知有些话欲言又止却是含义更深。 林臻看了一眼正挽着袖子，一脸视死如归死命擦桌子的阿翩，也承认这样一个小丫头很难与美感两个字扯在一起，只是相处了几天下来，她很喜欢阿翩的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更重要的是把林家铺子当成了自己的家。 唯有真心相待，几人齐心协力，日子才能越过越好不是？林家铺子才能越来越红火不是？ 林臻笑眯眯道：“我倒是觉得阿翩挺好的，长得……让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林家铺子的饭菜很好吃。” 的确，阿翩来了没几日，身形更加圆润了，她就像是一块活招牌似的。 老板娘都这般说了，剩下的客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们是来吃饭的，况且这位叫阿翩的姑娘虽貌不惊人，可每次看到他们都是笑脸相迎，态度还是很好的。 林臻暂时将主厨的位置让给了阿魏，自己则专心琢磨起菜来。 她最开始想着的研究出一套红楼菜来，她从小就爱吃，原来看起《红楼梦》来的时候，每每都是直咽口水，所有小时候就发誓要是有朝一日自己开饭馆了，一定要卖红楼菜。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红楼菜的确是味道极好，只是也不看看一道道菜做出来是花了多少时间和功夫，林臻是想了又想，觉得自己的梦想也还是要贯彻到底的，红楼菜得卖，且当作主菜来卖，别的菜也得推出些。 在阿翩的强烈推荐下，林臻又推出了红烧肉，直说若是有谁不爱吃林臻做的红烧肉，她能把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林臻：？？ 她在心里暗想，我要你脑袋做什么？又不是买不起球？ 不过林臻到底依了阿翩的意思，加了一道红烧肉，后来增增减减，那一面墙上总是挂了有十几道菜，却也只占了一面墙的三分之一。 看样子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啊！ 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林臻也有了“合作供应商”,街头的小贩但凡得了鲜嫩的菜总往她这里送，因为他们都知道，林家铺子的林姑娘给的起银子。 这不，一大早的时候就有人送来了两条乌鳢来。 乌鳢又叫黑鱼，肉质鲜美，营养丰富，按理说三四月份很少能打起乌鳢来，更别说这么大的乌鳢，两条黑黑胖胖的乌鳢躺在木盆里，尾巴一甩，便溅的到处都是水。 惹得阿魏等人都凑过来看。 阿翩更是舔着嘴道：“这么大的鱼，这该怎么吃呀！” 说实在的，她并不是很爱吃鱼，从小到大家里很少吃肉，就算是真有肉，也轮不到她来吃，所以从小她就经常和哥哥满春一起下河捉鱼偷偷烤了吃，吃多了，自然也就不稀罕了。 可这么大的乌鳢，她还没吃过咧，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点期待的。 林臻想了想道：”这么大两条乌鳢，可以用着切片下着吃，鱼头还能专门做一道菜……阿翩，待会儿要是有客人来了，你与他们说说今儿我们有鱼片吃，让大家都尝尝！” 她想好了，鱼头可以做鱼头泡饭，鱼片可以用来炖豆腐，鱼骨头也不能浪费，可以熬粥，这样算下来，两条乌鳢买下来着实是很划算。 趁着林臻盘算的空档，满春已经捞出一条乌鳢杀了，剩下一条暂且先养着，要是有客人来了要吃再杀也不迟。 吃鱼讲究的就是一个新鲜，若是杀的太早，肉就松散，现吃现杀，味道才会更加鲜美。 林臻很快就将鱼骨捞出来熬粥，又切了些鱼片用蛋黄，紫苏叶，胡椒粉，黄酒和姜丝腌制起来备用，鱼骨则用来熬汤，汤底煮的差不多了则下米。 鱼骨头上的鱼肉没有剔的很干净，用砂锅炖的时间久了，鱼骨上的肉都融在了粥中，到了最后林臻又加了些鱼片和将才剩下来的蛋清进去，最后出锅时又撒上了葱花和香油，喷香极了，一口下去，鲜的连舌头都要化掉。 至于鱼头，在众人看来，鱼头没什么吃头，大多是丢给了猫儿狗儿，可林臻却觉得鱼头是个好东西，若这么两个肥美的鱼头丢了，她可是会心疼的。 可说实在的，鱼头想要做的好吃，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鱼头太大，又不容易煎透，所以怎么做都带着一股腥味儿，想要将鱼头做好吃……实在是有些挑战性。 林臻也忍不住犯难起来。 012鱼头泡馍 林臻原本是打算将乌鳢鱼头做成鱼头泡饭的，可想着已经熬了一锅子鱼骨粥，若是再做鱼头泡饭，则显得有点多余。 她便揉了面做了饼，饼揉的干干的，极有嚼劲，放在炉灶里烤过，外壳焦焦的，熏得微黄，若是光吃饼，那肯定觉得难以下咽，毕竟太硬了，可要是泡鱼头汤吃，那就是绝配了。 乌鳢鱼头是用黄酒，姜氏还有调料先腌制过的，能在很大程度上祛除腥味儿，腌上半个时辰，再下锅用油炸。 光炸一遍是不够的，得用高温的油再复炸一遍，炸的鱼头酥脆。 接下来则是爆炒了，葱姜蒜干辣椒泡椒一样都不能少，不仅不能少，量还要多，最后则加入高汤开大火猛煮，到了最后的最后则加入泡萝卜片。 若说美食，林臻吃的并不少，鱼头泡饭里头很少有加泡萝卜的，她也是在一家小店里吃到的，尝过之后只觉得惊为天人。 鱼头再怎么做都是有点腥味儿的，为了压制过鱼头的腥味儿，鱼汤都是调的很重，吃到最后自然是越吃越咸，加入泡萝卜之后味道则多了几分层次感，鱼头咸了，则就着汤泡饼吃，若是吃饼还觉得咸了，那句尝尝泡萝卜。 萝卜只泡了几日，一口下去还带着萝卜的清甜，又带着点酸味儿，正好解了鱼汤的咸。 鱼头出锅时，整个厨房都萦绕着香气，冲击着每个人的味蕾。 阿翩站在锅边只顾着吸气，一个劲儿说好香啊，更是喃喃道：“要是要我用这汤拌饭吃，我能一口气吃三大碗。” 她更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去想，要是一锅红烧肉和这样一锅鱼头放在她跟前要她选，她该选哪个。 这可真是个难题。 不光是阿翩几个被香味儿吸引过去了，这香气实在太有穿透力，就连外头的客人也忍不住问了起来。 像鱼骨粥，鱼片这种东西自然是抢手的很，不少客人听到鱼头泡饼这种鬼东西时，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似的。 有人架不住阿翩疯狂推荐，可一听说里头加的是最寻常的泡萝卜，还是摇了摇头。 这林家铺子里好吃的东西那么多，何苦吃一道泡萝卜？ 况且这泡萝卜的价钱还不便宜。 所以等着所有的菜都卖的干干净净时，只剩下鱼头泡饼没卖出去。 这无异于林臻厨艺路上的滑铁卢，对她而言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东西是可以留着自己吃不假，但就算是阿翩算成两个人，这一锅鱼头泡饼也是吃不完的。 林臻有点犯难。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人声儿——有人吗？现在还有吃的吗？ 如今京城上下，特别是时常出入那都是知道林家铺子的规矩，挂在墙上的牌匾若是都取下来了，则表示今日的菜都卖完了。 将才林臻将鱼头泡饼那道菜也取了下来，毕竟点这道菜的人也不多。 她表示能够理解，毕竟没尝试过就不喜欢这种东西也很正常。 林臻出去一看，当即就愣了愣。 此人坐在桌前，就算是他一脸淡漠，却依旧掩盖不了他那出众的容貌，双眉如剑，五官挺拔，但……气场却是有点太过于强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是为何林臻一而再再而三对魏子羡如此纵容的原因，谁不喜欢美好的东西？ 所以就算是这人冷着一张脸，林臻一样觉得赏心悦目。 与她一样有一双发现美眼睛的还有阿翩，阿翩也不惧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前道：“客官想要吃点什么？我们这里别的菜都卖完了，只有鱼头泡饼，客官可要尝一尝？” 林臻：…… 她在心里暗想，我的阿翩呀，你用脚趾头想想看，这位公子哥儿衣着不凡，气度出众，像是会喜欢吃鱼头的人吗？像是一顿饭只会用一道菜的人吗？ 那位公子哥儿也是一愣。 谁知道阿翩却是极没有眼力见的道：“客官尝一尝吧，我们家姑娘做的鱼头泡饼可好吃了，不，我们家姑娘做的什么都好吃，我就着鱼汤可以吃三碗饭咧！” 话毕，她更是偷偷咽了口口水。 林臻感受到那男子的目光扫过来一眼，冲着身侧人扫了一眼，身后的人便掏出一锭银子来。 那男子淡淡开口道：“如今时候还早，我可以等。” 他这意思也很明白了，没菜了是吧，那就现在去做，银子管够！ 林臻再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做财大气粗，什么叫做贫富差距，什么叫做云泥之别……如今这个朝代一两银子差不多抵上现代社会的六百块左右，这人一出手就是个银锭子，看着有十两的样子，还真是一点不心疼钱啊！ 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林臻其实心里是很想答应的，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是不喜欢钱的，可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规矩，她笑着道：“这位客官，对不住了，我们店里的菜都已经卖完了，若是客官不嫌弃，可以尝尝我做的鱼头泡馍，味道也不错……” “不必了！”男子起身就要走，“我向来不爱吃鱼，更别说了鱼头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阿魏和阿翩几个都惊呆了，阿翩在他出门之际，更是颤声道：“我的姑娘哟，这银子你怎么不要啊？这，这可是一个银锭子了！” 二十两银子……将她买下来都是绰绰有余，十两银子，那能买多少东西啊！ 林臻何尝不心疼啊，疼的心里一颤一颤的，却只能故作大方，“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在这人来之前，也有不少人来问过，我们对每个人都说饭菜卖完了，可有人出高价，我们就有东西卖呢？要是叫前头的那些人听去了，会怎么想？” “做人啊，讲究一个将心比心。” “我要是他们啊，甭管你铺子里的饭菜做得再好吃，为了争一口气，我是再也不会过来的……既然打开门做生意，那就往长久了看，别被蝇头小利蒙住了眼睛！” 013生意红火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谁都明白，可到手的银子飞走了，这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此时正出门的男子听到这话却是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家铺子的主人，宁国公府世子谢斯年。 其实谢斯年平日里很少出来吃饭，就算是真的出门吃饭，去的也是常去的天香楼等几个大酒楼，今日过来也是事出有因。 这件事也是说来话长。 前几日他去天香楼吃饭，没想到在包厢之中却听人提起了林家铺子，一个个对老板娘的手艺赞不绝口，不曾想席间有好几个人冲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谢斯年不解。 他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当即倒是没说什么，过后却命人去查了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吓一跳，京城中人人都说这位林姑娘是他谢斯年养的外室，要不然这间空了十几年的铺子不会给了林姑娘，还说林姑娘一个年轻姑娘家的，是因为他谢斯年给了她祖传的菜谱，要不然一个小姑娘哪里会做的出来这么好吃的饭菜…… 这话是越传越没谱儿，听的谢斯年脸色极不好看。 他倒也是个藏得住事儿的人，当即去找叶七，毕竟从租铺子到后续的一切事情都是叶七负责。 没想到叶七对这位林姑娘是赞不绝口。 谢斯年这才萌生了过来看一看的想法。 将才那女子……容貌倒是出众，可照她这样开饭馆，暂且等着瞧吧，不出三个月，铺子铁定要垮的。 林臻倒是没怎么将这位不速之客放在心上，因为这几日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原先只有她和阿魏在的时候，每道菜就准备五六道，到了如今每道菜的书数量翻了一倍，而且菜式与从前比起来也多了将近一倍，可每日仍旧是供不应求。 就连当初不大受待见的鱼头泡馍也成了香饽饽。 那日谢斯年走了之后，又有个客人是慕名而来，听到只有一道鱼头泡馍时原本也是打算走的，可他家住在城北，过来一趟着实不容易，想了想还是要了这一道菜。 林臻心里也觉得挺对不住他的，所以又给他在菜里头加了些青菜与豆皮。 这位客人原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一尝的，没想到第一口就觉得惊为天人，一大锅子鱼头吃的是干干净净。 到了第二日更是赶早来了，为的就是这道鱼头泡饼。 这道鱼头泡饼一端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蛮多人不喜欢鱼头是真的，可闻到香味儿顿时兴趣来了也是真的，当即纷纷要点鱼头泡饼。 可任凭它再大的一条鱼，也就长了一个鱼头而已，林臻将它一剖为二，也就只能做两锅鱼头泡饼而已，当即就是一售而空。 得，顿时林家铺子经常出现的那一幕又再次出现了，几个人为了一道菜争吵不休。 最开始阿翩见到这种情形会彷徨、会无助，如今她觉得自个儿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即只笑着上前当起和事佬儿来，“大家都是出来吃饭的，就要高高兴兴的，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得不痛快？没了鱼头泡饼，咱们还有别的菜了！“ ”要是你们再这样吵下去，不仅伤了和气，保不准待会儿别的菜也都没了。“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这几人的怒火也就平息了大半。 林臻站在一旁看着，只觉得阿翩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初她买阿翩时有些人听到她花了二十两银子，直说太贵。 但如今林臻只觉得这银子花的太值，不说别的，就阿翩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将林家铺子当成了自己的铺子一样看待，事事上心，生意哪里还愁不红火？ 林臻露出一脸笑容。算算日子，她开店已经大半个月，每天进账收入可观，这大半个月下来，已经把一个月铺子的租金和买阿翩、满春的银子赚回来了。 赚银子倒是小事儿，关键是找姐姐如今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林臻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林臻正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见着魏子羡带着半夏大摇大摆，宛如螃蟹一旁横着走了进来。 魏子羡这人吧，猛地一看是挺不好相处的，可实际上就是一个不谙世事、自大的小屁孩，心肠还是挺好的。 魏子羡向来是无拘无束惯了的，从前吃饭都是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吃，如今倒也知道来林家铺子得赶早，要不然没得吃。 什么尊严，什么面子，在美食面前那都是不堪一击的。 林臻灵机一动，迎了上去，笑着道：”魏少爷过来呢？“ 魏子羡一愣，一脸懵。 说起来，如今他也是时常出入林家铺子的，和林臻也打过几次交道，知晓林臻的脾气，甭管你是家财万贯，还是身居高位，落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从来没说对谁特别好的，也没说对谁特别不好的。 如今林臻这态度……倒是让魏子羡很是防备，”林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他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竹牌，见着没剩下多少，估摸着也没几道菜，想着过去选几道自己爱吃的，没想到却又听到林臻道：”我记得魏少爷不是爱吃炸鹌鹑吗？恰好今日我得了一笼子鹌鹑，原本是打算留着明儿卖的，既然魏少爷来了，那我叫人将鹌鹑杀了现做？不过就是等的时间有些长罢了！“ 说着，她更是笑着道：”不过不要紧，今儿炉子上炖着冬瓜老鸭汤，你可以先喝一碗，一边会喝一边等！“ 魏子羡只觉得更加不对，只觉得自己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掐了掐自己，挺疼的，不是做梦，这才戒备道：“林姑娘想要做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既是要请人帮忙，那就没有瞒着他的道理，可如今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林臻笑眯眯道：“魏少爷也是我们铺子的老客户，自然是有些优待的。” 她一个眼神使过去，阿翩立马明白，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 这让魏子羡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只能木木讷讷接受，到了最后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林姑娘到底要做什么就直说吧，你这样，我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至于什么炸鹌鹑他也不想吃了，有话直说就成。 014红豆沙青团 林臻嘿嘿一笑，这位小少爷倒也是挺聪明的！ 不过既然是求人办事，那就得拿出诚意来，林臻一边要阿魏准备饭菜一边则与魏子羡说起这件事来。 她只捡了重点来说，小时候逃难时她的姐姐被洪水冲走了，未找到尸骨，听下游村庄的村名说曾见着一个小女孩在村头游荡，想必是活了下来，只是不知道姐姐现在在哪里。 她的姐姐名字叫做林佳，比她大五岁，若如今尚在人世，估计也已经嫁人生子了。 也但愿姐姐已经嫁人生子了！ 魏子羡从小就生活在蜜罐子里，被所有人宠爱着，如今听闻这种话已觉得十分沉重，“当初你姐姐被洪水冲走还能活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你放心，肯定能找到她的。” 说着，他更是斟酌道：”我要我们家管事去衙门问一问……只是这么多年，你姐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想要找到她谈何容易啊！“ 连魏子羡都知道的道理，林臻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希望渺茫，可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才能知道结果。“ 魏子羡还从未见过林臻这般模样，当即就想起前几日自己与半夏说起林姑娘的事情来。 从她的言行举止看来应该不是出身于小门小户的，况且一出手又能租下谢斯年的铺子，可见家底丰厚，再加上看她那做派也不是个十分缺银子的……如今说来，一切都说的通了。 他正色道：”你放心好了，你我也算是有缘，你的姐姐我肯定会帮忙去找到……只是，你要是找到你姐姐，可会回去？“ 最后一句话他问的是小心翼翼。 他不是没想过花大价钱将林臻请到承恩侯府去，可想也不想他就能知道，林臻一定不愿意去的。 林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放心好了，我从小虽在广阳长大，可比起来还是更喜欢京城一些，就算是真的找到了姐姐，我想的也是将官妈妈接到京城来。” 说着，她更是环视了周遭一圈，这林家铺子是她一点一滴装饰起来的，里头的东西也是她和阿魏一样一样搬回来的……如今后院已经种上了葡萄藤，樱桃树和梅子树，还种上了她喜欢额湘妃竹，还要阿魏喜欢的芍药花儿，若要她搬走，她可舍不得。 魏子羡这才如释重负。 一顿饭吃下来，魏子羡更是打起了包票，直说这件事交给他好了。 林臻也踏实了不少。 来京城有些日子，对京城中那些豪门勋贵，也算是有点了解，承恩侯府中曾出国一位皇后，这个皇后还是魏子羡的姑姑。 当初魏皇后与皇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感情甚笃，十五岁那年嫁给尚是太子的皇上为太子妃，等着皇上继位之后则顺利被封为皇后，更是替皇上生下一儿一女，只是可惜啊，红颜多薄命，魏皇后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但皇上对魏皇后感情颇深，魏皇后去世十年中宫之位依旧空缺，连带着对承恩侯府也是颇为照拂，对魏子羡这个当初魏皇后最疼惜的侄儿也是十分宠爱，这也是为何魏子羡敢在京城之中横着走的原因。 如果连魏子羡都找不到她姐姐，只怕这件事真的就难了。 林臻是个乐观主义者，凡事总是喜欢往好的方面去想，再难终归是还有希望在的。 转眼间天气就一日日暖和起来。 阿魏也是个在厨艺方面颇有天赋的人，再加上每日阿翩的彩虹屁吹着，她做起饭来是更加起劲儿，厨艺也是进步颇大，大有一副我要称霸整个厨房的架势。 林臻自然是求之不得，更是因此轻松了不少，这一日午饭过了坐在院子里吃着杏仁，看着前院熙熙攘攘的，只觉得心中甚是欣慰。 满春与阿翩虽是兄妹，可两人性子却完全不一样，不过满春似乎对厨艺很是有点兴趣，这几日经常跟在阿魏身后。 厨艺这种东西其实并没有太多天赋可言，只要喜欢，只要愿意钻研，只要愿意花心思，那就一定能做出美味的食物来。 她坚信满春一定可以成为一代名厨的。 唯一让她觉得哭笑不得的则是阿翩这丫头，吃起东西来比谁都头头是道，可如今连最简单的煮饭都不会，上次她忙不过来，让阿翩帮着蒸了一锅米饭，她都是一句一句教了，没想到煮出来的饭却是太稀了。 后来阿魏让阿翩帮着择过一次菜，她却是将老叶儿都留着…… 如此试了几次，林臻再也不敢让她做这些活力，罢了罢了，人都是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的， 人活一辈子，谁又是十全十美的？所以当阿翩沮丧不安时，林臻却说没事儿。 他们四个日子过得倒是悠哉乐哉。 林臻却觉得林家铺子还能再折腾出什么来，红楼菜有了，家常菜也有了，好像还缺点特色菜。 琢磨了又琢磨，林臻想着过不了多久就是清明了，不如做青团好了。 林臻一向好美食，可格外偏爱的东西却不多，糯食算是其中一样，每逢清明前夕，那都是吃青团的好时候，各种青团是应接不暇，她很是喜欢。 那如今不如试一试青团？ 她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当即就忙活起来。 做青团并不难，难在难在将青团做的好吃，其中馅料显得尤为关键，她想着先少试几种馅料，豆沙肯定是要有的，她爱吃蛋黄的，也得做几个，还有阿翩和阿魏喜欢吃甜的，那就做几个乳酪的…… 至于满春，向来是不挑剔。 林臻当即就要阿翩去买菠菜和澄面这些材料，阿翩一听说要做吃的，当即跑的比兔子还快。 面皮做起来并不难，林臻给阿魏讲解一二，则交给她去做，自己则制作起馅料来，豆沙馅最为简单，将红豆加冰糖熬成糊状就成，若是熬的太干反倒不好吃，到时候上锅蒸了显得是干巴巴的。 红豆沙青团虽不算十分出彩，却是永远不会出错的，甜甜的红豆沙配上青团，那可是千古绝配！ 015咸蛋黄肉松青团 林臻在享用美食的时候也非常崇尚健康饮食，所有一向是不怎么喜欢吃甜的，像红豆沙那种甜腻腻的东西，也就阿魏和阿翩这种小姑娘才会喜欢。 不过她忘了，在旁人眼里，她就是个小姑娘，一个略显老沉的小姑娘而已！ 林臻最喜欢的是咸蛋黄肉松青团，最好里头还加些芝士，一口咬下去，那简直是幸福的滋味。 看吧，人就是如此双标，在自己喜欢的东西跟前，什么健不健康那都不重要。 但是如今芝士对林臻而言却是不大可能，她想着就做咸蛋黄肉松青团好了，里头再加一些乳酪，味道也是一样的很棒。 咸蛋黄倒是有现成的，之前阿魏见着林臻做的黄金蛋炒饭好吃，像不要钱似的买了几百个鸭蛋腌了起来，如今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至于肉松，那就要现炒了。 取一块纯瘦的猪里脊，切成小条，放在生姜水中去腥，然后是放入姜水下锅焯水，取出撕成小条，接着就是下锅翻炒了。 这一步最为关键，火大了不行，容易糊，火小了也不行，不容易炒透，期间还得加入盐，酱油，糖等调料，等着炒出肉香来，再翻炒一刻钟就够了。 若是用来拌粥吃或者干吃，这肉松肯定是不行的，不够干不够脆，可林臻是用来包在青团里的，那就刚刚好。 毕竟一整颗流油的咸蛋黄也是干巴巴的，肉松带着点润，也好下口。 乳酪的话，林臻最开始原本是没抱有什么希望的，不曾想街上有卖乳酪的，还是从辽东人开的店，味道十分醇厚，只是京城很多人并不喜欢这个味道，生意并不算太好。 林臻一出手就买了大半缸乳酪。 如此忙活了一下午，各种青团就出锅了。 很多人对陌生的东西接受程度并不高，所有林臻就想着这两天来吃饭的人一人送一个。 果然，人人吃了是赞不绝口，最受欢迎的自然是咸蛋黄肉松青团了，就连一向对食物要求极高的魏子羡吃了也连连说好吃，到了最后更是大手笔的买了一百个。 林臻是惊呆了。 魏子羡却是掰着指头数起来，“我祖母年纪大了，向来喜欢吃甜的糯的，得给一盒子红豆沙青团给她，还有我娘，我姐姐他们，零零散散有七八个人了，有人喜欢吃甜的，有人喜欢吃咸的，他们平时对我可好了，我吃到好吃的怎么能不给他们送去一份？” 说着，他更是一扫林臻，一副“要不是我怕你的青团做的不够，我恨不得全包了”的意思，“不过林姑娘这次做的青团还真是不错。” 林臻也没想到这次的青团卖的这么好，几百个青团两个时辰全部售罄，就连花大娘都跑来问自己，想买两个青团尝尝。 只是很可惜，青团太过于抢手，以至于给花大娘的两个青团都没有。 说起这件事，连一向不是很贪吃的阿魏都忍不住扼腕叹气，“我可就只吃了一个咸蛋黄的青团咧，全被买完了！” 花大娘这一说，林臻才晓得，原来她做的青团在外头已经卖出了高价，就连京城第一大酒楼天香楼在昨日也推出了青团。 只是东施效颦，只会贻笑大方而已。 落在众人眼里，那就是贻笑大方，之前林臻推出过一道炸鹌鹑，天香楼马上就推出了一道炸麻雀，林臻推出了一道豆腐皮包子，天香楼马上就推出了一道豆腐皮饺子……林臻知道了是哭笑不得。 不过就算是如此，可在色香味上面，天香楼做出来的饭菜依旧比林家铺子的饭菜差上一大截。 林臻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更是觉得不足为惧。 这次的青团也是这般，用花大娘听来的话说——他们做的那哪里叫做青团啊，就是一个青色的团子而已，咬在嘴里一点韧劲都没有，里头包的蛋黄是干巴巴的，也没油，肉松也不香……也不是说不好吃，可吃下去之后不会叫人抓心挠肝的想着。 林臻听了直笑，“……听您这样说，我下次可要去买了天香楼的青团尝尝看，不过您放心好了，下次我做的青团出锅了，叫满春给您送几个过去。” 几个青团本钱也没多少，花大娘是个知恩的，整日不是给他们送馄饨就是送野货的。 花大娘听了是连连道谢。 其实林臻自己都不知道这次推出的青团反响这么好，甚至有人为了求她一个青团肯花上三倍的价钱，还有人一大早就来林家铺子门口等着，足足等上几个时辰的。 若是林臻知道了这些，肯定要感叹几句的。 一时间，京城众人纷纷以能够吃上林家铺子的青团为潮流。 这一日，谢斯年刚从外回来，就见着桌子上放着一个锦盒。 谢斯年尚未开口，一旁的小厮就道：“这是老夫人派人送过来的，说是送给世子您尝尝。” 哦，原来是祖母送过来的！ 谢斯年生母早逝，从小是养在谢老夫人膝下的，祖孙两人感情很好，是以每次谢老夫人得了什么好吃的总是会送一份过来。 只是老人家的口味和年轻人不大一样，老人家爱吃甜的糯的，偏偏谢斯年不爱这些。 这次也是这般，谢斯年“哦”了一声，只道：“你们将这些糕点拿下去分了吧，把什么味道告诉我一声就成了。” 下面的人早已是见怪不怪，打从世子小时候开始，谢老夫人就时常赏赐东西下来，世子也不大喜欢。 可一个照送不误，一个照收不误，两人皆是心知肚明，这一对祖孙倒也是有意思。 但是今儿……情形似乎不大一样。 小厮道：“老夫人说了，她老人家知道您素来不爱吃甜的，今日这糕点不是甜的，是咸的，和您从前吃的东西味道都不大一样，是从如今京城最时兴的林家铺子买来的，寻常人都买不到，您一定得尝尝看。” 林家铺子？ 不就是自己租出去的那间铺子吗？ 谢斯年脑海中率先蹦出了鱼头泡饼这道菜，当即连带着对锦盒里装的所谓的什么“青团”都一起排斥起来，“不了，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他这祖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给他送来，每次都说东西有多好多好，可他从小到大上过太多次当了。 一旁的小厮低声嗫嚅，“可老夫人还专程吩咐下来了，说要是小的们不准吃……还说这点心是承恩侯府的老夫人送过来的两盒子，老夫人没舍得吃了。” 承恩侯府的魏老夫人？ 谢斯年从小也是出入承恩侯府的，晓得魏老夫人这张嘴是极刁的，和魏子羡那小子有的一拼，魏老夫人都说好的东西，只怕是差不了。 他打开锦盒尝了一个。 当即他的脸色就变了。 变得很是奇妙。 谢斯年从小也是尝尽天下美味的，吃过的好东西数不数胜，可今日这般的团子……还是第一次，这和他从前吃过的东西都不大一样。 第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带着一股清香，接着便是满口的香软，里头棉絮状的东西似乎是用肉做的，香气扑鼻，再一口则是流油的咸蛋黄，接着又是酸香的乳酪……一口下去，似乎有千百种滋味。 他只觉得很奇妙。 更让他赞叹的是他从小就不爱吃甜的，就连乳酪似乎也是专门做的，酸度与甜度刚刚好。 谢斯年难得拿起了第二个青团，吃完才道：“这……是什么？” 一旁的小厮也是喜笑颜开，“您吃的这叫青团，林家铺子里卖的有好几种青团，老夫人爱吃的是红豆沙馅的，说您肯定爱吃这种咸蛋黄肉松乳酪的……” 谢斯文微微颔首，味道的确是不错。 他倒是有点后悔了，出自那位林姑娘之手的鱼头泡馍又该是什么滋味？早知如此，当日就该留下来尝一尝的。 不过这话他是不会说的。 林臻万万没想到小小的青团会在京城之中掀起如此轩然大波，这几日铺子门口守的都是人，无一例外都是要买青团的。 林臻没办法，便发动阿魏和满春一起做起青团来，青团做起来并不难，她将简单的活儿，譬如揉面的活儿交给满春，将剥鸭蛋的活儿交给阿翩，像炒肉松这种活儿则交给阿魏，几个人一起，一天做几百个青团根本不在话下。 但林臻却不愿本末倒置，在门口挂上牌匾，每日仅出售两百个青团，先到先得，来晚了甭管你是谁，那都是没得卖了。 她想的很明白，银子这东西是赚不完的，可不要因为一点银子而让大家太累了。 至于新的菜式，林臻则还在研究，但眼见着林家铺子的生意渐渐好起来，想要同时满足人流量和口碑其实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而如今她考虑的则是如何平衡于其中。 016不速之客 从前林臻也不是没有常去的饭馆，很多时候饭馆生意好了，吃的人多了，老板也就飘了，不管是味道还是分量都是大不如从前，算是硬生生把自己辛辛苦苦攒起来的照片给砸了。 她不愿意自己的林家铺子也成这样。 可要想把铺子扩大规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暂且不提京城旺铺是寸土寸金的，就说厨子就没有。 阿魏勉强算一个，眼见天气慢慢热起来，若再想要增加个十桌八桌的，也不太现实。 人啊，都是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林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维持现状，并且亲自写了个告示贴在门口，意思很简单——感谢大家的厚爱，铺子太小，先到先得，目前暂时没有扩大规模的打算，也没有开分店的打算。 她也算是想明白了，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够用就行，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何必眷念太多？ 此告示一出，自然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原先不知道有多少人与林臻说要她扩充店面的，甚至有些好心人连铺子都帮她物色好了，谁知道来了这么一出。 林臻却是笑着与众人解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再另外开了店，做的菜肯定没有从前好吃的，这样一来岂不是得不偿失？若是大家想吃，得请早！” 众人纷纷扼腕。 林臻笑着解释：“人这一辈子想要的东西很多，银子这种东西……是怎么都挣不够的，我可不愿意将我的一辈子都搭进去，每日快快乐乐赚赚银子，岂不是美哉？”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侧眸却见着前几日见着的那位男子，今日他穿着一身云锦玄色直裰，相较于那日的一身黑，身上似乎带着点烟火气。 他像是没见到门口围着的一干人似的，目不斜视走了进来。 从古至今都是这般，长得好看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的注意力，他一进来，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阿翩对这位一掷千金的男子也是印象颇深，巴巴上去了，“客官要吃点什么？我们今儿有……” 从前林臻可没见过她对谁有这般殷勤的时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颜值决定一切。 谢斯年想了想道：“你看着上几道吧！” 一旁的林臻见了，心里忍不住感叹一声，这肯定又是个有钱的主儿，连价钱都不问的，要真换成那等缺心眼的店家，一股脑将自己铺子里最贵的菜都端上来了，那该怎么是好？ 殊不知她想的还是不够长远，便是京城之中最贵的菜落在他眼里也不值多少银子。 说来也是巧了，今儿又有鱼头泡饼这道菜。 自从林家铺子推出鱼头泡饼这道菜后，那就成了香饽饽，林臻索性时常买鱼回来做，毕竟这个朝代牛肉都是拿来耕田的，牛肉很少见，像鸡鸭猪肉每天来来回回的吃也却是容易腻味，鱼不一样，不同品种的鱼吃法不一样，味道也就不一样，如今倒也成了林家铺子的常客。 林臻偷偷将阿翩叫了过去，低声道：“给他上鱼头泡饼，炸鹌鹑，白灼菜心，对了，还有一道虾丸鸡皮汤，他不是说要我们看着上菜吗？那我们就如他的意好了！” 阿翩听的是目瞪口呆。 林臻这是故意使坏咧，试想一个如此贵气的男子吃着自己不爱吃的鱼头，抱着炸鹌鹑啃的满手是油，外加一道鸡皮汤……还是挺有意思的。 阿翩低声道：“姑娘，这怕是不大好吧？我记得这位少爷之前就说过不爱吃鱼的……” “这有什么不太好的？是他说要我们看着上的，我瞧他那气质，这几道菜还是挺适合他的。”林臻笑眯眯道：“别磨磨蹭蹭的，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林臻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位爷不像是喜欢吃这几道菜的人，唯一一道能下口的白灼菜心，拍着胸脯说，连林臻自己都觉得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无非炒菜的时候火候要大，菜心要嫩，再搁两勺猪油下去，这样一道菜，寻常大户人家的厨子都会的。 所以，她断定这位爷的这顿饭肯定是会吃的不开心，她就是存心如此。 林臻索性就站在一旁看热闹起来。 没多久，这几道菜就被端上来了，阿翩上菜时还不忘介绍一二，介绍完了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几道菜都是我们的拿手菜，您尝尝看，我先下去忙了！” 话毕，她撒丫子就跑了，生怕多留一会儿会被留下来算账似的。 谢斯年每听她报一道菜名，脸色就难看一分，到了最后已经是面色铁青，若不是铺子里香气扑鼻，他简直就要拂袖离开。 他尝了口菜心，只觉得很嫩，满口清香，但要是说有多特别，那却是谈不上。 到底是名声太盛，徒有虚名罢了！ 剩下的几道菜，一道是炸鹌鹑，一道是鱼头，还有一道则是鸡皮，没一道他能够动筷子的。 他身侧站着的随从也是满头冷汗，这样的菜若是搁在宁国公府，只怕厨子都扫地出门好几次了。 谢斯年从小就跟着师傅习武，耳力和眼力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他不是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女子在看着自己，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就是叶七口中赞不绝口的林姑娘了！ 他拿起筷子，想要尝一口菜，可筷子却不知道往哪里伸。 一旁的随从见状忙上前给他盛了碗汤。 谢斯年皱皱眉，还是选了一筷子鱼头肉夹了下去，只是这鱼肉刚进口，原本脸上厌弃的表情就变了。 他并不爱吃鱼，也很少吃鱼，总觉得鱼不管怎么做都带着一股子腥味儿，鱼头因太大太厚，腥味儿更甚，但今日……好像和他往日吃到的鱼肉并不一样。 一点腥味儿都没有，而且很嫩，很香。 谢斯年忍不住又吃了一口，还是半点腥味都没有，这次他还沾了沾汤汁，鱼肉还带着点泡萝卜的酸，口感鲜明。 他顿时明白了为何林家铺子生意这般好了。 017虾丸鸡皮汤 谢斯年吃过无数美食，宫里的也好，还是京城各大酒楼，却从没有哪个人将鱼烧的这般好吃。 他又尝了口汤……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道汤该是叫做虾丸鸡皮汤，鸡皮这东西……他从未想过有人会拿它做汤。 他记得家中几个堂姐表妹都不爱吃鸡皮的。 可这一口汤下去，却是鲜香无比，带着鸡的香味儿，还带着虾肉的鲜美，仔细再一场，虾丸里头还搀着松茸。 这哪里是做汤啊，便是煮一把稻草进去都好吃。 谢斯年懂了，就靠着这位林姑娘的手艺，林家铺子生意不好都怪了。 几道菜谢斯年都尝了，却唯独一道炸鹌鹑他没动，并不是他不爱吃鹌鹑，反之在这几样菜中他最爱吃的就是鹌鹑，今日这鹌鹑炸的酥酥脆脆，可大庭广众之下难道要他拿着啃？ 他也发现了，别人的炸鹌鹑似乎和他不大一样，别的桌上这道菜都是肉脯，唯独他上的是整只鹌鹑。 事到如今，若是这位林姑娘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还不知道，那他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当即谢斯年对林臻的印象又差了几分，此女子不仅不在乎名声，还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 心里给林臻安了罪，可这一点都不影响谢斯年用菜。 一筷子菜心，一筷子鱼头，倒也吃的悠哉乐哉。 谢斯年这边正用着，却见着门口走进来几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方才招待他的那位店小二迎了上去笑吟吟道：“几位客官来晚了，我们铺子里的菜已经卖完了，若是想吃，下次早点来！” 谁知那几个彪形大汉根本不听，大咧咧往凳上一坐，扬声道：“这是什么破地方，菜还能卖完？老子今儿把话撂在这儿，菜卖完了给老子重新做，做不出来老子今天把你们的店给砸喽！” 谢斯年目光扫了过去，这几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林臻也发现了，她见着阿翩还要上去解释，忙迎了上去，将阿翩拦在了身后，“几位客官别生气，出来吃饭本就是图个高兴，要是因为这么点小事不高兴那可不划算。” “不是我们故意不卖给你们饭菜，这打开门做生意的，谁不愿意多赚点银子？只是确实是菜卖完了，要是你们不嫌弃，厨房里还有几道酱菜，我送给你们，如何？” 她想过这一天会来，毕竟京城的酒楼饭馆数不胜数，林家铺子生意好了，自然是有人眼红的。 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世上人人都喜欢美人儿，特别是那温声细语、满脸带笑的美人儿，当即有几个大汉就没说话了。 为首的那个大汉更是色眯眯看着林臻，笑了一声，“酱菜……老子可不稀罕，要是林姑娘拿不出菜来，那不如我们兄弟几个请林姑娘去别的地方坐一坐，权当做交个朋友。” “要是林姑娘瞧不上我们这几个老爷们，那老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林臻可算是听出来了，要是自己不跟着他们一起出去，这事儿一样得闹。 好在满春够聪明，方才已经偷偷出去报官了。 眼瞅着那一手黑黝黝的手往自己的腰间探，林臻不动声色退了一步，“真是不好意思了。” 这话拒绝的意思已十分明显。 当即为首的大汉就站起来，一把掀翻了桌子，扬声道：“既然林姑娘不给老子面子，那老子也不必给你这娘们面子，给我砸！”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喽喽都站起身来，不过片刻的时间，几张桌子就已被砸了。 为首的大汉更是要上前拽林臻的胳膊，好在有阿翩上前挡了挡，她力气大，勉强也算是挡住了，在厨房忙活的阿魏听闻动静，也拿着菜刀冲了出来，直说——你要是敢动我们家姑娘，我跟你们拼了！ 一时间，铺子里是乱成了一团。 不少客人见状早就纷纷躲开了，唯独谢斯年还坐着吃饭。 几个大汉本就是过来闹事的，却也不敢太过于放肆，毕竟是天子脚下，若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他们也得跟着遭殃，没想到林臻那几个娘们一个力气大，一个脾气倔，一个不要命，一时间，他们也不敢动。 柿子捡软的捏，那几个大汉见有人居然还坐在这里没走，当即就上来耍威风，一把就将谢斯年跟前的桌子给掀了，那些一口没动的炸鹌鹑滚的满地都是，“给老子滚开，信不信老子扇你！”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脸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是谢斯年带来的随从十一打的。 这一巴掌打的是极狠，打的他头偏了过去，一口唾沫吐出来，还带着血沫。 十一冷声道：“没教养的东西，还不快滚！” 人可以丢脸，可却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一而再再而三的丢脸，那群人上前要同十一拼了。 可他们不过是刚靠近十一的功夫，便一个个被十一撂倒，当即一个个是躺在地下“哎呦哎呦”直叫唤。 这剧情来的太快，让一旁的林臻等人有些缓不过神来。 这男子到底是谁？ 是什么来头？ 身边不过一个随从，武艺就如此高超？ 谢斯年瞥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一个个就这么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学人家去闹事？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劝你们啊，还是少在外头惹是生非，别哪天被人卸了胳膊断了腿，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十一也跟在后头添了一句——还不快滚，别脏了我们世子的眼！ 世子？ 林臻一下子惊住了。 京城之中非富即贵的人虽多，可被叫做“世子”的却没几个，像魏子羡那般身份尊贵之人，人家见了也只叫上一声魏少爷，世子那可是得皇上册封的，身份自是尊贵非常。 018英雄救美 林臻虽对京城中这些勋贵之家的事儿不是很了解，可也知道满京城上下的世子也是没几个，对了，她租的不就是宁国公府世子的铺子吗？ 那几个大汉一听说“世子”二字，当即也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一溜烟地跑了。 谁知道十一却是将他们几个拦在门口，“怎么，就这么走呢？那打扰了我们世子的雅兴，你们以为自己能这样走得了吗？” 几个大汉听闻这话，诚惶诚恐走到谢斯年跟前，连连道歉。 谢斯年向来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等人，若是他们硬撑着争一口气，他还能高看他们两分，不过是几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你们今日最该道歉的只怕不是我，好端端的铺子，如今糟蹋成这个样子……” 几个大汉气的牙痒痒，这不是把人当成猴儿耍吗？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又打不过门口守着的十一，只能调过头来，瓮声瓮气与林臻赔不是，“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林姑娘……” 事到如今，林臻能怎么样？她也很绝望啊！ 她真的很想说，要是道歉有用的话，那要银子做什么？你砸了我这么多东西，不该赔钱吗？可 她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谢斯年，心里也拿不准他会不会替自己出头，一狠心一咬牙只能说算了。 难道还真指望这些人赔钱吗？怎么可能！ 等着这些人走了，林臻看着一片狼藉，心痛的能滴出血来，虽说这些桌椅碗碟不算贵，但都是她和阿魏一点一点搬回来的，都是花了心血的，再加上这几日铺子的生意只怕会受到影响…… 可如今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林臻上前，对着谢斯年郑重作揖，正色道：“今日的事情，多谢公子了。” 同时她也为自己方才那点狭隘的小心思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就不该偷偷使坏的，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瞧出来。 阿魏已经端着热茶上前来。可如今铺子里连个干净的地方都没有，林臻便邀了谢斯年去后院喝茶。 谢斯年原本是不打算去的，饭吃到一半发生这样的事，任谁心情都不会好的，可后院……他已经许久没去过了，正好想瞧瞧这位林姑娘将后院拾掇成什么样，便点点头，跟着一起过去了。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正值晌午，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倒也舒服。 谢斯年喝着茶，不动声色扫视了周遭。 院子拾掇的很干净，种了各式的花儿，墙角还有一丛湘妃竹，原先破旧的石桌与石凳也修补好了，石桌旁加了一架秋千，微风徐徐拂过，傍晚时坐在这里看书一定很惬意。 感受到他的目光，林臻也笑了，“当初为了收拾这院子，足足花了我们好几天的时间，我还想买几条锦鲤了，只是去街头花鸟铺子问了几次都没好看的品相，这才作罢。” 想了想，她又道：“要是买不到好看的鱼儿，养几只鹦哥儿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每天早上闹不闹人。” 她语气平顺，眼神清亮，好像将才那些事儿不曾发生一样，是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谢斯年有点明白为何叶七对这位林姑娘赞不绝口了，叶七年纪虽不大，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从他嘴里很少有听到夸赞别人的话。 就不说别的，光是这位林姑娘的这份心态，就很少有人能达到。 他道：“还是养鹦哥儿吧，若是养鱼儿，白天倒还好，到了晚上时常会有野猫出去的，只怕没几天就要将鱼儿都叼了去。” 喝了口茶，他又道：“像林姑娘这样的人不太多见。” “这是为何？”林臻不解。 谢斯年道：“这铺子是租来的，若是有朝一日铺子被收回去了，你这番心血岂不是就白费呢？” 林臻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双眼弯弯，”这个问题，街头卖馄饨的花大娘也提醒过我，京城之中这样的事儿不在于少数，有些人见着铺子生意好了就说要将铺子收回去，还有的则要涨房租……虽说这位宁国公府世子不算什么好人，可我想着他毕竟出身尊贵，总不能做这样的混账事儿吧？“ 可转而一想，也不对，这世上没谁不喜欢银子的，据魏子羡所说，那位宁国公府世子性子古怪，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就算是这铺子真的要被收回去，我也没办法。“ ”铺子租一年也好，还是两年，三年也罢，在此期间都是我住在里头的，将院子收拾干净整齐，我的心情也能跟着好起来……这样算起来，也谈不上什么亏不亏了。“ 一旁的谢斯年听的是满肚子疑问，脸黑如锅底，自己在京城的口碑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原本谢斯年还打算与他说自己是这间铺子的主人，见她对这里这般爱惜，要叶七将铺子多租给她几年的，如今一听这话……到了嘴边的话也说不下去了，还是默默喝茶好了。 其实他本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世上不公不正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他哪里管得过来，将才实在是心疼好端端的铺子被砸了，这才出面的。 林臻见他没说话，只以为他心绪不佳，“今日的事情真是多谢公子了，改日公子过来我一定送您一桌佳肴。” 被她称为“性子古怪、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的谢斯年站起身来，“那就改日再来叨扰林姑娘了。” 话毕，他这才离开。 行至院子门口，他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微风徐徐，阳光正好，一切显得鲜活灵动……宛如娘亲在世的模样。 这一切，林臻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此时满春已经报官回来了，几个衙役跟在后头，来了一趟无非是盘问几句，毕竟不知道那几个人的姓名，交代几句之后几个衙役就回去了。 019白马寺 林臻见状，倒也没觉得十分愕然，毕竟从古到今政/府官员办事就是这个尿性，如今又没监控又没身份证明的，想要追查下去的确是有些难度。 接下来能怎么办呢？ 林臻他们能做的只是重新采买碗碟了，至于桌椅倒还好说些，缺个角的叫人修修就成了。 这些事情看着是简单，做起来却是极琐碎的，什么样的碗配什么样的碟，地上的油污需要一点点擦拭……所有的小事累积到了一块，那就算不上简单。 林臻想着林家铺子开门至今，生意也算是红红火火，大家也都累着了，索性便在大门口贴了歇业三日的告示，正好也让阿魏几个放松放松，人生苦短，总不能一头扎进银堆子里头去吧！ 这下子可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忧的自然是林家铺子的常客，可林臻万万没想到，阿翩也是愁眉不展的，掰着指头算这几天会损失多少银子，到了最后更是心事重重道：“姑娘这几天不开门，那怎么吃什么？” 在吃喝上面，林臻从来没拘着他们，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菜，那就少卖一道好了。林臻是哭笑不得，“你还怕少了你的吃的？这几天原本还打算带你们出去郊外走走看看的，我听说白马寺很是灵验，我来京城这么长时间，还没去看看了，正好也能去瞧瞧。” 世人求佛多是求姻缘，求前途，可她却是想去佛祖跟前求一求快点找到姐姐。 原先她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但是活了两辈子，却发现世上很多东西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不管有用没用，试一试也不耽搁什么，就当出去郊外散心了。 阿翩一听这话顿时将心头那点不快忘得是一干二净，“好啊好啊，我从小在京城长大，却还没去过白马寺咧！” 阿魏对白马寺倒是没什么兴趣，却也想出去走走看看。 事情就算是这样定下来了。 因满春性子内向，不太爱出门，便主动请缨留在铺子里看门，顺便修修破了的桌椅。 别看他平日里憋闷着不说话，手还是巧的，做饭上手极快，木工也还不错。 如此一来，林臻三人就在第二日出发去了白马寺。 因白马寺离京城路途不算近，来来回回得两个时辰的时间，林臻便想着包下一间小院，在白马寺住上一晚上再回来，要不然来来回回的实在是太过于折腾人了。 一大早，林臻几人就出发了。 如今正值阳春三月，到处都是春意盎然的一片，随便一眼扫去，那都是能成一副画卷的风景，让林臻连连称好看。 阿魏靠在马车壁沿上，一边吃着葡萄干一边道：“我听人说了，说是那些高门大家的姑娘小姐都喜欢出来上香，不是因为他们喜欢上香，而是想出来透透气。” “连咱们这些无拘无束的小老百姓出来都觉得心情变好了，更别说他们……唉，也是可怜。“ 虽说她是林臻身边的丫鬟，可从小过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舒坦。 林臻趴在车窗上，只觉得阿魏说的没错，自己着小日子过的悠哉乐哉，也算是不错的。因天气好，去白马寺上香的车辆挺多的，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将近两个时辰。 眼瞅着白马寺近在眼前，没想到马车却是彻底不动了。 阿翩下去一问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宁国公府的老夫人前来上香，因带着的仆从与马车众多，所以这才造成了拥挤。 白马寺是寺庙不假，可若是没用香火钱，想要于京城屹立不倒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所以对于这位出手阔绰，心怀善心的谢老夫人自然是殷勤些，她老人家的马车来了，所有的马车都得往后退退。 如今的林臻已是饥肠辘辘，虽说马车上带了些点心，可她的胃娇嫩得很，吃不下这些干巴巴的点心。 原本心情已跌落于谷底，一听说”宁国公府“这几个字，当即心情是更不好了——这富贵人家还真是到了什么时候都有特权啊！ 不过宁国公府这一家子只怕都不是好相处的。 林臻探出头瞧了瞧，想必是天气不错的原因，出来上香的百姓格外多，马车似是一眼看不到尽头。 此时此刻，正坐在马车里的谢斯年压根不知道有人正在心里骂他了，只沉着一张脸没说话。 他陪着的谢老夫人脸色也不大好看，谢老夫人正是谢斯年的祖母，宁国公府老夫人，先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谢老夫人纵如今年纪大了，却是保养得宜，可平日里满脸慈爱的面庞却是变了颜色。 马车外跟着的管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连连赔不是，“……还请老夫人和世子恕罪，小的也是怕老夫人和世子等太长时间，所以这才擅自做主安排咱们的马车走在前头，小的该死！” 这件事也是说来话长，他不过是宁国公府的一个小管事，苦苦熬了这么些年，眼瞅着大管事家里有事自己能跟着老夫人出来上香，想着好好表现一二，没想到却是好心办了坏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如今马车都已经到这儿来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除了赔不是，还能怎么着？ 谢老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听着他的声儿就觉得来气，“我和斯年本就是前来上香祈福，想要佛祖瞧瞧咱们的诚心，可你倒好，叫佛祖瞧见了成了什么样子？还有后头的那些老百姓，他们难道不是和我们一样，一大早就赶过来的？” 管事除了赔不是，如今也不能说什么了。 谢老夫人心里喟叹一声，看样子还是没有叶管事就是不行。 叶管事正是叶七的父亲，虽说他是谢斯年母亲的陪嫁管事，可这么多年在宁国公府早已站稳脚跟，更是颇得谢老夫人看重。 谢斯年是个孝顺的，难得见着祖母动气，笑着给祖母剥了个橘子，“您不是诚心的，佛祖也能瞧见，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儿生气？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心里何尝不气，他每年都会陪着祖母一同过来白马寺上香，每次都是规规矩矩的，但如今再不高兴，也只能私下惩处这个管事，总不能坏了祖母的兴致。 020宁国公府 谢老夫人接过福橘，这橘子是贡品，纯甜的，一点酸味儿都没有，正好合乎她老人家的口味，“你说得对，他到底是没有老叶办事靠谱。” 她塞了半个橘子给谢斯年，笑眯眯道：”这橘子好吃，尝尝看！“ 谢斯年早已习惯祖母这般模样了，好像不管他怎么说，祖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他手上塞。 接过橘子尝了一瓣，他却是觉得太甜了点，”您年纪大了，还是少吃点甜的，今日白马寺那边已经被您准备好了斋饭斋菜，您橘子吃多了，待会儿又吃不下饭。“ ”晓得了晓得了！“谢老夫人嘴上虽不大耐烦，可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我这个老婆子还唠叨？我看你到时候娶了媳妇，你媳妇可是要嫌弃你的！“ 偷偷往嘴里塞了瓣橘子，她老人家又道：”今儿给你娘点长明灯，你娘在地下肯定担心你娶媳妇的事儿，她要是半夜托梦给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代……斯年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满京城的姑娘，难道就没有你瞧的上的？“ 不是她自夸，她这孙儿，满京城上下的姑娘都没有他配不上的。 论家世，论长相，论学识，那都是一等一的。 谢斯年摇摇头，“如今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些。” 谢老夫人是长长叹了口气。 马车很快就驶入白马寺内。 宁国公府的马车进去了，林臻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也缓缓动了，总算是到了白马寺。 林臻向来不大信这些，从前也很少去寺庙，可如今站在寺庙中，看着一张张虔诚的面孔来来往往，多少还是受到了点触动，只觉得世上定然是有神明这么一说的，要不然怎么会人人都是如此？ 因舟车劳顿，很快就有小僧人带着她们一行前去早已包好的小院歇息。 毕竟白马寺是皇家寺庙，享受皇家香火，周围是士兵把守驻扎，所以很是安全，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院子虽小，但却质朴干净，林臻几人喝着小僧人送来的苦荞茶，只觉得坐了这么久马车恨不得骨头都要散架似的。 但是阿翩精力旺盛，瞅着不远处那间宽敞的大院子，再看了看自家姑娘包下的小院子，嘀嘀咕咕道：”姑娘，听说那边住的是宁国公府老夫人和世子咧，还好咱们赶巧，我可听说，前几日是宁国公府世子亲娘的祭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谢老夫人就要带着世子来点长明灯！“ ”前几日这白马寺的院子可谓是千金难求，谁知道谢老夫人和世子根本就没来，原来是谢老夫人身体不大好，所以才耽误了，没想到今儿倒是叫我们给撞见了！“ 林臻听的是漫不经心，随口问了一句，”宁国公府来人了，为何院子会千金难求？“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宁国公府的世子没成亲！“阿魏嗤笑一声，只觉得这些姑娘也是有意思得很，比广阳的那些姑娘们热情奔放多了。 阿翩见有人附和自己，顿时说的是更来劲儿，”我听说这个宁国公府世子不仅长得好，还很有学问，能文能武的，当初皇上想将公主嫁给她，她都不大愿意咧！“ 这其中的门门道道，林臻还是懂一点的，娶公主为妻于寒门子弟来说是鲤鱼跃龙门，可对高门世家的男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亲事，公主身份尊贵，根本不可能下嫁的，只能说尚公主。 从那之后，高官俸禄可以说与自己无缘了，锦衣玉食是有的，但这一辈子在朝堂之上也不会有什么建树，一个闲职一直做一辈子，但也没几个人会像谢斯年这般，堂而皇之拒绝皇上的。 暂且不论这传言之中的真真假假，但林臻也能想象到宁国公府在京城之中的地位是何等尊贵。 别的不说，她就没在魏子羡提起过别人咬牙切齿的，一般魏子羡看的不顺眼的人那都会收拾了，可见魏子羡根本就拿这个宁国公府世子没办法，”你们要是好奇，去瞧瞧那个宁国公府世子长什么样，我倒是挺好奇他长得能有多英俊的，是不是长得超凡脱尘，宛如谪仙一般。“ 阿魏是不屑一顾。 阿翩却是跃跃欲试，似乎真的想一探究竟。 几人休息片刻，便到了用中饭的时候。 白马寺烧的是大锅菜，且全是素菜，如今送过来的是一碟子酱烧豆腐，一碟子水煮白菜，一碟子酸萝卜干，还有一碟子八宝酱菜。 阿翩一看到这几道菜，脸就垮下来了。 就连林臻也忍不住撇撇嘴，尝了几口，只觉得难以下咽。 阿魏吃了两口饭，也忍不住苦着脸道：”我总算晓得他们为什么要送这碟子八宝酱菜来了，要是没这酱菜，饭还真的吃不下去。“ 林臻吃了几口就实在是吃不下，躺在床上午睡，正翻来覆去的时候，却闻到了一阵香气。 她这种时常出入厨房的人，鼻子可是灵得很，再嗅了嗅，似乎闻到了菇子的香味。 本就肚子饿不大睡得着，林臻如今一闻到这香气，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林臻索性坐了起来，好像又闻到笋子的味道。 如今是春天，正式吃笋子和菇子的好时候，鲜嫩鲜嫩的，鲜美无比。 她是彻底睡不着了。恰好这个时候阿魏喊她一起去上香，几个人经过宁国公府包下的院子时，只觉得香气扑鼻。 阿魏琢磨道：“这应该是炒菇子的味道，好香啊！” 林臻点点头，觉得阿魏这段时间长进了不少，”这是牛肝菌，其实炒着吃味道不算好，用来煮汤或者做野菌子锅味道不错，炒着吃……有点浪费了。“ 她闻到了酸汤嫩笋的味道，嫩嫩的笋尖里带着几分酸，带着几分辣，可里头却是脆脆的，不说别的，光是这一道菜，她现在能吃下去一大碗饭。 几个人快步离开了这里，毕竟多停留一刻都会觉得难熬。 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宁国公府还真是派头极大，老夫人带着世子出来上香，不过是一两日的光景，还带着厨师，是真·大户人家啊！ 上香的时候，林臻发现了很多年轻女子的面孔，一个个穿着华丽，容貌清丽……不问不知道，一问她这才这些人好像都是冲着宁国公府世子来的。 林臻听闻这话忍不住笑了，“若是佛祖知晓她们的心思，只怕要气死的。” 她这个时候也明白了，宁国公府世子谢斯年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之前魏子羡说的那些话定是他胡诌的。 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位宁国公府世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几人上完了香，林臻便说在寺庙里逛逛，毕竟如今这时候的娱乐活动很是匮乏，逛寺庙她还能接受一二，至于听戏作诗，她还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白马寺不愧是京城第一皇家寺庙，风景绝美，还种着不少果树，最吸引林臻的是几棵梅子树。 如今树上稀稀疏疏挂着青涩涩的梅子，远远看过去就觉得能把牙酸掉，林臻却觉得味儿应该不错，想当初她曾在广西尝过这种酸梅子的……不过就算是打主意也没用，人人皆觉得白马寺圣灵，连带着里面的一草一木似乎也沾染着鲜气。 有道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连带着阿魏和阿翩都对这片果林挺有兴趣的，最后一行人更是琢磨起葡萄酒来。 都说望梅止渴，她们这是谈吃解饿。 说着说着，几个人就逛到了后山，此时正有一个中年妇人坐在石桌前歇息，身边丫鬟仆妇林立，林臻一看就知道这定是哪位有钱人家的夫人太太，不过白马寺这样的人不少，她也没在意。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林臻只觉得那位妇人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还没走远，便有人追了上来，“姑娘请留步！” 林臻扭头，见着是位仆妇打扮的妇人面露不解，“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还请姑娘见谅，我们家王妃娘娘见着姑娘面熟，想起了一位故人，所以想请姑娘前去坐坐喝杯茶了，不知道姑娘可有空？” 林臻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眼，这位妇人虽已四十来岁，可浑身气度不凡，方才一开口就是“我们家王妃娘娘”，可见其主身份。 她笑着道：“不必了，我们乃粗人，只怕叨扰了王妃娘娘的清静。” 她不相信堂堂一位王妃真的有心想要结交她，世上可没这么多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话毕，她朝着不远处的那位美妇人微微颔首，这才离开。 不管是那位美妇人是真的觉得她像故人也好，还是另有打算也好，她都离这些人远点为妙。 倒是那位笑吟吟的美妇人见她没过来，当即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此人正是楚王妃。 而楚王妃此次来白马寺一来是为了散心，二来则是……有重要的事情做的，如今一瞧见林臻，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希望。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021偶遇 楚王妃这几日一直是心事重重的，就连当初她的丈夫楚王一月纳了三门姬妾也没见她有这般烦心过，原因无他，皆是因为周皇后。 楚王妃并不得楚王喜欢，之所以能够稳坐楚王妃的位置是因为她的表妹周皇后，都说不幸的女人都是相似的，这话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周皇后是在魏皇后死后五年因贤良无双被封为皇后，但她这皇后之位，似乎也坐的不是很牢固。 宫里头向来是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娇艳的美人儿，这几年佳贵妃是越来越得宠，皇上屡屡露出若不是皇后册封的早，恨不得将佳贵妃立为皇后的意思。 周皇后哪里还坐的住？ 周皇后坐不住了，楚王妃是更加坐不住了。 所以啊，她这段时间就连夜里做梦都在想怎么找个绝色美人儿，将才惊鸿一瞥，只觉得那女子眉眼之中似乎有几分佳贵妃的影子，但却比佳贵妃年轻，比佳贵妃貌美，一眼就觉得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苦苦寻觅的人。 当即她就命人跟着林臻。 林臻此时半点察觉都没有，面对着阿魏的不解，只笑着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我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凭什么惹得王妃娘娘想要请我喝茶？谁知道这个王妃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还好，真的我觉得才更可怕，他们那些皇家人，不知道长了多少个心眼，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她看的是清清楚楚。 阿魏和阿翩也觉得她这话甚是有道理，她们的日子已经过的够好了，如今已经是足够了。 几个人转悠了一圈，则回去了院子。 此时香气依旧萦绕，惹得林臻偷偷咽了口口水，“这都过了饭点好久了，他们怎么还没吃完？”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如今还不到用晚饭的时候，就算是她想凑合着用点斋菜都没得用，想着对抗饥饿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曾想前段时间她真的是累狠了，这一觉竟睡到天擦黑，后来还是被阿魏叫起来的，说是斋菜送来了，若是现在不吃，待会儿可没得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人少点的缘故，晚上的斋菜和中午比起来似乎强了点，有一道冬瓜菌菇汤，一道萝卜丝，一道酱炒白菜帮……林臻恶狠了，吃了一碗饭，喝了一碗汤，这才作罢。 用过了晚饭，阿魏和阿翩还没玩够，硬拉着林臻要去池塘看鱼，说没想到白马寺的鱼儿一条条都特别肥，而且还有名儿，一喊它们都会过来，可见白马寺的东西都是带着灵气的，非拉着林臻也去沾沾仙气儿，说不定这样也能早日找到她姐姐。 林臻笑着一块去了，心里觉得暖暖的。如今天儿还未黑透，池塘边零零散散也没多少人，有个人的身影是格外引人注意，一个人站在池塘边，光看背影就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来白马寺的，大多都是求姻缘，求前程，求功名的……一个个都怀揣着梦想，脸上带着希冀，哪里会有这么忧愁的背影？ 走的近了，林臻只觉得这男子的侧脸有点熟悉，仔细一看，不是那天替自己解围的贵公子吗？ 林臻心里可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想法，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跟着官妈妈去了广阳，倒也没受过什么拘束。 那日谢斯年离开之后，林臻回过神来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道谢好像显得不够隆重，没想到今日又碰上了，“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也是过来上香吗？” 谢斯年将才去给自己母亲点了一盏长明灯，心情不大好，所以遣散了身边的随从，自己出来走走，想散散心。 一回头，见着一张如花的笑脸，谢斯年微微颔首，“林姑娘也过来上香了。” 林臻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张绝世出尘的脸会热衷上香？她笑了笑，“最近铺子在重新装修，闲着也是闲着，看着最近天气还不错，所以出来走走。” 她发现眼前这人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干笑两声继续道：“白马寺风景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吃的稍微差点，也不知道世子吃不吃得习惯？” 她是听见上次有人这样喊过他，却也没想到他会是宁国公府世子。 谢斯年又是淡淡一句，“还好。” 林臻：…… 饶是她性子大方，平日里也算是挺会找话题的，可听闻这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偏偏这个时候阿魏和阿翩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玩了，压根不见踪影。 林臻只能没话找话，“世子也喜欢赏花赏鱼？我听人说白马寺的鱼带着灵气，你喊它的名字它听得懂，还会游过来，看样子白马寺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皇家寺庙……” “这有什么稀奇的？每次人们都是拿着鱼食站在旁边的，一边唤它们一边撒鱼食，鱼怎么可能不过来？”谢斯年面无表情，语气淡淡，“若是照这样说，岂不是老百姓家里养的鸡鸭也是带着灵气的？” 林臻：…… 她只觉得自己真是没话找话，好端端的，自己过来干嘛？这人真的是不解风情。 可面对着自己的恩人，她也不好说什么，“等到了林家铺子再次开门营业的时候，还望世子过去坐坐，到时候我请世子吃我的拿手菜。”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我就不打扰世子赏鱼了。” 话毕，她见着谢斯年微微颔首，这才离开。 林臻倒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转眼间就到了第二日回京的时间了，她此次出来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的，昨晚上阿魏和阿翩前去后山摘了很多野菌子，还专程问过僧人，都是可以用的。 林臻看着这一筐子野菌子，说晚上回去喝杂菌汤，还可以将野菌子炸着吃，一时间，她们几个都很高兴，毕竟苦了一两日，总算是要吃点好的了。 022蟹黄烤饼 若论起爱吃菌子，怕是没有人能超越云南人了. 因云南温度适宜，每年春天各类野菌子都冒出来，云南因食用野菌子中毒的人不在少数，可不少人还是趋之若鹜，可见其鲜美程度。 越是鲜美的食物，做法就越是简单，林臻最喜欢将她炖杂菌汤，各式菌子丢到锅里一煮，再放些河虾，韭菜段，葱花……那滋味要多美就有多美，光是想一想，坐在马车上的林臻都忍不住咽口水。 所以在回程的马车上，林臻等人是无比期待。 一回去，立马是起锅烧水下菇子，外加上满春这是第一次独担大旗，憋着劲儿使出了杀手锏，做了一锅子蟹黄烤饼。 林臻尝了一口，只觉得惊为天人，觉得满春有朝一日肯定能成为大厨的。 问起做法，满春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两天你们不在家，我每天吃东西都是随便对付一下，突然记起来姑娘之前说的烤饼，又想到姑娘说可以用蛋黄调制蟹黄酱，所以试了下。” 他平时是个沉默寡言的，可还是记得林臻喜欢吃蟹黄酱。 满春嘴上说的烤饼的做法实际上有点像荆州锅盔，这是林臻无意中提起的，原来她上学时最爱吃的就是这玩意儿。 特别是寒冬的冬天，放学时抱着热乎乎的锅盔，香喷喷的，饼烤的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搀着梅干菜和肉的香气，是她冬天最美好的回忆。 如今满春做的蟹黄烤饼不比她爱吃的锅盔差，饼擀的薄薄的，里头抱着蛋黄做成的蟹黄酱，还包着五花肉馅，五分肥五分瘦，一口咬下去，那是满口鲜香，咸蛋黄做成的蟹黄酱若单单吃就有些噎人，如此一中和，肥瘦相宜，最为可口。 一口杂菌汤，一口蟹黄烤饼，再配上从前自己腌的萝卜干儿，如今就算是要她去天上当神仙，她都不愿意。 阿翩是连喝三碗杂菌汤，最后喝的直打饱嗝儿，心满意足拍着肚皮，道：“姑娘的手艺实在太好了！” 阿魏的手艺自然也是不错的，可比起林臻来，却是差了点。 林臻笑着道：“以后啊我们还是别学那等高雅人士去上香拜佛了，不如就去郊外野炊或者吃烤肉好了，这等吃素的活动，的确是不太适合我们！” 阿翩几人恨不得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重新拾掇过的林家铺子比从前看起来更雅致，因之前不知道生意到底如何，林臻并不敢在软装方面投入太多资金，如今晓得林家铺子生意红火，便买了很多绿植摆在铺子里，碗碟也是换成了清一色的白瓷，装起食物看着更是色香味俱全。 歇业三日，没想到再次开门，林家铺子是生意红火更盛从前。 在这三日里，林臻每日虽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但也不是没有琢磨过新菜的，她也深知要想吸引新的顾客必须要不断推出新的菜式，就算是山珍海味，也总有吃腻的那一日，所以，那面挂着竹牌的墙上又添了好几道菜。 她也曾考虑过是否这次就将满春想出来的蟹黄烤饼推出来，可想了想还是作罢，打算留到夏日。 一般到了夏天，天气炎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到时候准备几道清粥小菜，加上酥酥脆脆的蟹黄烤饼，真的是绝了。 林臻招呼着进来的客人，没想到今儿来的熟客还真是不少，连魏子羡都来了。 他一进来还老大不高兴的，“前儿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你们门口贴了告示，说关门三天，问了你们那个瘦竹竿，他说前两天有人闹事，有人闹事，你怎么不搬出我的名号来？” 他是个心思简单的，觉得林臻与他分享了自己的秘密，那就肯定是十分相信他，那他怎么能辜负林臻的期待？ 四舍五入，林臻就是他罩着的人，满京城上下，他魏小爷的人也敢有人动？ 林臻忍不住笑了起来，“要是事情没解决，我肯定会找你的，如今事情解决了，找你做甚？等着下次以后再有这类事情，我定然去找你！” 听闻这话，魏子羡依旧不是很满意，琢磨道：“这事儿会是谁做的？人人都说你有谢斯年给你撑腰，寻常人哪里敢来惹事儿？” 他撑着脑袋，就连阿翩将菜端上来，他也觉得不怎么香了。 林臻不打扰他吃饭，索性回到了柜台算账，她正算的起劲儿，没想到魏子羡却是一拍桌子，扬声道：“我知道是谁了！” 正打算盘的林臻手一抖，被他吓了一跳。 魏子羡冲了过来，趴在柜台上，低声道：“肯定是天香楼的人在捣鬼！” 天香楼……自从林臻来了京城之后，不知道多少次听到这名字，天香楼如今是京城第一大酒楼，京城之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一切在林家铺子开起来之后就变了。 不少人都以去林家铺子吃一顿饭为时兴，不少天香楼的铁粉也不再是那么忠实了。 但说句实在的，林臻来京城不久听闻天香楼的名气，也带着阿魏去天香楼吃过饭的，但几道拿手菜尝下来之后……林臻也觉得不过如此，说句不好听的，在天香楼吃完一顿饭后，她很心疼自己的银子。 林臻皱眉道：“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天香楼的人在背后捣鬼？” “这京城里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魏子羡说的是一脸骄傲，声音更是低了低，“人人都知道京城第一酒楼是天香楼，却没人想过要是背后没人，天香楼它凭什么稳坐京城第一酒楼？” “那是因为它背后有人，有的还不是一般的人，是楚王！” “楚王是先皇最小的儿子，从小备受先皇宠爱，可偏偏他上不得台面，不学无术……开得这家天香楼，也是……唉，不大好说，反正挺让人瞧不上的。” 林臻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是一脸期待，“为何不好说？其中可是有什么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