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奴为妃》 第一章 刺客 正月既往,夜残之时。 北浔元侯府中起了一声惊叫,婢子打翻了手上的灯笼,颤抖着手指着地上七窍生血的人:“侯……侯爷……” “来人!有刺客!” 角落里藏着一抹纤细的黑影,只露出双桃花似的眼睛,那女刺客见人已咽气转身乘着月色跑出元侯府。 但似乎有些晚了,刚过一片竹林就有人追上来。 冬日里朔风凌厉,刮在黑衣女子的脸上有种刺骨的疼。女刺客的眼里闪过寒光,拔出腰间弯刀,面对一群年轻力壮的男人丝毫不显畏惧。 翻身闪躲之间还是被元侯府的人划伤了后腰,连忙踢起白雪迷进人眼睛,等众人再睁开眼时,人影已经不见了。 那夜北浔城里热闹极了,城门紧闭,整个城中都在搜寻刺客的身影。 元侯爷,可是当朝贵妃元氏的亲弟弟。 就在短短几个时辰,官府就翻遍了整个北浔城,只差藏香阁这达官贵人最为留恋的花巢没查。 “大人,就差藏香阁了。” “那还等什么?进去搜啊!” “可……” “可什么可?要是圣上怪罪下来,哪还顾得上藏香阁背后是谁!” “是!” 于是,逡巡在门口的官兵终于冲进藏香阁。一股梨子的幽香钻进几个糙男人的鼻子里,实在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领头人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挨个房里翻找,就被一群打手拦住。 藏香阁的姑姑一边拉扯自己的衣领子,一边打着水粉色的手帕从里面钻出来,好声不好气的问:“爷,天还没亮,这是干什么呀?” “官府办案,躲开。” “知道你们是官府办案。可我这歇了好些贵客,就怕你冲撞到了哪位,我担待不起。” 那官兵低头看看姑姑,虚着眼睛问:“怕不是你窝藏刺客?” “这话可不敢说,我这里就没有什么刺客!你要实在想抓,把我抓去得了?” 这姑姑大着胆子和官兵叫嚣,一丝丝惧怕的意思都没有,只顾拦着不人让进。 “你……” “我什么?今日你要是敢给老娘三分难看,我叫你脑袋搬家!” 两人正争执不下,身后传来一句:“红姑姑。” 只是听不远处传来玉环相撞般的声音,就叫人魂魄恍恍。 再看站在楼上发出这声音的人儿,虽蒙着通红的面纱,但隐隐可见那婀娜身段如同姑射仙子一般。 通红的锦鞋踩着楼梯一步步朝下走,弯起的双眼似弦月泛着缕缕蟾光,顾盼神飞间透过面纱若隐若现看到她两齿微露:“官爷大驾,绾香未曾远迎已是失礼,姑姑怎能再和官爷无礼?” “失礼?老娘连侯爷的面子都未必给得,他算个什么东西。” “诶~姑姑,官爷到底奉命行事,大家都是求口饭吃,咱们又何苦为难他?就是不知道官爷想在藏香阁里找些什么?” 官兵紧握手里佩刀:“元候遇刺,我等奉命查找刺客。” “呦,还有这样的事?那贼人可真是胆大。”那双清澈的眼睛露出惶恐的样子:“我想官爷也知道,在藏香阁歇下的爷半个你也惹不起。可是当真要找?” “找。” “好!红姑姑,就叫他们找。惹了谁他们自己担着就是,若找不到人,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布衣打手听到绾香这句话,便都朝后退了退让出一条路。 绾香独自坐到卧椅上伸手拖住自己的下巴,摆弄桌面的琉璃酒盏,像是看戏一样的看官兵涌进来,嘴唇紧闭尽量使自己神色自然。 官兵刚进去还没等开始搜,就看到绾香背后不远处坐着个男人,身上披着白狐大氅身高近八尺。绣金纹的玄锦长靴踩到地上,束发套在透亮的白玉冠里。 慢悠悠的掏出怀里的令牌‘哐啷’一声扔到桌面上,刚要进去的官兵瞟了一眼桌上的令牌停住脚步,面面相觑踟蹰不前。 想到面前的人刚从南疆凯旋归来,便有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就听到一句没温度的话:“跪下。” 那些官兵只好跪到地上:“见过六王爷。” “出去。” 红姑姑从后面晃动着自己腰身走过来:“都说了有贵客,你们偏不听。刺客?我看你们个个的倒挺像是刺客!诶,你们还跪着干什么?没听王爷说话?出去!” 带头的官兵斜闷着头紧咬嘴唇,最后还是从这个地方退了出去。 见人都走了,绾香的心才逐渐平静,后腰的血已经渗了出来滴到卧椅上。 站起来和六王爷点点头,自顾自的往楼上走。红姑姑打发人都散开,自己也回了后院。 六王爷跟在绾香身后,左拐右拐到了处不起眼的房门前,门边上挂着个玉牌子,上面规整的刻着‘素房’二字。 推了门便看到一大片的通红纱帐从房顶吊着一直垂到地上,把里面挡的严严实实。 纱帐正中间摆着一张红木桌,桌上放着个带笑的铜俑,铜俑的手上还托着个红木长盘。见那铜俑的笑,真叫人觉得诡异。 绾香伸出玉笋似的纤纤细手,把六王爷让进纱帐后面。 红帐里面温暖如春,香炉里生出青烟,香气萦绕在整个房间,但也掩盖不住那一丝血腥气。 人儿跪在地上:“绾香见过王爷。” 随后大胆抬起澄澈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六王爷。 第二章 绾香十七 六王爷萧怀瑾是当朝皇帝唯一一个没有封号的皇叔,皇城里好好的王府不住,非要搬到鹰嘴峰那种地方去,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从先皇那里便不受宠。 而绾香本是万毒窟毒尊的女儿,江湖中人听到名讳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只是十年前的一次意外,万毒窟这个名号再不存于世上。 那年绾香七岁,跟着父母还有哥哥站在万毒窟的法坛上。看到一个脸上带着半张铁面的少年放出一只鸣镝,一批又一批的人涌入万毒窟。 万毒窟内大纛高牙,眨眼之间血流成河。 小小的绾香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被残杀,自己被人护住,压在一个又一个尸体下面,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出声。 顺着死人的缝隙,看到那个少年人砍掉父亲的头颅装进木盒子里,而后跨马离开,马蹄还卷着地上的血水。 这是绾香此生的噩梦。 之后她被人从死人堆里找出来,送到刚过十五岁的六王爷萧怀瑾身边。 年满十三那年,她已经是六王爷最为得力的女刺客。再后来,她被送到皇城向北三百里,繁花不尽百姓合乐的北浔城中,立了个‘藏香阁’。 …… 眼前六王爷慢悠悠的坐到榻上:“过来。” 绾香跪在地上朝前挪了几步,眼睛还看着萧怀瑾。 “你看什么?” “王爷生的好看,还不让看吗?” 萧怀瑾伸出修长的手指,挑下绾香的面纱,见到了那张传言中美到噬人心神的小脸,但嘴唇丝毫没有血色。 见她勾起唇角一笑,还真是天生媚骨。 “疼吗?” “不疼。” “你差点就办砸了。” “好在王爷来的及时。” 这时候一个婢女闷头托着木箱放到案上,又闷着头转身出去。 萧怀瑾站起身,绾香也赶紧跟着起来帮他褪去身上的大氅,露出里面玄色长袍。 他一扬下巴示意绾香趴到榻上,绾香愣愣的站在原地。 见她一动不动,萧怀瑾大手一伸豪不客气的扯开绾香腰间的红纱,只留一件亵衣,又随手把人扔到榻上,绾香惊恐的刚想喊出一句:“王……” “元侯断气了?”说完萧怀瑾挽起袖子,一边皱着眉头给她上药一边问。 “断气了。”绾香怎么都觉着不自在,一动不敢动的抱着软枕:“属下亲眼看到他断气才走的,还把翊王的令牌丢在了元侯府的柴房。不然也不会被那些人追上。” “往后小心些。” “是。” 不知道是不是萧怀瑾这大男人手重,绾香觉着有些吃痛,咬紧嘴唇不敢吭声。 “南疆使臣不日便到皇城,我回王府住几天。” “是。” 萧怀瑾盖上药盒看看绾香身上的伤,拿起一边的白帕子擦擦手上的血,又随手一扔。 绾香拉起自己的衣服:“王爷今夜留在北浔?” “不。” 随着窗边望一眼,天已傍明。 绾香吹灭了旁边的烛火,起身替萧怀瑾披上大氅:“王爷这次凯旋,真是叫朝堂上下都惊着了。 小皇帝怎么也想不到王爷居然能活着回来,还顺带着收了三座城池。” 见萧怀瑾没有答话也没有反应,绾香大胆的把手钩在了萧怀瑾腰间茶褐色的玉带子上:“王爷?” “你……” 绾香不说话,抬起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两人对视多少有些觉得暧昧。见他修长的眉宇皱了下,拿下绾香不安分的小手,无意瞥到绾香的束胸:“你今年多大?” “王爷走了两年,今年绾香十七了。” 萧怀瑾这才想起如今绾香已然成年,刚才居然还像小时候一样给她上药。只觉着喉咙干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绾香于萧怀瑾到底是怎样的的存在,谁也不清楚。 说是养的刺客,萧怀瑾却时常由着绾香任性,说是养的婢子,却不见两人有什么越格的举动。 绾香轻声唤了句:“王爷?” “你跟着一起回去。” “属下已经听说,这次南疆为表诚意,还送了南疆王的小女儿羚昭公主一起过来。我想那小皇帝一定会把她指给王爷,不日大婚,绾香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知道的太少,又怎么做王爷的耳目?” “那你说说,为何会把南疆公主指给我?” “王爷戍守疆域两年有余,现在还能活着回来,属下便大胆揣测皇帝会留棋。待王爷回皇城,赐封号赏千金,再把南疆的公主嫁给王爷,那王爷真可谓是一人之下。 圣人之道,在隐与匿。王爷就再也藏不住,翊王也该眼红了,小皇帝的目的就达到了。” 萧怀瑾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抬头看了眼绾香:“那你说,这公主我是娶得还是娶不得?” “娶不娶得属下说了不算……王爷说了也不算。” “……” 闷头想想萧怀瑾几次三番被自己气的说不出话,绾香就忍不住笑了。萧怀瑾回头一瞪眼睛,绾香赶紧闭上自己的嘴咬紧自己的嘴唇。 “我说什么你做就行了。”萧怀瑾斜眼瞥着绾香,俊俏的脸上有一丝不悦:“走吧。” 趁着天还没亮,绾香坐上了萧怀瑾的大车。车上暖炉烘得绾香双颊发烫,小脚缩在通红裙摆下,难得的本分。 静静的听车驾过了城门,才抬头松了口气。 一旁垂眼养神的萧怀瑾抬起眼角瞧了她一眼:“出息……” “属下倒是不怕别的,王爷好容易活着回来,别遭我连累。” “你做的就是我做的,没有连累这一说。” 两个人的命老早就绑在一起,谁做的,又有什么区别?绾香靠在软枕上,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 萧怀瑾又瞥了她一眼。 “属下饿了吃王爷些糕点不为过,别总是瞪我。” “有毒。” “有没有毒,属下一鼻子就闻出来了,王爷想杀我才不会选这么笨的法子。” 就看修长的大手推了盏茶到绾香的面前,绾香一边吃着一边嘟囔:“王爷立了战功就是不一样。往常要进个宫都难,现在北浔人心惶惶,官府生怕放了只苍蝇出去,王爷的车驾看都不敢看一眼。也是幸好,从南疆到皇城刚好途径北浔。” “吃也堵不上你的嘴。”这语气极其不耐烦,绾香伸手在萧怀瑾紧闭的双眼前晃了晃,萧怀瑾就坐在那也不搭理她。 “王爷,听说皇城的灯会要办足三天?” 第三章 皇城灯会 “北浔没有灯会?” “北浔城是百姓看的灯会,皇城是王亲贵胄看的灯会,能一样吗?” “今日是十七,最后一日了。” “……”绾香撅起嘴终于安静了,她知道从北浔到皇城就要一日一夜,那灯会该是赶不上了。 一路上两个人不再说话,绾香像是累了靠在一边睡着,没感觉到马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 等到车停在王府前,天才刚刚见暗。萧怀瑾回头看了眼这人,居然睡上了一整天还没醒。 萧怀瑾伸出手推了推绾香,还是没动静,抬手一摸她额头正发烫:“梁错。” “王爷。” “抬屋里去。” 绾香大概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到皇城,头上敷着冷帕子,没一会就醒了。睁开眼睛看看周遭景象,心里猜想这大概就是王府。 常跟在绾香身边的杳儿赶忙端过药来:“你可算醒了,喝药吧。” “这是……王府?” “嗯。” 绾香一把抓住杳儿的手臂:“咱们到皇城了?!不是还要一天一夜?我睡了这么久?” “王爷说回皇城有些急事要办,就快了些。你在马车上睡了一整日。” “那外面是不是在办灯会?”绾香焦切的问着。 “是啊。” 听到这话,绾香赶忙推开被子套上鞋就要往外跑。 “你干什么去?” “想想几年前咱们都和王爷住在雪峰上,然后又被塞到北浔,如今好容易到了皇城还不去好好看看皇城的灯会?” 杳儿追上前拦她:“王爷有正事要做,咱们不能贸然出去给他添麻烦,你的伤也没好,刚才浑身发烫还没……” 绾香才不管她说什么,一边系自己的披风一边朝外走,刚从屏风后面钻出去就看到坐在案前看书萧怀瑾,也不等杳儿拉自己就停住了脚步。 屋子里又安静了,萧怀瑾放下书蹬着白皮靴走到火炉边上,烘着手也不问话。绾香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先低头唤了句:“王爷。” “想出去?” “……” “去吧。” 绾香抬头,伸手就拉过杳儿。刚走出几步就停住了,杳儿以为她又不去了,哪知道绾香回头问萧怀瑾:“王爷不给属下令牌,属下要怎么回来?” 一边婢女给萧怀瑾到了茶,他不紧不慢的咽了一口:“还想回来?” 绾香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被杳儿拉着就跪到地上。 “伤成这样,估计出去也该死在外面。还是说,你出去会遇上谁家世子侯爷,就不回来了?” 绾香这才听明白萧怀瑾话中含义:“王爷放心,属下绝不和人乱搭话。” “元侯酒喝的不好,打了自己心腹一顿,所以你轻易的就买通那人混进元侯府。可见自己的心腹,更该防。现如今到了皇城,不得不万事小心,你说呢?” “那……王爷叫梁错跟着?”梁错对他忠心耿耿,沙场几经生死,他总该信得过吧? 萧怀瑾抬起那双朗星似的眼睛,看着绾香叩在地上的小脑袋:“梁错你都敢使唤?” “王爷恕罪。” “看样子……”萧怀瑾踱步到绾香面前,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你非要去?” 杳儿伸手拉了拉绾香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任性。萧怀瑾这人一会一个样,哪知道他会不会一个不高兴起了杀心。 “属下身体不适,就不出去了。” “想如何就如何,不知道这到底是本王的王府,还是你的藏香阁?” “……”这时候多说无益,绾香知道萧怀瑾心中的顾虑:“属下知罪。” 梁错拿过锦裘披在萧怀瑾的身上,大手握上暖炉看都没看一眼绾香,就说一句:“走。” 原本就听杳儿说萧怀瑾急着回皇城有急事,这会出去可能是要见什么人,哪里想过是在叫自己。 梁错咳了两声,朝绾香摆摆手,示意她跟着走。 还没出王府,就看到外面灯火通明,连月光都显得暗淡极了。心里念叨着萧怀瑾说的有要紧的事做,所以就躲在面纱下小心翼翼的跟在萧怀瑾的身后。 最后跟着萧怀瑾上了处高楼,站在那看楼下欢愉的人们。几条火龙从街巷里穿过,到处都是金晃晃闹哄哄的,绾香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虽说是个杀人手都不抖一下的女罗刹,但到底也还是个心里装着好奇的姑娘家。 皇城里处处都是锦裘玉冠的男人和金钗珠翠挂满头的女子,这样一瞧萧怀瑾的衣着倒真有些寻常。 萧怀瑾握着暖炉看楼下车船辐辏权贵云集,那些过眼的灯火哪里有那些各怀心思的人更值得一看? 带着纯金假面的姑娘家朝楼上一望就见到了气度不凡的萧怀瑾,忙拉着身边人问:“楼上那人是谁?” 旁边的人仔细一瞧:“那是六王爷,大抵是刚从疆域回来还没进宫复命。” “他就是萧怀瑾啊?” 就在楼下的姑娘张望着萧怀瑾的时候,又看到一个长相也算不错的男人走到萧怀瑾的身边。 那人就是梁错:“王爷,李尚书在楼下,想……” “不见。” 萧怀瑾回眼看绾香,歪着脑袋朝下看。随手便把暖炉塞进绾香手里,绾香握着暖炉以为萧怀瑾转身要去做什么事情,但他还是在这这里安静的站着。 “看到那条金龙后面的人了吗?” 绾香这才挪过眼睛:“王爷说的是紫衣裳那个?” “那个就是翊王。” “他就是翊王?”绾香不屑一顾的挑起嘴角笑了:“都说翊王器宇轩昂相貌不凡,模样是皇城里出了名的好看。也就那么样吧……还没王爷生的俊俏。” “要你看,是让你知道自己偷的是谁的令牌,没让你多嘴。” “就算王爷不让我多嘴,等下也该问属下他会不会被皇帝赐罪吧?” “你这么愿意猜本王的心思,说不定哪天我真的会杀了你。” “那属下再猜猜别人的心思……元贵妃虽怀疑,但会被翊王说服。属下做的干净,元贵妃找不到把柄,又怕小皇帝猜忌她和翊王的关系,所以只能先忍了。 而为了给元家一个交代,小皇帝也就是不轻不重的打翊王几个巴掌。” “你怎么就知道元贵妃会被说服?” “属下做的戏,本就不是全套。” 萧怀瑾抿着嘴,突然捏住绾香的手腕把她扯回房里按在墙上,梁错见状关好窗子,转身推门出去。 “你居然抗命?” 第四章 王爷舍不得 因为被萧怀瑾扯开的时候撞到桌子,绾香腰上刚长好的伤口又开了,血水一点点渗出来,疼痛钻心。 “王爷战功加身锋芒已露,朝中些许重臣趁机随风而倒,皇帝正借用翊王元家的势力制衡王爷。试问王爷,此刻是不是除掉翊王的好时机?” “那也轮不到你替本王做主。” “那这主也做过了。” “本王不容身边的人太有想法。” “王爷大可杀了属下,反正属下这条小命是王爷捡回来的。” “……” “怎么?”绾香忍着痛勾起嘴角追问:“王爷舍不得吗?” 见萧怀瑾还不下手,绾香用指尖轻轻挑开他那只大手,眉眼轻挑盯着萧怀瑾又把手放在他胸口。 萧怀瑾随即变得面红耳赤,赶紧打下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自打到了皇城,王爷就止不住的怀疑属下,属下摸摸王爷的良心在哪。” 萧怀瑾刚想说些什么,外面梁错就敲了门:“王爷,翊王殿下来了。” “有些人还真是不禁念叨,王爷可要见见?”绾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收回自己的手站在萧怀瑾身边,看他神色些许飘忽,绾香忍不住眨巴两下眼睛唤到:“王爷?” 萧怀瑾这才缓过神,把目光从绾香的小脸上移下来:“带他上来。” 事实上萧怀瑾也没那么动怒,只是觉得这丫头愈发不好教化,丝毫没有小时候那样乖巧。到底是在藏香阁待久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学的多。 虽然绾香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到底是把王爷给惹生气了,小心翼翼的给他倒茶。 这时候翊王倒不客气,上来拿走绾香刚要递给萧怀瑾的茶:“皇兄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 “时辰过晚,这会子不能进宫,所以没有向皇上复命,也就没必要搞出什么动静来。” “皇兄先前不住在皇城,王府的东西都旧了,弟弟想替你置办新的,哪知道皇上心里惦念你,先下旨翻修了王府。” 绾香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赶紧又倒了杯茶递到萧怀瑾面前,转身刚要跟着梁错出去就被翊王叫住:“这女子是哪来的?南疆人还是中原人?皇兄带回来的婢子?” “一个婢女。” “婢女还是婢子?”说着翊王带着一脸坏笑的问。 萧怀瑾很不想理会这个人,但又不得不好好回答,欣然的笑出来:“你感兴趣?” “哪敢觊觎皇兄身边的人?” 就算是他感兴趣,萧怀瑾也不见得会把绾香给他。 “你会骑马吗?”他倒是一点不顾虑萧怀瑾的和绾香搭话。 “回翊王殿下,奴婢不会骑马。” “哦?那会射箭吗?” “也不会。”绾香垂着眼睛回答。 “看来是个中原姑娘,没意思。”嘟囔完这一句,翊王又转头和萧怀瑾说到:“就快挂头金了,往年皇兄都不在城中过年,今年好容易回来,可要抢抢头金?就叫梁错去抢。” 绾香不知道什么是头金,只听萧怀瑾不紧不慢的回答:“皇城高手如云,哪里轮得着我去抢头金?” “皇兄刚往窗边这么一站,城中人大多都知道皇兄回来了。堂堂一王爷,连头金都不敢抢,好说也不好听啊。要不……让你这个小婢女去试试?” “你真是会开玩笑,她一个女子,有什么好试的?” 听到这,翊王觉得有些没趣,摆弄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前些时日皇上赏我家侧妃一对双栖芍药的玉枕,听说是当时先皇赏给静妃娘娘的,皇兄可还有印象?” 自己母亲的东西,萧怀瑾哪里能没有印象? “后来我抽开枕芯看,看到里面还有块丝帕,不知道是不是静娘娘的东西。” “……” “皇兄要是拿到今日的头金,我就把这玉枕送给皇兄如何?” 萧怀瑾看着不远处的钟楼没说话。 绾香小声问梁错:“头金是什么?” “正月十五的灯会在钟楼连挂三天头金,那些贵族都会叫自己的手下去抢。倒不是在意那一袋金子,只是图个吉祥。” “几块金子而已,于王爷来讲没什么好抢的。” “话是这么说,但那玉枕,是王爷母妃的物什。” 听到萧怀瑾的母妃,绾香赶忙回头去看萧怀瑾,就听翊王还在继续撺掇:“怎么样皇兄?一个头金而已,梁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就拿到了?” 萧怀瑾抬头看了眼梁错,梁错刚想上前,望向拉住他小声说:“你留下保护王爷。” 而后走上前跪在地上:“属下听凭王爷差遣。” “你愿意去,那就试试。” 听到萧怀瑾这样说,翊王听了好似很开心,连忙叫人:“好,来人,带姑娘到钟楼下。” 绾香卸下自己随身带着的短刀放在桌角,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萧怀瑾一眼。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也不见钟楼那边有动静,萧怀瑾放下茶盏丝毫不显着急。直到远处一声敦厚的钟响,才听到外面热闹的叫声。 萧怀瑾抬头瞥了那抹红影,便安下心等着。没人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红衣姑娘,双手拉着红绸带灵巧的小脚踩着墙壁就朝上去。 “皇兄这小婢女不会骑马不会射箭,倒会些功夫。” 梁错走上前轻唤了句:“王爷。” 随后抬眼示意萧怀瑾往绾香刚靠过的墙边看,一抹血红落进眼帘。想到刚才绾香的表情有一丝不自然,萧怀瑾连忙拿起绾香的短刀朝外走。 “皇兄!” 萧怀瑾顾不上翊王在后面絮叨,带着梁错朝钟楼的方向走。到底是刚才自己手下的重了,扯开了她的伤口。 不然萧怀瑾根本不用担心绾香和那些头脑简单的糙男人去抢东西,站在高高的钟楼下眉头紧紧刻在一起。 梁错看出萧怀瑾有些担心,出口安慰:“王爷放心,以绾香的伸手,定不会出事的。” 看看上面那些人,只有绾香这么一个小个子的女人。 “你上去,叫她下来。” “绾香叫我留在这里保护王爷,万一翊王……” “滚上去!” 第五章 抢得头金 这钟楼高有十几丈,白日里站在上面能看到宫内碧瓦飞甍。从楼顶垂着十几条条半丈宽的红绸,若有好好台阶不愿走的,也可走这条没什么依靠的捷径。 若从这十几丈的钟楼上摔下来人,不成肉泥也好不到哪去。 上面绾香手挽着红绸站到一边的围栏上,旁边追上来的男人问:“这是谁家的小娘子?你主子是谁?” 绾香回眼瞧着他:“想知道?” 随后就被人拽住了脚,绾香抬起另一只脚,竖出一根软针不偏不倚划过那男人手:“你把头金给我,就告诉你。” “你居然带暗器?” “哦?在哪?”说完又踩着那男人的手上去了。 有捷径,就有人止不住的使坏,几条红绸被撕得不成样子。绾香的那条,就被上面的人动了手脚,趁着它还没断,绾香赶紧扯住身边的男人。 “诶!你……” 绾香才不管其他的,像是抱着竹竿一样踩着往上爬。汗水流进伤口里,只能忍着钻心的疼痛。 就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红衣姑娘,眼看就要伸手够到今年最后挂的一次头金。 翊王眼神示意钟楼上的人动手,那人会意就拔出腰间红布下裹着的短刀。 绾香伸手先抢下钟楼最上面挂着的红布绣金云的布袋,回身踩住那人拿着红布刀子的手,另一脚踢开他手上的刀子。 刀子飞出去,扎在萧怀瑾脚边的砖缝里。周遭的人止不住的往后躲:“刀子!有刀子!” 这一下子力气用的过,扯到了伤口,一个没站稳就从钟楼边上掉了下去,面纱也被风吹开。 萧怀瑾把短刀别再腰间扯住一旁剩下的红绸往上走,见绾香已经掉下来,使劲蹬开墙面荡出去一段距离拦腰接住绾香。 正想如何自救的绾香被萧怀瑾抱在怀里,手上还紧紧攥着装着金锭的袋子。四目交接,绾香从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自家王爷。 这一别两年,他的眼神倒是坚毅了不少,坚毅得叫人觉得踏实。 半路上的梁错见到自己王爷抱着绾香落地赶忙跳下来:“王爷!” 萧怀瑾瞥了眼梁错:“亏你还是个男人,连她都追不上。” 刚缓过神来,绾香就跪倒地上闷头双手奉上绣金云的袋子。 萧怀瑾伸手拿过旁边不知道谁的金面罩,俯身给绾香带上,绾香这才敢抬起头,一眸秋水漾在萧怀瑾的心尖。 在看看她奉上的袋子,萧怀瑾没有伸手直接扔下一句:“赏你了。” 虽说只是一对玉枕,翊王没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但心里就是不痛快。也不知道萧怀瑾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样一个女子。 梁错拔下砖缝里的匕首站到萧怀瑾身边,萧怀瑾不紧不慢的问:“年初抢头金,是先祖定下的君子之争,不知道这个是哪来的?” 说完绾香就伸手指住翊王身后的人,萧怀瑾拿过梁错手上的匕首踱步到翊王面前:“我不得势,但偏又是个护短的性子。这匕首,翊王想怎么收回去?” 人人都在看着,翊王的脸面就要挂不住了。 “皇兄,我这家奴不守规矩,这匕首……我自当送还给他。” 萧怀瑾紧闭双唇不说话,翊王伸手要拿匕首的时候,萧怀瑾故意往后缩了一下。 “皇兄……” “正月里不宜见血,但在天子脚下耍这样的把戏也实在不可饶恕。将此人头发代首削下,明日连着玉枕一起送我府上。” 翊王咬紧嘴角,想起萧怀瑾明日就要进宫复命,人眼面前只能恭敬的回答:“是。” 等着人尽散去,萧怀瑾转头看着绾香:“头金抢过了,战舞还看吗?” 绾香的小脑袋瓜这会应该还在想萧怀瑾刚刚抱自己的那一下,坚实的胸膛,暖人的温度,坚毅的眼神,还有那只好似能托住自己余生的大手。 “咳咳。”梁错轻声咳了两下,绾香这才缓过神来:“王爷在问属下?” “不然呢?”萧怀瑾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高兴,可能是因为拿到了头金,又拿到了母亲用过的玉枕。 听到不远处的鼓声,绾香忍不住踮脚望了望:“属下想看。” 萧怀瑾再看看手上沾着通红的血迹:“回府。” “今年若是看不见,岂不是还要等一年?说不定是几年……” 这倒是个为了玩了,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主。冬衣这么厚,血都渗透了,居然还想着玩。 “你想死在这?” “……” “明年再看吧,回府。” 绾香哪知道还有没有明年?也许明年就不再皇城了,也许明年自己会死在不知道什么人的手里,也许明年……那都是没有定数的事情。 虽然自己受的只是刀伤,觉着没什么大碍,但萧怀瑾想回府自己哪里敢不从? 撅起嘴跟在萧怀瑾身后,留恋着不远处的战鼓声。 人人都想在他们走回车驾前,多看两眼这个在一群男人手里抢走最后一袋头金的姑娘。 照这样下来,说不准天还不亮就要传进宫中了。坐在车上萧怀瑾靠在一边,看着绾香手里的绣金云的袋子:“你不必非要抢到这么个袋子,更不必在翊王面前替本王争什么面子。” “绾香知道今日莽撞,也知道咱们该藏,但王爷母妃的物什总该拿回来。留在翊王府,指不定被翊王故意丢在什么腌臜地方。” “一对枕头而已。” “属下要是能寻到母亲的物什,说不定多高兴。王爷这一脸的不在乎,还真是出乎属下意料。” “人都不再,要那些物件有何用?” 绾香抬头一脸懵的看着萧怀瑾,反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想到这绾香就深吸一口气,歪着脑袋靠到一边。 自己为何拼命去抢这个玩意?许是单纯的想拿回萧怀瑾母亲的东西,或是不想叫萧怀瑾太丢面子,亦或是两者都有。总之,都是想叫他高兴罢了。 到王府的时候,绾香似乎还能听到阵阵鼓声,心里还是念叨着没看到的战舞,颇为幽怨。 刚回到院子,杳儿急忙给绾香上药。没多一会梁错就到绾香的院子里去,见到出来迎的是杳儿便问:“绾香呢?” “姑娘正敷着药。” 梁错递上两盏祈天灯:“王爷叫绾香上好药再自己放着玩。” “是。”杳儿好生伸手接过祈天灯:“谢过王爷。” 听到有祈天灯放,绾香顾不上背后的药,一翻身就坐起来了。踩上鞋子披上外衣被就推开门露出脑袋,见梁错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叫过杳儿:“杳儿!祈天灯?” “就姑娘你耳朵灵,王爷说你上好药才给你玩。” …… 萧怀瑾站在庭院里,看天上零零散散的飘下来几片雪花,心里想着:这雪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终于看到院子角落里的祈天灯似一轮新月升上了天,也便放下心要回屋歇着了。 梁错从怀里掏出绾香掉下的面纱,萧怀瑾接到手里,看到面纱的一角绣着几缕烟雾一样的纹路:“这是什么?” “可能是烟云吧。” 萧怀瑾捏着面纱,心里想着:不知道元侯遇刺的消息,传没传到宫里。 第六章 三月初十 翌日,萧怀瑾进宫复命。 绾香自己靠在案边敲打棋子,和昨晚的萧怀瑾一样,止不住的在想元侯遇刺的消息是不是已经传进宫里了。 正想着,杳儿撩开珠帘走进来:“姑娘,该上药了。” “王爷什么时候走的?” “早早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叫了梁错来嘱咐姑娘别自己溜出去玩。” 听到这绾香把棋子往案上轻轻一摔,趴到一边叫杳儿给她换药,还忍不住嘟囔:“他说不出去就不出去?” “姑娘还是听王爷话的吧,皇城到底不比北浔。昨日你一闹腾,人人都知道王爷身边有你这么个人,咱们属实不宜张扬。” 绾香自顾自的叹了口气,真觉着无趣极了。上好药绾香就忍不住在萧怀瑾的王府乱转,看看这王府被小皇上归置的如何气派。 等着萧怀瑾回来叫梁错去喊绾香时,前院后院都找不见人。萧怀瑾心里念叨着绾香肯定是不安分的溜出去玩了,正要发火的时候梁错抬手一指:“王爷你看。” 萧怀瑾抬头朝梁错指着的方向看去,屋脊上正坐着个人,身上披着内里拼兔皮的披风。 青丝垂在腰间,通红的裙角迎着寒风翻飞。 那铁定是绾香了,除了她也没人敢爬上王府的屋顶。萧怀瑾双手藏在狐裘下,眼中不见怒色,对着屋顶的人影望了很久,想着昨晚她说过不能让母亲的东西被丢到腌臜地方去…… 温声对身边梁错说了句:“叫她下来。” 梁错赶忙去叫绾香。绾香倒是不紧不慢的从房顶跳到树上,再慢慢悠悠的跳到树下:“王爷回来了?” “在屋里等你。” 绾香随手把手上的暖炉往杳儿手上一塞,钻进萧怀瑾的屋子里,卸下披风站到萧怀瑾的棋盘边上:“王爷。” “你上屋顶干什么?” “王府后院有片春梅正开着,属下上去赏梅。” 还以为萧怀瑾会带着怒气责怪绾香几句,不想他只是淡淡的说上一句:“春寒料峭,你旧伤未愈,别上去吹风了。” “是。”抬眼看看萧怀瑾伸手示意自己起来坐到对面,绾香自然也不客气的坐了过去:“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元侯的事情,传到宫里了吗?” 萧怀瑾回想起那一脸菜青怒火中烧的小皇帝,点点头。 “那……” “你做的干净,没被寻到什么踪迹。安心在府上待着,一时半会不要回北浔了。” “南疆的使臣可到了?”绾香的小脸显得有些焦切,她也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焦切。 萧怀瑾抬起眼睛瞥着绾香,落下一枚白子,轻声的说了句:“还没,但皇上已经提了。” “提了什么?”绾香赶紧问。 “南疆公主羚昭,三月初十入府。” “可赐了王爷封号?” 萧怀瑾意味深长的盯着绾香的眼睛,双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平南。” 和绾香之前推测的一样,她看着棋盘上的阵法变幻,嘴上嘟囔着:“平南……平南……” “你喃喃什么?” 绾香笑了下:“属下……恭喜王爷。” 说到这,绾香仿佛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像极了在为萧怀瑾大婚做准备。 三月初十,时间看上去有些紧迫,绾香弄不清楚这小皇帝为何如此急迫的把南疆来的公主塞进王府。 自己再没有什么要问的,也不知道王爷把自己叫过来是要干什么。她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看着萧怀瑾摆了半晌棋盘。 棋间深意自己又看不懂,倒不如赶紧回去歇着:“王爷若是没别的事,绾香就回去了。” “一进屋你便追问个不停,自己想问的问完了,便想回去?到底谁是主子?” 听到这绾香一点不避讳的当着萧怀瑾的面叹了口气:“那王爷想问什么便问吧。” “你可知道自己生辰八字?” “知道。” “写下来。” 绾香虽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的走到一边桌上,拿起笔在纸上好生留下一排娟秀的小字。 “写好了。” 萧怀瑾还是垂头看着棋盘:“回去吧。” 绾香便像逃一样的从萧怀瑾屋里走出来,都忘记了自己的披风还挂在里面。刚一出门就遇上了梁错,不等梁错招呼,绾香就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里。 即便绾香这人素日不愿寒暄,但不至于见了面半声不吭的就跑了。梁错也不敢停滞太久,手上还有要紧事。 想着就进了屋子:“王爷,翊王府的人把东西送来了。” 梁错掀开盒子,萧怀瑾离得不远,能瞧见里面放着一对玉枕,另一个盒子里是乌黢黢的头发。 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住一枚黑子:“收起来吧。” “是。” “桌上的八字拿去给百宁候。” “要合八字?” “嗯。” “合谁的?” “本王的。” 看看清秀的字样,再想想刚才出去的绾香,梁错当即想到这是绾香的八字:“王爷这是……” “速去。” 在这院子里做事的人从来就不指望着揣测到萧怀瑾的心思,梁错也是。 但绾香是个例外,即便她和萧怀瑾相处的时间并没有梁错久,但萧怀瑾一皱眉,绾香即刻就知道他想要谁的命。可真算是有颗七窍玲珑心。 绾香一路走回到院子,丝毫不觉着冷。刚一进屋就看到里面站着一位和红姑姑年纪相仿,但样子稍显老态的女人。 这女人身量丰腴,一笑起来两只眼睛似月初的弦月,要多和善有多和善。 杳儿忙着拍打绾香身上的细雪:“姑娘可算回来了,这是阮姑姑,王爷指来伺候姑娘的。” “阮姑姑?” “承蒙姑娘一句‘姑姑’,往后姑娘一应事务都由奴婢照看。” 伺候?是萧怀瑾为防自己胡闹,找个人来看着自己吧?若是王爷诚心盯着自己,推了这一个还会来下一个。 左不过是院子里多了个人,想到这绾香也就不推脱。叫杳儿带那姑姑去歇着,自己一个人坐到妆镜前。大亮天的,就燃起烛台。 杳儿一回来就急着问:“你的披风呢?” 绾香这才想起来:“落在王爷屋里了。” “你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看着盯着烛台看?” “暖和。” 盯着烛火,绾香想起小时候被一层层尸体压住。过了整整一天那些尸体都冷了,她才被人找到。 当初第一次见萧怀瑾,他便问了句:“冷吗?” 第七章 好用就可以是棋子 那时候的绾香被吓傻了,都不知道把手放在火炉上烤一烤,萧怀瑾拉着她到了火炉旁,她才逐渐的感觉到暖意。 正回想着,面前杳儿稍显担忧的问:“可是北浔有人找你?” “没有,王爷叫我留在府上,暂时不要回北浔。”绾香剪灭了烛火说到:“过些时日这府上便要热闹了,王妃三月初十入府。” “你看上去有心事?” 绾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通红的嘴唇和火一个颜色。靠在椅背上,勾起嘴角柔媚一笑:“没有。” “你伤心了?” 绾香轻笑了下:“咱们不过是王爷养的死士,一个刺客一双眼睛,早已经是亡命之徒,没什么心也没什么感情。浮萍似的命运……这胡话以后可别说了。” “是。” “你去把我的披风取回来吧。”说完绾香就自顾自的走到案边去擦拭刀鞘。 父亲生前用奇毒淬了两把小刀,一把给了哥哥一把给了自己。说刀中毒可以见血封喉一击毙命,要小心拿着,要紧的时候保命用。 昨日里,绾香就把它留给了萧怀瑾保命。 绾香时常觉着自己的命运就好似这匕首一样,舔血为生,内心冰冷。 …… 院子里的阮姑姑也没闲着,刚见过绾香,就利落的去给她煮药粥去了。 她再进来的时候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姑娘,王爷嘱咐每日要进补粥。” “不吃。”绾香看也不看一眼,但是闻着味道就知道里面加了不少好东西,说不定还是那小皇帝赏的。 萧怀瑾为了让自己安心给他卖命,还真是舍得。 “姑娘多少吃一口,王爷……” 听到这个阮姑姑还在唠叨个不停,绾香回头瞪着涨红的双眼,手上握着匕首像极了要杀人的样子。 见到这番情景,阮姑姑自然不敢再多说话,放下碗自己出去了。 出去以后阮姑姑就和杳儿嘟囔了一句:“这姑娘脾气不大好。” 杳儿笑了下不说话,给阮姑姑让出一条道来。 那天过后绾香都再没见过萧怀瑾,可能是王府真心憋闷,绾香才会胡思乱想,觉着日复一日的都那一个样。 按照王爷最近的行事习惯算上一算,王爷这会应该不在府上。 于是绾香便在这府里转了几圈,都没有见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唯一有点趣味的就是看梁错习武射箭。 抱着一盘瓜子一壶热茶看着不远处的箭靶,但看梁错这样拉弓扯箭迟迟不发。 绾香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小声说了句:“靶子要是活人,都指不定跑哪去了。” 梁错放下箭回头看着绾香:“你会射箭吗?” “不会。” “你居然不会。” “那日翊王问的时候,我便说了不会。” “原本还想和你请教一下。” 绾香想了想回答:“你随王爷征战,出有名之师行君子之事。我是小女子,喜欢躲在人背后放冷箭,咱们不一样。你更不必听我胡说八道。” 梁错听得饶有兴趣:“冷箭有冷箭的放法,要不给我看看冷箭是如何放的?” 听到梁错这样说,绾香扔掉手上的瓜子,捧起茶盏好好的喝了一口热茶。随后朝梁错走去,拿出箭筒里的箭回身就朝梁错的喉咙扎去。 好在梁错灵巧的躲开了,拿着弓去挡绾香的死招。 两个人正僵持着,绾香突然诡异的笑了,趁着梁错精力都在那只箭上,掏出长靴里的匕首连着刀鞘抵在梁错的喉咙上:“这就是冷箭。” 梁错心悦诚服的点头,随后把弓塞到绾香手里:“今日我受教了,你要不也试试光明磊落的箭?” 绾香学着梁错的样子开始拉弓,这才发现这弓难拉极了。又笨又重,真不如自己的那些暗器好用。 心里正寻思着,身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用飞钹耍盘的气势来射箭,你倒是头一个。” 听这声音像是萧怀瑾的,还不等绾香回头,萧怀瑾已经拿起绾香的手拉了个满弓,绾香就靠在萧怀瑾的怀里,他的气息萦绕在身边,温暖紧紧包裹自己。 “不管是君子还是小女子,好用的就可以是棋子。” 他的声音就在耳后,绾香故意往后靠了下,小声回一句:“王爷用不着提醒属下如何做好一个棋子,只要王爷说取谁的狗命,属下定取回来。” 说完绾香自己松开了手,离弦的箭正中靶心。猛地回头看看萧怀瑾,萧怀瑾垂眼看眼前人,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她小脸冻得微红站在他眼下,明艳的笑眼看萧怀瑾小声问:“王爷不会以为属下是什么寻常女子大家闺秀,射箭为引,随意撩拨几下就思绪缠绵了?” 萧怀瑾站在那里眉头紧锁,不知道绾香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要干什么?”看到绾香一脸坏笑,萧怀瑾的心居然感到有那么些许……不是怕,也不是慌张,就是心中有些发紧。 她越是笑,自己越觉得无处可逃。她越是上前,自己越是觉得气息危险。 绾香就这么把手放在萧怀瑾的心口,梁错紧紧的盯着,生怕绾香有二心借此伤害到萧怀瑾,殊不知这心口绾香已经触碰多次了。 摸到萧怀瑾的心口似打鼓一样跳动,绾香低头笑了下:“王爷没什么事,属下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听萧怀瑾准与不准,把弓塞回给梁错转身就走。萧怀瑾实在没有想到现在的绾香如此不受管束,捏了下狐裘底下的手指:“站住。” 绾香回头,双眸瞳瞳如同初日,通红的褂子显得脸色皙白。 “换身衣裳,跟本王出去。” “什么衣裳?” “杳儿给你备好了。” 说完萧怀瑾转身打算回房等绾香换好衣服,伟岸的背影叫绾香挪不开眼睛。 “你刚才和王爷……干什么呢?” 听到梁错发问,绾香回头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笑了下:“你不懂。” 说完她也走了,留下梁错自己站在原地嘟囔:“我不懂?什么?” 第八章 瑾 回去以后绾香看到了杳儿给自己备的衣裳,是身烟色长袍,一套男人的衣裳。拿起上面的发冠绾香轻笑了下。坐在一边,腰身轻靠在软枕上。 “姑娘还不换衣裳吗?王爷在等着你。”杳儿好声提醒,绾香看看这身衣裳:“这颜色我不喜欢。” “……姑娘,这不是北浔,任性不得。” 他到底是不能叫人看到堂堂平南王带个女人四处晃荡,好在正月十七那晚城中几乎没人看到过自己的脸。 杳儿给绾香梳好了头发,临走的时候又几番叮嘱绾香:“出去以后事事听王爷的,万不可耍小性子,这里……” “这里不比北浔。”绾香都知道杳儿想说些什么:“哪里敢和平南王耍小性子?我可不嫌命长。” 绾香怎会那般没谱?轻叹了口气,绾香站起来照着镜子转了转,才安心出门。 坐在车上尽量垂着头不去看萧怀瑾,不知道他带自己出去,到底是想干什么。连梁错都没带着。 到了地方小心翼翼的跟在萧怀瑾身后下车,随他进了间酒楼,该是又要见什么人吧? 到楼上便老老实实的像梁错一样站在萧怀瑾的身后,萧怀瑾见对面没有坐人,回头看着绾香:“坐下。” 绾香指着自己:“我?” 萧怀瑾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刚一坐下绾香就说:“属下以为王爷有人要见。” 萧怀瑾不说话,没一会就有人端上热酒,顺带着把窗子推开。冷风吹进来,绾香不禁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安静的朝楼下看。 就听到人群吵杂,马蹄车驾声传过来,人烟凑集的长街被挪出了一条路。绾香看到领头的人衣着不像是中原的,手上转动着杯子问:“他们是南疆来的?” 萧怀瑾点点头。 绾香笑了出来:“还以为王爷有兴致带属下逛逛皇城吃吃好酒,原来是想带我看王妃。” 说着绾香拿起杯子吞了口酒,身子瞬间一暖。楼下一辆通红的车子,前面套着四匹枣红色的骏马。 那里面坐着的应该就是南疆来的公主,绾香安静的看着,就是不知道这公主长个什么样子。 “王爷可想看看王妃的样貌?” 萧怀瑾垂着眼睛给自己倒酒:“不想。” “万一这公主长得其貌不扬……哦,那王爷也得娶。这可是皇帝指给王爷的。” 听绾香的语气像是有些幸灾乐祸,萧怀瑾心中有些不悦:“带你熟悉下皇城,以后做事方便些。” 绾香正看着,就见一小狗跑到了马蹄子下面,后边还有一小孩再追。小孩身后跟着的像是家奴,家奴连忙抱住男童:“公子,小心啊。” “我的宝儿!” 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小狗,就挡在南疆公主、平南王妃的车驾前,小小一只瑟瑟发抖不知如何进退。 就看前面驾马的人下来一脚将小狗踢出去老远。 那小公子见了哭喊的不轻,直要上去和踢狗的人拼命,家奴一边拦着他一边捂住他的嘴。都知道车驾上的不是寻常人,不能惹出事端来。 在回眼看看自己的狗,都已经吐出血来了。 绾香右手食指敲打着桌面,表情看似极其漫不经心,不曾想过会看到这样一出稍显悲惨的戏。 萧怀瑾见绾香闷头不知道在寻思什么,摆弄着自己的玉扳指:“原本都以为羚昭公主会留在宫里,南疆王怎么也没想到,小皇帝为锉南疆锐气,还没等公主进宫便指了给本王。” “难怪南疆人一个个都这么大的火气。”搭话的时候绾香没有抬头看着萧怀瑾,而是继续朝楼下看:“要不王爷猜猜,这公主肤白还是黝黑?” “你的嘴不能消停会?喋喋不休惹人厌烦。” 绾香回头把手肘搭在桌上,杵着自己的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萧怀瑾。 “你看什么?” 绾香不说话,只盯着萧怀瑾看。 在战场上面对百万大军萧怀瑾没有畏惧,面对千里荒漠萧怀瑾不曾皱眉,就是面对着小女子盯着自己的一双桃花似的眼睛,萧怀瑾居然不知所措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掏出袋碎银子扔在桌上:“对面有家铺子,你去看看想吃什么,随便买些回去。” “不是王爷叫属下闭嘴的?现在把哄小孩的法子用在属下身上,怕是不妥吧?” “……”萧怀瑾刚想伸手拿回自己的钱袋,绾香就赶紧抢过钱袋,一边朝外走一边说:“王爷别小气,属下要买的东西可多了。” 说完这人就走了,萧怀瑾再往桌上一看,上边正是萧怀瑾的‘瑾’字。她的字犹如她本人一般,清秀也洒脱。 萧怀瑾盯着好看的字,伸出自己的手在桌上划出个‘香’字,但没多一会便用杯子盖在上面。像是怕弄丢了,也像是不愿意叫人看到。 绾香找到萧怀瑾说的那家铺子,选了些小孩子的玩意包起来,出门的时候又见到那个男童,抱着狗止不住抹眼泪。 旁边家奴守着他,也不敢动他一下。 “呦~小公子还哭呢?”绾香忍不住凑上前,像极了看笑话的闲人。 “你走开。” 绾香一点都不生气的继续靠前:“岁月其徂,总会有些带走些你不舍得分离的东西。在哭也无用,反倒叫人觉得娇气。不如好好葬了它,且让它安息。” “你这人好奇怪,我又没叫你过来,自己过来干什么?” “知道小公子伤心,我呢,想分包蜜饯给你。” 男童慌张的看绾香,不敢伸手接糖。绾香打开纸包塞一块蜜饯到自己嘴里:“刚从那家铺子买出来,我还来不及下毒。你且放心吃。” 男童伸出小手接过蜜饯,绾香刚想走,就听他问了句:“你是姐姐?” “嗯?你这话怎么说?” “你太漂亮了,是姐姐的那种好看。” 听到这小家伙的话,绾香忍不住乐出来:“是吗?那你还真是聪明,这也能猜出来。” 男童站起来把小狗塞进家奴手上,拍拍自己皮袄上的灰土:“姐姐你叫什么?” “小东西,你说话小心些。”说着话绾香面露凶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嚷嚷我是姐姐?不怕我杀你灭口?” “姐姐生得好看,我以后定要娶个像姐姐这样的妻子。” 常人对自己都避之不及,这小人儿居然放言想要娶自己这样的人,听到这绾香忍不住一笑,这一笑男童看得更加直眼。 临走时绾香留给他一句:“你记着,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是危险。” 第九章 百宁候 说完绾香转身去找萧怀瑾,这会子萧怀瑾正坐在楼上看着她。从她出来把蜜饯塞进小孩子手里,就一直紧盯着她不放。 “那孩子没什么家势还是庶出,底子干净。你的手下不过是菩萨心肠寻,常安慰他下罢了,没有借他给谁传信的意思。”坐在萧怀瑾对面的人喝了口酒长舒一口气,很是惬意的样子。 “菩萨心肠?她?”萧怀瑾倒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绾香。 “跟你这么多年的人也要怀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要受你猜忌?” 萧怀瑾倒不是怀疑绾香,只是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坐在对面说话的人正是前些日子替萧怀瑾合八字的百宁候,先帝在时便留在皇城做了相士,后来被先帝封了候,赐号‘百宁’。 这闲云野鹤般的人志不在朝堂,也从没掀过什么风浪。 先前几年给当今圣上卜卦,怎么算都是凶卦。皇帝面上不动怒,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悦。转身就找到其他相士听些‘国泰民安、天下安澜’的好话,而后便很少再用百宁候了。 时间久了,百宁候也就成了个摆设。 只有萧怀瑾偶尔找他算几次闲卦,想着萧怀瑾便问上一句:“梁错的送去的八字合了吗?” “合了,那不是南疆公主的八字?” “我也不曾说那是南疆公主的八字。废话别讲,吉还是凶?” 百宁候翻着白眼:“吉中带凶。” “为何?” “不是叫我别讲废话?你知道个结果就行了。” “你算错了。” “不可能,我算了几遍呢。” “都是吉中带凶?” “当然。” 萧怀瑾双眼一沉:“罢了,那便杀了你这算卦的。” “诶?你这是什么话?可不是我想这么说的,是卦象这么说的。” 两个人正争论着,绾香拎着东西推开门。 看到里面还有别人,即刻收起自己的笑脸,恭恭敬敬的向萧怀瑾行礼:“王爷。” 萧怀瑾还没吭声,那个看起来和萧怀瑾差不多年岁的百宁候先惊叫了下:“哎呀!小公子真是气度非凡!你叫什么?” “我……” “萧怀瑾你怎么想的?哪里有这小模小样的男人?这怎么看都是个美娇娘。”说着话,还抓起了绾香的手。 绾香见百宁候举动轻薄,赶紧回了句:“见过百宁候。” “你知道我是谁?” “百宁候荣川,有幸在画像上见过一次。” 百宁候这人闲下来就喜好四处游历,曾到藏香阁喝过酒,绾香无意中见得一眼 绾香好好看面前的百宁候继续说:“候爷的母亲是本是北塞部族小有声望的女子,只因早年战乱,所以流落中原嫁了个商贾。因为母亲懂天相,侯爷也跟着研究星相、历法、相数、阴阳之学。 先帝时北塞来犯,侯爷观天象而先知云雨,助大将军击退北塞铁骑,因此封侯。而侯爷本名也不叫荣川,只是钟情山水,才自己取了个‘川’字。” 荣川被绾香这几句话说得发愣:“你知道的不少。” 只见绾香歪着头一步步上前:“侯爷知道的也不少,早看出来我并非男子,还喊我公子。现在又拉我的手,是何用意啊?” 说着绾香反手抓住荣川的手不松开,萧怀瑾的脸色愈发显得铁青。绾香只顾着逗面前的荣川,倒是没有回头看萧怀瑾。 荣川提醒到:“你主子看着呢?” “是啊,王爷正看着呢?侯爷还敢抓我的手?莫不是想跟我家王爷讨我回去做个妾?” 这话说的倒真不像是寻常女子,若是被他人听到该是要骂上一句‘恬不知耻’了。 荣川也是第一次见这样‘不拘小节’的女子,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你……” 萧怀瑾双眼睛紧盯窗外,脸上看起来丝毫不在乎。但手上的杯子却重重落在桌面,伸手抓过绾香的胳膊把她按在椅子上。 一个因为卦算的不好要杀了自己,一个说自己非礼,荣川赶紧拿上自己的轻裘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走了走了,待平南王大婚再去府上吃酒道喜。” 等人走了,绾香才意识到到自己正被萧怀瑾抓在手里。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攥紧手心低头朝手臂上看了一眼。 萧怀瑾这才松开了手:“咱们也回去。” 出来小半晌就又要回去,绾香自是有些舍不得这闹街。像正月十七那晚没有看到的战舞一样,绾香一样不舍得还剩下半壶的酒。 坐在车上绾香想起百宁候说的‘平南王’大婚,就呆呆的望着炉上的火苗,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说话。 直到晚上,绾香才一个人跑到屋顶看着王府大大小小的院落,想起萧怀瑾白日里拉住自己的手,拿着自己的手拉弓的样子。 寻常女子到了十七早都嫁做人妇,唯有绾香还绕在萧怀瑾的身边。即便这一生注定不寻常,但寻常姑娘家该有的心思,绾香也是有的。 萧怀瑾站在暗处看屋顶的人,她和月色一样安谧。 低头沉思的功夫,屋顶上的人就不见了,萧怀瑾忙问了句:“人呢?” “属下也没看见。”说着梁错抬头仔细看看,那人居然真的不见了:“属下去她院子里瞧瞧。” 说着梁错就朝绾香的院子去了,萧怀瑾刚想说不用了,但人已经走远。 萧怀瑾也只好一个人回到自己的院里,一进门便迎面过来一个小丫鬟:“王爷,可以沐浴了。” “嗯。”萧怀瑾越过她朝里面走。 刚要换掉衣裳,就见到寒光晃着眼睛。萧怀瑾不吭声的走进池中,假装不在意。果不其然,没一会就闻到了迷烟的味道,萧怀瑾闭上眼睛数脚步声。 还不等萧怀瑾从池中站起来动手,绾香就先从放梁上跳下来,挑开朝萧怀瑾刺去的短剑。 见到是绾香,萧怀瑾便安心的坐在池中看上面两人打斗,丝毫不显着急。 第十章 玩物 纱帐下能看到绾香灵活闪躲的细腰,转身踢掉刺客手上的短剑,撕开纱帐绕到刺客身后缠住他脖子。 一脚将纱帐踩在墙上一手抓住纱帐的另一端,用劲一勒,伸另一只手捏住刺客的嘴不让他咬下去。 被撕开的纱帐才刚落下,萧怀瑾从水里站起来,衣衫被水沾湿紧贴在身上。 走到刺客面前眼神示意绾香,就在绾香松手那一刻萧怀瑾一拳砸在刺客的脸上,刺客连牙带血一去吐了出来。 捏着刺客张开的嘴看了好一会,拿起一边用来夹香料的铜镊挑出他嘴里的东西:“毫无新意。” 绾香这才放开脚,将刺客绑严实按在地上跪好。到一边拿起萧怀瑾的衣裳披在萧怀瑾身上:“王爷,这人是府上厨子叫管七。早上在王爷的饭食里下毒,被属下发现并掉了包。 到晚上见王爷还没动静,便知道事情败露。大概是猜想咱们会查到他身上,而他受的又是死命令,所以才拼死一搏,想要先发制人。” 说着话绾香踩着小红靴走到刺客面前,抬起他的下巴追问:“府上还有你们的人吗?” 梁错听到声音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人,刚要跪下请罪,萧怀瑾就说了句:“把这人带走。” “是。” 绾香外头看着刺客,慢慢悠悠的说到:“好生审问,我这别的不多,折磨人的毒药不老少。他要是想尝个遍,咱们就成全他。别显得平南王府小气。” 梁错点头,而后就要带着刺客离开。 “那属下也回去了。”说完绾香转头向萧怀瑾行礼,转身就要走。 萧怀瑾赶紧喊了声:“站住。” 梁错还以为在叫自己,抬头看看萧怀瑾的眼睛一直盯着绾香,就赶紧拖着刺客出门。 “王爷有事?” “刚才都看到了什么?”连萧怀瑾都不曾发现房梁上藏了人。 “没……没看到什么。” “嗯?” “看到王爷脱衣裳了。” “还有呢?” 想想刚才趴在房梁上看萧怀瑾脱下长袍,绾香闷头回答:“没了。” 萧怀瑾就那么盯着绾香看,见她呼吸局促,满意的笑了下。 “王爷要没什么事就赶快沐浴吧,别着……” ‘凉’字还没说出口,人就被萧怀瑾抱起来:“诶!” 萧怀瑾不说话,直接把绾香扔进水里,然后站在一边看着绾香挣扎着从水里站起来:“偷看本王的惩罚。” “我一个姑娘家……” “你还知道自己是姑娘家?”萧怀瑾缓缓蹲下身虚着眼看绾香:“白日里和百宁候说的是什么话?自己忘了?” “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比起藏香阁的那些姑娘,属下倒算是矜持的。就算是属下不矜持,那也是属下自己的事。” “你若没规矩,叫人见了,丢的可是本王的脸。” 绾香打量萧怀瑾好一会,噗嗤一乐:“王爷,你不会是看到属下拉别人的手不自在了吧?” 即便自己的心思已经被人拆穿,萧怀瑾也打死不承认:“不知羞耻。” 看着他起身要走,绾香上前抓住他的手肘往后一扯,大胆的把萧怀瑾也给带进了水池里,趁着萧怀瑾动怒之前绾香抓住他的大手:“王爷生气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来而不往非礼也,王爷也不例外。” “绾香,本王劝你收敛些。” “王爷刚说属下白日里做了错事,但属下却不觉着有何不妥。”说着绾香又把小手放在萧怀瑾的胸口:“实在不懂王爷为何如此生气,气得心跳这般快,像是病了。” 萧怀瑾紧咬自己牙齿,除了绾香的眼睛不敢再往下看。池中生起袅袅烟波,一切看起来都迷迷蒙蒙的。 “现在王爷已然在水中了,实在生气便杀了属下吧?” “你以为我不敢?” “王爷当然敢。不过死在王爷手里,属下倒也乐意的很。” 水里一红一白的身影,两个人的衣裳都被打透。萧怀瑾笑了下:“哦?死在本王的手上也愿意?” 绾香点点头:“愿意。反正命是王爷救回来的,生死全凭王爷。” 萧怀瑾拎着绾香的腰上系的带子往自己面前一拎,绾香整个人就撞到了萧怀瑾胸口里,听头顶上的人问:“那活在本王的榻上你可愿意?” 绾香抬头看看萧怀瑾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不敢了?白日里不是还那般轻佻?动真格的时候怕了?真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怕?属下怕王爷日后舍不得我出去卖命。”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绾香勾起嘴角笑了下:“王爷的玩物?” 萧怀瑾再也受不住这双眼睛盯着自己,伸手把绾香揽进怀里,恨不得揉进自己骨头里。 绾香朝后一缩,从水里站起来:“王爷好生沐浴,属下先回去了。” 说着绾香拖着一身水走出池子,身上还冒着腾腾热气。萧怀瑾呆呆的看着她。 风吹到绾香身上,叫人止不住的打寒颤。刚走出去没多远,身后就有人喊了句:“姑娘!” 绾香回头,只见那家奴手上捧着萧怀瑾的狐裘:“王爷叫我来送狐裘,嘱咐你别着凉。” 绾香接过狐裘朝屋子里望了下,家奴转身便回去了。自己可以披他的狐裘? 第十一章 白玉冠 绾香就这样一边笑一边朝回走,紧紧拽着萧怀瑾的狐裘,冷风打脸上,咬着嘴角不忍笑出了声。 一回到屋里,杳儿和阮姑姑都急了。看到绾香杳儿喊了句:“姑娘,你怎么……披着王爷的狐裘?” “姑娘怎么浑身湿透了?”阮姑姑倒没像杳儿那般愣神,赶紧把火炉挪到床榻边,看她头发上都结了冰丝。 “无妨。”说着话绾香又笑了下。 那晚她出奇的爱笑,也不说发生了什么,阮姑姑和杳儿也不敢问。只任由她自己对着火炉坐了整整一夜,天刚见明的时候才睡去。 第二天萧怀瑾便追了过来,一掀开绾香屋里的帘子,就闻到一股梨子香。 卧在榻上的绾香正抱着萧怀瑾的狐裘歇着,萧怀瑾伸手去扯了下狐裘,绾香即刻抽出枕头下的匕首,抓住萧怀瑾的手腕,从床上弹坐起来。 动作麻利,干净利落。要不是萧怀瑾反应的快,及时挡住,这会匕首应该扎在他喉咙里了。 “王爷?” “本王来拿自己的狐裘。” 他故意把‘自己的’三个字说得很重,以此告诉绾香自己出现在这里合乎情理。但绾香似乎并不这样觉得,紧接着问了一句:“王爷叫下人来拿就好,怎么直接闯进属下的屋子?” 萧怀瑾要如何解释?说自己是想来看看她有没有着凉? “路过。” “路过?”绾香将信将疑的看着这个人:“王爷要去什么地方?会路过这里?” “……”萧怀瑾好好想了想:“整个王府都是本王的,你这院子也是本王的,本王愿意走在哪就走在哪!” 绾香也是无语,不知道萧怀瑾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好好好,都是王爷的,属下这条小命也都是王爷的。” 绾香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紧紧抓着狐裘不松手。萧怀瑾瞪大了双眼盯着她,绾香只好松开小手:“本该是属下给王爷送去,还劳烦王爷自己来拿一趟。” “你心里清楚就好。” “……” 见绾香没什么大碍,萧怀瑾又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梁错手段不够毒辣,刺客嘴里问不出什么话来,你去。” “是。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绾香试探着问,似乎还希望从萧怀瑾的嘴里听到其他什么。但萧怀瑾偏偏是个不解风情的,瞥了她一眼:“府上爪牙务必一起拔除,否则唯你是问。” 绾香套上皮靴,站在起来歪着脑袋看看萧怀瑾,心里念叨着这个人真是没趣。把匕首别进自己腰里,绕过萧怀瑾去叫杳儿给自己更衣。 走到半路停下来转头问萧怀瑾:“属下换衣裳,王爷想看吗?要不王爷给属下换?” 萧怀瑾深吸一口气,不做声默默的离开了。 换好衣裳绾香跟着梁错去会会那刺客,路过小池汤的时候发现冰面已经开始消融,看上去没有原来那般坚硬。 梁错在绾香身后嘟囔着刺客如何如何嘴硬,自己软硬兼施都得不到一句有用的话。还大胆揣测,府上应该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刺客。 说到这绾香就笑了:“不如咱们打赌,赌他还有没有同谋在府上?” “赌什么?” “我看王爷的白玉冠甚是精巧,喜欢的紧。我若是赢了,你就讨来给我。” “我……” “不敢就算了。” “我倒不是不敢。那是王爷的东西,我怎么好做主?” “输与赢尚未分明,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输?” 绾香的话叫梁错心里生出几分侥幸,自己该用的手段都用过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想到这便答应了:“好,那要是你输了呢?” 绾香背着小手轻快的一笑:“除了我的这把匕首,要什么都行。就算你要杳儿,我都给她套上红妆送去。” “那倒是不用,你给我几个解药的方子就好。” 绾香一边推门一边点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梁错跟在身后什么也不说,坐在外屋听声,却没有听到惨叫。死士的嘴都硬的很,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弄出来什么结果。 没一会的功夫绾香就出来,手上拿着一张带血的纸递给梁错:“拿回去复命吧。不过咱们最好还是留心一段时间,免得杀错了人。” 梁错拿起纸张,细里看看都是些人名:“你怎么问出来的?就不怕他乱写一通?” 绾香拿着自己的丝绢擦手:“管七,河东人氏。刚一生出来就赶上了荒时暴月,被父母卖去换粮。看似生平了无牵挂,其实他还有个姐姐在清月坊唱曲儿,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我就告诉他了,若是不听话,我就把清月坊那个唱曲儿的血放干净做胭脂用,取皮做鼓给王爷敲着玩。” “……”梁错一个大男人听了都觉得背后发凉,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看着绾香:“你认真的?” “血做胭脂腥得要命,谁会用那种东西?我吓吓他你还当真?顶多给那唱曲的一个痛快。”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似从不拿人命当回事。眼前的绾香是好是坏,梁错分不清楚。 就看她朝前走,给自己扔下一句:“说好的白玉冠,记得送早些给我送去。” 这下可把梁错为难坏了,心里打鼓一样的发慌。难不成要和王爷说,自己和人打赌把他的玉冠输出去了? 站在萧怀瑾面前,看王爷垂目仔细瞧纸上的名字,心里忐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话合适。 即怕萧怀瑾生气,又怕失信于小女子。 萧怀瑾一抬头就看到梁错惴惴不安的样子:“怎么了?” “属下有罪!”梁错赶忙跪在地上,萧怀瑾放下手上的东西:“何罪之有?” “属下和绾香打赌,把你的白玉冠输给她了……” “打赌?”萧怀瑾虚着眼睛问:“拿本王的玉冠打赌?” “是属下的错。昨日盘问刺客各路法子都用过,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那人就是油盐不进。属下就觉着府上应该是没有那人同谋,绾香就和属下赌……” “结果你输了,本王就要把白玉冠拆下来给她?” “……”梁错抿着嘴点点头,眼睛不敢看萧怀瑾,生怕他一动怒自己就遭殃了。没想到的是,萧怀瑾居然直接拆下头上的玉冠放到案上:“给她送去。” 看起来,他好像也没那么生气。 梁错拿起案上玉冠,小心翼翼的问:“那属下给她送去了?” “嗯。” 萧怀瑾一边翻书一边觉着自己无辜,他们居然会拿自己的东西打赌。想想她抓住狐裘不撒手的样子,给就给她了吧。 绾香也没想到萧怀瑾真的就把玉冠给了梁错,现如今拿到自己手里,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一样。 高兴的止不住用手来回擦拭,无论是样式还是玉质,都算不得出奇。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这玉冠萧怀瑾带过。 第十二章 小女子 这时候阮姑姑掀开帘子,把饭食放在案边:“姑娘这几日心情好?” “还好,只是府上有点闷。” “那奴婢和姑娘说件事。” “你说。” “奴婢有个侄女在别的院当差,再有一月王爷大婚,她怕是忙不过来了……咱们院子也没什么事,奴婢想去帮帮忙。” 眼见出了正月,萧怀瑾好像真的要大婚了。 自己怎么又把这茬给忘了? 绾香用自己的丝帕好生包玉冠包起来,放进一边的锦盒里,对阮姑姑说了句:“那就去吧,我这有杳儿就行。” “诶,奴婢先下去了。” 阮姑姑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还真是把绾香当成了主子?自己也是个当差的,只不过他们卖的是活计,自己卖的是命罢了。 外面艳阳正暖,反倒是屋子里有些清冷。想着绾香就披上外衣,自己一个人走在王府后院。 春梅花期短短十几日,现在也只剩下些光秃秃的枝干。明明春日正盛,却让人觉着有些颓败。 心里烦闷的扯着枯枝,一边想着刚才阮姑姑的话,一边咬嘴唇。 正逛着身后冷不丁传过来一句:“小公子?!在这干什么?拿树枝撒气?” 叫自己小公子的,应该就是上次被萧怀瑾一个眼神吓得不轻的百宁候。绾香假装没听见,只顾着自己往前走。 荣川紧紧跟在身后:“小公子你怎么躲着我?” 绾香正要走,迎面就看到了萧怀瑾。咬了咬红唇猛的回头面对荣川,倒是把荣川吓了一大跳,差点撞到了眼前的人。 这一瞬间百宁候看到了萧怀瑾铁青的脸,所以绾香凑近些,他就往后退些。 “我哪里在躲着侯爷?侯爷叫我有事?” “你……你先站住。” “为何?我怕离侯爷太远,听不清楚侯爷说什么。” 荣川一边往后退一边抬起自己的双手:“你站在那别动!” “不动?”绾香坏笑了下:“那可有些难办。” 萧怀瑾站在后面听得脸比清早的霜还冷:“有何难办?你这般想亲近百宁候,把你送去他府上做侍妾就好了。” “别别别!”荣川赶紧推脱:“我怕你一个不高兴,杀了我这算卦的。” 说着话荣川赶紧绕过绾香站到萧怀瑾身后,就听萧怀瑾说:“百宁候喜欢,尽管带回去。反正这丫头越来越不好教化。” 这回轮到绾香的脸色不好看,瞪着萧怀瑾,赌气的咬着嘴唇。 荣川赶紧推辞:“开玩笑,我是开玩笑的。都别当真,千万别生气!” “绾香不过是一物件,王爷想送给谁,一句话的事。今日只要王爷开口,日后绾香到了百宁候府认真伺候便是。” “你……”萧怀瑾伸手指着绾香:“你不知羞耻!” “这话王爷说过多次,属下不敢肆意顶撞。王爷说我不知羞耻,那便是不知羞耻!” “闭嘴!” 绾香低头,一本正经的说:“王爷不高兴可以罚属下,就怕王爷连自己大婚都忙不过来,还是不要一直盯着属下是否知道羞耻的好。” “你最近愈发放肆,尽行小女子之事。” “属就是小女子,王爷既然厌烦,那刚好送给侯爷。” 一个无所畏惧,一个怒火中烧。荣川被夹在中间十分尴尬,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打个招呼会变成这样。 伸手挡在两个人中间,生怕两个人打起来:“好了好了,我对你这婢子没什么……” “婢子?”绾香深吸一口气:“绾香可没有伺候王爷的福分。玩物而已,哪里算的什么婢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萧怀瑾刚想叫住她,荣川伸手拦住:“算了算了,小女子……不好养。” 这小女子真是非同寻常,敢调戏百宁候,也敢和战功赫赫的平南王较劲。活脱脱的恃宠而骄。 只是她自己还不清楚,萧怀瑾当真放纵她。 虽然心里觉着憋闷,但绾香还是表现的很无所谓。一回到院子里就不停的忙叨,要么擦擦刀,闻闻瓶子里的药,要么抱着药杵使劲的捣鼓。 杳儿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没一会梁错就过来:“绾香。” “嗯?干什么?” 梁错把书放到绾香的案边:“王爷叫你抄书。” “什么?”绾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伸手翻开书看到里面写着‘捭阖’两个字:“叫我抄书?” “王爷说你太闲了,所以才到处乱逛。性子也太过浮躁,所以要抄书,以此养性。” “哈?” “还要背下来。” 亏萧怀瑾想得出来,素日里绾香连自己名字都懒得写一下,居然叫她抄书。绾香把书往前推了推:“抄不得抄不得,这书抄不得。” “为何?” “你去告诉王爷,我宁愿被送去百宁候府也不愿意抄书。” “王爷说的是气话,你也当真?” “咱们王爷什么时候不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气话?” “反正,书我给你送过来了。你要是不写不背,王爷怒了,我可挡不了他的火气。” 绾香翻了个白眼:“抄多少?” “全抄。” “……” 抄就抄,绾香一字一句的抄着,杳儿坐在一旁给她研墨。没过一个时辰,绾香就觉着手酸。把笔一扔,伸手拖住自己的脑袋:“这哪里是人做的事?” “姑娘累了?” “无趣啊。”看看外面天已经开始昏暗,绾香又想出去逛。但想想萧怀瑾板着脸的样子,还是好好待在院子里的好。 “还是北浔好,虽然不似皇城连块石头子都显得比别的地方贵气,但也是热闹极了。还能躺在浔河岸边的月华树上看日落。” “姑娘还是赶紧抄吧。” 想着绾香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抄写:“你别忙了,去给我烧水沐浴。” “是。”杳儿撩起自己的衣裙,起身离开。 绾香自己抄着书,没一会就伏在案上睡着了。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北浔城,躺在月华树上朝南疆的方向望,算着萧怀瑾回来的日子。 睡着的时候,绾香的脸不偏不倚的压住了毛笔。 房间昏暗,一只手燃着了烛台。萧怀瑾就坐在一边趁着烛光,端详着绾香的睡相。 第十三章 妆粉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绾香才深吸一口气才坐起来,眯着眼睛喊:“杳儿!” “杳儿去烧水了。” 听到萧怀瑾的声音,绾香赶紧坐直:“王……王爷。” “你睡的太久,烧好的水都冷了。” “……” 萧怀瑾抬眼看着绾香脸上的一大块黝黑,放下手上的茶盏:“抄完了吗?” 绾香低头看,自己抄好的字已经被印上了一大片墨迹:“属下原本是抄完了的,但现在……” “背会了吗?” “……” “背。” 绾香揉揉自己的眼睛:“粤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命物,知存亡之门户,筹策万类之始终,达……达……” “达人心之理。” “对,达人心之理。” “还有呢?” “……” “几个时辰过去了,你就背下来这么两句?”萧怀瑾板着脸:“看来你不仅不知羞耻,还不学无数。” 绾香撇着嘴:“王爷说的是。” 她突然如此顺从,萧怀瑾居然有些不适应。 就听绾香自顾自的嘟囔:“见变化之朕焉,而守斯其门户……” 一口气把整篇‘捭阖’从头背到尾,末了还说一句:“属下愚钝,鬼谷先生高深莫测,背这些属实吃力。 就算囫囵吞枣的记下了,也无法窥其堂奥。王爷以后还是别为难属下了。” 萧怀瑾站起身接过梁错递过来的手帕,走到绾香面前,思量一会直接把手帕丢在案上:“好好擦擦你的脸。” “听说北浔有个张员外,他家的三姨娘吃错了东西,暴死家中。南疆公主不识中原草木,会不会也吃错了东西?” 绾香垂头听着,北浔张员外家的姨娘之所有暴毙,就是她做的。 她即刻明白萧怀瑾意思:“即便皇帝为杀南疆锐气没有让和亲公主进宫,但到底是平南王妃,住在皇城里起居饮食也不似寻常百姓粗陋,怎么会吃错东西? 皇帝依旧是要礼遇使臣与公主,更不会叫她在皇城里出事的。” “但我还是想叫她吃错东西。”说着萧怀瑾捏起绾香的脸:“这样就不用娶她了,你说呢?” “属下刚背过‘离合有守,先从其志’,皇上为何会把南疆公主指给王爷,王爷应该清楚。 翊王和元贵妃紧撺掇,小皇帝对王爷虎视眈眈,南疆铁骑正修养生息。如若真的有一天……说不定,和亲公主会襄助王爷。这未必都是坏事。” “所以,你想叫我娶她?” 绾香拿起面前的手帕,想了许久才回答:“王爷不能抗旨啊。更不能开罪南疆,荼毒了疆域百姓。” 她说起话来,丝毫没有白日里的小性子。萧怀瑾听了,虽是一脸淡然,但话语里却有些许失落:“好,那便娶。” 他不再说一个字,一步一远的走出绾香的院子。此后半月里都没有再见过萧怀瑾。 他只还是一如既往的,夜夜站在角落里看屋顶上的红衣姑娘,心里就不自禁的去想:她到底在看什么? …… 绾香大多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偶尔会换上男装,头上戴着萧怀瑾的白玉冠,佯装成一个玉面小公子,背着萧怀瑾带杳儿去逛皇城的长街。 萧怀瑾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杳儿跟在绾香身后紧催促:“公子,咱们回去吧?” “回去这么早干什么?王爷又不会发现。” “王爷不会发现?这话说出来,公子你自己信不信?” “不信。”说着绾香循着记忆进了家铺子,闻着里面的脂粉气。掌柜见绾香的玉冠,急忙迎上来:“小公子,选些什么?送人吗?” 绾香直接问到:“掌柜,楼上有好货?” “小公子楼上请。” 绾香这就带着杳儿上了楼,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都装在精致的盒子里。绾香别的不看,只盯着一个看似破旧没什么新意的盒子:“掌柜,这盒子能给我打开瞧瞧吗?” “小公子慧眼如炬!”掌柜赶紧拿过那个盒子:“寻常人都以为这是个破烂盒子,装不得什么好东西,只有小公子一眼就看出不一样了。这里边呀,是灵……” “是万毒窟前面那片灵山采来的草药,加上米粉滑石做成的?” “小公子连万毒窟都知道?”掌柜颇为惊诧的看看眼前人,一边拿过盒子打开,绾香接到手里仔细一闻…… 果然是这个味道,母亲用的妆粉的味道。但那妆粉是父亲做的,至于用了灵山上哪种草药,到现在绾香都不清楚。 再细里闻一闻:“掌柜,这种妆粉你这还有多少?” “就这一盒。” “就一盒?” “是啊。” “那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小公子还是别问了,咱们以此为生计,不方便告诉小公子。” 绾香想着就打算掏出银两,手上的妆粉盒子却被人拿走了。绾香抬眼一看,和自己一样是个套着男装的姑娘家。 “这妆粉味道很是特别……”对身后人说:“给钱。” 杳儿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人,掌柜十分为难,对抢妆粉的人说:“公子,咱们这还有别的妆粉,再看看?” “你不是说这妆粉是店里独一份吗?那就不用看了。” 绾香站在原地打量着这个‘男人’,身量和自己差不太多,五官不算出奇,但凑在一起还算顺眼。听着那一嘴生硬的中原话,绾香不禁联想到南疆来的那位公主。 掌柜还替绾香争执着:“且不说东西是这位小公子先看上的,这位小公子可是平……” “掌柜,这妆粉我不要了,让个这位公子吧。”听到‘平’字,绾香生怕他说出平南王的名号,难道自己带着的白玉冠,叫掌柜看出了自己的来路? 掌柜即刻满脸堆笑:“诶,好!那小公子看看别的?” 绾香看着和自己抢妆粉的那个人:“不了。” 第十四章 婚期 再朝抢妆粉的人低了下头,绾香才转身离开。出门后杳儿心里还是有些不悦:“那人怎么如此放肆,人家到手的东西也要抢。” “小心些说话,那人可是咱们未来的主母,得罪主母可不是好事情。” “你说她是南疆公主?也是女扮男装?” “在藏香阁住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是分不清男女?刚才那掌柜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还看出我是平南王府的。” “怎么看出来的?” 绾香指了指自己的玉冠:“刚刚受到的殷勤,可都是沾了王爷的光!” 见了那公主,绾香并不觉着心里难过。因为她就是敢肯定,萧怀瑾受不住她那脾气秉性。 许是在南疆骄纵惯了,到了中原也还是那样的性子。 绾香一边想着那个南疆的公主,一边朝院子的方向蹦跶。刚蹦跶进屋,就看到萧怀瑾在那坐着。赶忙站好,轻声唤了句:“王爷。” “去哪了?” “长街。” 话刚说完,萧怀瑾重重的把茶盏往桌边一摔。 绾香心里寻思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一边赶忙跪在地上。听着头顶的人说:“还带着我的玉冠去见南疆人,是不是生怕皇上怀疑不到我与南疆勾结?还是你嫌命长,想我早早了结你的性命?” “王爷,今日与和亲公主遇上纯属巧合。属下对王爷绝无二心。” “哼。”萧怀瑾冷笑了一下,继续佯装生气的说:“绾香,我由着你在府上任性,可不由着你到外面去放肆。” “属下不敢。” 萧怀瑾伸手捏着绾香的下巴:“当真不敢?” “不敢。” 萧怀瑾这才放下绾香的下巴,虚着眼睛看她:“抢东西也抢不过,还叫人看出是平南王府的人,真是丢尽本王的脸。” 绾香垂着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抬头看,萧怀瑾把一个锦盒放在桌面上。伸手打开锦盒,里面是刚才自己看的那个破旧的木盒。 “怎么……怎么在王爷手里?” “好生收着,这半月里不准再出门了。” “是。” 再有半月萧怀瑾不是就要大婚了? 绾香闷头盯着萧怀瑾的鞋尖,直到他走了才起身去拿桌面上的盒子。 尽管他刚才发了好大的脾气,但绾香并不害怕更不怨懑。握着盒子好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写封信交给杳儿:“传回北浔。” “是。” 自那以后,绾香就再没出过平南王府。 眼看王府上四处都飘着血红的长绸,挂着通红灯笼,贴着火色的喜字。初春偶然飞过来几只鸟儿,鸣叫几声,显得院子里更加热闹。 绾香推开窗靠在一边,应景的红纱裙下露出一只皙白的小脚,白净的双臂耷拉在窗边,鬓角的发丝被春风吹到了嘴角。 算算日子,好像就快到三月初十了。 “杳儿,王爷的喜服送来了吗?” “早就送来了,后日便是初十了。” 看看外面万顷碧波,阳光和煦。如此景象,绾香还是叹了口气:“这么快。咱们离开北浔也有两月了吧?” “嗯,两月了。” “北浔来信了吗?元侯府如何了?” “元侯府办了丧事后倒没有什么动静,不过姑娘还是听王爷的话,老实待着好些。” “那个脂粉铺子呢?” “脂粉铺子是翊王手底下人开的,还在查。” “哦。” 离婚期越近绾香越待不住,总想出去透口气。杳儿小声的问:“姑娘又在想事情了?” “没想什么。”说着话,绾香一手扯起自己的衣袖。这颜色,和那年万毒窟溅起的血水一个样。 …… 三月初十,再不想叫这天到来,它也还是来了。 那日绾香活脱脱被外面的闹声给吵醒,不情不愿的起来梳妆。杳儿一进来,绾香便问:“你怎么没去看热闹?” “没什么好看的,还没有咱们藏香阁选花魁热闹。” 听到杳儿如此比较,绾香忍不住笑了:“王妃怎么能和藏香阁的丫头比?这话被听了去,你怕是要挨打。” “她想打便打,姑娘不是说过,咱们都是亡命之徒,还怕这一顿打吗?” 绾香笑了下,静静的听外面喧闹的声音。学着萧怀瑾的样子,自己和自己下棋。 等宾客走尽已是深夜,绾香听着外面安静了才走出院子,拎着酒坛爬上屋顶。一边吹风一边赏月一边喝酒,看上去一副乐得自在的样子。 这会那两个人在干嘛呢?萧怀瑾是不是已经掀起王妃的盖头了?烛火不灭,绾香就一直眼巴巴的看着。 “你在看什么?” 冷不丁冒出来这样一声,绾香差点从屋顶翻下去。好在萧怀瑾及时抓住了绾香。 “王爷?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刚上来。” “王爷不洞房,跑这来干什么?” “本王洞不洞房也要听你的?”萧怀瑾冷着眼睛看绾香。 绾香被他抱在怀里,好像看到他眼睛里闪着暧昧的神色,绾香拍拍自己的脑门:“哎……喝多了,都出幻觉了。” 萧怀瑾不理会她胡说八道:“你夜夜爬到房顶上看,到底看什么?” 绾香朝下看便是萧怀瑾的屋子,握着酒坛所答非所问:“王爷还是去洞房吧,新婚之夜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不缺千金。” “是,王爷南疆一战名威四海,现在又娶了南疆公主羚昭做小娇妻……哎……此生足矣!哪里缺什么千金?” “你醉醺醺的,成什么样子?” “醉醺醺的?属下可清醒的很,不信王爷叫梁错与我打一架,看看谁赢?” 月亮高悬澄莹皎洁,两个人就这么看着,终于萧怀瑾又问:“你到底,夜夜来看什么?” 绾香深吸一口气:“不告诉你。” 她才不会告诉萧怀瑾,这里刚好能看到他的院子。不然这人疑心重,又以为自己找机会谋杀他。 “……” “王爷,藏香阁里那些唱曲儿的姑娘时常唱什么……愿得一心人?可属下来了皇城这么久,怎么不见有人唱这样的曲儿呢?” 这问题,萧怀瑾实在没法子回答。皇城里的感情大多不纯粹。 就像今日大婚,自己也没多高兴。一应的礼节下来,根本没有心思看那个‘不相干’的妻子。 “你醉了。” “王爷怎么总是说属下醉了?”绾香只是微醺,吹吹风便清醒了:“醉的是王爷。屋子里坐的,从前是南疆公主,现在是平南王妃。王爷不该冷落她。” “貌似还轮不到你教我怎样做。” “哈哈……对,属下不自知,居然还管起王爷的家事。王爷喜欢月亮便慢慢看,属下先回去了。” 绾香刚想走,萧怀瑾目不转睛的盯着月亮:“坐下。” 第十五章 示威 “我不!” “坐下。”他一副‘如果她再动,就随手抄起砖瓦砸人’的气势,吓得绾香实在不敢再执意下去,老老实实的坐在萧怀瑾身边。 她总是不等萧怀瑾多看几眼,就匆匆逃走。 看着看着,绾香便打了瞌睡,拄着下巴眼皮止不住的打架。最后打了一个哈欠,直接靠着萧怀瑾睡着了。 脑袋搭在萧怀瑾肩头的那一刻,萧怀瑾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一双大手,无处安放。 而初到王府的新人正独自守婚房等着她的丈夫,烛火摇曳忽明忽暗。平南王妃就坐在床榻前,连盖头都没掀下来。 有人过来告诉她:“公主,你还是歇下吧。” 盖头下的传来一句:“错了,如今我已是平南王妃,依着中原的规矩,你该唤我王妃。” “是,王妃该歇下了。” “盖头还没掀。” “王爷差人传话,不过来了。” 羚昭一把扯下自己的盖头:“什么?” 旁边的姑姑和小丫鬟吓得一起跪在地上。 “大婚当晚就不过来了?不管是依着南疆的规矩还是中原的规矩,都不应该!王爷在哪?本公主亲自去请他!” 旁边的人不好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地面。 “问你们话呢!” “王爷……刚和一红衣姑娘在屋顶赏月,这会子人不知道在哪了。” “红衣姑娘?赏月?” “听说那位红衣女子是王爷的心腹,早些年便来王府了。” “侍妾吗?” “不是。” 这算什么?羚昭自小就是父王最宠爱的小公主,连哥哥们都惧怕她。若不是中原皇帝威逼,自己也不用来和亲。 他居然在大婚之夜晾着自己? 想到这,羚昭便一股火烧上了头。扯掉自己的金冠砸在地面上,提着裙子想要去找萧怀瑾。 从南疆跟过来的侍女拦住羚昭:“公主,不可!” 看看眼前的侍女,羚昭才想起来,此番求和的是南疆不是中原。不然皇帝怎么会赐萧怀瑾‘平南’这个封号?还不是要给自己看的? 羚昭想了一下,自顾自的说:“皇上说过,要礼重南疆!” “公主,现在已经嫁进王府,就算皇帝再礼重南疆,也不能去管自己皇叔的床帷之事。还是早些歇了,明日再做打算。” 刚来皇城的时候,羚昭听说平南王生的俊俏器宇轩昂,在南疆的时候更是听了他所向披靡运筹帷幄的事迹。心里高兴的紧,盼这一天也是盼了很久。 无数次幻想过盖头被掀起时看到的那张脸,但现在萧怀瑾连个人影都找不见。羚昭的小脸气到发白,却不能去找父王抱屈。 这委屈,羚昭在心里记下了。 …… 萧怀瑾也猜想到那小公主现在生气的很,不过自己就是不想去掀她的盖头,即便没有身边的这位红衣姑娘,也不想去。 见绾香睡了好一会,萧怀瑾想着屋顶风冷该带她下去了,自己一动绾香就睁开了眼睛:“嗯?王爷你还没去洞房啊?” “你这么想叫我去和别人洞房?”萧怀瑾捏着绾香的下巴,叫她看自己的眼睛。绾香很想挪开眼睛,但就是挪不开。 看萧怀瑾还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绾香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嘱咐。瓦片上拢着白月光,霜一般的清冷,绾香不禁打了个寒颤。 萧怀瑾这才松开她:“回去吧。” 这王爷终于是放人了,绾香就像是脚底下踩了云一样走着。一失手,便把酒坛扔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惊人。绾香也是被自己吓到了,扯着一边灯座上的红绸笑了两下,又继续往回走。 也不知道萧怀瑾那晚歇在了哪,依着他的性子,大抵不会再去看自己的王妃了。 而绾香也清楚,此后在王府的日子,再没有风平浪静了。 果然,第二天羚昭跟着萧怀瑾从宫里请安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差人来告诉绾香,要去见过王妃。绾香细里想想也是应该的,便带着杳儿去见过王妃。 和绾香想的一样,羚昭见了绾香先是惊诧的问了句:“你?” “属下绾香,见过王妃。” “红衣裳……”羚昭坐在上面上下打量绾香:“见过王妃,不用跪的吗?” 绾香抬头看了眼垂目喝茶的羚昭,绾香素日里见了萧怀瑾都不用行礼,她叫自己跪? 为着不给萧怀瑾找麻烦,即绾香心里再不愿跪,也还是跪下了:“属下绾香,见过王妃。” 羚昭放下茶盏,理了理靛蓝色的衣角:“叫你来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同你商量商量,能不能把你现在住的院子让出来。” “让出来?” “我从南疆带过来两个贴身婢女,都爱独睡。你的院子地方够大离我这又近,劳烦你让出来,搬去别的地方住。” 杳儿跪在后面已经很是不悦,见到又叫绾香让地方,还是给两个婢女让地方,抬起头就像争辩几句。 绾香抢先问了句:“王妃想叫属下搬去哪里?” “后院有处听雨台,地方清净离,适合你这样的姑娘。这便搬过去吧,手脚利落些。” 绾香想了下回答:“是。” 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绾香一说听雨台,阮姑姑脸色变得极为不好看:“姑娘,听雨台可算不得好地方,多少年都没住过人了。王爷知道这件事吗?” “王妃是主上,我是下人。主上叫我去哪,我便去哪。至于王爷……还是不要因为这件事叨扰他了。” “王妃倒是打探的清楚,听雨台下面的那口井里死过一个婢女,阴气重。即便是皇上下旨翻修过了,也没有人愿意过去。姑娘还是和王爷说说吧。” “阴气重啊?”绾香摆弄手上的小匕首,仿佛闻到了上面的血腥气:“无妨。叫王爷好生忙活自己的事,说不定过几日便能回北浔了。” 第十六章 怒拆听雨台 大婚当晚王爷不老老实实洞房,跑去和绾香看月亮,王妃有些脾气撒在自己身上也是正常。 若是自己叫萧怀瑾去和她争执,事后自己一走了之,王妃生出小性子来,岂不是平白的给萧怀瑾招出许些麻烦? “姑娘,东西都收拾好了,搬吗?” “搬。” 说来也是奇了,绾香搬过去的头一晚便下起了夹雪大雨。三个人就被一场雨隔在屋子里出不去,屋子里的灰都还没有擦干净,阮姑姑就望着外面的雨发呆。 “姑姑你怎么还愣着?再不收拾可没法子休息了。” “我在想天气突然变得这么凉,这里连块木炭都找不到,晚上要怎么过?” 羚昭都没有叫人去收拾过听雨台,怎么可能给绾香木炭。这雨雪活像是给绾香下的。 “既然是找茬,怎么可能叫姑娘过得痛快?”杳儿老早就看这个王妃不顺眼:“我们在王爷手下做事,又不受她使唤。姑娘也是,叫你搬你就搬?” 绾香不说话,听着雨水打过砖瓦的声音,心里盘算着是时候回北浔了。 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但这场雨实在太冷。 屋子里除了人就只有烛火是暖的,阮姑姑和杳儿也没有回各自的屋子,想着和绾香待在一起能暖和一点。 绾香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只是闭目养神。到了后半夜寒气便逼得人直打哆嗦,阮姑姑坐到床边抱住绾香的脚。 本来绾香想躲,但脚被阮姑姑抱在怀里实在很暖。 也好在阮姑姑猜到这边什么都没有,执意抱了床被子过来。不然冷哈哈的夜,听外面狂风大作,更是没的睡了。 三个人就这样挤在一张床上,半坐半卧的过了这一个晚上,等着天亮太阳出来杳儿迫不及待的跑出去晒太阳取暖。 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萧怀瑾,她倒像是找到了伸冤的人一样,雀跃的和绾香叫嚷:“姑娘,王爷来了!” 绾香放下手上的口脂,撩起裙角去和萧怀瑾行礼:“王爷。”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雨一停,萧怀瑾就到绾香的院子里去找她,发现人并不在那。在叫梁错去打听,她居然跑到听雨台了。 “王爷既然找到这,便应该知道属下为何会住在这。”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厉害的很?原来也是窝囊草包。” “主母吩咐,哪有不听的道理?” “你就不怕折了本王的面子?” 刚听到杳儿说这里什么都偶没有,三个人窝在一张床上过了一夜,萧怀瑾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现在就站在绾香面前,却连半句心疼的话也说不出来,反而变得感觉十分生气。看她闷头的样子就生气。 “要是被人知道,王爷下人和王妃在后院打得天翻地覆才是丢人。这公主既然娶回来了,王爷好生养着便是。 至于属下,并不觉得多委屈。左不过三两日便要回到北浔了。” “本王何时说过你要回去?” 绾香抬眼看着萧怀瑾:“眼见四月雨水泛滥,有些地方又该水患成灾,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再把王爷推出皇城。 无论陆路还是水路,北浔都属绾毂要道,无论是哪阵风都要刮过那里。王爷鞭长莫及,属下该尽早回去打算。” “不行。” “为何?元侯府的事已经……” “梁错。” “属下在。” “把听雨台拆了,绾香的东西都送到本王那。” 拆了?东西送到他那去?绾香一听这可不得了:“王爷何故拆了听雨台?” 萧怀瑾斜着眼睛看绾香,梁错见王爷要发火,忙对绾香使眼色。 “从今以后你和梁错一样,本王在哪,你就在哪。” 绾香抬头不解的看着萧怀瑾:“那北浔……” “你以为自己是谁?谁都无法顶替你吗?”萧怀瑾抬眼看绾香的嘴角动了两下,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说不出来:“本王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再提回北浔的事,小心本王翻脸!” 说完萧怀瑾甩袖子便离开了,梁错站在绾香面前:“王爷的脾气你清楚,走吧。” 走?当真要搬到他那?怕是小公主当即就会被气过去。 “姑娘,你为何如此畏缩?”杳儿问。 “我不是畏缩,是觉得没必要。” 尽管绾香觉着自己没必要和羚昭较劲,但萧怀瑾像是自己受了多大的气一样,等不急的把听雨台给拆了,仿佛听雨台就是他的屈辱一般。 绾香被梁错送到萧怀瑾现在住的院子里,东西都安置在了偏房。这下子彻底和萧怀瑾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坐在屋子里,绾香仿佛听到远处羚昭摔杯子的声音。 而平南王府里最大的动静并不是羚昭的摔杯声,而是萧怀瑾拆了听雨楼的声音。 仿佛在告诉王府上下,谁也不准给绾香脸色看。大雨那晚听从羚昭没有去理会绾香的人,做事都低着头,生怕被人揪出来受罚。 到平南王府的几天,除了大婚第二日入宫请安,羚昭便再没见过萧怀瑾的人影。听说绾香有搬进了萧怀瑾住的院子,她再坐不住了,打算去亲自请萧怀瑾。 换上了中原的装束,走在王府的石子路上。身后跟着四个丫鬟两个姑姑,一行人朝着萧怀瑾的院子就去了。 一迈进院子的门,就看到绾香正坐在院子里捣鼓自己的瓶瓶罐罐。羚昭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随后看了看阮姑姑。 “咳咳。”杳儿见到羚昭忙提醒绾香,绾香抬头看到来人气势汹汹,不紧不慢的向羚昭行礼:“见过王妃。” 羚昭一步步朝绾香走去:“你叫什么来着?绾香?” “是。” “王爷呢?” 坐在屋里的萧怀瑾听到声音,从里面走出来,见到生疏的羚昭,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羚昭也终于是在一次见到萧怀瑾的正脸,他客气的问了句:“公主找我?” “妾身来请王爷。” 萧怀瑾揣着明白装糊涂:“请我?去哪?” “……”羚昭捏紧了自己的衣袖,不知道该怎么说:“请王爷回房。” 第十七章 授受不亲 萧怀瑾淡淡的回答:“本王习惯独睡,公主不必再来请。” “王爷想叫妾身也搬到偏房去吗?”说着羚昭瞟了一眼绾香。 “公主身娇,住不得偏房。” “萧怀瑾!我可是和亲公主,来府上多日,你居然冷落于我?” 萧怀瑾从台阶上走下来:“那今日便和公主说个清楚,你是和亲公主不假,但本王闲散惯了,受不了束缚。 承蒙圣上恩宠,我才高攀得上,以后你我二人以礼相待。而公主也该清楚,南疆王送自己最为喜爱的小女儿入中原,看似和亲实则为质。 所以,本王暂时不能放你走。待过几年,公主有何打算大可与本王提,本王会为你筹谋。” 自小到大羚昭从没见谁敢对自己这般冷淡,看看眼前的萧怀瑾,又回头看看绾香。咬着牙齿小声问她:“本公主抢你妆粉,你便抢本公主丈夫?” 绾香闷着头:“王妃多虑了,属下现在只是王爷的侍卫。和梁错一样,贴身保护王爷。” 羚昭冷笑了下:“是吗?但我怎么总觉着,你在和本公主较劲呢?” “属下不敢。”绾香眼对上羚昭的双眸,脸上有笑影,却活像匹在等猎物的饿狼,让人看了止不住打寒颤。 羚昭看着她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知道自己在萧怀瑾这是尝不到什么甜头了。想想被拆掉的听雨台,自己更不能拿绾香怎么样。 这公主虽迟钝,但不至于太傻。很快就知道,在南疆跋扈的那一套,到平南王府是行不通的。 于是羚昭和萧怀瑾行了礼便回去了,她心里等着机会。而在绾香眼里,她并不足以为惧。顶多在南疆王宫,学会了些女人相互算计的伎俩。 而绾香不同,她不屑于还击羚昭。她的心思都放在萧怀瑾的安危上。倘若哪日萧怀瑾真的被逼急了想要图谋大事,绾香要为他早做打算。 她就这么呆呆的望着羚昭离去的背影,淡漠的笑了下。 “你在笑什么?” “属下在笑,树欲静而风不止。” 绾香明明说的是自己,但萧怀瑾却总是以为绾香在嘲笑自己。伸手抓过绾香的手臂:“你笑本王?” “哪有?” 见她不承认,萧怀瑾使劲向后扯了一下,绾香的脸就撞到了萧怀瑾的胸口,吃了痛的绾香揉揉自己的鼻子:“王爷最近是不是疑心太重了些?” 萧怀瑾垂着眼睛问:“看来你腰上的伤好了?” “好了。” “本王天生疑心重,这样的事你口说无凭,本王得亲自看了才能信。” 说完萧怀瑾扛起绾香就往屋子里走,萧怀瑾到底是个大男人,手这么紧紧一按,绾香连都不能动一下。 血红的裙角被风吹起来,隔着裙角梁错能看到萧怀瑾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意。杳儿下意识的上前去,被梁错一把拉回来。 绾香被扔在了床榻上,绾香朝后缩了缩:“王爷!冷静!” “别动。” “不妥。” 萧怀瑾居然带着一脸痞笑:“不妥?上药那日本王该看的都看了。” 绾香故意捂住自己的衣服,不让萧怀瑾靠近:“属下怎么说也是个女儿家,往后说不定会嫁人,男女授受不亲。” “嫁人?授受不亲?你还真想去百宁候府吗?” “……” “我倒想看看哪个敢娶你?本王看你心心念念的都是百宁候府,要不我这便杀了那算卦的?” “属下何时心心念念了?” “绾香你且记着,打你到王府那天起,你这条小命你整个人都是本王的!本王说不,你这辈子都休想嫁人。何况你现在已经在本王的榻上了。” 绾香愣愣的看着萧怀瑾,连眼睛都不曾眨巴一下。他突然冒出这么大的火气,还真是有点吓人。 萧怀瑾伸出手,捏住绾香的下巴叫她看着自己:“你慌了?” “王爷……你有没有觉得此刻的自己,有那么一点无耻!” “哦?无耻便无耻。你也曾几番不知羞耻,不是吗?” 绾香抬起脚死死踩在萧怀瑾的胸口不让他上前:“王爷,属下调的药还在外面扔着……” 说完她抽出自己的丝帕扫过萧怀瑾的脸,一阵眩晕感侵袭,萧怀瑾觉着自己动弹不得了。 绾香便连滚带爬的从跑下床榻,留下萧怀瑾和他悬在半空的手。 刚跑到门口,绾香就忍不住拍自己的胸口,刚刚真的是好险…… 险什么?萧怀瑾自己送上门开不是正中下怀吗?自己居然害怕的跑出来了?在绾香这是不该有的事。 再回头看看屋子里,绾香只听到萧怀瑾倒在床上的声音,带着懊恼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萧怀瑾这一睡便是两个时辰,刚一睡醒,就叫梁错到绾香屋子里喊她:“王爷叫你过去。” 深吸一口气,绾香拍拍自己的小脸跟着梁错过去,再一次站到萧怀瑾的面前有些心虚的问:“王爷叫我?” 他正一本正经的坐在桌边看书,一扬下巴示意绾香坐到卧榻的书案边:“抄书。” 绾香一回头,看到案上放着一本书,还有整整齐齐的纸张。 “王爷……你是在报复我吗?” “哦?本王为何要报复你?” “因为属下把王爷迷晕了。” “知道就好,抄不完不许回去睡觉。” 绾香深吸一口气,看看天色……萧怀瑾这是不想叫自己睡觉了吗?即便自己不愿意,但还是默默的坐到案边开始研墨。 她就这么老老实实的执笔写字,萧怀瑾心里舒适极了。但看着绾香的手一直在描什么,萧怀瑾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走过去好好看了看,绾香听到脚步声,赶忙抽下浮上的纸藏到背后。萧怀瑾伸出大手,示意绾香拿出来。 绾香摇摇头。 第十八章 小丫头 萧怀瑾就盯着她不动,绾香只好从背后拿出那张纸递给萧怀瑾,萧怀瑾一边看着绾香一边展开被揉搓得皱皱巴巴的纸,低头一看上面画着猴一样的东西,眉头瞬间拧在了一起:“这是什么?” “属下画的是王爷……” “你当真是不学无数。” “王爷只管骂属下不学无数,且看看这一本书多少字?怕是天亮也写不完。”说着绾香把书往前一推:“属下只不过是叫王爷睡了个安稳觉,不至于这样吧?” “那你就把本王画成这个样子?” 萧怀瑾看看绾香坐在榻上耍赖,捏着那副画把手背到身后:“皇上召本王明日入宫。” 绾香赶紧抬头:“是要去说禹城河堤的事吗?” “就你脑袋灵光。” “王爷要带属下去?” “你留在府上,若是羚昭执意找你麻烦,你便和她翻脸,事后本王去和她计较。” “属下可不敢。” “不敢?你把本王迷晕扔在床上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不敢?若是被本王知道你折了本王的面子……” 绾香赶紧回答:“好好好,属下知道了。能回去睡觉了吗?” 萧怀瑾越看心里越气,不情不愿的扔下一句:“去吧。” 等着绾香离开,萧怀瑾还是觉得有些放不下心。叮嘱梁错:“明日你留在府上,好生跟着她。” “王爷,绾香明白事理,识得事务,不会给王爷惹麻烦的。” 萧怀瑾抬头看了梁错一眼,梁错赶忙回答:“属下遵命。” 绾香踏踏实实的睡了一晚,第二日天气放晴,柳枝早早吐了新翠。 府上各处景致早应该是另外一副模样了,绾香很想出去看看,对着妆台点好口脂。 杳儿走过来凑到绾香身边说了几句话,绾香便站起来:“咱们出去走走。” “诶。” 得知绾香出了门,梁错想起王爷说的话赶忙跟在身后:“绾香,你去哪?” “去花园逛逛,你怎么没和王爷出去?” “王爷入宫,我又进不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就跟在绾香身后,绾香心里清楚萧怀瑾是故意把梁错留在府上的,跟着就跟着吧。 天上飘着细小的云丝,石罅中流水潺潺,细弱的柳条垂在水面上。虽然没有看到蓊郁的草木,但足够让人心放晴了。 而绾香却没有心思欣赏一片祥和之景,站在树后面像是在等什么东西。终于看到对面小道上有几个人抓着大的麻袋往上绑石头,麻袋里动静大,像是装着活物。 绾香站在树后看到那两个人刚要把麻袋踢下水,忽而喊了声:“干什么呢?” 那两个人对着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些什么,听起来像是羚昭带过来的人。梁错快步走过去抢下袋子,打开一看居然是个模样清秀的小丫鬟。 绾香蹲下抬起姑娘的脸看一下:“你们好生大胆,刚到王府不久便开始草菅人命,想要败坏王妃声明吗?” “她犯了错。” “什么错?”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憋出一句:“得罪了公主,就是大错。” “公主?” 梁错解开人背后的绳子,小婢女扯掉嘴上的破布就朝绾香爬过来:“姑娘!姑娘救救奴婢,奴婢是府上的掌灯丫鬟。王妃要杀了我!你救救奴婢。” 绾香一把将她扯起来:“你且说说,怎么得罪了咱们王妃?” “奴婢……奴婢听两个王妃院子里的姐妹说,王爷新婚当晚都没有掀过王妃的盖头,于是就跟着说了几句。 这话便传到王妃耳朵里,说奴婢听到的太多嘴上也不干净,要将奴婢沉塘。姑娘救救奴婢,府上人人在传,不止奴婢一个说是非……” 绾香二话不说,先抽了这小丫头一巴掌。把梁错杳儿以及对面的两个人都吓住了。 “在背后嚼王妃的舌根是罪过,你这丫头不识时务难怪王妃会生气。” 小丫头捂着脸愣愣的看着绾香,就听绾香说:“救你?说的难听些,我也不过是王爷的一只护院犬奴。 府上一草一木皆归王爷所有,何况你这样一大活人?还犯了这样的大罪?我这便带你回去听从王爷责罚。” 说完绾香抬眼看着两个南疆来的丫鬟:“二位可有话说?” “……” “若是说不出话来,那我便带她回去听从王爷发落。” “不行,王妃说……” 梁错斜眼看了下两个人,两个侍女又叽里呱啦的说了些什么,随后看看绾香转身离开了。 绾香这才叫杳儿带着那个快要吓傻了的丫头回院子里,坐到榻上绾香冷眼看着那丫头被自己抽红的脸颊。 这时候阮姑姑掀开帘子看,见到小丫头一把抱进怀里。 杳儿轻声提醒:“姑娘,咱们这会是惹上了王妃了。” 眼前的姑娘就是阮姑姑说的那个侄女,绾香看看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事已经惹到头上了,风想如何吹便随他吧。” 听完了来龙去脉,阮姑姑拉着小丫头:“快谢过姑娘。” “我先谢过阮姑姑。”绾香从妆台边拿出一个花纹奇特的布包扔在地上:“该谢过阮姑姑不杀之恩。” 见到药包,阮姑姑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姑娘都知道了?” 绾香拿起手上的梳子理着自己的头发:“为何这么多人,偏偏你侄女这么个掌灯小丫鬟被王妃拉出去教训?应该是因为昨日王妃来看到我还活着。” 阮姑姑低下头:“是。” “而且我还知道,如果我出了什么闪失王爷一样不会放过你。之所以没有禀明王爷,是因为王妃用你这小侄女威胁你。 你进退两难错过了王妃给你的最后期限,当你想清楚要禀明王爷的时候,不想今日王爷不再府上。” “……” “你还是起来吧,千万别再谢我。抛开投毒的事不说,府上流言四起王妃脸上挂不住,怒火中烧想找几个丫头杀一儆百。 今日被我这一掺和,说不定火气要烧到我头上。到时候火烧得太大,王爷也不悦,我还是得把这丫头推出去。” 说着话,绾香就听到院门口的动静,有人喊了句:“绾香姑娘何在?” 阮姑姑紧紧抱着小丫头:“姑娘……” “行了,你们好生待着别出声。”绾香放下手上梳子,走出去迎上那位心心念念要人命的王妃。 第十九章 沉塘 迎到院子里,绾香伸手好好行礼:“王妃。” 羚昭仔细里看看绾香:“听说你今日去了花园?” “是,属下不知王妃的丫鬟也在后院,不小心污了姐妹们的眼睛。” “还带了个丫鬟回来?” “是,小丫头诋毁王妃犯了大错,属下带回来听王爷处置。” “是吗?” “王妃还有吩咐?” “后院的事不劳烦王爷,人交给我带走便好。” “王妃受了这样的委屈,怎能不让王爷知道?相信王爷定不会叫王妃受委屈。何况梁错已经去迎王爷,并将此事禀明。若是王爷回来见不到人,一定会为难属下的。” 想着这位跋扈惯了的小公主会发上些脾气,绾香已经在脑袋瓜里想好对策,但却听她说了句:“那便好,我倒没有多生气,只府上怕府上风气不正。奴婢各个都对敢主子不敬,成何体统?” “王妃说的是。” “我在南疆王宫养了身臭脾气,昨日说话难听了些,绾香可往心里去了?” 绾香心里冷笑了下:“属下不敢。” 羚昭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轻声轻气的和绾香说了句:“我从南疆带来好些东西,吃食乐器草药和些小玩意。你要不跟我去看看喜欢些什么,捡两件回去?” 杳儿在绾香身后轻轻抓了下,绾香回答:“属下谢过王妃,无功不受禄,绾香不好拿王妃的东西,更不好随意在府上走动。若是王爷知道属下扰了王妃清净,怕是该责罚了。” 羚昭咬着嘴角笑了下:“哪里的话?你若是不方便,我等下挑些叫姑姑送来给你。” “王妃到底还有何吩咐?” “那我便直说,听说你老早来了王府,伺候王爷多年,那你一定很了解王爷的心性?” 绾香站的老直,头也不曾低一下:“属下是下人,王妃与王爷伉俪正笃相敬如宾,自会比属下清楚王爷的心性。” 听到这话羚昭并不高兴,但还是笑了下,居然伸手去拿绾香的手,绾香下意识的朝后躲了躲。 旁边的人表情都僵住了,羚昭还是拿起了绾香的手:“我母家远在南疆,中原里没有体己人说话。王爷宠你,王府上下都看得清楚。 我知道中原的规矩,嫁人从夫。你若是当真和王爷两情相悦,我便做了这个主,替王爷讨你做妾。你我也好相互照应。” 相互照应?是想诓自己劝王爷同她圆看房吧?或者,想用些小恩小惠叫自己感恩戴德为她所用?再或者,趁自己歇下防备得意之时除掉自己? 果然是女人之间的伎俩,绾香笑了笑:“王妃说笑了。” “把你的八字给我,还有,你是哪里人氏?家中可还有亲人?” 不等绾香回答,旁边就有人先回答一句:“她哪里人都不是,是本王的人。” 羚昭和绾香都没想到萧怀瑾这便回来了,羚昭看到萧怀瑾嘴角抽搐了下。 大手抓过绾香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公主不必替本王张罗,做好自己的主就行。” 听到萧怀瑾的话,羚昭愣了下,身后丫鬟提醒才赶紧说到:“刚好王爷回来了,是不是该说道说道那贱婢的事了?” 萧怀瑾回头看着绾香,似乎再问怎么回事。 “有个丫鬟在背后议论王妃是非,属下已经将她带回来了,想问问王爷如何处置。” “人在哪?” “在属下屋里。” “带过来。” 绾香带着人到萧怀瑾面前,给那个小丫头使了眼色,小丫头赶忙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给萧怀瑾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不要将奴婢沉塘!奴婢知错了!” “沉塘?”萧怀瑾看看羚昭:“谁要将你沉塘?” 小丫头抬眼看看羚昭随即低下头。 好在梁错早早到门口迎着萧怀瑾和他说了来龙去脉,萧怀瑾才知道绾香是什么样的心思。 拿起茶盏说了句:“小惩大诫,杖二十。” “府上杂事本不该劳烦王爷,妾身觉得……” “难道公主就喜欢草菅人命,非要给沉塘了不成?” “王府后院……” “公主如此喜欢做本王的主,那咱们府上的规矩是不是也要请公主改上一改?本王的姓氏,是不是也要随了南疆?” 萧怀瑾瞪着眼睛的样子,叫羚昭不敢说话。 “这事可大可小,本王喜好清静,不愿意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公主还有什么想说的?” “妾身……无话可说。” 梁错刚想把人拖下去,萧怀瑾便说了句:“就在这打,本王不怕脏了院子。” 于是羚昭等人站在院子里看到小丫头活受了二十杖,起先还有惨叫声,后来就只剩下呜咽声了。 除了绾香意外的女子,皆吓得面色煞白。阮姑姑站在后面紧捏自己的手指,绾香见了,小声和她说了句:“姑姑,丫头这二十杖是躲不过去的。” “奴婢知道。” 打完的时候,那丫头为忍痛咬住的嘴角都快烂掉了。萧怀瑾抬头问羚昭:“公主还满意吗?” “……” “如若满意便回去吧。时辰不早,本王要歇了。” 羚昭在心里憋着气,看了眼绾香和阮姑姑,随即回头看着萧怀瑾:“妾身告退。” 等羚昭走了,梁错才问萧怀瑾:“王爷,这人怎么办?” 萧怀瑾朝绾香摆摆手,绾香老老实实的走到萧怀瑾身边,就听萧怀瑾宠溺的问了句:“你想怎么办?” “属下……” 萧怀瑾又抬了下手示意绾香靠近,绾香考过去就听萧怀瑾在自己耳边说了句:“今日,本王可是帮了你。” “属下谢过王爷。” “就动嘴说说?” “那王爷想如何?还不是王爷大婚当日冷落人家,人家才把帐记到我头上?还差点害了条无辜性命。” 萧怀瑾伸手点了点绾香的脑门:“再胡说八道,本王饶不了你。” 晚风吹过绾香的发丝,撩在萧怀瑾眉眼之间,一个俯身认真倾听一个带着坏笑,样子如此暧昧。 绾香站起身歪着脑袋看着萧怀瑾:“王爷这次从宫里回来就没带什么烦心事叫属下去解决?” 萧怀瑾即刻板起脸:“你再不把那丫头抬走,她怕是要死在这了。” 听到这话,绾香赶忙叫阮姑姑:“把人抬屋子里去。” 说着绾香要跟着一起回屋,萧怀瑾伸手钩住她的腰带:“让你走了吗?” 说完萧怀瑾放下自己的手,转身朝屋里去了。 第二十章 谁是主子 绾香老老实实的跟着萧怀瑾走进他的房中,他刚一坐下便说了句:“的确有件事叫你去做。” “杀人?”烛火下绾香的小脸的轮廓显得异常好看,萧怀瑾在纸上写了个名字。 “此人在禹城,你要赶在翊王到禹城之前解决他,速去速回。对了,他手上还有个折子,你也找到一并带回来。” “什么折子?” 萧怀瑾又在纸上写下一排字,绾香看了:“属下明白。” 说完萧怀瑾拿出自己的令牌递到绾香的手上:“如若不得手……” “如若不得手,属下提头来见。” 他看着绾香的眼睛说不出话来,最后挤出一句:“去吧。” 绾香转身要走,刚要走出门口突然又折了回来:“王爷会不会趁着属下不再,偷偷和王妃圆了房?” 萧怀瑾抬眼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若是属下没有回来,王爷就算再厌烦,也要和王妃圆房。如若以后被逼无奈想图谋大事,南疆一定会襄助王爷的。” “绾香,你管的闲事越来越多。” “属下只想叫王爷好好活着。” “那你便全身而退,好好回来护我周全。” 绾香点点头,再一次走出了屋子。 说是不会骑马,结果一出府门跨上萧怀瑾给她准备的马匹就消失在夜色中不见了人影。她急着去禹城,生怕晚了一步,萧怀瑾的命运就被别人攥在手里。 那晚阮姑姑等了绾香许久也不见她回来,只有杳儿清楚绾香去做什么了,神色不安的坐在烛台前等着。 萧怀瑾仔细的算着绾香回来的日子。自己不应该生出担忧和不舍,她本就是自己养的死士,卖命不是常有的事? 若自己次次都像现在这样不舍,还要她何用呢? 这次萧怀瑾叫绾香去杀的,是禹城知府。 那日知府大寿,前院高朋满座,歌姬抱着琵琶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后院灯火通明,丫鬟小厮忙前忙后。 禹城连年闹水患,朝廷几次拨款修堤坝,堤坝修的不怎么样,府上好玩意倒是多了不少。绾香敲敲墙面,不知道墙面里嵌的是不是小皇帝拨下来修堤坝的银两。 等吃醉酒的人都走尽,脑满肠肥的知府才回到房里打算去找自己的小妾。到了屋子里却不见小妾人影,浴桶里钻出来个姑娘。 知府以为自己吃醉看不清楚了,便问一句:“哪里来的美人?” 绾香趴在浴桶边轻唤了声:“大人,妾是翊王殿下派来侍奉大人的。” “哦?” 说着绾香伸出小手揪住知府的衣襟:“翊王殿下问,参奏平南王藏兵的奏折写好了没?” 知府一身酒气,红着脸笑得猥琐:“写好了!” “那……在哪啊?” “就在书房的……”知府回过神看看绾香:“小美人,你是翊王殿下派来的?还是先把令牌拿出来看看的好。” 绾香嬉笑玉臂攀附上知府的脖颈,猛的把人按进水里,不等他挣扎便用刀抹了脖子,血在水中绽放成花。 绾香慢悠悠的跨出浴桶,换掉身上湿淋淋的衣裳塞到床下。穿好自己的黑衣束上头发,找到书房开始翻奏折。 终于绾香在桌板下面翻到了奏折,趁着天还没亮赶忙跑出去。 跑到城东找到一辆马车,背靠马车将从知府哪里顺出来的一块金砖扔进车里:“你二人跑快些,晚了就被人抓回去了。”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他日定报此大恩。” 绾香站在外面笑了下,怕是他日这两人要恨得自己牙根痒。没有知会,转身便走了。 于是第二天禹城便传出消息:知府大人被小妾谋杀,小妾与情郎私奔。 绾香坐在茶楼里听到消息,揉了揉自己的眉梢想着时间还富绰,就往北浔去了。 萧怀瑾在府上等了三天不见人回来,看似气定神闲,其实早已经坐不住了。昨晚就该回来了,眼见夕阳又染红了天,她怎么…… “王爷,要不属下去打探一下?” “不可。” 第五天夜里还是不见人影,萧怀瑾彻底坐不住了,突然喊了声:“梁错。” “王爷。” 萧怀瑾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了句:“姑娘你去哪了?!” 听到声音萧怀瑾一把扔掉笔朝门口跑去,看到一身黑衣裳的绾香正对着杳儿伸出食指示意她噤声:“嘘……小声一点,我特意晚上回来,不能叫人知道。” 杳儿点点头,绾香转头就看到萧怀瑾一本正经的冷脸看着绾香。绾香拍拍杳儿的手,走到萧怀瑾面前:“王爷。” “哼。”萧怀瑾背过手走回房里,绾香也跟在身后。等到萧怀瑾坐下,绾香才从怀里掏出那本奏折:“王爷是不是要这个?” 萧怀瑾垂着翎羽一般浓密修长的睫毛:“你为何去了整整五日?” 绾香放下奏折,有些心虚的嘟囔一句:“绾香……回了趟北浔。” “哦?回北浔做什么?” “吃红姑姑做的汤面……”绾香说着便自知理亏的低下头。 “吃汤面?”萧怀瑾气得直接把手边的书砸到绾香的面前:“你不知道赶紧回来复命去北浔吃汤面?!” “属下……饿。” “王府的汤面不够你吃吗?!还是你在北浔有二主?” 绾香抬头轻叹一口气:“属下跟随王爷出生入死多年,就嘴馋吃碗汤面还要被怀疑是不是奉了二主,真委屈。” “你委屈?”萧怀瑾瞪大了眼睛:“两日前你便该回来,本王等了你两日!” 绾香捡起地上的书,拍拍上面的粘的灰送到萧怀瑾面前:“王爷。” 萧怀瑾瞟了她一眼不去接书,绾香歪着脑袋挡在萧怀瑾面前:“王爷?” “……” “王爷是不是担心属下?怕属下回不来?”绾香伸手就去捏萧怀瑾的下巴,萧怀瑾打掉绾香的手:“本王是怕你……怕你判主。” “这样啊。”绾香放下书:“那好吧,属下寒心了。” 说着绾香连着萧怀瑾的令牌一起丢在桌上,转身就走。 萧怀瑾还想叫住她,但又觉得自己刚嘴硬说出来的话实在伤人,对着绾香的背影喊了一句:“到底谁是主子?!” 绾香晃悠两下自己高高束起的辫子,还蹦跶一下:“当然是王爷喽!” 这一下萧怀瑾竟板不住自己的脸,还憋不住笑了出来。好在她活蹦乱跳的回来了,居然有些叫人发愁。 “梁错。” “属下在。” “绾香累了,明日我不在府上,谁也不许进院子。” “是。” 绾香属实是累了,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醒来以后就看见等在床边的小丫头,绾香虚着眼睛看了好一阵:“杳儿啊。” “姑娘累糊涂了,连杳儿都要认半天。” “为了红姑姑一碗汤面,我已经几夜没合眼了。”说着绾香长舒一口气:“王妃近几日来过吗?” “来过。说是来看姑娘,王爷称姑娘病着给挡在门外了。” 羚昭这葫芦里怕卖的不是好药,既然她进不来,自己也不出去找不痛快。 但就偏偏应了绾香的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还不等萧怀瑾回来门口便吵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有事钟无艳 绾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还是觉得头脑发昏浑身酸痛,坐到妆台前问了句:“外面吵什么呢?” 阮姑姑端着水盆进来:“王妃的贴身丫鬟和梁错吵起来了。两个人叽里呱啦的说南疆话,奴婢也听不懂。” “那丫鬟日日都来,王爷在他们不敢废话,今日知道王爷不在府上便来吵嚷了。”杳儿一边梳理绾香的头发一边说。 绾香听了,拿起一边的药,擦拭手上磨破的皮:“来干什么?” “当然是请姑娘去见王妃,不过王爷既然有意替你挡着,姑娘也不用去理会她。” “王妃几番来请,我却一直躲着不见,哪有这样的道理?也不和规矩啊。你去叫梁错别吵了,等下我去给王妃问安。” “姑娘还是别去了,惹得一身麻烦。” “你以为这样躲着,麻烦就能躲过去了?一招不行还有下一招,她身份特殊,要是憋出来个大祸患可不好。” “是。” 梳洗完连饭都顾不上吃,赶紧去羚昭的院子见她。 闷头在羚昭的面前行礼,头顶传来羚昭的声音:“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王爷像捂着宝贝一样把你藏着,生怕别人抢了去,可见有多宠你。” “王妃说笑了,属下染了病,王爷怕传给王妃。” “王爷一直说你病着,可好些了?” “好些了。” “那便好。叫你来,想和你说说王爷纳妾的事。” “王爷纳妾,属下好像说不上话吧?” “怎么说不上,老早我便提过……你忘了?” 绾香的记性还没差到转身就忘记了临行那天羚昭说的话,她倒是惦记着做萧怀瑾的主。 抬眼瞟了下上面坐着的人,浑身主母气息,绾香跪倒地上行了个大礼:“承蒙王妃厚爱,可惜绾香福薄,入不了王爷的眼。” “你居然不愿意?”羚昭似乎很惊诧,看着绾香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要是被王爷知道了,怕是要心寒了。” “王爷不会心寒,王爷没有王妃想的那般宠信属下。绾香的病还未痊愈,若是娘娘没有别的事情,绾香就先回去了。” 见绾香一副‘有话快说’的样子,羚昭笑了下,站起来拉过绾香的手:“我不是不能容人,绾香也不要再拿自己当下人看。是不是心里还记挂着抢你妆粉的事?” “属下不敢。” 这会子她便看到绾香手上磨破的皮:“诶?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直在病着?怎么还做下人的活?把手磨破了吧?” 绾香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属下是糙人,划伤破皮是常有的事。” “这可不行,看来是你手下的人不够使唤……” “属下……” “等下送两个丫鬟到你院子里供你使唤,王爷纳妾的事你也回去好好想想,本想邀你到花园逛逛,既然你病未痊愈便先回去吧。”羚昭和善的笑起来,倒还有几分好看。 绾香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把那两个丫鬟退回去,她就急着赶自己走。也再不好说什么,只得低头:“属下告退。” 回到屋子里绾香打量着羚昭送过来的两个丫鬟,一个中原人一个南疆人。杳儿见了他们便觉得心烦,摆摆手就让阮姑姑把这两个人给带下去。 门一关上,杳儿就止不住的抱怨:“你说你去惹这一趟麻烦干什么?” “今日不让她把这两个丫头送进来,怕是就要闹翻天了。送进来也好,反正我闲着,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说不定她居心叵测,只想要姑娘的命。阮姑姑的事不成,便又送两个人进来。” “她哪有那么傻?这会要是一下手,不就有人怀疑到她头上?” 杳儿咬咬嘴唇:“等王爷回来,铁定给那两个丫头轰出去……” 绾香擦擦刀鞘笑了下,似乎在笑她太不懂萧怀瑾的心思:“阮姑姑的侄女伤好了吗?怎么都不见她?” “前几日王爷给了话,叫回乡下去。姑娘走的第三日便给送回去了。” 正说着话,绾香就顺着窗户看到梁错朝这边走过来。 于是放下手上的东西,细里端详铜镜里的自己,自言自语说了句:“王爷回来了。” 果不其然,梁错一进来便和绾香说了句:“王爷叫你。” 绾香没有回答,提起自己的裙角,跟梁错到萧怀瑾的屋子去。 “王爷心情可还好?” 梁错叹了口气:“说不上来好不好,反正听了你去南院还带回来两个婢女,便一直不说话。” 于是绾香一进去就老老实实的跪在萧怀瑾的案边:“王爷。” 萧怀瑾瞟都不瞟她一眼:“本王前防后防,生怕惹出一摊麻烦。你倒好,出去就给我带了两双眼睛回来。” 绾香悄咪咪的抬触碰到了萧怀瑾的目光,即刻撅起嘴像个孩童似的‘嘻嘻’一笑:“王爷只管怪我。可我一个下人,前前后后叫王妃请了多次都不露面,谱也忒大了些吧? 若是改日进了宫和哪宫娘娘拉起家常,或者遇上谁家的主母,一说平南王府还有属下这样的人,多不好听?” “你总是有说不完的道理。” “王爷?”绾香歪着脑袋问:“属下能起来了吗?” 萧怀瑾好生不好气的说了句:“本王又没叫你跪下。” 绾香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毫不客气的坐到萧怀瑾对面。 “本王也没让你坐下。” “属下累啊……你看属下的手!被缰绳勒的!” “要怪就怪你自己,非去北浔吃什么汤面。” 绾香大胆的拿起萧怀瑾棋盘上的白子在手上玩弄,看看萧怀瑾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便问了句:“说说吧,王爷这次又带回来什么烦心事?” “本王找你就一定是有烦心事?” 绾香伸手拄着下巴,眼睛紧盯萧怀瑾笑了下:“哪次王爷不是有事才想起属下?没事的时候就带着梁错出去逛。 活让属下想起‘辩通传’里的一句: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你……” 抬头就看到绾香撅着小嘴玩棋子,萧怀瑾轻叹了口气拿下绾香手上的棋子:“你若再这般不好教化,小心本王真的把你送去百宁候府。” 第二十二章 清月坊 绾香理了理自己的袖子:“王爷实在想送就送呗,反正王爷说的话属下都要听。” “你这么听话?本王怎么不知道?” “王爷不知道的多了。” “听你这话,好像受了什么委屈?”萧怀瑾试探着问,但绾香根本不领情:“王爷当真没什么事?” 被她这么一问,萧怀瑾还真是觉得有些语塞,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可绾香就这么看着自己,只好问了句:“那你想去什么地方?” 绾香想了想:“王爷若是有空就带属下去清月坊逛逛。” “你一个女人家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那种地方?哪种地方啊?藏香阁不也是那种地方?属下也还住了好几年呢……” 萧怀瑾深吸一口气,随手把棋子扔到棋盘上:“好,那你回去换身衣裳。往后可别说本王偏心。” 绾香转身回去找到萧怀瑾之前给她备的烟色长袍套在身上,见到绾香又换上了男装,杳儿便知道她又要出去了:“姑娘出去做事?” “去清月坊。” “清月坊?” “我去看看那的歌姬舞姬姿色如何,是不是比藏香阁的好看。” “那还用说?这可是皇城啊。” 绾香拿起一旁的折扇,看起来像极了浪荡公子哥,就是身量小了些。 整理好自己便等不及的去找萧怀瑾,王爷好容易答应带自己出去玩,可不能浪费半刻钟。 坐在到车上绾香还是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外张望,回头看萧怀瑾坐在一旁还在看书,止不住提醒:“王爷,光暗,看书伤神。” “我怕变得和你一样不学无术。”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王爷是朱砂属下是墨,怎么不见属下变成红色,单单王爷变黑了呢?” 萧怀瑾抬头瞥了她一眼:“再废话就滚回王府去。” 绾香又撅起了通红的小嘴不敢再说话,生怕萧怀瑾一个不高兴,大手一摆把自己送回去。 清月坊没比藏香阁大上多少,唱的曲儿也没多少新意,只是这里的女人从不搔首弄姿也不轻易去招揽客人。 绾香就跟在萧怀瑾身后,被人让到楼上。带路的人从头至尾就只说了句:“王爷这边请。” 一坐下绾香就抓起盘中的瓜子止不住的朝楼下看,坐在中间那个又是弹又是唱的姑娘也朝楼上望了一眼,似乎望到了帘子后面的萧怀瑾。 “那个歌姬好像在看王爷。” “你安静一会儿。” 绾香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说:“今日王妃说要给王爷纳妾,依属下看那个歌姬就不错。” “王妃还和你说什么了?” 绾香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了。” 萧怀瑾低头喝了口酒,便不再说话。 没一会,绾香就看到正月十七跟在翊王身边的那个随从给一边的姑姑塞了一沓银票。绾香赶紧悄悄伸手拉了下萧怀瑾的袖子:“王爷,翊王好像也在。” 萧怀瑾并不急着往下看,而是瞥了一眼衣袖上的那双小手。绾香回头,刚一触碰到萧怀瑾的目光就安静了,缩回自己的小手还顺带着拍了拍自己揪出来的褶皱。 “下面那个歌姬叫凝霜,是翊王的外室。” “那翊王为何不把她带回去?不会和属下一样,在这样的地方做翊王的耳朵吧?” “你不是号称北浔是绾毂要道,无论哪阵风都要吹过那?怎么?这阵风没吹到你那?” 绾香用折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肩膀:“属下要留意的事太多了,顾不上。” “你的那盒妆粉,就出自凝霜之手。” 说起这那盒妆粉,绾香便想起那年在万毒窟里扬起的黄色大旗,便看似没来由的说上一句:“属下到现在都弄不明白,先皇为何会下密诏剿灭万毒窟。” 萧怀瑾拿起杯子不说话,绾香继续小声嘟囔:“王爷真的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本王知道的……怕是还没你多。”见绾香不答话,萧怀瑾又问:“今日你想逛哪里?一并都说出来。” 绾香握着折扇想了好一会,突然很疑惑的看了看萧怀瑾:“礼多必诈,王爷还是有话直说。” “要是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就算了。明日太皇太后寿诞,我带王妃进宫。” “……”绾香突然不说话了,也不去看萧怀瑾。 再没有说自己还想去什么地方,安安静静的听凝霜唱曲儿。 听着曲中的相思离别意,一边跟着哼调,一边用食指轻轻敲打桌面,盯着楼下的女人出神。 这不禁叫萧怀瑾好奇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劲。可细里想想,好像自己才是主上,为何谨小慎微的是自己? 她难得安静的像挂在墙上的天女图,但萧怀瑾却又想听她说话了。 很想拿她放在桌上的折扇敲她的头,但他可是王爷、是主上啊,怎么能无缘无故的打人呢? 想着想着又咳嗽两下:“走吧。” 绾香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的问:“现在就回府?” 萧怀瑾瞥了她一眼:“走。” 绾香有些不舍的拿起自己的折扇跟着萧怀瑾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被人叫住:“皇兄?” 第二十三章 绑了 这令人讨厌的声音,除了翊王应给没有别人了。绾香下意识打开折扇挡在自己的脸前。 萧怀瑾倒是一点都不怕翊王看到绾香的脸,回身面对翊笑了下:“你也在这。” “是啊,皇兄好兴致,还以为皇兄对这样的地方不感兴趣呢。” “当真是巧的很,我也不曾想过你会在这。”说着萧怀瑾又笑了下。 旁人大概会以为萧怀瑾说个多和善的主,翊王三年前才频频上书叫小皇帝派他去戍守疆域,明里暗里置萧怀瑾于死地,现在却能没有任何计较的一起说说笑笑。 “诶?这位看着眼熟。” 听到翊王的话绾香知道再躲也无用,直接放下折扇面对他,反正那日翊王看到的应该也就只有一双眼睛。 “皇兄,这人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正月十七。”萧怀瑾不避讳的回答。 “哦~穿了身男儿的衣裳我差点没认出来。” 绾香老老实实的站在后面听两人寒暄:“皇兄,你可知道禹城知府的事?” “怎么?” “听说禹城知府死在了自己小妾的手上,现在小妾和人私奔,皇上生气叫人去查。你说这可怎么查?” 翊王意味深长的笑着,似乎那知府一死便开始怀疑萧怀瑾,毕竟自己想递上去的折子都还没递出来。 “好了,就不叨扰皇兄了。” 绾香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子,跟着萧怀瑾上了马车,刚一坐下便神色不安的说:“这一遭被翊王看清了脸,再出去做事可难了些。” “所以本王不愿叫你出门。” “即便咱们再不愿显露,南疆一战还是被翊王推到了人前。禹城的事,王爷要早做打算。” 此刻的萧怀瑾愈发显得被动,回到房间以后绾香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心里在盘算着还能为他筹谋些什么。 但萧怀瑾似乎并不急,第二日便一脸清闲的带羚昭坐到了宫宴的席位上。即便是坐在一起,萧怀瑾也还刻意保持距离,看都不看她一眼。 “昨日王爷带绾香姑娘出去了?” “公主有事?” 羚昭不紧不慢的说:“妾身倒是没有什么事,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和王爷说其他的。” 尽管萧怀瑾对羚昭再不耐烦,也还是好生回答:“公主想叫她和本王说些什么?” “王爷不必紧张,妾身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问问绾香姑娘愿不愿意做王爷的妾。” “本王的事情还由不得你做主。”说完萧怀瑾转头去看大殿上美人献舞,见过绾香的舞姿,再去看其他人总觉得有些失色。 就听身边羚昭又说了句:“王爷说的是,妾身以为王爷和绾香姑娘两情相悦,所以才有意撮合。不曾想过绾香姑娘并不情愿,像极了妾身在为难她。” 萧怀瑾握着酒盏的手停住了,而后便没再理会。羚昭还在继续说着:“今日见王爷也是这般,才知道是妾身多事了。” 听完这话,萧怀瑾莫名其妙的笑了下。看看大殿上坐着的太皇太后,止不住又多喝了几杯。 绾香在房里揉着自己的眉头,对着书研究棋盘上的风云,正懊恼着就听自己的房门被踢开。 回头一看是黑着脸的萧怀瑾,一步步走向绾香,就这么闷不吭声的站在一边。 这着这身酒气绾香就知道萧怀瑾喝的不少,并且看起来还挺生气的,愣愣的抬头和他对视:“王爷这是……醉了?” 萧怀瑾晃了下,绾香下意识的上去想扶,萧怀瑾的手却往回缩了下。 晃晃悠悠的在绾香的房里转了半圈看看她的棋盘,随后便一声不吭的回去了。这没没来由的一趟叫绾香也摸不着头脑。 第二天一清早绾香便坐在门口,等萧怀瑾出来便歪头看着他笑了下,没想到这王爷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绕过绾香就走。 没一会梁错回来叫绾香:“王爷叫你去抄书。” “什么?!” 绾香愣愣的看着梁错,只好任由梁错把自己带进萧怀瑾的书房,从萧怀瑾走的时候一直抄到萧怀瑾回来。 在见到萧怀瑾,绾香直接把笔扔在了一边:“王爷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萧怀瑾抬头瞥了她一眼:“没事。” 然后就坐在一边自己看书。 这倒是新鲜,莫不是萧怀瑾在外面受了委屈过来找自己撒气? “没事?王爷这样子真像藏香阁的姑娘老久不见自己的相好,耍小脾气。” 萧怀瑾抬眼瞪着她,随手又扔过来一本书,不偏不倚扔在绾香面前:“你要是都抄完了就抄这本,抄不完不许吃饭。” 看来自己不想想什么办法治治萧怀瑾他是不会和自己坦诚相待的,想着绾香就大胆的走到萧怀瑾身边,突然抢下萧怀瑾的书坐到他的怀里。 “你……你下去。” 绾香带着一脸坏笑,抽下自己的发簪,一股幽香钻进萧怀瑾的鼻息,猝不及防的又被绾香给迷晕了。 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绾香绑在椅子上了:“你干什么?” “我这药劲也不大,王爷居然闷不吭声的睡了一炷香的时间。” “绾香!放肆!快给本王松开!” “我不。松开了,王爷又该叫属下抄书,抄不完还不能吃饭……” “梁错!” 梁错听到声音跑进来,绾香当即站起来挡在萧怀瑾面前并且扯开自己的外衣露出肩膀。刚跑进来的梁错一看到此番光景直接捂住眼睛转过头:“属下什么也没看到!没有没有!” 然后就看到梁错要往外走,萧怀瑾赶紧喊:“你给我回来!” “梁错,你若是再不走,我可要脱个干净了!” “走走走!我这就走!属下绝不耽误王爷的好事。”一出门梁错就拍拍自己胸口:“真是好险……” 看到旁边匆匆走过的丫鬟梁错就喊道:“你们几个,都走远一点。不许打搅王爷休息。” 绾香拿起丝帕掩着面笑了下,抬起泛着星星般光亮的眼睛。萧怀瑾输了,从她笑的那一下开始萧怀瑾就彻底输了。 “看看现在谁还敢来救王爷。” “你不怕本王杀了你?” “又威胁属下,属下真的好怕啊。” 萧怀瑾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该拿这个丫头怎么办。 绾香坐到萧怀瑾的桌前:“所以王爷还是说实话吧?为何要找属下的麻烦啊?” “绾香,到底谁是主上?” “王爷啊。” “放开我。” 绾香使劲的认真的摇了摇头:“那怎么行?王爷什么也不说,属下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该怎么改呢?” 听她无辜的说着,萧怀瑾深吸一口气:“你几次三番把主上迷晕就是大错,趁着本王没发火,赶紧给本王松绑!” “哪里几次三番?就两次!”绾香坐在桌前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王爷说说嘛。” 第二十四章 没有褒姒那般能耐 萧怀瑾瞪着绾香,低头想要找自己的刀。绾香知道他想干什么,轻声劝慰:“王爷别费劲了,属下既然想把你绑起来,就肯定不会给你逃脱的机会。” 然后拿起一边的匕首晃了晃:“在这呢!” “……” “既然王爷不想说,那咱们就在这耗着,谁也别想吃饭。”说完绾香还翻了个白眼出来。 真不知道萧怀瑾是给自己养了个家奴还是养了个妖精,看到自己也没有什么机会逃脱萧怀瑾便说了句“听说羚昭想替本王纳你为妾?” 绾香点头回答:“是。” “听说……听说你还……很不情愿?” 要不是绾香逼着,萧怀瑾才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叫人听了去要怎么想?像是自己很希望绾香同意一样,可事实好像就是这样的。 绾香笑了下:“是这事啊?那王爷直说啊,属下最讨厌揣测这些小心思了。” “小心思?”萧怀瑾瞪着她:“你说谁小心思?” “好好好,属下小心思。”看着萧怀瑾气到快要发昏,绾香小声问了句:“王爷想知道为何?” “本王倒是很想知道,本王到底哪里配不上你。” 绾香拿起一边萧怀瑾的折扇,扇了两下风:“那属下先问问,王爷这些年为何没有想过自己把属下纳了?偏偏等王妃张口?” “……” “属下每次做事回来王爷都要叮嘱属下不要留下疤痕,又是为了什么?” 萧怀瑾不吭声,良久才憋出来一句话:“哪个女子想叫自己留下疤痕?” 说到这绾香的显得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盯着扇面的山水图,无意似的说:“是为了等合适的时机把属下送进宫对吗?” “本王拿你做棋子,你何曾不是在拿本王做棋子,找机会报万毒窟的仇。” “报仇?”绾香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但这些年她只顾着保护萧怀瑾,快要忘记了:“先帝已经过世,属下连当年来万毒窟的将领是谁都不知道。 想报仇,就要搅乱你们萧家的天下。属下清楚自己的斤两,没有褒姒那般能耐。” 萧怀瑾看她的眼睛说不出话,她的心里什么都清楚。随后她笑了下:“无论是皇宫还是百宁候府,还是什么地方,只要王爷需要属下去属下便去。 只要王爷在上,属下便不敢乱来。但王爷今日这话问的实在可笑,属下可不觉得是王爷配不上自己,也不觉得王妃问话的时候自己答错了什么。” 萧怀瑾盯着绾香细腻的小脸问:“本王何时说过要送你入宫?” 绾香放下折扇,两下便走到萧怀瑾跟前,伸手摸着萧怀瑾的胸口:“那属下现在摸着王爷的良心,王爷再想想是不是有过这样的打算?” 说完绾香歪着脑袋看他不讲话,像是质问也像是在怨他:“就算是王爷真想纳妾,也该由王爷来说。她……为何要做王爷的主?” “那本王说了,你会答应吗?” 绾香抽回自己放在萧怀瑾的胸口的那只手,咬着住了嘴角,突然笑了出来:“王爷何时学会拿属下打趣了?这会王爷还要属下抄书吗?” “先把本王解开。”听到萧怀瑾的语气缓和了很多,便拿起他的匕首划开绳子:“王爷……” 不等绾香把话说完,萧怀瑾挥手拉过绾香,抢下她手上的匕首将她按在桌边,用刀背抵住绾香的脖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王爷应该把刀转过来,杀了属下泄愤。” “绾香,你这样会叫本王忍不住杀了你。” 绾香笑了下不说话,好像在等着萧怀瑾动手一样。但萧怀瑾却说了句:“若是翊王不再咄咄逼人,本王便带你回鹰嘴峰。” 绾香伸手推过萧怀瑾的匕首:“王爷去哪属下就去哪,不用拿着刀威胁属下。但王爷,你忘不掉母妃,我忘不掉万毒窟。翊王咄咄逼人,小皇帝生性多疑。咱们真的躲得掉吗?” 萧怀瑾也看着她不说话,良久才收起自己的匕首和绾香说了句:“回去歇着吧。” …… 这会绾香和萧怀瑾单独待在屋里并且梁错叫人都离得远些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南院。 羚昭自然是气的够呛,对着镜子砸了自己的梳子:“贱人……不愿做妾,是想本公主给她让位置吗?” 身边的丫鬟听到声音赶忙跪在地上:“公主息怒。” 羚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息怒……她身边那个小丫鬟叫什么来着?” “杳儿?” “对,就是她。”羚昭对着镜子笑了下。 …… 绾香听说萧怀瑾又出去了,自己在房里实在烦闷,拿起团扇想着王府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忽而就想到了之前萧怀瑾之前拆掉的听雨台。 那里地势高,能看到的王府大小院落和亭台。还听阮姑姑提起过,萧怀瑾在原本的听雨台前移了片竹林,竹林前面还置了假山。把整个听雨台隔在了外面。 假山不远处还修了个佛堂,说是要压一压阴气。 想到这绾香就坐不住了,拿起团扇踩上锦鞋就往外走,谁都没带就自己往那边去了。 自己在竹林里坐了好一阵,怎么都觉着这是块好地方。 若是萧怀瑾一时半会不让自己回北浔,自己能搬到这边倒是好得很,也不用理会什么东院南院的。 趁着绾香和萧怀瑾不再院子的时候,南院的人去叫了杳儿去拿羚昭赏给绾香的物件。这时候杳儿也不敢不去,只好擦了手跟人走了。 一到南院手上便被放了一大堆的东西,又被扔在了羚昭放嫁妆的库房里,那几个丫鬟连句话都没有的就走了还锁了门。 杳儿放下东西焦急了好一阵子,觉得不好,刚想从窗子跳出去,就有个丫鬟过来开门问她:“诶?你怎么还在这?” “姐姐把我锁在了屋里,我出不去。”杳儿拿起地上的东西,羚昭的丫鬟恍然大悟:“哎呦,你看我这眼神,还以为你跟着出来了呢。我说人怎么走的这么快?” 杳儿赶紧快步走回院子里,坐在屋里望着那些东西怎么都能觉得奇怪,伸手拿起两匹布料,‘哐当’一声从里面掉下来个东西。 第二十五章 受杖 杳儿拿起来仔细看看是一个嵌着红玉的金镯子,这下杳儿终于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 刚想把玉镯捡起来就被羚昭先前塞过来的丫鬟给扯住:“人说杳儿姑娘偷拿了王妃的东西我还不信。” 随后就看到把杳儿锁起来的那个丫鬟走进来:“我家王妃好心赏绾香姑娘东西,你却行偷盗之事。把她带走!” 阮姑姑站在不远处看着,转身便朝佛堂的方向去了。 …… 见着杳儿的时候,羚昭仔细的端详了好一会,转身拿起桌上镯子,晃了两下问杳儿:“你知道在王府偷盗下场会是怎样吗?” 杳儿仇视着这个口蜜腹剑的女人:“不知。” “王爷先前驻守疆域,久不在府上,也就没立下过什么规矩。现如今我在,便由不得你这样的人放肆。偷盗者杖五十,赶出王府。” “我和绾香姑娘一样,只听命于王爷。这五十杖,恕杳儿还受不得。若是王妃非要打,便叫王爷或者绾香姑娘来打。” “……”羚昭紧紧捏着手上的镯子,心里气得很,却还是微笑着对她说:“你的确身份特殊,五十杖可以不打也可以不将你赶出府,但……” 羚昭刚想说些话,想劝杳儿为自己所有,结果绾香就抬脚踢开了门口的丫鬟闯进了门。 看到地上跪着的杳儿和准备好的家法,又看看坐在上面的羚昭,毕恭毕敬的行礼:“绾香见过王妃。” “你……绾香来了,那正好。”羚昭的话说不出来,看着绾香的样子又想到了当初的听雨台。 就听绾香一点都不显惧怕的问:“属下一回院子就听说杳儿犯了错被王妃带走。” “是呢,我好心捡了些南疆布料和发饰叫杳儿来拿,想着绾香你穿戴定好看。却不想杳儿留在我的库房迟迟不肯走,偷了我的镯子,人赃并获。” “是吗?”绾香不显卑微的直视羚昭:“那王妃打算如何处置?杖五十,赶出王府吗?” “算了,杳儿是绾香的人……” “那怎么行?王妃刚立过家规,怎么能说算就算了?不过把杳儿赶出王府,需要和王爷知会一声。至于五十杖……属下替杳儿受了。” “不,姑娘,我根本没有偷过什么镯子,是王妃自己塞进……” “闭嘴!”绾香回头瞪着杳儿,示意她别再讲话。 正中羚昭下怀,但她却还是假意推辞:“这五十杖还是算了。人,绾香就带回去吧。” “既然是王妃立的规矩,这五十杖咱们得受,以后好长长记性。” 说着绾香就自己趴在了受杖的条凳上,转头抬眼看着那个手持杖棍的南疆丫鬟:“打。” 她大抵是不知道该不该打:“王妃……” “绾香,还是算了吧。” “我让你打。”绾香的眼睛突然涨红回首盯着那个丫鬟,活像一头准备吃了人的狼,吓得那个丫鬟手突然抖了一下。 见到羚昭点点头,棍子才落到绾香的身上。说着不打,打的时候倒是当真一点不手软,一点都不比大阮姑姑侄女那几下轻。 一杖一杖落在绾香的身上,绾香宁是一声都没吭,咬着牙忍了五十杖。额头若不是她额头冒出的细汗,羚昭当真以为她是铁打的。 杳儿听着落杖的声音汗毛直立,生怕绾香一不小心昏了过去。 还剩最后一杖的时候,她抬头看着羚昭诡异的笑了下,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笑得羚昭一阵心悸。 打完了以后,绾香居然推开上来扶她的阮姑姑,自己从条凳上站了起来,再向羚昭行了礼:“五十杖已经受过了,至于杳儿的去留……属下会将此事如实禀明王爷。” 羚昭站起来,拿过早早叫丫鬟取来的药递给绾香:“我就说不该打,看看你那么执拗。这是我从南疆带来的药,治疗棒伤很有用,你拿回去赶紧用上。” 绾香接过羚昭手上的小罐子:“谢过王妃,属下能回去了吗?” “快些回去吧。” 绾香就这样忍着疼直着身子,自己走回去,推开了上来搀扶她的杳儿。她的样子真是吓人,南疆的丫鬟止不住和羚昭说:“公主,咱们是不是……” “是她自己要打的,怪不得咱们。”羚昭虽然这么说着,但紧握的双手已经出卖了她的紧张。 …… 回到房里绾香自己趴到床上,拿出羚昭给的药强忍着疼笑了下:“王妃给的药咱们可得好好收着。” “还管什么王妃给的药。”杳儿紧抓绾香的手:“杳儿真的没偷他们的东西,素日姑娘有好东西就留着给杳儿,杳儿才不稀罕什么南疆的破镯子。 姑娘干嘛非叫他们打着一通?活活长了王妃的气势,咱们又不受她差遣。” 绾香艰难的动了下身子,杳儿赶紧帮忙推走一边的被子。 就听绾香回答:“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偷他们的东西,就因为咱们不受他们的差遣,所以才必须要挨这顿打。” “杳儿不明白。” “就是啊。”阮姑姑也附和:“王妃都说了,可以不受这五十杖,这伤好些日子都不能痊愈……” “杳儿这事不明不白,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今日这打若是不挨,往后就算查的再真切,咱们也是平白受了她的恩惠。 就当我花五十杖买个清净,也叫这小公主痛快痛快,安静一日是一日。只要王爷心里清楚就行了。” 羚昭也不是没长脑子,她清楚自己打了绾香,萧怀瑾一定会去和她计较。但这是绾香自己讨的打,萧怀瑾想说也说不着。 但那晚萧怀瑾做了件比去找羚昭争执更叫羚昭伤心的事:听了阮姑姑和杳儿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萧怀瑾二话没说钻进绾香的屋子一夜没有出来。 羚昭觉得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居然就这样把萧怀瑾推到了绾香的床边。她却只能守着冰冷的床,叫人活看笑话。 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嘴里泛出血腥味,对着妆台问着自己的贴身丫鬟:“我的模样真的很丑吗?” “公主说的是哪里话?” “我是王妃。” “是,王妃。” “那我是不是没有绾香生的俊俏啊?” “没有的事,王妃的容貌在南疆数上第二,可无人敢数第一。” “那为何中原的皇帝还没见到我就把我挡在宫门外,中原的王爷连盖头都不掀就跑到她人的床边……更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说着话,羚昭伸手扫掉了桌上的东西:“在南疆,我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我又做错了什么?” “王妃,王爷只是没有仔细瞧过你,如果他仔细瞧了,一定会怜惜你的。” “是这样吗?”羚昭期盼的回头看着那个丫鬟,小丫鬟看了王妃一会没有说话。 第二十六章 影子戏 羚昭冷笑了下:“就连你也在安慰我。” “王妃,你应该是太想家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你是王爷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又是和亲公主,没有皇帝首肯王爷又能把你怎么样呢? 中原人不都是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婚?大多是日久生情,王爷也不例外。” “对,你说的对。绾香只不过是个贱婢,最多也就是做王爷的侍妾。我是和亲公主,就算不受皇帝待见,未曾留在后宫,也要受到礼遇。” “其实王妃想想,后宫哪比得上王府?在王宫里也不是没见到过那些人的手段。” 听着丫鬟说完羚昭的心里舒适许多,躺到床上没一会便安睡了。 而萧怀瑾就坐在绾香的床边,杳儿看萧怀瑾坐在这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自己也不好回去休息,就坐在门外守着。 等到绾香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转眼看到萧怀瑾,他正和衣靠在床边睡着。 绾香趴在枕头上歪脑袋笑着看萧怀瑾,看着好一会萧怀瑾才睁眼睛,瞥到绾香正盯着自己傻笑傻笑,不禁问了句:“你笑什么?”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在这待了一夜吗?” “本王刚过来没多久,想些事情。” 看着萧怀瑾口是心非的样子,真是叫绾香忍不住笑到把脸埋在枕头里。 “被人打成这个样子还笑得出来?” “王爷心口不一的样子真是好笑。” 萧怀瑾深吸一口气,伸手戳了下绾香的脑门:“本王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丢脸?属下给王爷丢脸了吗?” “打狗尚要看主人,何况还是你非送上去给人家打。不是丢本王的脸是什么?”萧怀瑾看上去有些动怒,板着冷飕飕的脸,声音透着玉髓一般的清冷。 绾香继续拉着他的袖口,不想萧怀瑾一把抽回自己的袖子:“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出去替本王做事?” 想到这绾香垂下头,撅起嘴把下巴搁在枕头上,两只小手就在眼前摆弄着纱帐:“那怎么办啊?属下已经这个样子了,不能替王爷分忧了……” “本王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那王爷就不要说了,王妃体恤属下,昨日打完五十杖还赏了药。想必这伤要不了几天就好了。” “她送的东西,你也敢用?扔了。” “别呀,属下昨个看了,都是顶好的药,扔了多可惜。” “本王懒得管你!”说完萧怀瑾起身就要走。 绾香伸手就扯住萧怀瑾的长袍,使劲的在手上晃晃:“王爷,属下现在没法子出去,在屋子里闷的很。还有,属下想吃桂花糕。” 回头看看绾香人畜无害的小模样,萧怀瑾一甩袖子:“哼。” 眼看着萧怀瑾离开,绾香以为萧怀瑾是真的生气了。 可过了没一会,梁错带着一堆人来,在绾香的屋子里搭了个小台子,还在屋子里拉起了厚重的帘子。 本就觉得屋子发闷不自在,这样一来绾香更觉得心口郁闷了,赶紧叫住梁错问:“梁错你干什么?想要活活闷死我吗?” “王爷知道你闲不住,叫找了个影子戏的戏班子来。你就在这好好讨清闲吧。” 说着梁错转身就要走了,绾香又叫住他:“诶!” “怎么?” 绾香摆摆手把梁错叫到跟前,就听她小声问了句:“可听说禹城的事情?” 梁错摇摇头:“你安心养伤,王爷身边的事我会去做。” 正说着,阮姑姑就拎过来一食盒放到旁边的小桌上:“姑娘要的桂花糕来了。” 绾香看看小戏台后面的亮光,嘴上嘟囔了一句:“这顿打,挨的值。” 心里还留了一句:怕是要气坏王妃了。 即便后来萧怀瑾一连几天都没有露面,但却叫戏班子在府上足足住了半月,日日换着花样给绾香唱。 这么个戏班子在府上住了这么久,南院自然也听到了动静,羚昭知道后直觉心烦。 即便绾香没用自己给的好药,这伤十天半月的也该好了。可听下人说,她还趴在床上不起来。 按正理,萧怀瑾知道这件事应该在早早的来和自己争论,但他并没有来。揉着自己的额头,羚昭嘟囔的一句:“他是不是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王妃多虑了,是那贱婢自己讨打,王爷是觉着自己没有什么可和王妃争论的。” “那戏班子在府上也咿咿呀呀的唱了十来天了,我却连看都不能看上一眼。王爷还是宠她……” 身边的人不说话,她就这样日盼夜盼却怎么也盼不来萧怀瑾,东院的门她进步去,主动迎上去萧怀瑾也视若无物。 就像他当初说的,把她好好的养在府上,相互敬重。 “真是个贱婢……”羚昭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又开始盘算。 …… 其实绾香也不是站不起来,她也时不时的会站起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站在树荫下,看阳光钻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映出了斑驳的树影,她心里还惦记佛堂后面那片竹林。 正想着怎么和萧怀瑾开口,就见到杳儿行色匆匆的从外面走回来。 “杳儿,你这是怎么了?” “杳儿刚才看到王妃身边的两个人,端着食盒朝这边走,就赶紧跑回院子里。” 听到她这样说,绾香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倒是被他们吓怕了,见到两个丫鬟都避之不及。” “杳儿可怕他们再塞什么东西到手上,毒害姑娘诬陷杳儿。就赶紧回到院子里,反正有王爷吩咐,他们也进不来。” 可还不等羚昭的人进来,梁错就先跑进了院子,看到绾香站在院子里,忙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今日王爷和翊王同被召进宫,一出宫门口王爷就被翊王给扣下了。” “扣下了?!他有什么资格扣下王爷?” 第二十七章 烧奏折 “还是禹城知府的事。现正是雨季,朝堂上有人说起了禹城堤坝崩塌,就提起了禹城知府。 知道那个小妾还没有抓回来,皇上龙颜大怒,命翊王亲自去查此事。御赐斩马金鞭,此案涉及人等皆受其差遣调查。” “所以,一出宫门,王爷就被他给扣下了?!” “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皇城里王爷势单力孤,你会有办法的对吧?” 绾香皱了下眉头紧闭朱唇,梁错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见到绾香不说话:“怎么办?他会不会对王爷用刑?” “王爷是皇帝的皇叔,是皇帝亲封平南王,是南疆公主的夫婿。皇帝要翊王来制衡王爷,也要王爷制衡翊王,不会任由翊王放肆。” 想着绾香就提着红裙到萧怀瑾的房间里去找东西,梁错跟在身后也帮不上忙:“你在找什么?” “奏折!” “什么奏折?” 绾香拼命的在萧怀瑾的书架上翻找,东西散落一地。她知道翊王在找禹城知府丢失的奏折,所以翊王就一定会咬着萧怀瑾不放,说不定还会到府上来搜。 且不说在叫禹城知府递奏折之前,翊王做过了什么样的准备诬陷萧怀瑾。单单是禹城知府离奇死亡,他弹劾萧怀瑾的奏折出现在平南王府,就足够置萧怀瑾于死地。 绾香一定要在那之前找到奏折,尽快销毁。 一边翻桌上的东西,绾香一边问梁错:“王爷之前有没有处理过类似于奏折的东西?” “没有。” 说着绾香看到萧怀瑾的床榻,掀开床褥扔掉枕头,看到床边有个不打的木盒嵌在床面上。 拔下自己的发簪别开一看,里面有一块自己的曾带过的面纱,下面就是奏折。拿起奏折看了看内容,绾香便赶紧捂在手上。 就听外面又有人起了争执,想必该是王妃的丫鬟到了,连忙嘱咐梁错:“你去门口拦住他们别进来。” “好。” 绾香走到小厨房,一边生起火一边撕碎奏折,扔到里面烧了个干净。 看到奏折全部成了灰烬又添了几把柴火进去,看着火苗心里已经想好要怎么才能把萧怀瑾带回来。 良久才起来到院子里,看到杳儿便说了句:“杳儿,你去把王爷的屋子正理干净。” “诶。”杳儿刚要走,绾香一把拉住杳儿:“你自己整理。” 虽然杳儿不知道绾香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等着绾香走到门口,正好看到梁错还和小丫鬟对峙。 他们并不怕梁错,仗着自己是和王妃从南疆一起过来的,大胆直言:“你不过也是王爷的一条狗……” 所谓‘狗仗人势’便是如此了。 见到绾香出来,这两个丫鬟赶紧凑上前去:“听说绾香姑娘的伤还没痊愈,王妃特意叫我们……” 瞟了眼他们手上的食盒:“绾香谢过王妃,但绾香有要事出去一趟,这东西也没空吃了。” 说完绾香就要走,不想那个丫鬟提着食盒挡住绾香的去路:“姑娘,王妃……” 焦急的绾香瞪起眼睛抬手就打翻了前面的食盒:“我说了有要事去办,再腻歪我,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这丫鬟第一次见到绾香无礼,吓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另一个嘴巴利索的质问绾香:“这可是王妃送来的东西,你怎能出手打翻?我们是王妃的贴身丫鬟,你又怎能出言不逊?” “我懒得与你啰嗦。” “你……” 想想这会杳儿应该整理好了萧怀瑾的屋子,才放心的说了句:“梁错,走。” 连梁错都要受她的差遣,这个府上除了王爷,只要她不想,谁还敢凌驾于绾香之上? 她带上了正月十七那晚被萧怀瑾收好的面纱,坐上萧怀瑾的车驾。梁错跨在马上给她开路,直奔着百宁候府去了。 风扬起车上的帘子,道路边上的人刚好瞟到了绾香的一双眼睛,绾香回头,他们便再不敢多看。 百宁候府门可罗雀,看着比平安南王府还要冷清的多。门口的石墩都像是落了灰,更没有人看守。 绾香带着梁错直接推开大门就进去了。 即便现在的百宁候也不得势,但到底是个内里有东西的人,府上归置得十分考究。绾香漫无方向的朝里走,不知道荣川到底在不在府上。 偌大个院子,愣是没有一个小厮丫鬟,能听到的只有池中几条鱼浮上水面叼食物的声音,还有几声鸟叫。 “平南王府的小丫头?” 绾香听到声音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荣川套着一身白衣裳站在不远处喂鱼,轻飘飘的衣角被微风掀起。 “侯爷。” “你找我?” “是。” “你家王爷真把你送到这了?” 绾香行礼低头:“侯爷神机妙算,应当能算出绾香的来意。” “姑娘抬举,我就是个算卦的。”荣川回头看着绾香,也不和她卖关子:“要不你试试哭着求我,我就帮你想想怎么把萧怀瑾弄回来。” “法子我已经替侯爷想好了。” “哦?”百宁候点点头嬉皮笑脸的说:“那就差哭了。哭吧,让我看看萧怀瑾在你心里有多重要。” 绾香盯着他一点也哭不出来:“侯爷故意刁难我。” 百宁候不屑的笑了下:“刁难?为了萧怀瑾,你哭一下都不行吗?我一向独善其身,不喜欢掺和这些烂事,你要我为你破例,你却哭一下也不行?” “为了王爷死都行,但这事也不是非侯爷不可,走些弯路也能达到一样的目。今日侯爷故意刁难我,那我便记下了,日后定杀了你这算卦的。” “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能耐,就当你有,也别再给萧怀瑾找不痛快。一个禹城知府不够你还要给他背一个百宁候?” 绾香目光凶狠看着荣川,随后勾起嘴角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有没有这个能耐侯爷试试便知。 禹城知府的脏水可以泼王爷身上,但百宁候就是绾香杀的,绾香可没赖掉的打算。” 听完荣川连忙摆手:“好!怕了你了!跟你主子一个样,都这么较真。还动不动都要杀了我这算卦的……” “侯爷肯帮忙最好,也省的王爷知道我杀了百宁候要跟我发好大的火气。” “说吧,你想叫我怎么做?” “请侯爷移步清月坊,找到一位叫凝霜的姑娘。好言相劝,叫她想法子知会翊王:有人到藏香阁去买禹城知府的账册。 如若他执意‘冤枉’平南王,便叫皇上来判定到底是不是有人串通禹城知府贪污受贿,私挪修缮堤坝和赈灾银两,后杀禹城知府灭口诬陷平南王。” “你好像知道的真不少。” 绾香轻笑了下:“侯爷隐晦的把意思说个明白就好,也算是卖弄个人情,剩下的绾香去做。” “你为何就选中了我呢?” 绾香低下头:“因为侯爷底子干净,现在又不得势,所以由侯爷去卖弄这个人情最为合理。” “原来你是变着法的嘲讽我?” “绾香没这个意思,只是说了实话。” 荣川看着她,终于明白萧怀瑾为何总是叫她给气到说不出话来。就算她今天不以死相要挟,荣川也还是会帮萧怀瑾这一次的。 即便荣川从不知道萧怀瑾的背后到底都藏着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绾香这样的女人一直跟在身边卖命,但他对萧怀瑾就是深信不疑。 “等下我便去清月坊走一趟。” “不……要明日。” “不是越早越好?” “那也要等到明天。如若侯爷能见到王爷……算了,就算是有机会,侯爷也不要去见王爷。要尽量的远离王爷。” 第二十八章 警告 嘱咐完,绾香便一刻钟也不耽搁的回了王府。一到屋子里便开始找当时和奏折一起从禹城知府书房带出来的账册。 虽然拿出来的只是一部分,但也足够用了。绾香撕下账册上的两页,准备等到夜色浓时送到翊王府。 刚想出门时,羚昭就像个挥散不去的冤魂一样纠缠上来。一听到杳儿说‘王妃’两个字,只觉得烦闷。 门外的人也拦不住羚昭,绾香只好出去迎:“王妃。” “王爷呢?我来请王爷。” “王爷一早进宫,出宫门就被翊王扣下了。王妃不清楚?” 羚昭打量着绾香:“哦?这就是你打翻主母赏赐的理由?” 绾香看看时间,心里想着赶紧把这个女人打发走才行,于是好声行礼认罪:“王妃恕罪,属下忙着出去查探王爷的消息,冲撞了两位姐姐。 不小心打翻了王妃的赏赐,实在该死。不过属下以为,眼下王爷的事最要紧。” 听到绾香这么说,羚昭确实找不出什么问题来,想了想只好先回答:“王爷的事的确是最要紧的。绾香你有什么办法吗?” “属下……”绾香打从心里不信任羚昭,所以也根本不想和她说什么办法计划。 “算了,还是我进宫去求求太皇太后。” 说完羚昭转身就想走。 去求太皇太后?她大概不知道太皇太后和萧怀瑾母亲的那些过往,以为人家缝迎她几句,就是真心喜欢她了。 看样子她在南疆的王宫,也真是没有学到什么东西。 “属下劝王妃不要去求太皇太后,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刚走出去的羚昭猛然回头:“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绾香再一次认真行礼:“王爷临行前已经交代过属下,王妃不必忧心。” “哦?那他是如何交代你的?” “属下知道王妃心中忧虑焦切,但还请王妃恕罪,属下不能告知。” “不能?”羚昭像是找茬一样的看着绾香:“我是平南王妃,自然关心王爷的安危,难道还不能知道你们的打算吗?” 绾香抬起眼睛露出刀锋一般的目光:“不能。” “好,既然不能去求太皇太后,那我便给父王传信……” “当初王爷戍守南疆是因为镇国将军征战北塞分身乏术,而现在中原空闲的何止一个平南王? 如果王妃想借用母家的力量威逼翊王放了王爷,还是别想了。中原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只怕是会把王爷推到风口浪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能叫萧怀瑾记得她的好? 羚昭实在气不过,但也只能挤出一句:“也就是说,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你去救王爷?” “如果没有什么事,王妃就先回去吧,至于我打翻了王妃的赏赐……王妃宽宏大量,不如等王爷回来再做计较。” 等萧怀瑾回来她还能计较吗?但现在自己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办法。 即便不想,也只能任由绾香先放肆一会,咬着牙齿回答:“好,那我等着王爷回来。” 说完羚昭终于走了,等羚昭离开的时候外面偏偏又下起了雨,这会再去翊王府好像更难了些。 绾香你这从账册上撕下来的几页内容,梁错走过来问:“你还去吗?” “去。” 说完绾香转身进屋换好衣服,把那几张纸装进细竹筒里绑在箭上,背着梁错的弓从平南王府的后门出去了。 霏微细雨打湿她衣衫,踩着湿滑的瓦片坐上翊王府的屋顶,想起先前萧怀瑾拿着自己的手拉弓的样子,把箭头锋对准下翊王的房间。 刚一松手,箭便穿进了翊王的窗纸,牢牢的钉在翊王的床头。 就听到里面翊王喊了句:“有刺客!” 绾香连忙从屋顶跳下去,离翊王的房间远远的。 这会翊王身边的美人用被子捂着自己,翊王刚射进来的箭,打开上面带着雨水的细竹筒见到账册上的内容,双眼一沉对门外跪着的人说:“务必活捉刺客。” 但此刻绾香已经离开翊王府了,脚印被雨水洗刷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梁错就在平南王府的后门等着绾香,看着雨越下越大手上,紧握手上的雨伞来回张望。终于看到绾香从不远处跑回来。 一把拉起绾香回到萧怀瑾的院子里,刚进屋便对绾香便先打了个喷嚏。 随后揉揉自己的鼻子说:“剩下的便看百宁候如何去清月坊知会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还要去求百宁候?” “不仅我不能去,这王府也住不得了,咱们两个都不能被翊王抓到。” “什么意思?现在就要走?” “对。”绾香回头看着杳儿:“杳儿也要一起走。” 绾香料定翊王明天会搜平南王府,就算是不搜,那个王妃也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于是趁着雨夜带着账册就离开了。 结果第二天翊王真的亲自带人到平南王府去搜了,小皇帝也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翊王闯进萧怀瑾的府邸。 看来皇帝真心放纵翊王,就算是御赐匾额也再拦不住翊王跨进萧怀瑾的院门。结果是翊王什么都没有搜到,明知道平南王府丢了三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翊王到底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没几天便不情不愿的把萧怀瑾给放了。 听到梁错说要去接萧怀瑾回来,绾香并没有表现得太激动。梁错想起那晚她着急的样子,不禁觉得好奇:“你不高兴吗?” “意料之中的事。”事实上她也是刚松下一口气,终于不用再躲避,可以赶忙回王府,在门口等着萧怀瑾回来。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绾香站在远处行礼:“王爷!” 萧怀瑾抬头见到这个丫头正仔细的打量自己,萧怀瑾突然笑了。她提着弯刀走过来:“王爷这些天,每日都住哪里?吃什么?可受了刑?” 萧怀瑾伸手撩开绾香耳鬓的碎发:“本王虽说住在牢房,却软枕玉榻的被好生伺候。吃的和平时无二,未曾受到刑罚。” “翊王没有捏造什么证据,找王爷麻烦?” “他皇兄长皇兄短的,很是客气。本王毫发无伤,这样一来皇上对我,应该也会打消些许顾虑。” 听到这绾香点点头,萧怀瑾问了句:“本王现在可以进门了吗?” “嗯!” 萧怀瑾的身后跟着绾香心里便觉得十分踏实,从始至终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直到看见羚昭的时候,萧怀瑾的脸又板了起来。 “王爷。” 看看她身上的衣裳和脸上的脂粉,便知道她这是用心打扮了一番。萧怀瑾眉头轻蹙:“何事?” “王爷许久不曾回府……” “翊王不曾为难你吧?” “没……没有。”羚昭看着眼前的人,错以为他在担心自己。 事实上萧怀瑾只是不想她受自己的拖累,看她的样子想必也是没有受到什么委屈,便转身便带着绾香回院子里。 看着眼前一黑一红两抹身影,一个伟岸一个纤细,一个风似的走在前面,一个水一样的跟在后面。 怎么看,他们都更像是一对。 羚昭的心里一如既往的不自在,更加的不甘。她坚信萧怀瑾的心里对自己还有些许记挂,如果绾香不再了,那些冷淡也该一点点的不再了。 一到院子里,绾香就止不住的问萧怀瑾:“王爷到底是故意留破绽给翊王揪住,还是当真不小心?” “你的心里应该和明镜似的。”萧怀瑾再回头看看这丫头:“伤好了?” “王爷闹的这一出实在惊心动魄,属下的伤再重,也不敢不好。”说完绾香又故意打了个喷嚏。 第二十九章 想要听雨台 萧怀瑾立刻停住脚步,回头瞪着她:“你染了风寒还离本王这么近?” “……” 见她生气,萧怀瑾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好了,梁错都和本王说了,这次又想要点什么?” 到底萧怀瑾懂绾香,连她打个喷嚏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绾香一点不客气歪着脑袋看萧怀瑾说:“属下想要听雨台。” “什么?” “听雨台。” “听雨台已经拆了。” “就是佛堂旁边的竹林后面的那块空地。” “你要干嘛?” “属下想搬到那边躲个清净。” “住在本王这,叫你不得清净了?” “属下……是说叫王爷躲的情景。是属下太聒噪。” “我不嫌你烦。” 绾香撇撇小嘴,红色的靴子在地上蹭来蹭去不往前走,萧怀瑾转身面对着她:“又想怎样?” “属下就是想搬出去,时常在王爷身边住着,人还以为我是王爷的人了,该嫁不出去了。” 真是一回来就给自己找心烦,萧怀瑾背大手抿着嘴,盯着绾香看了许久:“就算是你离本王远远的,也一样嫁不出去。” “那可说不定。” “这么想嫁人?干脆把你送到百宁……” “王爷休要再拿百宁候说事。属下只是不喜欢王爷院子里姹紫嫣红一大片,春日里斗来斗去的花朵,看着就心烦。” “你心烦?” “对,属下不喜欢。” “非要去?” “是啊。”绾香不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妥, 萧怀瑾像是生气了一样,伸手指着绾香说不出话,随后撂下一句:“那就随便你。” 转身就回了屋子,似乎在怪自己一回来绾香就惹自己生气一样。 什么姹紫嫣红一大片,不过是在说羚昭三番五次找自己的碴让她觉得心烦了。不过萧怀瑾也是拿绾香没办法,只得叫人着手去修听雨台的屋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萧怀瑾多闲,刚拆了没多久的听雨台又要重修。 绾香日日揪着杳儿研究图纸,她兴致盎然的归置自己的小院子,萧怀瑾看了就气不打一出来。 站在绾香的窗子前朝里一看,这会她这会又在相当桌面上的那张纸。就这么想逃离自己吗?想要摆什么东西,整个东院还不够她折腾的? 想到这萧怀瑾就甩了袖子,斗气似的回去了。 绾香沉迷在那个小院子里无法自拔,都快要忘记羚昭还有一笔账没找她算清楚。 听说绾香要从东院搬出去,还以为是萧怀瑾的主意。羚昭听自己的眼线说这几日萧怀瑾对绾香都是淡淡的,心里着实高兴。 之后绾香搬去了重新修好的听雨台,萧怀瑾更是一连几日都没有再见过她。 羚昭便再安耐不住自己对绾香的厌恶,带着人找上听雨台,一进去就看绾香在对着几个罐子嗅个不停。 听到羚昭的脚步声,抬起眼睛站起身:“见过王妃。” “听说你从东院搬出来了。” “是。” 羚昭自顾自的坐到绾香的竹椅上,不改以往和善的微笑:“我知道绾香喜欢有话直说,所以我便有什么说什么了。王爷回府之前,绾香曾打翻了我的赏赐,这件事我们还没有好好算过呢。” 原来是翻旧账的:“绾香无话可说,任凭王妃惩罚。” “我记得你好像还说过,要把我的丫鬟剁碎了喂狗?” 此刻羚昭一点都不见了往日的和气,计较和跋扈的性子暴露无遗,看着她也是个藏不住的主,绾香反而在心里觉得轻松许多。 “后院的事,王爷主张小惩大诫。杖二十,你可愿意受罚?” 看来她只会用棍棒打人:“王妃连受罚用的条凳都带来了?那就放这吧,属下领罚。” 站在屋子里的杳儿刚想出来求人,绾香抬头朝她和阮姑姑轻轻的摇摇头。 打完了,羚昭心里也痛快了。叫人带上家法,拂袖而去。 照比上次的五十杖是轻了不少,但绾香免不了又要在床上趴一阵子。看着羚昭的背影,心里反复的念叨着萧怀瑾的棋局。 晚上杳儿给绾香上过药,便被绾香打发回去休息了。绾香闭着正逼着眼睛,就听到门口有动静:“谁?” 阮姑姑从门口走进来:“我过来看看姑娘是不是疼的睡不着。” “原来是姑姑。” 阮姑姑跪坐在床边掏出怀里的一个小食盒:“若是姑娘睡不着,便吃几块桂花糕。” “哪里来的?” “奴婢做的,上次王爷嘱咐奴婢便记下,找了两个姑姑学着做。你尝尝?” 看看阮姑姑一脸的疼爱的样子,绾香拿起一块仔细的闻了闻才放进嘴里。 “姑娘吃完就不疼了。” “我本来也不觉得疼。” “人是肉做的,棍棒打在身上怎么能不疼?王妃看着温厚的,实际上是个不饶人的主。 她进王府一直都没能和王爷圆房,而你却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王妃又是个公主,一生下来便与众不同,哪能受这样的委屈?又哪能不记恨你?” “姑姑说的我都知道。” “奴婢倒是不知道你跟着王爷做什么样的差事,但如果有机会还是离得王府远远的,找个好人嫁了去。即便是王爷纳了你做妾,也还是要受王妃的欺负。” 阮姑姑居然拿自己当任由摆弄的软柿子了? 听到这绾香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姑姑,要是离王爷远远的,我可没地方去了。” “姑娘没有家里人吗?” “是啊,我和梁错一样没有家的,做的也是和梁错差不多的差事。当然也和梁错一样,离不得王爷太远。” 阮姑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便闭上嘴巴。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萧怀瑾对绾香的小心思,但萧怀瑾不去约束羚昭,对今天的事也没有什么作为,阮姑姑便有些心疼刚痊愈的绾香了。 吃了一会绾香把食盒递到阮姑姑手上,拿开枕头拍拍床沿示意阮姑姑坐上去:“姑姑你坐到这里来。” “为何?” “姑姑坐上来。” 阮姑姑听着她的话坐了上去,绾香枕到阮姑姑的腿上:“阮姑姑为什么会和娘一样?” “姑娘想娘亲了。”说着还心疼的拍了拍绾香的后背。 “阮姑姑怕我吗?” “刚开始有些怕,但时间久了奴婢也就只当姑娘是个孩子。” “在北浔有个和姑姑一样的人,也把我当个孩子。” 绾香说的便是藏香阁里的红姑姑,她见过绾香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却也一点不害怕的跟着绾香身边。 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看着绾香长大,时日过去的有些久,绾香想娘亲也想红姑姑。 可她是萧怀瑾的暗卫,这不是自己该有的牵挂。而最开始萧怀瑾看中自己的,不就是万毒窟覆灭之后的自己了无牵挂? 想到这,绾香不禁觉得万毒窟的灾难夐若前世,她都快要记不起父母和哥哥的模样,越想记起就越是想不起来。 就在她趴在阮姑姑怀里反复想要记起家人模样的时候,居然浅浅的睡着了。萧怀瑾也走进了绾香的小院,看到绾香枕在阮姑姑的怀里,示意阮姑姑噤声。 伸手轻轻接过绾香的头,自己坐到阮姑姑的位置上,叫绾香好好枕着自己。把人揽在怀里便抬手示意阮姑姑出去了。 刚听说绾香又被羚昭打的时候,萧怀瑾连嘴角都不动一下,心里只想着‘活该’两个字。 闹着非要搬出东院,躲着自己一出去便挨了打。这么盼着远离自己,多打她几顿也是应该的。 梁错来劝萧怀瑾去看看的时候,萧怀瑾更加口是心非的说:“看什么?她挨打还要我去看她?到底谁是主子?” “王爷能尽早回府还是绾香主意拿得稳,死死掐着翊王的软肋。不过是打翻了个食盒,王爷的正妻不依不饶非要打人,是不是显得王爷太过薄情寡……” 第三十章 除了王爷只有王爷 萧怀瑾回头,梁错赶忙闭上嘴。真是一个个的都被绾香给带坏了,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主子了。 “出去。” “是。” 他就是不去看她,她愿意受羚昭欺负就叫她自己受人欺负去。 但半个时辰都还不到,萧怀瑾就止不住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手上虽然还拿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终于等到夜色迟暮,梁错应该歇下了,萧怀瑾扔掉手上的书准备出门看看绾香睡了没。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站在一边的梁错,居然把萧怀瑾还吓了一跳:“你在这干什么?” “属下没干什么。” “没事别在这晃。” “属下有事要出去。” “你有什么事?” “……”梁错被萧怀瑾给问住了,紧接着反问萧怀瑾:“王爷是要出去?” “嗯,我随处走走。” “那属下陪王爷一起。” “本王这么大人了,还能走丢不成?你回去睡觉,本王自己走。” 梁错把自己手上的棒伤药往后藏了藏,有些失落的回了句:“是。” 他知道萧怀瑾是去看绾香了,便目送萧怀瑾离开,自己一个人回去歇下。 萧怀瑾就这样跑去绾香的院子,抱着绾香一坐又是一夜。 窗外月色旖旎,正如怀里的人一样叫人止不住生出怜爱。淡淡的叹了口气,自己真是越来越拿她没办法。 等到绾香睡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脖子疼,依稀记得昨晚萧怀瑾来过,还在自己半睡半醒的时候换走了阮姑姑。 从床上爬起来晃晃自己的脖子:“阮姑姑。” “诶!姑娘睡醒了?” “王爷是不是……”刚掀开床帘就看到萧怀瑾坐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王爷来了啊。” “嗯,本王不再的时候是不是有些东西被你拿走了?”他端着清茶问。 绾香光着小脚套着素衫站在地上,阮姑姑提着鞋:“姑娘,地上凉……” “叫她光着脚。”萧怀瑾这样一说,阮姑姑也不敢动了,把鞋子放在一边转身出去。 这下只剩下萧怀瑾和绾香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后萧怀瑾便看到绾香裙底的小脚不安分起来。 放下茶盏,走到一边拿起鞋子扔到地上:“穿好。” 绾香赶紧踩进鞋子里,随后就看到萧怀瑾伸出手来,像是在和她要东西:“属下只是拿了那个奏折,再没其他东西。” 但萧怀瑾还是伸手盯着她:“面纱。” “那是属下的东西。” “你的命也是本王的,面纱也是本王的。拿来。” “……给你给你!王爷真是越来越小气,被翊王扣下的时候也不见王爷多霸道,反倒是要属下东西的时候像全天下都欠你的。”说着便去妆台边拿了面纱塞进萧怀瑾手里。 就听眼前人说到:“你和梁错打赌诓他替你要走本王的白玉冠时,也聪明的紧,羚昭这二十杖倒是躲不过去了,蠢的要命。” “哼。” “你还敢‘哼’?” “早知道王爷被翊王好吃好喝的对待,属下就不应该急着把王爷带回府。” “你别一大早就给本王找不痛快。” “王爷也总是没来由的给属下找不痛快啊。”说完绾香勾起嘴角,咬了咬嘴唇身出手拉了拉萧怀瑾的长袍:“是不是属下搬出东院王爷不高兴了?” 又被这丫头拆穿了心思,萧怀瑾自然不愿意承认:“本王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哎……如果不是,王爷为何要在这待整整一晚上呢?属下的脖子到现在都还酸痛。” “是你自己做梦,以为本王在这。” “是吗?”绾香凑到萧怀瑾身边,用自己的发梢拂过了萧怀瑾的脸,还带着风打树叶一般的轻笑。 叫萧怀瑾禁不住开始面红耳赤,抓住绾香的手腕:“你太大胆。” “难道不应该是‘放肆’?” “……” “好了,属下不和王爷打趣。王爷在这待了整整一夜,只怕王妃心里又要不舒服了,得了空还是看看去吧。” 萧怀瑾捏紧了手上的面纱:“看来二十杖,打的还是太少。” “为妻只管打人,为夫丈抱怨打的太少,当真是夫妻呢。” “绾香,你知道自己挨打是在丢本王的脸,你是故意的吗?” 绾香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下:“属下能忍,王爷当然也能忍。如若属下忍不了了,便不会老老实实的在房中睡觉了。” 萧怀瑾瞥了她一眼,拿着面纱大大方方的从绾香的院子走出去,当着羚昭送给绾香那两个丫鬟的面,还故意用右手理了下自己的衣带。 他当然能忍,也知道什么样的事情更能叫羚昭动怒。 从此萧怀瑾做好了一个打算,只要羚昭找绾香一次麻烦,自己便到绾香的房中过一夜。 也不知道羚昭是否参透了萧怀瑾故意透露给她的这一心思。 估计她的心里也只计较着,为何打了绾香的那二十杖好像就好像打了棉花一样,她也不知道疼。 还兴致盎然的和杳儿去研究移处小假山进去,好在上面栽上茑萝,叫茑萝攀附着假山生长。 她倒是有闲情逸致,羚昭的心情可是烦透了。 于是又差人去了绾香的院子,为了变着法的打绾香,她还真是孜孜不倦。见到来人,坐在属下乘凉的绾香心里便开始琢磨羚昭又想干什么。 就听来人向绾香行礼,说了句:“王妃说,姑娘房中的梨子香气甚是沁人心脾,叫我来讨些回去。如若姑娘不愿意给,咱们买些回去也行。” 买?亏她想的出来,绾香怎么好把生意坐到自家主母的头上? “我这屋子里没什么贵重东西,难得有能入了王妃眼的。我这便叫杳儿捡些给你拿回去。” 听到绾香的话,杳儿不情不愿的去了库房。倒不是舍不得那么点香料,而是怕羚昭又借着香料闹什么幺蛾子。 但人就站在院子里等着自己,草草的装了一小盒便那到院子里递给绾香,绾香伸手交给来的那个丫鬟。 小丫鬟打开盒子闻了下:“绾香姑娘的东西都是好的,只是身边这盯事的丫头手脚不干净,把姑娘在王府的名声闹得极差。” 听到这话,杳儿忍不住想要上前争辩几句,绾香站起来挡在她前面,把自己的后背完全露在杳儿面前对人讲:“人人都知道我没什么出身,自然也不在乎什么名声。 我喜欢用什么样的人,更轮不到别人来左右。再者,杳儿是王爷指到我身边的人,留在王府也是王爷的决断,谁喜欢在背后诟病不如直接去诟病王爷。 反倒是你这样不把事情弄清楚,咄咄逼人嘴巴不干净,才是到处丢王妃的脸。我好像记得,对于喜欢嚼舌根的丫鬟,王妃给的惩罚是沉塘呢。” 来的丫鬟嘴角抽搐两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拿着香料转身就走了。 杳儿小脸憋的通红,委屈的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实在不想再忍受别人说自己手脚不干净。 回头看看她的样子,绾香提醒到:“傻丫头,你若是真的哭了,她就得逞了。怎么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还这么在乎别人说什么?” “杳儿真的没有偷东西。” “我知道你没有偷东西,王爷也知道你没偷东西。” 想想杳儿今年不过十五,年岁还是小了些,所以绾香大多由着她放肆闹腾,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伸手拍拍她的后背:“好了。” 即便杳儿再不情愿,也还是收了收自己的眼泪,嘴上还嘟囔着:“谁稀罕他们南疆的东西。” “我也不稀罕他们的东西,但咱们总得顾及王爷的脸面,对她客气一点。” “姑娘除了王爷就是王爷。” 绾香垂头把药屑装进罐子里:“除了王爷,我也只有王爷。” 第三十一章 你不敢让我死 如果不是顾及萧怀瑾的面子,绾香早就翻脸了。而羚昭身份特殊,太皇太后也在有意接近她,这使绾香不得不多顾及一点。 但羚昭却觉得绾香是真的不敢和她翻脸,丝毫没有顾及的去陷害绾香。 香料拿回去当晚,南院便传出消息说王妃晕倒了。绾香听说这件事到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也不着急,还在院子里学着萧怀瑾的样子摆棋盘。 紧接着第二天,南院又传来消息说王妃卧床不起,严重到眼睛好难睁开了。萧怀瑾便不得不带着绾香过去看看,这也是大婚之后萧怀瑾第一次迈入南院的门。 走在萧怀瑾身后的绾香拎起丝帕掩面笑了下,萧怀瑾回头瞥她一眼似乎在怪她不严肃:“你笑什么?” “属下笑王爷好容易主动来了趟南院,王妃却躺在床上起不来,当真是可惜了。” “还不是你惹的祸?” “是不是属下惹的祸,王爷应该很清楚。” 萧怀瑾的确清楚的很,如果绾香想叫一个人死,绝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亦或是羚昭根本就不打算管萧怀瑾信与不信,只想叫人知道是绾香害了自己。 那些见到绾香的丫鬟,一个个的眼睛像要吃人一样。再看看卧榻上的羚昭,戏真是足足的。 丫鬟说府上的老郎中来看过,断定是绾香给的香料有问题。绾香站在一边也不急着为自己辩驳,只顾用小手绞着丝帕。 小丫鬟像是气急了:“这香料是绾香给的,王妃喜欢绾香的香料,说是有种梨子味实在好闻,差我们去讨了些,不想绾香竟会在这里面下毒!” 萧怀瑾回头看看绾香,绾香一脸无辜的耸耸肩膀,仔细的闻屋子的味道。 如此赤条条的陷害,真是一点都不高明。看到床上嘴唇发白面色如纸的人睁开了眼睛,像是快要断气了似的问了句:“王爷来了?” 萧怀瑾没有回答,直到羚昭看到绾香的那一刻,开始躲避,朝自己丫鬟的怀里躲:“她怎么在这?王爷,她想害我!” 说着还想伸手揪住萧怀瑾的长袍,萧怀瑾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羚昭的手抓了个空。 羚昭也清楚,萧怀瑾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才来看看,就听他问:“你当真是闻了绾香给的香料才病的?” “是!妾身就是用了这贱婢给的香料才会这样的!” “王妃说话要慎重。”绾香提着通红的裙角一点也不客气的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怕是王妃自己吃坏了东西,想赖到我身上。刚听南院的丫鬟说,是郎中看了才知道是香料的问题。 那这会郎中在哪?我倒是想听听他在我的香里查出了什么东西?害的王妃卧床不起。” “王爷!绾香居然怀疑我陷害她!” 说完绾香还把一只脚踩在了椅子上,谢谢的靠在椅子上一脸的不羁与不屑。萧怀瑾回头瞪了她一眼,她才把脚放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坐在那。 “香是我自己调的,焚香之后过足七天屋子里都有丝丝清甜。王妃焚香,一夜过后就没味道了?” “你这香有毒!王妃只是闻了一夜便这样了,哪里还敢留着味道,赶紧开窗散了。住在屋外的丫鬟都闻病了!” 小丫鬟极力辩解,萧怀瑾却看都懒得看一眼,面上意思到了,便带着绾香从南院走出去。 绾香跟在后面说:“王妃倒不是个好戏子,为了栽赃属下还吃了药。果然是南疆王宫出来的。” “好了,等回去本王再请郎中与她计较。” “算了,王妃愿意过戏瘾咱们就叫她过,反正都不去理会她,她自己没趣了就演不下去了。” 即便是这样,绾香还是懒得和羚昭翻脸。原以为是羚昭自己蠢,但万万没想到,实际上是她志不再此。 没多久萧怀瑾便匆匆进宫,一回来就差梁错叫绾香过去。 他坐在上面看绾香的小脸,墨蓝色的长袍垂在地上:“羚昭卧床不起的事,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了。” 绾香即刻抬头:“然后呢?” “太皇太后叫我处置了那个投毒的小婢女。” “是我,还是杳儿?” “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能轻饶。” 难怪上次萧怀瑾出事,羚昭直要去找太皇太后,原来太皇太后成了她的靠山。而对于太皇太后来讲,给点笑脸便能在平南王府找到一双眼睛真是划算的很。 以为羚昭想要借手处置的是个随便什么小婢女,太皇太后便做个顺水人情,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对面的人是不怕死的绾香。 听完萧怀瑾的话绾香笑了下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从柜子中翻出瓶药就又出门了。 一路跑向南院,门口的丫鬟见她是自己过来的赶紧叫人上前拦住她,绾香拎着手上的匕首押在丫鬟脖子上:“滚。” 凭着‘任是谁也拦不住’的架势,闯进了南院。 萧怀瑾大抵知道绾香会做什么事,想到不能让羚昭的人再跑出去传信给太皇太后,便叫过梁错:“即日起,未经允许王府不准放任何人出去。尤其是南院,不准一个人出院子。” “是。” 这小丫头终于是忍不住了,萧怀瑾笑了下,只要不出人命便任由她在南院折腾。 那边绾香已经踢开了羚昭的房门,丫鬟大声的喊着:“你站住,王妃在休息!” 刚闯进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羚昭正喝着什么东西,绾香扔掉她手上的碗,一把揪起羚昭:“王妃,看来你身体无恙啊。还能吩咐人跑出去向太皇太后告状。” “你要干什么?绾香,我是主子你是下人,摆正你自己的位置!” 大概是被绾香给吓着了,忙不迭的说出这样的话,想要威慑绾香。 不想绾香一点都不怕,小声回了句:“我见王妃戏做的不足,来教教王妃什么是真的中毒。” 说完掏出自己怀里的药罐一股脑的把药倒进羚昭的嘴里,身后丫鬟上前紧拉绾香没有拉住。似乎都没想过,绾香这样一个纤细的女子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倒完了药绾香扔掉羚昭的下巴,她掐着自己的脖子想把药吐出来,但怎么也吐不出来,只得趴在床上:“你……你敢……” “没什么不敢的,只是想与不想。王爷说要与你相互敬重,我便敬重你。你可以三番五次的打我,但我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今日我便和你把话说个清楚,王爷根本就不信我会在什么香料里下毒,因为我想让你死,你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更懒得费那把劲,留下这么多愚蠢的破绽。王爷也一样不信杳儿会偷你们南疆的什么破镯子,更不会因为我打翻你们那些加了料的点心而生气。” “你不敢……你不敢让我死。”羚昭的呼吸变得急促,该是药劲上来,这次她的脸当真变得苍白。 绾香知道她没多少清醒的时间,便有话赶紧说:“对,府上人多眼杂我暂时还不能让你死了。但我先好心提醒你,你和太皇太后走的越近便和王爷就越来越远。 王妃也知道中原人不喜外扬家丑,你却把事情闹到宫里。劝王妃老实点,否则你给王爷惹了麻烦回来,我气急了便要杀了你。” “既然不是要我死,那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吃的是什么,王妃自己慢慢体会。下次装病,好装得像一点。” 说完绾香便要走,在一旁的丫鬟连忙抓住绾香的手臂:“你不能走!快去叫王爷!你这瓶子是罪证!” 绾香甩掉小丫鬟的手,回收便是一巴掌。羚昭躺在床上,药劲加上被绾香吓的这一下,猛得吐出口血来。 人人都以为羚昭是要死了,屋子里乱成一团。只有绾香趁着微风骀荡,一步步走出南院,刚一出门就看到萧怀瑾站在不远处等她。 第三十二章 看热闹的 绾香看着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走到萧怀瑾身边:“王爷是想来看看我对你的妻子做了什么?” 说着萧怀瑾朝前走一步,绾香朝后退一步,最后就这么一步步的被萧怀瑾堵到了墙角,脸板得像棋盘一样问瞪着一双眼睛问:“你可知罪?” “王爷放心,属下有分寸。只是折腾王妃十天半个月,不会死人。至于太皇太后想要王爷处置属下,请便吧。” 她小脸一扬,那‘任君处置’的倔强模样真是好看极了。萧怀瑾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半是戏谑的说了句:“本王只是来看看热闹。” “看热闹?属下劝王爷还是赶紧进去看看,王妃现在楚楚可怜的样子可不是装出来的。” “你这样大胆,真是叫本王头疼,万一她又跑去找太皇太后……” “如果王爷是太皇太后随便用脚下踩实的人,那还是杀了属下好了,属下可没这般没出息的主子。” “你……”萧怀瑾突然话锋一转:“刚才我话没说完你便走了。” “那王爷继续说。” “进宫听到翊王说禹城知府的小妾死在半路,现在死无对证。应该是有人买通藏香阁做的。” 绾香伸手钩住他的衣带,踮脚凑到萧怀瑾耳边温声软语:“这样最好,一了百了。王爷打算怎么赏赐属下?” “整个王府任凭你折腾还不够?还想怎样?” “要不王爷把属下背回院子。”眼看着萧怀瑾的脸色变得暗沉,听到院子里面有人惊呼一声:“人呢?王妃要不行了!” 萧怀瑾却一点也不在乎的蹲下身对绾香说:“上来。” 绾香不客气的趴到了萧怀瑾的背后,只觉得那股熟悉的梨子香气萦绕在身边。王爷背着下人,还是从没有过的事。 他们这样不管不顾的朝那个荫蔽在竹林后面的院子去,下人见了纷纷让路。见到竹林边的小桥,便知道快要到地方,萧怀瑾又故意放慢了脚步。 “王爷,太皇太后那要如何交代?”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像是柳枝搔在心头直发痒,萧怀瑾随口回答:“几句便交代了。” “那王妃和太皇太后走的那样近,王爷打算如何?” “软禁。” “今日王爷背了属下,属下就许给王爷一句话。” “别的话本王不想要,你老老实实的待在本王身边就行。” “那属下就不能嫁人了!” “你自己也说自己是亡命之徒,嫁人只会徒增牵挂,不能好好给给本王做事。此后再提嫁人,本王便将你沉塘。” 绾香趴在他的背上,把下巴搭在萧怀瑾的肩膀:“属下今年可都十七了。” “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那谁养属下啊?” “你活多久,本王养你多久。” 走在小桥上绾香小声笑了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活多久,或许不知道哪天就再也见不到萧怀瑾了,到时候自己便可以去见爹娘了。 萧怀瑾走过小桥钻过竹林进了小门,这院子藏匿得深,连萧怀瑾都以为这是王府以外的天地。 绾香趴在他背上一边想着一边发愣,就听耳边的人说了句:“你还不下来?” “嗯?”居然就这么到了,绾香从萧怀瑾背上跳下来乖巧的站在萧怀瑾面前,她身上的红纱晃过萧怀瑾的眼睛:“你素日里总喜欢穿红色的衣裳。” “红色显眼,王爷一眼便看见了。” 听到这萧怀瑾又笑了下,绾香也跟着他笑了下,似乎没人想起那个原本想做戏却弄假成真的羚昭。 等着萧怀瑾走了,杳儿才从屋里跑出来,凑上前伸手在绾香面前晃了晃:“你去干什么了?” 人出去的时候是气冲冲走出去的,回来的时候是被王爷背回来的,还痴痴的望着王爷的背影傻笑。 她回答:“我喂王妃吃药了,这下她十天半月无暇顾及我们了。” “你真的喂王妃吃了药?” “是,也不能总让她觉得咱们好欺负啊。”绾香嘴上这么说,事实上她生气的原因和自身也就只有半点关系。 …… 萧怀瑾三岁能跟着母妃吟诗,五岁能拉弓,所以是当时皇帝最为宠爱的儿子。聪颖到先帝想过废太子,重新立储。 也就是因为这样,萧怀瑾给自己的母妃招来杀身之祸,当年的皇后当今的太皇太后,蓄意谋害萧怀瑾的母妃,栽赃她欲弑君废储。 先帝被蒙蔽双眼,不听解释无情的赐萧怀瑾的母妃一死,不到十岁的萧怀瑾眼睁睁看着两个太监把自己母亲勒死在寝宫里。尸体还要被绑在石柱上受三日鞭打。 绾香知道他过的一点不比自己轻松,除了先帝,他心里最恨的就该是太皇太后。但他谨记往事给自己的教训,一直藏匿在鹰嘴峰。 现在回到平安南王府,又娶了羚昭,已然出乎他的意料。 纵使萧怀瑾不理会羚昭,但应该也不希望羚昭和太皇太后暗中勾结。哪怕是一时间看不到什么端倪的威胁,绾香也不允许它出现在萧怀瑾身边。 若不是怕日后萧怀瑾需要南疆,绾香更想直接就要了她小命,再叫萧怀瑾对外称她生病暴毙。烧成灰下了葬,谁也查不出什么来。 坐回到房间,绾香把下巴搭再自己的手上,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趴在萧怀瑾背后的感觉。 南院的人乱哄哄的,说羚昭又是发烧又是呕吐,昏昏沉沉的没一会功夫人就塌了。 杳儿想去看热闹被阮姑姑给拦了回来,旁人大抵没想到绾香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要人半条命。 阮姑姑一边挖嫩笋一边嘟囔:“姑娘到底是有能耐,听说拇指大小的一瓶药,就把王妃折腾成这样。” “那是自然。”杳儿听了像是听到人夸赞自己一样:“姑娘若是想叫人死,他便活不成。姑娘想叫谁不痛快,她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姑娘在王爷身边到底是做什么的?” 杳儿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赶紧说到:“就是王爷的侍卫啊。阮姑姑不要问太多,只知道姑娘厉害着就行了。” 整个平南王府该再没人以为绾香好欺负了。 知道绾香喜欢吃笋尖阮姑姑抱着一筐笋回去急着给绾香做饭,杳儿在门口玩,老远看到南院的人朝这边走。 杳儿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回院子里,关上门还把门给顶上了。见她拍拍手轻‘哼’了声,绾香有些觉得好奇。 还不等绾香问什么,就听到外面有人喊:“绾香姑娘可在?绾香姑娘,我们是南院的丫鬟,来向绾香姑娘求药!” “求姑娘高抬贵手!王妃快要不行了!” 原来是杳儿看到有南院的人过来,才躲回到院子还关上了院门。这样也好,给绾香省去了好些麻烦。 绾香不理会那些人,只顾着看院子里的木樨一边喝茶:“这花快开了吧?” “就快了,等到木樨花开,整个院子都是是清香的。”杳儿站在一边回答。 外面的人还在叫嚷,绾香直觉得聒噪,自己端着茶盏慢悠悠的走到门口,刚想隔着门和外面的人说句话,就听到外面还有人喊:“南院的人在这!” “你们放了我。我们就和绾香姑娘求药,决不出府门……” “王爷有命,不准你们离开南院半步。” “绾香!我们公主是南疆王的小女儿!是中原皇帝指婚、太皇太后亲赐喜服嫁进平南王府的平南王妃!你居然……” 站在门里的绾香轻轻吹了口茶,眼睛瞟了下旁边的人:“开门。” 大门突然被推开,反倒是把门口一直嚷着不走的两个人吓了一跳,看到站在门里板着脸的绾香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三十三章 他就是白修子 绾香抬手闻了闻茶香:“嚷嚷什么呀?用不着把你们公主的名号一一报给我听。反正这脸也撕破了,我也管不得她是谁。” “你这贱婢和平南王,一个薄情寡义一个肆意妄为,你们不得好死!” 绾香垂着眼睛看了看那个南疆丫鬟,她大概是被羚昭的样子吓到了,生怕羚昭死在中原。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还真得叫羚昭早早死去,不然她还要受你这丫头撺掇,一从床榻上站起来就得来要了我和王爷的命。” “你……” “王爷的话在之前就说得很明白,对王妃本就没有什么情义。羚昭泼我和杳儿的脏水,前前后后打了我七十杖,现在倒也不算我肆意妄为。 反倒是你,知道我的手段还在我的门前骂人,是嫌羚昭命长吗?你才是那个薄情寡义、悖主忘恩、肆意妄为的人吧?” “对,是我,全是我做的!那些事情也都是我给公主出的主意,撺掇公主做的,你有气还是恨,都冲着我来……” “行了。”绾香不耐烦的喝了口茶:“看在你忠心的份上我给你撂句准话,你们主子死不了,就是难受个十天半月的。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咱们以后不用表面上客气,看着就觉得脏眼睛。” 说完绾香看看两边的家奴:“愣着干嘛?把人带走吧。” 就看着绾香端着茶盏弱柳扶风一般的走进门去,回头看着两个丫鬟盈盈一笑,美到跪在地上的丫鬟都看呆了。 难怪萧怀瑾一直都这样放任她。 一瓶药下去伤了羚昭内里,折腾下来只剩半条命了。求不到药旁人也不知该如何医治,羚昭只好自己熬过这半月噩梦般的日子。 萧怀瑾一次都没有去过南院,倒是惦记绾香说的小假山。没几日,绾香惦记的假山有了茑萝也给送来了,院子里的木樨也开了。 她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跑到萧怀瑾的书房:“王爷!” “你倒是知道府上还住着个王爷。”萧怀瑾酸了吧唧的撇了这句话出来,叫绾香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属下很久不见王爷了吗?” 梁错吭声提醒:“你起码有十日没出院子了。” “是吗?!”绾香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一向喜欢出去逛,现在却在院子里这么久都不出门。 萧怀瑾抬头看了看绾香:“说吧,何事?” “属下院子里的木樨花开了,王爷要不要去看看?” “你那院子归置的别致,门前有流水、环周有竹林、内里有树木花草和假山。有点百宁候府的意思。” “王爷怎么又提起百宁候府?” “本王原想带你出去走走,但看你最近好像很喜欢在院子里闷着,所以还是算了。” “别别别。”绾香赶紧坐到萧怀瑾对面抢下他手上的书:“王爷要带属下去哪?” 萧怀瑾拿着书的那双手就悬在半空中,冷眼看着绾香不说话,绾香只好乖乖的把书放回到萧怀瑾手里。 一看上面字是倒着的,绾香赶紧又拿下来换了一个方向塞进萧怀瑾的手里,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等着萧怀瑾说话。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就快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萧怀瑾还是不说什么时候带绾香出去,绾香挠着桌角:“要不属下先回去?等王爷闲下来的时候再叫属下?” 萧怀瑾抬头看看她还是不说话,更没有让绾香回去的意思。 这多没趣?自己送上来找罪受?拿起一边萧怀瑾的折扇轻轻摇着,微风掀起两鬓碎发而后长长叹了口气。 听到声音萧怀瑾又抬头看了下十分无聊的绾香,随手拿起一本书刚要甩到绾香面前,绾香赶紧推辞:“别!属下不觉无聊。王爷好好看书,属下看着王爷就好。” 见到萧怀瑾把书放下,绾香悬着的心才落了地。真是好险,差点又要被萧怀瑾逼着抄书,不抄完不许吃饭。 于是绾香就在萧怀瑾的屋子待了一整天,中午还要和萧怀瑾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下午又是看萧怀瑾读书。 无聊了一整天,眼见天色暗沉,终于看到萧怀瑾有动弹的意思:“梁错,长袍拿来。” “是。” 绾香赶紧跟着站起来,接过梁错手上的长袍替萧怀瑾穿上:“王爷这是要出去了吗?” “叫你等了一整天,不好失信于小女子。” 萧怀瑾迈着大步走在前面,绾香紧紧的跟着他。又到了狮子楼里萧怀瑾最常坐的位置,第一次坐在这是看灯会,第二次坐在这是见了百宁候。 至于这第三次要干什么,绾香不得而知。小厮过来推开窗子,绾香便止不住的往下看。 “你看什么?” “我看看王爷想叫我看什么。” “没什么好叫你看的,吃饭。” 这倒是出奇了,萧怀瑾居然带自己单纯的吃顿饭,不禁叫绾香想起那句‘礼多必诈’。绾香突然看看自己身上:“王爷,属下忘记换男装了。” “算了,你穿红色的显眼,本王一眼就找到了。” 绾香老老实实的坐在萧怀瑾对面,萧怀瑾叫她吃她便吃,叫她喝酒她便喝酒。 吃饱喝足又带她在长街上走了走,绾香脸上遮着面纱不禁叫人想起正月十七那日抢到头金那个红衣姑娘。 绾香不管他人目光自顾自的拿起摊位上木雕的小兔子,都不知道萧怀瑾走出去了一段距离。等到萧怀瑾发现人不在的时候,回头一眼就瞟到了那抹通红的身影。 紧接着看到个衣着华丽的公子走到绾香身边,拿起一边的另一只兔子凑到绾香手边:“好事成双人要成对。” 绾香握着兔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可我知道你是谁。” “哦?那公子说说我是谁?” “你是初下凡尘的九天仙女,姑娘喜欢这兔子?” “是啊,怎么了?” “那我可劝姑娘,要成对的带回去才行。我买一对赠与姑娘好了。” 萧怀瑾快步走回到绾香身边,扔了大块银子在铺位上:“要什么自己拿。” “我……我什么都不想要。”看他这张臭脸,谁还敢要东西? 萧怀瑾瞥了眼那个男人手上的兔子,回头对铺子里的人说了句:“雕二十只兔子送到平南王府,这是订钱,赏钱到时候再领。” 说完就拉着绾香朝前走,绾香只在后面小声嘟囔:“诶,我要那么多兔子干嘛?又不能吃!” “不是好事成双人成对吗?” “这哪是成对?足足成了十对!” “本王乐意。” “哦~王爷是不是看别人和属下搭话,不开心了?一赌气买了那么些兔子回去。” “本王没什么好赌气的。” “是吗?那我回去找那位公子给我买兔子。”说完绾香回头就想去叫那个公子别走。 萧怀瑾赶紧抓着她的手腕给她扯回来,绾香的头就撞在萧怀瑾的胸口,和他抱了个满怀。 抬头看看萧怀瑾有些生气的模样,忍不住一脸坏笑:“王爷,你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王爷以后该舍不得属下卖命了。”说着她还伸出小手戳了戳萧怀瑾的胸口,萧怀瑾一皱眉头,面生厌恶。 这大庭广众的,她就和自己动手动脚,伸手拿下绾香的手:“你还是知些廉耻的好。” 而后他抬腿就要走,绾香紧紧跟在他身后:“诶,属下怎么不知廉耻了?” 说着绾香就要追上萧怀瑾,突然一个身披银甲跨着高头大马的少年穿过长街疾驰而来,两边的人急忙躲开。 绾香回头的时候马已经快要到跟前了,萧怀瑾听到声音抱着绾香闪到一边,闪躲间面纱掉在了地上。 马上的少年刚好看到露出脸的绾香,四目交接相互看了好一会,直到骑马少年的身影都不见了。 回过神的时候萧怀瑾正盯着她,她眼睛里带着少有的惊慌,憧憧灯影下显得更加可怜,看来是有些吓着了。 萧怀瑾捡起面纱替她带上:“没事了。” “那……那个人是谁?居然在长街上无所顾忌。” “镇国将军白修子。” “他?”绾香想起刚刚那双清澈的眼睛,难以置信的嘟囔一句:“他就是白修子?” 第三十四章 王爷的眼睛好看 见到绾香的眼睛还没有挪回来,萧怀瑾显得有些不悦,轻轻咳嗽了下绾香才转回小脸:“属下一直以为,叫北塞部族闻风丧胆很是头痛的人该有多凶神恶煞,不想杀敌如麻的镇国将军,居然有双这样澄澈的眼睛……” 再看萧怀瑾的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一脸幽怨的看着盯着绾香看:“你似乎……很喜欢他的眼睛?” 绾香轻笑了下,歪头看着萧怀瑾:“王爷似乎很介意属下喜欢谁的眼睛。” 萧怀瑾嘴角动了下,但话还是没说出来,带着自己的小傲娇转身就走。绾香连忙追上去:“属下只是没想到他的眼睛那般干净。” “……” “属下真的不喜欢那双眼睛。” “……” “属下真的真的只是好奇。” “……” “属下见过多少男人的眼睛,都没有王爷的好看!” 听到这萧怀瑾终于停住脚步,转头看着绾香伸手刚想戳她的额头,又放下自己的手:“本王信你个头。” 他走着,她追着,两个人从街头走到街尾。萧怀瑾的醋劲简直要酸了整条街。 绾香大概说尽了这辈子所有恭维的话,但萧怀瑾就是听不够,一边憋着笑一边快步朝前走。 等走到河岸边的时候,萧怀瑾突然发现耳边绾香聒噪的声音停下了,回头看人又不见了。转身仔细的找那抹通红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见。 突然身边有人像兔子一样的窜出来:“王爷!” “……”萧怀瑾这大男人都被吓了一跳。 再看绾香正肆无忌惮的笑着:“王爷干嘛不理属下?万一属下走丢了怎么办?王爷岂不是白养了属下好些年?” 萧怀瑾抬手指着绾香好半天,最后还是戳了下她的脑门:“你啊!” 她仰头看着他傻傻的笑着:“王爷的眼睛好看,但是没属下的眼睛好看,因为属下的眼睛里有王爷。” “本王哪有镇国将军的眼睛干净?” “王爷还生气嘛?在属下心里王爷才真称得上‘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你这张嘴何时变得这般会说话?” 绾香弯起那双泛着光亮的眼睛:“王爷又是何时变得这般善妒?” “本王有什么好嫉妒的?” “那谁知道呢?”说着绾香背过小手转身就走,也不管萧怀瑾是不是还有话要和她说。 知道萧怀瑾在身后紧紧跟着自己,躲在面纱下面的小嘴轻笑了下,自顾自的走上桥。 桥边铺子在门口正有人吆喝卖蜜饯,萧怀瑾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拉着绾香到铺子门前去买蜜饯。 绾香撅着嘴:“属下不想吃蜜饯。” “你想。” “我不……”看看萧怀瑾瞪大的双眼,绾香只好点头:“好,属下想。” 看着不远处寺院后面流出了点点萤火,萧怀瑾才扔下银子带着绾香走上桥。 绾香抱着蜜饯走在后面只顾着看里面都有些什么,连萧怀瑾突然停住脚步都没发现,绾香直接撞到了他的后背。 还以为他停住脚步是遇上了什么人,绾香下意识的就要挡在萧怀瑾面前。却被萧怀瑾先却握住双肩,把绾香整个人都转了个方向。 绾香面对着河面有些觉得莫名其妙,还没等问萧怀瑾怎么回事,河水带着星星点点的河灯朝绾香的方向过来。 这河望不到尽头,旁边的人都停住脚步找河灯到底哪里来的。绾香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不过年不过节的,哪来这么多河灯?事出反常……” “梁错放的。” “啊?”绾香回头看着萧怀瑾一本正经的样子。 “今日……是母妃的生辰。” 绾香捏紧手上的蜜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萧怀瑾说话,就呆呆的瞧着星海一样的河灯从脚下溜走。 “那王爷的母妃应该会看到这些河灯的。” “母妃看不看得到,倒不是什么要紧事。”要紧的是绾香看到了,但绾香的脸上却没有萧怀瑾预想的那样欢喜,点点头回答:“也对,王爷的孝心才是要紧事。” 两个人站在桥上,看到灯火与天尽头的繁星连在一起,都暂时忘记了皇宫里的隐患,王府后院的烦恼,还有那些对萧怀瑾虎视眈眈的人。 绾香安安静静的跟着萧怀瑾身边,眼睛被灯火照亮露出一种期盼,期盼着萧怀瑾早些过上像百宁候一样安稳的日子。 直到回了王府绾香的心里都还久久不能平静,眼看要和萧怀瑾分别回到院子里,她又回头喊了句:“王爷。” 萧怀瑾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等她说话。 “呃……”绾香捏着自己的衣袖:“王爷早些歇着。” 扔下这么一句绾香就跑了。 萧怀瑾看着她的身影出神,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吞吞吐吐,好像还学会了害羞。一定是自己看错了,绾香是个从不会脸红的主,怎么可能害羞? …… 第二日一早梁错拿着一封书信到萧怀瑾的房里:“王爷,南疆来信。” “给南院的?” “是。” “那便送去吧。” “王爷不看看?” 萧怀瑾抬头看了看上面鬼画符似的南疆文写着‘吾妹羚昭亲启’,便说了句:“人家的家书,没什么好看的。” 梁错收好家书,转身给南院送去了。 这会南院里羚昭还躺在床榻上起不来,听说昨晚萧怀瑾带着绾香出去喝酒看河灯,又想想他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十分可笑。 拆开哥哥送来的信,看到些关切的话。哥哥安慰着说羚昭嫁给平南王甚好,南疆兵将正休养生息,不出两年便能恢复如初。 还嘱咐羚昭即便不能生下带有南疆血脉的皇子,也要好好侍奉平南王。如若能策反便策反,如若不能策反就撺掇他造反。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果既不能策反他也不能撺掇他造反,就只好杀了他。 看到这羚昭笑了,自己连人都见不到该如何侍奉? 策反?撺掇?这一切听起来更像是笑话。杀了他?羚昭不想,因为她更想知道他为何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 南疆所有人人都希望自己嫁给皇帝,但自己此刻偏偏喜欢平南王,他越是可遇不可求,她越是想要得到。 何况府上梁错时时跟着萧怀瑾,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绾香,刺杀萧怀瑾当真太难了。 “王妃今日觉着好些了吗?” “好多了,只是没气力。那个贱婢昨晚回院子没?” “回了,奴婢站在门口眼看着王爷自己朝东院走了。” 羚昭咬咬嘴唇,转头在心里打算些什么。可现在根本出不去南院,还能做什么呢? 又过了几日羚昭便能起床了,在院子里随处走了走觉着自己恢复的还算不错。回到房间里便开始好好的打扮自己,一旁的婢女过来准备替羚昭梳头。 院子外面不知道是什么鸟在对着叫,叫得太过欢实惹人头疼。 南院的一个洗衣裳的丫头听到声音朝后走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鸟这么能叫。一道后面就看到羚昭的贴身丫鬟在对着墙学鸟叫,似乎还在等着什么回应。 丫鬟抱着木盆上前,还傻傻的问:“阿蛮姐姐你在干什么?” 她的出现倒把人吓一跳,羚昭的贴身丫鬟看看她的样子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羚昭身边的人一向脾气不好,加上他们的中原话不太好,便也不愿意和这些下等奴婢说话。想到这小丫鬟便没有觉得多好奇,抱着木盆继续去洗衣裳。 这个丫鬟当晚便被人叫去给王妃梳头。 第三十五章 常公公 铜镜里的王妃面色苍白,神情淡漠叫人捉摸不透。知道王妃脾气不好,丫鬟小心又小心。 可羚昭却还是吃了痛一样的‘嘶’了一声,丫鬟吓得手上的梳子差点掉在地上,连忙跪倒在羚昭身边连连磕头:“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羚昭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梳子,回眼示意了下旁边站着的阿蛮。阿蛮即刻会意,转身去关门。 …… 萧怀瑾怎么也没想到南院会有人因为忍不住憋闷而自杀,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大亮天了。 这丫鬟自杀的原因叫人听起来就觉得有蹊跷,只能先叫梁错吩咐下去叫府上下人闭嘴。 羚昭也终于被放了出来,见到萧怀瑾。她孱弱不施粉黛的样子有些显得苍白,叫人看了便忍不住心生怜爱。 “妾身见过王爷。” 萧怀瑾却一点都怜爱不起来,但到底是绾香给人家灌了药才让她变成这样,说话也客气了些:“南院死了个人?” “是,一早上丫鬟小厮就乱了套。” “你有什么话说?” “妾身无话可说,一切都是妾身拖累的。” “你?” “是妾身栽赃绾香姑娘不成,才遭禁足。小丫头生性活泼,喜欢热闹,受不了南院冷清才自杀的。” “是吗?” 一旁的阿蛮闷头说着:“那丫鬟见王妃不得势,几次三番口出狂言毫无遮拦,动辄摔些碗碟给王妃听,连药也不好好端。 昨日听说听雨台热闹,好些人拿了绾香姑娘的脂粉,她也想去,奈何又出不了南院的门……便说咱们院子过得不像人过得日子。谁知道脾气这么大……” 萧怀瑾重重的放下手上茶盏,阿蛮知道自己插嘴惹得萧怀瑾不悦了,便老老实实的站在羚昭后面。 正说着,便有家奴跑过来:“王爷,宫里来人了。” “什么人?” “太皇太后身边的常公公。” 听到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萧怀瑾瞥一眼羚昭:“看来有人惦记公主。” “王爷还是赶紧过去,别叫母后的人等急了。” 于是萧怀瑾便把羚昭一个人扔在东院,自己去前面迎这位常公公。那太监坐在前厅喝茶,喝了两口便嫌弃的吐了出来。 转头就看到萧怀瑾过来,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凑到萧怀瑾跟前:“老奴见过平南王。” “常公公。” “平南王妃许久不进宫请安,太皇太后心里惦记,差老奴来问问。” 果然是因为羚昭来的,这才半月没进宫,宫里便差人来问了。 原本萧怀瑾还想放羚昭出门,但见到太皇太后这般,萧怀瑾实再不能让她迈出平南王府半步。 想到这便好生回常公公一句:“谢母后记挂,前些日子羚昭染了恶疾,不好进宫给母后请安。待羚昭痊愈,儿臣定带她入宫请罪。” “这样啊,是何恶疾啊?要不请宫里太医过来看看?” “常公公,母后近日可好?”萧怀瑾没有回答他的话,从一旁的家奴手上接过一只小盒子,悄悄的塞进常公公手里。 常公公倒是不客气的当着萧怀瑾的面就给打开了,仔细看里面是一柄嵌着宝石的如意,当时便笑逐颜开。 本就上了年纪脸上布满褶皱,偏偏这公公喜欢把自己打扮得粉面红唇的,一笑起来活像是说书人讲过的鬼婆。 萧怀瑾见他笑了,自己也跟着笑。就听他语气放轻了些,像是说家常一样的回萧怀瑾:“太皇太后看似清闲,但心里不肯歇着,总是记挂着几位王爷公主。 一位一位的惦记过了,就容易犯头风病。好在皇上孝顺,太皇太后福泽深厚,想必过不了几日便好了。” “那边劳烦公公给母后带句话,晚几日儿臣便进宫给母后请安。” “话老奴一定给平南王带到,只是王爷要记着,皇上礼重南疆,平南王妃身份特殊,王爷定要悉心照料。还有……” 老太监压低了声音:“这个小玩意是有人在王府门外捡的,待会儿王爷自己好好瞧瞧是不是府上的东西。” 萧怀瑾结果盒子:“谢公公。” “行了,也没别的事了。太皇太后等着老奴回话,这便告退。” 眼看着人走了,桌面上老太监喝剩的半盏茶还温着。萧怀瑾紧紧的抿着双唇,回想刚刚常公公说的话,像极了太皇太后的威胁。 等到那公公人影完全不见的时候,萧怀瑾才松开自己的手指,在前院停留好一阵。 恰好梁错这会回来,撞见常公公的车驾,退到一边给常公公让出一条路。心里以为是王府出了什么事,赶忙朝院里跑。 一进去就看到面无表情的萧怀瑾:“王爷。” “南院今早死了个人,你去收拾了,差人好好安抚其家人。” “是。” “除了正门和后门,其余的偏门连狗洞都叫人去堵上。” “是。” 回完了话梁错就赶紧忙活萧怀瑾交代的事情,萧怀瑾便自己在花园躲避,看看夏日竞相开放的花,无端想起了绾香说的一句‘姹紫嫣红一大片,看着就心烦’。 这花开得的确闹腾,看着也觉得心烦,叫上梁错想去绾香的院子里看看。 结果一到门口就看见院里的木樨树下摆了个卧榻,绾香正躺在上面对着太阳看眼前的丫鬟们。 丫鬟个个拿着妆粉胭脂,扯着老长的水袖来回晃悠,一个个笑得像是脸上生了花一样。 萧怀瑾歪着头虚着眼睛看绾香,见她通红的小嘴狠狠的咬了一口杏子。 梁错小声的说:“王爷,好像还有几个丫鬟是咱们东院的。” “……” 再看看绾香身边放着满满一大匣子的小物件,靠在软枕上拄着自己的下巴:“你们啊,平时总垂头含胸的哭丧个脸,王爷看了不心烦吗? 以后天气好,就到我这院子里来,我叫杳儿好好给你们归置。做得好,我有的是物件分给你们。” 就看绾香随手拿着一支发簪扔给了一个小丫鬟。萧怀瑾当即想起羚昭那贴身丫鬟说的:听雨台热闹。 见到萧怀瑾深吸一口气,一副要发火的样子,梁错小声喊了句:“王爷……要不咱们……回去?” 萧怀瑾没听梁错的话,干脆迈进院子里。见到萧怀瑾,那些丫鬟当即收起了笑脸,又是一副垂头含胸的样子,老老实实的站到院子的角落。 绾香慢悠悠的站起来:“见过王爷。” “怎么?把院子折腾成藏香阁了?” “属下突然发现府上模样标志的丫鬟不老少,就都搜罗过来了。调教好了,一起给王爷送去,王爷再选些好的自己留着。” “信不信本王将你也给禁足?” “王爷若是想,用铁链把属下拴上都行,反正日子也一样无聊。” 眼看着萧怀瑾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的给绾香留下一句:“不可理喻!” 他像是气急了,指着绾香好一会也说不出什么来,刚想转身离开,面前绾香小声嘟囔:“王爷是想着王妃还在东院,急着回去招呼吗?” 萧怀瑾的嘴角动了下,想笑却强忍着没笑出来:“你这院子,酸。” “知道王爷心中生疑,属下老早就溜进南院看过了。哪知道王爷根本没空理会属下。” 她这话说的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抬起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萧怀瑾,看着她的眼睛,萧怀瑾竟觉得苍旻之下无处可逃。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说到这绾香摆摆手,杳儿赶紧叫这些人都散了,转身朝屋子里走去。萧怀瑾跟在绾香身后,摆手叫梁错在外面等。 第三十六章 罚跪 一进屋绾香就坐到榻上,撩起袖子伸出纤尘不染白如玉竹似的细手,给萧怀瑾倒了茶:“属下去看过了,丫鬟身上的伤口从方向上看不像是自杀。至于是不是王妃,还不得而知。” “其他的呢?” “还看了王妃的院子里,有两只会叫的‘鸟儿’。”绾香闲聊似的问:“听说宫里来人了?” “来了。” “看来天气还是不够热,叫这些鸟儿聒噪个不停。” “可是扰了你清净?若是不能安睡,便将他们都捉了煮汤吧。” 这语气简直和绾香一个样,听完绾香都忍不住笑了下:“属下的清净除了王爷没人能扰得了,捉鸟这样的事还得属下做,王爷可做不得。” 绾香一直都清楚南院的门关不住羚昭,心里也知道她身边的两个婢女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坐在那陪着萧怀瑾喝了会茶,萧怀瑾又丢了本书给她看。结果书还没翻页,绾香打了个哈欠又睡着了,也不知道她怎么一看书就这般嗜睡。 萧怀瑾起来抱着绾香放到床榻上才转身离开,听到萧怀瑾离开的脚步声,绾香知道自己不用看书了,便睁开了眼睛趴到窗边看萧怀瑾走出院子。 轻轻叫过一旁的阮姑姑:“姑姑,快把东西拿过来。” 阮姑姑赶忙从一旁拿出布料来,绾香一边对萧怀瑾坐过的椅子量着,一边回想萧怀瑾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肩膀靠在什么地方。 她几次三番把手放在萧怀瑾的衣襟腰带上,看上起像极了在吃人家豆腐,其实她只是好好数了萧怀瑾衣裳的尺寸。 这边绾香和阮姑姑学着如何做衣裳,东院萧怀瑾掏出早上常公公给自己的盒子。 盒子里面是个瓶子,和绾香常用的药瓶很像。 但绾香的瓶子内胆都刻有朱红色的‘绾’字,平日里看不出来,放在强光下可以看到字的影子,打碎取出碎片也可以看到字。 常公公给的瓶子,并没有这样的印记。 萧怀瑾放下瓶子笑了,仿佛是在自嘲。羚昭想送出去的话到底是送出去了,而这便是继常公公之后的第二个警告。 看来这回,是想不罚绾香都不行了。萧怀瑾把手上的瓶子砸到地上,之前因为绾香灌药,萧怀瑾心里对羚昭生出最后的那点不忍,也都消失不见了。 …… 这边绾香正和阮姑姑裁制萧怀瑾的新衣,便被梁错给匆匆叫了去。 一进院门绾香就看到萧怀瑾和羚昭都坐在上面,正要好好行礼,就听头顶的人说了句:“跪下。” 绾香抬头看了看萧怀瑾,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良久才听萧怀瑾说:“丫鬟绾香,以下犯上行为不端,罚跪自省以儆效尤。” 绾香闷着头听萧怀瑾说完,抬起眼睛看着萧怀瑾转而又盯着羚昭,原来是要罚跪:“绾香领罚。” 一阵凉风吹过院子,羚昭故意的轻咳两下,她用这样的方式吸引萧怀瑾的主意还真是叫人觉得愚蠢。 萧怀瑾眼睛紧紧盯着绾香,心思一点都不再羚昭身上:“公主若是受不了风,就赶紧回南院吧。” 难得这么一出戏,羚昭怎么可能放着不看?听到萧怀瑾的话她笑了下:“多谢王爷关心,妾身无碍。” “也是,公主此刻心情愉悦的很,怎么舍得回院子?公主深的太皇太后喜爱,光辉如此之晟,小小的平南王府都快装不下了。” “王爷……” “公主还想怎样,一并都说了,别劳烦太皇太后的人一趟趟的跑” 羚昭被萧怀瑾问得脸色十分不好看,随后还是挤出个笑脸:“妾身无欲无求,什么都不想要。” 到这萧怀瑾又笑了:“是什么都不想要,还是什么都想要?” “……” “公主若是闲,便在这坐着,本王要歇下了。” 他一眼便看出羚昭的心思,多半句话都不想说的转身回屋。 羚昭不走萧怀瑾便不打算出来,萧怀瑾不出来说话绾香便不能起来。绾香就对着羚昭一直跪倒疏落的辰星爬上夜空。 绾香不声不响的跪在地上,和羚昭两个人面面相觑,听着蛰伏十多年的夏蝉拼命叫响整个夏夜。 终于,羚昭忍不住自己对绾香的厌恶:“绾香,你到底是个贱婢,最多也就是王爷的侍妾。卑鄙蜣螂何以化蝉?” “蜣螂本就是蜣螂,如何化得了蝉?能让蝉忌惮的,应该是可化蝶的蛹。属下若是想,便早早自己筹谋了。也不用等着王妃看属下长跪,指着鼻尖骂。” 坐在上面的羚昭冷笑了下,走到绾香身边:“骂你?你在我新婚之夜,纠缠王爷陪你看什么月亮?还叫这些闲话传进坊间,让我成了皇城的笑柄? 我是南疆往最疼爱的小女儿,你给我灌药害我久病不起,王爷叫你跪也是轻罚了。” “属下还是提醒王妃,这里是平南王府,怎么罚罚得是不是轻了也是王爷说了算。如若王妃实再想叫太皇太后来评理,那便去请。 太皇太后为何这般疼爱王妃,不用属下道明。若是真的疼爱,王妃这会儿就不是王妃了。” “你……好,那就走着瞧。” “那便走着瞧,属下什么招都敢接。”羚昭搬出太皇太后,绾香便也不再因为萧怀瑾而给她留面子:“只是一样,王妃别自作聪明害了王爷。若是你误伤王爷分毫,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是王爷的正妻,自然事事以王爷为主,反倒是你阴险毒辣,待在王爷的身边叫人不得不防。” “到底谁阴险毒辣,想必今早南院死的那个丫鬟应该最清楚。” “清楚又如何?你治得了我的罪吗?” 绾香倒也不卑不亢的看着羚昭的眼睛:“王妃懂不懂中原的一句话,叫做‘除恶务尽’?” “你威胁我?” “属下不敢。”绾香一字一句的回答,叫羚昭只能负气走出院子。 见外面的人走了,梁错赶忙从屋子里跑出来拉起地上的绾香:“这人可算是走了,膝盖受得住吗?” 站起来以后绾香望着屋里,萧怀瑾要么是休息了要么是不好见到自己。想到这绾香回了句:“好着呢。” 隔着一扇窗,萧怀瑾就站在里面看着绾香被梁错拎着从地上站起来。听到外面梁错扶着绾香:“进屋吧。” “不了,时辰不早,叫王爷早些歇了吧。”说完绾香就推开梁错的手,自己一个人一瘸一拐的离开萧怀瑾的视线。 杳儿和阮姑姑老早就听说绾香被罚跪,在东院跪了好些个时辰。 两个人踮着脚在院门外望着,终于望到绾香的身影,阮姑姑赶紧跑上前扶住绾香:“姑娘跪了老久,膝盖要受不住了吧?” 杳儿也跟在身边嘟囔:“王爷也真是的,跪了一会也便算了……” 绾香笑了下,她心里清楚是头顶有双眼睛盯着,萧怀瑾不得已才会叫自己跪下给人看。 就这么被杳儿扶着躺到床榻上,捧着阮姑姑煮的汤一点点的喝,脑袋里想的都是羚昭身边的那两个丫鬟。 直到夜深还没睡下,阮姑姑陪在他身边说话,听到外面有动静绾香才问:“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这么晚除了王爷还能有谁?只要姑娘一受罚王爷当晚准会过来。” “姑姑替我回了王爷,就说我睡了。” “你若是实在不想见本王,那本王就回去了。”这会萧怀瑾已经站到了窗跟前,刚想进去,就听到绾香说不想见自己。 绾香刚好能看到他的影子,手上摆弄着汤匙心口不一的说:“王爷回去吧。” 第三十七章 要人 窗外的人没有动静,最后不吭一声的就走了。她是下人,做错事受罚本就是应该的,萧怀瑾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去在乎她是否生气? 走在回东院的石板路上,萧怀瑾总觉得有些生气,一边梁错劝解到:“王爷,绾香识时务顾大局,不会因为这件事和王爷置气的。” “本王知道。”萧怀瑾什么都清楚,只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对绾香有些太过关切,倘若一直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舍得叫她出去卖命? 于是萧怀瑾在心里念叨着:只是膝盖疼几天,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绾香总归不像萧怀瑾想的那样娇气,第二天照常起来,站在院子里狠狠的伸了个懒腰。 碧空如洗,木樨幽香,假山上还站着两只喜鹊,这心情不知不觉的就好了。好到绾香都快忘记昨晚罚跪的事情了。 杳儿坐在一边教阮姑姑识字,见到绾香出来便凑过去:“姑娘最近很是贪睡,日上三竿了才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病了。” “你看我日日能吃能喝的,哪里像是病了?” 杳儿放下手上的书凑到绾香身边,小声的和她讲:“我今日一早听说王妃出了南院,和王爷进宫请安了。” 羚昭到底是借着太皇太后的力出了南院,绾香倒也不怕她乱说话。 因为宫里和王府不一样,朱红的宫墙那样高那样厚,连吐翠的嫩枝都不敢肆意生长,羚昭自然清楚,一句话说错便会害了萧怀瑾,还很可能连累自己。 当天奉召入宫请安的还有翊王,跟另外三个人坐在一起,萧怀瑾也只能虚伪的笑着。 “之前调查禹城知府一案委屈的皇兄,皇兄不会还在心底记恨于我吧?” “皇上交代的事自然不能含糊,所以也算不得是受委屈了,何来记恨这一说呢?” “那便好,刚好有样东西想和皇兄讨要,皇兄可别吝啬啊。” “是上次搜平南王府的时候看到什么好东西了?”萧怀瑾斜眼看着他,翊王死皮赖脸的笑着:“倒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就是皇兄身边的那个小丫头。” 一听到是绾香萧怀瑾捏紧了茶杯,听着上面的太皇太后问了句:“什么小丫头?” “母后不知道,皇兄身边有个能耐了得的小丫头,正月十七那日在钟楼下抢了头金,模样俊俏得皇城都找不出来几个。我还纳闷皇兄是从哪弄来的宝呢。” “是吗?当真有这样的人?” “和皇上宫里的娘娘是比不了,但到底也算个极品。所以想和皇兄讨来做个妾,不知道皇兄舍不舍得?” “没有什么比兄弟情谊皇室和睦更重要的。”太皇太后放下的杯子,草草一句话就像送翊王个顺水人情:“瑾儿,你说呢?” 萧怀瑾笑了下:“母后说的是。儿臣本不该吝啬,但那婢女前些日子才因为以下犯上被处置过,这样的祸患自然不能送去平南王府。” “处置了?怎么处置的?”翊王紧紧追问。 萧怀瑾喝了口茶,在心里想了下:“罚跪,跪到双腿废了。” “废了?腿废了?!那真是可惜。”说这话的时候翊王故意看了眼羚昭,羚昭只是闷头喝茶不敢多说话。 翊王想了想突然又说了句:“即便腿废了,人也还是好的。皇兄养着她也是徒劳,不如送给我,我替皇兄养着。” 翊王还真是不给人留余地,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表现出一副情种的模样,似乎不把绾香要到手绝不善罢甘休。 而萧怀瑾就算是把口水说干,也不能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妥协:“做哥哥给弟弟东西,还给个残废的,母后说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人当真不好给你,日后选了些好的送去你府上。还喜欢什么一并都说了。” “我就只想要那个丫头。” “堂堂一王爷,死皮赖脸的就想要那么个残废的丫头?你不怕人看着笑话,我可要顾及颜面。不知道的,以为我有多小气。母后说是与不是?” 太皇太后都有些看不下去,觉得这两个人争论得十分聒噪:“行了,你们想要什么私下底去要,在这吵吵嚷嚷的惹得哀家头疼。” 翊王这才算老实了,不好再缠着萧怀瑾要绾香。 等到要回去的时候,羚昭自己一个人坐在马上等突然被皇上叫去的萧怀瑾,心里正因为翊王没有把绾香要去而感到烦闷。 就听帘子外突然有人问:“绾香当真废了?” 羚昭一听声音便知道是翊王,小声回答:“王爷怎么舍得叫她废了?碍着母后的颜面叫她在我跟前跪了几个时辰,今早又活蹦乱跳的了。” “是吗?他欺瞒母后。” “我现在也不敢和他翻脸,咱们就都当不知道吧。” “你不舍得和他翻脸?当真是个痴情的人。” “中原女子嫁人从夫,我即嫁到中原自然也不能违背。再说,就算他真的肯给,也不见得翊王能拿得住。” “皇嫂,你不给他这样的压力,要如何把绾香从他身边弄走呢?” “那就想想办法弄死她吧。” “你日日跟她住在平南王府,倒是想办法弄死她啊?” 羚昭坐在车里被翊王怼的说不出话,就听外面的人继续低声说:“你想杀她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还是没有结果?我和令兄的想法是一致的,都想成就皇兄的大业,奈何皇兄自己不上进……” “这话话以后放在心里,不要再说出来。” 翊王抬头刚好看到不远处的萧怀瑾,趁着萧怀瑾还没看到自己赶忙离开。 躲在暗处见萧怀瑾的车驾走远了翊王才走出来,他想的事情很简单,把绾香从萧怀瑾身边弄走,这样以后再想算计萧怀瑾就简单的多了。 而几次三番达不到目的的翊王,此刻显得有些焦躁,他怎么都没想到,被萧怀瑾冷落的羚昭居然不愿意配合自己违背萧怀瑾的意愿。 这不禁叫人心里觉得好奇,萧怀瑾有什么值得绾香为他卖命,羚昭也不愿意同他翻脸。 …… 夏日闷热,马车上的帘子也换成了薄纱,强烈的日光打进来映再萧怀瑾的脸上,也显得十分柔和。 羚昭坐在车上不敢和萧怀瑾说话,生怕漏了自己和翊王的计划。 只要萧怀瑾肯造反,那哥哥的嘱托便能轻易的实现了,自己便是中原母仪天下的皇后,自己的孩子就是中原的王,母族的荣光丈夫的前途便都是自己争来的。 可这事情急不得,一定要先叫绾香消失。 羚昭不急,但翊王急。他甚至急到不出两天便跑到了平南王府,借着到萧怀瑾这蹭茶吃的由头待了许久,还走到了翊王府的后院。 站在南院外的墙根下,翊王学了几声鸟叫,没多一会便有人出来。见到来的人不是羚昭,他有些不乐意,连看都不想多看这小丫鬟一眼:“怎么?平南王妃架子这么大?都不愿意见本王了吗?” “翊王殿下,王妃说府上眼杂,实在不宜相见。有事嘱托给奴婢也是一样的。” 翊王勾起嘴角把来人上下好好的打量一番,突然冷笑了下:“一个贱婢怎么能和平南王妃相提并论? 何况本王也不清楚你是不是可靠的人。不过你这小模样倒是挺俊俏的,南疆来的吗?” 打量还不够,伸手就要去摸人家的脸。好在这时候羚昭出来喊住翊王:“你找我?” “我还以为皇嫂你不出来了呢。” “你怎么能在萧怀瑾和绾香的眼皮子下找我?!” “绾香知道我要来,所以这会儿是瘸的。皇兄在忙着在书房找画,你怕什么?” 这边阮姑姑打算去领萧怀瑾特意留给绾香用的冰,刚巧路过后院的小池塘,走在连廊里就见到大树后边有人影。 看到是羚昭在和一个男人说话,阮姑姑便忍不住凑近了些。羚昭刚想说话,翊王伸出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噤声,他似乎听到有人在靠近。 第三十八章 舌 阮姑姑刚想再凑近些,就见到面前出现一张男人的脸:“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都看到了些什么?” 面对翊王一连串的问题,阮姑姑慌了,一步步朝后退:“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看见。” “是吗?”羚昭虚着眼睛问她:“当真什么都没看到?” “奴婢句句属实。” “本王还是相信死人的嘴。” 羚昭拿下翊王抓住阮姑姑的那只手,好好的拍开阮姑姑衣袖上的褶皱:“姑姑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我去拿王爷赏给姑娘的冰块,恰巧路过这。” “哦,那姑姑赶紧去吧。回去得晚些,绾香姑娘该担心了。” “谢王妃,谢王妃……那奴婢就回去了?” 羚昭微笑着点点头,阮姑姑朝回走,听到翊王和王妃说什么谋反这样惊心动魄的事,也不敢去拿什么冰块了,只想想着赶紧回到院子里去。 绾香住的院子偏僻,阮姑姑刚一过了佛堂就被人敲晕了头。那一整日,阮姑姑都没有再回去过。 直到晚上杳儿才和绾香嘟囔着:“姑姑这是去哪拿冰块了,怎么一整天都没回来?” 绾香一边记药方一边问:“拿冰?什么时候出去的?” “上午便出去了,我猜着是和其他的姑姑说些家常话去了,回来的迟些也没在意,可这会天都见暗了还不回来?” 绾香放下笔,看到外面被斜阳染成胭红色的天,觉着是有些不对劲:“我去看看。” 说完站起来就朝外走,杳儿紧紧跟着她:“若是找不到就叫王爷帮忙找找吧,我这心里慌的很。” “嗯,我这便叫梁错到府上各院看看。” 听说是绾香的人不见了,萧怀瑾连忙叫人去找。可找到了天黑,也见不到人影。 直到更深人静,一个掌灯的丫鬟被吓得死命惨叫,人才过去看。 梁错一把拎起那个吓到魂飞魄散瘫倒在地的丫鬟,随后叫人抬起阮姑姑送到了绾香的院子里。 绾香闻着血腥味走过去,抱起地上的阮姑姑看她嘴角的血迹不太正常,内开嘴巴一看:“舌头没了。” 萧怀瑾刚好走进绾香的房中,就听到绾香又说了就:“活不成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阮姑姑,解开绑在阮姑姑手上的绳子,塞了药进阮姑姑的嘴里。 同样是面对死亡,这次绾香的心情却复杂极了,好像是酱油搀着盐一起撒在了心头的伤疤上。 心里为数戋戋的情份被一股脑的掀起来,绾香放下阮姑姑的转身就走出了屋子,站在院里望着南院的方向。 绾香在心里反复的强调着,她不是因为阮姑姑而感到难过,而是有人动了自己的人,心里不自在。 萧怀瑾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她身后说了句:“咽气了。” “舌头没了眼睛瞎了,耳朵也被穿了。怕她死得痛苦,我送了她一味‘长辞’。” 长辞,能叫人不加任何痛苦离开的毒药。 就听绾香继续说着:“见到这样的手段……我都因为抵不上人家半分毒辣而感到惭愧。” 说完绾香看着南院的方向:“我说是她,你信吗?” “信。”萧怀瑾握住她抬起来的手:“不过即便……” “不过即便是她,我也要先忍着。南疆公主,你的王妃,就可以踩在我这贱奴的脸上……没错,是这么个理儿。” 绾香抽回自己的手,从未有过的愤怒。自己好容易找到了个和母亲那样相似的怀抱,居然就这么没了。 “王爷放心,属下不会生出什么麻烦来。” “本王会替你把她好好送回家。” “好好?”绾香笑了下点点头。 那晚注定有人忐忑,有人不眠,有人怕绾香气冲冲的又带着一瓶药冲进南院,叫羚昭死在异乡。 羚昭自己也没有想到,听到阮姑姑死讯的时候,心里居然会后怕。倒不是因为自己害了人,而是想到绾香恶狼似的双眼。 害怕到一闭上双眼,耳边反反复复都是阮姑姑被割去舌头之前的一句:“姑娘知道一定不会饶了你,你这个意欲谋权篡位陷自己夫君于不忠不义的毒妇!” 就之前绾香替杳儿受五十杖的事来看,自己在平南王府的日子怕要不好过了。 所以一定要先了结了她。 …… 阮姑姑发丧过后便下起小雨,天上灰暗的连颗星星都找不到。绾香找到一个丫鬟,说是在暗地里和人嘟囔过见到阮姑姑消失在佛堂后面。 于是趁着天还没亮,绾香就请这小丫头喝茶。 丫鬟握着茶杯如坐针毡,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刚一听到‘阮姑姑’三个字就吓得连杯子都掉了。 绾香好生问眼前的丫鬟:“是不是王妃把阮姑姑带走的?” “奴婢……奴婢不知。” “当真不知?” “不知。” “阮姑姑生前被人拔了舌头,想必你不知道其中滋味,我倒也想学学人要怎么被拔舌头才最痛苦。” “姑娘饶命,姑娘,我当真……当真……” “当真什么都没看到吗?”绾香拔出手上的弯刀,用刀刃抬起丫鬟的下巴:“到底看没看到?” “奴婢……”丫鬟吓到眼泪都掉下来了,绝望到声音颤抖:“姑娘别杀我,奴婢不想死。” “你错就错在和别人念叨了这件事,我知道南院说不定也会知道,说不定杀你灭口。 只要你说出来,你不用跟着我去找王爷作证,我直接送你去北浔找户好人家当差,南院的人就再也找不到你,你便能活着了。” “是……是王妃身边那个叫阿蛮的丫鬟把阮姑姑敲晕,从佛堂后面拖走。佛堂附近人本就不多,奴婢刚好在里面擦佛灯……回去以后害怕才和人念叨了两句……” 本着为人奴的本分,绾香对羚昭敬而又敬忍了又忍,现在想起来像极了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问过了话绾香便叫人把这小丫头送到北浔去,以防南院的人听到什么风声找她的麻烦。 天边也刚好出现灰白的曙色,绾香踱步到厨房,亲手煮了一碗粥。 粥的味道,让绾香想起阮姑姑第一次给自己煮带着补药的粥。煮好了,便自己端到桌边一口一口的吃,默默的等着南院的动静。 直到天色大明,南院的羚昭终于睡醒了,她掀开被子喊了声‘阿蛮’没人应,揉揉自己的额头继续喊:“阿蛮……阿蛮?” 外面的人不吭声,一掀起帘子看到自己从南疆带来的婢女全都跪在了地上,包括之前送去绾香那里的丫鬟。 “我叫人你们都听不见吗?一个个的都跪在这干什么?” “……” 阿蛮抬起头神色慌张的看着羚昭,抬手指着自己的嘴。 羚昭这才发现自己从南疆带过来的所有丫鬟都不能说话了,他们张开嘴却一声都喊不出来,看他们急的要掉眼泪,自己也慌了神。 “她知道了。” …… 绾香刚吃完粥,梁错就来叫她。一到东院就看到萧怀瑾这一张冷飕飕的脸:“南院的事,你干的?” “是。”她丝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你就这般按捺不住?” “对。” 萧怀瑾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刚刚羚昭才来过,止不住的和萧怀瑾控诉他的绾香多恶毒,他的绾香藐视她藐视整个南疆,他的绾香就是个低贱的下等奴,不配留在王府。 可他却撩着玄色衣袖,小心翼翼描绘纸上山峦回答:“公主的婢女还有阮姑姑,这两件事都说不清道不白。 公主若拿不出什么证据,就别乱说话。我的人以下犯上,我惯的。” 就在羚昭想走的时候,萧怀瑾站在原地提醒到:“听说昨日太皇太后犯了头疾,若公主为了这些小事去叨扰,不止是本王,皇上也要生气了。” 第三十九章 你姓什么 萧怀瑾就这样打发了羚昭,然后把绾香叫到自己的屋子里。虽然袒护,但嘴上还是忍不住责怪:“你不该这般急不可耐。” “不该急,也做完了。” “为了下人闹出这样的事……” 不等萧怀瑾说完,绾香垂着眼睛打断他的话:“我和阮姑姑都是低贱的下人,死不足惜。所以,王妃急不可耐的害死阮姑姑时,王爷不去弄清楚其中蹊跷反倒揪着属下的过错不放。当真是人各有命。” “你毒哑的都是南疆人,如果这件事闹到太皇太后和皇上那……” “那便闹到太皇太后那去!王爷连自己的妻子都管教不住,还总被太皇太后挟制,是不是太无能了些?反正属下和阮姑姑一样,都是贱命一条无牵无挂,想要这条命太皇太后下道旨便可。” “放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 “滚回你的听雨台去。” 这句话一说出口,绾香突然扬起小脸不屑的笑了笑,提着裙角转身就走。 梁错呆呆的站在原地:“要不属下去看看?” “不用了,就叫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冷静几日。” 原以为绾香真的会乖乖的待在听雨台,萧怀瑾怎么也没想到,绾香当天就叫上杳儿带着令牌,到萧怀瑾的后院牵了两匹马,不声不响的从平南王府的后门走了。 等到萧怀瑾一觉睡醒,想去绾香的院子看看她是不是还那样生气的时候,却发现她的院子里空空的。 “王爷,都走了。” 萧怀瑾站再院门口攥紧了手里的衣袖不吭声。 梁错凑到萧怀瑾身边:“有家奴说见到绾香骑马从后门走了,不会是负气回北浔了吧?” “负气?” “属下说错了话,绾香一向识时务顾大局,想必是北浔出了什么事才急着回去。” 急事?急到不辞而别吗? …… 萧怀瑾也只能当她回北浔是有要事做,可事实上绾香回到了藏香阁日日饮酒作乐。坐在藏香阁的楼上,看下面舞姬摇晃身姿。 待在这里,绾香当真觉得快意多了。 楼下的人无意朝楼上瞥了一眼,就看到楼上的一抹红影,瞥到人影的人痴痴的喊道:“是香儿姑娘!” 面纱下的朱唇勾起来笑了下,就看到下面的男人纷纷站起来朝楼上张望:“真的是香儿姑娘!” 一旁的红姑姑小声提醒绾香:“姑娘,咱们回素房吧。王府传信……” “不看。” 绾香扔掉手上的酒杯,望着楼下的人有些微醺,傻傻的笑着:“若是想看你便自己看,没什么要事就别来烦我。” 说完绾香就伸手挽过绑在扶栏边的长绸踩到桌子上,突然就从楼上跳了下去刚巧落到了台子中间。 双眼似弯刀一样的对周遭男人笑着,那些看似稳重的公子哥小捕快将军和员外都坐不住了,和寻常人一样朝台前爬,试图去抓绾香灵活跳跃在台上的小脚。 看她旖旎的身姿,听她溪流一般的笑声,那些男人更忍不住掏出自己口袋里所有的银票和值钱的玩意往绾香脚边扔。 红姑姑见绾香如痴如狂的样子连忙下楼带人拦在台前,最后绾香跳累了干脆坐在了台上想看玩物一样看着台下的人:“你们啊……” 话还没说完,绾香便拔下银闪闪的步摇朝台下一丢,那些人就像是抢肉的疯狗一样争抢绾香的东西,有些人喝醉了一边抢还一边打骂。 这样的丑态在绾香的眼里就像是戏一样好看,她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你们还想要什么?嗯?” “绾香姑娘!”一个突破重围凑到台前的少年人凑到绾香跟前:“绾香姑娘!在下徐琼,愿散千金一亲姑娘芳泽。” “哦?千金啊?”绾香不屑的笑了下。 “千金算什么?只要绾香姑娘点头,我即刻回家休妻遣散小妾!府上只留姑娘一个!” 绾香垂着头笑了下,揉了揉自己的眉角无奈的一笑,发丝上别着的灼灼桃花也显得失色,她声音婉转的缭绕在人耳边,问了句:“那要你们死在我手上,可还愿意?” 那些喊得欢实的人先是沉默了,红姑姑以为绾香喝醉了,要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叫身边的人:“带姑娘回房。” “死在姑娘手里我也乐意!乐意至极!死得其所!” 相比荣辱皆忍不声不响,伸手即成大事的萧怀瑾,他们可真是一群狗屁不通的草包。 “你们看起来好像都不怕死,是真的不怕吗?”说完绾香掏出自己的匕首重重的扎在台上,看到绾香似乎要来真的,刚才还闹闹央央的人吓得闭上嘴,不敢再出声。 见到绾香的匕首,远处的一双眼睛猛得抬头,身子前倾刚想要看个真切,绾香就拔下到朝台下走:“你们只说些好听的话用些身外之物来哄我,又有几个敢为了绾香去死呢?” 远处的目光跟着绾香一同上了楼,仔细打量绾香的身量,端详她的眉眼。估算她的年岁。 绾香一边朝楼上走一边说着,时而左右顾盼回身笑着看看那些人,越看越觉得可笑,越看越是想念皇城的那个人。 他来的信她都不看,更不想听说关于他和羚昭的事情,或许因为阮姑姑的事还和他斗着气。红姑姑便一封一封的拆开先看了,再捡要紧的事和绾香说。 大多数时间绾香都在楼下和姑娘们喝酒、跳舞、摇骰子、调戏男人。日子有过得如同从前一般。 红姑姑看到她这样反常,心里觉得很是紧张,也不管别的姑娘,日日都在绾香的身后跟着:“姑娘,王爷说过几日要随圣上到城郊行猎,你回去吗?” 绾香轻轻推了下自己脸上的金面具:“我在这好吃好喝神仙一般的日子,回去干什么?回去也只能碍人眼。” 她说着,不远处那个不爱说话的常客就这样看着绾香,等着她再一次拔出那把匕首。 那男人头戴偌大的斗笠,遮着自己的脸。抬手叫过一边的人:“食素。” 听到声音的人都回头看着这个男人,红姑姑拉了拉绾香的衣袖:“有素客。” 绾香也回头仔细瞧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扔掉手上的骰盅,摇着团扇笑了下:“走。” 自打藏香阁在北浔崛地而起的时候便留有规矩,凡来素客迈进绾香的素房,只要价钱给的足,便可以问话取命。 从绾香走后便没来过几次素客,刚好此刻绾香也是闲的手痒痒。一回素房便钻进帘子里,摘下脸上的金色面具,慢悠悠的往炉里添香。 男人带进素房里,只能看到一大片的红纱帐挡在面前,纱帐的正中间的红木桌和托着长盘的铜俑。 被带进来的人很懂规矩,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拿出两只分量够足的金元宝放在铜俑手上的长盘里,就看铜俑端着长盘的手往下沉了一点。 里面绾香瞥见铜俑下沉的影子也不说废话,只是问了句:“这位爷是想问话,还是要人命啊?” “问话。” “问什么?” 对面的人良久不说话,他似乎也在想透过红纱帐仔细的看绾香的脸,但却只能看到一抹绰约的身影。 “你姓什么?” “什么?” “姑娘没听错,我的问题就一个:你姓什么?” 绾香抬头看了眼红姑姑,红姑姑掀开红纱帐从里面走出来:“怕是公子还不太懂咱们这的规矩,请吧。” “这样简单的问题,姑娘都回答不上来吗?” 绾香听完翻了个白眼揉揉自己的眉角:“这位爷还是回去吧,如若执意要问,我怕你有命来,没命回。” “姑娘是答不上来,还是不敢答?” 第四十章 傻了 就听纱帐里的人突然发了怒,一拍桌子便有几个女人跑了进来,扬起水袖扯着长绸几下便把人绑住扔出素房踢下楼。 男人翻了个跟头,落到楼下稳稳的立在一边的桌子上。金锭被人从楼上扔了下来,男人回手接过金锭揣进怀里。 随后仰头朝上看,恰好见到带着金面的绾香,他拎起剑柄指着绾香:“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拖着长长的披风走出藏香阁的门,他的伸手看起来也不错,却任由藏香阁的姑娘刁难不曾还手,真叫人觉得奇怪。 此后几天绾香都在查找那人踪迹身份,可他像是化作团烟云消散了一般。反复在心里揣度他为何就只问自己姓什么,可怎么想都是想不通。 真是奇的很。 但这疑惑并不足以叫绾香失掉玩乐的兴致,还和平时一样脚踩在桌上同人喝酒,有人伸手想要触碰绾香的金面。 绾香朝后一躲:“爷,小心点,碰了我是要被剁手的。” 酒意正兴便有人硬闯进来:“我要见绾香姑娘!” 声音刚传到绾香的耳朵里,那人便被拦了回去。 平日醉鬼本就多,而这些醉鬼大多都嚷嚷着要见绾香。绾香自然也不当回事,继续和人嬉笑喝酒, 就听外面的人还在喊:“绾香姑娘!我有梁错手书!我要见绾香姑娘!” 绾香回头看向门外,拿下踩在桌上的小脚:“带他进来。” 听到梁错两个字,绾香的心里便有些发慌。 刚把人带进素房,就听那人说到:“见过绾香姑娘,小的是平南王府的家奴。前些日子王爷随圣上狩猎,不慎从马上跌落摔下山谷,虽说还有一口气但始终昏睡不醒……” “梁错呢?” “在王府。” “羚昭呢?” “小的出来时,王妃刚入宫。” 又出事了,前些日子萧怀瑾来信的时候自己就应该老老实实回去,或许自己根本不该闹什么小性子跑回北浔。 说完话那家奴还掏出了萧怀瑾的笔递给绾香:“梁错嘱咐我带这个给姑娘看。” 放下书信拿着萧怀瑾的笔,绾香只说了就两个字:“备马。” 为了尽快见到萧怀瑾,绾香避过肩摩毂击的正道,过了浔河打算走山路。 顾不得夜已将近山路难行,也顾不得山岭盘亘道路崎岖,孤身穿过榛莽。 她恨不得把梁错撕个粉碎,只是狩猎怎么会叫他摔到昏睡不醒?一路不吃不喝不歇息直接跑到平南王府。 梁错见到她回来像是见到的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迎上去:“你……” “嘘!” 梁错赶忙小声说:“你终于回来了。宫里太医来看过,没有说出什么来。我又不懂药理,他们开的药不敢给王爷用,总要等你回来看看才放心。” “怎么就从马上掉下来了?” 她的语气听上去像是责怪梁错,也像是责怪自己。躺在床榻上的人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睛都不能睁一下。 “王爷骑马在前面追鹿,不知道山上怎么就滚下了石头。王爷勒起缰绳,石头没砸到王爷但砸在了马身上,王爷便被掀下了马。 恰巧旁边又是山谷,王爷一路滚下去头撞到了石头,当时便没醒过来。” “就这样?” “我也觉得蹊跷,但也许是咱们太过敏感所以才会草木皆兵。”梁错一边说一边翻出那张药方。 只要萧怀瑾一遇上什么意外绾香就觉得是有人在害他,总是不愿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伸手接过梁错的药方垂头看了一眼,又看看萧怀瑾手上脖子上的伤口,大胆掀开他的衣领看看,肩膀青紫一大片。 整理好萧怀瑾的衣裳绾香才回答:“这药开得不疼不痒,对于王爷来讲吃不吃都一个样。身上的伤口勤些处理,应该没什么事。 你在这好好看着王爷,我回院子里翻翻书,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药。” 两个人说着话,谁也没有留意萧怀瑾的睫毛动了下。 “你不休息一下?从北浔到这路途遥远,还有你的衣裳你的手……” 绾香垂头看了下梁错指的地方,黑色红边的衣领子都被划破了,握着缰绳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出的口子。 “算不得什么事,我先回去了。”说完绾香就握着弯刀就要朝门外走。 刚迈出门一步就听到身后萧怀瑾突然大喊了一声:“啊!” 吓得绾香连忙收回刚要迈出去的脚,回头看看萧怀瑾一脸惊慌的从床上坐起来,呆呆的盯着门口的绾香。 梁错赶忙上前:“王爷你醒了?!” 不想萧怀瑾一把将梁错推开:“你别过来,你要干什么?” “王爷,你怎么了?”梁错又想靠近,萧怀瑾就拿起了枕头砸了过去:“你走开!走开!休要害我母亲!” 这没来由的一句算是吓到绾香了,难不成王爷这一摔摔傻了?绾香就这么看着萧怀瑾的眼睛,他的眼神似乎是真的惊恐。 眼前两个人愈演愈烈,萧怀瑾居然还抽出佩剑从床上跳下来要砍梁错,刚走出几步就被一边的香炉绊倒了。 他重新爬起来,举着剑追梁错,像是要食人血肉一般的喊:“我杀了你!” 绾香张目结舌的站在门口以为自己看错了,眼看着萧怀瑾砍了桌子劈了帘子,打翻了茶碗挑飞了一旁的书。 梁错抱头鼠窜:“王爷,你这是干什么呀?我是梁错……绾香!你还看着?!” 被梁错这一觉绾香才回过神上前去抱住萧怀瑾的腰:“王爷!冷静!” “站住!我要杀了你!” 屋里外的丫鬟小厮听到屋里鸡飞狗跳得,拆点以为是进了刺客。听到了萧怀瑾的喊声和梁错喊救命的声音,才知道是两个人在屋子里打闹。 那也不对劲,萧怀瑾什么时候是爱打闹的人了? 绾香紧紧的抱着萧怀瑾不撒手,再看梁错已经踩着桌子爬上房梁可怜巴巴朝下看:“王爷,你这是发什么疯啊?!” 下边萧怀瑾还拿着剑朝上蹦,使劲的要去够梁错。一不小心就踩到绾香的脚上,自己还没站稳摔倒了:“哎呦……” 萧怀瑾居然就这样一把扔掉了剑,坐在地上嚎了起来:“我不玩了!他还会飞!不玩了不玩了!” 绾香双手悬空,见到这样的萧怀瑾不知道该如何,蹲在地上:“王爷,你是不是……傻了?” “你是谁啊?” “我是绾香啊。” “绾香……”他抬头看看绾香,一脸委屈的叫了句:“你是绾香?” “对,是属下。” 就看萧怀瑾垂下了头,修长的睫毛映在脸上,高挺的鼻梁看着一副英气的模样,可他的表现看起来活像是丢了神志。 “诶?绾香这里怎么不一样?”说着萧怀瑾还伸出手指朝绾香的胸前戳去,房梁上的梁错赶紧捂上眼睛,绾香连忙打掉萧怀瑾的手:“王爷自重。” 萧怀瑾抬头看着绾香,裂开嘴准备开嚎:“绾香也打我!” 绾香赶紧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面前示意他噤声:“闭嘴。” “……” 大概是真的摔傻了,他憋起嘴扬起好看的脸,看着绾香动怒的样子:“绾香别生气。” 他越是这样,绾香越是觉得慌张:“萧怀瑾,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若是为了诓我故意装的,我定把你这东院南院一起拆了。” 但他还是不管绾香在说什么,拉起绾香的手:“绾香,我饿了,我想吃桂花糕。” 绾香看着萧怀瑾的样子,难以置信的抬头和房梁上的梁错对视一眼。萧怀瑾若不是傻了,便是被人调包了。 第四十一章 属下不走 他想吃桂花糕,绾香便去叫人给他做桂花糕。 坐在案前盯着他吃,怎么也不肯相信萧怀瑾就这么傻了。他突然就握着一块桂花糕递到绾香面前:“绾香吃。” “属下不吃。”这会绾香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 梁错刚要朝萧怀瑾身边凑,萧怀瑾赶紧把一大盘的桂花糕都护了起来:“我的!” “对对对,王爷的,属下不抢。” 萧怀瑾这才安下心认真吃东西,绾香拿出帕子一边擦他嘴角的碎渣一边问:“王爷,一会咱们把衣裳穿好,行吗?” “行。” “真不知道王爷是真傻了还是假傻了,就听你一个人的话。活像你的儿子。” “王爷现在是有些糊涂,但不意味什么都记不住。你这样以下犯上,如果他哪天好了,非要叫你跪上几个时辰。” “没想到你这么记仇。” 绾香不答话,就只看着萧怀瑾。 丫鬟在屋外换下被萧怀瑾劈坏了的竹席,家奴搬走被砍坏的桌子拿去修。东院动静闹得这么大,却也不见羚昭有什么作为。 这叫绾香和梁错都觉着好奇,或许是天气郁热,即便听到了萧怀瑾醒了的消息也不想现在走这一趟。 一旁摇扇的丫鬟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怀瑾看,仿佛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眼里只有吃的人。绾香见了都忍不住提醒萧怀瑾:“王爷慢点吃,都是王爷的,没人抢。” “……” “王爷,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 “绾香,我想喝茶。” 绾香倒好了茶递给萧怀瑾,看他如同稚子一般的模样觉得别扭又头痛,没过一会就叫过一旁的梁错:“你看着王爷,我回趟院子。” “诶……”此刻梁错怕极了和萧怀瑾单独相处,张口便要留住绾香。 还不等梁错说出反对的话,萧怀瑾就连忙站起来凑到绾香身边坐着,拉着绾香的手抱住她的胳膊,整个人就挂在绾香的身上:“绾香不能走,绾香要陪着我。” “属下出去一会,马上就回来。”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 “好,那属下不出去了。”那就只好等着入夜萧怀瑾睡下再做打算。 好容易挨到入夜,杳儿也赶了回来,绾香便打算送萧怀瑾回房睡觉,再到院子里去。 哪知道萧怀瑾即便是头脑坏掉了,还是这般鸡贼,不知道从哪摸出来根绳子,坐在床边认真的把自己的手和绾香的手绑在了一起。 “你……你干什么?”绾香愣愣的看着他,他垂眉回答:“把绾香和我绑在一起,这样绾香就不会偷偷溜走了。绾香要陪着我。” “陪着你?陪着你睡在这?” 他认真的点点头,想孩子一样裂开嘴笑:“绾香不能和我分开。” 绾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萧怀瑾:“可是男女有别,属下不能睡在王爷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不行!我要和绾香睡!” 他这一叫,门口的梁错丫鬟纷纷忍不住转头朝里看。 “王爷,你不能胡闹。” 就听里面的萧怀瑾当即发了小脾气扔掉床上的枕头:“绾香不和我睡我就不睡了!” “萧怀瑾!” 见到绾香不答话,他又扯着被子也要往地上扔:“不睡了!” “王爷……祖宗!别扔了!”绾香连忙抢下萧怀瑾手上的被子:“好了,属下就在这陪着你好不好?” “好。” 终于是把发了疯的萧怀瑾哄到了床上,绾香一边摇着扇子给他扇风一边叹口气。 见萧怀瑾闭上眼应该是睡去了,绾香也靠到了床边。 天气郁热夏蝉聒噪,人本就容易烦闷。昨夜绾香又赶了一整晚的路不得安眠,白日里也只喝了些茶水草草吃了几块糕点。 偏偏萧怀瑾除了自己谁也不找,见了谁都害怕。照看他一天下来,这会的绾香真的觉着有些累。 绾香忍不住侧过身靠在枕头上看着熟睡的萧怀瑾,他闭上眼睛的样子和从前一般无二。 只是不会在瞪着眼睛朝自己喊‘放肆’,也不会随手拿起一本书扔到自己面前叫自己从头抄到尾,抄不完不许吃饭。 想到这绾香忍不住伸出小手,学着他的样子轻轻的戳他额头:“属下不过才走了几天,你就变成这个样子,真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看你现在还如何罚我抄书?” 说完还重重的叹了口气。 没多一会绾香就躺在一边的枕头上睡着了,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萧怀瑾却悄悄睁开眼睛,伸出手偷偷的轻轻的戳了戳她的小脑门。 …… 萧怀瑾从马上摔傻的消息即刻传进了宫里。 都知道战功赫赫的平南王现在心智如同几岁的孩童一般,想来探望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梁错差人在门口挡去了一批又一批。 那些人大多是想看看萧怀瑾是真傻了还是假傻了,也有人是来看笑话的。府外的人还算能挡,但南院的人是挡不了的。 待下午日头不算足的时候羚昭才跑到东院来,一脸焦急的朝屋里走:“听说王爷醒了,怎么没有人来知会……” 这院子里做主的萧怀瑾病了,羚昭自然拿出自己主母的风范,看谁都像是当初嘲笑过自己的下人,恨不得把整个王府都改一个姓。 独独见到绾香的时候,还是心有余悸,转而问了句:“绾香姑娘回来了啊?” 萧怀瑾呆呆的看着羚昭,还使劲的往嘴里塞核桃酥。 “王妃。多日不见,王妃的恶疾算是好利索了。” “好多了,那日绾香一跪便好了。” 听完这话绾香笑了下,站起来准备把萧怀瑾旁边的地方让出来,刚往后退了几步就被萧怀瑾一把拉了回来:“绾香不走。” “王爷,属下不走。王妃有些话要和王爷说,属下避一避。” “不行不行。” 见到萧怀瑾这般嘴上还带着碎渣,羚昭的眉头露出从未有过的嫌弃,这和之前的萧怀瑾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羚昭也不得不关心一下:“王爷昨日醒的?” “是,属下回来的时候刚醒。” “这一遭把王爷摔得可是不轻。”说着话羚昭就坐到对面,试探着问了句:“绾香你是懂医术的,王爷摔这下大抵什么时候会好?” “王妃谬赞,绾香只懂得怎么叫人死,至于医人还真就不会。” “……” “不过看王爷的样子,可能会突然就好了,也可能好不了。” “既然你回来了,我院子里的人……” 萧怀瑾正吃着,突然把手上的核桃酥直接扔在了羚昭的身上,还没等羚昭反应过来另一块也扔出去了,刚好砸在羚昭的脸上,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坏女人!” “我……我是你的正妻!”刚坐下的羚昭直接蹿了起来,小脸憋得通红。 绾香抱住萧怀瑾的胳膊拍拍他宽厚的后背,一边还安慰着羚昭:“昨日东院动静闹得这么大,王妃不会没听见吧?王爷连梁错都要砍,所以不识得王妃,也请王妃担待。” “担待?我看不会是你给王爷下了什么药,才使王爷变成这个样子的吧?这样说起来,我院子里的那些丫鬟也是你毒哑的吧?” “哦?王妃院子里的人哑了?那怎么就一定是属下做的呢?” “除了你还谁有这个本事?除了你还谁这般恨我?” “那我倒是想问问王妃,我为何要恨你?” “因为……”看绾香就等着她说走嘴的样子,羚昭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说出了阮姑姑的事情。 闭上嘴看了绾香好一会:“既然王爷事事都离不开绾香,那边劳烦绾香照顾王爷了。” “照顾主子本就是属下分内的事,这同床共枕的,只怕王妃心里会觉着不舒服。心里一不舒服,就忍不住到宫里找人哭诉。” 第四十二章 装的 羚昭咬进了嘴唇瞪着绾香,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你只管好好照顾王爷。” 看着羚昭转身离开,绾香才捡起对面竹席上的核桃酥放在案边,拍掉上面的细碎无奈的看着萧怀瑾。 他仰起脸傻笑:“绾香,我想喝水。” 旁边的丫鬟走过来想要替萧怀瑾倒水,刚一递到他面前,他就不乐意了晃悠着自己老大的肩膀:“我不要我不要,我要绾香倒!” “好,我倒我倒。你别闹,老实一点。” 羚昭到东院走这一遭自己给自己的心里添不少堵,而绾香却一点都不气恼,反复已经把阮姑姑的事给忘了一样,云淡风轻的给萧怀瑾倒水喝。 “绾香,我热,我要宽衣。” 说着萧怀瑾就把自己的衣带子给解开了,外衫刚扯掉一半绾香赶紧拦住他给他重新扣好:“不许,睡觉的时候才可以宽衣。” “我热。” 绾香拿起一边的扇子给萧怀瑾扇风一边嘱咐丫鬟:“冰窖里的冰还要吗?赶紧拿出来。” “是。” “等下,你去我院子里,叫杳儿把之前王爷赏的二十只木兔找到送过来。” “诶。” 当时萧怀瑾买这么多兔子,绾香还觉着没地方放碍事得很,现在拿出来哄他倒是正好。 一边给他扇着扇子,一边在心里想:好端端的一个人,说傻就傻了。不过好在萧怀瑾还活着。 再晚些时候百宁候也来了,这人绾香可是好久都没见到了。梁错来问的时候,绾香正哄着萧怀瑾吃饭:“请进来吧。” 说完一把抢下萧怀瑾手上的兔子:“吃饭。” “还我……” “你好好吃饭,等下我给你两个。” 萧怀瑾委屈巴巴的看着绾香,张开嘴巴:“啊。” 没一会的功夫,荣川就摇晃着扇子走进来:“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平南王,现在吃饭还要用喂的?” 绾香瞟了一眼他身上湖蓝色的衣裳,还有一脸的幸灾乐祸:“侯爷不会是来看笑话的吧?” 荣川拍拍绾香的肩膀:“真是为难你了,跟随他这么多年,到后来还要像照顾稚子一样照顾他。” “自家王爷,有什么可难为的?” “嘿。”萧怀瑾刚想张嘴吃饭,荣川就用自己的折扇在萧怀瑾眼前晃了一下:“你还识得我是谁吗?” “荣川。” 真是奇了,这是萧怀瑾继‘绾香’叫出来的第二个名字。见状绾香又试探:“那叫荣川喂你吃饭好不好?绾香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萧怀瑾认真的想了想,点头:“好。” 绾香赶紧把饭碗塞进荣川的手里,就听荣川急忙推辞:“我不行的,我不会。” “侯爷上知天下知地,区区喂个饭难不住你。我等下便回来。” 从昨天到现在,绾香被萧怀瑾缠得衣服都没空去换,好容易见到萧怀瑾愿意和荣川待在一起,自己得赶紧找空子去把衣裳换了。 “他要是闹着找你怎么办啊?” “那侯爷就给他个兔子玩。”说完绾香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转身不见了踪影。 这一趟来的,自己明明是客却要干起丫鬟的活,看着痴痴傻傻的萧怀瑾,荣川心里苦啊。 但也只好把折扇放到一旁,拿着小勺舀起饭:“我定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居然要喂你吃饭……来,张嘴。” 萧怀瑾就这么和他对视,不张嘴也没反应。 “张嘴啊,不吃我灌你。” 萧怀瑾突然用自己胳膊锁起荣川,这可把荣川吓了一大跳,碗差点给扔出去:“诶诶诶!绾香!” “荣川,本王警告你,管好自己的爪子。再碰绾香一下,信不信我杀了你这算卦的?!” “嗯?”这话怎么也不像一个心智不全的人说出来的,荣川扯开萧怀瑾的手回头仔细看他,还是从前那般的不苟言笑一本正经,这才明白过来:“萧怀瑾你……” 见萧怀瑾眼神不对劲,赶紧站起来到门外看看,见周遭没人才小声问到:“你装的?!” “百宁候算天算地,怎么就没算出来本王是装的?” 荣川打开折扇赶紧扇去自己的满头大汗:“真是想不到,你会装疯卖傻!看样子绾香和梁错都不知道了?” 萧怀瑾抬起好看的眼睛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完了完了。”荣川喝了口茶,突然变得焦躁:“完了完了完了。” 萧怀瑾白了他一眼:“我府上的茶烫了你舌头还是怎么着?” “这件事就我一个人知道,万一你要杀了我这算卦的灭口怎么办?不妥不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现在回府闭门不出,平南王饶我一条小命即可。” 说完荣川就站起来要走,萧怀瑾一把给他拽回来,按在椅子上坐好:“这次狩猎马惊得蹊跷,装疯卖傻也是为了给人看的。” “那你为何连梁错和绾香也不告诉?” “梁错戏不足,会露馅。” “那绾香呢?” 萧怀瑾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荣川,荣川当即就懂了,拿着折扇直敲桌子:“哦~我知道了,你欺瞒人家就是为了叫人家喂你吃饭。哎……无耻,真无耻。” “如果你敢多嘴……” “不不不,我是绝对不会多嘴的。只是那丫头机灵得很,又是烈火般的性子,若是被她发现你骗她,还不把你的王府掀翻?” 萧怀瑾自己拿起自己的碗要吃饭:“她想掀便掀,谁让我之前得罪她了。” “那你是怎么得罪她的?” 见到萧怀瑾不说话,荣川摇摇头:“看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即便是得罪过了,还是愿意喂你吃饭替你宽衣,要不你就把她纳了吧。” “纳了她?”萧怀瑾冷笑了下,强装不在乎:“谁替本王出去卖命?” “借口,一听这就是借口。我看是人家不愿意吧?” 听到荣川的话,萧怀瑾重重的把碗扔到桌上:“和你说话顶没意思,是不是非要我杀了你?” “别,我瞎说的。既然你没事我就回去了。原本还因为你此后都会是痴痴傻傻的模样,心里替你感到惋惜,谁知道是这样?浪费感情啊。” “你若是有机会进宫,多探探消息。” “我懂。”荣川一边回答一边整理自己雪白的衣襟:“所以啊,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别动不动就要杀了我。” “你这人……”话还没说完,绾香就换了身衣裳就回来了。 萧怀瑾一见绾香来了,赶紧把手上的筷子扔出去:“绾香不要我了!” 荣川在一边默默感叹这人变脸比翻书都快,更叹惋绾香这个看上去挺机灵的丫头被萧怀瑾骗得团团转。 那双柔软的小手忙去捡萧怀瑾丢出去的筷子:“王爷,属下只是去换了个衣裳。” “我也要换衣裳。” “王爷的衣裳是早上刚换的。” “不,我就要换衣裳,绾香给我换衣裳。” 荣川实在是受不了萧怀瑾现在的样子,连忙站起来:“得了,你好好照顾你家王爷,我先回去寻医问药,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那就先谢过侯爷了,绾香这些时日怕是出不得府门,若是后侯爷听到什么风声还请侯爷知会与我。” 当真是一对主仆,连嘱托都是一样的,荣川听完笑了:“自然。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萧怀瑾这个样子也挺好的,至少没那么多人盯着他不放了,你也好和他过过安稳日子。” 听到荣川这样试探的问,萧怀瑾连忙竖起耳朵等着绾香的回答。 绾香擦掉萧怀瑾故意蹭在嘴边的汤汁,轻叹了口气:“侯爷说的是呢,但王爷是遨游九天的雄鹰,不会就这样轻易折了翅膀。” 第四十三章 一直一直绑在一起 荣川还止不住追问:“若是他真的好不了了呢?” “好不了……那就只能带他回鹰嘴峰了却余生了。” “啧啧啧。”荣川摇摇头,意味深长的和萧怀瑾对视了一眼,一言不发却彼此会意。 然后荣川便看似很畅快的摇着扇子走出院门,门口的梁错也不知道他这是高兴个什么劲,心里还以为他也是来看王爷笑话的。 …… 萧怀瑾只挂在绾香的身上,半刻也不愿离开。 白日里绾香在他面前摆棋子给他看,时而还能报报仇,叫萧怀瑾老老实实坐在案前抄书,抄不完就不给他吃饭,要么就带他到花园的小池塘里喂鱼。 夜了,就带他坐在台阶前纳凉,看夭矫婆娑的树影听悦耳的蝉鸣。 “王爷,明日叫百宁候过来陪你,属下出去做些事。” “不行。” 萧怀瑾辛辛苦苦的装疯卖傻,好容易找了机会和她黏在一起,她居然要把自己推给百宁候? “绾香不能走。”说完又拿出那根小绳把两个人的手死死的绑在一起:“让他们都走,我就要绾香。” “你们都下去吧。” 就这样,院子里只剩下绾香和萧怀瑾两个人了。绾香的手又被绑着,只得抱着他的胳膊顺带着就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王爷啊,属下突然觉着自己有些自私。” 说着绾香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还是那般痴傻的笑着,绾香自顾自的说:“属下居然就希望你能像百宁候说的那样,一直这样下去。 没有人再盯着你算计,属下也不用再出去卖命,咱们就这么回鹰嘴峰。但我想王爷你铁定是不愿意的,好好的一个人,谁愿意做一辈子傻子呢?” 没多一会绾香就靠着萧怀瑾睡着了,就连萧怀瑾自己也没想过会过上这样舒心无虑的日子。 萧怀瑾小心翼翼的转头看她睡着的样子,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撩开挡在她脸前的发丝,却还是放下了。 空对着月亮傻笑,心里还在自问:莫不是真的傻了吧? 日子这么过去,不论是给萧怀瑾吃了什么药看了哪个名医,这病就是没有头绪。绾香坐在一边给午睡的萧怀瑾扇风,梁错从门口过来:“绾香。” 趁着萧怀瑾睡着,绾香把扇子递给一边的丫鬟,自己蹑手蹑脚的跟着梁错出去:“怎么了?” “百宁候府有人过来,要见你。” 绾香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去告诉羚昭。羚昭好好打扮了一番,便又跑到了东院,萧怀瑾听着脚步声不像是绾香的,睁开眼睛便看到羚昭。 她笑着问:“王爷睡醒了?” 萧怀瑾小声的问了句:“你是谁?绾香呢?我要绾香。” “王爷为何总是要找绾香呢?王爷大概不记得了,妾身才是王爷的正妻,是一直照顾王爷的人。” “你不是……” 羚昭当萧怀瑾是真的傻了,居然还抓住了萧怀瑾的手:“王爷这次从马上摔下来都是绾香害的,绾香想叫王爷死,所以王爷要跟我回南院,离绾香远一点。” 听到这萧怀瑾实在觉得她烦,反正自己现在是傻的,也无所谓什么打不打女人。 一不做二不休,伸手一把将羚昭推到地上,抽出一边的佩剑,像是砍梁错时候那么追着砍羚昭。 “王爷杀人了!” “还我绾香!” 羚昭没有梁错那样能上房梁的功夫,被几个丫鬟护在身后:“王妃快跑。” 前院绾香正和人说话,就听家奴喊自己:“姑娘姑娘,赶紧回去吧,王爷提着剑要劈了王妃。” 绾香握着荣川叫人送过来的地貌简图赶紧往回走,路上杳儿提醒:“姑娘,何不叫王爷趁着疯癫就这么劈了王妃?” “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王爷发疯劈了王妃?传出去足够说书的说上一年半载,你想叫平南王府落人笑柄吗?” 萧怀瑾提着剑将羚昭赶出了东院,还不舍的追着,绾香刚好看到连忙抱住萧怀瑾:“王爷!王爷息怒。” 他的嘴里还喊着:“我要绾香!还我绾香!” “绾香在这呢,你看。” 趁着萧怀瑾看自己,绾香悄悄的拿掉了萧怀瑾手上的剑:“王爷你看,绾香就着这。” 羚昭被身后的丫鬟扶着,捂住胸口止不住的喘气。跑了这么久浑身都快湿透了,一眼见她那被吓到惨白的小脸。 “王妃被吓着了?” 羚昭抬眼瞪着绾香,伸手指着她:“你到底和王爷说了什么?给王爷吃了什么药?!” 羚昭借着丫鬟的力站起来,咬着牙齿转身离开,回到院子里好好的从里到外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一通,但心里的郁火就是不肯散去。 萧怀瑾就算是傻了,心里也只有她一个。 …… 又入了夜,绾香牵着萧怀瑾走在后院的游廊,看荷塘与月色听假山后面流水潺潺。两只手绑在一起,谁也逃不掉。 萧怀瑾踩着进线绣翱鹰的长靴走在绾香身边,听她的小嘴跟自己不停的嘟囔着,想和小孩子说话一样和自己讲北浔皇城鹰嘴峰,尽自己所能叫萧怀瑾想起些什么。 但萧怀瑾根本就没忘记过,和她的一切都记得,并且牢牢刻在心上。 眼里的人明眸皓齿,突然认真的说:“王爷,你这么容易被算计,我还真就不敢死在外面。万一我死了,就没人照顾你了。” 萧怀瑾在心底偷笑,抓着绾香的手不放:“我要和绾香在一起,一直一直绑在一起。” 承诺一字一句,没有半点杂音。 但她却以为是他傻了,才会说出这样的傻话,站在柳树下回头看了看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萧怀瑾,朝他笑了下使劲伸手摸摸萧怀瑾的头:“王爷乖,属下这不是和王爷绑在一起了吗?” 两个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萧怀瑾借着自己此刻在她眼里是个‘傻子’,大胆的说:“我喜欢绾香。” “绾香也喜欢王爷。” “可绾香为什么不是我的妻子呢?” “因为王爷有大事要做,所以要娶一个对自己有帮助母家实力雄厚的女人做妻子。” 这回答令萧怀瑾很不高兴,自己被她说得像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手边的草丛里刚好飞出一只萤火虫,绾香看准了时机伸出一只手就抓住了。 “王爷!”她欢喜的把手伸到萧怀瑾面前:“你猜这是什么?” “是什么?” “属下给你捉了只星星。”说完她张开手放出萤火虫,还真像是只星星。 萧怀瑾毫不吝惜自己的笑脸,裂开嘴就对着绾香笑了出来:“真的是星星!我还想要一个!” “呃……”绾香面露难色,到处看都没有看到第二只,最后只得伸手指指天上:“呐,天上的星星都是王爷的。” “都是我的,绾香也是我的。” “对,绾香也是王爷的。” 他们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坐在院子里对着星星一起傻笑。绾香就这么靠在萧怀瑾身边瞧着四处美景,直到萧怀瑾说了句:“绾香,我想睡觉了。” “好,咱们这就回去。” 绾香又被萧怀瑾这样绑着躺到他的床边和衣而眠,等着她握着扇子睡着了,萧怀瑾才睁开眼睛。 看着身边俊俏灵透的人,萧怀瑾忍不住凑到她身边,悄咪咪的在她脸上亲了下。亲完又像犯了错的孩子连忙躺回自己的枕头上,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心还是慌得厉害,捣鼓一般怦跳个不停。躺在枕头上看月光映在帘子上,止不住的笑,但又怕笑得太使劲,吵醒了一边的绾香。 第四十四章 白将军 萧怀瑾知道明日绾香又要出去了,他不想她出去看什么围猎场,更不想和荣川那个大男人待在房里。 但绾香还是在荣川到府上之后骗自己说去小解然后溜掉了,看着绾香离开的背影,萧怀瑾像是小孩子丢了娘亲一样大喊:“绾香!绾香!绾香回来!” 荣川紧紧拉着萧怀瑾:“你的绾香等下就回来了,你安生一点,在这和我待着!” 见到那抹显眼的鲜红消失不见,萧怀瑾当即变了脸色,瞥了眼荣川:“谁要和你在这待着。” “嚯,还真是变脸比翻书快啊?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绾香喊回来,叫她看看她的王爷是怎么摔傻的。” “你不敢。”说完萧怀瑾坐到榻上,随手拿起一边的书要看,荣川伸手就给抢了下去:“你是傻的,怎么能看书呢?” 萧怀瑾斜眼瞪荣川,刚还很嚣张的荣川赶紧好好把书放到萧怀瑾面前摆好:“你看,你的绾香一会就回来。” 萧怀瑾目不转睛的看书,旁边荣川在摆弄着萧怀瑾的茶碗:“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不累吗?” 至于装到什么时候萧怀瑾还真没想过,他觉得现在的样子很好,想怎么和她耍赖就怎么耍赖,毫不顾忌也无所畏惧。 自己不是什么王爷主上,只是她的萧怀瑾。 “我怕你装着装着就假戏真做了,真的傻了可怎么行?” “不急,对方还没有露出马脚。” “什么对方没露出马脚?我看你是刚尝到些甜头,舍不得立刻回归本真。” “本王这段时间够‘本真’的。” “出于尘土归于尘土,你又不是真的傻了,早晚是要打回原型。而且纸也包不住火,万一你自己露馅了被你的绾香发现,你怎么说? 哦,你就说‘绾香,本王就是为了诓你故意装傻,你感动吗?’你的绾香回手一个弯刀卸下你的头。” 说着荣川拿着折扇就对萧怀瑾的头比了一下,萧怀瑾抬手就抢过荣川的折扇扔到一边:“你这般聒噪,回头该和绾香讨给南院丫鬟吃的药来,下在你的茶里。” “别,我闭嘴。”说完荣川拿起一边的书挡住自己的脸,生怕萧怀瑾一急了,先卸下自己的头来。 …… 另一边绾香循着荣川给的简图找到萧怀瑾从马上掉下来的地方,看看上面崚嶒的山。 根据梁错标注的萧怀瑾掉下去的位置,和石头滚落的方向,绾香朝上找可能掉下石头的地方。 回想起那匹受伤的马断掉的肋骨和留下的创伤,绾香揣测着当时的情况。 即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该被打扫的痕迹都被打扫掉了,但绾香想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就在绾香朝山上看的时候,暗处一只冷箭放了出来,绾香翻身躲到一旁的老树后,握紧弯刀等着外面的动静。 头顶传来窸窣声响,绾香意识到可能有人藏着上面,等到要走的时候人已经从树上跳下来了。冷厉的刀锋直逼绾香,绾香回身拔出弯刀挑开对方的剑身。 这样看到至少有两个人在这等着自己,而且等很久了,就等着绾香或者平南王府的其他人出现。 这人的身影绾香觉得很熟悉,他招招死手,每到最后一刻却招招留情。像是在逼绾香出绝招一样。 绾香和他纠缠的觉得厌烦,想要摆脱却摆脱不掉。 躲在草丛里放冷箭的人也冲出来,绾香逐渐处于弱势,最后被人紧紧勒住脖子动弹不得。 “你的粹毒匕首呢?” 看来这些人不仅仅和萧怀瑾坠马的事情有关,还知道自己的随身带着的粹毒匕首。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会没带在身上吧?” 听着声音,绾香笑了下,咬着牙齿说:“我知道你是谁了……北浔藏香阁……” 她试图转移对方注意力,趁其不备一击毙命,杀一个留下一个活口好问萧怀瑾的事情。 可这时候,绾香看到一双雪白的鞋面踢开对面那个人的头。还没等看清来人的脸,那人就拿起刀鞘打在锁住绾香喉咙那只手的手腕上,伸手抓起绾香拎到自己身后。 那两个人意识到事情不好,转身就逃。绾香还想上去追,却被来人挡住:“别追了。” 那男子回头,一袭白衣上面的那张脸,绾香认得:“镇国将军白修子?” “我好像见过你。”说着就仔细的打量起绾香。 绾香不想理会他,抽回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只顾着追上刚才的那两个人,好问出他们背后主谋。可白修子又紧抓她的手不放:“别追了,危险。” “松手。”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 见人跑远没了踪影,绾香知道自己再追不上了,回头瞪着传言中头角峥嵘意气风发的男人:“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去送死?少管闲事!” “貌似刚才差点被一箭射死的是你,差点被人勒死的也是你,连你的刀都被踢了出去。你的功夫远在那两个人之下,不是去送死是什么?” 他还想拦着绾香的去路,绾香的恶狠狠盯着坏了事的白修子:“别以为你是镇国将军,我就会买你的帐!” “是本将军救了你。” “谁用你救了?”绾香捡起自己的弯刀转身就想走,但白修子却跟在她身后,一拍自己额头:“我记起来了,那日我进宫复命,你跟在平南王身边,差点被我的马踢到。” 听到这绾香停住脚步,回手拎着白修子的衣领:“你还知道什么?” “你……”他勾起嘴角一笑:“你不会是平南王的小妾吧?” “你最好当做从没见过我,这样镇国将军也不至于死于非命。” “这话什么意思?我堂堂镇国将军,还怕你这个小丫头?你连刚刚那两个草包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说能杀了我?”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将军的习惯就是趴在门缝上看人吗?” 说完绾香就拎着自己的东西走了,白修子似乎还不想和她分开,追在她身后叼着路旁的狗尾巴草:“你来这干什么?是觉得平南王坠马十分蹊跷吗?” “将军废话未免太多了点。” “诶,你到底是不是萧怀瑾的小妾啊?是他府上的婢子吗?” 绾香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是吗?那你试试啊。” 绾香猛一回头,白修子连忙停住脚步。 绾香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常年征战皮肤晒成麦色,声如洪钟,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在看看他的白衣裳:“将长得不错,英姿飒爽器宇轩昂。不过以后还是别穿白衣裳了,显得将军更黑了。” “……有你这么和恩公说话的吗?再说,我很黑吗?照比平南王是黑了点……算了,不跟你一般计较,送你回府。” “谁说我要回府了?” “好吧。”白修子背过手看着绾香,一副‘奉陪到底’的样子:“好人做到底,你要去哪?我陪你。” 听到他一直死缠烂打,绾香不禁在心底犯嘀咕,怀疑他是受皇帝之命潜伏到自己身边打探什么的。 白家祖上自开国便追随萧氏东征西战南征北讨,世代效忠手握皇权的萧氏子孙。眼前这人是长房嫡孙,跟他的先祖一样能耐了得对圣上衷心耿耿。 提到白家,人都知道是忠烈满门受百姓敬仰。据说到白修子这一辈,几房子孙嫡庶加在一起也只剩下三个了。 如果小皇帝再受翊王挑唆,叫他来找萧怀瑾的麻烦,也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这绾香就更不待见眼前人了:“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你这衣裳是黑的,我的衣裳是白的,走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第四十五章 荣川委屈 这也能扯到一起去? 听完绾香冷笑了下:“我贱命一条,哪里能和将军提‘般配’二字?将军还是快些离开,不然我要误会将军居心叵测了。” “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将军不需要知道我叫什么。” “那不行,你都知道我叫什么,我却不知道你的名讳,这不公平。” “世上不公平的事数都数不尽,哪能一桩桩顾得过来?再说,将军的名讳谁人不知啊?” 白修子紧跟着绾香,丝毫不管她的冷言冷语:“那我也想知道你叫什么,你生的这般好看,该不会是叫嫦娥吧?” “将军真会说笑,既有这样的一张甜嘴,怎么到了这把年纪了还未曾娶妻?” “我什么年纪了?我不过才二十有六,怎么就这把年纪了?” 又是个到了年岁不肯成亲的,绾香翻了个白眼:“寻常人和将军一般的年纪,子女早就一大片了。” “平南王不也是今年才娶亲?敢问姑娘芳龄?” 绾香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按捺自己握紧弯刀的手:“不知道。” “那你到底叫什么啊?” 绾香回头对着他笑了下,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挥了下,白修子便直直的倒了下去。绾香伸出手垫在他头下,轻轻放在地上,蹲在他旁边说了句:“将军这么想知道我叫什么?” 看看白修子晕倒的样子,绾香小声说:“那我便告诉将军,将军且记住了。我叫绾香,绾青丝的绾,帐中香的香。” 说完人就走了,也不管晕倒在地上的白修子。地上的人意识模糊,隐隐记得她说过自己的名字:绾香。 她衣角拂过他面前的时候,的确有种特别的香气,香气绾于心头久久不能散却。 绾香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人就从草丛里坐了起来,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 绾香到底没有找到那两个和自己交手的人,好容易在山上找到了些眉目,却被这个什么将军给搅合了,越想心里越是发烦。 只好先跨上马赶紧回府,也不知道萧怀瑾这会是不是把府上闹得天翻地覆,若是荣川被吓得以后都不肯到府上帮忙可就惨了。 但绾香做梦都不会想到,萧怀瑾这会在府上和荣川对弈。棋盘上的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子定乾坤,杀了荣川片甲不留,好不惬意。 荣川赢不了便耍赖:“不确定不让让我?这会你的绾香可要回来了。” “一侯爷,耍赖耍到这个地步,也是前无古人。” “哼。一王爷,为了亲近小姑娘装疯卖傻,也是空前绝后。”荣川种皱着眉头看看棋局,知道自己铁定是要输了,于是随手把棋子扔到棋盘上:“不玩了。” “你玩与不玩,结果都是一样的。输定了。” “我输定了?明明是我昨晚没睡好!收子,重来!”荣川一个棋子一个棋子的拿下来,萧怀瑾看他实在可怜,只好放水叫他占占上风。 荣川的脸上也终于漾出得意,眼见自己就要赢了,萧怀瑾却看到刚踏进院子的绾香,一时间慌了神,伸手扫掉棋子把棋盘扔了出去。 荣川手上捏着还没落下的棋子大喊:“诶!你干什么?我就要……” “绾香!绾香怎么还不回来?” 看见眼前萧怀瑾挤眉弄眼的,荣川朝门口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他都快哭出来了。 被萧怀瑾压制一天眼看就要赢了,这丫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非要这个时候回来。 萧怀瑾一边扔棋子,还一边把茶水洒在自己身上,心在滴血的荣川小声提醒他:“过了过了,太夸张了。” 听到声音的绾香赶忙朝里面跑:“王爷!我在呢!” 一进门就被萧怀瑾给紧紧抱在怀里:“绾香怎么不见了?” “属下出去了一趟,王爷是不是不听话?” “他哪是不听话?是太不听话了。”荣川一边捡起棋盘一边伺机报复,萧怀瑾摆着绾香,趁着怀里人看不到送给荣川一个威胁似的眼神。 荣川假装没看到摇摇头,打算出去叫那些被赶走的丫鬟过来收拾东西。绾香拍着萧怀瑾的后背,轻轻推开他低头看他的衣襟:“王爷衣裳怎么湿了?” “荣川欺负我。” “真的是荣川欺负你?” “对。” 即便是萧怀瑾傻了,被逼急了,荣川也打不过他吧? 绾香笑着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我看是你调皮。走吧,咱们去把你这身衣裳换下来。” 萧怀瑾拎起绾香跟她朝里面走,回头还朝门外的荣川露出挑衅的神情。荣川拎着棋盘指着萧怀瑾:“你……” 这人装疯卖傻美人在怀,打也打不过他,下棋还赢不了他。荣川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来了,还不如到长街上摆个摊子给人算卦。 想到这便摇摇头:“气啊!” “侯爷说什么?” 荣川瞥了一眼刚走过来的丫鬟:“没什么,赶紧收拾干净。” 他一边‘绾香绾香’的叫着,一边留意绾香衣服上泥土的痕迹还有划破的口子,看样子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要么是在山上摔倒了要么就是和人交过手。 “绾香去哪了?” “属下出去随处看看,王爷可要好好听话,不然以后百宁候不来帮忙了,属下就出不去了。” “那我不听话。” “……”绾香捏起萧怀瑾的下巴叫他看着自己:“你是真的傻了吗?怎么还这么机灵啊?” 他听完只是朝绾香傻笑了下:“绾香,我饿,荣川不给饭吃。” “不是荣川不给饭吃,是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啊。王爷先吃些糕点,等下咱们就吃饭。” 说完绾香替萧怀瑾系好衣带,转身就出去了。见到荣川坐在那里拼命的摇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悦’的气息,赶紧好声说到:“辛苦侯爷了。” 荣川大手一摆:“不辛苦,你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遇上两个人,他们似乎一直藏在那等着平南王府的人过去。” “应该是等在那抓你的。” “这两个人身手不错,我没讨到什么便宜,原本想偷袭杀一个留一个,这样就有机会问出这两人的主子是谁,哪知道镇国将军白修子也在。 他还以为我就要死在这两人手里,抬脚就把人给踢走了,害的我什么都没留下。” 后面的萧怀瑾听到绾香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便在心里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再让她出去了。 荣川点点头:“过去这么久,除了这两个人你也查不到什么的。” 说到这绾香轻叹了口气:“至少现在可以确定,王爷从马上摔下来,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自打萧怀瑾五岁开始,想要他命的人就不再少数,到鹰嘴峰躲了这么些年才得以活命。如果不是被人推到疆域去,这会还逍遥快活呢。所以,即便是你查到了什么,也一样无可奈何。” 荣川把话说的极为含蓄,但绾香还是听出来他暗指宫内。 “绾香再谢过侯爷,王爷刚说饿了,不如侯爷也留在府上一起……” “别!”看着萧怀瑾荣川就气不打一出来,还要看美人喂他吃饭,想想萧怀瑾得意洋洋的样子荣川就酸:“你好好照顾他,若是得了什么消息,我便差人送来王府,先走了。” 见到荣川走了,萧怀瑾从后面钻出来拉拉绾香的衣袖不说话。绾香以为他是听到什么,觉得害怕了,抱住萧怀瑾的手臂:“王爷别怕,属下在。” 第四十六章 等不及要他死 原本绾香还想去送送荣川,可萧怀瑾一直紧抓着自己不放,也只好站在门口目送。 等到荣川的背影消失不见绾香才回头,拉起萧怀瑾藏在袖子下面的大手,带他进去吃饭。 东南两院距离较远,绾香又只顾着喂萧怀瑾吃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南院来了位不速之客——翊王。 羚昭怎么也没想到翊王会趁着这会功夫偷偷跑到平南王府,还溜进了南院摸进自己的卧房。 正对着妆台想如何把绾香从萧怀瑾身边支走,还不会招来荣川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身后就出现一双手撩了下羚昭的发丝:“皇嫂。” 听到声音,羚昭连忙站起来紧紧的靠在妆台上,刚要喊人就听对面的人说了句:“是我。” 看清楚翊王的脸,羚昭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刚刚的惊慌失措:“怎么是你?” “不然呢?是我那个傻掉的皇兄?” 羚昭放下抚在胸口的手,恢复以往高傲的神色,坐回到椅子上质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想进来自然有很多办法。” “那也用不着进我的卧房来吧?” 翊王随手拿起一边的梳子在手上摆弄,站到羚昭身后看着妆镜里的人:“在外面,岂不是又要叫人看到了?万一被绾香知道,还不急着替萧怀瑾宰了我们两个?” “以后你有什么事大可叫我出去,没必要到府上来。” “我是叫了皇嫂几次,但你没应我啊。是不是看着萧怀瑾傻了,间接达到了你的目的,就想一脚把我踢开好过你的得意日子?” 说着话翊王变了脸色,还不安分的抓住了羚昭的手腕,羚昭使劲往回抽却耐不住翊王这男人力气大:“你放肆!” “你以为他傻了就会看你一眼吗?”翊王高大的身量向前辈逼近,半是戏谑的质问:“再说,和一个傻子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山上那块石头是谁砸下来的!” “对。”翊王靠近羚昭神色自若:“就是我做的,那还不是遂了你的心意?现在只要我们挤走绾香,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他。” “他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杀了他?” 翊王的身子又向前探了探,靠在羚昭的耳边说到:“除恶务尽,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万一是,就很麻烦了。” 即便已经成婚,但还未经人事的羚昭瞬间被耳边的一股热气烘得面红耳赤,赶忙伸手推开翊王:“如果是,按照从前的打算逼他造反就是了。” “那过程太漫长了,结果又未可知。我已经等不及让他死了。” “为什么?” “令兄在南疆养精蓄锐,再过几年怕是又要兵临疆域。到时候萧怀瑾死了,便只有白修子迎战。 北塞再闹出点什么动静,外忧内乱凑在一起,皇帝也分身乏术。元贵妃眼见人老珠黄不得宠爱,孩子都六岁了,她也想多些筹谋……” “你……”羚昭的显得慌张,眼看着翊王这个看似宽厚实则狡诈道貌岸人的小人模样:“到时候你就会撺掇元贵妃弑君,拥立一个黄口小儿,挟天子……” “嘘!”翊王伸出食指放在羚昭的唇间:“皇嫂说话要小心,这是大罪,我什么都没说。” 只穿着一层中衣的羚昭要紧牙齿:“你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南疆助我和助萧怀瑾是一样的,都能得到应有的利益,皇嫂说是与不是?”说着翊王伸手勾开羚昭的衣领。 “我是你皇嫂!” “对,是个连盖头都没被掀过的皇嫂,想必也不懂得什么叫床帷密事,更不知道闺中之乐是如何乐的。 皇嫂天生貌美肤若凝脂,依我看皇兄自来便是傻的,不然怎么会冷落皇嫂捧着绾香那个破烂货不放?” 羚昭一动不动的看着翊王,只见他深深嗅了下:“皇嫂熏的是什么香?” 然后便一点都不客气的打横抱过羚昭朝纱帐后面的大床走去,那本是她和萧怀瑾大婚用的床。 羚昭贴身的丫鬟不能说话,即便能说话也不敢出去乱说什么。 …… 而东院里的绾香只顾着照顾萧怀瑾午睡,手上的扇子轻轻摇晃,杳儿走过来:“姑娘,我来吧。” “还是别了,王爷睡醒要是看不见我,还不把房盖掀开?” 她说话的样子即无奈又宠溺,即想看他安静的睡着,也想他睁开眼睛‘绾香绾香’的叫着。 只要是绾香自己能做的事,杳儿和梁错谁也别想替她做了。 屋子里连点风都没有,绾香朝榻里挪了挪身子,伸出小手轻轻推开窗子,好让屋子不是那般闷热。恰巧看到鸟儿踩了下池塘水面,漾起微微漪澜。 随着鸟儿飞去的方向看去,绾香隐约看到了一个男人从南院走出去,那打扮也不像是寻常的下人。 正张望着,躺在一旁的萧怀瑾翻了个身。绾香连忙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事才又转头看向外面,但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南院怎么会进去一个那样的男人?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正想下地到外面问问梁错是怎么回事,衣袖就被人拉住,绾香回头便看到萧怀瑾那双幽怨的大眼睛:“绾香要去哪?” “王爷睡醒了?属下去外面看看。” 听到她要出去,萧怀瑾故意拉着她的衣角使劲往后一扯:“不许!” 这一扯力气太大,绾香都没站稳直接趴在了萧怀瑾的胸口,抬头再看的时候,萧怀瑾正傻傻的看着她笑。 “你再闹,我罚你抄书了。” 萧怀瑾连忙收住自己的笑脸闭上嘴,绾香刚想站起来,萧怀瑾已经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放手。 “萧怀瑾,你再不放手我真的罚你抄书了!”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这样的眼神让绾香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傻,但再想想他张嘴便把嚼碎的饭吐在自己衣襟上的作为…… “王爷听话,放开属下,属下带你去后院喂鱼。” “我想吃栗子糖。” “好,属下去给你拿。” 萧怀瑾这才松开绾香。 在绾香的记忆里,萧怀瑾不喜食甜,这会傻了倒还学会嚷着要糖吃。 拿了糖哄着萧怀瑾安静了好一会,等到太阳不算足的时候,两个人才到后院,坐在石头上喂鱼。 萧怀瑾从不觉得鱼有什么好喂的,但又为了和绾香坐在一起,不得不痴痴傻傻的表现得十分感兴趣。 不管绾香说什么他都认真的听然后傻笑着看她,趁着她不注意,伸手撩起池塘里的水泼到她身上。 “你……”绾香赶忙抖着自己的衣裳,挥手撩起水,一点不客气的打在萧怀瑾的脸上。 若是放在往常,萧怀瑾怕是早就要气得瞪起眼睛大喊‘放肆’,但他似乎一点也不生气,粲然一笑继续和绾香打闹。 “王爷!” 他只顾着笑和捉弄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谁让她连发怒的样子都那般好看?百看不厌。 绾香警告到:“你再不停下,我可要把你扔进水里叫你好好凉快凉快!” “早知道你这丫头心怀叵测,竟还想把王爷扔下水?” 转头一见羚昭,绾香当即想到那个从南院里走出去的男人。 见到羚昭过来,萧怀瑾也不再闹了,就站在树荫下静静的看羚昭又想怎么找绾香的麻烦。 绾香看着羚昭的样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能站在一边向羚昭好好的行礼:“见过王妃。” “你不好好替王爷寻医问药,在这想着怎么把王爷推下水去?我还以为你多忠心呢。” 第四十七章 挡路 绾香不屑去呈口舌之快,淡淡的回了句:“属下知罪。” 羚昭深吸一口气越过绾香去看萧怀瑾:“妾身想去东院看王爷,王爷却不再东院。” 说着还撩起青紫色的衣袖,想伸手擦掉萧怀瑾脸上的水。 看似傻傻的萧怀瑾下意识往后躲了下,羚昭悬在空中的手显得有些尴尬,也更加觉得心虚了。 站在旁边的丫鬟还有梁错,都以为绾香要费上一番口舌才能摆脱羚昭,萧怀瑾还在心里想着要如何才能赶走羚昭。 可羚昭却出了奇的转身带着一行丫鬟离开了。 大抵是心里清楚,萧怀瑾即便是傻了也不愿理会自己。因此羚昭也明确自己的目的,要把绾香从萧怀瑾身边弄走。 站在萧怀瑾旁边的绾香颔首相送,抬眼审视羚昭的背影,总觉着她有些心虚,并且更加确定从南院走出的那个男人有蹊跷。 站在原地绾香和梁错说了句:“咱们得留心南院了。” “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羚昭意识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从那以后便开始以各种由头出府去见翊王。 等到梁错稍有懈怠,翊王便又开始大胆的以各种方式跑进平南王府去找羚昭。 羚昭起先还有些胆怯,但时间久了就欲发大胆,像是着了魔一样欲罢不能。抬手抱着翊王的后背,娇嗔的说到:“你以后别来了。” “嗯?你不喜欢?” “你来回这么多次,绾香这样精细的人居然没发现,不觉得奇怪吗?” “她?萧怀瑾那个样子,即便她发现了又能如何?你矢口否认就是了。” 倒不是绾香一点都没发现,而是像翊王说的那样,自己什么把柄都没抓在手里,即便找上门了也是徒劳。 说不定羚昭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再去找太皇太后哭诉,自己又得惹上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绾香倒是很欣赏他们的大胆,一直以为羚昭色厉内荏,想来当真是自己小看了她。 于是绾香叫梁错稍微放松,终于引得翊王上钩了。 杳儿跑过来和绾香说:“姑娘,翊王穿着小厮的衣裳混进了南院。” 一边萧怀瑾正睡午觉,绾香丢下手上的团扇:“进去多久了?” “应该有半个时辰了。” 绾香笑了下,起身拿起弯刀便朝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叮嘱梁错:“叫府上的丫鬟家奴都把嘴管严实了。” 然后便气势冲冲的朝南院走,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哪知道还不等自己到南院,就听身后有人喊:“诶!绾香!” 绾香权当听不到继续朝前走,那人过来伸手便抓住绾香的胳膊:“你不记得我了?” “白将军。”绾香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客套了下:“怎么会不记得?白将军是来探望王爷的吗?那请将军到前厅稍等片刻。” “丫鬟说平南王在午睡,我也便也没打搅,想着等上一等,刚巧……” 他就站在面前拦着绾香的去路,绾香深吸一口气:“是绾香怠慢了将军,等下再和将军请罪。还请白将军移步前厅。” 南院的阿蛮见到绾香在朝南院走,又刚好被白修子给拦住了去路,连忙跑回羚昭的房里,想要给羚昭通风报信。 羚昭的卧房里幽香弥漫气氛暧昧,但不巧的是,翊王居然就晕倒在羚昭身上,无论怎么叫也叫不起来。 正在羚昭因为翊王晕倒而感到惊慌的时,阿蛮跑了进来。羚昭连忙推开身上的人抓起被子捂住自己:“你干什么?” 阿蛮着急的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了,左右看看拉起翊王的胳膊就往外拖,羚昭这才反应过来:“是绾香来了?” 阿蛮点点头,羚昭赶紧套上自己的衣服在房里找能藏人的地方。 外面绾香正面对白修子,心里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和翊王有什么勾结,怎么会这么巧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纠缠。 但想想白家世代只效忠皇帝从不参与党争,如果是平南王府的家事,更不会来过问。 其实只不过是白修子在前院喝茶,刚好从窗子瞥见了绾香的身影。原本想到平南王府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她,结果当真给遇着了。 心里的喜悦叫白修子再坐不住,直接跑过去叫绾香。 她和上次一样对自己爱搭不理,行色匆匆的好像真的有什么急事要做,只好躲到一边:“好,那我就先回去等着。” 他背过双手浑身武将气度,面对绾香的怠慢和脸色,一点都不显生气的自己往前厅走。 但还是晚了些,等绾香踢开羚昭紧锁的房门时,里面只有羚昭一人穿着亵衣躺在床上。 床上的羚昭不紧不慢的坐起来:“绾香?” “王妃,一直自己歇在房中?” “不然呢?你这般行色匆匆,难不成是王爷不见了?” 看来绾香耽搁的这么一小会,羚昭就已经把翊王给藏起来了。 但绾香料定翊王出不了这个院子,因为她提早买通了南院的人在羚昭的身上涂了药。药一入口翊王想站都站不起来,至少要昏昏沉沉的睡上一整天。 自己若是出其不意,便将这两人捉奸在床了。但怎么也没想到白修子会突然蹦出来,反倒是打草惊蛇了。 想到这绾香冷笑了下,就听面前羚昭质问:“你笑什么?” “既然如此,那王妃便歇息吧。” 说完绾香转身要走,可羚昭居然敢就叫住她:“说闯进来便闯进来,说走便走,你当我是什么?是不是以为王爷宠你,我这王妃便成了摆设任你欺辱?” “哦?”绾香回头狡黠的笑了下:“王妃当真不盼着我走?就不怕什么东西突然掉出来?” “我还没请教,午觉睡得好好的绾香突然闯进来是何用意?” “是何用意相信王妃心里清楚,这十天半月里王妃的都做过什么……王爷摔坏了脑子不清楚,属下心里可似明镜一般。 倒还真是想不到王妃会叫住属下,难道是为了自证清白,叫属下好好搜上一番?” “……” 绾香的话像是针扎在羚昭的心头,羚昭也已经开始慌到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她便有些后悔自己太过急于自证清白,反而欲盖弥彰,使自己跋前疐后进退两难。 见到羚昭抿着双唇不说话,绾香也不咄咄逼人,出乎人意料的转身便离开。 梁错很是不解绾香的作为:“你为何不搜呢?” “下人强搜王妃的院子,动静难免会大些。白将军就在前厅,王爷还是要脸面的。安排些人盯着南院,只要有人出来,强行扣下便是。等白将军走了再做打算。” “好。” 绾香这才在心里仔细回想刚才遇上白修子的时候,自己的语气似乎生硬了些。 即便他挡了自己的路,也不能叫人觉得平南王府的下人敢对镇国将军无礼。 见到绾香来了,白修子放下茶盏靠到椅背上,一副准备刁难她的样子。但她却放下弯刀好好的向自己行了礼:“刚才绾香怠慢将军,言语不恭,还请将军见谅。” 这姑娘的样子看起来诚恳又恭敬,这叫白修子找不到理由刁难她,大手一挥:“算了。我是不请自来,又没叫丫鬟去后院通报,算不得怠慢。” “人说将军大度,果真名不虚传。实乃大将风范,是绾香小人之心。” “你别恭维我了。”白修子身子微微前倾,目不转睛的看着绾香:“虽说我与平南王私交不深,但南疆一役实属令人钦佩。 现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也感到惋惜,所以想来看看。还不知道今日我能否见到平南王?” “这……” “怎么?为难吗?” 听到这绾香并不急着回答,思量许久才咬了下自己的小嘴抬起头看着白修子的眼睛:“不瞒将军,先前不少人来过,说是想见见王爷。 但绾香这个做下人的都看得出来,他们多数是想来看平南王的笑话。我知道将军与那些卑鄙小人不同,所以愿意和将军坦诚相待。 将军这便同我到府上东院,王爷这会也该醒了。” 第四十八章 南院 别人见不得,但这大将军必须见。 绾香在心里揣度着那位喜好多疑的小皇帝,他应给也不相信萧怀瑾会这么就摔傻了。 或许先前来府上探望的那些人中也有皇帝派来的,那些人挡得,白修子可挡不得。在皇帝面前,白修子的一张嘴,顶的上旁人十张。 只要白修子清楚萧怀瑾是真的摔傻了,那皇帝的疑虑应该就会消除大半。 所以绾香丝毫不避讳的带着白修子到了东院,看衣裳乱糟糟的萧怀瑾正发脾气到处找绾香。 “绾香呢?我的绾香呢?!”说完转身就看到门口的绾香,旁边还站着白修子,萧怀瑾当时便醋上心头,不顾一切的跑过去一把将绾香抱在怀里:“绾香又不见了。” “王爷。”绾香拍拍萧怀瑾的后背:“白将军来看你了。” “不看不看,绾香带我去后院玩。” “王爷!” 白修子就在旁边看着,萧怀瑾更要认真的装傻,拉着绾香的袖子躲在绾香身后装作不敢看白修子。 “见过平南王。” 见到白修子行礼,萧怀瑾又朝后缩了缩。 “这……” “白将军莫要见怪,王爷经常这样,有时候连梁错都要砍。” “平南王素日就这么……黏着你?” 绾香耸耸肩没有回答,叫过一旁的杳儿:“杳儿,看茶。将军请上坐。” 白修子看看萧怀瑾的样子,并没有坐下,而是转头对绾香说:“听说平南王府后院景致奇趣,不知道是否有幸一观?” “哪有到府上连坐都没坐的道理?” “诶~我在前厅可是坐了好一会呢,茶也喝了不老少,就遂了平南王的心意,到后院走走吧。” 听完这话绾香也不好再推辞,转身当着白修子的面帮萧怀瑾整理好衣裳,又大大方方的牵着萧怀瑾的手带着白修子朝后院走,一路走一路和白修子搭话。 时不时的瞥见两只紧紧拉在一起的手,白修子的心里便觉得不是那么畅快了,总想问问她是不是萧怀瑾的妾,但看着萧怀瑾却总也张不开口。 即便她在和自己说话,但眼睛里却只有萧怀瑾一个人。 或许是多年的主仆情分,才使得她现在总是小心翼翼的盯着他,生怕他出现什么差错。 “平南王有你照看,足够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王爷一睁开眼睛就抓着我不放。圣上派了太医来看,开了几服药,吃过了……大概是药效还没到。” “这病急不得。” 绾香点点头,看着菲菲花草对白修子说了句:“今日绾香怠慢了将军,还请将军千万别放在心上。” “没什么可放在心上的。”白修子就这么当着萧怀瑾的面,丝毫不避讳的说:“我本就是来看你的。” 这一句话说出口,萧怀瑾和绾香一同看向白修子,萧怀瑾只瞧一眼便挪开了眼睛。 身边的绾香瞧了这将军许久,突然忍不住笑了下:“看我?看我到底是否活着回府了吗?” “看你和平南王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没见我连衣裳都换了个颜色?” 说着他还伸开双手给绾香看他的衣裳,他的坦率叫绾香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萧怀瑾更是对这个镇国将军咬牙切齿,而自己现在是傻的,也不能说什么。 就这样手上玩绾香给他摘下来的花,一边在心里忍着。终于忍到白修子离开,忍到绾香躺在自己身边睡着,转头伸手戳了戳她额头:“镇国将军?白修子?” 绾香突然就翻了个身,萧怀瑾吓得赶紧缩回自己的手,紧紧的闭上眼睛。听到身边人呼吸均匀,才睁开一只眼睛瞥她一眼:“哼。” 身边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声音,伸手就抱住了萧怀瑾。此刻的萧怀瑾一动不敢,仿佛几十面鼓一齐在心头敲响。 想想南疆十万铁骑站在自己面前都不曾眨下眼睛,这小女子的手就搭在自己身上便紧张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双大手无处安放。 长此以往,自己不会因为这丫头真的变傻了吧? 心里的小鹿眼看就要撞死了,天也终于亮了。 绾香爬起来看到旁边的萧怀瑾还睡着,就解了绳子朝外走。见到梁错的时候问了句:“南院有人出来吗?” “有些个丫鬟家奴进进出出,毕竟没有王爷的命令,我也不好问的太紧。” 听到梁错这样说,绾香猜想这人八成已经偷跑出去了,以后再想抓可就难了。 叹了口气便趁着萧怀瑾还没睡醒去梳洗,回来想要叫萧怀瑾起来,却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只剩下杯子上的一些褶皱。 绾香上前摸了下床上的余温,人应该走不太远。看到床下的鞋子还摆放的整整齐齐,外面的丫鬟一声不吭的各忙各的,想来应该是萧怀瑾自己走出去了吧? 拿上萧怀瑾的鞋子,绾香便到萧怀瑾常去的几个地方找,府上行人一个又一个,唯独不见没穿鞋子的萧怀瑾。 绾香几近翻遍了王府最后只剩下萧怀瑾最不可能去的南院,朝着南院的方向看了看,绾香还是自己一个人跑到南院的门前。 刚一到门口就被人拦住,那些南疆丫鬟早已经知道自己失声和绾香有说不尽的关系,见到绾香自然也如同见了仇人一般。 “滚开。” 他们就像是木头人一样拦在绾香面前不让她进去,绾香深吸一口气:“滚。” 这些人当真是忠犬,丝毫不记得当初绾香是如何把他们一个个踢开的。最后绾香还是用了同样的方式开了一条路,闯进了南院。 羚昭居心叵测,绾香一刻钟也不肯耽搁,进到羚昭卧房的那一刻,她看到昏睡在床上的萧怀瑾还有伏在他身上的羚昭。 她得意的笑着,似乎在提醒绾香她才是萧怀瑾的正妻,此刻发生的一切都合乎情理。 就听她说了句:“绾香你来的正好,想要问问你,为何王爷一碰到我便昏睡不醒?” 她坦露着亵衣,身上披着轻薄的素纱从床上走下来。看到绾香手上还拎着萧怀瑾的鞋子:“王爷来得急,连鞋子都忘了穿呢。” 说着伸手就要结过绾香手上的鞋子,绾香却收手往后躲了下。羚昭身上的药是自己叫人在她沐浴后涂上去的,如果不是嘴唇碰到了,怎么会昏睡? 想到这绾香笑了下,萧怀瑾到底是傻了。 即便羚昭不动声色的带走萧怀瑾,绾香讲不出什么不对,但还是忍不住要人:“属下……来带王爷回东院。” “可是王爷住在我这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 羚昭示威一般的围着绾香绕了一圈,同时打探她有话说不出的样子,心里不知道多快意:“那就是了,夫妻本该同床共枕。既然没什么不妥绾香就回去吧。哦对了,王爷到底为什么会昏睡过去?” “属下不知,许是在东院的时候玩累了。” “这样啊,那没事了,你下去吧。” 绾香抬头看着羚昭,不想走也不得不走了。 这是绾香第一次被羚昭怼到死角没话说,这便是正妻和无名之辈的差别,即便再宠爱再放任,该说不上话的时候只能假装一笑而过。 绾香走到床边看着萧怀瑾熟睡的样子,把鞋规整的放到一边,临走之前嘱咐了一句:“别再叫王爷光着脚在地上走。” 说完绾香又抬头看了眼萧怀瑾,最后还是走了。 萧怀瑾不再,绾香也不打算留在东院。拿了自己挂在萧怀瑾佩剑旁边的弯刀,便要回听雨台。 刚从百宁候府取东西回来的梁错见到绾香便问了句:“王爷呢?” “在南院。” “南院?那要赶紧给王爷带回来才是啊!”梁错紧张的和绾香说,但绾香却连句话都不想说,只留个背影给梁错。 她失落的走回听雨台,碰到的人都不知道她怎么了,直到有人传出萧怀瑾在南院过夜的消息,众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九章 墙头上的人 回到听雨台,绾香坐到木樨下对花自酌,等着月出她对着月亮叹了口气。 似乎自己方性太大,无论是哪种哪种感情都会在自己的手里夭亡。 绾香爱自己的父母哥哥,结果他们死在先帝的手下;后来绾香依赖阮姑姑,结果阮姑姑也死于非命;现在,绾香觉得自己离不开萧怀瑾了…… 但想想还是将这份依赖留在心底的好,说不定会给他带来不幸。 最开始自己也曾叫萧怀瑾彻底的成为南疆驸马,但现在事实如此,却又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她只顾着不自在,似乎忘记了这件事中偌大的蹊跷。 也就是昨日,自己才闯进南院要揪出翊王来,今日便都给忘了。可见再精细的人也是个凡人,总有伤情的时候。 这会天不怕地不怕的绾香望着月亮,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扶着酒坛嘴上嘟囔着:“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候之子,卫候之妻。东宫之妹,邢候之姨,谭公维私。” 这羚昭不就如同庄姜一般?父亲是南疆王,哥哥是南疆太子,姐姐曾是先帝时候的太子、当朝圣上父亲的侧妃。举族上下尽是权贵。 绾香有什么?除了杀人的本事和萧怀瑾,一无所有。瀛寰之间的一粒烟尘罢了。 念着念着便笑了出来,杳儿躲在屋子里顺着窗户看绾香的样子,有些担心。想去劝她别再喝了,但又知道绾香的脾气秉性,怕是自己要被她一个眼神给瞪回来。 但没多一会,绾香便深吸一口气看看月亮,丢下坛子自己一个人回到卧房。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还不知道醉呢? 抬手摸摸枕头边空落落的床褥,绾香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这一晚过得漫长又凄冷。 过了许久绾香才睡着。 等到天大亮,绾香便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套上外衣走到院子里,对着太阳抻懒腰。 杳儿从小厨房端了米汤还有些小菜过来:“姑娘吃些东西吧。” “先放进去。” “这米汤放在温火上咕嘟了好一会,你若不吃等下凉了再去热,就热成白饭了。” 绾香深吸一口气,揉揉自己的额头:“好,我这就吃。” 刚喝了两口米汤,就见到行色匆匆的梁错:“绾香!绾香你怎么还吃呢?王爷在南院一整晚没回来了。” “没回来便没回来,王爷住在王妃的院子里有什么不妥?”绾香淡淡的说着,又喝了一大口米汤。 “如果王爷醒来发现你不在……” “醒来发现我不再又如何?” 梁错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绾香去把萧怀瑾弄回东院,绾香放下碗满足的深吸一口气:“我在东院一熬便是几天,也该歇歇了。你回去等王爷就好。” “……” 梁错就这样被绾香给打发回去了。也不知道绾香的心里是不是真的不在乎,反正她漠然置之的样子是骗过了她自己。 直到下午,有人跑到听雨台找到绾香,说萧怀瑾在南院睡醒了又是喊又是闹,非要找绾香。眼看就要把南院给拆了。不得已,梁错给他弄回了东院。 来的人焦切的直跟在绾香身后踱步:“姑娘,赶紧去一趟吧。” “哦,我等下便去。” 嘴上这么说着,却走到柜前摆弄自己的药罐,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姑娘,咱们就别耽搁了。” “你先回去,我等下便到。” “姑娘……” 绾香回头脸色一暗瞪起眼睛,活脱一副因为不耐烦而想吃人的模样。那人便再不敢说话,只好先行离开。 等着人走出院子,绾香才放下手上的药罐,头脑也开始冷静。 抛开萧怀瑾是如何跑到羚昭卧房的事不想,萧怀瑾在羚昭卧房待了一晚上,加上之前翊王的些许事,越想越觉得蹊跷。 不过此刻最要紧的还是萧怀瑾,于是绾香锁好柜门准备去东院。 刚走到半路绾香就听到墙头出有奇怪声音,像是在叫自己。 蓦地回头一看,墙头上正坐着白修子对自己咧嘴一笑。这人看上去也没多凶狠,怎么会叫北塞部族闻风丧胆呢? 他勾起的嘴角写满了自信,惬意的朝绾香摆摆手。 “白将军是来看王爷的吗?怎么不走正门?似小贼一般翻墙走瓦。” “不,我来找你。只是不想叫平南王看到罢了。” “找我?” “上次在山上,你见到那两个歹人,他们后来进了翊王府。你肯定想知道他们是谁的人,所以赶紧来告诉你了。” 听到这绾香止不住对他笑了下:“真想不到白将军还替我记下这事。” 墙头上的人摆摆手:“诶~不算什么大事。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 “什么?” “你到底是不是平南王的小妾?” “啊?” “你别多想,我不过是好奇问问。” 绾香在藏香阁见遍男女之事情情爱爱,自然清楚白修子为什么会一见面就揪住自己和萧怀瑾的关系不放。 “当真只是好奇问问?” “当然了。”白修子一脸正经的回答,只见绾香一笑宛然,令人心动。 她歪着头想了想:“我该说实话还是假话呢?” “当然是实话了,我可拿你当真朋友。” “朋友?绾香可不需要朋友。更不敢高攀将军做什么朋友。”说完绾香转身就要走,墙头上的白修子急了:“诶!你还没告诉我呢!” 想了想,绾香回头给他说了句实话:“绾香不是平南王的小妾,也不是什么婢子,只是平安王府普普通通的下人。 属实高攀不上将军。若是以后将军想到王府来,还是走正门吧。” 她又把话说了个半透,但足够叫白修子听出她在婉拒。白修子看上去并不介意:“今日我告知你翊王府的事,他日再遇上你可得请我吃酒!” 绾香站在树下给他行礼:“有缘自会相见,绾香谢过白将军。” 他看着她好半晌不言语,绾香见他奇怪:“没什么事,绾香先走了。” 白修子盯着她良久才问了句:“有没有人说过你生的极好看?一笑起来更好看。” 听到他这么说,绾香忍不住又笑了下。 墙头上的人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一个不小心就从墙上掉了下去:“诶!” 绾香刚要上去抓住他,突然想起来他可是镇国将军,怎么会摔到呢? 良久听到墙外人喊了句:“记得请我吃酒!我要吃狮子楼的好酒!” 听着声音逐渐变远,人该是走了。绾香这才放下心,自顾自的笑着朝东院走,但想到萧怀瑾,便又笑不出来了。 …… 还没进屋,就听到萧怀瑾嚷着要找绾香。绾香淡然的走进萧怀瑾的卧房看到他身后跟着一群的丫鬟家奴,被子扯到地上,嘴上喊着:“我要我的绾香!” 而绾香见到他的时候表情并没有那么好看,也没有迎上去拦住他,跪在地上如从前一般:“属下见过王爷。” “绾香,你去哪了?你怎么把我送到坏女人那里?”萧怀瑾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一觉睡醒就到了羚昭的卧房。 即便自己穿戴整齐,在羚昭的卧房过了一天一夜出去也是说不清楚的,因为自己此刻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仔细想想,即便绾香去找羚昭要人了,也说不出个合理的原由。这傻还装得下去吗? 这会绾香丝毫不想与自己亲近,装不下去也得装,否则自己该如何死皮赖脸?他跪坐到绾香面前拉她的衣袖:“绾香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属下不好打搅王爷王妃安歇,便回了听雨台。” “听雨台是什么地方?绾香为什么不带我去?” “王爷是王妃的丈夫,属下无权把王爷带出去。” 萧怀瑾的眼底变得如同寒潭一般,羚昭这个女人真的是放着也碍眼,如若她不是南疆公主,耍这般心思叫绾香误会,萧怀瑾真想把她给剁了。 第五十章 恭喜平南王 萧怀瑾用尽浑身解数撒娇耍赖,就躺在地上头朝绾香的方向,看她垂着的眼睛:“绾香……绾香你为什么不说话?” 梁错见状朝一旁的丫鬟摆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绾香却还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属下只是有些后怕,以为王爷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 “我没有!我很听话。绾香不悦,那我也不悦。” “属下没有不悦。”说完绾香起来伸手拉萧怀瑾,拍拍他衣裳沾的灰:“王爷以后万不能乱跑,知道吗?” “绾香说的话我都记得,万不能乱跑。” 绾香看着他点点头,拉他到一边梳头。 既然不是萧怀瑾自己跑过去的,那便是羚昭有意而为之。绾香到底没想通,羚昭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萧怀瑾给弄走的。 看来王府又要有得热闹了。 …… 萧怀瑾每天装病,时常弄得绾香哭笑不得。变着法的撒娇哄了绾香好一阵,终于见到她不再那么客套了。 人都以为做个傻子极其简单,萧怀瑾却深深体会其中的‘不得已’。 比如,府上的人都以为萧怀瑾和羚昭行了夫妻之实,而羚昭的表现也像真的一样。 不过只要绾香没有说过什么,萧怀瑾也便不介意羚昭折腾。 直到一月后的一天,正逢乞巧节,羚昭带着满面红光迈进萧怀瑾的卧房,正好见到绾香替睡着的萧怀瑾摇扇。 看到来人是羚昭,绾香放下扇子站到萧怀瑾旁边行礼:“王妃。” 听到是羚昭来了,萧怀瑾也睁开眼睛。只见羚昭十分欢喜的坐到卧榻边:“王爷!咱们有孩子了!” 萧怀瑾像是被雷击中了似的后背一僵,随后转头看看绾香。她倒是淡漠的站在一边听着,温婉的笑里藏着尖刀。 羚昭还大胆的拿过萧怀瑾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王爷摸摸,是咱们的孩子。” 萧怀瑾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借力推了羚昭一把。 这倒是让人始料未及,绾香见状,连忙单手抓住羚昭手臂,抬脚钩住她的腰,这才不至于羚昭倒在地上。 等着羚昭站稳了才同她讲:“王爷现在怕是不懂何为身孕,也不知道王妃抓他的手想干什么,自然会害怕。属下奉劝王妃小心些,若是失了手,伤到世子便不好了。” 绾香淡定得出奇,这叫羚昭一点都不觉着快意。 咬紧牙根想了好一阵,才抬头用眼角看着绾香:“绾香说的对,那我便先回去了。还请绾香好好照顾王爷,别出了什么差池。” “属下自然会好生照料。” 眼见羚昭走了,萧怀瑾拉拉绾香的衣袖:“绾香,我怕。” 绾香回头闷不吭声的解开和萧怀瑾绑在一起的绳子,心里默默的想要替萧怀瑾清理门户。 但自己并不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萧怀瑾的,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羚昭一从东院出去便被召进宫去探望太后,她欢喜的样子,叫人差点忘记了她的夫君之前被掀下马摔傻了。 车驾从王府门口出去的时候,恰巧被不请自来的荣川看到。荣川握着折扇抱着双臂望着羚昭奔宫门的方向去:“这是和太皇太后越走越近了。” “侯爷,请。” 门小厮把荣川让了进去,一见到萧怀瑾和绾香就是嬉皮笑脸得样子,活像是来看笑话的。 荣川见绾香白润的小脸上表情难看得紧:“诶,你怎么了?可是病了?” “无妨,只是夜夜被王爷绑着手,有些睡不好。侯爷来得及时,就替我照看会王爷吧。” 一见荣川过来,绾香就迫不及待要把萧怀瑾往他身上一推,自己找地方躲清闲去。 荣川摇晃着折扇悄摸的看眼萧怀瑾的表情,只见萧怀瑾想孩童一般双手握着茶杯佯装喝水,双眼却一直盯着绾香的后脑勺。 于是荣川一下坐到榻上:“行啊,你去歇着吧。” 绾香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眼看着她的身影小时不见,荣川拿着折扇敲打案边:“怎么了?” 萧怀瑾这才恢复原本的神情,随手把茶盏往案上一丢:“羚昭有孕了。” “什……”原本惊讶的荣川突然就笑了出来:“恭喜平安王贺喜平南王啊,装疯卖傻哄美人,还和王妃哄出了个孩子,真是厉害。” 萧怀瑾不说话,瞪了眼荣川,心里想的都是绾香刚才说和自己绑在一起令她十分疲倦。 “我说这小丫头怎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杀气腾腾……” 到底是家丑,萧怀瑾也不想和荣川说自己心中的疑虑。关于羚昭这个孩子,自己和绾香心里都该清楚。 “我听说前些日子白修子来了?”荣川问。 “是。” “于圣上那边来讲也算好事,可就怕他学项庄舞剑,我也不得不提醒你。” “你说绾香?” “我可什么都没说哟,你现在和那小丫头没名没分的,指不定她哪天和人走了你都奈何不了人家。” 听完萧怀瑾白了荣川一眼,心里思量着自己到底还要不要装下去。 …… 此刻的羚昭正在太皇太后宫里,看着太皇太后蔼然可亲,高兴的像是自己又得了亲孙儿一般。 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向羚昭打探平南王府的事情,听起来像是在关心萧怀瑾的病情。 羚昭也渐渐清楚太皇太后为何如此亲近自己,反正她在中原也需要这样的靠山,于是说一半留一半,生怕把话说尽了太皇太后就不再需要她了。 说着说着,便同太皇太后讲起平南王府那个有能耐的丫头:“母后可还记得上次翊王和我家王爷要的那个丫头?” “哪个丫头?”太皇太后想了想颦蹙下眉头,转头问正给自己捶腿的宫女:“你记着吗?” “回太皇太后,大概是上次平南王说被罚跪跪坏了腿的那个丫头。” “是了。”羚昭回答:“就是那个丫头。现如今腿好了活蹦乱跳的,跳起舞来如同飞燕转世。 身段婀娜窈窕如柳,也能在盘上起舞。面若海棠眉眼如画,不施粉黛便美若仙子。生得可要比儿臣标志多。” 羚昭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耀绾香,但是使劲的品品,有点酸溜溜的意思。 “上次听珵儿说,正月十七还抢了头金?” 萧怀珵是翊王的名讳。 羚昭点点头:“可不是,那会儿我还没嫁进王府就听说了这事,翊王为此还输给王爷一对玉枕。” “那瑾儿可曾把她收入房中?” 羚昭赶忙解释:“未曾收入房中,上次翊王在,儿臣不好说话。实际上啊,王爷一直等着她伤好了,找个合适的机会献给皇上,这样的女子哪舍得送给翊王?” “上次瑾儿说女子不安分,送进后宫怕是不妥。” “母后~”羚昭摆手叫给太皇太后捶腿的宫女下去,自己亲自跪坐在一旁给太皇太后捶腿,像个孩子一般撒娇:“母后得先恕罪。” “又怎么了?” “那丫头伤了腿本就不是被罚的,是为了有机会面圣的时候献舞,练习时才摔坏了腿。说是以下犯上不过是哄翊王的。 皇上整日忙于朝政,后宫得有贴心解闷的活泼人。何况皇上正直少年,得充裕后宫绵延子嗣不是?” 羚昭提醒着太皇太后皇上只和元贵妃有那么一个儿子,皇后又久未有孕。 太皇太后心里也清楚元贵妃和自己走不到一条路上。现在萧怀瑾傻了,羚昭想讨好皇帝给自己和孩子找个依托也是正常的。 就算那女子能耐再大,再能闹腾也不过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若当真不开窍,随便找个理由杀了便是。 太皇太后连当年的静妃都能搬倒,还会在乎一个小丫头? 想到这太皇太后把拿起一边的佛珠:“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来啊?” 见到太皇太后松口,羚昭连忙开心的附和:“全听母后安排,不过……越快越好。” 第五十一章 等人 太皇太后轻叹了口气,坐起身看着地上的羚昭:“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女子善妒那是七出之罪,有些时候就得拿出为人妻该有的气量。不过你年少远嫁,哀家便都由着你。 说完太皇太后又伸手点了点羚昭的鼻尖,尽显宠溺:“行了,身子重就别再地上跪着了。”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羚昭自是安然的坐上车驾回府。 他日太皇太后一道懿旨送到平南王府,绾香再能耐,为了萧怀瑾的太平日子,她也不得不入宫。 想到这,羚昭不禁抚着自己小腹笑出声,车驾一路朝平南王府去。而平南王府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因为她的身孕而感到欣喜。 最为郁闷的就数萧怀瑾了,他看着窗外的绿柳问荣川:“你说,这戏还能唱下去吗?” “我这尽是些刍荛之言,不听也罢。你心里都应该有数。” “什么数?” “禹城连年洪涝,晋阳城却连年大旱,田地硗薄,近两年可谓是草木萎落颗粒无收。赈灾之事马虎不得,你说圣上会派谁去?” 萧怀瑾靠在软垫上:“晋阳知府赵启,据说为人刚正,做事很有板眼。应该错不了。” 荣川摆摆手:“你当真是很多年没回中原了。赵启那人恃才傲岸自命不凡,又清高得很,一直想留任皇城却不得人赏识。 索性破罐子破摔,好好的官不好好做。皇上这次,兴许会借机会找个人去给他定罪。这从上到下一水的查下来,要牵扯不少人啊。 差事苦累又得罪人,你若是不装疯卖傻,铁定要你去。” “我只看过他的一篇策论,很有才情。” “有!”荣川夸张的瞪大眼睛:“尤其是骂人时候最为有才情,引经据典用意恶毒,却又满脸恭维言辞优美,和他打交道要小心的很。” “看样子,你是被他骂过了。” “哼。”荣川一脸不屑的摇着扇子看向别处:“谁还不是个有才情的?不然如何做得百宁候?” “因为你姑母是圣上乳娘,长姐是朝丞夫人。” “……”荣川被萧怀瑾噎到说不出话。 萧怀瑾暗暗想着,如果真的要被派去晋阳城,就算是没有赵启这样的麻烦,自己也要防着这一路明刀暗枪。 人在皇城,能躲则躲。 旁边荣川止不住的嘟囔着:“你的绾香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会还不回来?不会是因为羚昭的事,一个人偷偷跑回北浔了吧?” 这话一说出来,萧怀瑾开始变得坐立不安。 自己还没想好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告诉绾香,羚昭的这个孩子和自己没关系。她要是再偷偷跑回北浔去,自己该怎么把她弄回来呢? 想到这萧怀瑾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朝听雨台走。荣川连忙问:“你干什么去?” “听雨台。” …… 听雨台里绾香躺在卧榻上,若有所思的看院墙外那片竹林。 她心里很清楚羚昭这孩子有问题,正盘算着该如何才能叫羚昭露出马脚,就看到小厨房边上的站着两个丫头。 细里看看,正是之前羚昭塞给自己的那两个丫鬟。一个南疆的一个中原的,当时这个南疆丫鬟在自己手里,便没有被毒哑。 刚一发现到绾香在看着他们,他们惊慌的似两只兔子,忙不迭的转过头躲闪绾香的目光。 那个中原的丫鬟推了推身旁的人,绾香看着她踌躇好一会,便转眼看向别处。 没过一会,那个南疆丫鬟就突然跑到绾香面前跪在地上,不是很顺畅的说着中原话:“我想去疆域。” 她盯着绾香通红的鞋尖语无伦次,绾香蹲在地上:“你想让我放你去疆域?不是回南疆?” “我想去疆域,南疆回不去。”说着撩开袖子亮出手上一个奇怪的红色印记给绾香看。 她是南疆王宫送出来的陪嫁,是不能轻易回南疆的,这印记应该就是怕他们逃走才留下的。 “你送我去疆域……我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你送我去疆域。” “好,如果你告诉我的东西有用,我就帮你把手臂上的东西弄掉,送你去疆域。” “公主……有身孕。” “我知道。” “她想把你送进宫,给中原王。” 听到这绾香的脸色变得难看,起身捏起丫鬟的下巴:“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是真的,我在南院听到公主和阿蛮说的。” 绾香看着她的脸端详许久问了句:“什么时候?” “不知道。” “这都不知道……”绾香看着她笑了下:“你就想拿过来当筹码,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我可以继续打探消息。” “那你就继续打探消息。如果你能赶在她动手之前告诉我,我就送你去疆域。” 丫鬟的脸色变得有些为难,但还是咬咬牙应下了。绾香没有轻易信她,谁知道是不是羚昭耍得什么鬼把戏。 但不管羚昭想要干什么,绾香都要先想办法叫人诊她的脉。 正想着,就看到不远处萧怀瑾连鞋子都没穿朝院子里跑,身后荣川拎着他的鞋紧紧跟在后面:“萧怀瑾,你这样早晚有一天会露馅。” “绾香!” 萧怀瑾刚一跑进院子,就看到绾香趴在窗边朝外看。见到萧怀瑾,绾香先是愣了下,只见他冲进屋子把绾香从床榻上拉起来:“绾香你怎么在这里?” “王爷又没穿鞋啊?” 她抬起一双小手接过荣川手上的鞋子,刚想蹲在地上替萧怀瑾穿鞋,萧怀瑾一把拉起她扯进怀里,整张脸埋在她腰间。 荣川见萧怀瑾死抱住绾香不撒手立刻背过身去,无奈的翻着白眼摇着头。 “绾香!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王爷先松手把鞋穿上好不好?” “不好,绾香把我丢在荣川身边,荣川欺负我。” 荣川这算是听不下去了,回头拿着折扇指他:“我欺负你?!是你把整壶热茶泼到我身上!” 说什么做戏要做足,伸手就是一壶滚烫的热茶。荣川算天算地就是没算出自己上一世到底欠了萧怀瑾什么东西。 荣川要是不说,绾香都没有意识到他身上的水渍。 “不是我。” “好了。”绾香轻拍他的后背:“王爷先把鞋子穿上。” “不穿。” “王爷……” 荣川拍拍自己的心口只觉牙根酸涩,当真不想阻断这情意绵绵,于是随口说到:“昨日我夜观星象,得知近日有雨,还是赶紧回府吧。绾香你也小心一点~” 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萧怀瑾,萧怀瑾躲在绾香的腰间凶狠的瞪着荣川示意他闭嘴。 荣川耸耸肩膀甩手走人。 知道绾香没走,萧怀瑾也便安分了。 …… 自荣川那日来过以后,南院的人一直都没动静,不出府散心也不进宫请安,大抵是因为有了身孕不敢轻举妄动。 而这天还真就被荣川给说着了,一直都是阴沉沉的,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 绾香望着天,自顾自的嘟囔了一句:“看来这算卦的真有些本事呢。” “姑娘,你不去看看王爷?”杳儿过来问她,她摇摇头:“我等个人。” “等人?在听雨台等?” 昨日那个南疆丫鬟就给绾香带了消息回来,此刻绾香正坐在听雨台等羚昭带着太皇太后的懿旨过来。 终于绾香看到了满脸堆笑的羚昭,羚昭身后的人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了听雨台。 杳儿刚想出去拦,绾香一把抓住她的手:“王妃身子重,还过来给我送礼,咱们得知好歹。” 绾香放下手里的香料拍拍手,打算去接太皇太后的懿旨。 第五十二章 备马 羚昭被阿蛮扶着迈进听雨台,一进屋子羚昭就假模假样的要拉绾香的手。 “王妃,属下的手,刚碰过毒鼠膏。” 一句话便把羚昭吓得往后缩了缩,脸上的笑容凝滞片刻,抽出丝帕掩了下自己的鼻子。 一旁的下人打开箱子,绾香站在一旁看见里面有走金丝的红喜服,琳琅满目的朱钗玉翠。 这王妃还算大方,临了还给自己备上这么一份‘嫁妆’。 绾香一点都不客气的走到箱子前面,随意拿起一只玉镯子打量着。 身后羚昭扶着自己的腰摸着自己的肚子:“原本以为绾香你这辈子只能蹉跎在平安南王府,好一点呢就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差一点呢就跟个家奴了却此生。 但没想到会得了太皇太后的垂青,召你入宫伺候圣上,这可是天大的造化。” 绾香听着,把手里的镯子扔回箱子里:“那真是谢王妃成全了。” “倒也算不得我成全,是王爷先前就在太皇太后面前提起。要谢,就谢王爷。” “这大箱小箱的,都是王妃置办的?” “不过是从我的嫁妆中抽出了点,毕竟你是从平南王府出去的,多少要些体面。” 绾香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冷笑了下:“王妃不是说过‘卑鄙蜣螂何以化蝉’吗?” 羚昭走到她身边:“是啊,但这人就是挡不住命运。好在王爷眷顾你,这般恩情你出了平南王府可别忘了。 倒不指你日后得宠在皇上面前替平南王府谋多少荣光,只要记得宫里和王府不同,别出了差错就好。” “所以属下别无选择,只能去了?” “多好的事儿啊,你不去?太皇太后下得懿旨你不遵从?到时候母后见不到人,怕是王爷也要跟着受责罚。你一定不希望王爷受你拖累吧?” 绾香转头轻瞟羚昭:“你就不怕我得了宠,报复你?” “哈哈哈……”羚昭一边扶着自己的腰一边肆无忌惮的笑,仿佛王府上下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碍她:“报复我做什么?一切都是王爷的意思。” “所以绾香也只能去了。” “对,你别无选择。”羚昭得志的嘴脸再也藏不住,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绾香面前。 就看绾香轻轻拿起另外一副看起来更贵重的镯子,捧在手心里打量好一阵:“好东西啊。” “你的眼睛倒还算是有用,这可是我……” 羚昭话还没说完,就见到绾香拿着镯子随手往地上一丢,把镯子摔了个稀碎。 “呀,这镯子太重了,属下没拿住啊。也怪属下是低贱的劳碌命,之前用的东西都是以轻便为先。 这样华贵的东西太重,真没用过也用不惯。所以王妃还是怎么搬来的就怎么搬回去吧,进了宫,这些物件圣上也是会赏的。” 羚昭摸着自己的肚子紧张的看着地上碎开的镯子,强忍愤怒。自己是堂堂平南王妃,整个王府还是要自己做主的。 事情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绾香就算是不愿意也得愿意。日日看她被萧怀瑾绑在身边,现如今也该到头了。 时辰一到,这个碍眼的东西就会滚到宫里,就算是萧怀瑾清醒了,也不能怎么样。 到时候叫翊王去元贵妃那吹两阵风,想个法子叫她得罪太皇太后,再叫太皇太后亲自了解了她。 何必争这一时之气呢? 想到这,羚昭便沉了一口气在心底:“不打紧,反正给你了就是你的,绾香喜欢摔什么便摔什么吧。” 她得意的样子真叫杳儿觉得手痒,绾香站在前面却不慌不忙的行礼:“恭送王妃。” 眼见人走出听雨台,杳儿急了:“姑娘!她就这么把你塞进宫里了!” 绾香坐到一边:“是啊,就这么塞进宫了。” “怎么办?” “不怎么办,等着。” “姑娘,你不能这样任由她欺负。你一定还有办法的!”说着杳儿就挡在了绾香的面前。 绾香有些不耐烦的把她拉到一边:“行了,我自己心里有数。王爷沐浴,这会差不多该好了,出门瞧不见我得急了。” 一地的稀罕物件值钱玩意,绾香瞧都不瞧一眼,把它们扔在地上起身便走。 她一边照顾萧怀瑾,一边等着羚昭的动静。至于自己要走的事情,半句都没有和人提过。 杳儿在心里着急,但绾香却不许她多嘴。中元节一过,羚昭等不及了似的差人来告诉绾香准备入宫。 绾香听完消息并不急躁,笑了下对杳儿说:“今晚会有北浔的人来,你在王府后门接应下。” “北浔的人?” “嗯。”说完绾香就带上手里刚做好的风筝去找萧怀瑾了。 那晚绾香哄着萧怀瑾早早躺下,然后自己悄悄解开绳子离开了。萧怀瑾意识到绾香离开,却没有睁开眼睛追着问她干什么去了。 大概就是像从前一样自己去沐浴,或者坐上房顶喝点酒,等下就该回来了。 于是萧怀瑾就这么躺在床上等着她回来,但他还没等到绾香,就听到门口杳儿跑到梁错身边:“姑娘走了。” “走了?” “嗯,被王妃送进宫了。我刚看她上了王妃备的马车,她还没交代……” 一听到这话,屋子里的萧怀瑾赶忙掀开被子利落的蹬上鞋,抓起自己的外衣提开门就朝外走,从梁错身边一扫而过。 梁错急忙跟在他身后:“王爷?” “马车走多久了?” 杳儿以为自己看错了,此刻的萧怀瑾一点都不像是失了神志,那双不怒而威的眼睛就盯着她问。 “刚……刚走。” 梁错凑到萧怀瑾身边:“王爷你这是……” 他挂好了佩剑,亦如从前一般沉稳:“梁错,备马。” 即是梁错对萧怀瑾很是质疑,但还是跑到后院去牵马。 萧怀瑾朝南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来羚昭瞒着自己做了这样一件大事。可绾香怎么不告诉自己呢?自己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如果绾香真的进了宫,真的出现在皇上的眼前,一切就都晚了。 此刻也管不得什么晋阳城什么赵启什么连旱大灾,是自己的麻烦怎么也躲不过去,只要自己能赶在绾香到宫门前追上她,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跨在高头大马上,掀去夜里仅有的安谧,青灰色的衣角跟着急切的翻飞,一路到了宫门口却不见什么车驾。 难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吁……” 马踢朝后退了几步,萧怀瑾远远的看着宫门口,扯着缰绳的那只手冒出了细汗。他咬紧了牙齿转头回王府,一进府门所有人都在惊奇王爷为何突然行色匆匆。 萧怀瑾不顾他们的是何神情,直奔南院就去了,他甚至在心底想好了要如何结果了羚昭。 气冲冲的回了王府,还没等到走进南院,就听到身后有绾香动怒的声音:“他说要骑马就给他骑马?骑也就骑了,你都不跟着他吗?!” “王爷真的……” 她站在那就差指着梁错的鼻尖骂:“什么真的假的?是往宫门口去了吗?” 梁错点点头,绾香正要去牵马追,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穿戴整齐的萧怀瑾。 听到梁错说萧怀瑾瞬间病就好了,自己还不相信。但见到此刻的萧怀瑾,他眼神沉稳还包含着些许愤怒,难道他是真的好了? “王爷怎么在这?” 他反问到:“你怎么在这?不是要被羚昭送进宫了吗?” “我……” 萧怀瑾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心里的怒火也开始平息。她紧张自己,紧张的小脸都要变了形。 “回房。” 说完他便改了方向回东院,绾香呆呆的看了眼梁错,梁错摇摇头。她也只好跟在萧怀瑾身后。 第五十三章 跳车 一进屋子,绾香小心翼翼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怀瑾看。见他自己坐到椅子上,一旁的丫鬟过来给他倒茶。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恢复如初,好像萧怀瑾从没有从马上摔下来过,更没有摔傻过。 而萧怀瑾痴痴傻傻缠着自己死死不放的事情,都像是梦里发生的一般。 “你不是被送进宫里了?” “属下……属下记得王爷……”绾香指了指自己的头,萧怀瑾放下茶盏摆摆手,梁错便带着一脸疑惑的杳儿和丫鬟出去了。 见人都走了,萧怀瑾才靠到椅背上:“好了。” “好了?这就好了?” “你似乎很不满意?” “如何好的?王爷骑马的时候就好了吗?” “本王……好了就是好了。”萧怀瑾打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装的。 “哦。”绾香点点头,回想起之前萧怀瑾的样子,抬头问了句:“那王爷之前做的事情,都还记得吗?” “记得。” “那……” “羚昭的孩子与我无关,但那样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相信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即便现在好了,只要太皇太后想要留着羚昭……就会叫太医弄出许些说辞来。” 他张嘴就先把羚昭的事撇的一干二净,绾香听完居然先笑了出来:“属下相信王爷。” “本王的后院发生这种事情,你似乎高兴得很。” “属下不敢。”绾香连忙跪在地上,萧怀瑾见她双肩颤抖,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大病初愈喜极而泣。 探身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才看到,这丫头居然在闷头偷笑。萧怀瑾的脸当即变了颜色:“你笑什么?” “属下……没笑什么。” 萧怀瑾扔掉她的下巴坐回到椅子上,这丫头居然在嘲笑自己?越想心里越烦闷。 不过萧怀瑾还是想知道,杳儿见到上车的那人是谁? “你没上车?” “王爷该不会骑马一路追到宫门口吧?” 萧怀瑾才不会叫她知道自己刚才有多紧张,狠狠的喝了口茶:“没有。” “那车根本没有进宫,属下叫它往北浔去了。” “北浔?你即不再车上,为何还要它朝北浔去?” “王妃在车上啊。” 就听头顶萧怀瑾重重的把茶盏放在桌上:“绾香,你愈发喜欢胡闹。” “王爷不是说当时自己神志不清,即便自己醒来也是百口莫辩吗?属下就替王爷给王妃诊诊脉算算日子,看是否对得上。” 眼前的人一抬头那双眼睛,真是叫人想要责怪都舍不得张口,最后只得说出一句:“敢把王爷当傻子看还要给扔水里,把王妃绑走诊脉的,全天下也就只有你了。” 面对他宠溺的责怪,绾香跪坐在地上:“王爷还真是记仇。不过听王爷的意思是……王爷压根就没有摔坏头脑?” “本王……” “不过没摔坏头脑,王爷怎么会做出把嚼碎的饭吐到衣襟上这种事情呢?” 听她说完这句话,萧怀瑾便开始悔自己装疯卖傻了,又狠狠的喝了口茶:“传信给红姑姑,找个跟你身量样貌向像能歌善舞的丫头送过来。” “王爷要送别人入宫?” “难道你想叫本王送你入宫?” “属还下以为……” 她突然缄口不言,萧怀瑾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她的下半句,忍不住问了句:“以为什么?” “属下以为入宫的事是王爷和太皇太后提的。” “谁说的?” “王妃。” 上面的萧怀瑾深吸一口气,靠在桌边:“过来。” 绾香跪倒萧怀瑾的脚边,刚一抬头萧怀瑾就伸手使劲的戳了下她的脑门:“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王爷英明神武,属下哪里揣度得到王爷的意思?”绾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更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王爷的手笔。” “如果本王的病没好,接下来,你想怎样?” 绾香抬眼看着萧怀瑾:“属下会和王爷一样,找人替属下进宫。至于王妃,属下会查清楚孩子到底是不是王爷的,如若不是,属下自当为平南王府清理门户。” “看来,入宫的人你已经找好了?” “是,早已经到皇城了。王爷不必担心王妃的安危,也不过几天属下便会完璧归赵。” 见她话里带酸,萧怀瑾神连忙换了件事说:“派你的人去查查晋阳城的灾情,还有知府赵启。” “是。没别的事,属下便去休息了。” 萧怀瑾点点头,绾香转身刚要走却又被萧怀瑾叫住:“你干什么去?” 绾香回头满脸疑惑的回答:“回去休息啊。” 萧怀瑾这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正常人了,不能在绑着绾香的手强迫她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了。 也就是说,自己再也不能躺在床边听她低吟轻语。想到这萧怀瑾的眉角显得有些失落,但还是摆摆手:“回去吧。” 绾香行了礼,转身出去。萧怀瑾回头看看床头上的那根小绳子,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不过好在她没有进宫。 至于羚昭和她的那个孩子,萧怀瑾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在乎,即便是羚昭把自己的脸都丢在了翊王面前,萧怀瑾还是没有那么大的反应。 而绾香想做什么,便由她去做好了。 另一边,被送往北浔的羚昭也清醒了。她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周遭黑漆漆的,马车在不停的行进,外面的人拼命的扬鞭。 羚昭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送上车的,如果是绾香把自己和她调了包,那她应该不会把自己送进宫。 可车夫这般紧锣密鼓的赶路,到底想去哪呢? 她一定还有别的目的,羚昭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绾香要么是想杀了自己,要么是想看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萧怀瑾的。 无论绾香是这两种打算中的哪一种,羚昭都要想办法逃出去。她坐起来,顺着被风吹开的帘子看外面的景象,想要判断自己身处何地。 但天实在太黑了,而且在中原的地界里,羚昭对皇城以外的地方都不熟悉。 恐慌,害怕,是她急切的想要逃离。 正在羚昭庆幸没有人在车里看守自己的时候,旁边就亮起了荧光,仔细看看像是火折子。 那人把车上的油灯点亮:“王妃醒了?” 羚昭的嘴被塞住说不出话,就听对面这个年轻女子说到:“王妃安心,我们并不想对你做什么,只是请你到北浔小住几日。” 见到羚昭想说话,那女子便拿掉了塞在羚昭嘴里的布,一张嘴羚昭便问:“绾香呢?是不是她把我绑在这的?” “王妃既然知道了,就无需再问。” “她在哪?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南疆王最小的女儿,南疆和亲公主,平南王的正妻。关于名号,王妃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我传信给父王,叫他一定满足你。我还可以去求太皇太后!” “……” “否则,我出了什么事,我父王和太皇太后不会饶了你!” “我这条贱命迟早要被人拿去,王妃还是省省吧。要到北浔还要等到天亮,能歇且歇一会,不能歇,也不要扰了别人清净。” 那人说完便又把羚昭的嘴给堵上了,羚昭也安安静静的等着她不留心的时候。 终于等到那人困倦,羚昭悄悄拱起身突然撞开门口的车夫自己跳了下去。 可她跳下去的地方偏偏是个斜坡,车夫连同羚昭一起顺着斜坡滚下去。斜坡上的沙粒石头一个接一个,羚昭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撞到了些什么东西。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血水已经染湿湛蓝色的裙摆。 第五十四章 云泥有别 一夜过去,平南王大病初愈骑马上街的消息就已经传进清月坊。 皇城里大半的人都知道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宫里的主子也该知道了。 于是萧怀瑾就赶忙筹备着把绾香准备好的姑娘送进宫,正好去和太皇太后请安,也不必等着人吹风到宫里,叫人揪住话茬使自己稍显被动。 临走的时候朝听雨台的方向望去,心里感叹着:病好了她都不能常守在自己身边了。 梁错站在一旁提醒:“王爷,该走了。” 萧怀瑾转身上了车,心里还在琢磨着,回来的时候到底要找什么由头把绾香叫到东院来。 绾香也坐在床边朝府门口的方向望去,想着萧怀瑾回来,自己要去东院向他禀报些什么事情。 这时候身后有人搬进来个火盆,杳儿见了忍不住问:“姑娘,还未入秋,搬个火盆进来干什么?” “把那个南疆丫头叫进来。” “是。” 绾香之前应允过人家的事也该办了,拿起火盆里的烙铁,扒拉两下烧红的木炭,就听到里面的火花毕剥作响。 等着人带来了,绾香拿起烙铁眼神示意杳儿,杳儿便死死抓住南疆丫鬟。 “你要干什么?姑娘不是答应事后送我去疆域的吗?!” 绾香不理会她,撩开她的衣袖,看准了上面的红色印记便把烙铁烫上去。烙铁与皮诱发出的‘滋滋’响声与丫鬟的惨叫声交融在一起。 门口的人想朝里看,但都不敢探头。绾香面无表情的看着烙铁紧紧贴合皮肤,对于这样的场景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就连杳儿这看起来小模小样的人都不觉着害怕。 闻到有熟肉味道,绾香才把烙铁重新扔进火盆里,再看那丫鬟,几近晕厥的倒在地上。 绾香拿起一边的帕子擦擦手,趁那丫鬟还昏死便说到:“我呢,最害怕悖主之人,也爱记仇。 自打你进了我这院子,我的行踪与作为你该都告诉王妃了吧?也没少帮王妃筹谋如何害我吧? 但想想也没办法,谁让我应你帮你除了你手臂上的印记送你去南疆?可你不吃些苦头,我总觉着心有不甘。” 说说话绾香还叹了口气,扔了个药瓶在她身边:“好好上药,回去收拾东西准备今晚出城,你的情郎我也叫人接到疆域安顿好了。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丫鬟抬头看着绾香说不出话,直到门口的人进来搬火盆的时候,才连同着她一起带出去。 等人走了绾香才站起身踱步到柜子边,去翻自己的那身男装。 想想萧怀瑾这一进宫便是大半天不回来,前段时间照看萧怀瑾也着实闷得慌。好容易得了这空闲,哪有不出去的道理? 于是换上衣服踩上玉白的靴走,便带着杳儿出门去了。 杳儿一边抓着绾香的衣角一边在身后嘟囔:“姑娘,王爷病刚好,王妃也不再府上,你这就出门?” “不然呢?趁着王爷这会没空管我,赶紧出来走走。” “我这心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出什么大事。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吧?” “那要不给你买个糖葫芦?”绾香试探着问,杳儿使劲的摇头:“这不是糖葫芦的问题。” “两串?” “姑娘……” “四串。” “成交。” 绾香得意的摇着扇子朝前走,杳儿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一边听着吆喝声,一边转头就看到旁边布桩里为了调戏布娘故意讨价还价的公子哥。 桥下碧水上荡着几条刷了朱漆的画舫船,翠湖绿柳白墙黛瓦,自东徂西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绾香就站在桥上使劲朝下看,想看看不远处的船上是不是有面相俊俏的少年人。 杳儿一声不吭的抓着糖葫芦跟在绾香身后,绾香刚想回头叫她,就不小心踩到身后人的脚:“诶……” 抬头一看这张脸,真是熟悉:“白将军?” 白修子背过双手咧嘴一笑:“巧啊?” “是够巧的。”绾香裂开嘴笑了下:“将军这是……” “我刚从宫里回来,原本得皇上召见。谁知道皇上新得了一美人,我就识趣的先告退了。”说着白修子轻推了下绾香的肩膀:“更巧的是啊……那美人也叫绾香,可照比你差点意思。” 绾香握着折扇,眼色变得低沉,刚扬起的嘴角被缓缓的放下。 见到绾香不悦,白修子赶紧举手发誓:“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乱说的。” “白将军就算去说又能如何?名字而已,谁都能叫得。” “我才不去呢,皇宫有什么好的?我是不会把你推进火坑里的,咱们是朋友嘛。” “绾香可没说是将军的朋友。” 杳儿拎着糖葫芦站在一边不说话,就听白修子畅快的说:“你看你凶巴巴,难怪萧怀瑾不敢纳了你。” “你……” “看吧,被我气到了吧?”白修子看起来似乎更高兴了:“那走吧,我请你去狮子楼喝酒赔罪。” 绕了这么一圈,他不过是还记着上次说请他吃酒的事情,绾香听完就笑了。 不过自己确实得好好谢谢这位总是喜欢突然冒出来的将军:“我当是什么,不过是之前应了请将军吃顿酒,我还真不能小气了。” “那走吧。” 绾香拱拱手:“将军请。” 白修子也拱拱手:“小公子请。” 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再配上这一句小公子,还真是把绾香给逗笑了:“将军是在取笑我吧?” “刚才我见你背影又小又熟悉,想要叫住你。又怕是谁家公子给叫错了,得罪人家。” “将军战功赫赫行事还要小心翼翼?” “在这皇城里,天子脚下,谁不是小心翼翼的?” 是啊,谁不是小心翼翼的?萧怀瑾自打回到皇城以后就没消停过,想到这绾香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白修子似乎也看出她有些苦闷,便不停的讲他在北塞征战的趣事。那些奇怪的风俗粗陋的食物引发出来的桩桩糗事,都惹得绾香连连发笑。 但白修子并不作罢,一直讲到绾香都忘记了时辰。最后还是杳儿提醒:“公子,该回府了。” 绾香这才想起来,萧怀瑾该回来了。于是喝完最后一点酒对白修子笑了下:“我倒是没想过白将军是这般风趣之人,但时辰不早,我该回府了。” “时辰不早?时辰分明尚早啊!” “……”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又不是找不到路。不过云泥有别,绾香还是不希望与将军有什么‘来日方长’。” “为何?”白修子盯着绾香的眼睛,不显急切却目光逼人的等着她回答:“聊了这么久,你还觉得云泥有别?” “将军英明神武才略过人,上至公主下至望族小姐,只要将军一抬手,自然不乏门当户对的人家,想要和将军结亲。 至于我,生死全在平南王府,即便一世孤苦也心甘情愿。实在做不得将军知己。” 她话说的直白,直白的白修子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得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后咧嘴笑了下:“无妨,先送你回府。” 他执意要送绾香,就好像绾香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样。一路上还止不住给绾香讲些趣事,说说笑笑的就到了王府门前。 正止不住轻笑的绾香抬头就看到板着不说话的萧怀瑾,当即收住自己的笑脸:“王爷……” “去哪了?” “属下……” 白修子抢过绾香的话茬:“今日在长街上偶遇绾香姑娘,所以就请她一起吃酒,现如今也好好把她给送回来了,平南王不必忧心。” 第五十五章 幸好本王病好了 绾香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了挪,好拉开自己与白修子之间的距离。白修子见了,心里有些觉得失落。 萧怀瑾见了还是高兴不起来,撩起青黑的衣袖背过手去,眼里尽显威严,对绾香说了句:“回去。” “是。”绾香也不得不走到萧怀瑾身后,回头的时候看了眼白修子,白修子笑了下对她摆摆手。 萧怀瑾见状直接伸手一把将绾香拉到自己身后,绾香差点就绊在台阶上,白修子在身后刚想扶一下就迎上萧怀瑾那双不怒而威的双眼。 “有劳白将军了。” “无妨,听说平南王大病初愈,改日再来好生拜访。”说完就看白修子拱拱手转身便离开。 绾香缩在萧怀瑾身后,少有的心虚。直到萧怀瑾转身朝屋里走的时候,绾香才抬腿跟上:“王爷,你回来这么早啊。” “本王若不回来得早些,这会你都该去将军府了吧?” “属下真的只是偶然碰到了……” 萧怀瑾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凑到绾香身边使劲的闻了闻:“偶然碰到,然后一起喝了酒?” “这是……这是为了谢白将军。” 萧怀瑾蹙着眉头,眼睛里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不是为了他眼睛好看?” “白将军的眼睛确实好看。” 萧怀瑾抬手捏紧了绾香的下巴:“那就给你送将军府去好了?” 就看眼前的人带着一脸的坏笑:“王爷舍得?” 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真是叫萧怀瑾无可奈何:“再敢自己偷跑出去,看本王不打断你的腿。” “王爷想打断属下的腿,尽管带着家法到听雨台。反正属下老早就说过,死在王爷手里也愿意。” 她明明知道他不舍得,还这样说话,真是叫萧怀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抬手戳戳她的额头:“你啊。” 院里落英缤纷,他目光深深。两人一前一后朝东院的方向走,绾香还一边嘟囔着晋阳城的事情。 还未迈进院子,就见到一个手持信符的人被门口的小厮带进府上。那人一见绾香连忙大喊:“姑娘!” 绾香回头,一眼便认出那人:“怎么了?” “王妃路上跳车,从斜坡上滚下去,腹中胎儿已经保不住了。” “人呢?” “人还活着。” 绾香转头看了下萧怀瑾,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留下一句:“那就带回王府吧。” 绾香点点头,那人才转身离去。 羚昭的性子居然这么刚烈?还是怕一到北浔,就有人给她诊脉?不管怎样,她的作为叫绾香更加笃定那个孩子跟萧怀瑾没有半点关系。 “王爷,属下是不是给你惹上麻烦了?” 萧怀瑾坐到案前,看上面摆了一半的棋盘,把一颗颗黑子捡下去:“反正这孽种也留不得。” “我还以为王爷又要生气的罚属下去庭院外跪着呢。” “依你看,羚昭还能留吗?” 她大大方方的坐到一旁,歪着头想了想回答:“王爷想留吗?” “……” “羚昭和翊王的关系虽说叫平南王府失了面子,但很可能……有用。” “为何?” 绾香撅起嘴:“王爷猜猜?” 萧怀瑾白了她一眼,就算绾香不说萧怀瑾也知道她什么意思,转而问了句:“晋阳城的事,有消息了吗?” “不说赤地千里,也差不太多。久不经雨,别说粮食长不出来,人也要干死了。城内的人还好些,周遭村落已经有人开始准备幼童沉塘祭河神了,结果河塘水太少,把幼童放进去都淹不死。” “赵启呢?” “赵启这人有些意思,明明已经准备好调水赈灾的策略却扣着不实施,像是在和人较劲一般。有趣的是,属下还打听到赵启之女赵清和百宁候是旧识。” 绾香一边说话一边给萧怀瑾倒茶:“去年中秋赵小姐赶庙会,就遇上了侯爷。侯爷还曾到赵府提亲,不想赵老爷居然看不上侯爷,几句话就给骂出来了。” 难怪一提赵启这个人,荣川的脸上又是害怕又是不屑,萧怀瑾可算是知道这两个人的过节了。 回头看看绾香摘掉白玉冠放到桌上,正揉着自己的脑袋:“杳儿梳头梳得实在太紧了。” 萧怀瑾看到白玉冠十分眼熟,更被绾香盖在发丝下的小脸吸引。 就看她那不点而红的小嘴还在继续讲:“皇上不会真的派王爷到晋阳城吧?杀鸡焉用宰牛刀?” 听到她这个比喻,萧怀瑾似乎很是不喜欢,随口便说了句:“你好像,很久没抄书了。” 绾香连忙闭上小嘴,赶紧站起来:“属下这衣服穿着闷热,还是先回听雨台换一身。王爷若是没其他事,属下就先告退了。” 她着急忙慌的样子,生怕谁吃了她一样。快步走路,像是在小跑。她什么也不怕,就怕萧怀瑾给自己丢过来一本书,告诉自己不抄完不许吃饭。 回到房间里就拍拍自己的胸口,念叨了一句:“好险。” “可不是好险?我见王爷的脸都黑了。”杳儿跟在一边替绾香换衣裳,一边还问:“姑娘,你说王妃这孩子没了,到底是好事是坏事?” 绾香站在镜子前回想起萧怀瑾满不在乎的样子,只给杳儿扔下一句:“无关痛痒。” …… 羚昭回到平南王府的时候人还是晕厥的,在王府躺了一整天都没有起来。 一进睁开眼睛就听说王爷大病初愈,绾香也还没有进宫的消息。 她不知道是喜是忧,躺在床榻上唇色发白,两眼板滞的望着帷帐。身边的丫鬟跪了一地,谁曾想过不可一世的公主来到中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羚昭愈发的恨绾香,不仅恨她抢走的自己的夫君,还恨她夺走自己的孩子。可她不曾想过,可如果绾香真的想要她的命,哪里还能容她活到今日? 但羚昭心里还是愤恨,愤恨到顾不得自己的身子,执意从床上爬起来朝东院去。阿蛮抓着披风紧紧的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受风。 几番阻拦下来,羚昭见了阿蛮就发烦,抢过她手上的披风就扔进水里。仿佛在抱怨阿蛮不中用一样。 梁错远远看到羚昭手脚并用扶着墙壁和树干艰难的朝东院走,看得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便到萧怀瑾的书房问:“王爷,属下见王妃朝咱们东院来了,要不……” 萧怀瑾摆摆手示意梁错出去,梁错还是小心翼翼问了句:“那……见还是不见?” 想到羚昭刚受了伤还要跑到东院来,不见未免显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于是萧怀瑾放下手上的书:“见。” 话刚说完没一会,羚昭就被阿蛮扶进了萧怀瑾的书房。 还没说什么,就先跪在萧怀瑾的脚边哭得梨花带雨:“王爷……” 萧怀瑾不说话,只是坐在案边瞧着眼前面容悲戚的羚昭,心里却一点也可怜不起来。 “王爷,绾香杀了我们的孩子。” 萧怀瑾朝后缩了缩自己的脚,稍稍拉开和羚昭的距离,一字一句的说:“是你和萧怀珵的孩子。” “你不信我?”她居然也能问出这么可笑的话来。 “你值得信吗?” 听完这话,羚昭红着眼睛冷笑了下:“王爷当真病了吗?为何妾身看你一点都不糊涂?” “你承认了?” “我没有!”即便自己无力反驳,羚昭也要矢口否认,否则自己就真的要被赶出平南王府了 她擦了擦自己的泪水:“不过想想,妾身刚想送那贱婢入宫王爷的病就好了?是不是太巧了些?!” “幸好本王的病好了,不然平南王府当真要被你折腾成了笑话。” 第五十六章 茕茕守空房 地上的羚昭钻进拳头,恶狠狠的质问萧怀瑾:“绾香呢?绾香为何没入宫?” “一个叫绾香的美人罢了,天下叫绾香的不光那一个吧?” “你找人把绾香替换下来了?!”羚昭即刻瞪圆了双眼,双手显得极其不自然:“萧怀瑾,你这是欺君!你会害了自己的!” “欺君?”萧怀瑾抬起眼睛审视羚昭:“请公主动脑子想想,这算是欺君吗?即便算是欺君,你身为平南王妃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你想去找太皇太后,那便去,大不了我们玉石俱焚。” “王爷!” “倒是你,身为平南王妃翊王皇嫂,却与其苟且?按照中原的规矩,你可是要被腰斩鞭尸扔进乱葬岗的。” “对!”羚昭崩溃的坐到地上,在萧怀瑾的逼问下,终于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是,都是我做的!我不守妇德,德行有失! 今日羚昭且问问王爷,羚昭为何要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成婚之后连盖头都不曾掀开,叫我成了下人的笑柄?! 我就是故意与翊王苟且,你叫我丢脸,那我也要丢你的脸!” 一国公主大言不惭歇斯底里的样子,真叫人觉得可怜。 “本王没有你想的那样在乎颜面,只是公主不自爱,与本王何干?” 他越是云淡风轻羚昭越是愤恨,素闻中原人在乎颜面,而萧怀瑾对她的不在乎,连颜面都无所顾忌了。 “在公主刚入王府的时候,本王就和公主说过,圣上赐婚不能不从,你我二人相敬即可。倘若日后公主有何打算,本王自会为公主筹谋。现如今公主与翊王两情相悦,我自是愿意替公主打算。” “你打算就这么把我踢出王府?” “难道公主觉得不妥?” “萧怀瑾!你当我不知道绾香是藏香阁出来的破烂货?把她捧在手里当宝贝,你还有什么可自恃清高的?! 我再不济也是南疆公主,只要你愿意,南疆勇士时刻都准备助你。你居然敢把我赶出王府?!” 羚昭搬出她最引以为傲的南疆来质问萧怀瑾,换来的却只有萧怀瑾的不屑一顾,修长的手指拿起茶盏,看似不气不恼的回了句:“你刚才说的几句话,足够杀头了。破烂货?公主高贵,本王也自知高攀不上。” “你……” “如果翊王愿意要你,你便随他去吧。我会上称平南王妃暴毙,你便自由了。” “你宁愿费尽心机,也不愿……” “不愿。” “为何?为何啊?!” 他的回答简单,只有一句话:“因为,你动了绾香。如果翊王不要你,那平南王府还许你住着。当然,公主不要多心,本王只是敬仰令兄赫昭是个英雄。” 萧怀瑾口中的赫昭,是羚昭的同母哥哥,南疆太子。是萧怀瑾为数不多的敌手,也是南疆少有的文武兼备的勇士。 他们战场相遇,两年过后知己知彼,难得惺惺相惜。 事实上相比赫昭,更重要的是,绾香说羚昭有用。 羚昭不说话,站了起来仇视萧怀瑾。她尽量的挺直腰背,甚至叫人觉得此刻的她有些僵硬。 听着羚昭已经走出去,萧怀瑾便起身回到卧房。 自己一个人坐在卧房里,灯影憧憧,只有棋盘为伴。无意瞥见案上那根细小的绳子,从未觉得这般孤独。 心里越是想越不明白,明明从前的夜里也是一个人度过的,为何现在会感到如此孤独呢? 想着想着萧怀瑾就把这根小绳揣进自己的怀里,自己一个人走出院门。 另一边绾香也是同样难眠,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靠在藤椅上抱着膝盖看月亮。似乎在回想从前那些萧怀瑾不肯松开自己手的那些日日夜夜。 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握起酒坛嘴里念叨了一句:“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 暗处冷不丁的有人接了一句:“你是在想白修子吗?” 绾香猛地回头,一见到暗处的萧怀瑾,眼睛都要弯成初一的弦月了。 这人还真是不禁念叨,刚还在心里嘀咕,这会他便跑到自己面前来了。 不过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绾香把酒坛放到石桌上,笑吟吟的回了萧怀瑾一句:“王爷一来,我这院子都酸了。” “哦?那本王走就是了。”说着萧怀瑾甩了下袖子,转身佯装要走。 绾香立刻从藤椅上跳了下来拦住萧怀瑾的去路:“王爷若是走了,以后就别来听雨台了!” 看着她任性的模样,萧怀瑾忍不住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整个王府都是本王的,你说不让来就不让来?” “那王爷试试?” “我看你啊……”萧怀瑾拿下绾香手上的酒坛:“是吃醉了酒。” “我看王爷啊……”绾香也学他的样子戳他额头:“是自己一个人睡不习惯了。” “说话越来越放肆。” “还不是因为王爷到现在都没有生气,属下才敢这般大胆?说到底都是王爷宠的,可怪不得属下没规矩。” 她这话说的实在叫萧怀瑾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般任性,可不就是自己宠的吗? 这个被自己一点点惯到无法无天的人儿抢回酒坛坐到藤椅上,认真的喝了口酒问:“王爷直说吧,到底又有什么烦心事了?” 萧怀瑾坐到一边的石凳上想了想回答:“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王爷来听雨台做什么?东院那么大,不够王爷晃悠的吗?” “本王……是来找你睡觉的。” 恰好几只小虫飞过,绾香吓得一口酒呛到了自己,绾香放下酒坛坐起来往后缩了缩,浑身都觉着不自在:“王爷,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敢自己睡觉啊?” “这是本王的王府,本王想睡哪就睡哪。” “可这是属下的听雨台啊。” “可你这条小命是本王的。” 说完萧怀瑾还掏出自己的小绳,一圈一圈的把自己的手和绾香的手缠在一起。然后若无其事的坐在一旁看月亮,就像刚才认真绑绳子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绾香盯着他出神,总觉得这王爷的病还没好利索,一到夜里就又开始发傻了。 “王爷,这样不妥吧?” “本王说妥就妥。” “属下……属下还是想自己睡。” “那你使劲想。” “……” 所以,绾香是注定赶不走这人了。谁让整个王府都是他的?绾香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虽然前几日也是这样,两个人手绑在一起躺到一张床上,什么都不干各睡各的,但绾香此刻就是觉得十分别扭。 躺在萧怀瑾身边,像是在烙饼一样,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最后仰着头对着纱帐狠狠的叹了口气:“唉!” “你老实一会。” “属下睡不着。” 萧怀瑾闭着眼睛,酸酸的念叨两句:“茕茕守空房?思君不敢忘?” “王爷闭嘴,属下要睡觉。” “……” 刚才不是还说睡不着? 萧怀瑾郁闷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躺在绾香的身边但还是想要弄明白,在绾香的心里到底是在意白修子多一点,还是在意自己多一点。 其实这个问题萧怀瑾根本都不用质疑,绾香从始至终认定的就只有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都错以为那是主仆之间的情分。 等到身边的人呼吸均匀,萧怀瑾便侧过身看着她脸庞的轮廓,小声嘟囔:“本王当真是太过放任你了。” 月光转过帷帐洒在她小脸上,萧怀瑾就这样拄着下巴仔细的瞧,失了心一般的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绾香觉轻,就连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身边有人盯着她:“王爷如果不睡的话就自己回东院去吧,属下乏累极了。” “你和白修子出去吃酒,本王看你玩的很开心,乏累?” 第五十七章 按捺不住 绾香猛地睁开眼睛坐身瞪着身穿中衣的萧怀瑾:“王爷,你这是无理取闹。” 萧怀瑾恍若未闻的靠在枕头上,看上去一脸无辜,拍拍绾香的枕头:“躺下。” “……” 刚才发完脾气,这会他说躺下绾香就躺下了,那岂不是很跌面子?于是绾香随口回了句:“不。” 萧怀瑾也不想强迫,自己躺回到枕头上:“那本王先睡了。” 说完他还真闭上眼睛自顾自的睡觉,还故意把手搭在了绾香的枕头上。 可能男人年岁越大便越顽皮,绾香对着看似硬气的萧怀瑾点点头,套着中衣转身就要下床,扯着萧怀瑾往下走。 萧怀瑾也差点被绾香扯下床:“你又要干什么?!” 他像是怒了一般看着她,她却一本正经的回答:“属下饿了,出去找吃的。” “本王要睡觉。” “王爷要睡觉?王爷不是把手放在属下的枕头上,不让人睡?那属下干脆不睡了,出去找吃的。如果王爷不想跟着,就把绳子解开吧。” 萧怀瑾看她得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使劲往回一扯就把绾香整个人都扯回到床上。 就听到‘哐’的一声,听起来好像是绾香撞到了什么东西。他连忙坐起来关切的问:“撞到哪里了?” 绾香一只手捂着后腰,强忍着疼痛,言语冷冷道:“王爷放心,死不了。” 见到她平躺在床上,看上去似乎真的没什么事,萧怀瑾才躺回枕头上小心翼翼的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也终于老实了。 后来绾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得那么沉,沉到都不记得自己曾抱着萧怀瑾的手不撒开,枕着他的肩膀把他整条手臂都枕麻了。 而他一动不敢动,生怕吵醒了身边的人。 因为身边的这个小家伙,曾过的都是刀剑添血的日子。无论在干什么,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变成受了惊的疯兔抽出身边的武器准备与之对抗。 只是今日睡在萧怀瑾身边,她才像躺在襁褓里一般睡得安稳,放肆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死不撒手。 就连第二清早他走了,自己都没什么知觉。一睁开眼睛,旁边的人连同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就都不再了。 掀开帷帐唤了句:“杳儿。” 小丫头连忙端着水盆过来,刚走到床边就朝床褥上看。绾香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知道她在张望什么,随后才恍然大悟。 伸手敲了下杳儿的头:“你想什么呢?” 杳儿捂住自己的脑袋嘟囔到:“咦?之前藏香阁的姑娘不是这样的啊……” “我和王爷,单纯的、纯粹的、睡了个觉。” “可今天早上杳儿见王爷一条手臂不能动,还以为是……动作太大。” “去去去。” “诶姑娘,今天南院有个丫鬟趁着天还没亮就跑出王府了。” 绾香踩上床边的鞋子,走到一边的妆台前打了个哈欠,随后才问:“去哪了?” “不知道,梁错说出了上了长街往西去了。” “西边?”绾香拿起一边的梳子,当即就想起了西边有清月坊。清月坊可是翊王的家业。 想到这绾香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冷笑了下:“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要去找翊王。” “王爷不向着她,可不是得去找翊王给她报仇?以前姑娘与王妃不和,现在王妃失了孩子,该和咱们彻底针锋相对了。” “她是否与我针锋相对不重要,重要的是会不会威胁到王爷。翊王心心念念的想要王爷死,她却和翊王走的那么近,这才是该留心的事。” “杳儿明白。” …… 从羚昭回到王府以后绾香就一直留意她的动静,翊王也没有再来过。 本以为羚昭会老实一段时间,但羚昭似乎天生就与绾香不对付,非要闹出点什么动静来才肯罢休。 就在萧怀瑾刚进宫领命的那日,杳儿就跑回到听雨台:“姑娘,王妃穿着阿蛮的衣裳出去了。” 绾香正拄着下巴,拿木棍逗木盒里那条通体朱红的蜈蚣,手边的白帕子上放着两颗药丸。坐起身把药丸丢尽盒子里,扣好盖子把小木棍放到一边。 “到底是按捺不住了。是朝清月坊的方向去了吗?” “是。” 绾香来不及换便装,带上面纱就朝外走,快跑了几步才跟上羚昭的车驾。 再有两个拐角就要到清月坊,绾香凭着记忆找到一条近路,提早到了清月坊,守在清月坊外面视角好的地方等着羚昭过来。 来来往往的车辆,下来的尽是些男人,他们趁着空闲到清月坊看那些异域扮相的舞姬晃动袒露的腰肢。 绾香也不知道自己站的是谁家墙根,墙上有棵梨树枝摊出来,上面成熟的梨子散发清香阵阵,绾香爬上墙伸手摘了一个下来,抱着弯刀站在暗处慢慢啃。 终于见到熟悉的车驾驶进巷口,清月坊的后门钻出来个小厮,扶着羚昭下了车。绾香叼着梨朝前走去。 就听身后有人问了句:“你知道他们在哪间房吗?” 绾香刚想拔出弯刀回身,就有人伸出手抢下绾香嘴里的梨放在自己嘴里咬了一口,绾香呆呆的看着那个人,居然又是白修子。 “白……” “你说巧不巧?今日我刚得空要起清月坊找乐子,就又遇上你了。” 这个时候见到白修子真是叫人高兴不起来,绾香面容稍显悲戚咬牙切齿:“还真是巧啊。” “你来跟踪你家王妃啊?” 该死,到底是被他知道了。 “将军看错了,我就是来偷梨吃的。” “啧啧啧,让平南王在乎到骨子里的丫头没钱吃梨?说出去谁信啊?” “……” “你家王妃来这,不会是找翊王的吧?” 白修子太过聪明,聪明到绾香想要拔刀杀了他。他再猜下去该不会猜到羚昭和翊王的苟且之事了吧? “白将军不是来取乐的吗?怎么还不进去?” “里面能有什么乐子比你更有趣?”说完白修子还轻轻撞了下绾香的肩膀:“我知道他们在哪间房。” “……” 说完白修子拉着绾香走到清月坊的后墙,揽起绾香的细腰朝上去,几下就到了二楼的窗边。 踩在瓦片上的一瞬间,绾香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萧怀瑾那张凛若冰霜的脸,连忙像抽了筋似的拍白修子的手:“放手放手!赶紧放手!” “嘘!” 就听到里面有人在摔杯子:“我的孩子就这么被那个贱婢杀了?!” “你小声些。”羚昭有气无力的说着,言语里尽是病态。 但翊王听上去丝毫不显怜惜:“早就说让你想办法弄死萧怀瑾,现在怎么样?到底是病好了,真是误事…… 我不是怨你,现在我们再想杀了绾香岂不是更难了。你的委屈我们的孩子……这太过令人愤恨” 白修子听完垂眼看着绾香,惊诧尽数写在脸上。绾香还来不及想要如何与白修子解释,就听里面羚昭继续说:“王爷说了,如果我愿意就可以和你走,他会……” “开什么玩笑?!”里面的翊王当即像是开水烫了脚一样,随后见到羚昭不自然的神情连忙解释:“你要知道,咱们的事还没做完,你要留在平南王府。 难道是萧怀瑾硬赶你出来?那就去求太皇太后,或者叫南疆发兵。” “哥哥说,现在还不是好时机。萧怀瑾还许我住在平南王府,只是再想接近他,难了。” “真是遗憾。” 羚昭的眼里含着泪水,即便她明白翊王从始至终都拿自己当做是棋子,但他听到‘孩子没了自己想和他走’这些话的反应,还是忍不住觉得痛心。 她从来都没有这般觉得自己可怜。 第五十八章 就不写 难怪母亲说,和亲的公主都需要母家给的底气,兵败之后的和亲公主,终将过的不如意。 结果当真如此,还没到皇城就被告知羚昭被指给平南王。整个南疆都气愤了,但面对如此强势的中原又能如何? 想到临行前的母亲,羚昭对着翊王笑了,像是在自嘲。 倘若羚昭好好听萧怀瑾的话,安分的待在府上,等遇到了一心人再和他辞别,他也一定会想办法送她走。 但羚昭就是想知道,为何萧怀瑾会喜欢上绾香那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完全的无视自己? 这又是什么样的道理? 羚昭不明白,她的偏执使她更加执着。 为了迫使萧怀瑾服从,她搅进了太皇太后的棋局,也掉进了翊王的旋涡。现如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了。 但她只知道一点,她恨绾香。仿佛今天的一切都是绾香的错,从自己到了中原,每一次的不幸都有绾香参与。 绾香也成了羚昭情绪的宣泄口。就像小时候的羚昭只要一生气,就随意打骂王宫里的侍女撒气一样。 但这里是中原,大多人不会顾及她在家里的样子,何况她面对的还是绾香这样杀人不眨眼手段隐秘的女人? 外面的绾香站在窗边使劲听了好久,愣是没听到两个人再说一句话,当即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 抬眼迎上白修子的目光,突然发现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刚想往后退两步,白修子就紧抓她的腰,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再后来,绾香听到里面两个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没过多久羚昭便先离开了。 绾香拿下白修子的手,轻轻的像羽毛一般翩然落在地上躲到墙边。白修子也跟着下去,刚一落地就被绾香挡在面前。 她抬眼怒视白修子,警告和质疑都不加隐晦的表现在脸上:“白将军为何每次都出现的这般巧?” “那是因为我愿意跟着你。” “跟着我?受谁的命令?” “无人命令。”他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站在绾香面前:“我真想赶紧去和平南王把你要过来,但看你这般能耐,想必平南王是不愿给的。” 绾香轻哼了下:“就算有人指使,将军也不敢说吧?” “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以至于现在草木皆兵?” “今日之事……”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若是从我嘴里传出去半句,天打五雷轰。” “既然白将军都知道了,那有些话我也想问个清楚。” “你问。”白修子两手一摊等着绾香问话。 “之前在平南王府,我欲进南院捉奸,你为何故意阻拦?” “那天?” 绾香点点头。 “我当真不知道,还以为你有什么要事……好像确实是有要事做。” “既然是将军无心,那便算了。今日之事还请将军……” 白修子心里的感到十分无奈,连忙保证:“你都嘱咐两遍了,我不会说的。” 绾香点点头:“事关我家王爷颜面,将军千万言而有信。既然王爷不想叫人知道,那圣上面前也莫要提。否则,即便你是镇国将军还救过我的命,我也会想办法杀了你。” “你这么厉害呢?” “绾香没什么能耐,就是睚眦必报。” “你总是王爷王爷的,他是你的命吗?” 绾香不答话,转身就走。 一阵风吹过来扬起她通红的衣袖,看起来格外显眼。白修子低头看了下自己刚才扶在她腰上的手,抬起头便朝着她的背影喊:“诶!我突然觉得有些嫉妒!” 她不吭声,只顾着朝前走。镇国大将军定不会食言的,即便有句话叫做‘兵者诡道’,绾香还是莫名的,觉得他可信。 于是便没有过多纠结在白修子身上,可白修子却十分愿意叫绾香多在自己身上纠结纠结,抱着双臂看她消失在长巷。 …… 一回到府上,绾香就被等在门口的梁错给叫住:“你回来了?王爷叫你去东院。” “刚好,我也有事情要和王爷说。” 绾香快步的走到萧怀瑾的书房,刚一进门就看到宛如谪仙一般的人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一旁顺着窗外看景色。 绾香提着裙角迈进门:“王爷!属下刚才……” “见了什么人?” “啊?” “本王问你,都见了什么人?” “属下……跟着王妃的车驾出去了,她去清月坊见了翊王。属下听到他们说……” 萧怀瑾转身,眉头都快要拧在一起了。见到绾香吞吞吐吐的就是不说自己见到了白修子,萧怀瑾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都要藏在袖子里捻破皮了。 “王爷你怎么了?脸好像比衣裳还要灰。” 萧怀瑾猛的抬手,伸出手指指着绾香的鼻尖,最后使劲的戳了下她的额头:“绾香,你就没有别的想和本王交代?” “交代什么啊?真是莫名其妙。” “本王莫名其妙?”萧怀瑾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旁边的绾香使劲的眨了两下眼睛:“可不是?王爷太奇怪了。” “你不奇怪,你在外面任由人家……就不奇怪了?!你是哪个墙头爬不上去还是哪个房顶的瓦片揭不下来?到底是谁奇怪?” “王爷跟踪我?” 见绾香惊讶,萧怀瑾甩了袖子,一副傲娇的模样打死不承认:“本王没那个闲心跟踪你。” “属下居然没发现王爷跟踪!” “叫你发现还是跟踪吗?”话一出口,萧怀瑾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眼前绾香邪笑:“所以王爷都不管自己正妻做了什么,就盯着属下?这不是莫名其妙是什么?” “回你的听雨台去,闭门思过。” 绾香快步移到萧怀瑾面前:“为何?” “……” 既然王爷想傲娇,那就让他傲娇好了,绾香耸耸肩膀:“好,那属下走就是了。” 说完绾香就朝外走,临出门还不忘回头对萧怀瑾的背影做了个十分凶狠的表情。反正他看不见。 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嘟囔:又不是自己让白修子抱着自己上房的,萧怀瑾有什么可生气的?既然要自己回听雨台,那也让萧怀瑾自己冷静下好了。 但绾香到底是低估了萧怀瑾的醋劲,刚回去没一会梁错就送来一大摞的书,小心翼翼的和绾香说:“王爷叫你思过的时候好好抄书。” 绾香翻了个白眼:“不吃完不许吃饭?” “这倒没说,就说抄完这些还有一车。” “什么?!”绾香瞪圆了眼睛:“一车?你却没听错?” 梁错摇摇头,生怕绾香一生气掀了桌子提起弯刀和萧怀瑾理论。但绾香只是深吸一口气靠到软枕上:“还有呢?” “王爷还说,抄不完就不能出听雨台的门。” “哦。”绾香逐渐恢复理智,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着梁错走出卧房,杳儿连忙跪坐在案边,翻开一杯书:“天啊……这么多?要抄到什么时候?还有一车呢姑娘。” 绾香看着案边的铜香炉,目光板滞的点点头:“是啊是啊。” “不过姑娘做做样子就好,抄几本王爷消气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杳儿替姑娘研墨。” “不忙。”绾香叫住刚想伸手忙活的杳儿,懒懒抬眼,顺着窗外看院子里正开的茑萝:“本姑娘一本也不抄。” “一本都不抄?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 “王爷不让姑娘出门呢。” “嘁。”绾香笑了下:“昨日王爷进宫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咱们王爷就得动身去晋阳城,带上我我不就出去了? 就算他不带我,那王爷远在晋阳,我想偷偷跑出去谁又拦得住呢?” 杳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后又赶紧问:“那王爷若是迟迟不动身,姑娘岂不是要被关很长时间?” “北浔不是来信,说晋阳灾情愈发严重?左不过几天的事,要不了多久。” “哦。” 第五十九章 带我还是带衣裳 就在梁错把书送到卧房的时候,绾香就已经在小脑袋瓜里打好了算盘。萧怀瑾愿意关着自己就关着吧。 原本萧怀瑾以为听雨台就只有绾香杳儿还有一个丫鬟,这丫头不喜烦闷,铁定受不了这听雨台冷冷清清的。 哪曾想过,每日都会有几个丫鬟去听雨台找绾香,听绾香给他们讲外面的事情,讲男人的性情,时不时的还能从绾香那里得些稀罕的小玩意。 他们不知道绾香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就时常带着吃的过来‘姐姐姐姐’亲昵的唤着。院子里热闹,即便绾香不出去,也不觉得憋闷。 这些人都见得绾香,就只有萧怀瑾这人死要面子,不肯去听雨台看看。同时也在心里好奇着,她整日这么玩乐,自己交代的书到底抄没抄好? 想着就叫过梁错:“绾香的书抄多少了?” “回王爷,一个字也没写。” “一个字都没写?”萧怀瑾诧愕的看着梁错,梁错点点头:“是。” 萧怀瑾瞧了瞧手边写了几个名字的纸张,沉思许久,终于站起来朝听雨台去。一进去就看到绾香跟着几个丫头学绣花,难得的安稳沉静。 木樨下的人看上去也有寻常妻子该有的贤良,竟也能叫人想起南院遗爱,想到了贤淑勤俭的许皇后。 也叫萧怀瑾想到了多年以后携手归于鹰嘴峰,想到了花前月下身后跟着咿呀学语的孩童。 真可谓是一眼望到白头。 萧怀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背着手轻咳两下,丫鬟见到萧怀瑾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行礼而后退到一边。 绾香见到萧怀瑾表现的并不欣喜,随手把绣蓬扔到筐里:“王爷怎么来了?” 这语气听起来好像在怪萧怀瑾扰了她的兴致。 “本王不能来吗?” “属下可一直很听话的待在听雨台,没抄完书半步都不曾迈出去。” “所以,你一个字也不写,是不想出去还是想和本王较劲。” “属下哪敢啊?”绾香撅起小嘴眼巴巴的看着萧怀瑾:“属下需要休息。” “本王看你整日开心的很。” “属下看王爷每日也开心的紧,怎么有空到听雨台来呢?”绾香佯装不解的绕着萧怀瑾走了一圈,随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王爷是不是被派去晋阳城了?” “……” “所以王爷想带属下去吗?” “既然书没抄完,你还是好好待在听雨台吧。” 说完萧怀瑾转身就要走,刚走出去两步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住,回头一看绾香正咬着嘴角鬼笑。 “你又要干什么?” “属下什么也不想干,王爷将行,属下有些东西要给王爷带上。” 萧怀瑾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什么东西?” 绾香就这样拎着萧怀瑾的衣角朝屋子里走,刚一进屋就叫萧怀瑾坐到一边等。萧怀瑾坐着无聊,就看到案边有个精致的小木匣。 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就觉得十分神秘,神秘到萧怀瑾忍不住想打开。刚伸手就被绾香给叫住:“王爷!” 听到声音的萧怀瑾连忙抽回手,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把手藏到袖子里。 就看绾香捧着套衣裳走出来:“这是属下养的蜈蚣,明年要入药的。” 说完绾香把衣裳放到案边,萧怀瑾看看衣裳又看看绾香:“这又是什么?” “属下给王爷做的衣裳。” “你做的?”萧怀瑾忍不住质疑的看着绾香。 绾香坐在一边给萧怀瑾倒茶:“王爷走时不带绾香可以,但得把这身衣裳带上。” “谁知道你做的东西能不能穿?” “王爷若是觉得为难,就把属下带上吧。反正带衣服还是带人,王爷自己选。” 她把两只小手往案边一搭,看起来实在乖巧。原本带着点怒火的萧怀瑾居然一点也怒不起来了:“听你这意思,我说了也不算?” “王爷说话自然是算的,但属下就是怕王爷自己一个人去晋阳会觉得闷,万一遇上危险就更不好了呀。” “本王会带梁错去。” 绾香拄着自己的下巴,伸出另一只手扯了扯萧怀瑾的衣角,萧怀瑾一本正经的说:“谁叫你不学无术?” “属下不学无术?”绾香拿起自己的头发随手玩一边小声嘟囔:“明明是王爷小心眼在先。南院把事做到那份上王爷都不说什么,干嘛非盯着属下不放?” “南院做事,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那是王爷的正妻,一举一动备受瞩目,跌的可是王爷的颜面。若是被人知道她和翊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爷……不行呢。” 说完话绾香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着萧怀瑾,这人的脸色果然不好看。两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萧怀瑾才拿起案边的衣裳。 绾香还以为萧怀瑾当真不让她去了,就听头顶传来一句:“收拾东西,今晚启程。” “是。” 衣裳和人?萧怀瑾两个都要带。 目送萧怀瑾离开后,绾香望着他喝过的茶水出神,过了好一会才起身去收拾要带的东西。 当晚萧怀瑾就换上了绾香做的衣裳,尽管这衣裳做得不尽如人意一个肩膀长一个肩膀短,但还是会被萧怀瑾穿出一派朗月清风的模样。 这双握弯刀的小手,拿针线的时候总显得有些笨拙。 绾香穿着黑色的便衣长发高高束起,挂着弯刀跟在萧怀瑾身后,只顾着看萧怀瑾的衣裳都没有意识到荣川等在一旁。 若不是萧怀瑾说了句:“百宁候当真要去?” 绾香都还以为旁边站着的是个普通的随从呢。 “我当然要去了。” “这一路山高水长天气炎热,注定不轻松。” 为了能快些到晋阳城,萧怀瑾选择带人骑马过去,夜里赶路白日休息避开焦灼烈阳。赈灾银两分两批伪装成商贩运往晋阳,物资也从不同的地方调过去。 这样便不至于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速度慢不说,贼人也盯得紧。 萧怀瑾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赵启见到那些银两物资之前赶到晋阳,眼盯着他们的手脚。 小皇帝给萧怀瑾的人手不多,但萧怀瑾也早早做过部署,硬是把这么点人给拆开,居然还觉着绰绰有余。 荣川也早早做好了准备:“没看我穿的都是骑马的衣裳?时间紧迫,咱们就别磨蹭了。” 绾香和萧怀瑾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就笑了下。即便荣川没明说他去晋阳是奔着赵小姐,这两个人也心知肚明。 不过荣川想去,便随他。 萧怀瑾不戳破:“上马吧。” 一行人离开皇城的时候已近黑夜。 萧怀瑾梁错先前戍守疆域,经常夜里行军,绾香也时常夜里赶路。唯独荣川是个玩乐的主,天一黑速度就慢了下来。 其余人也不得不就带他些。 等到第二日快近晌午的时候,萧怀瑾才叫找了客栈歇息。白日里人来人往,想必那些想要算计的人也要忌惮几分。 荣川一脸疲态的回头看看狠劲吃饭的绾香:“你就不累吗?非要到这家客栈歇脚,多赶了两个时辰路。” “侯爷别太骄矜,吃完饭睡一觉就好了。” “我骄矜?”荣川转头看向萧怀瑾:“我骄矜吗?快管管你的绾香。” 萧怀瑾瞥了一眼荣川:“若实在觉得累,就想想赵小姐。” “诶你……” 萧怀瑾喝完最后一口水,便不再搭理荣川,自己回去睡觉。 绾香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侯爷对赵小姐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少些牢骚,过两日也便到了。” 说着还拍拍荣川的肩膀:“任重道远啊。” “你们……” “侯爷慢慢吃,我也去休息了。” 第六十章 离云旗 一觉醒来边已近酉时,还没等睁开眼睛绾香就听到了些许动静。抬眼看外面,似乎闪过一个黑影。 难道刚从皇城出来一日便被人跟住了? 绾香穿好鞋子,照常出去叫萧怀瑾赶路。敲了敲萧怀瑾的房门没人应,绾香便直接推门进去,刚一进去就被人扯到门后按在墙上捂住嘴。 慌忙之中趁着微弱的光亮才看到萧怀瑾那双星辰似的眼睛,萧怀瑾放下手:“咱们被跟上了。” 绾香小声的回答:“属下也看到了。” “去叫梁错,照常启程。” “王爷。”萧怀瑾刚想走,绾香就抓住了他的手:“王爷和百宁候留在这,梁错保护你们,我带人赶路。” “不行。” “怎么?” 放在从前,萧怀瑾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绾香的使命就是替自己挡刀,无所谓其男女。 但现在萧怀瑾却觉得,自己站在绾香身后畏畏缩缩,实在不是丈夫所为。 想了想才找出了个不算是借口的借口:“少了三个人。” “属下自有办法,等属下解决了那些麻烦就回来,这家客栈安全,王爷且在这等等…… 如若半个时辰属下还没回来,王爷就改道去晋阳,不要再等。” 说完绾香推开萧怀瑾的手,不管他是什么表情转身就走。去旁边的屋子嘱咐过梁错绾香便下了楼,先敲两下桌板,喝了口茶又敲了三下。 正拨弄算盘的掌柜见了,走到绾香身边:“姑娘,小人已经收到红姑来信。听从姑娘差遣。” 绾香执意多赶一个时辰路到这家客栈歇脚,不过是因为自己按照萧怀瑾的路线提早安排人强买下这间客栈,原本的掌柜早已回了老家。 现在面前的掌柜,是红姑姑的老相好。 绾香自上而下审视这个男人好一通:“找三个男人,换好衣裳跟我走。” “是。” 就这样,绾香自己带着另外三个扮成萧怀瑾荣川和梁错的人出发,走进背静的树林里。 夜色静谧,这条路除了绾香他们便再无其他行人。那些刺客一直在按捺自己等着他们走到最深处,终于放了冷箭射向假萧怀瑾。 假梁错从马上一跃,便被穿了透心凉。绾香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方向,迎面而来的就是刀刃反出的寒光。 绾香抽出弯刀挡了过去,死命挡在假萧怀瑾的面前,一边砍掉来人的手臂在月光下扬起血水,一边估算来人数目。 树林里只有刀刃划过风的声音,冷箭插进骨头的声音,掰断人脖子的声音,还有就是人临死之前最后挣扎的一声惨叫。 杀红眼的模样叫人想不到绾香是一个女人,惨毒的招式叫来的死士有些畏惧。 即便他们的人数是绾香一行人的几倍,但在厮杀后的对峙里,他们也还是不敢妄动。 擦了擦眼下的血迹,绾香如同从前一般准备赴死。突然那个假萧怀瑾惨叫了一声,他被自己人刺穿了后心。 这些人里,到底是不干净,叫绾香分不清敌我。 在这些黑漆漆的身影里,绾香似乎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这人跟自己很长时间了,从北浔到皇城再到这。 白修子说他进过翊王府,绾香冷笑了下:“翊王府的人?今日我且告诉你们,除非现在把我杀了,否则萧怀珵别想动平南王半根汗毛。” 那个身影熟悉的人回头看了绾香一眼,突然对身边的同伴动手。 这一举动倒叫绾香惊诧不已,但她还是保持淡定的持刀挡了刺向自己的剑。 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绾香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砍了一刀。她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不管背后伤口流血,抬腿钩住对面人的脖子一刀插进他心口。 终于,这场屠杀只剩下两个人。 就看到那个身影熟悉的男人掏出火折子点了把火,摘掉面具露出脸来,回头淡漠的看着绾香。 那双眼睛熟悉也陌生,趁着火光绾香看到他脸上的疤痕,那道疤痕仿佛在告诉绾香,他曾经历过一场生死浩劫。 再仔细看他的脸,记忆里父亲那张模糊的脸突然变得清晰,没有九分相似,也有六七分了。 他还是执着于那一个问题:“现在没有别人,告诉我,你姓什么。” “……” “你姓离。你是万毒离氏的后人。” 听到‘万毒离氏’这四个字,绾香即刻意识到这人根本不是冲着萧怀瑾来的,而是找自己的。 绾香在心里大胆的猜测,似乎从北浔到皇城再到这,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你手上的匕首,是你父亲给你的,是不是?!” 绾香虚着眼看他,如同一头嗜血猛兽,想做最后的确定:“你到底是谁?” “我是翊王身边的暗卫云劫,我姓离。十年前我叫离云旗,你叫离绾儿。你这把小刀,我也有一把。” 离云旗?那是自己哥哥的名字。 “你知道的很多,还有呢?” 眼前的人轻笑了下:“我还知道你五岁那年被一条花蛇咬过,发热整整三日,母亲喂你什么都会吐出来,万毒窟上下束手无策。 后来父亲抱着你上法坛祈天,你终于勉强把药喝了下去。你六岁的时候顽皮,父亲便把你关在卧房思过。 还是我帮你逃出去的,回去以后我被父亲罚跪足足一个时辰还不许吃饭,你偷了三块核桃酥给我。 你在皇城看上的那盒妆粉,是我让凝霜送去的。放在那里许久,只有你一眼看出了不同。所以我怀疑你,不过也仅限于怀疑。” 那就是了,原来当初的那场劫难里,逃脱了不止自己一个人。 但现如今哥哥的出现,绾香心里却并不惊喜,更没有痛哭流涕,反倒有些害怕。 万毒窟的覆灭仿佛就在昨日,眼前的哥哥到底是如何逃出去的,为什么会在翊王身边。如果他是在萧怀瑾找到自己之前逃出去的,为什么没有带上自己? 这些疑问都卡在绾香的喉咙里,一句也问不出来。 现在的云劫曾经的云旗,已经和自己不同道,绾香冷静的看着他。 面前的人先问了句:“你到底是如何跑到萧怀瑾身边的?” “那你又是如何跑到翊王身边的?” “那日在万毒窟我被族叔趁乱送进法坛下的暗道,自己一个人流落在外,被翊王收进府中……成了他的暗卫。” 那时候,离云旗每日靠和王府里的恶犬抢饭吃,后来被带进王府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被一起关进铁笼子里,相互厮杀。最后,只有离云旗活了下来。 他才跟到翊王身边,得了一顿正经饭吃。相比之下,绾香似乎更幸运些。 现在的离云旗也只有一件事要做,他急切的问:“告诉我,萧怀瑾在哪?” 说着还把双手搭在绾香的肩膀上,绾香打开他的手,言语冷漠的回答:“已经死了。” “我知道那不是萧怀瑾,他根本没有从那间客栈出来对不对?” “从藏香阁你问我姓什么,到皇城围猎场,你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你是离云旗?你想杀萧怀瑾,想利用我接近萧怀瑾是吗?” 绾香的冷静和警惕大大出乎离云旗的意料,离云旗无数次预想这次见面,每一次都会预想到当初的小不点会抱着自己大哭。 但她没有,反而像看着敌人一样看着自己。 “绾儿,你知不知道萧怀瑾是什么人?别跟在他身边……” 绾香当即拔出弯刀指着离云旗:“你住口!萧怀瑾是什么人我不管,但我知道这条命是王爷捡回来的。而你可清楚萧怀珵是什么人?他可曾与你坦诚相待? 这些年里我活得太艰难,不会轻易相信谁。你我各侍其主,期间波折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在这之前,你休想动萧怀瑾一下。” “我是你哥哥!” “没错,你是我哥哥。但十年过去了,我不确定你还是不是那个疼我的哥哥。老实说,我对你那个主子没什么好印象。” “那这十年里,你就确定萧怀瑾是个好东西吗?” “至少这十年里我就跟在他身边。” 第六十一章 相互逼迫 离云旗趁着火光仔细的瞧着绾香,随后说了句:“你和萧怀瑾的关系,好像不仅是主仆。” “……” “绾儿,你是爱上他了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的目的就是杀了他,而我的目的就是杀了想杀他的人。你忠于翊王,想接近萧怀瑾必须先杀了我。要么动手,要么走。” 离云旗想利用自己找到萧怀瑾,那绾香也利用自己逼走离云旗。一见面的两兄妹,没有温言软语更没有嘘寒问暖,利用彼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离云旗想接近绾香,绾香却像个背满尖刺的刺猬。绾香想接近离云旗,却忌惮他身后的主上。 他们看着彼此默不作声,绾香含着眼泪却硬生生的给逼回心里。 离云旗走上前,拿起她紧握弯刀的手猛的划伤自己的胳膊:“既然这样,我先回去复命。平南王发现我等踪迹,我等死伤惨重,唯有我一人活口。” 临走的时候还叮嘱绾香:“绾儿长大了,知道如何保重自己。你我虽各侍其主,但绾儿在哥哥的眼里,依然比什么都重要。不要为他拼命,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说完哥哥便消失在月色里,留着绾香自己自己呆呆的站在原地。 她若有所思的慢慢朝客栈的方向走,刚一推开客栈的门就看到萧怀瑾荣川梁错坐在楼下。 浑身是血的绾香孤独的走进大门:“属下回来了。” 出去十几个人,只回来这么一个。不用问也知道,那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萧怀瑾赶忙迎上去,一把将绾香揽进怀里:“我不该叫你自己出去。” 绾香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呆滞的看桌上的油灯:“王爷没事,属下就安心了。” 萧怀瑾握着绾香的双肩,见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怎么了?” “属下……属下……” 紧接着怀里的人没了声音,呼吸微弱,萧怀瑾看了看自己沾满手的血,打横抱起绾香上楼。 刚把人放到床榻上,便丝毫不避讳的开始解绾香的衣裳。 伸手要解开衣带,才想起来什么。回头看着跟上来的梁错荣川还有那个掌柜,这几个人才恍然大悟转身出去。 她安稳的昏睡,表情没有一丝痛苦。抱着她掀开她的衣裳,见到后背上那几道深的浅的为自己留下的伤疤,这些伤疤还没来得及去掉,便又添了新伤。 萧怀瑾趁着烛火仔细看看血的颜色呈鲜红,但伤口太深了。 绾香静静的趴在萧怀瑾的膝盖上,伤的这么重也还是乖巧的一声不吭。 萧怀瑾推门出去,梁错见了凑上前:“绾香她……” “普通刀伤,附近有医馆吗?” “找什么医馆?”荣川走到萧怀瑾面前:“你希望别的男人盯着你的绾香后背看?我来。” 说着荣川就要进门,萧怀瑾和梁错就挡在门口一动不动,审视荣川仿佛在审视居心叵测的嫌犯。 “看着我干嘛?”荣川把折扇别进腰间:“再晚,你的绾香血就要流干了。放心,我对你的绾香一点兴趣都没有。” 想到荣川心心念念的赵小姐,再想想里面的绾香,萧怀瑾让开,进去坐在荣川身边盯着他。 等到绾香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自己好像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头下枕的是萧怀瑾的大腿。 对面坐着荣川靠在一旁拼命摇扇,见到绾香睁开眼睛连忙喊了句:“诶,你的绾香醒了。” 绾香显得有些吃力的坐起来,转头看看不动如山的萧怀瑾:“咱们上路了?” 荣川点点头。 掀开帘子看看外面,回头问萧怀瑾:“王爷,咱们之前带的随从,是王府的人吗?” “不是。”萧怀瑾拿出水袋递给绾香:“是圣上派的。” 这样看来,昨晚的人都死干净了也算好事。 但又想起昨日遇上的离云旗,绾香握着水袋开始若有所思。 萧怀瑾见她心不在焉,还以为她是因为耽搁了赶路才这样,轻轻的说了句:“我们没有耽误多少,会赶上的。” 只有绾香自己知道,她忧心的是如果离云旗没有完成使命杀了萧怀瑾,回到翊王身边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逃离生死后的久别重逢本该使人高兴,但绾香的心情却极其复杂。看看身边的萧怀瑾,也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告诉他。 这一路闭目不言,萧怀瑾倒也不觉得她奇怪,只当她是累了。车马颠簸得厉害时,会转头问一句:“疼吗?” 绾香摇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离云旗说的话叫绾香心存芥蒂,所以在面对萧怀瑾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敏感。 这一切都被荣川看进眼里,歇脚的时候他便凑到萧怀瑾身边:“你觉得不觉得你的绾香有些不对劲?” 萧怀瑾望了一眼在河边打水的绾香,闷不吭声的低头看向脚边的杂草。 荣川继续追问:“你是不是也意识到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的绾香心情不好,你还坐在这里不上去哄?” “哄什么?”萧怀瑾一脸懵的问,他不明白自己又没有用把人惹生气为什么要哄。 荣川坐在石头上使劲摇摇头,对萧怀瑾的反应感到绝望。 绾香打好水从那边走来:“王爷,再有一整日就能到晋阳了。” “嗯。” 绾香坐在一边,看河面升起袅袅腾腾的烟雾,河边还有几株迎秋的野花,梁错坐在一边烤鱼。 “过了这条河就很难再见这番景象了。” “你的伤好些了?” 他温声细语柔和的如同眼前景致一般,绾香忙回头打量萧怀瑾,很夸张的说了句:“我还以为是谁把王爷给掉包了,难得对属下这般好声好气。” “你若是老实些,我倒愿意一直对你这样好声好气。” “王爷。”绾香垂下头思量一会:“当年王府的人到了万毒窟,只找到我一个活人吗?” “是。” “那王爷为何会到万毒窟找我呢?” 萧怀瑾深吸一口气:“我的人,恰巧路过。”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敷衍的话,绾香听了既觉得不对劲,也找不出哪里不对。就听萧怀瑾问了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属下……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王爷怀疑我吗?” “怀疑什么?” 绾香点头:“记得刚到皇城时,属下嚷着要去看灯会,王爷都发了火。而前夜和属下出去的人,一个活口都不剩。 若放在从前,王爷肯定要和属下保持一段距离,以属下伤重为由送回北浔去。但这一路上王爷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本王在你心里,这样冷血?” 绾香笑了下唇色微微发白神情戚戚,看起来实在惹人怜爱,萧怀瑾都忍不住想要把她抱进怀里。 她说:“王爷是主上,叫属下做什么属下就该做什么,绝无怨言。” “本王现在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这应该是萧怀瑾说过最认真的情话,但总归还是太含蓄,含蓄到绾香根本没有听出弦外之音。 稍事休息,一行人又开始赶路。 这次一鼓作气感到晋阳城,刚进入晋阳地界,人的鼻孔都开始觉得干燥。 绾香撩开帘子看到久经不雨的田地开始龟裂,一路上多有饿殍。有个看似六七岁的小女孩喝不到水,嘴角干裂满是血渍。 下游的河床已经干涸,旁边偶尔会看到几个挑水的人经过。 绾香迟迟不肯放下撩开的帘子,一直在看着那个嘴角干裂带着血渍的小女孩靠在树边奄奄一息。绾香的神情冷漠,却透出丝丝怜悯。 终于舍得放下帘子,但车子刚走出一段距离,绾香就看向萧怀瑾:“王爷,能分她一口吗?” 第六十二章 永禄 萧怀瑾点头任由绾香下了车,但等着绾香小车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却咽气了。 绾香快跑了两步,确定这女孩死了。她杀了那么多人都不眨一下眼睛,此刻心里倒是有些觉得难受了。 见绾香蹲在那不动,萧怀瑾下车走到绾香身边:“天灾如此。” 绾香掏出腰间的丝帕,倒些水擦干净女孩的脸:“小模样真是俊俏,长大了一定招许些少年郎喜欢。” “你喜欢孩子?” “属下只是觉得可惜了。”说完绾香站起来:“咱们走吧。” 临走的时候,萧怀瑾留意了一眼远处挑水的人,随后跟着绾香上车。 城外村落景色荒凉,进入城内就是另一番气象了,那些大户喊起小厮来各个中气十足,倒真不像存于荒年的人。 马车一进城,那城门就似怕瘟神闯进来一样连忙关上。 这一行人也直接被带到赵启事先准备好的院子落脚,一下车绾香就见里面钻出来个好灵透的小公子,身量和绾香差不太多,衣着看似简单上面的绣纹却十分精致。 相比之下,萧怀瑾那身粗制滥造一边肩膀长一边肩膀短的衣裳实在没法看。荣川也不懂得萧怀瑾抽哪门子风,像是穿不起衣裳了似的非穿这一身。 那位灵透的小公子拦住一行人的去路:“来的可是平南王?” 萧怀瑾板着脸,表情略微显得惊愕:“静珝?” 对面的人笑着挽起萧怀瑾的胳膊:“圣上叫我押送赈灾银两过来。” “胡闹。” 那小公子举起折扇指萧怀瑾的鼻子:“六皇兄好大胆!敢说圣上胡闹?” 两个人亲昵的叫人有些不自在,荣川回头看不出绾香的喜怒,连忙行礼:“百宁候荣川,见过永禄公主。” 绾香这才知道面前的小公子,就是先帝最疼爱的永禄公主萧静珝。 萧静珝的年纪和绾香相仿,样貌看起来有些像南疆人眉眼却也有中原人的柔和,这一切要归功于萧静珝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南疆进献的美人,能驯凶兽,深得先帝喜爱。一生仅育此一女,后来染上恶疾被送出宫,半路病发身亡。 先帝生前还留过一道懿旨:永禄公主自择良婿,若非所愿不与和亲。 先帝崩逝后永禄公主显得有些顽劣,但从不参与朝堂与后宫的事。 看不出她和谁关系特别远或者特别近,不管是谁什么样的情况都尽量置身事外,不引起太皇太后的注意。 她就像这样慢慢的等,等着自己的如意郎君出现。 而她想要的如意郎君,最好不居于庙堂不理天下事,更不需他有什么凌云壮志。 无所谓多清贫,只要一心一意待自己,愿意和自己蹉跎一生,自己便去求当今的圣上、自己的好侄儿赐婚。 在绾香的心里,永禄公主配得上‘大智若愚’四个字。 荣川见面到绾香没有醋劲,不自觉的替萧怀瑾送了口气。就见这公主摇头:“啧啧啧,你就是百宁候啊?生的可没有我六皇兄俊俏,不过也凑合看吧。” “上次狩猎有幸见过公主马上风姿,钦佩至极。想来该是个心直口快的性情中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你少恭维我,不吃这一套。” 萧怀瑾知道荣川故意喊出萧静珝的名讳是怕绾香误会,这会自己也不能看自己妹妹刁难他,于是问了句:“你到底来干什么了?” “哎呀~宫里太闷了,圣上没事就问我:上次狩猎回来,姑母可有意中人?我就说:整日闷在深宫里,哪里见得有情郎? 圣上就放我出宫了,顺便来趟晋阳城。一个是送赈灾银两,一个是要什么罪证。圣上说你知道的。” 萧怀瑾随即明白萧静珝嘴里说的罪证:“我们刚停脚,先进去歇着。” 等萧怀瑾说完荣川赶紧附和:“对对对,咱们先歇下脚,绾香住我隔壁吧,方便照应。” 荣川刚要带绾香过去偏房,萧怀瑾赶忙回头抓住绾香的手臂,斜眼怒视荣川:“她要贴身保护我,所以要和我住。” “哦,和你住。” “绾香?”萧静珝绕道绾香面前:“她叫绾香?” 绾香抽出手臂行礼:“见过公主。” “六皇兄,我怎么记得前不久你才给圣上送去一个绾香?这怎么还一个?” 萧怀瑾抿起嘴不说话,绾香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成寒窑。 好在这公主不算多事,见到气氛不对连忙摆摆手:“我就是好奇问问,两个人同一个名字嘛,巧合。” 然后凑到萧怀瑾身边:“我会管好自己的嘴~” 萧怀瑾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拉着绾香:“走吧。” “六皇兄,她是你的……什么?如果不是什么的话,跟我住一起好些吧?” 萧怀瑾愣愣的看了绾香好一会,回了句:“你管是什么?” 刚要走的时候突然回头对萧静珝说:“她是我的人,有差使要做,别想让她陪你出去玩。” “我……” 说完萧怀瑾不等别人反应就直接带着绾香回房了,萧静珝明显有话还没说出来,转头问荣川:“这个绾香到底是他什么人?” 荣川摇摇折扇轻叹一口气:“我不敢说,怕他杀了我这算卦的。” 说完荣川也走了,梁错左右看看草草的和萧静珝行了礼也走了。 房间里绾绾香掏出包袱里的衣裳:“王爷晚些见那赵启,换套衣裳吧。” “这身有什么不好吗?” 绾香看看萧怀瑾的衣襟别别扭扭的:“还是换一身吧。” 萧怀瑾估计绾香有伤,走到她身边拿开绾香手上的包袱:“我自己会换,你别忙了。想吃些什么?叫梁错去弄。” “到了这地界,哪里还由得人想吃什么?” “可本王看那些人都吃的都不错。” “是啊,城外的粥棚都倒了,城里的狗都在吃肉包子。” “这赵启,真是连样子都懒得做。” “可能是他没想到王爷会来的如此之快,如若属下没有耽误那半日,说不定还能抓住赵启什么把柄。” 萧怀瑾走到绾香身边,伸手就拆了绾香的头发,卸下她的弯刀,扯开她的外衣,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然后一句话不说,默默的到一边找茶壶。绾香坐在床上还住不住对着萧怀瑾的背影问:“王爷什么意思?不带属下见赵启了吗?” “你见赵启做什么?” “属下想见识见识他骂人的功夫。” “你觉得他敢骂本王?” “属下是怕他骂王爷王爷都听不出来。” 萧怀瑾放下手上的茶壶,心里瞬间开始憋闷,回头看着绾香双眸一沉:“看样子你的伤好了?” “……” “晚上好好待在这,看住静珝别让她出去胡闹。”说完萧怀瑾把茶水塞进绾香的手里。 “属下知道了。” 没对一会有小厮送了盆温水进来,萧怀瑾撩起袖子打湿手巾踱步到床边,坐在一旁抓起绾香的手。 小手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但就别萧怀瑾紧紧握住抽不回来。 萧怀瑾一边擦拭着小手一边说:“从那日遇到刺客以后,你好像就有心事。” “属下能有什么心事?”绾香心虚的回答,擦完手就趴在床上任由萧怀瑾替自己换药。 他动作轻,绾香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等着她睡熟,萧怀瑾才轻手轻脚的推门离开。 天渐昏暗,绾香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感觉有人进了卧房,正朝自己靠近,那脚步声不是萧怀瑾。 模糊之间绾香意识到人就要凑到自己床边,瞬间睁开眼睛把人扯到床上匕首压在其喉咙上。 第六十三章 不巧 “是我是我!” 绾香定睛一看,是永禄公主。连忙放下手上收回匕首,跪在地上:“公主恕罪。” 萧静珝坐起来,揉揉自己的手腕,瞟了一眼地上的绾香:“你力气够大的。” “我不知道公主会到这来。”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你的后背……受伤了吗?” “是。” “皇兄带着梁错出去了,我来问问你想不想出去走走。看皇兄握着你宝贝的紧,怕你闷着。” “王爷嘱咐,不能带着公主出去胡闹。” “谁说我们胡闹了?!”这公主当即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绾香面前:“你一定也看到了,城内城外景象相差太多。这赵启把蹊跷都写在了脸上,你不好奇吗?” “王爷说……” “哎呀!咱们是去打!探!消!息!不是出去胡闹。” 想着永禄公主不管不问的性格,出去玩才该是她的正经心思。 “现在这里只有你我荣川,我是公主,我说话算!你穿上衣服跟我走吧~别说你要在这等你家王爷,若是我出了事,皇兄一样会怪你。” “……” “走吧。” 绾香跪在地上想了想抬头萧静珝:“公主知道晋阳什么地方,最适合打探消息吗?” “醉花楼!” “公主想去醉花楼?” “对啊,醉花楼人来人往的什么身份的人都有。重要的是……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 这小公主把话说的极好,打从心里还是想要出去玩。 眼前的萧静珝不说话,过了会邪邪一笑:“那咱们快走吧,一会皇兄就回来了。” 即便萧怀瑾人不在这,但绾香已经嗅到他即将动怒的气息,但也没别的办法。两人换好男装走到闹市上,萧静珝晃着折扇这看看那瞧瞧,一副好不快意的样子。 “诶,绾香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 “再想皇兄吗?” “没有。” 萧静珝果然是个喜欢玩乐的主,带着绾香直接找到了这里最有名的醉花楼。绾香的心里还是在不停的打鼓,要是萧怀瑾知道自己放任公主到这种地方,脸都得黑成炭了。 楼里亮堂如同白昼,左右尽是名贵韵致的花木盆栽,珠帘垂直落下,面相凶悍的撅丁站在暗处。 斜角一只被拴住脚的雪白鹦鹉喊:“上茶上茶。” 随即有假母出来唤人,绾香熟门熟路的跟着那个自称是徐妈妈的人上楼,萧静珝左右环顾见什么都觉得出奇。 有些姑娘的帕子打在萧静珝的脸上,她都会愣上好一会。那些姑娘颜面笑一笑,她便更加尴尬的不知该不该附和。 萧静珝默默的在心里念叨:原来这里的姑娘都是这样的!再坚硬的心也要给捂得柔软了。 走在边上的绾香淡定的看着这些自认为身怀绝技的庸脂俗粉,一路听那些半醉的客人说话。 萧静珝带着自己的小紧张小雀跃朝前走,刚一上楼就被五大三粗的男人给盯住,大抵是看着萧静珝这身量不像是男人觉得奇怪。 绾香紧跟其后,生怕那个不长眼的盯上了萧静珝。 但这小公主偏偏左顾右盼见什么都稀奇,一有姑娘坐到她身边更是吓得眼睛瞪老大,相较之下绾香就淡然多了。 姑娘们轮番敬酒,就听到外面有男人叫嚷:“这都是什么货色?姑娘都哪去了?” 绾香站在一旁不说话,刚才萧静珝一锭金元宝扔出去把姑娘都叫到自己的包房里,弹琴的唱曲的跳舞的好不热闹。 外面人听着包房里热闹,推门便冲了进来:“什么没有姑娘,姑娘都在这……” 说着话,那人就看到坐在桌边的萧静珝:“女人?” 趁着萧静珝不知如何是好,还要伸手抓萧静珝的下巴看个仔细。绾香先伸手抓住来人手腕,将他按在桌上:“放肆。” “放什么肆?你要干什么?” 姑娘被吓得跑到一边,徐妈妈听到声音进来:“小爷不可呀,不可!这是赵大人家的公子,不可呀!” “那便请公子安分些。” 所谓的公子刚想站起来就又被绾香按下去。 这位赵公子的随从上前想抓去绾香,绾香抬脚踢开一个,伸手不客气的掰断赵公子的胳膊抬脚踩住他的后背,拔出弯刀压在他后脖颈上:“再上来,我可不管他是谁家的公子。” 躲在角落里的萧静珝瞪大了眼睛,见人不敢上前才站到绾香身后,拿起自己的折扇狠劲敲这人的头:“非礼我!叫你非礼我!再对我无礼,剁了你的头!”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个熟悉的人探进头来:“公……公子?!” 绾香一抬头见到是荣川,旁边的萧静珝就显得平静极了,抱着双臂:“公什么公?哥哥叫你保护我,你却在这喝花酒,喝花酒就喝花酒还不带我们两个?!” 荣川赶忙走进来把萧静珝拉到自己身后,示意绾香松手:“赵公子。” 赵公子见到是荣川,先是愣了下有好好行礼:“见过百宁候。” “赵公子无碍吧?” 赵公子抬眼恶狠狠的盯着绾香:“无碍。” 荣川走到赵公子身边,别过手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当即变了脸色再不敢嚣张:“这……这可如何是好?” 荣川拍拍他的后背:“赵公子放心,咱们这小公子大度的很,今日之事咱们都当不知道,谁也别提起,就没有什么罪过了。” “好好好,就听侯爷的。那……” “回去吧。” “是。” 眼看那人走了,徐妈妈连忙叫人散了。荣川这才回头看着萧静珝:“公子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 “我为什么不能到这种地方来?” 荣川见状,回头质问绾香:“你怎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了?不怕萧怀瑾怪罪你?” “你别吓唬她!是我自己要来的,她也只能乖乖听话。你啊!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和皇兄乱说。否则回皇城我就去求圣上拆了你的百宁候府!” 荣川深吸一口气赶紧使劲摇扇,也不知道自己得罪谁了。 就看萧静珝没有一点公主架子倒了杯酒递到绾香面前,绾香小心翼翼的接过酒杯放到桌上:“谢公子。” “你刚刚咻咻咻的几下,真是厉害!真想和皇兄把你讨来。” 荣川翻了个白眼:“如果萧怀瑾执意问我,我还是不得不说。我怕他杀了我。” “……” 正当萧静珝不知如何拉拢荣川的时候,绾香轻笑了下问到荣川:“赵小姐知道侯爷在这吗?” 听到绾香这样问,荣川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立刻坐直叮嘱绾香:“你们两个也把嘴闭严实知道吗?” “你还想命令本公……本公子?!”萧静珝转头小声问了句:“赵小姐是谁啊?” “回公子,赵小姐就是晋阳知府赵启之女赵清,和侯爷……是旧相识。” “哦~这样啊!啧啧啧……”萧静珝摇摇头:“百宁候若是真管不住自己的嘴,那我就去赵府走走!你堵得住刚刚的什么赵公子的嘴,可堵不住我的嘴!” “你……” 看萧静珝得意的样子,荣川更是觉得憋屈:“好,我知道了。” 见到荣川来了,一旁的绾香似乎想到了什么,对荣川说了句:“还请侯爷照顾公子一下,绾香有些事情要做。” “哦,那你去吧,我会好好看着她的。” “谁用你看着?” 绾香不理会这两个人,独自出门循着刚刚那个赵公子离开的方向追去。刚一下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徐妈妈忙不迭的迎上去却被毫不留情的推开。 第六十四章 小公主 绾香见势头不对回身上楼赶忙去找萧静珝,推开门正好看到她和荣川两个人勾肩搭背酒意正盛,微醺的萧静珝看着绾香:“诶,你回来了?” “公子,咱们得回去了。” “为什么?”萧静珝指着帘子后面唱曲的歌姬,笑嘻嘻的说:“你看这个小娘子……” 绾香不管她想说什么,一把拉起萧静珝就往外走,荣川紧紧跟在后面:“喂,等我。” 刚一出门,绾香就撞到了一坚实的胸口。绾香当即屏气凝神在心里哀嚎一句‘糟了’。 绾香闷着头看着熟悉的鞋尖,耳边似乎响起十万战鼓一齐打响的声音,这气氛比战场上与两军对弈还要叫人紧张。 “这位公子,好面熟啊。”萧怀瑾的脸如同霜降一般寒凉,绾香抬眼看了看他如画般的眉眼,面有惭色的笑了笑:“呃……呵呵,熟。” “走。” 三个人被萧怀瑾抓了个正着,一路上萧怀瑾不言不语。 荣川意识到事情况不妙,一回到院子就赶紧叫人带萧静珝回去歇着,哪知道萧静珝非要待在萧怀瑾和绾香的房里,死活不走。 萧怀瑾也不管她,瞥了一眼绾香:“跪下。” “不许!”萧静珝趁着酒劲大喊一声挡在绾香面前:“就算你是王爷,也不能随便叫人跪下!你先说,绾香做错了什么?!” “把公主带到那种地方去,不是错?” 绾香听完很自觉的跪到地上,一边萧静珝还在辩解:“是我非要绾香带我去的,皇兄有火气冲我发,欺负下人算什么能耐?!” 萧怀瑾用鼻息轻哼了下对绾香说到:“如今你倒是找了个靠山?” 还不等绾香说话,萧静珝抢着回答:“对啊!怎样?!” 萧怀瑾说绾香一句,萧静珝就呛一句,噎得萧怀瑾心烦意乱。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一个胆子大一个脾气大,一个出主意一个顶撞自己。 单是绾香一个萧怀瑾还不觉得头疼,想着萧静珝性子太过顽劣,若是不好好治治,下次还是会叫绾香一起出去,在这晋阳城里可真就待不安稳了。 于是萧怀瑾对说了句:“你看不好公主,领软鞭十下,再有下次换荆条。” 跪在地上的绾香淡然的回了句:“属下领罚。” “诶!不行,领什么领?!是我要出去的,皇兄要打就打我!”说完还豪气冲天的跪在绾香说,拍拍她的肩膀醉醺醺的说:“我与绾香对脾气!你不要把我的过错加之在绾香身上,否则……” 这公主看不清楚,但一旁的荣川梁错可看的明明白白,萧怀瑾怎么可能忍心在这个时候打绾香十鞭?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做做样子。 不等萧静珝说完荣川忙拉走她:“公主咱们快些走吧。” “不行……绾香……” “别绾香了,且顾好自己。”就这样萧静珝被荣川扯出了房间,梁错关找了块羊皮铺在地上,拿出软鞭狠狠的抽在羊皮上。 躲在门口的萧静珝听着里面的声音吓得立刻清醒了,小脸刷白的看着荣川:“真打啊。” “公主以为呢?从前公主做错事不都是宫女受罚?现在也一样。” “她……那她怎么都不叫一声?” “你以为绾香是个普通女子?要知道前几天她才带人引开刺客,后背上留了老长的伤现在还没好。 听说当初被平南王妃赏五十杖,硬是一声没吭的挨完了,十鞭而已不打紧。” 荣川说得云淡风轻,故意配合萧怀瑾叫萧静珝开始心怀愧疚。 外面的小公主听得心惊肉跳,屋里的绾香跪在地上不知道看着梁错抽一张羊皮觉得十分别扭。 见到绾香安安分分的跪在地上,萧怀瑾说了句:“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属下知错。” “别的呢?” “……” 梁错抽完十鞭子,萧怀瑾便摆摆手叫他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绾香才跪行到萧怀瑾身边,拉拉他的衣袖:“属下办事不利,没有照看好公主。” 萧怀瑾听完拍拍床榻,示意绾香坐过去。本就受伤又跪了好一会,绾香站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吃力。 先去倒了杯茶递到萧怀瑾手上:“王爷喝茶。” 等着萧怀瑾接了茶杯她才坐到一边,无意间摸到榻上的布面,绾香不禁感叹了一句:“知道王爷来,赵启用心布置了卧房。难怪无暇顾及城外百姓。” 萧怀瑾抬眼看着绾香好一会,才从一边的盒子里拿出一沓书信放在桌面上。 绾香低头看了眼,上面的署名不是赵大人就是晋国公,这有些叫人摸不清头脑。 “赵启和荣川说的一样,不好应对。本以为本王要费上一番力气,谁想到他自己把皇上要的东西全都送了出来。 书信上晋国公应允他官职,结果几年后都没有动静,还怂恿赵启扣下朝中派来的赈灾银两私相授受,再加上些鸡毛蒜皮的,足够拉晋国公下水。” “所以他不作为,就是等皇城的人来?可若是圣上知道了,赵启岂不是也自身难保?” “你忘了?静珝比我们先到了两日。” 萧怀瑾的话茬又引到了永禄公主的身上,绾香当即想起那个看似胸无城府天真活泼的公主,是如何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安然度日的。 绾香恍然大悟:“晋国公是翊王的亲娘舅,圣上先做了铺垫再派王爷来,所以这些东西得来全不费功夫。 圣上顺利成章处置了晋国公,再和翊王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把水泼到王爷身上。翊王不敢对皇上如何,但却敢把矛头对准王爷。 赵启从嫌犯变成检举有功,日后高升对圣上也是死心塌地,这一遭算盘算是把大伙都打进去了,属下这脑子都不够用了。” 说着绾香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萧怀瑾轻笑了下,即便自己被算计的妥妥当当也还是一点都不觉得烦闷,戳了下绾香的额头:“我看你机灵的很。” 两人相视而笑,绾香想想又问了句:“不过属下听说,永禄公主从不理会这些事,怎么会替皇上走着一遭?” “大概就是她从不理会这些事,加上她在宫里待得烦闷,才会派她来。” 萧怀瑾看绾香脸色依旧苍白,便说了句:“虽然咱们留在这没有什么意义,但舟车劳顿。还是好好歇息几日,再回去。” “属下也不急。赵启策论写得好是不假,但也要看他如何实施。为了城外的百姓,王爷盯一盯也是好的。反正人已经替圣上得罪过了。” “不知道晋阳附近有什么好去处,也已经出来了,索性趁着初秋不闷热不冷峭,陪本王走走。” 绾香伸手拖住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的食指轻敲桌面,对萧怀瑾抱怨了句:“王爷总说属下贪玩,其实自己也是个好玩乐的。” 萧怀瑾宁愿被绾香这样说,也不愿被她知道自己是为了带她散心才不肯回去。更重要的是,难得没有羚昭搅合找事。 “对了王爷,今日可见得赵清了?” “本王见她做什么?” “不都说赵小姐是大家闺秀温良贤淑,若是王爷得眼,好讨回去做妾啊。” 萧怀瑾白了绾香一眼:“你再胡说八道,本王该叫你把没抄完的书继续抄完了。” 这样的话似乎再也威胁不到绾香,坐在暗弱烛火旁,双手托着下巴轻轻对萧怀瑾笑着:“王爷总是本王本王的,属下的耳朵都要听出茧了。” “你不要以为本王待你有些许不同,就可以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那不也是王爷宠的?可当真怨不得属下。” “天高皇帝远,我们人在晋阳,你跟着静珝万不能……” “完不能任由她到处胡闹,王爷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第六十五章 又输了 萧怀瑾既觉得有些生气,又说不出绾香做错了什么,只是无奈的戳戳她的额头:“没什么要说的了,歇下吧。” 那夜绾香安然的靠在萧怀瑾身边睡着,睡梦里周遭有种闷热的感觉。 她站在万毒窟的法坛上,血水蹦到了她的脸上。绾香转身看那些接连倒下的人,有人一直子啊‘绾儿绾儿’的喊着,猛的回头就看到了前些天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哥哥。 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这是一场梦。 旁边萧怀瑾正睡着,绾香自己起身披上外衫想要自己出去在庭院里走走。 推开门坐在是桌边,心里也不得不想哥哥的事情。明明是最亲的人,却还是叫人觉得不敢接近。 “绾儿。” 绾香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朝树上一看居然真的是前不久才出现的哥哥。 “你?!” “我回去复命后,就想来看看你。” 绾香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你就站在那,不要下来。” “你怕我威胁到萧怀瑾?” “……” “绾儿,听哥哥的话,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知道在你们眼里他是什么样的,我自己有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绾儿……” 话没说完,不远处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树上的人居然丝毫不慌忙的遮住自己的脸,就站在树上和刚出门的萧怀瑾对视。 绾香回头看到萧怀瑾,刚想对离云旗说‘快走’。萧怀瑾便快步走过来拉住绾香的手臂,把她扯到自己身后。 树上的人见他把绾香拉到身后,跳下来便想要去抢过绾香却被萧怀瑾几下给挡了回去。 离云旗心里想着这会伤到萧怀瑾,绾香一定会和自己拼命。于是收回自己的手对萧怀瑾身后的绾香说了句:“绾儿,我先回去,改日再来找你。” 说完这人就踩着石桌跳上墙,消失在夜幕里。萧怀瑾回头看着绾香,许久才问出一句:“他叫你绾儿?” “属下原本就叫绾儿,王爷是知道的。” “他又是谁?” “……”绾香如何同萧怀瑾说呢?说那个跟在翊王身边心心念念想要杀了他的人,是自己哥哥? 见到绾香老久不说话,醋缸瞬间就翻了,萧怀瑾直接扔掉绾香的手转身朝回走。绾香赶忙追上去:“王爷!” 萧怀瑾不理会她,绾香忙拉住他的衣角:“王爷!” 萧怀瑾这才停住脚步回头盯着绾香的眼睛:“果真一舞震北浔的美人,原以为你只在北浔和皇城才会不安分,不想到了晋阳还是有情郎要会。不知羞耻。” “王爷除了骂属下‘不知羞耻’‘不学无术’还会些什么?要不今个一起都骂出来吧?” “你!”萧怀瑾抬手又忍不住放下:“我懒得理你!” 说完他还想继续往回走,绾香连忙挡住他的去路直呼大名:“萧怀瑾!” 听到她直呼自己名讳,萧怀瑾瞪大了眼睛:“你放肆!” 绾香也懒得解释,踮起脚环住萧怀瑾的脖子吻在他唇角。说起话来那般寒冷无情的嘴唇,居然这样柔软温和。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两只手怎么放都觉得不对,眉头紧蹙连双眼都不知道该不该闭上。 此刻的萧怀瑾又输了,在她直呼其名的时候便又输了个彻底。而她踮起脚的这一下,彻底叫萧怀瑾无法翻身了。 绾香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想来想去还是萧怀瑾纵容的。 原以为这么晚了,没睡的只有这两个人。这会荣川正推开窗子摇头叹息:“啧啧啧。” “算卦的,你‘啧啧’什么?”旁边有人轻声训斥他,荣川回头一看萧静珝也没睡,躲在窗户后面朝院子里望。 “你不是喝醉了?在干什么?” “你又在干什么?” “你皇兄声音太大,吵醒我了!” “嘘!咱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荣川点点头,两个人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关上了各自的窗户。 院子里的绾香只觉得踮脚踮得脚趾发酸,放开萧怀瑾才发现自己双颊发烫:“那个……再不休息天就亮了,王爷若是不想睡,属下回去睡了。” 萧怀瑾傻傻的站在原地:“你等等。” “嗯?”绾香一脸无辜的回头望着萧怀瑾,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这个……”萧怀瑾指指自己的嘴唇:“是干什么?” 他这问题蠢到绾香都忍不住发笑,那双灵透的眼睛漾出比月亮还要皎洁的光来,不说一句话别过脸匆忙的跑开。 …… 第二日萧怀瑾同赵启出去,绾香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萧静珝也不敢再叫她一起出去玩。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看院子角落里枯死的秋菊,萧静珝止不住问了句:“你的后背还疼吗?” “绾香是下人,皮糙肉厚十鞭子还能受得。” 小公主轻叹口气:“下人何尝不是人呢?” 正说话,萧静珝的随从便过来说了句:“公主,赵大人的女儿赵清过来了,说是来陪公主说话。” 绾香听到有外人来,连忙从石凳上起来站到萧静珝身后。萧静珝想了想:“赵清?就是昨晚说的那个赵清?荣川提过亲的那个赵清?” 绾香点点头:“赵大人就那么一个女儿,是她。” “哦,那赶紧请进来吧,老早前听闻赵府大小姐文静灵秀精通琴棋书画,本公主得见识见识。” 同萧静珝一样,绾香也朝门口望着,想看看清楚找这赵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小姐一进院子先行了礼:“小女赵清见过公主,赵清奉家父之命陪同公主。” “起来吧。” 赵清摘了面纱,惋惜那个看清楚了她那张脸,小鼻子小嘴的五官单拎出来哪个都不出奇,凑到一起还算顺眼却不算出挑。 整个人看起来盈盈弱弱的,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叫人听了去都不敢大声同她讲话,生怕吓破了她的胆。 绾香倒是找不出赵启有哪里可觉得荣川配不上他这女儿的。 只是要听从王爷的好好保护萧静珝,所以即便不喜欢听那些小女儿家寒暄起来的客套话,也要老老实实的站在公主身后。 从他们的话语里,绾香似乎听到荣川要设祭台求雨。萧静珝一笑:“这雨下不下的来从来都是老天说了算,这样的作为不过是安抚民心罢了。” 话赶话的说到了荣川,萧静珝眼睛一转,故意问到:“听说赵小姐和百宁候是旧相识呢?” 赵小姐轻笑了下:“萍水相逢。” 都上门提亲了,她却说是萍水相逢,这话被荣川听了去要多伤心。赵小姐在这一坐就是一整日,直到萧怀瑾荣川从外面回来。 荣川见到赵小姐自是欣喜非常,但绾香看得出赵小姐的眼睛一直都落在萧怀瑾的身上。 这可能是绾香心里郁闷的原因之一,但她更担心的是荣川发现赵小姐的神色后会和萧怀瑾产生隔阂。 于是站在后面的绾香悄悄的牵住萧怀瑾的手,故意叫那赵小姐看。萧怀瑾先是愣了下,随后神情自然的回头看看绾香,不言不语的牵着她回房。 一黑一红两抹身影,带走了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 关上门,绾香连忙送开萧怀瑾的手:“王爷乏了就先歇着,饭好了属下在来叫王爷。” 刚要走,萧怀瑾就拉住她的手腕,走到桌边坐下:“荣川好容易见了赵小姐,咱们就别去凑热闹了。” “可就是因为这赵小姐来了,属下才要出去。” “为何?” 绾香凑到萧怀瑾身边小声的说:“王爷不知道,今个公主说对赵小姐说起话可真是一点不客气。 但赵小姐也算不得善茬,三言两语看上去软弱无力,却夹枪带棒叫人还不了口。相比之下,确实显得公主嘴拙。” “静珝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跟你一样不爱看书,自然学不来那些。” 第六十六章 赵小姐中意我皇兄 “诶?王爷的重点怎么总在人爱不爱看书上?就不仔细想想,王爷的妹妹对下人那般关怀,怎么就对赵小姐丝毫不客气?” “你说荣川?” “是啊是啊。”绾香显得十分高兴:“侯爷身份如此却不理朝政,又一表人才。不正是公主想要找的夫君吗? 自古才子陪佳人,百宁候虽然比不上王爷文韬武略英雄模样,倒也算是满腹经纶值得托付。小女儿家的细腻心思,王爷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说着绾香摆摆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萧怀瑾抬眼看着她:“你似乎很高兴?” “嗯?有吗?” “没有吗?” “不过这是公主的终身大事,属下不该妄言,若是王爷听了不高兴,就当属下什么都没说过吧。” 见身边的人百无聊赖的玩杯子,萧怀瑾说了句:“那日你遇上的孩子我叫人给葬了,你不用惦念。” 听到那个死在自己眼前的小女孩,绾香放下了嘴角的微笑。虽然心中恻隐,但还佯装淡漠:“谁想那孩子?又不是我生的。” 萧怀瑾抬头盯着绾香的眼睛看,盯着绾香心里直发毛:“王爷又盯着属下做什么?” “你想一个自己的孩子?” 他的话把绾香吓了一大跳,手上的茶杯差点给扔出去:“王爷怕不是累昏了,怎么还开始胡说八道了?” 萧怀瑾不知为何也开始慌张,手上握着茶杯不停的转动,两人坐在桌边尴尬了好一会,萧怀瑾才张嘴说话:“等回了皇城我想……” “绾香!”门外萧静珝大声唤着,打断萧怀瑾好容易要鼓起勇气要说的话。 绾香赶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属下去看看。” 萧怀瑾抓住绾香的手腕,咬牙切齿的瞪门外的身影:“你又要做什么?” “皇兄,借你的绾香一用啊!” “不借。” “就一会!” 萧怀瑾站起来推开门,问到门口笑嘻嘻的萧静珝:“有事?” “有!” “有事找荣川。” 说完萧怀瑾毫不留情的把门关上了,门外的人撅起嘴。她只是晚上睡不着觉,心绪有些波澜,想找绾香说些闲话,没想到萧怀瑾也这么小气。 对着门框嘟囔了句:“跟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说的?” 心里不愿意也只能惺惺离开。 坐回到凳子上萧怀瑾原本要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绾香还等着他说下半句,结果老半天也没个下文。 也不清楚这气氛到底是怎么开始变得尴尬的,一直尴尬到吃完了饭,躺到床上准备休息。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都瞪大了眼睛不说话。萧怀瑾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床板,她的手就在一边,自己却扭捏的像个小丫头。 绾香突然侧身躺到一边,和萧怀瑾拉开一段距离,心里同样装着遗憾和忐忑。 萧怀瑾平躺在床上盯着透过床帷的月光,强忍心里的那团火。留绾香和自己住,大概是自己做过最蠢的决定了。 就好比那些感到喉咙着火的荒民,见到了水却不敢上前一样。 想到这萧怀瑾觉得自己可怜极了。怎么就不能如同曾经一般强势呢? 绾香侧身背对萧怀瑾,睁开眼睛用食指轻轻的抓挠枕边的褥子,心里大抵知道萧怀瑾刚才想到和自己说什么,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第二清早还模模糊糊没睡醒,就被外面的萧静珝给吵醒了,绾香推开门看去,她正和荣川闹着。 荣川身着大红衣裳,背后绘着奇怪的符咒,看起来很像除夕过后站在万毒窟法坛上祭司。 萧静珝正蹦跶着抢荣川手上两遍挂着彩条和铃铛的面具,荣川不厌其烦的哄着:“公主,这东西不是拿来玩的。” “你就给我看一下!” 荣川高高的举在手里,任是萧静珝怎么蹦也够不到。 绾香站在门边看着出神,心里还是觉着荣川和那个赵小姐不大合适,只有和永禄公主站在一起的时候,才叫人品出‘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味道。 绾香就这么站在门边看着,不知道萧怀瑾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到他身边也跟着一起看。 “两个活泼的人凑在一起,到底热闹些。” 听到声音绾香连忙回头,见到萧怀瑾先是愣了下,随后说到:“王爷是因为百宁候心有所属,而心疼自己小妹吗?” “这种事全凭缘分,好在先帝一道旨意准她自择良婿,太皇太后对她也算不错。” “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七月大火向西落,天气虽说开始转凉,但到底是闷热的月份。王爷再同赵启出去,别穿黑衣裳了。” 萧怀瑾端着自己的冷脸:“你且管好自己。” 其实心里面早早乐开了花。 没看一会梁错走过来,对萧怀瑾说了句:“王爷,赵大人来了。” “知道了。”萧怀瑾转头嘱咐着绾香:“今日摆祭台求雨,你带着静珝去看看热闹,多带些侍卫要看住她,万别叫她乱跑。” “属下知道了。” 萧怀瑾刚要走出去,又突然转头伸手整理了下她的衣领。 还不等绾香回过神,人已经走出老远,就留着绾香对那宽大的背影傻笑。 萧静珝带着荣川的面具慢悠悠的走过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绾香一回头,见到通红的面具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心口:“公主?” 萧静珝摘下面具:“我看皇兄对你情意绵绵,啧啧啧,若不是那个羚昭,真想去求圣上赐你们一桩好姻缘。” 听到这绾香不自主的轻笑:“公主取笑我?” “诶~我可没有。羚昭是南疆公主,我母妃也是南疆人,按道理说我应该和羚昭更亲近些,但我见过她一次,不对脾气,不喜欢。” “公主受先帝喜爱,即便在深宫里也被保护的极好,所以是真性情。” “哎……”说到这,看似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轻叹了口气:“真性情也好假性情也罢,都是为了个解脱。 我可听到了,皇兄说今晚叫你带我去看荣川求雨。” “是,咱们得多带些侍卫。” “带什么侍卫?到哪去都是那么一大群,有你一个就够了。咱们就远远的看荣川一眼。” 绾香见萧静珝心情比这阳光还要明媚,笑着问她:“公主喜欢荣川吧?” “嗯?”萧静珝一双圆圆的眼睛使劲的眨巴,随后嘟起嘴又对着绾香讪笑:“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怪不好意思的呀!” 说完人就跑了。 当晚萧怀瑾没有回来,但叫马车来接萧静珝和绾香出去。 集市上挤满了想趁着人多赚些报名前的小贩,萧静珝还不等看到别的,先买了两个面具递给绾香:“给,这样就算咱们两个做了什么坏事,皇兄也抓不住我们了!” 带个面具就抓不到了?绾香真是被她的天真逗笑了。只要萧怀瑾一台眼睛,绾香就哪都跑不了。 大概是因为人都听说先前的太史如今的百宁候从皇城跑到晋阳来求雨,是为了见识也是感沐皇恩,人人都挤在祭台附近,大路小路更是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绾香紧跟着萧静珝,可这贪玩的公主就像一条小鲤鱼一样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滑得抓不住。 祭台上带着面具的朗朗公子看了眼台下举止沉稳的赵小姐,却未曾留意这边的萧静珝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 鼓声齐鸣,礼乐阵阵。 人都踮起脚拼命的朝祭台的方向看,绾香推开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突然踩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萧静珝的面具。 再一回头张望,便看到萧怀瑾站在了赵小姐身边。这会萧静珝突然窜了出来走绾香手上的面具:“原来在这!” 循着绾香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萧怀瑾和赵小姐:“哦~这个赵小姐中意我皇兄啊。” 第六十七章 开枝散叶还是你来 绾香回过神把面具递给萧静珝:“公主,你的面具。” “她不会是想做皇兄的妾吧?” 绾香强勾嘴角笑了下:“这样不是更好?若是她真的到平南王府,百宁候就不会再盯着她不放了。” “嗯……”旁边的萧静珝点头不说话,待在绾香身边不再乱跑。那日绾香的眼神也不再看向萧怀瑾,心里只念着‘我不在乎’四个字。 荣川站在台上,似神明一般起舞,灯火照亮了长夜。 没等结束,绾香就跟着萧静珝回去了。 而萧怀瑾这会还不知道在哪。 听说赵府设宴,大概等下还要去赵府和赵大人推杯换盏吧?身边还有赵清作陪吧? 是不是夜深便不回来了?一个半醉的男人独步在赵府后院,一个柔情似水的才女突然闯入,吟诗作对字字珠玑,月光浅浅情义深深。 想着就瞟到了床边的月亮,绾香倒是第一次如此不太待见这月亮。 刚一回头就撞上了萧怀瑾:“王……王爷合适回来的?” “你和笔较劲的时候,本王就在这了。” 绾香低头一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笔给掰断了。连忙把笔藏到身后:“属下就想看看这笔……好不好用。” 萧怀瑾看着她心口不一的样子,露出戏谑的笑来:“照你这个用法,一车笔也不够你用的。” “……” “赵府设宴,你和我一同赴宴。换身衣裳。”说着萧怀瑾拉过绾香的纤腰,绾香当即想到了站在萧怀瑾身边说说笑笑的赵小姐,止不住伸手腿萧怀瑾的心口:“王爷……男女授受不亲。” “授受不亲?也亲过多次了。昨晚你非礼本王的时候,可没说什么亲不亲的。” “属下昨晚失心疯了。” “今晚本王失心疯了。”他就靠在绾香的耳鬓软语厮磨,绾香不觉得柔情甚至有点汗毛直立。 他双手按在绾香身后的桌上,叫面前的人儿无处可逃,温声软语的告诉她:“就穿你的红衣裳,一眼便能落进本王眼里的那件。” “属……属下知道了。” 她换好了红妆跟在他的身边,被他牵着手迈进赵府的门。 赵府上下似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出来迎接贵客,每个人对绾香都是笑着的,唯独赵清看到萧怀瑾紧抓绾香的那只大手笑不出来。 荒年里,即便是宴请贵客也要小心谨慎。赵启早早命人灭了七成的烛台,屋子显得有些灰蒙,案桌上的菜肴颜色也没那般鲜艳。 这个心思缜密却被皇城里人轻易摆弄的赵启,还叫自己的女儿抚琴作陪。惋惜那个看得出他意不再助兴,只在萧怀瑾。 他见百宁候不招圣上待见,便死活不能叫女儿嫁过去,见萧怀瑾屡立战功被圣上看重,便又忙不迭的想把女儿送上去做妾。 还没分清皇城的局势便把自己搅进浑水里,绾香坐在一边安静的喝酒,对上面做东的赵启就四个字‘器小志高’。 眼前的赵清使劲浑身解数,恨不得所有的琴弦都扒拉一遍,萧怀瑾就是看也不看一眼,抬手夹菜放到绾香的碗里。 荣川见到心上人,在无闲公子的那种放荡,仔细的聆听曲中深意。 人都说说笑笑,实则各怀心思。 这场寒暄,终究被琴弦‘铮’的一声打断了。 只看那双细白的小手被断开的琴弦抽出了道血色,神色慌张的人里,萧怀瑾还是不抬一眼。 就听赵清惶恐的谢罪:“王爷恕罪,公主侯爷恕罪,小女这便换把琴来。” “算了算了。”萧静珝坐在一边摆摆手:“都知道赵小姐你聪颖灵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才女,不用忙着一样一样的展示给我们看。” 萧静珝的话叫赵家上下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坐在上面的赵启。 就听萧静珝继续说到:“所谓真人不露相,我六皇兄的心尖宝贝才是个稀罕人。本公主曾听百宁候说过,那人一舞震北浔,连圣上的新宠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不知道皇兄可舍得叫你的心尖宝贝献舞助兴?” 绾香回头看看萧怀瑾,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他的心尖宝贝。就听身边的萧怀瑾说到:“晋阳大荒,本不该笙歌艳舞。但今日见府上乐师都在……” 萧怀瑾拍拍绾香的小手:“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就当换了赵小姐的礼。乐师随便奏些什么都可。” “是。” 绾香放下手中玉箸,走到人前抬腕低眉。乐声响时轻舒云手,曲折似丝弦。折纤腰以微步,红纱下呈皓腕,大红的衣领要人看清楚皙白的脖颈。 裙角幡然拢上人心,步步生莲。比桃花还要娇俏的双眼,鲜红嘴角上扬。 青丝、长眉、妙目、纤指、腰肢。 人分不清眼前的是仙子还是花妖,萧怀瑾坐在案前不饮则醉,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抹拢在心头的鲜红。 萧静珝说的没错,这就是自己的心尖宝贝。 再看赵清颔首不语,而赵启的眼里先是痴醉后是鄙夷,海棠似的妖艳怎么可能与自己女儿青莲似的高洁相较? 还礼?赵启更认为,这是一种侮辱。 若不是下面的赵公子亲眼所见,他还真不相信那个把自己踩在脚下的女人,和眼前这个轻盈如同扶风柳枝似的人,是同一个。 赵公子痴痴的望着,嘴里念叨着:“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她舞着他笑着,她一顾一盼皆留情于他,神色中的暧昧与不言而喻的默契叫人莫名心生嫉妒。 脸色并不好看的赵大人拿起酒杯放到地上,佯装不在意的踢到绾香脚下。 一切落在萧怀瑾的眼里,他并没有急着拆穿伸手掷出一闲盘,绾香跃起用闲盘垫脚躲过酒盏落红一般翩然落在地上。 萧怀瑾重重放下酒杯朝绾香伸出手,柔软的小手放在大手里走到他身边安静的坐下。 等到宴席散却,赵启连忙凑过来和萧怀瑾赔罪:“王爷恕罪,这杯子……” “算了,府上可有马匹?” 不知道萧怀瑾要马匹做什么,赵启愣了下神:“有。” “能借本王用用吗?” “来人,给我王爷牵马!” 萧怀瑾抓着绾香的手,没有和萧静珝他们打招呼,挡着赵府上下的面直接带绾香从赵府门口上马绝尘而去。 风声划过绾香的耳朵,靠在萧怀瑾的怀里任由他把自己带出城,黑夜里城外少有人烟。 萧怀瑾先跳下马,绾香一落地就歪头看着萧怀瑾:“王爷又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朝前踱步,绾香牵着马很在身边:“可是因为赵小姐觉得不自在?” “本王不自在?因为赵小姐不自在的是你吧?” 家奴性子多随主,绾香也和萧怀瑾一样对于这种事,就算被打死也不会承认:“王爷这几日都在忙,还要顾及属下的心思,不觉着累吗?” “静珝都和我说了。” “什么?” “有人看到赵小姐站在我身边,不高兴了。” “属下是下人,没有什么高不高兴。” 大概是绾香的心里都在想如何隐藏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路面有洼陷,一脚踩了进去,萧怀瑾眼疾手快一下就给她拎住了:“你啊。” “……赵小姐琴弹得好,属下到现在都还如痴如醉。佳人情深,是王爷太不解风情了。” “你!” “所以王爷带着属下到这来做什么?是想问问属下该如何把赵小姐带回皇城而不被侯爷怪罪吗?” 她扬起小脸丝毫不避讳的问着,萧怀瑾抬起手却拿她没办法:“对!本王就是看上了赵小姐,你想辙把她给我带回王府。” “属下可没辙,王爷想带谁回去就带谁回去。这等英雄佳人的韵事,说不定真能成就一段佳话。 府上有个王妃现在多个侧妃,属下倒是盼望着他们赶紧给王爷开枝散叶。” 简单的三言两语便把萧怀瑾气得够呛,抓起绾香的手臂绾香使劲往回抽,两个人争执不下,身后的马都止不住百无聊赖的踢着马蹄。 最后萧怀瑾使劲把人扯到自己怀里,就在绾香撞上他胸膛的一瞬间,脚下不稳双双倒在地上。 失衡的一瞬间,绾香先把自己的手垫在萧怀瑾的后脑勺下,生怕他的头撞了石头。 但萧怀瑾似乎一旦都没有惊慌,淡定的转了身反而把绾香压在身下:“你这妖精,是不是不把本王气死不知道消停?” “自古良药多苦口,属下说的尽是实话,是王爷自己要生气。王爷若是再不放开属下,属下可喊非礼了!” “这荒郊野岭的,除了有匹马对你爱理不理,还有谁会管你?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是人生大事,这种大事交由别人本王还是信不过。”萧怀瑾伏在绾香耳边:“还是你来吧。” 第六十八章 马跑了 “属下……那个……今天的月亮……” 抬眼一看,天上乌压压一片根本没有什么月亮,绾香咬咬嘴角:“那个……?今天的星星……” 抬眼再一看,天上也没什么星星,她睨着他:“王爷要不回头看看为何天上什么都没有?” “那你该去问荣川。今日你在本王这,只能问‘生还是不生’。本王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任由你在本王身边躺了这么久,也该行人事了。” 萧怀瑾把话说的明明白白,叫绾香有些不知所措,她佯装听不懂随处乱看:“明明是王爷要我躺在王爷身边的,怎么还怪上属下了?” 萧怀瑾伸手抓住绾香的下巴叫她无处可躲,可就在萧怀瑾要低下头的时候,一边的马跑了。 绾香急急忙忙把萧怀瑾推开:“诶!马!” 她焦急的要去追马,丝毫没有意识到刚起身时太着急,额头撞到了萧怀瑾的鼻子。萧怀瑾委屈到两眼冒光捂着自己的鼻子:“你……” 绾香摸摸自己的脑门,赶紧回身去看萧怀瑾:“王爷,你没事把?” 拿下他的手,仔细的看了一会:“还好没流血,王爷放心。就是乌漆嘛黑的看不清有没有撞歪啊。” “你就没个分寸!” “没事没事,王爷天生俊俏,就算撞坏了鼻子也还是好看。” “本王……早晚死在你手里!” 这会马已经跑远,绾香坐在地上少有的颓然:“咱们得走回去了。” 萧怀瑾揉揉自己的鼻子坐起来,看着马儿跑去的方向没忍住笑了出来。绾香惊诧的回头以为自己把萧怀瑾给撞傻了:“王爷,没事吧?” “好的很!” “不是……你……”绾香赶忙伸出小手默默萧怀瑾的额头,萧怀瑾却抬手抓住她的手:“好了,看来这马年纪尚小,知羞。” 说完萧怀瑾又止不住的笑,绾香翻了个白眼:“那王爷自己留在这发疯吧,这一遭走回去怕是天都该亮了。” 萧怀瑾伸手拉住刚要起身的绾香:“算了算了,难得偷闲,咱们就在这等梁错来接。” “晋阳这么大,梁错怎么知道到哪接我们?” 萧怀瑾不答绾香的话,坐在一边吹风:“晋阳再大不如疆域荒漠大,本王只身入荒漠的时候,梁错还是找到本王了。” “对对对,梁错是王爷的心腹,王爷一张嘴梁错都知道王爷要打几个哈欠。” “本王有一说一,不像有的人,明明醋劲大发还憋在心里不声不响。” “那是也因为属下恪守本分,知道不该僭越。” “知道不该僭越你也僭越多次了,本王也一直都是被你牵着鼻子走。” 绾香回头无辜的瞪着双眼:“属下何时牵着王爷鼻子走了?不一直都是我王爷指哪属下打哪?” 被她这样一说,萧怀瑾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一直以来的确都是自己在命令绾香,但这心里却一直都不由自己控制。 “说起可怜……”绾香嘟着小嘴感叹:“赵小姐才是可怜的。原本和百宁候两情相悦,却被亲爹棒打鸳鸯。 现如今亲爹为了自己的仕途,叫她讨好王爷,她又不得不从。想想母亲在时常同我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爹娘若在一定会由着我的心思,叫我像永禄公主那样,自择良婿。” 萧怀瑾故意坐直了:“可惜你父母不在,所以婚姻大事本王说了算,今年你也十七了……不过看你的样,应该没人敢娶你。” “嗯。”绾香点点头不与反驳。 “寻个合适的机会,咱们回鹰嘴峰。” “鹰嘴峰山势险要且偏僻,王爷一个大男人也就罢了,王妃怕是难以适应。” 萧怀瑾回头盯着绾香的眼睛:“本王是说,咱们。” “……”绾香愣了一会,傻傻的看着萧怀瑾说不出一句话来。就感觉脑子浑浑噩噩的,一滴冰凉的雨点落在绾香额头上:“王爷……好像下雨了。” “没有。” 又是一滴冰凉的雨水掉在绾香脸上,她连忙坐起来:“真的!王爷是真的!晋阳真的下雨了!” 早不下晚不下,这雨偏要在这个时候下来,身后都没个挡雨的地方,萧怀瑾的心里真是郁闷得紧。 可眼前的人却高兴的像个傻子:“这算卦的真有些本事啊!一求雨雨就来了?” 雨越下越大,她站在雨下打转,萧怀瑾回答:“哪有这种事情?是他早就推算出今日有雨,才故弄玄虚设祭台求雨。” “不管如何,晋阳终于下雨了。” 这天暗无星辰,她的一双眼睛能照亮整个苍穹。萧怀瑾咧嘴粲然一笑,看着她在雨里蹦蹦跳跳。 很少见她笑的这般开心,也很少见她有一点小女儿的样子。萧怀瑾默默的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绾香头顶:“走吧,找找有没有地方避雨。” 萧怀瑾带着绾香跑回到一处山洞里,漆黑潮湿也寒冷,他问:“怕不怕?” “当然不怕,王爷呢?” “我自然也是不怕的。” “真的?”绾香坐在一边问:“那狼来了王爷怕不怕?嗷~嗷嗷~” 萧怀瑾按住她伸过来的小手,宠溺的问:“去。如果真的有狼来,该当如何?” 绾香垂头想了想:“杀了它!扒皮给王爷做披肩,取肉给王爷下酒,挫骨给王爷做笛子吹!” “听听,这哪像是个女孩子家说的话?叫别人知道了,那个敢娶你?” “没人敢就没人敢,王爷在哪属下在哪。” …… 另一边梁错许久不见人影,在院门口等了许久。 院里的萧静珝抱着荣川的面具熟熟的睡着,荣川见旁边的屋子没动静,也披上衣服打伞出去。 焦切的问梁错:“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别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也不知道得去哪找……” “别心急了,说不定两个人这会浓情蜜意,不愿叫人打搅。” 听完梁错抬眼看着荣川,眉头刻得像个‘川’字。 “你看着我干什么?你跟他们两个相处时间最久,心里应该比我清楚。”见梁错不说话,荣川凑上前问:“你不会一点也没看出来吧?” 梁错心里自然清楚的很,只是不愿意表现出一副很明白的样子。朝雨幕中望了望:“还是赶紧去找找他们的好。” “晋阳这么大,你去哪找他们啊?” “如若真的是有什么意外,王爷定会留下什么痕迹……” 突然一只冷箭从雨幕中划过,撩过梁错的发丝扎在门上。 荣川回头拔下箭看到上面系着一张白布,白布上写了‘焦饶山’三个字,还画着粗糙简单却又容易看懂的地图。 梁错见了转身就要去牵马找人,荣川叮嘱他:“小心,别是全套。” “嗯。” 暗处的离云旗见到梁错套上蓑衣驱车出去找人才放心的回去,而梁错也终于在地图上的山洞里找到湿淋淋的绾香和萧怀瑾。 两个人回去以后谁都没有受风寒,只是绾香后背的伤口划了脓。 这雨下了一夜都没有停过,仿佛是想把欠给晋阳的雨一次下个干净。 屋里萧怀瑾一边清理她的伤口一边皱眉头,生怕重了些弄疼她。绾香咬着牙任由萧怀瑾擦拭自己的伤口,门口的萧静珝伸了伸懒腰等着萧怀瑾出来。 伸手去接屋檐上低落的雨,雨水躺在手心叫人看得出神。 “公主就要回皇城了吗?” 萧静珝忙抽回手转头面对着荣川:“是啊。” “不是说要出来寻夫君的?怎么才没走几个地方,公主就要回去了?” 第六十九章 喜服 萧静珝摆弄着面具,闷头嘟囔:“已经找到了,只是……现在时机不太对。” “谁啊?”荣川身体稍稍前倾,试探着问:“赵公子?不会吧?晋阳这地方……有些一言难尽。不如公主多走走再做决定,去北浔啊、禹城啊,实在不行皇城宫外转转也是好的。” “你管我?!” “公主今年也不小了,瓜期未破,圣上着实着急。但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婚姻大事不能太过草率。” 萧静珝翻了个白眼咬紧牙根说到:“着不着急关你什么事?且管好你自己吧,晋阳这地方再一言难尽也有你心心念念的赵小姐,怎么着?人家爹看不上你啊?闲散侯爷……” “是是是,公主说的是。” “不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圣上的意思,晋国公的事赵启逃不掉。临走之前我会带着御赐金牌到赵府拿人。” 说着萧静珝回头认真的看着荣川:“在这之前,你要不要替你的心上人想想办法?” 荣川看着萧静珝的眼睛不说话,世道如今荣川还能想什么办法?圣上的懿旨谁敢反抗,即便是萧静珝愿意帮忙,自己也不能把这个无辜的人拖下水。 见荣川不说话,萧静珝故作轻松的耸耸肩:“其实我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宫外走来走去不安全,所以还是回宫吧。” “哦。” 萧静珝握着面具回头说到:“如若那个人不愿意,我便求皇上替我招亲。我堂堂永禄公主,有的是人愿意做我的驸马。” “先帝隆恩,许你一个如意郎君你还不好好挑挑?不就是怕路途崎岖波折吗?我倒是喜欢游山玩水哪哪都熟,刚好最近心情郁结,不知可否有幸陪公主走一遭?” 听到荣川的话,萧静珝连忙抬头眼神诧愕,似乎没有想到荣川会有这样的打算。 没有等萧静珝回答,萧怀瑾就带着绾香出门了,两个人都背过手臂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见萧怀瑾把手上的木盒递给萧静珝:“这是圣上要的东西,我今日就要回皇城。” “皇兄这就回去了?” “嗯,圣上交代的事都做完了,赶紧回去复命。” “哦。” “你呢?什么打算?” 听到萧怀瑾一问,萧静珝和荣川两人对视一眼,绾香随即会意:“公主似乎还有别的事要办,侯爷呢?一同回去吗?” “呃……我就不了,反正回去也是闲着,如今人已在晋阳,便随处走走。” 听到这萧怀瑾也是明白了些什么,紧抓绾香的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绾香与我是对脾气的,若是皇兄哪天觉得累赘了,就送到我那去。” “再累赘,也不会有你累赘。”萧怀瑾的话说完,一行人都笑了。 于是原本准备同行的人分别,奔着各自的目的地去了,知道绾香的伤耽误不得,萧怀瑾尽快的往回赶。 王府上下的丫鬟见到回来的绾香比见到萧怀瑾要高兴得多,涌在绾香回听雨台的路上等着她。 终于等到跟在萧怀瑾身后的绾香,赶忙行礼:“见过王爷。” 萧怀瑾板着脸:“都去忙吧。” 眼前的小丫鬟就是不肯散去,萧怀瑾回头看看绾香,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要离去。 见到萧怀瑾的身影消失不见,那些小丫头才朝绾香涌过来:“绾香你终于回来了!晋阳好不好玩?” “不好玩,正逢灾年田地硗薄四处都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啊?” 见到小丫头们失望,绾香拉起一边的杳儿和另一个丫鬟:“不过你们放心,我在路上带了好东西给你们!” “我就知道绾香不会忘记我们的!” “当然了!最近南院有没有什么动静?” 萧怀瑾和梁错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被一群丫鬟拥簇在中间的一抹通红,看着看着萧怀瑾就笑出来了,问到身边的梁错:“去选选年底之前的好日子。” “是,王爷想要选什么样的好日子?” “宜嫁娶的好日子。” “嗯?王爷要娶谁?” 萧怀瑾不答话,转身便回去。许是觉得累了,总想好好回去休息。夜晚偏缝秋凉,褪去了暑热,不知道萧怀瑾是否能安眠。 反正绾香是躺在床上难以入睡,身边空唠唠的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道萧怀瑾的卧房里放了许些通红的布料,左右思量哪种适合做她的喜服。 摇曳了许久的烛火和通红的布料晃在一起,晃得萧怀瑾的眼睛都快花了,那些布料一个个摸上去都觉得不好,又觉得只要她穿在身上就都好。 喜服裁制繁琐绣纹耗时,萧怀瑾一刻也耽误不得。 梁错站在外面,看萧怀瑾卧房里的身影,欣慰也落寞。 绾香睡不着,干脆起身跑到庭院里看星星。木樨再开一次就要彻底落了,茑萝也不热闹了,院子里的景致看起来都有些单薄了。 绾香在心里安慰自己:秋天吗,就是该有些秋天的样子。 一丝白色的衣角就随着初秋夜色一同飘进绾香的眼睛,抬头朝上望,白修子正躺叼着树叶躺在枝杈上对自己笑。 “白将军?你怎么进来的?”绾香四处留意,自己居然没有发现他是怎么进来的。 “只许你翻墙走瓦,不许我跑进来?” “白将军来干什么?是来行刺的吗?” 白修子拿掉嘴里的树叶对绾香讲:“我若是行刺还能叫你瞧见?听说平南王府的听雨台是赏月的好地方,我来看看。” “白将军是君子,怎么总行些小人之事?不是扒墙头就是跟踪,现在又偷偷溜进我的院子。” “我听说你回来了,就想来看看,但不想叫平南王知晓。怎么样?这一路上很辛苦吧?” “我去晋阳是和王爷办公务,有什么好辛苦的?” “哦,那晋阳有什么好吃的?我还没去过呢,你给我说说?” 绾香深吸一口气小手攥成拳头,心里想着:若是这将军有一日奉皇帝之命来取萧怀瑾的性命,岂不是个麻烦? “想什么呢?哦~我忘了,晋阳大旱颗粒无收,可惜啊。” “将军该回去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传出去有损将军威名。” “你一个姑娘家都不怕,我怕什么?” “你……谁说我不怕?” 白修子听完一乐,从树上跳下来:“你怕啊?那好办,传出去我娶你就好了。我最怕那些骄矜的小姐,跟个花插似的在家里一摆,生怕给碰碎了。 你就好了,我出征你就随我出征,我去哪你就随我去哪。闲下来你就在家相夫教子,我教你白家绝学。” “谢谢将军美意,我对白家的什么绝学可不敢兴趣。” “诶,做将军夫人,比作平南王的侧妃自在多了!” “将军太草率了些。没别的事,将军还是先走吧,我就当将军没来过。” 绾香转身就要回去,白修子连忙上前:“不草率!本将军今年二十六了,上到公主下到望族小姐,远在北塞近在皇城,唯独你一个好玩有意思的。 你不是也说过,我这年纪,许多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那就得赶紧成婚,你若是点头,我便亲自来和平南王提亲。” 亲自来提亲?他也不怕萧怀瑾一瞪眼睛劈了他。 绾香的小手背到身后,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见白修子一本正经的朝自己眨巴眼睛突然笑出来:“白将军英明在外,不知道多少小姐盼着。 且不说绾香是个和平南王说不清道不白的人,就算绾香不在平安南王府也就是个草民,不敢妄想。” “哎……” “将军请吧。” “做我的夫人就是‘不敢妄想’,做萧怀瑾的侧妃就任由他给你做什么喜服。真不明白是何道理,我人品这么差吗?” “喜服?” 第七十章 玉韘 “是啊,我来的时候他的院子里好些人搬着红布料进去,不是给你做喜服难道是撕着玩啊?” 听到这绾香愣了下,随后对白修子说:“将军想多了,谁说红色的就一定是喜服?” “也是。”白修子点点头:“既然不是要和你成亲,那我还是有机会的。不如我去求求圣上……” 话还没说完,白修子连忙摇头:“不行不行,万一你们再找个什么丫头改个名字塞到我府上就得不偿失了……不能强迫你,本将军一定要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他说说话还上前抓住绾香的手,看绾香诚惶诚恐的样子,止不住的追问:“怎么?你不信我啊?是不是想不到白家上下五代为将满门忠烈,还有我这样的痴情人?” 绾香一点也不客气的拿回自己的手:“将军看着正经,说起话来一点也不正经。还是速速回到你的将军府去吧!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哦~对,你伸手不错。来,叫我看看最近有没有长进啊?” 赶不走也不能打,这人欠揍的程度一点都不比萧怀瑾差。绾香抬起手指着白修子:“登徒子!” “我?”白修子指着自己,被绾香的样子逗笑了:“随便你怎么叫,只要开心就行。” 见到绾香不说话,白修子接着说:“一见到你我便觉得十分熟悉,可能是因为你天生样貌不凡,所以我错以为梦中的哪位仙子就是你。 你若是不嫁我,我就只能娶梦里的那位仙子了。” 这情话说的十分腻人,叫绾香不禁打了个寒颤:“你赶紧走吧,不然我真的要把将军当做杀手了。” “好了好了,舟车劳顿,你也该歇着了。我不过是来看看你是否安好,顺便逗逗你。见到你平安就行。不过萧怀瑾要娶你你可千万不要同意,等着我啊!” 说完白修子朝院子外走去,三步一回头的嘱咐绾香:“千万别等着我啊!我回去就告诉我娘提亲!” 刚一回头就撞到了门上,绾香见了捂着自己的脑门忍不住跟着‘哎呦’了一下。白修子就这么走了,丝毫不给绾香还嘴的机会。 “这……” “这人倒算是痴情,为兄看了也觉着放心。” 听到离云旗的声音,绾香便知道自己不再王府的这些时日,王府的侍卫有多懈怠。 这短短一夜,闷不吭声的跑进来两个人。送走一个,还一个。 绾香回头面对离云旗:“你怎么来了?” “我回去拿了东西就赶忙找你。”离云旗从暗处走出来,表情欣慰的说:“离家的小女儿,我们的绾儿出落得亭亭玉立,面容姣好才艺超绝,难怪惹人喜欢。” “……说吧,你又有什么事?” “做哥哥的想知道,你的心思到底在白修子身上还是萧怀瑾身上?” 绾香坦然的回答:“你这是明知故问。” “我就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你选谁都行,绝对不能是萧怀瑾。” 就在他说完话她沉默了,爱上一个人但兄长不同意,这情景像极了戏里唱过的。风吹木樨,上面沙沙作响的树叶打破了院子里原本的安静。 绾香回过神来,回头瞧着离云旗:“我的事情自己做不了主。你来这很危险。” “那些草包抓不住我。” “这么自信?” “和你一样自信。看来有些事情,我必须现在告诉你。”离云旗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玉韘:“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绾香拿过扳指在手上打量好一会,抬头对离云旗说了下:“跟我进来。” 进屋后绾香对着灯打量玉韘好一会,看清楚玉韘上里的花纹还有表面带的红丝。 这叫绾香想起之前禹城知府事发后,自己在萧怀瑾的卧房找奏折的时候好像翻到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差不多的玉韘,旁边却空了个位置。 这原本应该是一对,另外一个不知所踪。 “萧怀瑾是不是也有一个?只不过比这个小一些。”他背过手认真的看着绾香:“咱们离氏遭遇劫难后,我曾回去过,捡到了这个东西。 回去之后翊王告诉我,这个东西,是当时太子、当朝皇帝的父亲送给萧怀瑾的。原本就是一对,一只在我这另一只在哪?” 绾香握紧玉韘不答复离云旗,他继续追问:“两年前萧怀瑾人在疆域,我独自爬上鹰嘴峰,拿到了先帝给萧怀瑾的密诏。 如此隐秘,难怪连翊王都不知道当初奉召剿灭万毒窟的人到底是谁,也难怪你不知道。” 见离云旗从怀里掏出所谓的密诏,绾香不敢伸手去接,生怕在上面找到了萧怀瑾的名字。 离云旗继续追问:“即便这些都可以是假的,那他到底是如何到万毒窟找到你的?他是如何得知万毒窟遭此大劫?在我赶回去之前找到你?” “别说了。” “绾儿!你不能嫁他,你不能再替他做事。如若他哪日起疑心要你死……” “你闭嘴!” “绾儿!” “你走!”绾香不想听他在说下去,拔出一旁的弯刀指向他:“你走,现在就走!我不要再听你说下去!你不能诋毁王爷。” “我是你的哥哥!” “就算你是我的哥哥,就算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又能怎样?就算你不是居心叵测,说不定你的主子也会蛊惑你。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我是不会轻易相信你的。” “好。”离云旗背过手:“那你自己去查,我相信你会查的一清二楚。” “你走,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如果绾儿你真的查到了什么,想要逃脱,就去清月坊找凝霜。” “姑娘!什么事?” 听到外面的杳儿在唤人,离云旗表情凝重的看了一眼绾香,转身跳出窗子消失在安谧月色中。 杳儿进来见到绾香握着玉韘对窗户发愣:“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开了?” 她走过来扶绾香,绾香却推开她的手,提着弯刀一步一步的朝东院走。 入夜已深,听雨台和东院不过是几百步的路,绾香硬是走出一炷香还要多的时间。她停在东院的院门前,在反复的挣扎应不应该相信哥哥的话。 不信,可皇帝的密诏怎么会错?玉韘的玉质和花纹为何一模一样? 信,哥哥身后的翊王真真的不择手段诡计多端。 她踟蹰不前,想知道答案,也怕知道答案。 就在这时候,门口的梁错看到了她:“绾香?你怎么在这?不进去?” “我……” “王爷还没歇。” 看看梁错,绾香沉了一口气迈进东院的门槛。一进去就看到萧怀瑾站在一旁对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红布料发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着在王府开个布桩。 见了眼前的绸缎锦缎,绾香终于知道白修子为何会说萧怀瑾在选嫁衣的布料。 抬头看到绾香过来,萧怀瑾先是愣了下,随后佯装生气的问:“就这么进来了?” “王爷,属下想问你件事情。” “明日再问吧。” “不,今日必须问清楚。” 萧怀瑾显得有些不悦也有些无奈,走到绾香面前宠溺的回答:“好,那问吧。” 绾香拿出那只玉韘递到萧怀瑾的眼前:“这是不是王爷的?” 萧怀瑾先是一皱眉,仔细端详绾香手上的玉韘:“不是。” “不是?”他的否认,加重了绾香心中的疑虑。 原本坚信萧怀瑾不会骗自己,坚信这一切都是翊王策划,用来离间自己和萧怀瑾。 可萧怀瑾为什么要说‘不是’? 绾香绕过萧怀瑾到他身后的案桌上翻腾出来一个锦盒,回到萧怀瑾面前打开盒子,把手上的玉韘放在盒子里空出的位置刚刚好。 仿佛盒子里空出的位置就是为这个玉韘准备的。 第七十一章 不是我,就嫁给我 萧怀瑾见到玉韘放进去时也愣了下,随后又像是十分明了的抬眼看着绾香。 她问:“所以,这只玉韘之前掉在哪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绾香瞪着涨红的双眼看着萧怀瑾:“那叫属下来告诉你,这枚玉韘在王爷带兵杀进万毒窟的时候,掉在了那。 那年我爹在山外捡了个重伤的少年,把他带回万毒窟医治。没到半月,那少年就引来了王爷,是这样吗?” “不是。”他说:“皇兄赠我玉韘的时候,就是这个锦盒,里面只有一只。” 这个解释太过苍白无力,叫绾香找不出相信的理由:“你为什么不说,是翊王派人偷了你的玉韘扔到万毒窟? 你真的连个合理的理由都懒得找吗?堂堂一国太子,故意送人缺失的东西?” “玉韘,本就不是成双成对的。” 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了什么,绾香都能冷静的判断不忙不慌,只是此刻面对萧怀瑾和万毒窟,她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 “真的不是吗?!”绾香提起弯刀指着萧怀瑾,把离云旗给自己的遗照扔到案上:“先皇密诏王爷总认得吧?” 她言语冷静,等着萧怀瑾回答,期盼他矢口否认,恐惧得到不想得到的结果,对锦盒里两只玉韘的绝望。 “此刻我做再多的解释,你的心里都会有这样的疑问。与其越描越黑,还是等我弄清楚这件事的背后主使,再同你解释。” “的确。”绾香点头,拎起弯刀指着萧怀瑾:“这件事你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所有的一切都摆在这,如此明了的摆在这。 我不清楚你是懒得解释还是没有办法解释。萧怀瑾,为何在万毒窟受难不过两日,你的人就能到万毒窟把我带走?” 周遭的火红一片,都不能使她的目光柔暖一些,寒潭一样的盯着萧怀瑾。 “你想杀了我?” “王爷要叫梁错进来吗?” 他似乎料定了她不敢杀了他,上前把弯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的作为叫绾香更加难过,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来回撕扯这绾香。 一个说:动手吧,证据确凿。他这样做无非是想逼你相信他,攻心而已。 另一个说:看似确凿的证据,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双眼,也是可以骗人的。 “我就在你面前,你可以动手。” 说着他上前一步,刀刃划破了他的脖子,绾香连忙失手扔掉了弯刀。他却笑了:“到底还是不够狠,这样如何做本王的暗卫?” 绾香挺直了腰背,强硬的瞪起双眼遏制差点流下的眼泪,她面对萧怀瑾尽量使自己冷静:“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怕也不是因为我不够狠。 是因为我也在怀疑。如若我查到这件事和翊王府甚至皇宫里的人没有干系,那我一定会回来杀了你。 若查到这件事真的和翊王府有关,那么我提头来见。” “那你就会错过杀我最好的机会。”萧怀瑾弯腰捡起地上的弯刀交到她手上:“若你弄清楚了不是本王做的,就嫁给我。” 她没有说话,掏出平南王府的令牌扔到案上,转身就走。 她毅然决然的走出东院,萧怀瑾站在原地抬脚踢翻了面前的案桌,上面的红布散落一地。 梁错闻声跑进来:“王爷,绾香走了。” 他一挥长袍只有一句:“随她。” 这会绾香提着弯刀朝皇城门口去了,她想要回到北浔去见红姑姑。但转念一想,红姑姑也是萧怀瑾派到自己身边来的。 看来离开萧怀瑾,自己倒真的一无所有了。 独自一个人走出平南王府,走到城门前。这时候绾香发现,没有萧怀瑾的令牌,自己连城门都出不去。 落寞的站在门前面对守城的兵将,对面的人喊:“什么人?” 她像没听到一样,提着弯刀呆呆的站在那。 “已经过了开城门的时间,赶紧回去。” 她还是呆呆的站在那,大拇指的指甲抠着刀柄上的花纹,心里还在不停的念叨: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你怎么还站在这?说你呢!到底是什么人?” 神情落寞的红衣女子,板着脸握着刀站在那,来者不善,守城门的官兵不得不握紧手上长矛。 直到马蹄声划破两方对峙的僵局,守城兵将见到来人唤上一句:“大将军。” 绾香这才回头见到白衣翩翩的白修子沉稳骑在马上,不慌不忙的掏出令牌对守城人说:“开城门。” “是。” 马蹄踱到绾香身边,白修子正朝她伸手。 “……” “愣着干嘛?上马。” 绾香去想这会白修子怎么会出现在城门口,伸手上了他的马,终于逃离这让人呼吸都觉得压抑的地方。 天上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星相,玄妙莫测难以参透。绾香仰头沉在其中,很想找人给自己解一解其中奥秘。 那个拿起装有父亲头颅的锦盒回去复命的人,真的是萧怀瑾吗? “你怎么了?出去替萧怀瑾做事,连个令牌都不给你?”白修子靠在耳边问,绾香想了想,回问到:“将军,怎么知道我在这?” “原本我都在休息了,有人把飞镖扔进我房中,上面说你要出城遇到了麻烦,叫我速来。” 绾香瞬间知道这是离云旗做的。 “怎么了?突然要走?是萧怀瑾跟你提亲把你吓到了吗?” “将军送我到这就行了。” “这深更半夜的把你放在这,我自己回将军府?别逗了,要去哪?” “……”绾香推开白修子的手跳下马:“将军送到这就行,我先走了。” 见她失魂落魄,白修子更不敢自己回去了,从马上跳下来牵着马:“你到底要去哪?” “……” “你若实在不想我跟着,那就自己回去。但你总得告诉我你在哪?” “我想,会有人告诉你的。”就算自己不说,离云旗也会把自己的行踪告诉白修子吧? 而绾香此刻一心只想找到一个关于‘是与不是’的结果,不再理会白修子,独自一人找马直奔北浔。 离云旗站在暗处看到绾香离开自己以为安心的回到翊王府,心里筹谋着其他事情。 他自以为让绾香离开萧怀瑾是正确的选择,却不知道,他亲手替人织了一张扑向绾香的网。 白修子一进城,绾香就被人跟上了。绾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快走了几步,原本准备找地方买匹马,但好像来不及了。 就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几条铁链围上来勒在绾香的脖子和腰上。绾香就这么被人勒到两眼发黑,铁链冰冷像极了压在身上的尸体。 父亲被斩断头颅前死不瞑目的样子,和母亲临死前被人侮辱的样子随即闪过脑海。萧怀瑾真的派人来杀自己了? “王爷有命,要留活的。” 不会,不会是萧怀瑾!一定另有其人。绾香要活着,一定得活着。 绾香闭上眼睛面色青紫,见到人好像死了他们连忙松了手上前查看。 “死了?” 那人扛起绾香:“还有口气,得赶快带回去。” “等等。”一个色胆包天的人拦住他们:“这姑娘既然没死,不如……” “这等女魔头?生的再漂亮我也不敢。还是早些回去吧。” 刚有人伸手要绑住绾香的手脚,绾香突然睁开眼拔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插进扛她那人的心口,小手握着刀柄,刀身在人身体里打了个转。 绾香跳下来被人追着跑进树林,这几个人都是受过多年训练的,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暗算绾香只能用尽力气跑到山林的尽头,几个男人穷追不舍生怕把人弄丢了。 终于,绾香被追到矮崖边下面江水涌流,周遭什么都没有,只有疏落北星挂在北空。绾香回头面对这几个人,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突然有人上来抓住了绾香的衣角,将刀插进绾香小腹。 第七十二章 活捉离云旗 绾香持刀划破了那人脉搏,刀从身上抽离,绾香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后仰了下去,刀鞘掉在地上,落下去的人也很快被吞噬在水里。 能看到的只有漾起的那一点水花。 …… 另一边的萧怀瑾还不知道绾香遇到的是何种凶险,只因为绾香的离开变得孤独难免。刚刚还满心欢喜的等着梁错挑日子,现在人就不再府上了。 梁错拿来药罐:“王爷,上药吧。” “不用。”萧怀瑾拿起桌角玉质的狼毫平心静气的写字,心里惦念着她。 “王爷,日子……还挑吗?” “挑。” “可现在我们都不知道绾香会去哪。” “她疑心重,即便是自己哥哥,十多年没见也不会轻易相信他。除了北浔,她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 “那属下找她回来。” “别了,叫她好好冷静下。你有别的事要做。” …… 自打萧怀瑾回来,羚昭就没有见到过萧怀瑾的踪影。大清早听说绾香昨晚连夜离开,赶忙出去见了翊王。 缠绵过后羚昭问到翊王:“人到底抓到了吗?” “原本抓到了,可不小心,给弄死了。” 羚昭赶忙翻身坐起来:“死了?!不是说留活的给我吗?!” “你小声点!”翊王也翻身坐起来:“就是为了给你留活的,你知道死了我多少人吗?” “那尸体呢?” “掉江里,不见了。” “不见了?萧怀珵,你未免也太草率了些,都不知道她有没有死彻底……” “刀插了那么深,掉进水流湍急的奉江里,就算不死血也要流干了。” “若是血没流干呢?”羚昭心急的问,翊王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就算血没流干,也是活不成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你不明白?”看着翊王不耐烦的脸色,羚昭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不会是你瞧上了那个贱婢,故意放了条生路给她吧?” “没有的事。知道你会生气,昨晚去抓绾香的人,我都处置了。” “他们死了有什么用?一定要绾香死了才行。我安不下心,你和哥哥打算怎么对付萧怀瑾我不管,绾香必须要见到尸体。” “好好好,我回去便派人找。” 羚昭这才安稳的躺回床上,盯着帷帐出神,良久才问:“你到底是怎么叫绾香跑出平南王府的?” “多亏了云劫啊,这事我可做了整两年的打算。” “两年前你就认出绾香了?” “那倒没有,只是两年前云劫和绾香交过手,发现他们离氏后人的一个什么刀,想着可能是他妹妹。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不把握? 别说他们真的是兄妹,就算绾香和云劫没什么关系,我也得想办法叫他们搭上点关系。利用他们的关系,叫绾香和萧怀瑾反目,这样就一劳永逸了。” 翊王怀里抱着羚昭,:“萧怀瑾为什么还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呢?” “你什么意思?巴不得萧怀瑾把我赶出府是吗?” 翊王连忙安抚羚昭:“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萧怀瑾生疑,没有动作是因为要留你做什么坏事。” “坏事?”羚昭轻笑了下:“还有比你现在做的事更坏的吗?” 说着翊王上前探身,在羚昭的身边嗅了好一会:“嫂嫂,你现在,还留恋萧怀瑾吗?” 羚昭不自在的转头看向别处:“当初可是你说不能带我回翊王府的,怎么?怕我在平南王府不尽心做事?” “怎么会?” “相比你这小人,萧怀瑾是比你更值得托付。但他心思不再我身上。”说着羚昭轻抚翊王的后背:“既然咱们已经绑到一起了,就别想那些。” 除了翊王和羚昭,别人都以为绾香已经离开皇城去了北浔。萧怀瑾等着红姑姑给自己传信,等着她平安到北浔的消息。 但三天过去了,毫无音讯。 抬头看看外面日渐枯荣的树木,萧怀瑾不禁失了神,手上的棋子掉在棋盘上砸掉了旁边的两颗白子。 梁错听到声音走进来:“王爷。” 萧怀瑾淡然的捡起落在榻上的棋子:“没事。” “北浔……还没来信,绾香已经走三天了。” “嗯。” “不会出什么事吧?” “派人找找。” 这人还能去哪? 萧怀瑾揣测绾香能去的地方,萧怀瑾想到了离云旗,想到了清月坊,甚至想到了将军府。 他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梁错会带着绾香的刀鞘回来。梁错跪在地上:“王爷,这好像是绾香的刀鞘。” 萧怀瑾接过刀鞘,拿在手心仔细的看,每一个花纹都看得仔仔细细,这绝对是绾香的那把寸步不离的匕首。 “哪捡到的?” “奉江边的矮崖上,前面那片树林里有两处新土,掘开看是两具中毒身亡的尸体。尸体已经带回来了。” 萧怀瑾闭上双眼攥紧刀鞘。 “王爷,刀身不再。” “不会,一定不会的。继续找,能找的地方都要找。奉江下游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 他不信绾香命这么大,会如此轻易的被人暗算。 眼下的一切都按照翊王想的进行着,绾香不再萧怀瑾身边,等于萧怀瑾失了只眼睛聋了只耳朵。 再安排人去栽赃他豢养死士,叫云劫把证据放进平南王府,就算到时候羚昭不舍得去揭发萧怀瑾,自己也有的事办法把事情闹到圣上面前。 翊王把一切都算的刚刚好,只等着萧怀瑾惹怒圣上,逼他造反,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但翊王唯独漏算了他的手下云劫,一心只想趁着妹妹不在杀了萧怀瑾。所谓夜长梦多,这个道理离云旗明白的很。 与此同时,萧怀瑾也在东院焚香静坐,尽量使自己沉静。手边的茶碗漾出细微的波纹,萧怀瑾伸手拿起茶碗轻轻咽了一口,随后闭上眼睛。 没一会就有人进来手上拿着和绾香一模一样的刀子,明晃晃的刀身狠狠地刺向萧怀瑾。 萧怀瑾伸手抓住离云旗的手腕,离云旗正因为萧怀瑾没有中毒而感到惊愕,萧怀瑾已经伸出双手把他压在地上掰断了手臂。 速度快到离云旗都还没反应过来,梁错听到声音带人进来接过萧怀瑾手上的离云旗。 暗处萧怀瑾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到灯下:“你别想自尽,绾香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离云旗。” 说着萧怀瑾点了灯,叫屋子里亮得如同白昼。低头看清离云旗眼上的伤疤,没眼里确实和绾香回到案前:“萧怀珵派你来的?” 被叫出名字的离云旗突然明白,萧怀瑾只点了一盏烛台什么也不做,就是在这等着自己,而且他什么都知道了:“……” “是不是好奇,我为何没中毒?” “你明明喝了茶,剧毒,不可能一点事没有。除非……” “除非我根本就没喝,连杯子都没碰到。你的手段很高明,但是轻功照比绾香差太多,踩在瓦片上,想听不到都难。” “没什么好说的,生死由你。休想利用我威胁绾儿嫁给你,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绾儿嫁给你的!” 离云旗咬牙切齿的看着萧怀瑾,萧怀瑾并不在意他的样子,坐在那淡然的说:“你还是太过高看自己,绾香做事全凭自己意愿,她可不管什么哥哥不哥哥的。” “那你想怎么样?” 萧怀瑾的大手重重拍在案上,身体前倾死盯离云旗:“你把绾香藏在哪了?” “我不知道。” “绾香天生聪慧,怎会有你这般蠢钝的哥哥?萧怀珵用一个假密诏就能轻易哄过你,当真是叫人意想不到的愚蠢!” 第七十三章 要人(一) “先帝密诏本就鲜有人见,你说是假的?简直是欲盖弥彰。” “你口口声声说着密诏,难道不清楚,私传假密诏是死罪?” “这是我亲自从鹰嘴峰取下来的。” 听到这萧怀瑾终于明白,为何离云旗如此笃定当年是萧怀瑾带兵杀进万毒窟,他嗤笑:“全天下,能上鹰嘴峰只有你一个吗?本王再告诉你,万毒窟被灭时,本王身居皇城,根本不在鹰嘴峰。” 说完将绾香的刀鞘砸在离云旗的面前。 离云旗自然知道这把刀对绾香多重要,现如今刀鞘在这而刀身不再,定是遇到了什么凶险:“你把绾儿怎样了?” “到现在你还以为是我把绾香怎样了?本王告诉你,那夜绾香带着你给的玉韘和先帝密诏来找我,孤身一人出皇城被萧怀珵的人追杀,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不会……王爷说他会帮我们兄妹团聚。” 萧怀瑾抬抬手,离云旗就被梁错带到院子里。院子中间停放两具开始腐烂的尸体。 萧怀瑾站在后面:“翊王府的人,你比本王清楚该如何辨认。更应该看得清楚,他们中的是哪种毒。” 离云旗拎着一条断掉的胳膊爬上前查看尸体,捏开他们的嘴看到里面镶嵌的异形牙齿,看来真的是翊王的人。 萧怀瑾站起身走到离云旗的面前:“这尸体,就是留给你的。本王没空给你解释十年前的事情,如若找不到绾香或者找到了她的尸体,你就留着这条命好好的悔恨。” 说完话,萧怀瑾抬手叫人把那两具尸体连同离云旗一起带下去,转身回房等着绾香的消息。 梁错紧紧跟在萧怀瑾“看来翊王已经准备动手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绾香回来,一切就都能解决。” 只要绾香平安,萧怀瑾就什么都不怕了。 …… 奉江水面雾气沉沉,岸边有密林深谷,夜里山色空濛偶尔还有几只野兽嚎叫,岑静山林里就只有那么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的小儿子岸边走,想要收起早上放进江中的渔筐。脚刚踩进水里,就看到旁边有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披头散发的盯着他。 “啊!” 这女人突然冲出来握紧男孩的肩膀,用刀抵住他的脖子。 “别杀我!” “这离皇城近,还是离北浔近?” “这……这……我不知道!” “不说实话,我便杀了你。” 男孩感受到女人身上寒冷的气息,吓到双腿发软:“别!我真的不知道!我爹知道。” “你爹在哪?” “在家,我家就住前面。” “带我过去。别耍小聪明,否则我杀了你全家做人皮灯笼。” 男孩不得不听话的颤着胆把绾香带回家里,家里人见到自己儿子被一个半人半鬼的东西挟持,吓到跪在地上:“你……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这离皇城近还是北浔近?” “皇城,当然是皇城!” “你们能进城吗?” “能!我们没三日进城给酒楼送野菜和新鲜鱼虾。能进去……” 那女人拔下发钗递到男人面前:“今日就进城,到将军府上找白修子,说绾香在这等他来救。” “好,天亮我就……” “现在就去,进不去就在门口等着开城门。我这刀有剧毒见血封喉,若是等不到白修子,手抖了些,就等着你儿子的皮给我糊灯笼玩吧。” 男孩的母亲连忙推家里的男人:“快去!你快去!仙姑,你别……他这就去,仙姑莫急!放了我的孩子。” “你当我傻吗?不见到白修子,休想让我放你儿子。” 那男人连忙跑出去,见到绾香捂住自己的小腹,女人拿了些药刚要递给绾香,绾香当即提到抵在男孩脖子前。吓得男孩直唤:“娘!娘!” “仙姑!我给你拿药!” 绾香接过药瓶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止血药?” “是!皇城带回来的止血药。” 虽然绾香闻着里面没什么蹊跷,但还是不打算用他们的药。小腹伤口不断撕裂的疼痛,因为失血而感到头晕。 绾香极力保持清醒,等着白修子来接自己。 时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绾香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她很想叫人去找萧怀瑾,但那件事还未明了自己不能见他。 她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但还是极力的瞪大双眼好叫人觉得恐惧。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绾香这才意识到外面天已经大亮。 从亮处走进来的男人,好像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萧怀瑾。放下手中的孩子,泪水都快流出来了,她唤:“王爷……” 白修子留下一锭银子抱起绾香只说了一句:“我们回去。” 虽然她的嘴里叫着萧怀瑾,但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找的却是自己,这叫白修子不禁有抱紧了她。 …… 萧怀瑾在东院一边绘图一边等消息,回来的人除了说‘没找到’在没有其他答复。 风吹动窗子,细微的响动传进萧怀瑾的耳朵里,他连忙丢下笔站起来:“绾香?!” 看向门口,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只红鞋。只好又坐回到榻上,旁边空唠唠的,没有人一边研墨一边喋喋不休,没有人一边烹茶一边给自己捣乱。 笔悬于半空久久不落,笔尖的朱色低落在纸上娇美的人边,那是穿着嫁衣的她。 “王爷!” “找到了?” 案边的人抬头:“奉江旁边的树林里,一户人家说见过绾香姑娘。但是……” “人在哪?但是什么?” “但听那户人家说姑娘受了重伤,被人带走的时候奄奄一息了。” 萧怀瑾身子前倾抓紧了手上的笔:“被谁带走了?” “镇国将军,白修子。” 坐在案前的萧怀瑾不说话,笔杆却被捏断了。 “他们说,是绾香姑娘叫他们进城找白将军的,否则她就要把人家儿子皮剥了做人皮灯笼。” 萧怀瑾突然笑了,放下笔站起身披上长袍挂上佩剑朝外走:“备马。” “王爷要去哪?” “将军府。” 她不肯回王府,但也不能待在将军府。萧怀瑾加快脚步去找白修子要人,抢也得把人抢回来。 另一边的白修子正神情焦切的站在床边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绾香:“这都几天了?还要多久才能醒?” “还不清楚,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发热不退脉搏微弱,现在命保不保得住都未可知。将军早做打算。” “这就……” 刚把她接到自己身边,就被告知‘早做打算’,白修子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送走了人,自己坐到绾香身边,替她掖了掖被子。 “你可听清楚了,千万别死在我的府上。想留下来,怎么也得是个活人。” 一边说,白修子还一边叹了口气,心里好奇萧怀瑾都要把她捧在手里了,为什么这种危急时刻找到的是自己而不是萧怀瑾。 其间如何曲折,白修子不得而知。 但心里想的那个人很快就到了将军府:“将军,平南王来了。” “这就来了?”白修子没有注意绾香的睫毛颤抖了下,起身吩咐一边的丫鬟:“好好照顾她。” “是。” 这时候过来,不用想也知道萧怀瑾是来要人的。 萧怀瑾气势汹汹的坐在将军府的前厅,丫鬟上来的茶看都不看一眼。 “平南南王大驾,有失远迎啊。”白修子裂开嘴上前迎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他还笑得出来,萧怀瑾可一点也笑不出来:“绾香在哪?” “绾香?绾香不是平南王府的人?王爷到我这来要绾香?” 第七十四章 要人(二) 萧怀瑾沉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冷静:“我知道她在你府上,还受了重伤。请白将军,快把人交还与本王。” “我都说了不在,王爷怎么还咄咄逼人?要不……王爷自己搜上一搜?” 说着白修子站到先祖皇帝题字的匾额下,云淡风轻的坐在椅子上:“之前驻军北塞都快要忘记中原茶的滋味,圣上赏的茶,王爷尝尝。” “本王是个俗人嘴拙,也尝不出什么。既然是圣上赏的好东西,本王更怕糟蹋了,将军还是自己留着吧。” “王爷不坐,也不喝茶……” “只请将军把绾香交出来。” 萧怀瑾握着手便的剑柄和白修子对视,眼生怒火,似乎对白修子的搪塞感到十分不满。 白修子握着茶盏,心里想着最紧要的关头绾香都没有找萧怀瑾,想必醒了也一定不想见到他,于是回了句:“就算绾香在府上,我也不会交给王爷的。” “也就是说,她真的在你这?” “平南王既然找到这里了,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可我说,她不在。” 一黑一白站在前厅谁也不肯退让半步,两人对视不说话,气氛尽显棋盘上的风起云涌。 旁边的丫鬟总觉得不太对劲,站在一旁时刻打算给自家将军递剑。 萧怀瑾咬紧了嘴唇抬眼看了看那块匾额:“绾香是我还未进门的侧妃,将军强行留人于府上是何居心?” “哦?”白修子也不肯退让的质问:“那绾香半夜独闯城门,王爷不闻不问又是何居心?” “本王无需同你解释!” “是无需解释,还是无法解释?别说还未成婚,就算成婚了,王爷对绾香三心二意,我还是会想法子把绾香从平南王府争回来!” “你……” “送客!” 旁边的人听到送客二字,连忙上来对萧怀瑾做了‘请’的手势,梁错刚要拔刀,萧怀瑾动了下手示意他退下。 “先祖皇帝亲书匾额挂在前厅斩马金鞭供奉于白氏祠堂,我是不敢硬闯。这笔账,咱们先且记下。” 说完萧怀瑾转身离开,在查清事情真相之前,绾香一定不想见自己。反正离云旗就在自己的手上,不怕她不回来。 梁错紧跟萧怀瑾:“王爷,现在怎么办?” “得弄清楚人是不是在将军府上,如若白修子把人藏在府外何处,咱们连穿窬之辈都没得做。” “属下明白。” 送走了萧怀瑾,白修子也不自觉的松了口气,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紧紧的攥着。他不禁自嘲,自己怎么就这么点能耐。 放开自己的手赶忙跑回去看绾香,门口的丫鬟迎上来:“将军,退热了。” “退热了?”白修子毫不吝啬的笑起来:“真的?!” “当然!将军不眠不休几日,终于可以歇歇了。” “不不不。”白修子连忙摆手:“我要等她醒过来,她一定会没事的!我就知道那些庸医看不出什么四五六来!还什么什么早做打算?本将军才不信他们的邪!” “将军,奴婢斗胆一问,若这姑娘醒了,咱们府上是不是就有夫人了?”小丫头狡黠的笑着问。 白修子背过双手一本正经也难掩心中喜悦:“算你机灵,不过也得等她醒了问过她愿不愿意才行!” “将军才略过人超尘拔俗,是为数戋戋的英雄人物,这姑娘有什么可不愿意的呢?” “诶~她可不是普通姑娘。别说一个将军府,只要她不乐意,就算把整个天下送到她眼前也一样不买账! 样貌不凡又聪明绝顶,机智沉勇,可是个难得的有趣人。” “听将军说的,她可当真是个仙子呢。” “是啊,用仙子也不能换的人。” 白修子一边说一边快不朝屋子里走,刚到门口就见到里面有丫鬟冲出来:“将军!将军!” 她一鼓作气跑到白修子面前:“将军!那姑娘睁开眼睛就吐了!” “醒了?可她油盐未进什么都没吃,吐什么?” “将军快去看看吧。” 白修子绕过丫鬟大步走进房中,见到绾香的被子上又是污秽又是鲜血,即便已经睁开双眼也还是目中无神十分空洞,盯着不知道哪一处。 就在白修子朝床边走的时候,绾香又吐了口血出来。 “怎么回事?” “将军,这是呛住的血,吐出来就好了。” “那……这……” “姑娘已经退热,性命可保。” 白修子又舒了口气:“这便好,这便好……那我能做什么?” “等。” “等?” 于是白修子乖乖听话,等在绾香身边,等她安分下来再次睡着,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看自己。 他等了整整一日,在期待中变得难以入眠。 第二日午时,白修子终于顶不住在绾香睡下了,等到睁开眼睛时床上的人却不见了。 白修子慌忙的跑出门去,头晕得很。抓住门口的丫鬟问:“人呢?” “将军说什么人?” “绾香,屋里的姑娘!” “奴婢不知道啊。” 白修子揉了下自己的脑袋,丫鬟见白修子有些不适赶忙问:“将军怎么了?” “没事。” 长廊另一端走过来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孩,见到白修子捂着自己的额头赶忙跑过来:“修哥哥,你怎么了?” 白修子推开她:“你来干什么?” “老夫人叫你过去。”女孩看了看白修子的衣带:“这是什么?” 拉出来一看,是个黑布条,白修子盯着黑布条要紧牙根念出三个字:“萧怀瑾!” 等到绾香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是北浔藏香阁的素房。 熟悉的红纱帐和琉璃屏,伸手朝枕下摸了摸,摸到了自己的那把匕首,刀身刀鞘都还在。 刀鞘不是掉在了奉江便的矮崖上了? 那日来的人是萧怀瑾吗? 红姑姑走进来见到绾香睁开眼睛连忙大喜:“哎!你醒了啊?真是够凶险的,姑娘背后的肉都被江水泡烂了,好在被人及时发现带回去医治。” “是王爷带我回来的吗?” “……” 那日是萧怀瑾趁着白修子睡着的功夫,萧怀瑾亲自带着梁错迷晕白修子把绾香偷出将军府。 将军府的那些侍卫竟丝毫没有察觉,大活人就这么被带走了,这事叫人听了都觉得胆寒。 萧怀瑾抱着绾香坐在马车上赶往北浔,心里细想那种危急时刻她没有叫人来找自己,一个是对自己的警惕与怀疑,还有的就是不想见自己吧? 于是萧怀瑾把人交给红姑姑,把她的匕首放在枕下,不敢等她醒过来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交代红姑姑:“她醒以后,若是还不想见我,那就不要提起是我送她回来的。” “是。” “还有,她醒了记得传信给梁错。” 她睡着,他走了。 夜凉满地霜,孤身一人回去的路,显得有些寒凉。 此刻的红姑姑想起萧怀瑾的嘱托,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绾香说萧怀瑾送她回来的事情。 正踌躇着,绾香抱着匕首翻了个身不去面对红姑姑,她说:“姑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到昔日的万毒窟。 断断续续的梦到父亲母亲哥哥,反反复复的梦到他们杀进万毒窟时半空中飘着绣有火焰纹的大纛。” “姑娘受伤,又梦魇了。”红姑姑心疼的看着床上的人,她时常笑得明艳,却不见得都是真的开心。 一个七岁的孩子,变成外人口中的女魔头,她的一切都令人唏嘘。 “姑姑,你去奉江边找一户人家,替我给他们送两个金锭。” “诶。姑娘先歇着,我去给姑娘熬药。” 说完红姑姑转身出去给萧怀瑾传了信,心想知道绾香和萧怀瑾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多一句都不敢问。 第七十五章 值得啊 从绾香恢复意识的那天开始,就像是疯了一样的在翻找查询十年前的旧事,先帝、当朝皇帝的父亲、当时的静妃、当时的皇后。 一个个分开从头查到尾,却又不告诉别人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绾香也弄清楚当天带自己走的不是萧怀瑾而是白修子,自己到底是欠了白修子一个大人情。 不过也实属无奈,毕竟皇城里想杀自己的是翊王,除了萧怀瑾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且有那个能力把自己带走。 只要自己活下来就比什么都重要,她再也不似从前一般得闲就到外面看热闹,甚至来拿素房的窗子都不曾打开。 来侍奉的人也再看不到她笑,她麻木着一张脸问红姑姑:“姑姑,你跟王爷多久了?” “十多年了。” “那我若同王爷反目,姑姑可还会听命于我?” 站在一旁的红姑姑愣了下,绾香捧着瓷瓶小心翼翼的用铜镊一个个的给药丸装进去:“若是姑姑对我没有二心,往皇城的信就不必再传,再传姑姑药就该停一停了。” 旁边侍奉的小丫头听了都心惊胆战,绾香居然和萧怀瑾闹起来了,一个是平南王,一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给他们下毒,随时都可能要了他们命的主。 绾香垂头无意一般的说到:“无论是皇城还是鹰嘴峰,现在都与藏香阁无关。” “姑娘,这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们只管办事。” 在萧怀瑾没有从这件事中摘出来之前,绾香不会再替他做任何事,更不允许身边的人再受他差使。 她觉着一切都了无生趣,上了药换身轻便的衣裳,独自一个人去了浔河边躺在月华树上,看着疆域的方向不禁想去过去盼着萧怀瑾回来的日子。 秋风苍黄了月华树的树叶,也单薄了绾香的日子。原来把萧怀瑾从心里抛出,心会变得这般空旷。 一阵急促的微风打过,绾香伸手就抓住打过来的石子,坐起身绾香就看到骑在马上的白修子,他望着自己傻笑:“你好了?” “白将军?怎么会在北浔?” “见到救命恩人,你都不下来的吗?” 绾香迟疑了一会,从树上跳下去。白修子裂开嘴一如既往的笑着,把马拴在一边:“我就知道平南王会把你送到这来。” “不是将军把我带回去的吗?” 白修子坐在一边:“你不知道,之前你在将军府平南王就去要过人。那日你叫人来找我而不是平南王,我就料想你是不想见他,所以自作主张代替你挡了回去。 然后他们就把我迷晕,偷偷把你带走送来北浔。我想平南王并不愿意找你麻烦,否则就不会把你送到北浔来,而是将你留在平南王府。” “你好像在替他说话。” “是啊,我为什么要替他说话?我应该贬低他才对。” 绾香坐在一旁朝他笑了下,随后问到:“将军知道万毒窟吗?” 听到万毒窟,白修子的表情凝滞了下,随后尴尬的笑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先前在皇城的胭脂铺买过一盒妆粉,香味独特。掌柜说,是用了万毒窟的药草。回去我留心了下,听说万毒窟十几年前就不再了。” “啊,万毒窟原本江湖地位很高,但不知道怎么卷进了党争中,先帝便派人去剿灭万毒窟。” “既然当初万毒窟江湖地位很高,那到圣上派谁去?除了白家我想不到还谁有那个本事。” 说完绾香拿起一边的树棍一下一下的撅地上的土,看起来十分的漫不经心。 白修子想了会,随口答道:“五年前我才十六岁,潜心研习六韬及各种兵书,没心思管朝中的事,不太清楚。” “你们怎么都对这事只字不提?” “还谁不提?” “王爷啊。” “他?”白修子躺到地上,似乎很不愿意再提起万毒窟的事情,随手撩起绾香的发丝连忙转移话题:“见到你无事,我便安心了。” 绾香有些不自在,拿回自己的头发:“说起来还没谢过将军的救命之恩,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到藏香阁的地方,就叫我。” “大恩不言,要不你以身相许吧?” 绾香连忙回头看白修子眼睛里闪烁的光亮:“将军别开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了?” “藏香阁,烟花之地!绾香身处风尘,做将军夫人?我还真是怕将军被人笑掉大牙。” “说起来……”白修子坐起来看着绾香:“藏香阁背后的主子竟然是你?你的主子是萧怀瑾?” “不。”绾香连忙撇开萧怀瑾和藏香阁的关系:“藏香阁只听我命令,江湖规矩也是我定的。带着一些像我一样无家可归的人,找些营生养活自己罢了。” “那我养你啊,之前萧怀瑾不肯养你,现在我养你。只要有我一口粥喝就绝对有你一口饭吃!” 人心难测,男人的心最是柔软,绾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会叫白修子待自己如此赤忱。 但白修子对自己再赤忱,绾香也还是忍不住想起皇城的人。她不愿意相信那些看似无力反驳的事实,所以但凡找到机会就要想办法找证据反驳。 “我知道,你心里想着平南王,但你不是没嫁给他?没嫁给他我便不放弃。” “……值得吗?” “值得啊!” 绾香笑了下,不禁对着河水感叹:“于我来讲,情爱终究太过虚幻,到最后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你只是对当下不满,若是有机会改变一下,你就不会这么想了。而我!”白修子歪头挡在绾香的面前:“就是你改变的契机!” 面对眼前的人,绾香对待萧怀瑾的那些小心思小把戏再也提不起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倾听他。 这人待了一会突然说了句:“你在这等我。” 然后转身就消失不见了,过了好一会才回来,手上拿着柳枝和颜色清淡的野雏菊编的花冠,一下扣在绾香的头上:“好看。就这么定了!” “什么就这么定了?” “娶你啊,我说不出来‘这辈子非你不娶的话’,但我白修子这辈子,对你一定最为坦荡!” “你还真是雷厉风行,吹风成雨。不过将军……” “你别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白修子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你那些拒绝我的话我都听不见啦。” “时候不早了,将军不回皇城吗?” 白修子起身去牵拴在主上的马:“不,我想在北浔待几日。走走逛逛,看看你待的地方。对了,你是姓绾吗?” 绾香想了下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名字是王爷取的。只知道自己的小字叫绾儿。” 当初萧怀瑾只在她身边嗅了下,说是闻到了股药草香,就给添了个‘香’字。 “绾儿?绾儿!这名字好听!比什么绾香好听多了。” “不会是因为绾香这名字是王爷取的,将军就觉得不好听吧?” “……”白修子被猜中了心思,转头看向别处:“哎呀!北浔的天真蓝!不过照比北塞还是差了些,那里的天湛蓝湖水澄碧,覆雪巉岩高耸入云。 只是……总被鲜血玷染。等到中原彻底收复北塞的时候,等到天下安澜没有战乱,圣上也就不再需要我了,到时候我带你去!” “我当真想劝劝将军,还是找个宜室宜家的良家姑娘好一点。” “宜室宜家?你刚刚好啊!” “绾香不会洗衣做饭不会缝缝补补。” “下人做啊。” “绾香从小无父无母,不懂得如何侍奉公婆。” 第七十六章 白夫人 “我爹不再,只有我娘。你不用怕,我娘好相处。” “就算你娶一个风尘女子,她也不在乎吗?” 白修子垂头想了想:“那也无妨,只要我愿意,好好说服她,就没什么问题。” 绾香垂头笑了下,这大将军腹有韬略,但对男女之事婆媳之道好像全然不知。在他的眼里,那些后院的事用战场上解决敌人的方式解决就可以了。 绾香低头宛然一笑,他问:“你笑什么?” “我笑将军是真性情。” “不不不,你才是真性情。” “绾香说的真性情可是贬义。” “啊?”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最后白修子忍不住笑了:“你也别将军将军的叫了,你叫我名字。” “白……修子?” 白修子把双手往后一辈:“啊呀,这名字被你叫出觉得好听了许多。” “可我怎么觉得奇奇怪怪的?” “无妨无妨,等成亲了,你叫相公就不觉着奇怪了。” “……” 他说的话,总是叫绾香觉得措手不及无法应对。 “我带了许些药给你,晚点送到你那。” “不用了,药我还有的是。” “那是你的,我给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给的是情义。” “……将军少去那种地方。” “有什么不好吗?藏香阁前面的是浔河,浔河另一边就是贡院,贡院院中尽是才子,藏香阁里藏着佳人。贡院与藏香阁隔水相望,正是才子配佳人。” 这人倒是能说,绾香白了他一眼:“将军是英雄。” “本将军也是才子。” “……”最后绾香被他逗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跟着无奈的笑。 即便绾香在笑,但心里还是开心不起来,和天气一样阴郁难明,和树木一样枯槁无生气。 那晚藏香阁楼下热闹极了,满满登登的都是客人。回去之后绾香躲在房里躲清静,一边看窗外烟花:“红姑,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八月十五,中秋了。” “难怪呢。” 中秋,白修子不和自己母亲在家过节,跑到北浔来了?这要是被将军府老夫人知道了,还不破口大骂自己是祸水? “姑娘要不要去楼下热闹热闹?” “不了,叫小丫头们热闹着就行,谁想去月华树下祈愿放河灯就叫他们去。” “诶。” 绾香低头用细笔尖一个字一个字的抄书上的内容,写着写着一股凉气钻进鼻子,止不住咳嗽了两下。 红姑姑递过来一杯热茶:“姑娘别写了,烛火昏暗伤眼睛。” “闲着也是闲着。” 刚把杯子捧在手心上,就听纱帐外有人喊:“姑娘,有素客。” 绾香仔细想了想,心里觉着可能是白修子,白日里他不是说晚些要过来的? “请进来吧。” 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纱帐外的亮而账内暗,绾香隐约看到木盘面下沉许多,朝前探探身子看清楚是金锭还是银锭,又看了看人影不像是白修子。 随后绾香侧靠在软枕上:“这位爷想买凶还是问话?” “问话。” “问什么?” “元侯是谁杀的。” 绾香握着热茶抬起眼睛,心里默念了一句‘来者不善’:“只是这个问题?” “嗯。” 绾香眼神示意红姑姑,红姑姑拿起一旁的弯刀交到绾香手上。旁边的烛火摇晃了下,绾香放下手中茶杯准备好了一切,两片不点而红的薄唇轻吐一个字:“我。” 于是纱帐外的人斩断烛火,抽出围在腰间的精薄的软剑,如浪中银月一般甩向纱帐中的绾香,绾香甩开刀鞘挡去。 看手法对方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此番前来志在取绾香性命。难道自己死里逃生的事情,这么快就被翊王知道了? 想到绾香背后有伤,红姑姑拿起自己的短刀挡在绾香面前,来人一定提前打探清绾香擅长用毒,所以有备而来才不没有被屋子里的香迷个半晕。 往常进素房的人,出去都是头昏脑涨的。唯独这人没有。 门外的人听到声音,赶忙冲进来。绾香半卧在榻上看眼前一群人纠缠着,本来素房地方没那么大,十几个人冲进来更显狭小。 他们就在中间打着转的捉人挡招,一边要保护绾香一边要将人制服,还真是比唱戏热闹的多。 绾香拿起一边茶杯轻轻咽了口茶,趁人那人自顾不暇跳起来踢杀手心口,有人出脚绊倒他,绾香随即拔出贴身匕首扎进人心口里。 默念三个数,人便咽了气,绾香刚拔刀起身地上的人便七窍生血。 红姑姑上前:“姑娘,你不留活口问话了?” “翊王这会应该不知道我还活着,为元侯报仇的就只有元氏了。问不问都一样。” “要不要告诉王爷?” 绾香随手拿起案边的手帕,没有回答用还是不用,直说了句:“清理了。” 这会绾香神情自若,伤口却疼得要紧。捂着自己的心口坐回到案边,受伤掉进奉江到现在,绾香也不知道吊着自己这口气的是什么,命大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拿起笔继续写字,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直写到手腕都酸了,转头看向浔河下游的月华树,灯火一片还有星星点点的河灯。 看着那些吵吵嚷嚷的人,绾香问自己,如果真的找不到反驳离云旗的证据,是不是就要直接认定萧怀瑾就是当初带兵杀进万毒窟的人? 带时候,自己该如何下手杀了他? 想着想着,便又咳了两声。关上窗子,独自走回床边躺在枕头上久久不能安眠。 另一边的萧怀瑾已经许久没有收到北浔的消息了,没次红姑姑想要传信,就被绾香给悄悄拦下。 不知道她的伤成了什么样子:“梁错。” “属下在。” “把离云旗放了吧。” “可他走了,绾香不回来怎么办?” “绾香要是不愿意,就算回来也不开心。至少我不逼她她就会老老实实待在北浔,和我看同一轮月亮。” 望的是同一轮月亮,也是同一束月光伴人入眠。绾香的心里止不住的惦念那个人,都忘记了白修子和自己相约晚些过来送药。 那晚白修子失了约,但绾香不在意。 第二日清早,藏香阁就来了两个奇怪的女人,站在门口从始至终只说一句话:“叫绾香姑娘来见我。” 女人到这种地方来本就奇怪,又不是素客还口口声声嚷着要见绾香,若不是有人看出来他们身份不一般,还真是该被两遍的撅丁给打出去。 红姑姑扬着手帕走过来,见到一个板着脸衣着华贵的夫人,还有一个稍微朴素一点的丫鬟,止不住调侃:“呦?这是谁家的夫人被扫地出门了? 跑到我们这来干什么?抢女儿们的生意吗?” 站在红姑身后的小丫头们都乐的花枝乱颤,一副看戏的样子。红姑姑接着说到:“不过看夫人都能给我们这的姑娘当娘了,还是另寻出路吧。” “哈哈哈哈……” 对面的人被取笑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许久才对红姑姑说出一句:“请绾香姑娘出来见我。” “你是谁啊?”红姑姑瞬间收起自己的笑脸:“外面多少人一掷千金只求见绾香姑娘一面都未必见得,你空口白牙两片嘴唇一碰,说要见就能见?” “你大胆!”后面的小丫鬟叫嚷着:“我家老夫人是当朝镇国将军的母亲,先帝亲封应国夫人,也是白家长房大夫人,岂能和你们这帮污浊之辈相提并论?” “呦!”红姑姑像是吓了一跳,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寡妇啊!哎呦真是笑死老娘了。” “笑什么?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红姑姑扶着腰收了收自己的笑脸:“如此高贵的夫人,到我们这种地方来,就为了见绾香姑娘?给你儿子说亲啊?” 那白夫人不卑不亢的站在门前:“我不同你这‘只会叫的狗’讲话,让你主子下来。” “我这条狗还偏就不认你,这是老娘的地盘,管你是什么夫人,敢在这撒野就给老娘滚出去!” 第七十七章 侧妃 绾香原本只想在楼梯上看热闹,不过听到来人是白修子的母亲,又被红姑姑给了这一脸难堪,于是缓缓走下来:“红姑姑。” 这一声,叫那些拥簇在红姑姑身后的男人和丫头都让开一条路。 绾香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先好好向白夫人行了礼,随后背对着红姑姑说:“把人请到素房。” 红姑姑和旁边的丫头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听了绾香的话把人带到素房。人就坐在红账外,上了茶才把绾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才说了句:“模样是不错。” “老妇人过讲了。” 紧接着这白夫人说了句:“自古红颜多祸水,娶妻当娶贤。有些话今日就同绾香姑娘你直说了。” “夫人但说无妨。” “不论娶妻纳妾,白家要的都不是一个模样好看的玩物。我儿不会娶你,你也不要痴心妄想了。 我已经替他寻了位良妻,那姑娘是我的侄女,她的父亲是户部尚书。虽比不上绾香姑娘骀荡多情,但也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此一番,才是门当户对。” 她把‘门当户对’四个字说的很重,绾香轻笑了下,想着白修子到底还救过自己一命,也就不去计较她把自己比作玩物,只垂头附和了句:“那真是好事。” “你不在乎?” “我为何要在乎?” “那最好。” “老夫人请喝茶。” “不了,我虽爱茶,但这里的脂粉气重,使茶失了味道。” 绾香勾起嘴角并不生气的自己喝了口茶,放下茶盏时止不住轻咳了几下。白夫人听到后,叫旁边的丫鬟拿过几个盒子,打开看是瓶瓶罐罐的外用药,还有几服配好用来内服的药。 “昨日他本想来给你送药,被我拦下了,今日索性把药一块给你带来了。你且好好养病,但以后就不要再见他了。 你的身份,你手下的粗野举止,真是叫人不敢恭维。人各有志,姑娘出身风尘,注定与白家无缘……” “应国夫人的意思是,平南王府也是风尘之地了?” 如果不是白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绾香差点就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是萧怀瑾的声音。 他一如既往的套着玄色长袍,修长的眉宇下是那双不怒而威的眼睛。他突然出现叫绾香心里又惊又喜,喜悦在她眼中一闪而过,随后双眼变得暗淡。 他一字一句的告诉白夫人:“绾香,是平南王府的侧妃,还未行礼过门而已。应国夫人话里话外都是对绾香的不屑,是看不起我平南王府吗?” “……” 萧怀瑾只说了一句话,便叫这白夫人再张不开口,嚣张的气焰瞬间消散。此刻的白夫人只好站起来:“见过平南王。” “不敢。”萧怀瑾嘴上说着不敢,脸上可没有一丝饶人的表情。 “老身不知道此女便是平南王的侧妃,有所冒犯。” “一句‘冒犯’就完了?”听到这绾香不禁拉了下萧怀瑾的衣袖,萧怀瑾不吭声只是盯着白修子的母亲:“应国夫人如何?白将军战功赫赫又如何? 本王倒还想问问,夫人为何不教自己的儿子不要觊觎有妇之夫,反而要到这来教训本王的侧妃?” 白夫人深吸一口气,自己记得萧怀瑾从不斤斤计较,就算是宫宴上翊王屡次冒犯平南王妃他都一笑而过,这会怎么如此咄咄逼人。 现在想想,那些同平南王妃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样子,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所以冒犯调侃都无妨。眼前的侧妃才是他的宠妾,所以才如此咄咄逼人。 “算了,不知者无罪。”这样僵持下去对平南王府和将军府都不好,绾香站起来说到:“白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就不计较了。王爷也莫再计较了。” 听到这话白夫人心里自然是老不服气,但萧怀瑾在这,她也不得不说软话:“绾香姑娘大量,他日平南王府大喜,定叫我儿亲自道贺。老身还要赶回皇城,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人匆忙的离开,原本被红姑姑骂得憋了一肚子火,刚想在绾香这泄泄火却又被萧怀瑾给挡了回去。 绾香在心里猜想着,这向来脾气火爆的白夫人会不会气出病来。但愿她心胸开阔些,也免得白修子跟着忧心。 而日思夜想的萧怀瑾就站在那,真真切切的眼神就落在绾香的身上,绾香却不敢上前,站在原地不说一句话。 红姑姑推门进来:“刚才还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大老远从皇城过来,就是为了骂姑娘一通……” 绾香轻轻咳了两下提醒红姑姑,萧怀瑾还在这。红姑姑这才收敛:“见过王爷。” “昨个中秋,白修子不回皇城,老夫人自然追到这来。”他眼中带着怨气的看着绾香,似乎忘记绾香到底是因为什么从平南王府跑出来的。 眼前的人只是低下了头转身撩开帘子进去,把萧怀瑾一个人留在红帐外面。 站在那听到里面传来两声轻咳,他担心的想要伸手,却又放下了。 “你不杀我吗?”他问。 绾香默默的坐到榻上抱着自己的双膝:“你走吧,等我查清楚了,想要取你命时自会去取。” “那我等你。” “等什么?” “等你找够证据要么去杀我,要么嫁我。” “……” “走了。” 他一步一步踏着长靴走出去,门‘吱呀’一声开了,绾香连忙下地跑过去,拉开纱帐…… “姑娘,王爷已经走了。”站在旁边的红姑姑说。 “哦,我不是……不是想叫他。茶冷了,帮我换杯新的。” “是。” 绾香转身回去,躺到床上还是咳得睡不着觉,她坐起来靠在墙边看一旁微弱的烛台。 刚抽进一口凉气就又咳个不止,红姑姑端着药过来刚好听见绾香咳着,放下药碗轻抚她的后背:“姑娘咳得愈发厉害了。” “我这条命啊,保住就算不错了。” “别瞎想了,喝了药会好的。” 绾香伸手推开红姑姑递过来的药碗:“不喝了,苦哈哈的,喝了也无用。” “那姑娘想吃些什么?” “不想。” “姑娘不用听白家那老寡妇胡说八道。他那个什么儿子,咱们不稀罕。” 绾香这心里空唠唠的,觉得什么都了无生趣。如果不是红姑姑提起,绾香还真就快忘了刚才白夫人都说了些什么。 靠在床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日一清早楼下便又闹开了。 这两日还真是不得消停,每日都有人到藏香阁来闹事,而且都一样嚷着要见绾香。 红姑姑都觉得有些不耐烦了,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看来人是个俊俏的男人,心里猜想该是昨日白夫人嘴里说的什么白将军,便没叫人去知会绾香,任由几个小丫头围着他胡闹。 “这位爷,为何非要找绾香啊?我不好看吗?” “就是,咱们这有兰香云香春香,这么多香没有爷你要的?非要找绾香,多伤人心啊?”那女人说着就朝白修子怀里扑去,旁边的人只顾着看笑话。 白修子猜想定是昨日自己母亲话说的难听了,绾香才对自己避而不见。眼下这些莺莺燕燕实在惹人烦,这样耗下去也还是见不到绾香,于是转身就走了。 那些女人还意犹未尽的朝白修子喊:“诶!别走啊~” 白修子像是甩了膏药一般仓皇逃走。 楼上绾香正一边喝药一边看书,就听到旁边有人敲窗子:“绾儿!” 放下手上的碗,过去推开窗就见到扒在床边的白修子:“你怎么来了?” 第七十八章 一句父母之命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生气了,昨日平南王来了?你答应嫁给他了?!” 昨日白夫人和白修子说了绾香的事情,他当即跳了脚,哄着自己母亲回皇城,半路又自己偷偷溜掉,就为了跑回来见绾香一面。 “将军来……就是问这个?” 见到她脸色苍白,似乎越来越不好了,白修子从未有过的担心:“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 “我母亲都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绾香朝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就是聊了些家常话。” “可冲撞到你了?” “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将军多虑了。” “那……那你是不是真的要嫁给平南王了?” 绾香看着他的眼睛久久不说话,最后放下手上的书卷,到一边的盒子里拿了两个打着红色同心结的玉坠子交到白修子的手上。 白修子把玉坠子捧在手心,看了老久才抬眼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都听说了。”绾香认真靠到垫子上:“老夫人给将军订了门亲事,这是好事。将军回去好好成婚,日后再出征,也好有人替将军孝敬老夫人。这两个坠子算是绾香的一点心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着白修子将玉坠子朝绾香手上一塞:“我不要。” “……” “我知道母亲说话难听,你若是生气就骂我,打我也行,就是不能这番戏弄我。” 白修子气到像孩子一样鼓起了嘴,盯着绾香好半天什么都不说,不同于萧怀瑾眼中的深沉复杂,他的眼睛里更加干净澄澈。 绾香就像看着哥哥一样的看着他:“将军,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 “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少对鸳鸯被乱棍隔开?我以为绾香你不受世俗牵绊,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说着他神色逐渐暗淡,垂着头笑了下:“对,你确实不受世俗牵绊,只不过面对的是我。如若你面对的是萧怀瑾,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吧?” 他的话叫绾香不知道如何回答,绾香低头看着手里的同心结也觉得有些落寞。不过这落寞不是因为白修子,而是因为萧怀瑾。 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对萧怀瑾的这些感情,时间过去这么久,还是找不到什么头绪。 如果说翊王想利用哥哥叫自己同萧怀瑾反目,那这些天哥哥怎么都不来找自己呢? 握着玉坠子止不住又咳了两下,连忙喝口茶往下压一压。 放下茶盏回头拿起白修子的手,重新把玉坠子塞到他手里:“将军还是收着吧,如若真的不喜欢岳家小姐,就等着往后遇上一心人。 既然此刻将军明白绾香的心思,绾香也就不再隐瞒。我很庆幸能结识将军这样的人中翘楚,不过绾香自小跟随王爷,心里就住着王爷一人。 无论以后同王爷是敌是友是远是近,是什么样的关系或者生出什么样的仇怨,绾香的心里只有王爷。即便无名无分,即便往后种种都未可知。” 她一股脑把话说完,一字一句都像石头一样砸在白修子的心坎。 情爱似酒,绾香和白修子都喝的酩酊大醉,并且一样的痴狂,也因此常常摸不清方向。 不在王府的这几日里,绾香也曾想试图清醒,但就在昨日看到萧怀瑾的那一瞬间,头脑又不清醒了。 得知绾香的心思,白修子再也说不出什么,神情怅惘的立在瓦片上,手上紧紧攥着绾香给的玉坠子:“我知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绾香点点头:“我听说岳家的女儿禀性醇厚心思纯良,博古通今识得大体还贤惠得很。将军就听老夫人的,将她娶回家,她定能替将军归置出一个安宁的后院。” 白修子垂头想了许久,最后用心的和绾香说了一大堆话:“就算你不嫁我,我也不想娶一个什么素未谋面听起来了无生趣的女人。 我管不得你心里有谁,你自然也管不得我心里有谁。我先回皇城了,这玉坠子我先收着。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若觉得烦恼我便不来纠缠。日后,萧怀瑾这人要敢负了你,我就替你打断他的腿!” 这不顾一切的模样,还真是把绾香给逗笑了。 白修子却轻叹了口气:“那我走了。你好好吃药,养好伤。” 绾香点点头,准备目送他离开。 “你好好保重自己。”临转身的时候还嘱咐着:“千万照顾好自己。” 叮嘱完,白修子踩着一边的树干垫脚,就那么跳了下去。想起昨日里母亲同自己争论时犯了心疾,白修子还是得尽快赶回皇城。 绾香看着他的背影,除了感激似乎也没有什么能替他做的了。 “白将军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红姑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把药碗放在桌角,跟着绾香一起朝下看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绾香拉了拉薄被角:“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该有几个了。”红姑姑感叹着:“奈何常年征战,把婚事给耽搁了。白家上下戍守北塞马革裹尸忠心耿耿,换回了这承平盛世。 就剩下这么几个孩子,过的还都不怎么样。瞧他落寞的样子,看着也怪可怜的。” 绾香拿起药碗吹了两下,闷头盯着里面的苦汤药,嘴上还嘲讽着红姑姑:“那姑姑昨个怎么还对应国夫人那般不敬?” “那寡妇神情鄙薄,一看就是来找事的。怎样?一见着姑娘你就言语尖酸,说话夹枪带棒就差指着人鼻尖骂了。说起这事我就来气。” 红姑姑大抵是真的气着了,坐在一边不管桌角的茶杯里装的是什么拿起来就喝,绾香要拦都没拦住:“诶……” 就看红姑姑咽了一口下去砸吧砸吧嘴仔细看看杯子里的东西:“什么味啊?” 看着红姑姑染黑的嘴唇,绾香小心翼翼的回答:“笔洗不小心摔碎了,我就先用茶杯……” 听到这红姑姑赶忙放下手上的杯子,伸着舌头忙跑出去找水漱嘴,留下绾香坐在榻上抱着药碗傻笑。 风吹进来绾香又咳了两下,这秋日里的风越来越凉,自己还是不见好。抬手关上窗户,绾香接着写刚刚没有写完的字。 希望这一笔一划都能消磨自己对他的记挂,但这记挂到底是逃不脱的,白修子才走了没多久,就有人上来和绾香说:“姑娘,有个叫云劫的人想见你,不是素客。” “云劫?”云劫,离云旗。 到底是来了,绾香猜想着哥哥找自己该是和自己说该如何杀了萧怀瑾。 “带他上来吧。” 放下笔,绾香默默的在心里想要如何应付哥哥。自己到底是还不想对萧怀瑾动手。 但绾香预想好的回答绾香并没有机会说出口,离云旗也没有问那些问题。 见到绾香,他先是念叨了句:“绾儿无恙便好。” “你来做什么?”问完绾香自己喝了口茶。 “你是对的。” “什么?”绾香端着杯子抬眼打量了下离云旗,这才发现他的手臂有些不对劲:“受伤了?” “无妨。”离云旗看着她的眼睛说:“萧怀瑾的事情,你是对的。带兵进万毒窟的人不是萧怀瑾。” 绾香轻笑了下:“哦?又不是他了?哥哥当时说的那般义正言辞,我都信了,现在又和我说不是他?” 离云旗惨笑:“你应该去看看萧怀瑾的,但我见你也受伤……” “说东的是你,说西的也是你。难道我是傻的,任由哥哥你几句话就能牵着鼻子走?”绾香放下杯子,打断离云旗。 第七十九章 是仆是妻 离云旗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这是当年太子府上的出库登记册,上面记着一对血石玉韘,一只给了萧怀瑾一只给了萧怀珵。 这两只玉韘,你应该都见过。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萧怀珵发现事情不对,生怕假密诏的是被泄露出去,便用凝霜威胁我拿回假密诏。 后来萧怀瑾把密诏给了我,我交给萧怀珵后……” 面前的离云旗突然沉默,绾香接起哥哥的话:“萧怀珵并没有放了凝霜,所以你想我回平南王府,利用萧怀瑾替你的救心上人?” 绾香说出了实话,叫离云旗不得不低下头,心怀愧疚面露惭颜:“不,我只是想叫你去见他。因为他嘱咐我不要同你说这些。” 就连离云旗自己都觉得在这件事情里,自己实在有些可恶。而绾香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不吝啬的笑了出来,甚至还有一些释然。 但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 当初的翊王得知哥哥身份,蛊惑哥哥把萧怀瑾当成是仇人,哥哥又来迷惑自己。 只要绾香认定了是萧怀瑾手刃父亲,那就一定会与其反目,说不定绾香会想办法杀了萧怀瑾,那可是大喜。 就算绾香持有质疑不对萧怀瑾动手,没有绾香时时刻刻的跟在身边,也有的是机会要了萧怀瑾的命。 可见这一招的胜算有多大。 而萧怀瑾宁愿自己继续误会,也不让哥哥同自己讲,又是因为什么?因为不想让自己跟在他身边吗? 想到这绾香等不及的推开被子去叫红姑姑:“姑姑!” 门口的红姑姑连忙跑进来:“姑娘。” “王爷在哪?我要去见王爷。” 听说绾香想要去找萧怀瑾,红姑姑急忙拦着绾香:“你这一身病恹恹的,去找王爷做什么?再说,王爷已经准备回皇城了。” “要回去了?” “寒露霜降,你病还没好利索不能出去吹寒风。” 绾香站在原地,仔细的审视红姑姑,似乎察觉出什么不对。神情即刻变得严肃:“是不是王爷出什么事了?” “……” “王爷怎么了?” 红姑姑解释到:“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王爷不让姑娘去见他。” “为何?”一个两个都来说萧怀瑾不让自己见他。 不是说等她?等她杀了他或者嫁给他?突然就不让自己去见他这又是为何?绾香的心中生出隐隐不安。 “说啊。” 红姑姑闷着头:“圣上撅了王爷生母的坟。” “什么?” “姑娘随王爷从晋阳回来,圣上下旨处置了晋国公。自那以后,太皇太后就时常犯头疾,梦魇心悸。 太史令甫阳同圣上说是煞星犯紫薇,太皇太后头疾只是一个先兆,煞星犯紫薇以主大国之丧,若不处置必有大患。 又胡说什么煞星带怨,怨生妃陵东北角名中带雨,太皇太后一听直呼王爷生母名讳‘凌如雪’,本就对其恨之入骨,当即叫圣上撅了坟迁出妃陵。 揭开棺椁给尸首裹上黄符丢去乱葬岗,同那些冤魂朽骨放在一起,任由风吹雨淋去怨气。” “如此荒唐……”此刻的萧怀瑾该是什么样的心情,绾香念着:“甫阳……甫阳……” 坐在一边的离云旗提醒到:“甫阳是萧怀珵举荐的,也就是这个甫阳,才让百宁候荣川丢了太史令。” 绾香点头嘟囔到:“晋国公是翊王的亲娘舅,圣上私下授意王爷参晋国公,翊王就想法子撅了王爷母妃的坟。” “是了。”红姑姑站起身走到绾香身边:“晋国公于翊王举足轻重,一动毁全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圣上借刀杀人,翊王怀恨在心,这才似疯狗一般对着王爷狂咬。王爷也是怕他误伤了姑娘,所以才不让姑娘回去。” “摆明了都是冲他去的,圣上此刻不见得会向着王爷。现在回皇城能做什么?”她低声的问,心里清楚他是因为母亲急了,被翊王逼得失去理智了。 绾香突然想到前些天来刺杀自己的人,说不定也和元贵妃翊王有些关系。若是刺杀元侯的事情败露可怎么好? 他们只查到自己身上还好,横竖不过一死。倘若扯出萧怀瑾来,那可算把萧怀瑾推到悬崖上了。 自己不能就这么看着,想保住萧怀瑾,一不做二不休,弄死翊王拉下元贵妃。 不管如何思索,绾香都觉着坐不住。似乎再晚一刻钟,翊王都可能多一个动作,萧怀瑾就多一分危险。 红姑姑苦苦的劝着绾香:“既然翊王已经开始动手,接连着会有各种动作,姑娘该趁着这个机会,置身事外,做王爷最后一把刀。” 离云旗附和:“不如先打探一下皇城情况如何?” 绾香转头看着离云旗,许久才问出一句:“难道你不急着救凝霜了?” “……” “我现在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多一刻也不想等。比起你,我还多了许多愧疚。”说着绾香披上外衣转身问红姑姑:“王爷在哪?” …… 萧怀瑾就在藏香阁不远处的一间院子住着,这会正站在门口等着梁错套好马。屋里的案桌上放着一团被捏成实心的纸。 院门外的梁错走进来:“王爷,该走了。” 萧怀瑾望着藏香阁的方向,轻甩了下衣袖便朝外走,刚一回眼就装上一抹通红的细影。 萧怀瑾看着气势冲冲跑进来的绾香,风吹她的衣裳显露出她单薄的身量,她站到自己面前扬着苍白的小脸:“王爷这就要走了吗?” “你来送我?” “王爷来北浔到底要做什么?只是替属下挡应国夫人那通羞辱吗?” 一个含情脉脉,一个情义深深。秋日里处处苍凉,唯有两人四目如此炙热。 站在一旁的梁错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默默的转身到院门口继续套马。 他问:“你是来要我命的?” 她答:“是我错怪你了。” “既然不是来杀我的,你就得嫁给我了。” “在这之前,王爷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料理?”绾香理智的问萧怀瑾:“翊王背后捣鬼,王爷母妃被抛乱葬岗。王爷急着回去,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萧怀瑾垂眼看着眼前人:“是。” “既然是,那王爷就带上属下,让属下同你一块回去。属下有办法叫翊王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她似从前一般单膝跪在地上:“属下听凭王爷差遣!” 他板着脸立在一侧,像鹰嘴峰背后的雪山一样巍峨冰冷,淡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今时不同往日。” “有何不同?!” “从前你是仆,现在,你是妻。” 她不允许萧怀瑾只身回到虎穴一般的皇城去,那里的人似乎各个都想要他的命。 皇帝,翊王,太皇太后,羚昭,还有一个触碰不到的元贵妃。这些人各怀心思,对萧怀瑾更是虎视眈眈。 既然他说绾香是他的妻,绾香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自己回去。 “如果王爷视属下为妻,便把属下一同带回去。” “就因为本王当你是妻,所以你不能回去。” “那属下宁愿不做王爷的妻!” 他愣了下双眼泛着秋霜的寒凉,缓缓的蹲下身捏起绾香的下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绾香抬头眼里扬起一泓秋水:“煞星犯紫薇,太皇太后先头疾是先兆,那之后是什么?静妃身裹黄符抛去乱葬岗是先,那之后又是什么? 哥哥已知事情,王爷却不让哥哥说与属下,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王爷自知此番凶险,想把属下推远些?” “本王不觉得有多凶险。” 第八十章 先死不做未亡人 绾香步步紧逼的质问:“不觉得凶险?那王爷到北浔干什么?是为了最后看属下一眼,还是就为了挡应国夫人的羞辱?” “本王到北浔就只能是为了你吗?!本王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吼着,门口的梁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要回头看,就看到跪在地上的绾香和甩了袖子的萧怀瑾,梁错便知道又是两个人在闹脾气,默默的抚着一边的红枣马。 “属下宁愿先死,也不愿空等,更不愿做什么未亡人。”绾香咬进了牙齿对萧怀瑾一字一句的说:“若不能同生共死,那属下宁愿做仆不做妻。” 说完绾香不管萧怀瑾是何表情,一头磕在萧怀瑾黑靴之下:“求王爷,带属下一同回去。” 萧怀瑾的嘴唇抖了下:“你宁愿不嫁我,也要回去?” 绾香犹豫片刻:“是。” “好,这是你说的。” 绾香比任何人都想嫁给萧怀瑾,但不能陪伴在身边,嫁与他又能如何? “你刚才说,有法子叫他死?” 绾香看着他如画一般的双眼:“是,除恶务尽。既然翊王想赶尽杀绝,咱们也不能任人宰割。” “先前杀元侯的时候,你不是另有一番说辞?” “前些时日元氏派刺客到藏香阁,说不定也会怀疑到王爷头上。加之翊王已经动手,咱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要多久?” “三个月。” “三个月。”萧怀瑾转头看绾香:“若是三个月萧怀珵不能名正言顺的去死呢?” “不成功,便成仁。” 萧怀瑾虚着眼睛看她:“你要本王拿命和你赌?” “……” 沉默良久,绾香低下了头。这种事,任是谁也不能有十足的把握,最多也就是十拿九稳。 萧怀瑾见眼前的人不说话,张口问了句:“离云旗找过你了?” 绾香连忙抬头反问:“王爷” “罢了。”他一拂袖子,抬手轻抚她的脸:“事已至此,就让你赌一赌。但离云旗……” “属下会把他安置在北浔,尽可能的控制他。” 绾香知道萧怀瑾的顾虑,他对离云旗到底不放心,不过这也情有可原。 “给你一个时辰去安顿,回来咱们启程。” “是!”绾香刚想走出院子,又转身回来,萧怀瑾看着她:“后悔了?” 绾香一点都不客气的拉起萧怀瑾的手:“王爷休想把我支走自己回去。红姑姑到底还是听王爷的,万一把我困在素房里我倒出不来了。 所以王爷和我一起回去。” 说完随手撕下一边的帘子,把自己的手和萧怀瑾的手牢牢的绑在一起。然后整理好萧怀瑾的衣袖:“走吧。” “……” “怎么了?” 萧怀瑾摇摇头:“没事,走吧。” 一路上任由她牵着,看她嘱咐离云旗嘱咐着红姑姑,藏香阁上下的姑娘都想到了,连受了风寒的看门狗都嘱咐人去抓药。 临行前绾香似乎也在担心自己回不来,于是刚要上车的时候,突然转身抱紧红姑姑:“姑姑,其实我根本没在你们身上下毒。只是吓你们的。” 红姑姑拍拍绾香的后背:“我们早都知道了。” 绾香抬头:“那你们为何不说?” “快上车吧。”说着红姑姑伏在绾香耳边:“咱们都在北浔等着喝姑娘的喜酒。” 扶着绾香上车,红姑姑像是盼着自己孩子一样的盼着马车离去。等着马车彻底消失,才用水粉色的帕子掩住自己的心口。 担忧的神情与面容,像极了绾香这一去极有可能不回来了。红姑姑就这样站在藏香阁的后门,老久也没有往回走的意思。 旁边的女人问到:“姑姑担心什么呢?” “此去凶险啊。” 说到这旁边的女人也叹了口气:“这就是王爷的命,也是姑娘的命。或许,没有姑姑想的那样麻烦。” “你自然不知道……姑娘倒是不会怕这些,只要能跟在王爷身边,就算喝的是砒霜也甘之如饴。” 说着说着红姑姑就轻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嘟囔一句:“有什么能比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更开心的?回了,今个咱们唱‘凤求凰’。” 的确没有什么比此刻坐在萧怀瑾身边更能叫绾香心里觉得踏实,车子颠簸一下,绾香就跟着咳一下。 闭目养神的萧怀瑾回眼看她,言语嫌弃的问:“怎么还成了病秧子?” “属下怎么成了病秧子,王爷不清楚?” 萧怀瑾瞥了她一眼,默默脱下自己外衣扔到绾香身上。 这一路绾香睡也睡不好,又不停的咳嗽。萧怀瑾虽担心,却不说半句宽慰的话。好在皇城与北浔相距不算太远,绾香捱也捱到了皇城。 上次站到平南王府的门前,像极了上辈子的事。 从晋阳回来后,绾香也没有在府上住过一天,甚至都没有见过府上白日里的光景。 忽略拿刀指着萧怀瑾的那晚,粗略的算算,从去晋阳到现在该有两个多月没有回来了。 绾香披着萧怀瑾的外衣踏进门槛,抬头朝南院的方向望了一眼。萧怀瑾主意到她有心思,随口问了句:“你看什么?” “没什么。属下先回听雨台了。” 说完绾香就要走,萧怀瑾抬手便拉住人衣角。 “啊。” “忘了和你说,荣川静珝他们回来了,他们……就要成婚了。” “啊?”绾香想到他们会发生些什么,但没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这就成婚了?” “郎情妾意,算不得仓促。” 说着萧怀瑾顺势握住绾香的小手,一边朝东院走一边和她说:“静珝听说你受伤了,急着要去北浔找你,还是荣川给拦下了。 明日无事,我便知会她到府上找你。” “怎么好叫公主来府上寻我?该是我寻她。” “圣上太皇太后都不管她,随她在宫外晃悠。劳她多走几步也无妨。” 绾香的手安然的放在萧怀瑾手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跟在他身边默默的听他说:“他们说,成婚之后想去北塞走走。你想不想去?” 好像前不久才有人说过想带绾香去北塞,垂头笑了下:“北塞好是好,就是北塞部族神出鬼没,时不时要闹些幺蛾子。 危险的很。公主女儿性子也就罢了,百宁候也是个心大的。” “你说起话来,颇有些皇嫂的气势。” 绾香突然停住脚步,站在东院的门口转头问着萧怀瑾:“怎么到东院来了?” 在看萧怀瑾,一脸无辜的回答:“是你带着本王走了。” “我?” “是啊,本王一直跟着你,是你走到东院的。” “哦,那就当是属下吧。”绾香松开萧怀瑾的手:“王爷早些休息,属下得回听雨台了。” 萧怀瑾没搭理她,牵着她的手进了门。也不说干什么,也不休息,只叫绾香坐在一边陪他看书,就这么拖着她听她在案边咳了半宿。 “属下还是先回去吧,别把病传给王爷。” 萧怀瑾不搭理她,没一会梁错端过来一碗棕黑色的药放在案边,闻着味道嘴里就泛出苦水来。 绾香这算明白了,不让自己回听雨台,就是为了在这喝完药再走。 “喝了。” “……” “喝啊?” 绾香不得已,拿起碗一饮而尽。这苦味含进嘴里,再困倦的人也该睡不下了。重重的放下碗,擦擦嘴角绾香问:“现在属下能回去了吧?” 萧怀瑾继续看书不说话,绾香就只能跪坐在她身边时而倒茶时而研墨。最后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趴在案边就睡着了。 直到耳边窸窣,有东西在脸上扫来扫去绾香才睁开眼睛。急忙从床上翻起身睁眼就看到床边捧腹大笑的萧静珝,在看看周遭,天已大亮。 “公主?” 第八十一章 今年十二了 她还抓着自己的头发没完没了的大笑,看样子刚才就是萧静珝用头发骚自己的脸。 可为何她靠近绾香,绾香却一点都没有发觉?病这么重了? 就看萧静珝坐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一点公主该有的样子:“哎呦!皇兄真是太过分了!王府没有纸用吗?为何要在你脸上作画?哎呦笑死人了。” 绾香抬腿就跑到一边去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的人脸上一塌糊涂。摸摸自己的头:看来真是病得太严重了,为什么会被画了一脸的圈圈和胡子都没有醒过来? 仔细想想昨晚自己喝下的汤药……因为讨厌那个味道,绾香倒进嘴里就吞了下去,也没有想过萧怀瑾会在里面放别的东西。 旁边萧静珝还在笑,绾香连忙叫人打水洗脸。 洗过脸披上外衣就气势汹汹的朝书房走,萧静珝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跟在身后,走着还不忘煽风点火:“等下见了皇兄千万别跟他客气! 太过分了!居然在你的脸上画那么一堆东西!还在你的药里下东西!真是太不像话了!等下你进去一定要问个清楚!叫皇兄给你个交代!” 绾香郑重其事的点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嗯!” 萧静珝不怕事大的说:“嗯!这我就放心了!” 一进书房就看到萧怀瑾在和荣川喝茶,绾香冷冰冰的问了句:“王爷,是你在我的药里下了东西?又在我脸上画了画?” 萧怀瑾坐在案桌前一点都不心虚的回答:“是。” 站在旁边的萧静珝还以为能看到萧怀瑾认怂的戏码,结果这绾香一点都提不起气,闷声回了句:“哦。” “哦?!”萧静珝像是炸了毛的小公鸡一样,站到绾香面前:“你就‘哦’?!” 萧怀瑾抬头看着萧静珝,脸简直比他的衣裳还要黑:“你有意见?” “我……”萧静珝默默的躲到绾香身后:“我这是替绾香生气!皇兄太过分了!” “哦?画的时候,你不是也挺起劲的?” 绾香回头看了看萧静珝,她连忙摆手:“我没有!不是我!别听他胡说!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公主多虑了,就算是公主,我又不敢把公主怎么样。” “随便下点东西你都察觉不到,在你脸上画东西也不知道。北浔这一行,你算是废了。” 他言语中透露着失望,像做错的人是绾香一样。坐在一旁的荣川有些看不下去,晃着折扇:“我可要说句公道话,绾香是相信你才会让你有机可乘的。 你们两兄妹一个下药让人睡不醒,一个在人脸上画东西……” “怎样?!明明是皇兄昨晚画的,刚才还怂恿我!我才不得已添了两笔胡子。” “……” 绾香听荣川和萧静珝吵着知觉头疼,好在一边的萧怀瑾还算理智,看着绾香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垫子示意绾香坐过去。 绾香默默的坐到萧怀瑾旁边,伸出一双细手去帮萧怀瑾添茶。萧怀瑾抬眼看到绾香掌心的厚茧,垂头把黑子放在棋盘上。 耳边萧静珝和荣川还在吵闹,萧怀瑾就像听不见一般,盯着期盼问绾香:“不咳了?” 绾香这才发现自己咳的好像真的没那么严重了:“啊,好些了。” “心疾确实需要心药医。”萧怀瑾这没来由的一句,叫绾香不知道该怎么接,就跟着他看棋盘,香炉生出的缕缕青烟攀附在窗边,似乎在一起看着棋盘。 绾香以为萧怀瑾一回皇城就要急着想办法处理母亲的尸身,实在没有想到他就静静的坐在这里,还有闲情逸致和百宁候下棋。 正发呆,他突然问:“这棋该怎么解?” 绾香指着按在一角不动的黑子问:“王爷是不是忘了这还有个棋子?” “记得。只是记不清留着她到底干什么用的?” “因为她还牵制着一枚至关重要的白子,留到现在,该派上用场了。” “什么白子黑子的?”萧静珝一把拍在棋盘上:“别玩了!这天好容易褪去暑热,初日瞳瞳晴空万里哪有闷在府上的道理?咱们去狮子楼喝酒吧?” “不去。” 说完还抱住绾香的胳膊:“你劝劝皇兄。” “我?” 萧怀瑾瞥了萧静珝一眼:“也好。” 然后拉起绾香的手:“荣川结账,咱们不去白不去。你不是一直惦念着狮子楼的好酒?” 绾香确实惦念着狮子楼的好酒,也惦念清月坊里哥哥一直想带走的人。 车子刚行过清月坊,绾香就止不住拉开帘子看。眼前景象亦如从前,丝毫没有因为失去一个凝霜这样的头牌就变得门可罗雀人迹罕至。 清月坊如此,藏香阁如此,从来不会因为少了个人而变得落寞。 …… 当人看到萧怀瑾此刻还有心情喝酒,不禁感叹他的心有多宽。甚至有人在低下小声絮叨萧怀瑾多不孝顺。 绾香面露杀相眼神似凶兽,一眼瞪过去便叫人闭上嘴。 天子之命,金口玉言。萧怀瑾就算不愿又能如何?难不成在天子眼皮子下,撕了黄符把母亲抱回妃陵? 想到这,绾香不禁心疼的抓紧萧怀瑾的手。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他有一点难过。 但萧怀瑾看起来一直淡若清风,喝酒聊天听曲,时不时的还故意伸手在绾香腰上抓一把。 看起来十分正经,暗地里绾香不知道多少次打掉他不安分的手。脑袋里想着萧怀瑾那些‘妻啊妾啊仆啊’的那些话,不自觉的就脸红了。 萧静珝趴在窗边朝下看,突然指着楼下一家铺子:“绾香,咱们去买蜜饯栗子糖吃吧?” 绾香回头看着萧怀,萧怀瑾点头她才起身跟着萧静珝出去。 萧静珝说的铺子,就是年初萧怀瑾为了和荣川说话,打发绾香去的那间铺子。绾香还记得当时正赶上羚昭进皇城,南疆武士踢死一个小公子的狗。 说起来绾香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羚昭的动静了,正想着身后就有人喊了一声:“姐姐。” 绾香回头看到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个子也就到自己的肩膀,绾香仔细打量他许久,就见他笑着问:“姐姐忘了?年初,你在这给了我一包蜜饯。” 见绾香还没有想起来的意思,那个小男孩继续说:“我的狗……” “啊。”绾香恍然大悟:“你是那个哭啼啼的小公子,怎么感觉你长高了。” 小男孩咧嘴笑着,萧静珝一边往嘴里塞蜜饯一边走过来问绾香:“熟人啊?” 那个小公子朝绾香鞠了一躬:“上次忘了问姐姐芳名家住何处。” “你问我名字做什么?” “我今年十二了,再有四年家里就该给我说亲了,我想……” 话没说完,一边的萧静珝差点把嘴里的嚼碎的蜜饯喷出来:“你这小不点,想跟她提亲? 小男孩郑重的点点头,萧静珝抱住自己的双臂:“你知道这女人比你大多少吗?” 小男孩伸出三个手指:“三岁?不过多少岁都无妨,姐姐若嫁到我家,定事事以姐姐为先,没人敢给姐姐气受。就算是我娘也不行。” “不行,她已经许了人家。”萧静珝连忙摆手。 小男孩倒是急了:“许了人家?许了什么人家?” 萧静珝一点都不客气说:“小登徒子,你听好了!她,是我六嫂!年纪刚好可以当你娘!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滚远点!” 男孩自然不清楚眼前凶巴巴的萧静珝是何许人也,厌烦的说了句:“你这婆娘真野蛮!想来也是嫁不出去的!” 第八十二章 说好了 “我野蛮?”萧静珝不缓不紧的绕在小男孩的身边:“你应该不知道吧?你这姐姐心狠手辣啊,专喜欢放人血做胭脂,剥人皮做灯笼,抽人筋做弹弓玩。” 这男孩被萧静珝吓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萧静珝突然蹿到他耳边大声喊了一句:“最喜欢敲骨取髓炖汤喝了!” 彻底把人给吓跑了,萧静珝笑得直不起腰。绾香回头,刚好看到站在狮子楼窗边的萧怀瑾,那神情好似要把人嚼碎了咽下去。 绾香与楼上的人遥遥对望,心想着他大概是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了,有些心虚的露了个笑脸给他。 却不想萧怀瑾面无表情傲娇的关上了窗子,留着楼下的绾香愣在原地。萧静珝凑到绾香身边:“你看,果然生气了。幸亏我把那小孩子赶走,不然晚上回去有你受的。” “你这话听上去怎么怪怪的?” “不怪啊。我可都听说你们的事情了,皇兄为接近你拼命的装疯卖傻,不知道的以为他……” “什么?” 萧静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捂住嘴巴小心翼翼的看着绾香。 “什么装疯卖傻?”绾香追问着,萧静珝赶紧抓住绾香的胳膊:“你千万别告诉皇兄是我说的,不然他要杀了荣川的。” “所以说,这件事荣川也知道?” “……”萧静珝挠了挠鼻尖:“咱们还是回去吧。” 看起来萧静珝像是不小心说漏嘴,但绾香心里清楚萧静珝能在后宫安稳渡过这些年,说话定不会如此没轻没重。想来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不过萧怀瑾装傻怎么可能是只为了自己呢?更多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两人在长街上走了许久,目光所致皆热闹,唯独远处高高的钟楼显得寂寞。而钟楼的后面就是皇宫了,萧怀瑾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想到这绾香不禁担忧:他心里,当真一点都不难过吗? 那日萧怀瑾同荣川喝了个大醉,不准任何人搀扶,自己大笑着走回东院。 卧房门一关,萧怀瑾坐到床边当即变了脸色。绾香叫人去煮了醒酒汤,回来看萧怀瑾时,他已面无表情的落下两滴清泪。 他居然会掉眼泪? 此刻萧怀瑾的脆弱尽数袒露在她面前,一览无遗。 “王爷。” “是我害了母亲……”他抬头望着她,抓住她的手:“你可知道,是我害了母亲?” 绾香坐到床边安慰着:“王爷醉了。” “如果不是三岁那年我给父皇背了‘燕歌行’,如果不是我五岁那年射死一只野兔,就不会有人设计陷害母亲。 现如今母亲连死都不得安生。绾香啊……你可知道这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王爷的错,王爷只是吃醉酒了,睡一觉醒来便好了。” “不会。”萧怀瑾最害怕梦到母亲,没次都是母亲被活活勒死在自己眼前的惨相。 原本母亲被赐死那天萧怀瑾被父皇关在太皇太后那,但太皇太后的亲儿子、当时的太子,却带着萧怀瑾偷偷溜到母亲的寝宫,带着他趴在门缝上眼看着他母亲被勒死。 当时的太子心肠歹毒一点都不比太皇太后差,他以为萧怀瑾会吓出恶疾从此一蹶不振,或者记恨皇帝有一天会谋反,到时候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杀掉他。 但萧怀瑾让他们都失望了,先帝早早把他赶出宫后,他逃过所有暗算好好的活到现在。 起初绾香想不通为何天地之大,就是有那么多人容不得萧怀瑾活着。后来萧怀瑾教她,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原因。 好比夺嫡,即便你无心,只要被成者忌惮,这一辈子就都别想安生。 他把绾香抱紧怀里:“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何会派人去万毒窟找到你?” 听到万毒窟,绾香神情凝滞,就听萧怀瑾在自己耳边说:“当初你娘会些功夫,所以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做丫鬟。 那年母亲进宫选秀,路上遇到歹人,所幸遇到万毒窟毒尊救了她二人。母亲入宫前得知你娘和你爹的情义,便把你娘托付给了毒尊。 也是母亲临死前送信给万毒窟,将我托付给毒尊,嘱咐毒尊在我出宫后务必想办法保我性命。 我胆战心惊的活了那么些年,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先帝截了一封万毒窟的来信。 我都不知道信上说的是什么,只知道先帝很生气,他以为是我与万毒窟勾结意欲行刺东宫。为了活命,我在宫门外跪了整整四个时辰。 并自求离开皇城远上鹰嘴峰,不得诏永不踏入皇城半步。先帝放过我,但下了道密旨派人去剿灭离氏一族。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能求情。所以,离绾儿,你的母亲、父亲、全族上下都是我害的。我怕你恨我,所以从来都不敢告诉你。” 夜幕深深意味绵长,秋风瑟瑟直打人心。萧怀瑾的声音沙哑,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把过去的事尽数说给绾香听。 绾香的心像是被这秋风吹冷了一般,放在萧怀瑾后背上的双手麻木了,整张脸也麻木了。 那书信是真是假不得而知,萧怀瑾是否意在东宫也不得而知。原来万毒窟和萧怀瑾之间是这样的关系。 许久,绾香推开萧怀瑾,想起万毒窟眼眶也是湿润的。 抬手轻抚萧怀瑾的脸,额头轻轻触碰在他的额头上,轻声细语的同他讲:“王爷听属下说。不要自责,这不是王爷的错。 王爷只在心里记着,谁和王爷过不去便是和属下过不去。若全天下都和王爷过不去,属下便与全天下为敌。 你不要害怕,只要属下活着,王爷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 他怒了,她便跟着怒;他疯了,她便跟着疯;他伤怀,她便也心如刀绞。 萧怀瑾一无所有,绾香也所差无几。 他红了眼眶,血一般的颜色。紧紧的抱着绾香,生怕她一不小心人就像梦中的母亲一样化成烟,消散不见。 “那就……说好了。” 绾香拍拍他的后背:“说好了。” “我不喜欢白修子到处追着你,也不喜欢狮子楼后面那个小崽子‘姐姐姐姐’的喊你,让他们都滚。” “好,听王爷的,让他们都滚。” 萧怀瑾听完安心的笑了,轻轻的吻在绾香的额头上,突然这个人压倒了绾香身上。 吓得绾香一动不敢动,随后发现萧怀瑾只是喝得太醉,睡着了。 这一晚萧怀瑾睡得很实,夜里都没有翻过身。绾香安静的守在他身边,连咳嗽都掩着嘴轻声的咳两下。 等萧怀瑾睡醒的时候绾香人已经不再身边了,捂着自己的头仔细回想绾香应该在自己身边的,看看这衣裳还穿的如此整齐,想必是什么都没做过。 越想萧怀瑾的心里越是郁闷,止不住的发烦。不过就算现在后悔到肠子打结也没有用了…… 正坐在床边想着,绾香就端着茶盘回来了。 萧怀瑾假模假样的站到一边伸开双手,绾香放下茶盘很自然的走到萧怀瑾身边替他解了衣带:“王爷昨日喝醉了,衣裳都没脱就睡着了。” “差点忘了今日要入宫。” “永禄公主回去吗?” “回。” “那王爷可否托公主到美人兰氏的宫里看看?” 兰氏是萧怀瑾送进宫里顶替绾香的那个姑娘,只因为兰花画的好又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圣上便赐了兰姓,认礼部侍郎兰若为义父。 也算是给了好的出身。 起先兰若并不愿意和萧怀瑾挂上什么关系,但自己无法推辞。 后来他清楚,若圣上想宠这个女子就必须斩断她和平南王府的关系,也便接受了。 第八十三章 动手 好在当初羚昭能折腾,不然绾香的手也伸不进后宫去。 萧怀瑾伸直了手臂:“好。” 绾香替萧怀瑾披上长袍理了理衣襟,嘴上还叮嘱着:“皇上应该是想用妃陵的事试探王爷,王爷要小心应对。” “嗯。” “若是皇上提起榆松城,王爷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嗯。”萧怀瑾应下了,放下手臂问:“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绾香这才发觉此刻的自己和萧怀瑾,像极了当初的爹娘。一个替另一个整理衣裳嘱咐着事情,另一个耐心的听着絮叨。 萧怀瑾又怎么会不知道孰轻孰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呢?到底是自己嘴碎:“王爷嫌弃属下多嘴了吗?” “你若没什么嘱咐的,我这便去了。”萧怀瑾刚要走,长袍就被绾香给抓住:“王爷不吃些东西就走?” 萧怀瑾回身抬起手臂把绾香整个人抱进怀里,抬起另一只手戳她的额头:“就要来不及了。” “那属下等王爷回来?” “别等了,怎么也要一两个时辰。”说完话萧怀瑾放下绾香,挂上一旁的佩剑迈出门去。 绾香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流露出些许担忧。低下头抚平自己卷起的袖口,想着回王府后还没有见到杳儿这丫头,便直接朝听雨台走了。 院子里假山上的茑萝杂乱不堪,木樨的枯叶落了一地。杳儿独自站在偌大的院子里扫地上的树叶,显得又弱小又哀婉可怜。 听到门口有动静,吓得连忙扔掉扫把跪倒地上,一副怕极了的样子垂头不敢抬起来。这不禁叫绾香愣住,听雨台何时多了这样的规矩? “你在干什么?” 听到是绾香的声音,杳儿缓缓抬头,见到真的是绾香,急忙站起来扑到绾香身边:“姑娘!姑娘可算回来了。上次为何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想来是没人告诉她,那夜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绾香回答:“有些事要去北浔办。” “姑娘不能丢下杳儿,下次带着杳儿一起走好不好?”她哀求的样子叫人觉得不对劲,绾香刚抓她的胳膊想要把她拉起来,杳儿下意识往后躲了下。 拿住她的手掀开衣袖,钻进绾香眼睛里的是好大一片烫伤。又掀开另外一只袖子,新添的烫伤下面隐隐有着几片抽打过的痕迹。 “南院干的?” “……” “我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姑娘离开后王爷也不常在府上,南院的人说姑娘死了,看着听雨台来气,只要王爷不再府上就几次三番过来砸东西。杳儿拦着,就连着杳儿一起打。 前几天他们听说姑娘没死,王妃气急了,就搬着火盆过来……好在那日王爷回来的及时,不然杳儿就见不到姑娘了。” 绾香心疼的盖上杳儿的衣袖:“上药了吗?” “上了,王爷吩咐梁错送了药过来,还叫人守住听雨台的院门,这才安生下来。” “王爷有说过如何处置南院吗?” “后来王爷就去北浔了,没有说别的。” 绾香轻笑了下,拍着杳儿的肩膀:“走。” “去哪?” 绾香轻吐两个字:“南院。” 叫上梁错安排在听雨台门口的两个人,端上火盆其实汹汹的就朝南院去。南院的丫鬟见到是那抹熟悉的红影,连忙朝院里跑,手上比划着:绾香回来了。 坐在案前的羚昭刻紧眉头:“她回来了?” 就看眼前的丫鬟还在比划着,羚昭右手按在桌子上:“她过来了?” 丫鬟点点头,羚昭攥紧了拳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慌张得说不出话来。那种令人害怕的气息一点点的逼近,叫羚昭差点就忘记了,自己才是平南王府的女主子。 烧到发红的火盆,先被抬进了院,绾香随后带着杳儿就上了门。绾香的脸上丝毫不见怒火,跪在地上先向羚昭行礼:“属下见过王妃。” 此刻羚昭的脸上不知是笑还哭,嘴角抽搐的看着地上跪着的绾香。她宁愿绾香一张口就对自己破口大骂,一伸手就掴在自己脸上。 但她没有,她本分的向自己行大礼,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羚昭压制心中的惶恐强装沉静的问:“你要干什么?” 绾香抬头扫视院子里所有人:“属下许久不在府上,怕王妃以为属下死了,所以特意来给王妃请安。” “那你端着个火盆是什么意思?” “王妃院子里的人可到齐了?” “我的院子里有多少人,还要和你知会一声吗?” “没关系。”绾香笑着回答:“该在的人在这就好。杳儿。” 杳儿踱步上前:“姑娘。” “院子里,都谁打过你、烫伤过你、欺负过你,一个个的都指出来。王妃在这,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杳儿站在绾香身后,抬手指着阿蛮以及站在院子角落的几个人。绾香抬抬下巴:“自己过来跪下。” 羚昭一皱眉头:“我的人你也要指使?你以为自己是谁?” “王妃就是这么替王爷归置后院的吗?”绾香斜眼看着她:“还是说王妃这几日心思都不再翊王府……哦,属下说错了,应该是不再平安南王府。 王妃心善,纵容婢女以多欺少欺软怕硬草菅人命的事,应该做不出来吧?包庇下人肆意妄为的事,也更加做不出来吧?” “……” “属下能起来了吗?” 羚昭深吸一口气:“起来吧。” 杳儿扶着绾香站起来,一不留神就咳了出来,羚昭仔细的看她,这才得知绾香的伤病都还没好,转头示意旁边的阿蛮。 阿蛮点点头,招手唤过几个人想要趁绾香不住一按住她,绾香先伸手拉住阿蛮,踢了膝盖叫老老实实稳稳当当的跪在火盆前。 随抽出帕子擦擦自己的手抬眼问:“你们自己跪,还是我请你们跪?” 羚昭不得已轻轻闭了下眼睛默许叫人跪在火盆边上,下人跪了一地,主子四目对视剑拔弩张,绾香温声细语的同羚昭讲:“自打上次王妃的孩子掉了,就不见王妃笑过。” “我的孩子掉了,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人就怕心虚,只要一心虚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比如跳车,这样就没人知道王妃是几月身孕了是吗?” “……” “那可能就是王妃小看中原医术了,王爷之所以留着王妃隐忍不发,不过是怕丢了平南王府的颜面。可不是王爷不敢拿王妃怎么样。” “你威胁我?” “属下不敢威胁王妃,今日来是带杳儿到王妃这讨个公道。”说着撩开杳而的衣袖,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人:“王妃以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绾香故意提醒她,萧怀瑾心里什么都清楚,按照中原的规矩他可以不请示任何人直接将羚昭处死。 所以此刻的羚昭变得有口难开。 自己在平南王府已经举步维艰,何况绾香这样的人还活着,不能忍也要忍。只盼着翊王的手脚能快一点。 见羚昭不说话,绾香问:“要不属下替王妃想想?” 说完绾香轻叹了口气,佯装为难:“哎呀,这可怎么好啊。姐妹们都是南疆来的,都是南疆王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给王妃的。 要么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小惩大诫王妃觉得可好?” 羚昭站在一旁不说话,绾香权当她默认了:“杳儿,可记得是谁烫了你的胳膊?” “记得。” “那就动手吧。” 见到杳儿真的要去拿火盆里的烙铁,羚昭急了,按捺不住性子朝杳儿喊:“你敢?!就算处置也要王爷下令动手!你算什么东西?” 绾香掏出匕首压在阿蛮的脖子上:“如果一定要王爷下令,就该是我动手了。” 阿蛮吓得瞪圆了双眼直摇头示意羚昭不要再说了,绾香勾起嘴角:“动手。” 第八十四章 护驾 院子里的人谁也不敢抬眼去看阿蛮的手臂,看似软弱可欺的杳儿动起手可真是和绾香一样的狠。 热铁烫在人身上的声音传进绾香的耳朵,那些失声的婢女叫不出只掉下来豆子大的汗珠最后晕了过去。 那些拿着剪刀划杳儿手臂的丫鬟,胳膊也被杳儿划得一塌糊涂。看不下去的羚昭闭上了双眼,鞭打的声音还是止不住的往羚昭耳朵里钻。 绾香似乎也没有想到杳儿下手居然会这般凶狠,一点都不比自己差。但想起前些日子自己不再她身边,叫她受到的欺辱,绾香便又觉得不难理解。 等到杳儿忙活完了,绾香才向羚昭行礼:“谢王妃今日主持公道,日后若属下的人真做错了事,属下定效仿王妃,绝不包庇。 日后谁再打着王妃的旗号去听雨台给王妃抹黑,就在心里记着:骂人一句,我便毒烂她的嘴,打人一下,我就砍了她的手。 总之一句话,我的人,只能我动。属下的事做完了就先告退了。” 话刚落地绾香又行一礼,看似小心翼翼的带人退出南院。 院子里清净得紧,看着地上几个受伤的丫鬟,羚昭呼吸急促涨红了双眼,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倔强的不肯掉下来。 她既觉得丢了脸面也觉得无可奈何,太皇太后头疾发作也是无暇理会她。若传信到南疆,羚昭都能猜想到哥哥一定会叫自己稳住平南王。 不想忍,也要忍。 在别人眼里绾香狠毒的程度简直令人为之侧目,但萧怀瑾却一点都不生气,刚一回王府还没看到绾香人在哪,就听有人说绾香今日都做了些什么样的事。 萧怀瑾听过裂开嘴一笑,一脚迈进东院的门:“像是她做的事。梁错,把她叫过来。” “是。” 这会绾香坐在屋里,小心翼翼的给杳儿上药,一边涂着还一边嘟囔:“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臂,留下疤怕是要不好了。但这伤口太深,多少还是会留点的。” “没事,反正也没人看杳儿的手臂。” “你不嫁人啊?”绾香嗔怪的出了下杳儿脑袋:“叫你好好习武你偏不,连人家欺负你都打不过,丢我的脸。” “姑娘现在说话,和王爷简直一个口气。” “是吗?”绾香在心里回味萧怀瑾责怪自己‘不学无术’时候的语气,突然笑出来:“别说,还真像。” “姑娘,你会嫁给王爷吗?” 绾香抬头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杳儿听说永禄公主就要和百宁候成亲了,所以想问问姑娘何时能有个归宿。” “我不一直都在王府吗?”绾香一边替她缠布条一边回答。 “不是这个意思,杳儿是问真正的归宿。” “怎么?是不是你这丫头想嫁人了?才追着我问这样的问题?” “没……才没有!”杳儿一口否认羞得脸通红。 绾香故做沉思:“我想想……是梁错?还是长街布桩的掌柜?” “不是!” “哦?都不是啊?”绾香故作惊讶:“那是谁啊?你说与我听听,我也好叫王爷替你做主。” 杳儿盖好自己的袖子,见到绾香还在笑,抄起一边的笔架追着绾香:“姑娘你取笑我!” “你连箭都会射脱靶,还想和我斗?我真还手了啊!” “不许取笑我!” 她越是追,绾香越是想笑,一边躲还一边故意逗她。 就在杳儿刚扑过来的时候,绾香转身躲了过去,杳儿见到绾香身后的梁错,想停住脚步却没来得及,整个人摔进了梁错怀里。 梁错慌张的把人扶起来,转头对绾香说:“王爷叫你过去。” “哦。” 杳儿把笔架放到一旁,拿起绾香的外衣。 “走吧。”绾香套上外衣就匆匆的跟着梁错去了。她生怕萧怀瑾有什么急事找她,走得匆忙了些,根本没有看到身后杳儿神情的失落和些许怨恨。 …… 刚一进东院坐到萧怀瑾的案边,绾香就不客气的给自己倒茶:“圣上留王爷用膳了吗?” 萧怀瑾翻着手上的图鉴:“用膳我会这个时辰回来?” “那说了榆松城的事吗?” “每次本王叫你来,都是你在问个不停。”说着萧怀瑾拿着手上的书卷敲了下绾香的头。 绾香捂着脑袋:“王爷想问什么问就好了,干嘛动不动就打人?” “一回府就去南院闹腾,你这是给羚昭下马威,还是故意给萧怀珵看?” 绾香靠在棕褐色的桌案边,小脚踩在榻边上,拿起梅花盘里的核桃酥:“属下没有什么威风可摆,不需要给任何人示威。 一个是看不惯她欺软怕硬,一个是想提醒羚昭,已经开始了。” “什么?” 绾香把核桃酥塞进嘴里摆摆手:“王爷什么都不用知道。” 她的言语中弥散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叫萧怀瑾的心里感受到丝丝不安,但他并不打算问到底。 拿起一边的书信推到绾香面前:“兰氏交给你的。” 绾香拿起信笺,看看封在信笺上完好的蜡印:“看来公主肯帮忙呢。” 撕开来看看内容,绾香就拿起一边的茶碗,把信点燃看着火烧起来,最后把手上剩的一点扔进茶碗里看着它烧了个干净。 轻轻眨了下眼睛抬头问萧怀瑾:“公主成婚那日,王爷会带着王妃一同进宫的吧?” “你不愿意?” “不,我只是怕那日王妃不愿意同你入宫。” 绾香喝了口茶,已经在心中预想好一个月后的事情。 …… 一月过去,已进初冬天气渐冷,本不宜嫁娶。 但萧静珝是个急躁性子,还没问名纳吉的时候就关也关不住的往百宁候府跑,想要她把婚期拖到年后更是不可能。 太皇太后与圣上也不太在意萧静珝,只当她是将要泼出去的水,由着她高兴。 所以不在乎处处枯槁,也不在乎草木萧疏尽显萧条。好在天色没有突然变得灰蒙,斜阳拖着长长的身影染红了整片天,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 有人说这是先帝显灵,最后送他最疼爱的女儿。也有人说,这是先帝舍不得永禄公主。 不管何种说辞,对于萧静珝来说都是高兴的。 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离开那个昏暗冰冷的后宫,她终于嫁给自己想嫁的人,往后的日子想大声说话便大声说话,想笑便使劲笑。 那日天才刚见亮,萧怀瑾就起身入宫。和绾香预想的一样,羚昭高了病没有和萧怀瑾一同进宫。 绾香就守在离南院不远处的那棵老树上,看着羚昭披着深灰色的披风带着阿蛮和几个丫鬟一同出府。 绾香嘴里念叨着:“成了。” …… 皇宫前,钟楼后,森严庄重的轩辕门前红妆十里。皇帝就将在那里送自己的姑姑出门。 下面的萧静珝跪在轩辕门前,准备拜别圣上与先祖。 萧怀瑾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瞵视昂藏的看着一切。想着绾香这几日的反常,还一直掰手指算萧静珝出嫁的日子,自己问她要干什么她又不说。 想想便觉得不安。 厚重的礼乐声响起,伴随斜阳余晖传遍整个皇城。萧静珝起身,太皇太后替她盖上血红盖头,峨冠博带中气十足的老者用悠长敦实的声音喊:“吉时到——” 就在萧静珝等着最后给皇上和太皇太后行礼的时候,萧怀瑾听到了微弱又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到近,一点点变得真切。 眼前的萧静珝转身要走,虚情假意的妃嫔摸了两滴眼泪下来,还不等萧静珝迈出步子,萧怀瑾猛然抬头喊了句:“护驾!” 第八十五章 轩辕门 周遭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对千骑营的人已经朝轩辕门来了。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翊王萧怀珵。 他身披甲挎刀带兵冲进轩辕门。这,可是死罪。 一旁的侍卫冲出来挡在皇帝面前,萧静珝也被拉到后面去。前来迎亲的荣川不知所措,只看到眼前的萧怀珵非但不下马,还喊到:“护驾!捉拿反贼萧怀瑾!” 皇帝凝神谛视,又转头看了看连佩剑都没带的萧怀瑾。 太皇太后咬进牙根念叨了句:“蠢货。” “九皇叔!你在做什么?!” 萧怀珵下马冲跪在下面:“皇上,萧怀瑾意欲造反。该速速将其拿下!” “造反?”皇帝又转头看看萧怀瑾:“六皇叔人不就在这?” “皇上!先前萧怀瑾藏兵于鹰嘴峰,禹城知府发觉想要上奏,却被萧怀瑾灭口。现在,那些乱臣贼子已经到皇城外了!只等永禄上轿,便要杀进皇城!” 萧怀瑾待理不理的站在一边,好像翊王此刻指着的是别人一般。皇帝回头看着萧怀瑾:“六皇叔,你怎么说?” “皇上安危最要紧,所以,还是派人先去一探究竟的好。”他语气低缓,尽显沉着。 皇上对着白修子摆手就叫他去城门外查看,白修子领命转身上马出轩辕门。 太皇太后指着萧怀瑾:“将他拿下!送皇上回宫!” 萧怀瑾不为自己辩驳,坦然的站在那等着人来抓自己。事中原由太过蹊跷,就连萧怀瑾都不相信萧怀珵会蠢到不拿十足的证据,就披甲带刀进轩辕门。 这不会是出自绾香的手笔吧? 萧怀瑾带着疑虑,被人围了起来。刚要被带走,皇帝摆摆手叫人退下:“祖母莫急,孙儿就在这等着,哪都不去。” “皇上,不可啊!” 此时的皇帝决意如此,并不理会太皇太后,就在萧怀瑾身边站着。他倒要看看萧怀瑾是如何造反的。 萧静珝自己掀开了盖头看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群人,情不自禁的就嘟囔了一句:“九皇兄这是要干什么?” 轩辕门前的人一个个屏住呼吸,等着白修子回来。 终于,再一次听到了马蹄声。白修子下马跪到圣上面前:“皇上,并未发现城外有伏兵。” “什么都没有?” “臣……什么也没看到。” 白修子什么都没看到,他只看到城外绾香优哉游哉的带着几十个人坐在树林里喝酒。她回头狼视,邪邪一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搞的鬼?是萧怀瑾要她这么做的? 下面的萧怀珵听到这白修子的话神情骤变,皇帝问到:“九皇叔,你可是看错了?” 萧怀珵反应了一会,连忙当中摘下到褪去铠甲丢到一旁,惶恐的跪在地上:“皇上恕罪!” 所有人都等着看皇帝会如何处置萧怀珵,但只见皇帝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九皇叔救驾心切,误入轩辕门。误会一场。今日姑母大婚,还是别误了吉时。” “皇上。”太皇太后提醒到:“披甲带刀如轩辕是死罪,即便翊王是无心之失,也不该这样草草了事。否则皇威何存?” 萧怀瑾跟着随声附和:“皇上,怀珵自小聪明不会这般荒唐,还平白无故的说臣杀了禹城知府灭口。 杀害朝廷命官是大罪,私自藏兵也是大罪,臣担待不起。还请皇上明察。” “那……依祖母看呢?” 太皇太后不说该怎么处置,只是提醒了一句:“皇上,吉时就要过了。” “九皇叔当真是护驾心切。若当真有谋逆之心,听说六皇叔意欲行刺,就不会在这了。 该好好的待在轩辕门外,等着六皇叔得手之后再打着捉拿反贼的旗号进轩辕门,那才是名正言顺。到时候,只要杀了六皇叔,皇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皇上!臣绝谋逆之心!” “好了。”小皇帝装模作样的上前扶起翊王:“不过天下人的眼睛都在看着,就算皇叔是无心之失,朕也不能不作为。” “臣,领罚。” “那就……请皇叔交出手上的千骑营。今日姑母大婚,皇叔禁足翊王府,不得诏不许迈出半步。可好?” “谢皇上隆恩。” 暂时的料理完萧怀珵,他漾着笑,回头对萧怀瑾说:“六皇叔放心,孰清孰浊,朕自会查清。姑母,上轿吧。” 说着他竟伸出手叫萧静珝扶着他的手臂上轿,给足了萧静珝公主该有的颜面。 萧怀珵太有仇视站在台阶上的萧怀瑾,目光冰冷,恨不得城楼上的弓箭手即刻放箭射杀萧怀瑾。 礼乐再次响起,萧静珝终于被送走了。 萧怀瑾一回王府知道绾香就在东院等着他,就急冲冲的往东院走,大步流星衣袖卷起路边的枯叶,步子急促到不能再急促。 一见到绾香直接把人从椅子上拎起来:“你今日到底干什么去了?” 绾香倒是不奇怪也不害怕,就着萧怀瑾的力气抱住他,抬起腿整个人挂到萧怀瑾身上。 “你……下去。” “不!” 萧怀瑾蹙着眉头,抬眼看看一边的梁错:“成何体统,快下去。” 梁错知趣的捂住自己眼睛,摸着桌边外走:“属下还有事,先告退。” 刚走出去几步,就撞到了门上。绾香挂在萧怀瑾身上只顾着傻笑,萧怀瑾紧紧的抱着她生怕她摔下去,却还口是心非的说:“你赶紧给本王下去!” “不下,王爷身上暖和。” “……”说着绾香双手放在萧怀瑾的脸上:“王爷不去南院看看自己妻子在不在,上来就问属下干什么去了,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你心里该清楚,今日本王差点被你折腾得回不来!” “圣上动怒了?怀疑到王爷了?无妨,王爷坐牢我送饭就好了。” “那本王若是被杀头了呢?” “那属下给你收尸啊。” “你……” 不等萧怀瑾生气,绾香先在萧怀瑾的脸上亲了下:“可消气了?” 绾香见他严肃的很,还以为他下一句会叫自己下来,哪知道萧怀瑾猝不及防的来了一句:“差一点。” 绾香愣了一会,突然笑着从萧怀瑾的身上跳下去:“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王爷不能太贪心。翊王下狱了吗?何时处死?” 萧怀瑾摇摇头,绾香停住拿起书的动作:“没有处死?” “都没有下狱,何来处死?” 绾香猛然回头盯着萧怀瑾:“萧怀珵披甲带刀入轩辕门,连下狱都没有?!难道……圣上欲效仿郑庄公,欲取其命,先容其不法?” “你不会以为,皇上会相信萧怀珵会无缘无故的跑去轩辕门?他甚至还咬出了禹城知府被暗杀的事。” “是吗?”绾香一脸担忧的望着萧怀瑾,故意问:“那王爷怎么办?” 萧怀瑾没有回答绾香的话,反问到:“我倒是很想知道,萧怀珵怎么会蠢到披甲带刀入轩辕?城外的伏兵,又是怎么回事?” “那倒不费什么事,南院的人就一直在盯着我。昨日我假装传信被他们截到手,把事情透露给王妃,借着王妃的嘴说出去就行了。 伏兵嘛,轻易被人发现怎么能叫伏兵?从头到尾不过百十来人。趁翊王派人打探的时候装装样子。本来就事态紧急他也无暇判断。” 萧怀瑾捏起绾香白皙的下巴,凑上前问:“那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在门外等?若他一直等,便功亏一篑了。” “王爷压根就没有造反,一直等不到动静他会心急的。而且他坚信,王爷若真的弑君,下一个杀的就是他。” 说完绾香抬起玉笋似的食指戳在萧怀瑾的心口:“所以他比王爷还要急,比王爷还要怕。” “好在他蠢,否则你就惹火上身了。” 绾香放下小手,温和的笑脸下藏匿着邪魅:“火烧的是王爷,又不烧属下。” 第八十六章 莫不静好 萧怀瑾虚着眼睛问她:“我死,你会好过吗?” 绾香随后把书往桌上一扔:“禹城知府死了这么久,也是无从对证。有亲娘舅晋国公做训诫,翊王居然也有胆子扯出禹城知府来? 不过既然他提了,咱们就送他一程。时辰不早了,属下忙活一天也累的很。王爷没别的要问,属下就告退了。” 萧怀瑾拽着手边的红纱把人扯了回来,将人整个抱起来放到桌上,凑到她耳边温情脉脉的说:“你果然是妖,喜欢噬人心骨的妖。” 她整个人靠近萧怀瑾,附耳低语:“属下本性如此,是王爷非要做君子,所以,属下只能做小人了。” “想起你眉飞色舞的调戏其他男人,本王的心上就有千万只蚂蚁一同啃咬。” 不自觉的摸到扶在桌边的小手,让萧怀瑾感到一丝丝冰凉,心中灼烧的烈火终于得到一丝安慰。 “还不是王爷吩咐的?就算属下不愿意,也得这样做啊。” “本王说过叫你……” 绾香想也不想,捂住萧怀瑾的嘴:“上次王爷喝醉了,这次王爷自己送上门,属下可不打算轻易放过。” 紧接着,绾香整个人被萧怀瑾给拎起来,从书房抱进卧房。 门口的丫鬟见萧怀瑾的脸黑得不成样子,胆怯的关上门匆匆离开。 屋里绾香揪着萧怀瑾的衣领:“王爷此刻就不去找找王妃去哪了吗?” 萧怀瑾拔了绾香的发钗扔出去,发丝散落划过灯火:“她想去哪便去哪,当初你想留她就是为了等今日算计萧怀珵吧?” “是。” “那本王告诉你,本王留了你十几年也是为了今日。”手上的纤腰一把就能握住,怀里的人呼吸急促,不自觉的就咬紧了萧怀瑾的嘴唇。 风轻抚,漫进帷帐的月光柔和使人舒畅,屋中氤氲着说不出的气氛。 被扔在地上的长袍,撕坏的红纱裙,烛台上的泪炬。漫漫长夜里,许多人都睡不着。 有人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有人苦大仇深,掀翻了桌椅。 翊王府上下都不得清净,更可笑的是,平南王妃此刻就躲在翊王府。 羚昭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的就被绾香给骗了。现在即不敢回平安南王府,在翊王府也待得不安稳。 萧怀珵被禁足,府门被禁军看得死死的,连只苍蝇都难飞出去。 他握剑欲劈了桌子,下人赶忙抓住他的手:“王爷,不可!若被圣上知道,会以为王爷心中有怨。” “我心中……的确有怨!”说着踢开下人,劈断了桌面:“羚昭呢?那个贱人在哪?!” “……” “如果不是她一直撺掇,本王怎么可能如此急躁的跑去轩辕门?险些丢了性命。” “王爷,不能啊。咱们还需要南疆。” 萧怀珵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想想此刻的处境,终于扔掉手上的剑:“好,我等着。” …… 另一边的萧怀瑾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被绾香压麻了手臂才醒来,回眼看面若海棠似的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抽回自己的手臂。 刚转身动了下,绾香就闭着眼睛声音暗哑抱怨了句:“王爷别乱动,属下还没睡醒。” “你既醒了,就到一边睡去。” “不行不行,太冷了。”说着绾香一头枕在萧怀瑾胸口,伸手抱住他:“还是王爷暖和,比汤婆子好用多了。” “你的意思,本王就是一汤婆子?” “哎呀王爷不要说话了,属下陪你折腾半宿困死了。” “……”这句话说完萧怀瑾先红了脸,怀里的人突然不安分的抬起手,一边摸着萧怀瑾的脸一边傻笑。 萧怀瑾抓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你又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萧怀瑾本分的躺在枕头上,一动都不敢动,任由绾香掐着自己的耳垂。小声问到:“你打算,何时过门?” “过门?什么门?” “不是说好了,嫁给本王?” “这事啊?”绾香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帷帐:“不急,翊王还没死。” “他死不死,和你嫁不嫁有关系吗?” “没关系,只是卧榻之上岂容虎狼安睡?” 萧怀瑾回头看着绾香:“你这双眼睛动不动就像狼一般盯着人,本王不还是容你在这卧榻之上安睡许久?” 绾香回头与萧怀瑾对视许久,居然破天荒的掀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天啊,王爷为何要说这种事情?羞死了!” “你居然还知道羞?勾搭别的男人时,怎么不见你说羞死了?” 绾香掀起一个被角偷看萧怀瑾:“王爷又不是普通男人……” 过了好一会萧怀瑾像是想到什么了一样,扯下绾香蒙在脸上的被子问她:“昨日圣上派白修子去城外,你是不是遇上他了?” “啊。怎么了?” 听到绾香说得理所应当,萧怀瑾翻腾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吓得绾香双眼板滞的看着他:“怎……怎么了?” “你以后,要守恪妇道!” “我又没成亲为何要守妇道?”绾香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拿起萧怀瑾的中衣穿在身上。 “那是本王的……” 绾香摆摆手继续说:“就算真的成亲了,王爷也别想用这样的说辞约束我,狼是困不住的。” 说完提上自己的鞋子,伸出食指在挠了下萧怀瑾的下巴,神情挑逗的笑了下:“王爷好好休息,属下有事要忙。” 刚要推门离开,绾香突然停住脚步走回床边,蹲在地上替萧怀瑾套好靴子:“王爷想做的事,属下会替你做好。 太史令甫阳、翊王、太皇太后,让王爷心痛的人,属下都记下了。” 萧怀瑾伸手轻抚她的脸:“今日我毁了你一件衣裳,他日赔你一身正红色的嫁衣,踏着晚霞进平南王府的大门。” “踏着晚霞……” 萧怀瑾的心思明了,绾香也明了,只是不太愿意相信自己可以踏着晚霞迈进平南王府。 一直以来,绾香都觉得只要能跟着萧怀瑾身边就可以了,倒是没有想过会光明正大的迈进平南王府。萧怀瑾的正妻,更是没有想过。 可能是在风尘之地浸泡得久了,所以心中卑怯。也可因为自己是亡命之徒,所以不怕苟且余生。 不管怎么样,萧怀瑾的一句话,叫绾香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伏在他的膝盖上,没有纠结萧怀瑾许下的承诺,只是同他说:“王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否则属下,就什么都没了。” 萧怀瑾伸手轻轻抚着她垂下的青丝:“好。” “属下得走了。” “你要去清月坊?” 绾香猛然抬头看着萧怀瑾:“王爷怎么知道?” 他宠溺的笑了,心里清楚绾香一定会记得哥哥的嘱托。刚好翊王被禁足,所有人都无法进出翊王府,她才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萧怀珵刚被禁足,我就嘱咐梁错去清月坊把人带出来了。” “已经带出来了?” “现在已经在去北浔的路上了,你不用担心。”萧怀瑾没眼力少有的柔暖,拉起地上的绾香:“以后不要属下属下的自称。除了我也要跪的人,我没叫你跪的时候不许跪。” “知道了。” “回去换身衣裳,咱们去百宁候府。” “现在?人家新婚,咱们现在就过去?” “难道等他们过几日入宫请安?”萧怀瑾一脸无奈的讲到:“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同百宁候说?” 萧怀瑾点点头:“聊聊琐事,昨日皇上可是亲自扶静珝上轿的。” 第八十七章 稍安勿躁(一) 在去百宁候府的路上,绾香一脸忧思。 想了许久才问萧怀瑾:“王爷怕皇上在故意亲近百宁候?” 见萧怀瑾点头绾香继续讲:“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算什么好事?” “说明皇上已经准备好舍弃翊王了,所以才需要下一个‘翊王’。” 萧怀瑾显得有些烦恼:“选中的偏偏是荣川。” “于私百宁候是皇上姑父,百宁候的姑母又是圣上乳娘,长姐又是朝丞夫人。于公太史令是翊王的人,翊王倒台圣上需要百宁候。 但百宁候和王爷走的太近了,他得想办法把王爷和百宁候拉开。” “静珝自然是不愿意荣川参与朝堂之事的,巴不得早点和荣川离开皇城。” “所以咱们得趁百宁候走之前,做些什么。” 两人对视,萧怀瑾似乎明白了绾香的意思。 上一次迈进百宁候府的院子,还是萧怀瑾被翊王扣下那次,绾香逼迫荣川去清月坊找凝霜。 侯府院子里却热闹了许多,随风微拂的红绸,处处都贴着抢眼的大红‘喜’字,一排又一拍的灯笼挤满了屋檐。 照比上次绾香到访百宁候府,伺候的丫鬟家奴多了足足十几倍。人来人往的,这院子看起来才有些生气。 还没走到书房就听到萧静珝的笑声,随口大喊:“什么啊?这就是你取的名字?” “不好吗?大黑。” “真有你的!” 进屋以前绾香都以为两个人是在给未来的孩儿取名字,直到萧怀瑾拉着绾香迈进屋才看到,荣川和萧静珝抱着一只小黑狗争执着。 绾香小嘴微张:“原来……你们是在给它取名字啊?” “啊,不然呢?”萧静珝抱着小狗,摆手示意绾香坐到她身边。 萧怀瑾不客气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荣川开心的笑着:“烹茶。” 外面的丫鬟赶忙去小火炉旁取薪生火煮茶。 绾香摸了摸萧静珝怀里的小狗,止不住的扒拉两下小狗脖子上的金铃铛,萧静珝见绾香喜欢:“哪来的狗?” “这狗是刚在院门外捡的,不知道是谁家丢的还是弃了的。”萧静珝见绾香喜欢,直接把小狗塞进绾香怀里:“你抱抱!” 虽说是条狗,但毕竟是个柔软怯懦的幼崽,绾香小心翼翼的胳膊怎么放都觉得不对:“这……怎么抱啊?” “你看你,抱个狗也这样不自然,随便抱抱就好了。”萧静珝一边逗小狗一边说到:“嘿,你们看它黑着一张脸,神情和六皇兄真是像极了。” 一边的荣川倒吸一口冷气:“你妹妹说的,可不是我。” 萧怀瑾看了绾香一眼,转头对荣川说了句:“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 绾香即刻会意,对萧静珝说到:“我见府上景致奇绝,公主带我随处看看吧?看看什么地方能效仿的。” “我府上的东西,可都是有说道的,根据风水玄学……” “什么风水玄学?我都听得出来,你们有男人的事要说,咱们去后院逛。”说着萧静珝把小狗放到地上拉着绾香朝院子里走。 两个人随口说些有的没的,比如城东开了家新铺子,比如北浔的月华树,比如萧静珝最为向往的北塞。 绾香知道萧静珝是个聪明人,至于萧怀瑾的来意她应该也在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绾香一直都静静的听,时而轻声附和。 萧静珝高兴的讲:“好在荣川的母亲是北塞人,不然我自己还真去不上北塞。咱们两个都是笼子管不住的,你不会像寻常人那样觉得我是在胡闹吧?” “不会,只要侯爷不介意,公主何必理会别人怎么想呢?” “可我就怕,他去不上北塞了。” “……”绾香垂眼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只见萧静珝回头超她笑了下:“九皇兄与元氏咄咄逼人,六皇兄确实该做些其他的打算。” “绾香斗胆问一句,若侯爷重掌太史令,公主会不会不高兴?”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即便我是公主,嫁夫也要从夫。” “公主会怪王爷吗?” “即便六皇兄今日不来,圣上也会想起荣川。算了,他们男人的事就让他们男人去做吧。” 高高的绾起的发髻,让萧静珝看起来显得有些沉稳,不像是先前拉着绾香跑出去喝花酒的任性公主。 成了婚的女人似乎都会变得贤淑,绾香羡慕的看着她。就听她问:“你与皇兄……好事将近了吗?” “哪有什么好事?王妃现在还不知人在何处。” “不知人在何处,还是装作不知人在何处?” 绾香警惊愕的看着萧静珝,她垂头笑了下:“好了好了,这些都同我无关,日后我可是要闭门不闻窗外事的。 对了,出宫前兰氏托我给你带句话,叫你‘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绾香想了下,最后说了句:“多谢公主。” 也不知道萧怀瑾和荣川都说了些什么,没多一会萧怀瑾就要带着绾香回去了。 皇城里安静了三五日,没再有过一点动静,好像从没有萧怀珵误入轩辕门这码事一样。 绾香坐在萧怀瑾的书房里,绾香拄着下巴等着萧怀瑾落子。 早已经过了暑热,绾香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会觉得沉闷烦躁。想想兰氏的话,再看看眼前的萧怀瑾。她突然冒出一句:“王爷,咱们找找王妃吧?” “你想她了?” “我想她?难道我是疯了吗?!”绾香瞪大了眼睛回答:“找找吧,抛开南疆不说,这么大个活人丢了,不找找是不是太过反常了些?动静得闹得大一些才行。” “那就叫梁错去找吧。” 绾香点点头,没一会又咳了一声。萧怀瑾抬头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咳?” “我怎么知道?”绾香拉了拉自己的披风,朝火盆边上靠了靠,听这外面风声大作,不禁推开窗子朝外看。 雪花随着窗户飘进来,绾香连忙关好窗户,一脸懵掉的看着萧怀瑾:“难怪天气这么冷,下雪了!” “该你了。” 绾香拿起一旁的棋子,越看棋盘脸色越凝重。 最后一抬腿假装不小心撞到了打乱了棋盘:“哎呦!啧啧啧,看我这腿真是的。天气冷反而不好使唤,还没落子就踢散了棋盘。” 萧怀瑾把手上备着的棋子扔回去,原本还打算两步之内赢下绾香,不想又被绾香给搅合了。 “我看你是故意耍赖。” “那怎么了?”绾香拿起茶杯温手:“王爷一点都不知道让着我。” “让?” “藏香阁对面贡院的那些书呆子都知道,下棋要让着姑娘,好讨姑娘欢心。王爷只顾着赢,一点都不在乎我生不生气。”说到情急时还拍着桌面:“杀心太重!” 萧怀瑾看她一本正经的说话,止不住勾起嘴角笑了下,一个个收起棋子:“那再下一盘,我让你。” “王爷都说出来了,让不让还有什么意思?” 萧怀瑾伸出手捏着绾香的下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要不抄书?” 一听‘抄书’两个字,绾香止不住打了个冷颤:“要不得要不得!皇宫尚且主张节俭,平南王府也该如此。抄了那么一大堆,费纸又费墨,抄完了还不是一把火都烧了煮饭吃?” “我以前倒是没发现你如此能说会道,好吧,那你说想干什么?” 绾香想了想,突然凑到萧怀瑾面前忽闪着眼睛:“王爷十岁便有百步穿杨的本事,要不咱们比射箭把?” “那你岂不是输得要哭了?” 绾香一脸坏笑的拉了拉萧怀瑾的衣袖:“我想看王爷射箭。” 第八十八章 稍安勿躁(二) 萧怀瑾没辙的戳了戳绾香的额头:“好,走吧。” 绾香自小喜欢看萧怀瑾习武射箭,看他目光如炬禀若寒霜,傲然挺立在风雪之中。 何为顶天立地真丈夫?萧郎也。 绾香痴痴的坐在旁边望着萧怀瑾愣神。 杳儿站在一旁也看得出神,看到箭穿靶心忙端着热茶跑上去,萧怀瑾却越过她对绾香勾了勾手。 绾香高兴的站起来走到萧怀瑾身边,萧怀瑾拿着她的手握起弓,绾香靠在萧怀瑾怀中止不住想要使坏,暗暗使坏想要踩萧怀瑾的脚。 被躲过去绾香还不依不饶的抬肘去撞萧怀瑾的胳膊,却被挡住。明明在射箭,却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 萧怀瑾只躲不还手,掀开白狐裘躲过绾香踢过来的脚,青黑的袖子拂过绾香的脸,鹅毛白雪里的红衣裳格外显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萧怀瑾挡的力道大了些,绾香没站稳整个人朝后倒下去,萧怀瑾拦腰把人抱进怀里。 绾香却突然伸出两只小手揪住萧怀瑾的脸:“兵不厌诈!王爷可落在我手里了!” “好,本王输了,你想怎么样?” “王爷背着我在院子里所处走走。” “这大雪天,在院子里随处走?” “赏雪!大雪天王爷不是和属下跑出来射箭?” 站在一旁的杳儿连忙说:“姑娘不能任性……” 萧怀瑾却脱下狐裘套在绾香身上,蹲在她面前:“上来吧。” 绾香高兴的同杳儿讲:“王爷是大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趴到萧怀瑾的背上,接过梁错递上来的伞:“天气冷,你们先回了吧。” “是。” 眼看着萧怀瑾背着绾香走出去,梁错站在原地感叹:“要不了多久绾香该和王爷成亲了吧?” 杳儿听了似乎有些不悦,突然问了句:“你不是出去找王妃了吗?怎么还待在府上?” “找不到,就不急着找了。” “那你无事,就教我射箭吧。” “你?能行吗?” “姑娘能行,我为何不行?”杳儿拿起萧怀瑾丢在一边的弓,话语里含着丝丝怨气。 梁错拿过杳儿手上的弓:“这弓,你用不得。” “为何?” 梁错笑而不语,他明白杳儿的心思。萧怀瑾的弓谁也用不得,除了绾香。 另一边的绾香趴在萧怀瑾的肩膀上,笑嘻嘻的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从前的日子充实却也单薄,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盼着天暗盼着天明,盼着一眼看过千秋岁月。 “王爷还背得动我吗?” “你吃的多,身子却轻,在重些我可能就要背不动了。” “再过几日就进腊月了,这年根底下怕是要不好捱。” 萧怀瑾一边走着一边回答:“好不好捱都要过。萧怀珵的事年前若是能过去,就好没顾虑的把你哥哥接到府上过年了。” “王爷还惦记这件事?”绾香歪着脑袋问他。 “你不惦记?”绾香惦记的萧怀瑾自然也惦记。 “哥哥跟翊王太久了,还是留心一段时间再说。每年年关都要闹出点事情,只求今年能安稳些,能和王爷过个好年。” 平南王府常年空落,今年好容易有了人气,终于有了家的样子。感觉到绾香的小脸有些发凉,萧怀瑾赶忙带着她回去看书。 一进屋丫鬟就上来接下绾香的狐裘,萧怀瑾刚忙把人牵到火炉边烤手,揉搓她的小手时才发现她手掌的厚茧:“你对自己如此严苛,怎么就不能好好读书呢?” “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看不进去,王爷懂就行了。这雪还不停啊……” 两个人正烤火,梁错就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嘴里大喊着:“王爷!” 梁错进屋喘匀了气回答:“兰氏殁了。” “殁了?”绾香蹙起眉头。 “今日百宁候携永禄公主进宫请安带回来的消息,太皇太后发现兰氏有问题便送去审问,结果兰氏没受住刑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命也搭上了。 把王爷派人去刺杀元侯和禹城知府的事,都给说了……该如何打算?” 绾香攥紧了拳头,脑袋里全是兰氏拖萧静珝给自己带的那句‘稍安勿躁’。 萧怀瑾轻轻放下绾香的手,转身坐到椅子上:“看来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一旁梁错提醒到:“王爷,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圣上怕是该来拿人了。怎么办?” 萧怀瑾拿起茶杯:“不怎么办,等着。” “等着?” “等着。” 绾香走到萧怀瑾身边:“王爷,我觉得兰氏不会轻易……” 萧怀瑾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算算时辰轻叹一口气:“你先回听雨台去。” “王爷……” “回去。”萧怀瑾瞪眼怒喝一句,梁错都吓得嘴角抽搐了一下。 绾香迟疑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转身顶着大雪走回听雨台。 仔细回想前段时间兰氏给自己传的信,反复思索她最后叫萧静珝带出来的话。神情不自觉的变得凝重。 杳儿添了炭火跪坐在案边:“姑娘,是不是会出什么大事?” “杳儿,你说‘稍安勿躁’到底是什么意思?” “稍安勿躁?”杳儿想了想:“不就是‘等等别急’的意思吗?” 绾香反复的在嘴里念叨着:“等等?别急?” 红姑姑挑的人一定不会错的,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背叛了自己。不过人心难测,兰氏的骨头再硬也是个女子。 外面的雪还没停,寒风凌冽天寒地坼,屋里暖炉烘得绾香脸颊发红。正盯着炭火出神,转眼天就要黑了,梁错就顶着雪跑过来:“绾香!宫里来人了,估计是叫王爷去问话。” 听完绾香抓紧了衣袖,端坐在案前“哦。” “王爷叫我送你从后门出去,赶紧走。” “往哪走?” “哪都好,只要不是北浔。” 这下绾香算是明白刚刚萧怀瑾为何要自己回听雨台,原来就是因为听雨台离王府后门近。 绾香站起身连披风都没顾得上披,顶着风雪往东院跑。萧怀瑾见到绾香并不觉得奇怪,语中带怒的问:“还没走?” 见到萧怀瑾,绾香的第一句话就是:“王爷这个时候赶属下走,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 “元侯禹城知府的事败露,先前又有煞星犯紫微,皇帝巴不得找机会……” “所以,你走吧。待在这也无济于事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萧怀瑾一边说一边摆着棋盘:“原本就不想叫你回皇城来。” 绾香站到萧怀瑾身边:“王爷,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在等等。” “我等得,皇上可等不得。”萧怀瑾抬头望着绾香,这神情像极了诀别:“我早想到了今天,好在你我还未成婚。快走吧。” “不。” “梁错,带她走。” 梁错听到声音进门刚要拉起绾香就被甩开了手,她也丝毫不让的告诉萧怀瑾:“萧怀瑾!今日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踏出平南王府半步!” 萧怀瑾语调低缓但语气坚决的说:“万毒窟上下都因我而死,不能再搭上你和离云旗任何一个。” 看着萧怀瑾摆在架上的佩剑,她默。 拔剑出鞘指着眼前的萧怀瑾:“绾香此生别无所求,甘愿追随王爷左右。若你再赶我走,我就……” 他抬眼,手上紧攥棋子仿佛听到院外的马蹄声:“再不走,可来不及了。” “来不及就来不及。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活过今日,生则同寝,死则同穴。” 他落下手中白子,回头质问绾香:“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活过今日?” 第八十九章 稍安勿躁(三) 绾香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上的剑:“兰氏先前叫公主传话与我,叫我‘稍安勿躁’。事已至此,死马权当活马医。 王爷坦然进宫,其余的事一口否定只喊冤枉……兰氏已死,元氏一族和太皇太后空口白牙。 皇上之所以叫王爷去问话而不是直接拿人,大概是因为他要做得领天下人心悦诚服。不会贸然处死王爷。” 门外家奴跑到梁错身边说了两句话,梁错赶忙掀开帘字:“王爷,禁军围了王府。” 萧怀瑾站起身看着绾香沉默不语,眼里是不舍和不忍。绾香拔剑插回剑鞘,一步步走到萧怀瑾身边。 她知道时候到了,伸出小手把剑挂在他的玉带上。转身取下他的白狐裘披在他身上,挂好扣子,整理下他的衣领。 他突然伸手把人紧紧抱怀里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此刻心里千万分的不想同这人分别:“这下,你真的走不了了。” 绾香伸手环住萧怀瑾:“我从来就没想过离开。王爷尽管去,我在府上等你。” “如果我回不来了呢?” “那我就自尽,陪王爷共赴黄泉。” “你太傻了。” “王爷千万记着:矢口否认,什么都不要认下。这样咱们就还有五成胜算,你就还有一半的机会回来。” “好。” 说完萧怀瑾放开绾香转身离开,刚走出去两步,身后绾香又叫住他:“王爷!” 萧怀瑾站在原地,不敢回头看她。 “王爷回府后,娶我可好?” 他留下一句:“都依你。” 那背影毅然决然的离去,生怕慢了一步就不想再迈出这院子。落魄风雪润色着他瞳孔,带着牵挂上了奔去皇宫的马车。 屋中的绾香从未有的忐忑,看着棋盘上死命对弈的黑白子。这种时候,他还能神志清醒条理清晰的自己和自己下棋。 对待死,萧怀瑾从来都只是一笑置之。 绾香坐在他常坐的软垫上,等着一炷香又一炷香燃尽,听外面北风呼啸看烛火忽明忽暗。 宫里迟迟不见人来传信,绾香坐在案前疾首蹙额揉搓着手上的棋子。梁错站在门口牢记萧怀瑾的嘱托,守着绾香寸步不离。 看着睡在一旁的杳儿,绾香拿起自己的披风替她盖上,独自推开门走出去。 梁错听到声音回头问:“你要去哪?” “屋里太闷,我想走走。” “好,我陪你。” 绾香站在后院的梨树下,她问梁错:“王爷喜欢吃什么?” “嗯?” 她轻笑了下:“在王爷身边十年了,我都还不知道王爷喜欢吃什么。” “咱们王爷和其他王爷不一样,在疆域的时候,连树皮都吃的下。如果是你做的,想必不管是什么,王爷都会喜欢。” 说到这雪突然停了,绾香敏感的像是一只掉进陷阱的兔子,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想要缩成一团,就连雪停了,她都觉得害怕。 她红着鼻尖红着眼眶问梁错:“王爷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会的。如果回不来,咱们一起陪王爷走。” 绾香踩着到桌上,树枝垫脚爬上屋顶。 年初的时候,绾香就在这里望着南院萧怀瑾的婚房,现在她坐在冰冷的瓦片上望着平南王府的大门口,等着从皇宫方向驶来的马车。 等着萧怀瑾回来。 天眼见就要亮了,去了那么久还没有消息。 梁错站在下面:“绾香,上面风大,你快下来吧。” 绾香望着就快要淡去的弦月,默不作声。连月亮都要回家了,萧怀瑾还不回来吗? 终于天亮了,王府内外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纯粹的颜色晃得人眼晕。喷薄欲出的红日,叫绾香不禁鼻尖发酸。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兰氏的意思,王爷真的回不来了吗?门口的禁军不动如山,不远处有几个人从皇宫的方向匆匆跑过来。 是来送消息的吗?难道王爷已经…… 就在绾香的眼泪刚要掉下来的时候,绾香看到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停在了平南王府。看车顶,就是萧怀瑾的车。 她急切的从屋顶跳下去,拼命的朝门口跑。萧怀瑾回来了,她的王爷回来了。 刚要跑到门口的时候,绾香突然放慢的脚步,如果回来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办? “梁错,你去看看,是不是王爷回来了?” 话刚说出口,门口一双玄色走金纹的长靴迈了进来。随着长靴往上看,是熟悉的白狐裘、熟悉的人。 绾香猛地冲了过去,一头撞在萧怀瑾的怀里:“你回来了……” 萧怀瑾抱着绾香,轻拍她的后背,怀里的人身上冰凉,似乎吹了许久的冷风。抬起绾香的下巴看她通红的眼睛:“吓成这样?” “皇上放你回来的?” “宫里戒备森严,皇上不放我回来,我还能自己逃出来不成?” “王爷回来就好。”梁错欣喜的裂开嘴:“绾香在屋顶坐了整整一夜,眼巴巴的等着王爷盼着王爷,我都怕她掉下来。” “你们站在外面吹了一夜的风?” 绾香倔强的擦掉快要掉落的泪水:“王爷不再身边我睡不着啊,所以出来赏月不行吗?” 萧怀瑾冁然而笑:“咱们可以成亲了。” “不急。” “怎么不急?说好了生则同寝死则同穴,你答应我的。” 他急切,生怕绾香反悔了。把人抱在狐裘里,按着她的后脑勺嘴唇紧紧贴着她的额头。 许久才放开:“在大殿跪了半宿,累极了。先回去休息,那些事情睡醒在和你说如何?” 绾香听话的点点头。 …… 萧怀瑾睡着,绾香合着中衣趴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才起来套上厚衣裳。钻进厨房看都有些什么东西。 于是那天,平南王府的厨房不太平了。几个厨娘站在远处不敢上前,看着绾香像打架一样把鱼重重摔在地上,地上的鱼终于不动弹了。 在看绾香插着腰拎起被摔晕了的鱼:“十几个男人我都收拾得掉,还对付不了你?是不是可以下锅了?” “姑娘,那个鱼鳞要刮掉。” “啊?啊,对,鱼鳞当然要刮掉。我就是忘记了。” 好在厨娘手把手的教绾香,不然送进萧怀瑾嘴里的指不定是什么东西。绾香在厨房闷着,一边添柴一边拄着下巴想着汤什么时候能好。 所谓的小火慢炖,不会要一直炖到晚上吧? 绾香狠狠的拉着风箱,但想着厨娘说的要小火慢炖,就只能百无聊赖玩杂草。 人明明已经回来了,绾香却还是止不住忧心忡忡,止不住的在想萧怀瑾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厨娘已经过来揭锅把鱼汤盛进小汤锅里,准备放进食盒中。 “好了?” “好了,姑娘是要给王爷喝的吗?” “嗯,我不知道王爷喜欢吃什么,天气冷喝暖汤准没错。”绾香站起来朝汤锅里看,厨娘拿起一边的小碗:“要不姑娘先尝尝。” 绾香呆呆的点头:“也好。” 如果实在不能喝,就不要给萧怀瑾拿去了。看着奶白色的鱼汤,嗅着诱人的柔香,惊喜的抬头对厨娘说了句:“还挺像样的!” 厨娘笑着点点头。 绾香拿起小勺舀了一点喝进嘴里,欢喜的简直要跳起来了,赶紧放下小碗拎起一边的食盒迫不及待的要回东院给萧怀瑾尝尝自己炖的鱼汤。 临走的时候还和厨娘说了句:“谢谢你啊!” 绾香迈着急促的步伐,手上尽量稳稳的端着食盒,回到卧房刚好见到萧怀瑾从床上坐起来。 “王爷醒的正是时候!”她兴奋的把食盒放在一边,萧怀瑾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你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第九十章 悔 绾香一边摆着白瓷碗一边神气回头的问:“王爷猜啊!” 发丝披在红袄上,衣角还蹭了两块黑,萧怀瑾见了难以置信的问:“你不会去厨房呆了半日吧?” “对啊。”绾香放下汤匙,站起来去拿萧怀瑾的黑袍,等着萧怀瑾站起来替他穿衣裳:“煮了鱼汤给王爷。” 他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她熟练的给他套外衫系带子。 整理好他衣襟上的褶皱,绾香便坐回案边给萧怀瑾舀汤,奶白的汤色翠绿的菜沫。 萧怀瑾自然不信这鱼汤出自绾香的手笔,故意嘲讽着说:“可不是你把鱼放进去再把汤舀出来,这鱼汤就是你煮的了。” “王爷这是看不起我喽?”说着绾香把白瓷碗推到萧怀瑾面前,拄着下巴等萧怀瑾对自己赞不绝口。 但这人似乎真的不太会哄女人开心,光顾着闷头喝汤一句好听的话也不曾说。绾香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萧怀瑾,萧怀瑾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王爷没有什么要说的?” “说什么?” 绾香咬起嘴角,像只小狼一样瞪着萧怀瑾,伸手抢过萧怀瑾的碗,一副不讨好她就不把碗还给萧怀瑾的意思。 萧怀瑾自然知道她是什么心思,握着汤匙一本正经的看着绾香,撩起袖子戳了下绾香的脑门:“好喝。” 听到这句话,绾香才笑出来把碗推回萧怀瑾面前:“做饭这件事,属下可以称得上是‘天赋异禀’! 当初王爷不叫我习武,说不定我也能做个贤妻,像公主一样相夫教子……” 说着说着,绾香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萧怀瑾眼中神色变得暗淡,甚至还有些许愧疚。 于是改口:“不过现在也很好啊,终究是能守着王爷了。” “昨日可是把你吓着了?” 绾香靠在桌案上,撩起头发丝在手里摆弄着:“怎么可能?我可是连死都不怕的。不过说起来,王爷到底是怎么被放回来的?” 萧怀瑾拿起另外一只碗舀了汤,撩起带金色袖边的衣袖把碗放到绾香面前:“有宫女在兰氏的枕芯里发现了血书。 她反咬元贵妃,说是因为自己发现元贵妃和翊王奸情,又不想与之为伍才会遭来祸患。元贵妃一直想叫她把元侯禹城知府的事嫁祸与我,遂留血书求一痛快。 应该是言辞诚恳,证据够足,皇上当时就把元贵妃连同大皇子一同拎到了长生殿。” “难怪。看来那句‘稍安勿躁’,属下赌对了。” “你猜到了?” “你倒是没猜到兰氏这么快就拿到元贵妃和翊王的把柄,但猜到了她不会轻易把脏水泼到平南王府。”她突然握紧了他的手:“不管怎样,王爷回来了就是好的。” 萧怀瑾反应了好一会,抬手把绾香鬓角的碎发别到她而后,温柔的看着她:“你似乎不喜欢画眉。” “谁说我不喜欢?不过红姑姑说我这眉毛不描自黑,不用画。” 萧怀瑾仔细的看看绾香的眉毛点点头:“好看。” “嗯?” “本王说你好看。” “啊?” 萧怀瑾的直白叫绾香有些不知所措,硬生生的让她红了脸:“王爷……太……王爷的表达方式还真是有些超尘拔俗。” “不然,你还想叫本王该说什么?” “难道不该含蓄些?” 见到绾香神色慌张,萧怀瑾笑了:“抄书的时候,你不是最不喜欢那些辞藻多到显累赘的酸话?” “可……算了算了。”绾香拿出帕子擦擦嘴:“难怪王爷二十有五都未曾娶妻,还是皇上塞了个南疆公主过来,才勉强成婚。” 说到羚昭,绾香突然想起什么:“皇上会如何处置翊王?如果发现王妃在翊王府……那可热闹了。王爷的颜面岂不是丢尽了?” 随着门口的脚步声,想着应该是梁错过来了,绾香随即闭口不言。 果不其然,梁错匆匆走进来:“王爷,有人在奉江边发现了王妃的尸首。” “死了?” “是,脖子上有勒痕,身上十多处伤口。” 相比萧怀瑾,绾香的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一样:“王爷去看看?” 萧怀瑾并不急着回答绾香的话,而是问梁错:“还有呢?” “翊王不见了。” 萧怀瑾点点头:“看来是元氏一族帮他逃跑的。” “元氏的手,能伸到禁军中吗?” “当然。”说完,萧怀瑾站起身准备和梁错出去看羚昭的尸体。 …… 萧怀瑾出宫没多久,元氏就被赐死了。消息被放进翊王府,羚昭等不及的跑去萧怀珵的房中。 如果萧怀珵也被赐死,那自己该怎么办?皇上连自己的宠妃都容不得,自己岂不是更无法留住性命? 不仅回不去南疆,极有可能一通被处死。只因为绾香骗过了自己,这一遭便全完了。 她害怕,慌张,再也按捺不住质问萧怀珵:“为什么会这样?你先前说的不是比唱的都好听?!怎么那个贱婢动动手指就把你弄成这副模样?” 萧怀珵把手上的金簪放在手帕上,包好揣进怀里:“还不是因为你误传消息,执意撺掇,我才误入轩辕门?” “难道你自己就不会去先查探清楚吗?” “事已至此,谁都不要怨谁。”萧怀珵抬眼看着羚昭:“我会想办法出去。” “出去?你当门口的禁军都是傻子吗?秽乱后宫,你死定了!宠冠后宫的元贵妃都保不住性命,你以为那个冷血的皇帝会留下你这个皇叔?” 说完羚昭满脸嫌弃的甩了手:“你死了倒是不要紧,我还要跟着你一起死!” 萧怀珵待理不理的垂头想办法。 “当初萧怀瑾答应过我,只要两年之内相互敬重,他会想办法送回离开。我可以回到南疆,可以去任何地方,他都会帮我筹划……” “你后悔了?” “我岂止是后悔了?” “那就等出去以后,给你哥哥写信,叫他发兵助我。否则,你也别想活。” “……”羚昭突然说不出话来。 因为先前几番试探,让羚昭知道,时机不成熟哥哥和父亲是不会轻易发兵助萧怀珵的,哪怕是萧怀珵用自己的性命做威胁。 “怎么?你最引以为傲的父王,和你最爱的哥哥都没有帮你的打算吗?南疆王最宠爱的小女儿?” 萧怀珵的眼里漾出讽刺和不屑,这叫羚昭觉得自己十分悲凉:“如果父王不出兵,你会杀了我吗?” 萧怀珵默不作声,抬眼给羚昭一个自己意会的表情。羚昭随即明白他的意思:“萧怀珵,你太无情了。” “可你不还是爬到我的床上?”萧怀珵站起来走到羚昭身边:“我无情吗?不是,我只是对你无情。 我和萧怀瑾一样,对你的这种自私跋扈自作聪明的人,丝毫喜欢不起来。你对于我来说,用处不过是亲近南疆……哦,还有就是取乐。 顺带还能给萧怀瑾找些难堪。现在你的父王都不要你了,萧怀瑾的脸也丢尽了,我要你还有什么用呢?” 羚昭呆呆的看着萧怀珵,嫁进平南王府萧怀瑾虽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但对自己还算恭敬,更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自以为萧怀珵会对自己有些情分,但此刻情景真叫人觉得可笑:“你不是无情,只是把所有的情分都给了她?” “没错。” 羚昭闭上眼睛,听着萧怀珵对自己的羞辱,伸手掴在他脸上:“卑鄙!” 伸手从他怀里抢过发簪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她已经死了!你也快死了!我不好过,那也不要等到皇上下旨,都不要活了!” 萧怀珵蹲在地上捡起发簪,回手就是一巴掌。 第九十一章 你就是我 羚昭使尽全力,萧怀珵不过是歪了下头,萧怀珵随手一巴掌,便把羚昭整个人掴出去好远,撞翻了一旁的烛台。 脸颊微红隐隐发烫,这一巴掌似乎打破了羚昭最后的尊严和理智,情绪崩溃眼泪决堤,她觉得自己蠢到了极点,拿起手边的烛台朝萧怀珵砸去。 但她忘了自己不是绾香,手无缚鸡之力,随随便便就被人给抓住。 被砸到地上的发钗同样叫萧怀珵愤怒到了极点,扯开腰带勒住羚昭的脖子将人按在地上:“和我叫唤?还不是因为你,才叫他们有机可乘,害了阿妱。 你这贱人敢踩她的东西?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没过多久,身下的人没了动静。萧怀珵发现事情不对,松开衣带查看羚昭却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他衣裳凌乱恍恍惚惚的站起来看着地上的人,拔出架上的剑,对着羚昭狠狠的刺了几下,这才解气。 捡起地上的发钗好好的揣回怀里,等着人来接自己。 即便南疆王和太子已经打算放弃羚昭,但她到底是南疆公主,如此惨死在中原,想必也不会善罢甘休。 萧怀珵明白这一点,萧怀瑾自然也明白。所以他把这件事情交给了皇上,自己坐在家中和绾香一同烹茶。 先前应着皇上的意思,萧怀瑾替羚昭发了丧。 平南王府没有挂白幡也没有设灵堂,但也没有筹备过年挂的大红灯笼和纸花,面子上也算过得去。 合棺的时候,萧怀瑾命人放了一纸休书进去。 萧怀瑾至始至终都不觉得羚昭是他的正妻,只是圣上赐婚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也是时候给彼此一个自由身了。 回想到这,萧怀瑾握着书同绾香说到:“之前我叫梁错去查过日子,今年的好日子都错过了。年后二月初三宜嫁娶,要不咱们就订在二月初三?” “我倒是不信什么宜不宜的。”绾香把茶叶倒进紫砂壶中回头看了眼萧怀瑾:“只是王妃尸骨未寒,王爷就纳妾……” “谁说本王要纳妾了?”萧怀瑾靠在案边看着绾香:“既然羚昭不再,就没有那个必要。” “王爷不会是要我做正妻吧?” “往日你总受平南王妃压制,那些委屈那些气你都自己忍了,以后就让你做王妃可好? 我不必看的脸色你也不必看,我能得罪的人你就能得罪,我能去的地方你便能去,你受的气就是我受的气。总之一句话: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哦?”绾香回头坏笑:“看王爷的样子,是志在必得了?” “难道不是?”萧怀瑾挪到绾香身边,捏起她的下巴:“那日进宫时你可都答应我了,你要反悔?” 绾香打掉萧怀瑾的手,拿着扇子歪头去扇小火炉里的火:“我倒是不会反悔,只怕这事好说不好听。王妃刚去尸骨未寒,王爷就急着续弦。 这事传到坊间,说书的添油加醋一讲,不是说王爷绝情冷酷生性好色,就是说我专擅狐媚祸水一摊。” “即便是皇上,也难管住天下人的嘴。所以他们想议论什么说什么,就随他去。” “王爷当真不在乎?” “不在乎。” “那好,也不要等二月初三了。”绾香放下手上用来扇火的小蒲扇:“七日后便是好日子,万事皆宜,不过时间急促,王爷可有这个本事?” 萧怀瑾大手不老实的握住绾香的腰:“你是故意刁难我?” “哎……”绾香轻叹口气:“王爷若是觉得为难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无父无母就只有一个哥哥,王爷虽说也没好到哪去,但颜面总是要顾及的。 否则我倒是觉得六礼可以免了,所有的繁文缛节都不用在乎。只是一身大红喜服,绣鸳鸯的红鞋,自己拜个堂就得了。” “你不用多想了,明日我进宫,七日后大婚。” 寒冬腊月里,萧怀瑾不管别人怎么说,硬是在府上挂起了大红灯笼,贴上了‘喜’字,还把请帖发了出去。 平南王府的喜事着实惊到了所有人,一时间酸话鄙夷声弥散在皇城各个角落。 人们议论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新王妃是何许人也,议论着萧怀瑾把休书塞进羚昭的棺材里,议论着南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碍着萧怀瑾的冷眼,谁也不敢把话说的太大声。 绾香整日闷在东院陪萧怀瑾下棋看书,散步赏雪。 他们不管皇帝想要如何处置翊王,是否派人将他捉回来,只管眼下急促的七天。 喜服试了又试,样式换了又换。她永远是最显眼的那一抹炙热的鲜红,他的眼里除了她什么都放不下。 她问:“好看吗?” 他把人抱进怀里:“好看,就是单薄了些,会冷。要不再改改?” “再改?你怕是要把皇城的裁缝绣娘得罪遍了。” 七日太短,府上的人忙活得动不动就会发生口角,那个丫鬟挂错了纱帐摆错了烛台,这边佛堂门口的灯挂得不对,或者是要换几道筵席上的菜。 他们像是冲向战场一般的火急火燎,可绾香却在屋子里发呆,觉得这七天过的实在太慢了,慢到叫她止不写字抄书来解闷。 虽说烦闷了些,但却总在睡着的时候笑醒。这叫萧怀瑾觉得很无奈,合着中衣坐起来拍着绾香的胳膊:“你在干什么?” 绾香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萧怀瑾,随后伸手轻轻拉住萧怀瑾的耳朵:“高兴。” “高兴什么?” “还有两日大婚,王爷不高兴吗?” “可你总不好好睡觉,本王就算想高兴也没力气去高兴。这样,你去荣川那住一日。” “为何?”绾香当即坐起来质问萧怀瑾。 “你总得有个出门的地方吧?难道要从王府后门出去前门进来?我和荣川说好了,你从百宁候府出门。” 说完萧怀瑾戳了下绾香的额头:“我也睡个好觉。还有啊,你想不想叫哥哥回来?” “……” 绾香怎么会不想呢?可萧怀珵还没死,她总是觉得有些顾虑,趁着微弱的烛火她漾起笑脸,靠在萧怀瑾身边说:“不用了。” “真的不用?” “不用,王爷可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去把人给接来,我可是会生气的。”绾香扯过被子躺到一边:“行了,不要再磨磨唧唧的,再不睡天可要亮了。” 她居然说萧怀瑾‘磨磨唧唧’,萧怀瑾伸手愣愣的指着自己,但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躺在床榻上睡觉。 第二日绾香便被送去百宁候府,百宁候府也是一样的张灯结彩,人们也总算是知道新的平南王妃和百宁候有些关系。 那夜绾香坐在房中,伸手摸着红绸上朱钗,金晃晃的发冠。 自己没有嫁妆,萧怀瑾就给置办齐全先送到百宁候府。木器瓷瓶红抬箱,朱漆髹金,流光溢彩。 蜿蜒数里的红妆红妆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百宁候府走出去。皇城里人人见得这气势,那些思慕平南王的女儿不禁泛红了眼。 她没有红妆十里,他给。 她没有能依靠的娘家,他给。 就萧静珝也没有想到,萧怀瑾把事做得如此周全。给了绾香如此风光大嫁,一点都不怕不知情的人说自己负心。 那晚萧静珝居然叫丫鬟抱着被子跑到绾香的房中,从门口钻进来:“六嫂!” “嗯?” “你傻了?明日拜堂,你就是我六嫂了。” “公主怎么来了?” 萧静珝叫人把被褥放到床上,拉着绾香的手:“你心里慌吗?” “慌?” “对啊,你不心慌?我成婚的前一日心里慌得厉害,我想你也一定是,所以来陪你。” 绾香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我怎么感觉,公主还有其他事情?” 第九十二章 言下之意 “其他事情?”萧静珝咬咬嘴角:“嗯……” “公主可别借着我做幌子,叫我带你出去逛清月坊。” “不去不去!咱们就在府上喝!”话音刚落,萧静珝的贴身丫鬟就带着人拿酒菜到屋子里。 看来定是荣川不让她喝酒,才叫她憋闷成这个样子。坐到桌边绾香拿起一边的酒盏:“侯府的碎纹盏,看着还挺别致的。” “你喜欢?那就捡几件新的给你做嫁妆。” 绾香放下酒盏:“不了,已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你说的是哪里话?千万别以为生在宫里的人一点都不念及亲情,虽然六皇兄没在皇城待几年,但确实是众皇兄里对我最好的一个。”萧静珝一边说,一边给绾香倒酒:“狮子楼的好酒!” “我不知道你们在宫里都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只知道在遇到王爷的时候,他过的很艰难。” 萧静珝轻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酒:“都是一样的,好在我是个女儿。否则父王如此宠我,下场得比六皇兄惨得多。好在现在熬出宫了。 对了,前阵子我们进宫请安,见太皇太后头疾一直不见好,荣川便随口说了句:煞气未除。” 说着萧静珝拿着酒盏和绾香碰了下,绾香随即明白她的意思,象征性的喝了一小口:“你是想知道,那日王爷都和侯爷说了些什么?” 萧静珝摇摇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皇上本就不太相信现在的太史令,于是又重新问了荣川。荣川说:煞星犯紫微不假,但怨气却不再妃陵。” “后来呢?” “后来荣川就不说话了,说是为了避嫌。皇上一再追问,他便在纸上写了两个雨字,一个雨天的雨一个羽毛的羽。 所以,你也应该听说皇上在悬赏捉拿九皇兄吧?” 翊王的‘翊’,羽毛的‘羽’。绾香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千军万马不敌太史令一张嘴。 纵使萧怀瑾出征两年收复疆域,回皇城之后主动上交兵权,也打消不掉皇帝对他的顾虑。 绾香不言不语的给萧静珝倒酒,她知道萧静珝想表达的意思,于是说了句:“公主放心,侯爷的话说到这就好。” “我倒不是不愿意帮六皇兄,只是……” “我们都知道。”绾香打断萧静珝的话:“公主不用多说,也不要多想。明日我大婚,需得一醉方休才好。” 既然绾香已经明白,萧静珝也不多说了,拿起酒盏:“好,一醉方休。” 后来萧静珝醉了,绾香却没醉。 靠在软枕上看着身边的萧静珝,羡慕生出心头。心里想着萧怀瑾什么时候才能像萧静珝一般,从泥沼中抽身。 不过自己也不能太贪心,至少过了明日,就是他的正妻了。即便是不得安稳,也好光明整个大的站在他身边。 身边的萧静珝使劲的蹬了一脚被子,绾香像是母亲一样把被子给她盖好。 之后绾香就这么等着,心如捣鼓的等着天亮,等着帮绾香绾上发丝,描上柳叶眉,点上樱桃唇。 穿上说好的那双金丝走鸳鸯的红鞋子,大红娟衫绣花的红袄,带上挂有天官锁的项圈,又挂了个子孙袋,上了年纪的姑姑过来给绾香缠定手银。 复杂的头饰坠得绾香觉得自己像是又被了个人在身上,累赘得要紧。一边的丫鬟捧着红方巾,绾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思绪仿佛飘到了云中游荡。 天色渐暗,外面沸反盈天,吹吹打打的声音传进院子。裹着棉衣的小孩子在街上来回跑,惦着脚尖想要看看前来迎亲的平南王。 他们叫嚷着:“看!平南王来了。” “那就是平南王啊!” 一边的女童小小年纪便知道该仰慕什么样的男子,文武兼备的平南王,正是他们期许的相公。 萧怀瑾不改以往的沉稳与不够言笑,直到下马看到被萧静珝扶出来的人,脸上才漾出喜色,掀开轿帘把人让进去。 “起轿!” 绾香紧紧抓着红绸,她知道红绸的另一端是萧怀瑾,一步步走进喜堂,原来被遮在盖头下是这样的感觉? 雀跃,期待,未知。 她终于体会到萧静珝说的心慌,直到盖头被掀开,见到萧怀瑾把秤杆往边上一扔,咬了一口半生的喜饼。 丫鬟姑姑都出门去,绾香的心终于是落了地。 “你这就回来了?不是要陪宾客还要敬酒的?宫里的人都走了?” “走了。” “不是还要闹洞房的?” 萧怀瑾目不斜视的盯着不远处印着金喜字的红烛,一把握住绾香的手故作轻松的回答:“啊,他们要闹来着,我见你累了就让他们回去了。” “哦。” “那个……你饿吗?要不吃点东西?” 绾香斜眼一看,萧怀瑾这玄色合红里子的喜服领口上绣纹甚是精细,金色袖口下可以看到萧怀瑾的另一只手一会攥着一会放开,十分不自然。 “王爷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 “是吗?”绾香伸出手放在萧怀瑾心口:“啧,王爷莫不是得了心疾?可要好好看看才行。” 萧怀瑾轻轻拿下绾香的手,攥在手心。绾香轻轻一笑,抽出手自己走到妆台前去卸了一头的累赘,解开外衫挂到一旁转头问:“明日可要进宫请安?” “嗯,明日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我倒是没想过有一天会作为你的正妻,去给这毒妇请安。” “还未见过,你就如此不喜欢太皇太后?” 绾香套着中衣走到床帷边拆了他的发冠放到一侧,拉他起来替他解开外衫:“听她做过的许些事情,就喜欢不起来。 但也没办法,我总归要嬉皮笑脸的喊一声‘母后’。” 说到这萧怀瑾表情有些凝重:“前几日一直在下雪……天气冷了些。” 他不说话,心里一直记挂被裹在黄符里丢在乱葬岗,受尽风霜死后也不得安宁的母亲。 即便他不说,绾香也都清楚,轻声告诉萧怀瑾:“我之前忘记和王爷说了,北浔来人将母亲的尸首调了包带去北浔葬了。” “人都死了,你又何必费这个劲?” “天冷,母亲自己躺在乱葬岗,我怕王爷安不下心。” 萧怀瑾拿开绾香的手,回身把人抱在怀里,把人整个抱起来走回床边。 与此同时,宫里的人也不得安眠。 不知为何,太皇太后这心里就是慌的厉害,头疼欲裂。皇上奏折都还没看完就急忙赶去承熹宫,亲自端汤尝药。 十分忧虑的看着太皇太后:“皇祖母的头疾愈发严重。” 太皇太后老态龙钟的半卧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同皇上讲:“年岁大了,不得已的事。皇上不必忧心。” “孙儿如何能不忧心。” “荣川这个人啊,如果不是和萧怀瑾走的太近,倒是可以一用。你皇爷爷生前可是十分看重他,有些本事。” “孙儿明白。” “说起这萧怀瑾,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算是对羚昭再没感情,也该做做样子给南疆看,前脚人刚走就又娶了一个。” 太皇太后扶住了头:“这日子可算是叫他过得舒心了,先前安置在平南王府的眼睛,也一个个的都叫他给拔了。对了,萧怀珵那个蠢货抓到了没?” 说到萧怀珵,小皇帝的眼睛沉了一下:“皇祖母放心,已经派人去了。” “元家的两父子可处置了?” 皇帝缄默。 太皇太后气的直垂床榻:“你还是记挂那个贱妇,她把皇帝的脸,整个皇室的脸都给丢尽了!那个兰氏也绝非善类,和萧怀瑾也是不清不楚的,死了也罢。” 第九十三章 请安 “皇祖母说的是。” “你是皇帝,后宫的事该睁眼的时候睁眼,该闭眼的时候就闭眼。萧怀瑾同他母亲一样天生就是只狐狸,当年先帝因为他几次欲长立幼。 萧怀珵呢,虽然闹的动静大,但到底是些小手段。都说杀鸡儆猴,猴子毕竟是猴子,万一吓不到他又跑了可怎么好?” “皇祖母放心,孙儿会处理好的。” 说到这太皇太后轻叹了口气:“北塞纥族可汗的两个女儿什么时候到中原?” “快了,按照来信再有三五日便该到了。” “那皇上打算给个什么位份?” “皇祖母是有何打算吗?” 太皇太后看着皇上许久,居然就这么闭上眼睛。 “皇祖母?”皇帝轻唤了声,发现人睡着了,便起身回去继续看奏折。他也想知道萧怀瑾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人,居然叫他不顾悠悠众口。 终于等到太阳露脸,这两个人也该准备进宫了。 萧怀瑾一睁眼睛身边的人就不见了,过了一夜暧昧屋子里暖烘烘的。沁人心脾的梨子香氤氲在屋中,和她的味道一模一样。 萧怀瑾长舒一口气,坐起身掀开帷帐看到不远处绾香已经换好衣裳,坐在妆台前由着杳儿绾发。” 听到声音她回头一笑,眼睛里又是那一泓盈盈秋水:“你醒了?” 萧怀瑾站起身,杳儿放下梳子走过去想要替萧怀瑾穿鞋,萧怀瑾却挡下她的手自己把鞋套上。 放着神情有些失落的杳儿走到妆台边,看看铜镜里的人傻傻的对她笑了下:“你害怕吗?” “我的胆子有这么小吗?” “我怕宫里的规矩多,见到太皇太后你会紧张。” “皇上那些主意伎俩,估计都是跟太皇太后的手笔,步步紧逼王爷……我只怕忍不住想杀了她。” “我倒是什么都不愿去想,先过好咱们的日子就行。”说着萧怀瑾伸出修长的手指想要拿一边青黛替绾香描眉,却被绾香挡住了手:“诶,画过了。” “是吗?” “王爷洗漱更衣吧。” 萧怀瑾已经习惯了绾香替他穿衣裳,看着人在眼前转悠,时不时的还能捉弄她一下,不是戳戳人后腰就是戳戳人额头。 要么就是突然把人整个抱起来,双脚离地的绾香紧紧抱住萧怀瑾的脖子:“你赶紧放下!” “不放!” “小心我下毒毒死你!” “刚成婚就想谋杀亲夫?” 笑声从屋里传到屋外,站在外面的杳儿和梁错对视一眼,各自落寞的转头看向别处。 …… 马车左前角挂着‘平南’二字的木牌,在这萧怀瑾和绾香直奔宫门。这是绾香第一次进宫,也是绾香第一次见这个随意动手就能把萧怀瑾母亲害死的女人。 即便萧怀瑾已经远上鹰嘴峰,即便当今圣上已经稳坐皇位,但还是步步紧逼欲赶紧杀绝。 看来‘除恶务尽’这四个字,太皇太后做的远比绾香决绝。 既然她处处针对萧怀瑾,那绾香只能和她较较劲。 站在萧怀瑾身边喊一声:“母后。” 奉茶举过头顶,恭敬的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太皇太后看着绾香的头顶,半天不接茶,绾香就跪在地上一直举着,萧怀瑾的表情虽没有变化,嘴上却说了句:“母后,茶要冷了。” 太皇太后像是刚反过劲一样,结果绾香手上的茶杯:“坐吧。” “哀家怎么没听说荣川有你这么个妹妹?” 绾香回眼看了下萧怀瑾,当初叫自己从百宁候府出门,一个是给足了自己颜面抬了自己的身份,另一个是把荣川和平南王府给绑在了一起。 一箭双雕。 至于萧静珝为什么会同意,大概是因为荣川和萧怀瑾沾上关系,皇上便不会再重用他了吧? 刚在心里盘算要如何回答,萧怀瑾抢了话:“回母后,绾儿父母早逝,是百宁候收留在府上,认了义妹。” 太皇太后不说话,靠在软枕上长长的叹了口气,看了眼一旁的香炉:“把这东西撤了,闻着头晕。” 旁边的宫女过来撤掉香炉,太皇太后又喝了口茶,这才一脸哀容慢悠悠的对萧怀瑾讲:“听说你二人是两情相悦,这样最好。 家势不家势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贴心人仔细照顾。这样一来,你生母也好放心了。” 说着还故意抬头打量萧怀瑾的表情,但萧怀瑾只是微笑着回答:“母后说的是。” 没有见到他的怒色,太皇太后像是有些失望一样,垂下眼睛:“你生母的事,也是迫不得已。煞星犯紫微,国运要紧。” “母后说的是,皇上日日操心国事,儿臣这个做皇叔更不该计较琐事?不过我听说,太史令被免职了?” “甫阳是萧怀珵举荐的人,自然留不得了。” 正说话,下朝的皇上还不等太监喊完‘皇上驾到’就匆匆迈进了承熹宫。 一进屋就看到跪在地上的萧怀瑾和绾香,太皇太后坐正了身子:“皇帝为何如此行色匆匆?” “今日六皇叔进宫请安,下朝就赶紧过来了。” 话被皇帝说成这样,叫人听着真觉得萧怀瑾重要的很。实则是听小太监说,新婚的六皇婶生得极美,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来看看。 看看地上的人,皇帝说了句:“坐吧。” 绾香这才抬头坐回到椅子上,抬眼悄悄的看了一眼当今圣上的真面目,却不小心撞上了这人的眼睛。 这人仿佛就是为着‘温润如玉’这四个字而生的,玉面薄唇。 四目交接,眼神的这一碰绾香倒是不要紧,皇上的心却乱了。仔细的瞧着绾香,听到萧怀瑾咳了一声,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绾香回头看了眼萧怀瑾,知道这人的醋缸又打碎了,于是低下头默不作声的喝茶。 就听不远处,太皇太后慢悠悠的问皇上:“你六皇叔成婚,皇上是不是还没给赏赐?” “按照规矩,一应赏赐已经抬进平南王府。” “你六皇叔在皇城待的时间最短,受得委屈最多,却为皇上收复疆域大退南疆。哀家倒是也想赏些什么,可就不知道赏什么好。 我想想……嘶,昨个皇上说,北塞纥族可汗的两个女儿何时到?” 皇上回答:“快则两日,慢则五日。” 说到这太皇太后当即满脸堆笑:“哀家听说纥族可汗的女儿有一个叫……伽赞?对瑾儿你可是十分倾慕。 不如就赐给你,帮着平南王妃料理家事,你也好早日开枝散叶。皇帝觉得如何?” 绾香不动声色的喝茶,听着皇上说了句:“如此甚好,说不定也是一段佳话。那就年后入府吧?” 说着皇上还故意看了看绾香:“皇婶觉得如何?” 绾香轻笑了下放下茶杯,含春黛眉轻轻一抬:“嫁夫从夫,夫君觉得好就好。何况是母后的心意,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纥族可汗的女儿,下嫁平南王又屈居于儿臣之下,怕是对纥族不好交代。” “只要伽赞愿意,这倒是不难。叫她给她父汗写封信就好。”太皇太后早就打算好在伽赞入中原的时候安排她见萧怀瑾。 加上自己和宫女在旁策应,让一个小丫头喜欢上如此英雄的平南王不难。 他们只见绾香笑笑不说话,却没有看到绾香眼里藏的尖刀。萧怀瑾听到绾香的说辞,表面上笑着应承,心底也是老大的不高兴。 坐在车上,绾香目不转睛的盯着帘子,萧怀瑾坐在一旁板着脸冷冷的:“哼。” “你有什么好‘哼’的?” “我怎么就不能‘哼’?” 绾香抽回被萧怀瑾压在身下的裙角:“这下王爷算是能享齐人之福了,诶?百宁候就没有给王爷算算桃花?今年这桃花,王爷可是惹了不少。” “……” 见萧怀瑾不说话,绾香朝一边挪了挪,中间空出老大块地方。 “你又要干什么?” “留块地方给王爷未过门的侧妃。早知道,我也不和王爷成婚了,王妃的位置给人家留着多好。也省的人家可汗的女儿屈我之下。” 第九十四章 添丁进口 萧怀瑾伸手抓住绾香的衣带使劲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你即不愿意,也不见得你反驳。” “王爷!”绾香一脸无辜的看着萧怀瑾:“对面的是太皇太后,还有皇上。我如何反驳?王爷不是也不好反驳吗? 皇上想把人塞进平南王府有的是办法,怎么反驳都是无用的,除非王爷想造反。” “还未出宫门,你说话还是小心些。” 绾香嘟起小嘴佯装不愿看萧怀瑾,任由萧怀瑾扯了几次衣袖也不说话,萧怀瑾神情卑微的把脸凑到绾香面前:“你不是也说了,如何反驳都是无用的。 除了……好在你现在是正妻,家里你做主,谁还敢欺负到你头上呢?就算那个伽……伽什么的比羚昭还不安分,我不理她不就是了? 何必要气成这样呢?” 说着又拉拉绾香的衣袖,绾香轻哼了下:“是王爷先跟我哼哼唧唧的,怎么又成了我生气?这倒打一耙的功夫王爷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萧怀瑾坐回去板着脸问:“那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 “那我给你赔罪?” “哪里敢叫王爷赔罪呢?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常情,一个侧妃而已,王爷又不是养不起。” 说完绾香摆弄起自己的衣袖,萧怀瑾凑到身边使劲嗅了下:“啧,酸。” “王爷也没少酸啊。” 萧怀瑾捏着绾香的下巴强叫她看着自己:“说起来还真是,想想那个白修子,也难得让你酸上一酸,真是高兴。” 绾香打掉萧怀瑾的手,凡哥白眼不再理会他。萧怀瑾垂头想了想,突然说一句:“听说母亲总喜欢噘嘴,那她的孩子生下来嘴上就能挂油瓶。” “……”绾香抿起嘴偷偷笑了下,一本正经的坐在车上。 到王府门口任由萧怀瑾抓着手迈进门,仿佛忘记了纥族伽赞要进平南王府的事。 因为绾香知道这件事根本不容萧怀瑾回绝。 太皇太后不过是想再放一双眼睛进王府,只要萧怀瑾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多一双筷子又何妨呢? 回到屋里,萧怀瑾要去看书,绾香坐在炉旁和杳儿烤栗子吃。听说年后府上又要进新人,这丫头当即就是老大的不乐意,张目拍案:“又要塞公主进来?!” 像极了他的夫君要纳侧妃一样:“这才刚成婚,就这么对待姑娘?” 绾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宽心:“这不是也没法子吗?像王爷这样的人,三妻四妾总归是正常的。” “姑娘心里是没有王爷吗?为何这般不在意?” “在意肯定是在意的,不过王爷打算像先前对待羚昭一样,先放在府上养着日后再想办法送出去。”绾香一剥了颗栗子放到杳儿面前:“多张嘴吃饭而已,我也犯不着闹起来叫王爷为难。” “可是……姑娘在藏香阁待了那么久,不知道男人的心最善变吗?” 绾香垂头,拿起一边的帕子擦擦蹭脏的指甲,笃定的讲:“王爷不会。” “那万一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绾香仔细的想了想:“倘若王爷真的对伽赞动了心,就权当是我错付了。大不了一别两宽,反正我从来都是一无所有。” 绾香说的轻松,仿佛真的能轻易放手一样。拿起案桌边上香椽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又放回去,杳儿凑过来拿起一个也闻了闻:“这是什么?挺香的,能吃吗?” “那你带回去一个琢磨琢磨能不能吃。”说着绾香满眼喜爱的捏了捏杳儿的脸:“就知道吃。” 杳儿讪笑把香椽握在手里,心里面打着别的算盘。 …… 成婚没几日就是小年,长街上的孩童都蹦跶着念:“灶王爷本姓张,骑着马跨着枪,上上方见玉皇……” 怕绾香烦闷,萧怀瑾换了常服带绾香带长街上去逛。 正朝前走,一个身子都还没有绾香腿长的女童,头上扎着两个毛茸茸的团子,拿着糖人不小心撞到了绾香的身上,糖人掉在地上碎了。 圆嘟嘟白嫩嫩的小脸随即有了哭相,眼睛就在眼眶里打转。 绾香赶紧松开萧怀瑾的手蹲下身,温柔的问:“呀,碎了。撞疼了吗?” 小女孩摇摇头,绾香从钱袋里掏出三个铜板给小女孩:“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拿着再去卖一个。” “谢谢姐姐。” 看着小家伙跑远绾香才站起来和萧怀瑾继续往前走,萧怀瑾拍了拍新给绾香做得狐裘上的糖印:“你倒是很喜欢孩子。” “小孩子的眼睛都干净。” “那你想要女儿?” “都好,王爷若是有这个能耐,最好凑一对。” “我?”萧怀瑾尴尬的看向别处,随后凑到绾香身边附耳低语:“我倒是没什么,怕你受不住。” 这下倒换绾香不自在了,红着脸转头看向一边的面具,一旁卖糖葫芦的老伯经过被萧怀瑾拦了下来,仔细的挑了一个合眼缘的递到绾香手上,留了两个铜板在老伯手上。 绾香倒是第一次吃糖葫芦,傻傻的看着不知如何下口,许久不动萧怀瑾忍不住问:“不喜欢?” “不是,只是觉得都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你也是小孩子。”萧怀瑾低头看她鼻尖冻得通红:“要不先回去?” “王爷知道我舍不得回去的。” “我见你冷。” “我才不冷。”旁边卖灯笼的卖糖人的,卖画的卖兽皮的,人人挂着一张喜庆的脸。 绒绒白雪铺在屋顶还未见消融,两抹白影有说有笑的朝前走。男的如山一般沉稳,站在说呢变满眼宠溺仔细的听她说话,女的似水一般柔和,举着糖葫芦见什么都觉得欣喜。 璧人一双,路边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一边咬着通红的糖葫芦问:“儿子的话一切好说,女儿可万万不能像我。” “为何?” “我这个性子不好,这命里唯一的好事就是被王爷从万毒窟的死人堆里扒出来。女儿就该似她的姑姑永禄公主,大智若愚活泼明艳,不急躁不功利,天生受万金之宠,安稳幸福的过一辈子。” “可我还是喜欢你这古灵精怪的劲。” “嘶。”绾香暗暗掐了萧怀瑾的腰:“又取笑我。” 绾香喜欢这样光明正大,再也不怕乱了方寸,错了本分。她是他的妻,可以一同守岁,一同看外面点的爆竹,一起跑去狮子楼看钟楼外面的红绸子。 他们谈论年后的三笔头金会被谁抢到手,谈论荣川和萧静珝如果有了小孩要去哪找金匠打金镶玉的项圈。 似乎忘记了已经逃走的萧怀珵,即将入府的伽赞,更不去想坊间那些人是如何暗骂萧怀瑾薄情的。 好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就是初二。绾香第一次赴宫宴,坐在萧怀瑾身边一个个的打量那些王孙贵族。 身上大红色的华服总是能叫人一眼从人群中辨认出,那就是新进门的平南王妃。 寒冬里,舞姬披着单薄的水衫翩然起舞。 绾香一边看着一边问萧怀瑾:“王爷,咱们今日何时回王府啊?” 萧怀瑾正替绾香夹了鱼放在碟子里:“怎么了?你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问问。” “你是看着舞姬觉得没趣吧?” 绾香瞟了一眼对面脑满肠肥的男人,张口结舌目光呆滞的望着上面的舞姬,忍不住轻笑了下:“我看那些男人都挺喜欢的。” “你若换上红纱,就没这些庸脂俗粉什么事了。” 绾香回头看着萧怀瑾,突然摸了下萧怀瑾的心口,动作暧昧叫身边人都别过了脸,她问:“那你怕不怕我被人盯着看?” “不怕,但也不喜欢。” “那王爷喜欢什么?” 萧怀瑾颔首凑到绾香耳边:“府上该添丁进口了。” 第九十五章 绿梅 绾香佯装没听懂一般:“那就多买些丫鬟小厮回来啊。” 两个人说说笑笑全然不顾身边的人,皇上坐在上面止不住瞟萧怀瑾身边正笑着的人。随后对身边的小太监说到:“把蒸豚和鹿脯给平南王送去。” 席上的人就看小太监端着两盘菜小心翼翼的走到萧怀瑾身边:“王爷,皇上赏菜。” “谢皇上。” 绾香抬头看了眼那小皇帝,他正等着绾香朝这边看。 她请抓了下萧怀瑾的衣袖:“王爷,咱们还是早点回府的好。” 萧怀瑾轻笑了下:“等下还要去城楼上看万民祈福。” “皇上也要去吗?” “嗯,太皇太后也要去。与民同乐。” 于是绾香只好闷闷的坐在席上,没一会萧怀瑾见她无聊:“要不你先出去透透气?” 绾香凑过去小声说:“宫里不比王府,我怕走错了地方坏了规矩,给王爷找上许些麻烦。” 萧怀瑾抬头朝对面的静珝摆摆手,然后就叫绾香站起来从后面绕到门口。刚走出去不远,就看到萧静珝在不远处等着她。 “六嫂!”萧静珝赶忙抱着绾香的胳膊:“闷了吧?也该坐不住了。” 绾香倒说不上多闷,也不是坐不住,只是瞧那小皇帝心里总有些不安。宫灯长明,即便是黑夜也不难看到那些形状各异雕工精细的假山和怪石。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宫女太监端着食盒行色匆匆,见到萧静珝都停住脚步行礼,然后又匆匆忙忙的离开。 就在宫女和萧静珝行礼的功夫,绾香被不远处的青梅花吸引了去。青梅花可不常见,绾香只顾着朝那边走,忘了身边的萧静珝。 萧静珝一回身看人不见了,便以为绾香是先走到了前面自己没注意到,赶忙朝前找。 于是两人就这样走散了。 绾香止不住想对身后的萧静珝说一句:“我倒是第一次见绿梅花!” “绿梅的确不多见。” 这熟悉的声音不是萧静珝,回头一看,果然是白修子。绾香差点忘记,白修子也在宫宴上。 往日里见他都是嬉皮笑脸的,但今日也不怎么如此严肃,脸板得比萧怀瑾都冷,悲切的望着绾香。 他行礼:“见过平南王妃。” 她回礼:“白将军。” 白修子站直了身子看着绾香:“你到底是嫁给他了。” 绾香拉了拉自己的狐裘:“成婚那日,将军可到府上喝喜酒了?” “去了,见到你,你却躲在盖头下没见到我。” 这叫绾香觉得有些语塞,随后笑着问了句:“还不知道将军和岳小姐把婚期定在何时?” “她这辈子也不会过将军府的门。”他把话说得越认真,绾香的心里越是无法坦然:“夜阑人静,我即是有夫之妇,将军也是有婚约在身,不宜多说话,我……” “我知道,我这便回去。” 上次见她还是个尚未绾发的姑娘,坐在浔河边肆意的和自己说说笑笑,这次见她已是平南王妃,多说半句话都要有所顾忌。 她喜绿梅,就让她多在这看看,若是白修子执意要和她说话,她怕是连这绿梅都不打算赏,直接回到萧怀瑾身边。 何苦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饶了她的兴致,白修子的心从来都没有这般空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偏偏陷进那双不属于自己的眼睛里。 她的眼睛好看,有山川与河流,有春秋与冬夏,有星辰与破晓,有世间万物哪怕是瀛寰之间的一粒微尘,但就是没有一丝空隙留给白修子。 他宽厚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绾香无意伤人,所以愧疚就,不知道对于白修子自己能做些什么。要说有,能做的也就是远离。 直到人影不见,绾香才松了口气。想去找找萧静珝哪去了,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四处宫墙长得都差不多,万一再走失可真是糟糕了。 绾香在原地踟蹰,干脆转身去赏梅等着萧静珝回来找自己。忽而听到脚步声,绾香连忙会有唤了句:“静珝。” 但这次她看到的已然不是萧静珝,而是满脸疑惑指着自己发愣的皇上,随后他笑笑:“朕长得很像姑母?” 真是什么麻烦来什么,送走一个还一个,难道这皇上也觉得宫宴无趣? 绾香朝下跪打算给皇上行礼,手腕一把就被抓住:“算了,地上冷。这里也没别人,六皇婶不必多礼。” 绾香抽回自己的手,闷头看着金黄色的鞋尖还有他腰间的玉佩,听着皇上问了句:“六皇婶出来透气?” “是,原本和永禄公主一同出来散散酒气,但……不小心走散了。” 皇上看看一边上被蟾光裹住的绿梅,又看看绾香:“六皇婶喜欢绿梅?” 绾香从始至终都闷着个头不去看皇上:“只是不曾见过。” “啊。” “皇上若是来赏梅的,妾身便不好打扰了,该去找找永禄公主,免得她见不到人会着急。” “六皇婶第一次到宫里,不熟悉路。还是朕陪皇婶找吧,也免得走失了。” “……” 绾香还在想着怎么拒绝,这小皇帝一背手:“走吧。” 而绾香也不得不跟在后面,一边走着小皇帝的嘴也不闲着:“自打六皇叔和皇婶完婚,朕这耳边不少听风言风雨。 就连后宫的宫女都知道,六皇叔发妻尸骨未寒便又抬美人为正妻,现在又要把纥族公主娶回府了,当真风流。” 绾香默默在心里冷笑,一个南疆一个纥族,两个女人不都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硬塞进平南王府的,到现在居然来和自己说萧怀瑾薄情。 若他薄情,在绾香这心里,世间可就再没有好男儿了。 “皇婶可见那两个纥族公主了?” 绾香仔细想了想:“见到了,标志得很。” “论样貌,那两个比起皇婶要逊色许些。论才华,北塞的民风……”说到这皇上轻蔑的笑了下:“皇婶可知道哪个是伽赞?” “不知。” “高个子绿衣裳的那个就是伽赞。皇婶细里瞧,她的目光一直都在六皇叔的身上。祖母一问她,愿不愿意进平南王府。 她便笑得下巴都要掉了,急忙给纥族可汗去信,哪怕自降身份也要去平南王府。如此不知矜持,毫无礼数可言。” 绾香闷头笑,皇帝也是凡人,看着是正气君子,实际上也喜欢这些挑拨离间的戏码。 “到底是皇上和母后安排的人,身份又那般尊贵,人定也错不了。” 听到绾香这样说,皇上尴尬的笑笑:“六皇婶不会怪朕吧?朕知道六皇叔与皇婶情深义重……但这是祖母的那排,她老人家身子愈发不好,朕也是为了她开心。” 听到这绾香更瞧不上这小皇帝,明明自己心里也打着算盘,却把一切都推到自己祖母身上。 还当绾香是寻常女子,又要讨好又要离间的,吃相真是有些难看。 九五之尊如何?真龙天子又如何?别说去和萧怀瑾比较,在绾香的心里,这所谓的皇上都不如一旁伺候的太监坦荡。 跟在皇上身后的绾香心里只盼着能早些找到萧静珝,也便不用跟在这皇上身边,可这皇上步子迈得不紧不慢,还随处赏景,丝毫不像是在找人。 绾香恨不得跳到宫墙上去看看萧静珝到底在哪,但站在皇上身边也不得不收敛。 也不知道萧怀瑾这个心大的,发现自己迟迟不回去,会不会来寻自己。好挡去他这个麻烦的侄子。 大概真就是心意相通,绾香心里正念叨着,萧怀瑾人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不少太监和侍卫。 见到人急忙给皇上行礼:“皇上,时辰就要到了,咱们该上城楼了。” 皇上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哦,皇婶和姑母走散了,带着皇婶找人一时间忘了时辰。” 第九十六章 弑君 萧怀瑾身后的太监提醒着:“皇上快些走吧,太皇太后都急了。” 一见人要走,绾香拉住萧怀瑾:“静珝呢?” “静珝已经找到,先过去了。” 听到萧怀瑾这样回答,绾香这才安心的和他朝城楼的方向走。萧怀瑾拉过绾香,捂住她冰凉的手问:“冷吗?” “还好。” 旁边的小太监和侍卫闷着头把一行人送上城楼。绾香跟在萧怀瑾身边,站在离皇上稍远的地方。 皇城被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爆竹烟花声,万民朝拜的呼喊声,让人不得不感叹皇城的磅礴大气。 此番景象震慑人心,而绾香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波澜。拉着萧怀瑾的手,一直不肯放开。 旁边的几个王爷身边的人都羡慕的瞟着这两只手,不远处的白修子目不转睛的看着烟花,心思却早就飘忽到九霄云外了。 这时候一个小姑娘走过来,站到萧怀瑾身边:“阁下可是平南王?” 绾香回头看看这袭绿衣裳,便别过头继续瞧下面流水一般的灯影。碍着皇上就在不远处,萧怀瑾只得答了句:“是。” “你不问问我是谁?” 萧怀瑾不吭声,抬手揽过绾香,把人裹进自己的锦裘中看烟花。 伽赞见到自己是讨了无趣,只好转身回去。 见人走了,绾香小声提醒到:“人家纥族公主问你话呢。” “我没听到。” “……” 皇上身后住站着一排侍卫,绾香眼看着伽赞走回太皇太后的身边,两个人沉默低语一会,回头瞬间眼睛闪过一道银光。 站在萧怀瑾身边的男人大喊了句:“有刺客!” 萧怀瑾听到声音,也看到暗处的刀光几步蹿到皇上身边,抬脚踢开刺向皇上的刀子。 想不到的是,禁军中居然混入大批此刻,他们趁乱想要跑到皇帝身边。女眷吓到尖叫,文臣想拦却根本连人家的衣袖都抓不住。 萧怀瑾和白修子忙着保护皇上,慌乱之间有刀刺向太皇太后身边的伽赞。 伽赞急忙呼喊着躲到皇上身后,萧怀瑾伸手抓住刺客的手腕,躲过要害还是被划伤了手。绾香趁机看准了被萧怀瑾抓住那人正是萧怀珵。 天下悬赏捉拿萧怀珵,他居然还有本事回到皇城来,甚至混入禁军。 正想要护着一边的萧静珝,绾香就看到不远处有人拔出刀刺向萧怀瑾肩膀。 “王爷!”绾香再顾不得萧静珝,伸手抽出一边路过侍卫箭筒里的箭朝前丢,刚好插进那人胳膊。 见他刀子掉在地上,绾香冲过去一脚把人踹下城楼,吓到太皇太后差点摔倒。 城楼下的人四处逃窜,掉下去的人硬生生的在石板上变得血肉模糊。 即便萧怀珵再能耐,面对皇城十万禁军,行刺不过是以卵击石。大抵是他已经料定了自己难逃一死,所以才如此疯狂。 他带进来的人虽然都能以一顶十,但架不住皇上身边的侍卫一批一批的往上涌。 见到萧怀瑾在保护皇上,绾香只好褪下狐裘扔到人脸上,抢过侍卫手上的大刀趁萧怀珵不注意划断他的脚筋。 人当即倒在地上,侍卫甩过大刀架在他脖子上。 即便穿着华服绾香的动作还是快到不容人反应,她习惯性的挡在萧怀瑾身前,狼一般的审视所有人。 仿佛有人上来动萧怀瑾一下,她就会把人撕碎吞进嘴里嚼碎。 一旁的伽赞刚要动一下,绾香猛然回头吓得她当即不敢动。 眼见萧怀珵带着混进来的人死的一干二净。 惶惶人心还未安定,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城楼变得鸦雀无声,只听得到萧怀珵的笑声,一点一点开始发狂发癫。 一直缩在萧怀瑾身后的皇上终于走出来面对萧怀珵:“九皇叔,你居然自己回来了。” “我不回来?也还是要被你逼死!” “如果九皇叔不是这般执迷不返,朕或许还会留你一条性命。” “哈哈哈哈……笑话!”萧怀珵继续笑着:“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皇上早就想杀了我吧?所以,来了,我就不打算活着。 若是拉着皇上一通赴死,那可太值了。也算是给阿妱抱了仇!” “阿妱?”皇上低头看着他:“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与她背后合谋,意欲谋反!” “皇上是不是忘了,当初我与阿妱是有婚约在身的,是你硬叫元弃把阿妱送进宫!是你!将我奉若珍宝的阿妱,视作烂泥! 表面上看她是宠妃,但她日日忧心如履薄冰,期间种种你比我更清楚吧?如若你能好好待她,我又何必想尽办法带她走?” “皇叔只因为这个记恨我?” “不该记恨吗?你是君王,你可以夺取全天下的一切,包括人妻。” 绾香冷漠的听着这一切,无暇顾及那些人的恩恩怨怨,回头查看萧怀瑾是否受伤。旁边有个人捡起地上的狐裘,轻拍两下送到绾香身边:“皇嫂。” 听着那人的声音,应该和刚才喊‘有刺客’的是同一人。 绾香抬头看了眼递来狐裘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同父的缘故,这人的眉眼和萧怀瑾有些相似,突然想起刚才萧怀瑾说过那是他七弟萧怀玥。 于是绾香接过狐裘回了句:“谢谢。” 回身拿起萧怀瑾的手,看到老大一道伤口:“王爷……” “无妨。” 绾香拿起手嗅了下,见萧怀瑾唇色发白晃悠了下,绾香忙撕下在自己的衣服勒住萧怀瑾的手腕:“王爷,咱们得赶紧回府,刀上……” 皇上回头看了看萧怀瑾:“六皇叔可好?” “刀上有毒。”绾香话一说出口,太皇太后吓得直往后倒,好在被人扶住。她指着萧怀珵:“你弑君!你……将这反贼处死!五马分尸!” “快叫太医。” 绾香抬头和皇上讲:“这毒太医解不了,得回府我有法子。” “那快带六皇叔回府。” 绾香扶着萧怀瑾刚要走,不远处的萧怀珵突然喊道:“六皇兄!” 萧怀瑾站住脚,回眼看着被刀按在地上的萧怀珵:“怀珵不是有意与你为敌,怀珵只是想活着!” 萧怀瑾不说话,抬脚便要和绾香走下城楼,身后的人还在喊:“皇兄!自古帝王最无情,今日你保他,日后他杀你。今日是我,下一个便是皇兄你啊!先前是阿妱,之后是平南……” “杀。” 身边有人劝到:“皇上,正月初二,不宜见血。” “朕说见得,就见得。” 随后,绾香听到刀锋划过皮肉斩断颈骨的声音,再也听不到萧怀珵凄厉的喊声。 年初二,皇帝处死反贼萧怀珵,血溅城楼。 如此惊心动魄,绾香却一点都没有害怕的神色。白修子眼看萧怀珵的人头落了地,目送绾香离开。 这边绾香一上车就摸出一直放在车上的药盒,萧怀瑾已经头昏脑涨手脚发软了。 绾香一边把药塞进他嘴里一边安慰:“王爷放心,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药。不会有事的。” “你在,我自然安心,砒霜都敢咽下。” 绾香垂头拿出银针扎进萧怀瑾的指尖往外挤出了点血:“你尽会胡说八道。” 这毒对于绾香来讲没多要紧,只是城楼乱成一团,不想叫萧怀瑾继续掺和其中,所以找了个借口好回府躲清静。 萧怀瑾抬眼一瞧,便发现绾香的发髻上少了些什么:“你的簪子掉了。” “掉了就掉了,改日王爷给我买个铺子专门给我打簪子不就行了?”绾香擦擦针上的黑血,把针收到盒子里:“是因为今日的情形,翊王铁定闹不出什么大事情来,所以王爷才上前的吗?” “我离皇上近,萧怀珵动手太慢,如果不上前,说不定事后有人又要做文章。” “王爷太过小心了。” 其实绾香不忍说,萧怀瑾就是太小心,才更有可能会被惦记。不过圣意难测,说不定是绾香猜错了。 到王府门口的时候,萧怀瑾的脑海里都还回想着萧怀珵最后的那几句话。绾香扶着他走上台阶,萧怀瑾却转头朝城楼的方向望。 第九十七章 劳烦王妃 那些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还有新刷过的朱墙,本该让人看着心暖,但萧怀瑾的心里始终觉得有些苍凉,回头拉上绾香的手:“绾香,你说下一个会是我吗?” 绾香跟着萧怀瑾迈进门:“不管下一个是不是王爷,我都跟在王爷身边。” 他笑了,突然说一句:“本王和你一样,想凑一双儿女。” …… 一双儿女,远居深山,竹篱茅舍,相夫教子。 夜里,绾香梦到了这一切,但这般美好却被院子里的吵闹声给打破,眼前的所有都化成云烟。 绾香刚要抬头同萧怀瑾说刚刚自己梦中的欢喜,却发现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这又是去哪了? 匆匆套上鞋,披上狐裘要出去找人,刚到门口就看到杳儿端着水盆进来:“姑娘醒了?” “王爷呢?” “王爷被召进宫了。” 绾香随即蹙起眉头,昨日皇上也知道萧怀瑾受伤,并且知道刀上有毒,为何还要一大清早把人叫进宫去? “外面又吵什么呢?” “啊,皇上说平南王妃护驾有功,命人移两株绿梅进来。” 听到这绾香突然抬眼睛看着杳儿不说话,杳儿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了?” 绾香摆摆手坐到妆台边:“没怎么。” 本就对着皇上没什么好印象,这一遭,更是叫绾香心生厌恶。 回想做日里萧怀珵死前说的那些话,这皇帝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觊觎皇叔的女人了,并且根本不会有所顾及。 想到这绾香更觉得自己该小心谨慎,生怕一步小心给萧怀瑾招来祸患。 好在后宫从不缺美艳的女人,此后自己想些办法不进宫,久而久之这皇帝就该把自己忘了。 这样,便再好不过。 绾香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拿起净手的香胰子,梳好妆,只等着萧怀瑾回来。 等了半日,终于是把人给等回来了,但萧怀瑾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杳儿拎着梁错的耳朵气冲冲的跑到卧房来:“姑娘!你听听!” “王妃……”梁错揉着耳朵和绾香行礼。 “干什么这么大火气?梁错抢你吃的了?” “你叫他说!” 绾香疑惑的看着梁错,梁错握着灰黑色的剑柄,衣领上还有被杳儿揪出来的褶皱,最后还是支支吾吾的说到:“王爷……王爷带伽赞……回府了。” 绾香捧着胭脂盒的手停住了,随后伸出手在胭脂盒上点了一下,轻轻的打在唇上,老半天都不说话。 留着梁错和杳儿站在身后紧张得一动不敢动,直到萧怀瑾回来,这两个人才伸手行礼:“属下告退。” “奴婢告退。” 临走时梁错还和萧怀瑾挤眉弄眼的,萧怀瑾即刻知道他已经和绾香说了伽赞的事。眼见着绾香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替他褪下狐裘挂在一边,不吭声也不见怒。 萧怀瑾一把将人抓住使劲的往回扯了下,绾香的脸当即撞在萧怀瑾坚实的心口上。 怀里的人就这么疑惑的抬头望着他,萧怀瑾忍不住问:“伽赞进府了。” “哦,好。” “安置在南院。” “嗯,不错。” 萧怀瑾紧紧掐着绾香的手腕:“你不动怒?” “说起动怒的该是伽赞吧?”绾香掰开萧怀瑾的手,坐到榻上伸出玉竹似的细手把棋子一个个的捡下来:“婚事还没办,就这么进府了。 怎么说也是一族公主,面子上太不好看了些。” 她越是不动声色,他心里越是着急。她那个性子,居然沉稳得像是坐大山。还是平静的江面下,暗潮涌动? 绾香漫不经心的把棋子扔到篓里:“王爷打算何时办喜事?我好早做准备,打我进门这是第一次办喜事,得热闹些。” “……”萧怀瑾坐到绾香对面:“伽赞的意思,只要进府便好,反正是侧妃,喜事办不办都无妨。” 反正是侧妃?这是叫绾香把位置让出来给她的意思吗? 听到这绾香依旧不动怒,点点头说到:“看来是当真仰慕王爷,应该是个好相处的,刚迈进王府大门就想着替王爷省钱。” “要不……你还是发发火吧。” “那显得我多小气?” 萧怀瑾干脆抓住她要捡棋子的手:“别捡了。” “王爷当真多虑了,皇上不是还因为护驾有功赏了我两株绿梅?不赏王爷些什么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一语双关,萧怀瑾不会听不懂。但他也和绾香一样不气不恼:“说到赏赐……” 萧怀瑾拿出个铁制弯牌,比手略大些,上面用朱砂添字,绾香接过这半块铁牌念叨四个字:“丹书铁契?” “嗯。”回眼看萧怀瑾目光清冷。 绾香反复的仔细看了看,也不把这东西当个宝贝,‘哐啷’一下把东西扔到案上:“皇上若是想杀人,就算给了九块免死牌也有办法让你死十次。” “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 绾香把棋子都捡了下去,拿起一枚白子放在空空的棋盘上:“王爷的心在我这,南院住的是谁都不打紧。 重要的是,皇上又用了先前的一招,塞个公主进来抬了王爷的身份。本就是战功加身的亲王了,又弄了这么块铁牌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再想想先上是如何对付翊王的,我这心里总觉得发慌。” 萧怀瑾执黑子按在棋盘上:“萧怀珵,说的不假。” “想要其命,容其不法;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不为小利,必有大谋。此番为欲擒故纵。王爷做事说话,当更加小心。” “我知道,可伽赞……” “我都不在乎,王爷就更不要在乎了。只要王爷能逃过这一劫,绾香也便在无所求。” 白子落下,萧怀瑾忍不住握住皙白的小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定不负你。” 听完绾香身子微微前倾,张开黑色翎羽似的睫毛,桃花似的眼睛柔柔的看着萧怀瑾,施施然道:“那王爷负了我可怎么好?” “就用父亲给你的那把匕首,杀了我可好?” 她笑着答:“不仅要杀了王爷,还要把王爷的心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好,依你。” “说起纥族,应该是北塞一个较小的分支部族,娘家的底气应该没有那么足。” “娘家底气再足,又能怎样?你在府上想如何便如何,我就是你的底气。” “我只是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倾心于王爷。” “是真是假都与本王无关。”棋走两步,萧怀瑾勾起嘴角不吝啬笑着,问到绾香:“你可想念哥哥?” “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萧怀珵人头落地,咱们也没什么好顾虑的。我已经叫人把哥哥和凝霜接回来了,你们也好早早团聚。” 说到这绾香突然想起来:“诶,红姑姑还不知道我成亲了。” “我既派人去了北浔,就一定会叫人去替你看看他们,带了狮子楼的好酒给他们送去。” 就看那小脸上漾着笑:“那就多谢王爷了?” “谢倒是不用,劳烦王妃给本王生一双招人疼爱的儿女。” 绾香笑笑不说话,脸上稍稍泛了红晕。看着棋盘上,萧怀瑾故意让着绾香不给她布死棋,绾香也是连耍赖再悔棋的好容易赢了萧怀瑾。 绾香长舒一口气:“再也不同你下棋了!” “是你不用心下。”他宠溺的伸出大手戳了下绾香的额头:“我的绾香如此聪慧,怎么可能掌控不了一个棋盘?” 绾香抓着萧怀瑾的手:“我还真就不屑于掌控一个棋盘,只要握住王爷一双手就好。” “都是我欠你的。” 大抵是萧怀瑾又想起了万毒窟的事,绾香轻抚萧怀瑾包扎好的伤口:“王爷早上换药了吗?” “还没。” 绾香起身去拿柜子上的药箱,坐回萧怀瑾身边替他解下手上的药布。 刚露出那道逐渐愈合的伤口,就见梁错进来:“王爷纥族公主过来了。” 第九十八章 伽赞 绾香垂头给萧怀瑾上药,小声的提醒梁错:“现如今也该改口了。” 梁错不知所措,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紧张的握着剑柄瞧着萧怀瑾,只见萧怀瑾点点头才问:“那……我该叫她什么?” “就叫伽夫人吧。”说完绾香把药罐放到案上,萧怀瑾说到:“不见。” “可伽夫人说,她不是来见王爷,是见王妃的。” “我?”绾香拿过一边茶杯:“找我做什么?” “说是新妇入府要拜见主母。” “新妇?”这伽赞真是一遍又一遍的惊着绾香,绾香抬头看看萧怀瑾:“我若不见她,倒显得我为人狭隘了。” 萧怀瑾扔下手上的棋子:“我替你挡了去,梁错……” “诶,见见吧。” 门被推开,凉风钻进帘子。屋子的梨子香扑面而来,伽赞嗅了觉得十分喜欢,她一直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把萧怀瑾这样的男人握在手心。 越想宫宴上平南王与王妃鹣鲽情深的样子,伽赞就越急切的想见绾香,步子带小跑的进了屋。 见到绾香的时候,她足足愣了好一晌。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赶忙跪在地上:“伽赞拜见王妃!” 一族公主,居然就这么跪在绾香脚下。这示好的方式,也太过出乎萧怀瑾的意料。 绾香淡然一笑:“我实在受不起公主这一拜。” “不。”公主抬头神情急切:“我知道中原的规矩,王妃为尊,伽赞入府应该来好好拜见主母。” 绾香抬眼看看萧怀瑾,意味深长的和萧怀瑾笑了笑。萧怀不吭声,垂头给绾香续茶:“想吃些什么?我叫人去做。” 绾香摆摆手,对地上的人说:“起来吧,我权当你跪的是王爷。” 地上的人站起来,看着个子比绾香要高许多,高鼻子大眼睛尽显北塞人的风情。她的笑看起来也十分纯真:“我知道王妃很厉害,昨日一见更加钦佩。 原来中原不尽是那些看起来病恹恹的弱女子,也有王妃这样的女中豪杰。” “原来在公主眼里,中原女子都病恹恹的?太皇太后也是?” “……” “你可别奉承我,北塞儿女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我照比起公主不过是一些花把式,不中用。” “王妃居才却不傲,那怪王爷喜欢。” 她这一番话说完,还真叫人觉得懂事。但这种‘懂事’绾香见得不少,也根本不吃不下这一套。 萧怀瑾看也不看这人,问着绾香:“再下一盘?” “不玩了,总是王爷赢。” “伽赞也会下棋。” 绾香靠到软垫上,顺水推舟:“那正好,就让公主陪王爷下吧。” 听到绾香这么说,萧怀瑾直接盖上棋篓:“皇上不是移了两株绿梅?我陪你去看看?” “天冷,妾身惧寒,还是在屋里待着好些。” “王妃惧寒?”伽赞一听,急忙插话:“我从北塞带过来好些皮袄子,即便是大雪压榻马厩的天气,穿着它也不嫌冷。我这便挑些给王妃送来御寒。” “不用了。”萧怀瑾叫住她:“北塞皮子重,王妃穿不惯。” 听完这话,伽赞脸上也闪过一丝尴尬,举足无措的看着绾香。就连绾香都觉得萧怀瑾生活的话太过驳人面子,好歹也是个公主。 于是接过话茬:“我的确是穿不惯,本就笨拙,再穿上那样重的皮子,人就更懒了。你还是自己好好留着,中原可难买到那样的好皮子。” “那好吧。王妃不用公主公主的唤,伽赞即来到王府就是王府的人,王府里王妃为尊,唤我名字便好。” 绾香轻轻咽了口茶,心里想着这人该是个口蜜腹剑的,随口问了句:“我听说,你早就倾心于王爷?” 听到这句话,伽赞的眼睛里随即闪烁着喜悦的光:“是!我见过王爷的画像,也听说过中原的平南王收复疆域大破南疆! 到中原一见王爷,果然是英雄人物。但伽赞知道王爷心里一直都有王妃,所以不求两情相悦,能做王爷的人就好。 遂与父汗修书一封,表达了我的对王爷的倾慕,父汗也便同意我进王府了。王妃放心,进了王府,事事都听王妃的!” 绾香被塞居然说不出话,只好又喝口水顺了顺。萧怀瑾见绾香不舒服,对伽赞说了句:“你回去吧。” “是要吃午饭了吗?我在哪吃呢?” 萧怀瑾淡淡的回答:“会有人做好送去南院。” “我自己吃?” “嗯。没什么事你就留在南院,不用到东院请安更不准迈进听雨台。缺什么短什么交代给丫鬟就行了。” 绾香还以为萧怀瑾说完这几句话伽赞会再问上几句,但她就这么行礼,转身退出卧房。 她的耐性倒是出乎绾香的意料,但愿这人安分,否则还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王爷觉得这人如何?” “不可亲近。” “为何?” “一个是不能与北塞染上不该有的关系,招惹祸患。另一个,是不能惹王妃不悦。” 绾香当即像被烫了手一样:“我才没有不悦,是王爷自己臆想的。” “好好好,是我臆想的。” “罢了。昨夜里好好做着美梦,却被人搅扰,现在头都还昏沉沉的,该去午睡了。” 萧怀瑾止不住跟在绾香身后,伸手抓住她衣袖,把人拉近怀里:“什么美梦?可有本王?” “有~梦到王爷这个负心人跑去南院半月不回来,我气急了便去南院毒死了你们。” “……” “王爷怕吗?” “怕,不过不是最怕的,你一生气跑回北浔才是更叫人害怕的。”说完萧怀瑾一只手抱着人,把绾香扛在肩膀上:“是没有睡好,该休息了。” 而后谁也没提伽赞的事情,看上去风平浪静,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可绾香就算再明事理,再相信萧怀瑾,也终究是个女人。所谓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就是这般了。 伽赞明说不会抢走萧怀瑾,老老实实待在南院,但她看萧怀瑾的眼神,她口口声声说着对萧怀瑾的仰慕,不禁叫绾香想起当初的自己。 自己当初也是一样什么都不求,只求跟随王爷左右保护他周全,看着他好好活着。 回身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萧怀瑾,好看的脸分明的棱角,叫绾香忍不住拉紧了萧怀瑾的手。这真切的感觉,叫绾香觉得幸福极了。 更幸福的是,门口梁错喊道:“王爷,离云旗到了。” “哥哥到了?” 萧怀瑾睁开眼睛,回头就看到绾香惊喜的眼神,他掀开被子坐起身,穿好鞋自己拿起衣裳:“该去迎迎哥哥。” 绾香趴在枕头上坏笑着:“诶?王爷这般慌张,是因为先前掰断哥哥的胳膊所以感到愧疚吗?” “我何时慌张?当日不过是情急,哥哥不会计较。” 绾香从床上爬起来,去帮萧怀瑾整理凌乱的衣襟:“从与哥哥见面起便没有同哥哥好好说过话,现在哥哥过来了,我倒是有些怕哥哥说起从前……” 从哪日在万毒法坛一别,绾香再也没有和家人吃过饭。 面前萧怀瑾张开手任由绾香摆弄:“你看,哥哥住哪个院子合适?” 绾香垂头给萧怀瑾系衣带:“听雨台吧,我也懒得归置别的院子。” “好。” 萧怀瑾还是有些担心,他生怕绾香和哥哥说话,说着说着就忆起旧年,若是哭了起来可怎么好? 不过哭出来也好,萧怀瑾从没看绾香正儿八经哭过。 但萧怀瑾到底是多心了,兄妹两个见面,一个赛一个冷静,离云旗先跪下行礼:“见过平南王,王妃。” 第九十九章 不得糊涂 “哥哥一见面就行此大礼,可是想折煞我?”萧怀瑾板着脸对地上的离云旗说,离云旗抬头看他又看看绾香。 几个人相互看看突然笑了出来。 凝霜扶起离云旗,绾香这才发现离云旗的手臂还有些不利索。萧怀瑾放下绾香的手说到:“你先带哥哥到听雨台安顿下来,我有些事做。” “好。” 说着萧怀瑾和离云旗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他知道离云旗定有些不好当着自己说的话要问绾香,于是找个由头先离开。 果然刚等萧怀瑾的人影不见,离云旗便笑着,尽显欣慰的说到:“十年如一瞬,咱们万毒离氏的小女儿也嫁作人妇。” “是啊,一晃十载。” “他对你可好?” “好啊。”绾香坦然的回答,一不注意就瞟到一边刚栽好的两株绿梅,望着那两株绿梅同离云旗说到:“为了抬起我的身份,王爷叫我从百宁候府出门。 抬红妆的队伍,从城东铺到了城西。也算是风光大嫁了。” “可我怎么听说,你才刚进门,就又进来了个女人?” 绾香回头看看凝霜,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随口打岔:“哥哥准备何时完婚啊?” “我?我们倒不在乎这些。此番前来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人人都说平南王宠爱新妃,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还有那个纥族女人。” “那哥哥就放心好了。同绾儿交过手后,可还觉得绾儿是吃素的?” 离云旗停住脚步,双手放在绾香的肩膀。绾香当即看到哥哥脸上留下的疤痕,他说:“如此这般,爹娘也好放心。” 现如今的绾香也算是锦衣玉食,被萧怀瑾照顾的愈发丰盈,离云旗心中的顾虑也打消了一大半。 屋檐上的雪还不见融化,太阳洒在上面,厚厚的一层看着像棉被一般柔暖。今年的冬天虽然长,但却不算冷冽。 另一边的萧怀瑾,正带着梁错往东院走,路上就遇到在池塘冰面滑冰玩的伽赞,原想上前提醒她冰面薄,但还是转头走了。 “王爷,这冰冻得不实,伽夫人……”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的伽赞大喊了一声,回头看人一只脚已经踩进冰面了:“梁错!” 梁错忙跑到冰面上把人从冰窟窿里拽出来,惊魂未定的伽赞紧紧抓着梁错的手,抬头一看是不是萧怀瑾,又默默的把手给放下了。 再抬头看,萧怀瑾已经朝东院的方向走了。 梁错放开伽赞行礼,好心叮嘱到:“伽夫人,快回院子吧,别受了风寒。池塘虽结冰,但到底不结实。” “哦……哦,谢谢你。”刚要转身离开,伽赞突然停住脚步问:“王爷怎么自己一个人?王妃呢?” “王妃的哥哥到府上了,王妃过去安置。” “王妃的哥哥?王妃还有哥哥?” “伽夫人若是没事,梁错就先告退了。”说完不等伽赞回答,便自行退下。 伽赞拖着快要结冰的衣裙望着萧怀瑾,风扎进鞋子里,脚都快冻掉了。心里想到萧怀瑾之前说过的不许她随意出入东院,便抿着嘴转身回南院去了。 她老实得叫人挑不出毛病,即便是路上遇到绾香,也低着头行礼而后给绾香让路。她越是这样,绾香的心里越是有所顾忌。 绾香带着离云旗和凝朝东院走,凝霜冷不丁的说了句:“这姑娘看着确实乖巧,不知道是真老实。” 凝霜和绾香一样久经风月,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虚情谁是真心谁不是省油的灯。 听到凝霜这样说,离云旗的心思便更沉了。 但又能如何?若放到从前,万毒窟尚能做绾香的底气,现在只剩下两兄妹。自己尚且无法安身,如何才能保护自己的妹妹。 一直到了饭桌上,离云旗都还沉闷着。除了萧怀瑾和绾香问的,几乎不再吭声。最后竟红了眼眶,在门口抱着绾香不撒手:“绾儿……” 萧怀瑾站在一旁,神色骤变,但那是绾香的哥哥,他又说不出什么来。 等到梁错把人送回听雨台的时候,萧怀瑾才对绾香说到:“若他不是你哥哥,抱着你那么老半天,我都恨不得劈了他。” “我是个女人尚且比王爷大度,王爷的心眼啊,怕是只有针眼大。”绾故意这样说,听起来像是在故意激怒萧怀瑾。 人还没出东院多久,萧怀瑾和绾香还在院子中打趣,便有丫鬟慌忙的跑过来:“王爷!王妃!舅老爷被爆竹伤到了!” 绾香提起裙角便朝外跑,刚跑到连廊就看到梁错正查看离云旗的腿,不远处伽赞还愧疚的站着 “哥哥!” 绾香蹲在地上看到哥哥受伤的腿,回眼恶视伽赞:“梁错,把哥哥送回听雨台,去医馆请人来看看。” 萧怀瑾走过来,伽赞连忙跪倒地上:“王妃……我不是故意的,我点了爆竹不小心被袄子刮走了。” 一族公主说跪就跪,不知道的还以为绾香把她怎么样了,可实际上绾香还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瞪了一眼。 离云旗拍着绾香的手示意她安心:“没事,爆竹滚到凝霜脚下,我喝了酒动作笨拙,推开凝霜自己没躲过。” 绾香不说话,放下离云旗的手:“哥哥先回去。” 刚要跟着离云旗先走,伽赞就止不住喊了句:“王妃……我……” “你是王爷的人,是与非,还是去问王爷吧。”说完绾香看都不看萧怀瑾一眼,跟着哥哥先去了听雨台。 风吹灯台,烛火摇曳两下,跪在地上的伽赞像是真的被绾香这一瞪给吓着了,楚楚可怜的看着萧怀瑾:“王爷,我不是故意的。” “你回去吧。”说完萧怀瑾就去找绾香了,趁着绾香给离云旗上药的功夫,去问了梁错到底怎么回事,而后得知伽赞是无心之失。 即便绾香也听到梁错说伽赞无心,但还是不苟言笑甚至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回了东院就一个人闷闷的躺到床榻上,不理会身边的萧怀瑾如何辗转反侧。 到后来还是萧怀瑾忍不住先说了句:“好在哥哥只是受了皮外伤。” “……” “你生气了?” 绾香闭着眼睛回答:“我哪里敢生气?纥族公主亲自跪在地上祈求宽恕,又是无心之失,我若计较岂不显得小气?” “那你为何不理我?” “我约了静珝明日早早去海慧寺上香,现在要睡觉,王爷别聒噪个不停。” 这倒是绾香第一次嫌萧怀瑾聒噪,就连萧怀瑾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更说不清绾香做错了什么。 原本今日一家团聚还算畅快,现在两个人却别别扭扭的各自入眠。 直到第二日绾香跟着萧静珝迈在海慧寺的台阶上,都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寺庙金黄色的屋顶晃得绾香觉得头晕,踩在青砖上止不住脚下一滑,萧静珝连忙扶住她,随后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没睡好?” “没有。” “可我怎么见你提不起精神来?和六皇兄吵架了?” “怎么会,我怎么会和王爷吵架?”绾香笑着掩饰,但还是被萧静珝看出来了,凑到绾香身边:“没吵架就是闹别扭了,因为伽赞吧?” “人说难得糊涂,公主太聪明会辛苦。” 萧静珝伸手挽着绾香的手臂:“皇嫂是聪明人,其间六皇兄的种种与不得已,你定比谁都清楚。” “我自然清楚,原先羚昭在府上,我作为下人都没有觉得不能忍受。现如今自己成了正妻,反倒是容易泛酸使小性子。”说到这绾香苦笑了下:“倒真是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 第一百章 看不上 “也不是。”静珝安慰她:“以前你不知道他的心在你身上,那是主子。现在彼此心意明了,他是丈夫。 试问,人世间有哪个女人是心甘情愿的和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即便只是名义上的,我也不愿意。” “当真不是我要求的太多?” “放心吧,不去想他了。今日咱们多拜拜送子观音,说不定明年添两个小不点还能一起玩。” 绾香倒是不太信这些,不过还是陪着萧静珝去了。过了正月初,还没到元宵节,加上一大清早天刚亮没多久,寺庙里还算清净,没有乌央央的一群人。 只有萧静珝身后带着的一大排随从。 站在海慧寺的门口,萧静珝要在方鼎前敬了三柱香。 绾香事先没做这个准备,便先上去了,抬眼就看到台阶上走下来的白夫人,身上披着紫红色的锦袍身后跟着个提香篮的丫鬟。 所谓冤家路窄就是这样了,绾香并不打算停住脚步,上次她瞪着眼睛骂自己不过是‘男人玩物’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但想想白夫人是因为自己儿子,所以才会对绾香不客气。现在绾香是平南王妃,也碍不着将军府什么事,她不至于再说那些难听的话了。 就听白夫人先叫住绾香:“见过平南王妃。” 绾香回了句:“应国夫人。” 以为这人打过招呼就该先走了,不想她还站在这:“许久未见,王妃面色红润了不少。” “病好了,面色自然好许多。” “到底是平南王知道怜香惜玉,与王妃情深义重,等不及的抬了正妻。” 她暗暗嘲讽萧怀瑾,这叫绾香不禁变了脸色。可她并不理会绾香的脸上好不好看,继续说到:“既然王爷如此在意王妃,王妃更不能辜负王爷。” 绾香也不再客气:“应国夫人话中藏暗枪,叫人听了觉得不舒服。不如咱们就坦诚些,有什么说什么。” 显然这回答叫白夫人觉得有些意外,一时间倒不知话要从何说起。绾香歪了下头淡漠的盯着白夫人,看她到底还想说些什么。 “既然王爷待王妃如此只好,可以不屑世人口舌,那王妃也要恪守为人妇的本分,收起本性。而不是三心二意。” “夫人是因为将军不肯娶岳小姐心里窝火,才对我说这些吗?” 心思就这么被绾香给参透了,白夫人也不显慌乱:“初二那日宫宴回来,我儿一直沉闷,关在屋子里一言不发。应该是见到王妃了吧?” 绾香倒也不卑不亢:“我随王爷赴宫宴不正常吗?应国夫人好生奇怪,难道为了你的儿子,我就要躲在府上直至老死吗? 还是应国夫人觉得,天下人皆是为你儿子而活,就算是平南王也要受夫人差使?夫人是要行君子之事吗?” “你……你这是大不敬!” “是夫人大不敬。将军救过我的命,所以夫人有气,我可以由着夫人责骂侮辱。但今日夫人如同坊间烂舌头一般嚼腾我夫君,我不妨也告诉夫人: 你们白府,我看不上,你那儿子,我也懒得勾搭。你儿子又不是我生的,娶谁不娶谁也不由我说了算。” 白夫人不曾想过绾香张口噎人的功夫这般到家。 绾香上前步步紧逼,白夫人止不住朝后退,那双好看的眼睛咄咄逼人:“我夫君在朝中谨慎做事,私底下为人谦逊,行正人之事。 容不得你等在背后肆意诟病!倒是应国夫人,依仗亡夫儿子战功卓著有圣上庇护便跋扈行事,几次三番为难于我。 从前便罢了,现在我是平南王妃也丝毫不顾及王府颜面。我夫君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夫人这般,是藐视皇家颜面吗?是不是有意造反也未可知!” 想把气撒在绾香身上,白夫人到底是找错人了。即便绾香不能杀她,也绝不做软柿子任由她捏了去。 若自己服了软由着她骂,他日萧怀瑾还如何在白府面前抬头? 所以寸步不让,字字珠心,叫白夫人再张不开口反驳。 年岁大的人到底受不住气,捂住自己心口,似乎要被绾香逼迫到喘不过气来。 好在这会萧静珝上完香追了过来,见到平心静气的绾香和被丫鬟扶住的白夫人,便知道这两个人没有好好说话。 “应国夫人?” 白夫人推开丫鬟的手,和萧静珝行礼:“见过公主。” 随后也萧静珝拉过绾香的手:“皇嫂怎么了?老远就听到什么‘颜面’什么‘为难’的,说什么呢?” “没什么。”绾香先说了句:“夫人关怀了几句。” “啊,我还以为吵起来了呢。” “怎么会?”绾香站直了身子,垂眼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白夫人:“今日多谢夫人教诲,还望能早早喝上将军的喜酒。” 萧静珝看着绾香并不愿意多停留,也附和了一句:“我还要上香,就不送夫人了。” 而后拉着绾香朝上走,走在绾香身边的杳儿止不住嘟囔了句:“白家这老婆子欺人太甚。” 绾香随即轻声斥责:“‘老婆子’是随便叫的?叫有心人听去,说我们平南王府的丫头对应国夫人不敬,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和这应国夫人什么过节?” “没什么过节,四五十岁的女人没事喜欢发脾气,不顺心便肆意找茬很正常。但我不喜欢听她说我丈夫如何如何。” “什么?” “你没听皇城里人说的?平南王续弦这事?” 萧静珝恍然大悟:“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我看他们就是饭吃的太饱。寺院清净,静心拜佛,走吧。” 绾香被萧静珝拉着朝前走,去求佛祖保佑平安顺遂,还带了来个求子符回家。 原本都已经忘记了白夫人说的那些话,但看着手上的求子符,便不知怎么又想起来了。 甚至在心里反复思索自己刚才对白夫人说的话,会不会哪句话又说得不够严谨,给白夫人揪住把柄,给萧怀瑾带来麻烦。 萧静珝也不知道她怎么总是忧心忡忡的,于是问到:“你这脑袋看着就没休息,又合计什么呢?” “没什么。”绾香缓过神来:“昨日伽赞公主在府上玩抱住,不小心伤了我哥哥的腿。” “伤到腿?”萧静珝的表情从难以置信变成恍然大悟:“看来这个公主还真是挺贪玩的。” “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也好,有意而为也罢,你都还是早早回去看看的好。诶?不是说你没家人吗?怎么又出现个哥哥?” “前不久才找到的。” “这样啊。”萧静珝知道自己不该再多问,于是和站在寺院门口对她说:“那你赶紧回府照顾吧。” “嗯,你路上小心。” 两个人就这样分别回府,路上绾香还止不住的想萧怀瑾这会在家会做什么,会不会又在府中遇上伽赞,毕竟平南王府就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 和绾香想的一样,这两个人到底遇上了。原本他只是想去听雨台看看离云旗的伤,刚一出门就被等在旁边的伽赞给拦住:“王爷!” 萧怀瑾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她,淡漠的问了句:“什么事?” “伽赞是来赔罪的,可王爷不让我随意出入东院,就只能等在这。”她颦蹙着眉头的样子可怜极了,好像被谁给吓坏了一样,随后她小声问了句:“王妃在吗?” “王妃等下回来,你在这等吧。” 刚要走,伽赞绕道萧怀瑾面前:“王爷!王爷可是因为昨晚伽赞不小心用爆竹伤了舅老爷生气嘛?” “……” “伽赞真的是无心之失,若王爷生气,还求王爷责罚!” “府上的事王妃说了算,你想领罚且看看她愿不愿意罚。” 第一百零一章 求王爷责罚 “好,那伽赞说些王爷的事。” 萧怀瑾背过手,垂眼看着她这才发现她连素日里常穿的皮袄子都没穿:“你说。” “名义上我是王爷的侧妃,虽未行礼但到底是王爷的人。王爷是我的夫君,可我进府多日,王爷从未到南院看过我。 就连南院的一盏茶都没有喝过,更别说吃顿饭。按照中原的规矩,王爷不是该同我……” 萧怀瑾这算明白伽赞的意思,丝毫不留情面的回答:“本王从来都只是绾香一个人的夫君。 既然你把话问到这,本王也和你说个明白。你进平南王府,实属无奈。纥族有意与中原交好,公主在王府本王自然会以礼相待。 等到公主找到意中人寻了好去处,或者想回纥族的时候,本王会替你筹谋,好好相送。” 这话萧怀瑾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当初羚昭进府的时候也说过一次。 但不一样的是,伽赞没有发脾气更没有过激的表现,只是乖巧的的站在那默默的低下头:“伽赞明白。 伽赞爱上的是一个专情的人,这说明伽赞没有看错王爷。王爷现在还不愿意看伽赞,但可不可以先不要赶走伽赞? 伽赞想留在王府,想离王爷近一些。伽赞一定会听话,敬重王妃。” “留在这?”萧怀瑾冷笑了下。 他素日里很少笑,除了和绾香在一起。即便是冷笑,伽赞也觉得十分好看,玄袍锦裘,宽厚的肩膀一定十分温暖,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冰冷没有半分温情:“留在这,真心想留在这吗?本王不戳穿你,不代表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见到萧怀瑾刻眉张目表情不对劲,伽赞急忙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是,太皇太后和皇上,要伽赞在王府多听多看。 但伽赞是为了要进王府才答应他们的。在中原,王爷就是伽赞的一切,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王爷放心。” 说到这,萧怀瑾不禁在心里默默感叹伽赞的聪明。回头说了句:“起来吧。” 伽赞依然跪在地上,把自己放得很低,就快低到石板下:“王爷相信伽赞,伽赞一定不会做伤害王爷和王妃的事,只要王爷让伽赞待在府上。” “你若不冷,就跪着,纥族的颜面该叫你跪个一干二净。” 伽赞这才站起身,一旁的丫鬟替她拍打着膝盖上的雪水。 她盯盯的看着萧怀瑾突然笑了出来,这张脸也还算好看,漾着苦涩的笑脸深情的注视萧怀瑾:“只要能看着王爷,伽赞什么都愿意,哪怕做一块石砖被王爷踩在脚下。” 她说话的声音像翠鸟一样好听,真切又动人。 但不巧,她遇上的是萧怀瑾。就算此刻伽赞把话说得再感人,萧怀瑾也不见得会心动。 绾香刚好回来想要去听雨台,刚要走进连廊就见到面若寒霜的萧怀瑾还有含情脉脉的伽赞。 如此良辰美景,如此英雄佳人,绾香倒是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了,站在梅花树后面静静的望着不说话。 直到萧怀瑾身边的梁错见到绾香才咳了两下,伽赞和萧怀瑾才发现绾香。 伽赞急急巴巴向绾香行礼:“见过王妃。” 相比萧怀瑾,伽赞更害怕绾香。 这女子看起来明明比自己还要娇小,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能被她的气势威慑住。她眼里冒出的寒光,就是叫人止不住打寒颤。 被萧怀瑾看见,绾香也不好再树后面躲躲藏藏,一边打趣一边踱步到萧怀瑾身边:“我倒是不想阻断这情意绵绵,郎情妾意。” 萧怀瑾问:“要去听雨台?” 绾香点点头,转眼看到一旁的伽赞:“北塞干燥,我见公主肌理细腻,定是未曾吃过半点苦的尊贵之躯,所以公主见我就不要行礼了。” “既然来了中原,就要守中原的规矩。伽赞该行礼。” 这叫绾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见伽赞没有穿常穿的那件皮袄子,便问到:“天冷,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昨日夜里伽赞不小心,袄子边刮到了爆竹伤了舅老爷,以后就不穿了。” 就连不穿皮袄子都要卖个乖,绾香听了更是不屑一笑,言语和善的说:“该穿还是要穿,冻坏了就不好了。” 说着又瞟了一眼萧怀瑾:“王爷先忙着,我去看哥哥的伤好些没。” 伽赞随即跟了一嘴:“王爷还是还是跟着一起去看看吧,顺带着替伽赞捎句‘抱歉’,改日伽赞登门致歉。” 绾香抿着嘴不说话,转身朝听雨台的方向走,萧怀瑾跟在身后紧迈了几步,赶上去抓住绾香的小手:“还以为你要和静珝去狮子喝了酒才回来。” 一旁青梅的花瓣落下来,划过伽赞的眼睛,她的眼里只映着萧怀瑾和绾香的背阴。 果然只要她一出现,他的眼里就再容不下其他人。 见绾香不吭声只顾着朝前走,萧怀瑾跟在她身边轻声说了句:“你定是害喜,这么喜欢吃酸。” “王爷哪只眼睛见我吃酸的了?” “王妃身上醋味这么大,难道不是刚喝了两壶醋?” 绾香把脸别过一边,一边走路一边赏院里雪景,不再搭理萧怀瑾。 “你若不喜欢伽赞……” “伽赞懂事又乖巧,什么都不求,连太皇太后和皇上都愿意出卖,我听了尚且觉得感人,何况是王爷呢?我若再不容她,显得我多狭隘?” “王妃天生讨喜,就连狭隘起来都多几分可爱。” “王爷这些哄人的话说给伽赞听她定极高兴。”她转头对萧怀瑾笑了下,也就只有她,随便笑笑就能乱了萧怀瑾的心。 萧怀瑾握紧了绾香的小手:“去年十七你受伤没有看到战舞,当时我许你今年再看,可还记得?” “记得。” “今年,我带你去看。” 萧怀瑾的心里却一直记着,去年年初欠着绾香这个承诺。 去年十七,绾香还不知道自己能否活过一年,没想到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还和萧怀瑾成了婚。 好在,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绾香没有说话,只和萧怀瑾去看了离云旗,谁也没有提伽赞的事情。 萧怀瑾和离云旗下棋,绾香和凝霜在一旁看着。两个人一直在听雨台待到晚上一起吃了饭才回到东院。 刚换了衣服坐在床边,萧怀瑾就看到床头放着的求子符,拿起来问绾香:“这是什么?” “哦,求子符,我跟着静珝一起求了一个。” 萧怀瑾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看这个香包一样的东,突然笑了下巴东西扔回床头。 抬眼看坐在妆台边的绾香,披散着头发褪去红妆合着素色中衣,擦拭手上的臂钏,姽婳似空谷幽兰。 就听萧怀瑾轻叹了口气,踩着木屐走到妆台边,从背后把人环住,垂首帖耳坏笑着说:“这种事,你求它有什么用?不如求求我?” 绾香抽出一边的匣子,把臂钏放进去:“静珝说,怕她的孩子一生下来没有玩伴,才拉着我求的。 我不太信这玩意,王爷可别误会我脑子里在想什么‘母凭子贵’。没那个心情。” “可本王今日兴致盎然,该就寝了。” 绾香合上匣子,小手放在萧怀瑾的手臂上,转头贴上萧怀瑾的脸:“王爷可想过若真有了孩子,叫什么好?” “这个啊。”萧怀瑾抬头想了想:“长宁可好?” “听起来像是女儿的名字,男孩呢?” “也叫长宁。” “长宁……长宁……过的日子自然要比我们两个安宁。” 第一百零二章 大胆狂徒 新春伊始,万物更新,人人都像萧静珝一样赶着到寺庙祈福。而萧怀瑾从始至终求的,不过就是一世长宁。 他看着绾香捱着日子,日夜思夜也盼,只盼着元宵佳节能快点到来,为的是去年没有看成的战舞。 萧怀瑾为了把快要控制不住情绪的绾香牢牢的按在身边,找了几本书丢在案桌上叫她抄,而绾香却拿着笔推开了窗子。 人人都等着杨柳吐翠,外面却扬起瀌瀌大雪。一推开窗便见到一片银装素裹,绵绵雪三千,晶莹了世间万物。 她扬着小脸感叹:“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啊?” 坐在她对面的凝霜一边看书一边替绾香研墨,瞟了一眼她写的字,还仔细的数了数:“你半个时辰就写了十七个字?” 绾香关了窗也数了数:“还真是十七个字。” “有人‘心猿不定意马四驰’,能写出十七个字已经够给面子了。”一旁下棋的萧怀瑾言语中尽显宠溺。 对面的离云旗落下黑子,似乎不是很愿意听萧怀瑾这样说绾香:“绾儿小时候好学,父亲教些什么念叨两遍就能记住,到现在都还没忘。 用不着一直抄书,浪费功夫。” “不让她干点什么,这会就该飞出府了。” 绾香拿着笔杆戳自己的脸,怎么也写不进去,生怕这雪连着下到元宵节。 …… 终于叫绾香捱到了元宵节,大清早就去翻腾出自己的面具,带在脸上趴到床边等着萧怀瑾睡醒。 就看萧怀瑾翻了个身揉揉自己的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朝自己鬼笑,猛地坐起来抬手要去摸佩剑。 绾香傻傻的笑着:“是我!” 萧怀瑾定睛一看,果然是绾香,好生没好气的质问:“你又要干什么?刚过年就急着要做寡妇?” 说完还伸手摘掉绾香的面具扔到一边,她就乖巧的趴在床边巴巴的看着萧怀瑾:“王爷说的是什么胡话?堂堂七尺男儿,怎会随意吓到?” 萧怀瑾伸手戳了下绾香的额头:“本王身近八尺。” 她讪讪的笑着:“王爷说什么是什么,晚上带我出去便好。” 明明晚上才要出去,绾香却早早的换好了衣裳等着。 等到夕阳西下,等到夜幕迟迟降下,绾香抱着萧怀瑾的胳膊兴致冲冲的朝府门外走。 还未到府门口,绾香就看到远处一个套着翠绿衣袍的伽赞,似乎知道萧怀瑾会出门所以才到这等。 绾香放下嘴角停住脚步,萧怀瑾看看绾香又看看远处的伽赞。拿下绾香的手紧紧的牵着,大步朝前走。 一直在门口逡巡的伽赞终于看到萧怀瑾,随即一副无意撞到的表情,惊喜的看着萧怀瑾:“王爷!王爷王妃要出门逛灯会吗?” 萧怀瑾捏着绾香的手:“嗯。” “听说元宵节皇城要办三日灯会,热闹非常。伽赞从未在皇城过元宵节,伽赞也想去,王爷能带上伽赞去吗?” 萧怀瑾低头看了她一眼,只留下一句:“你可以去。” 听到萧怀瑾这样说,伽赞即刻面露喜色,提起裙角就想跟着一起出去。梁错却放慢了脚步转身拦住伽赞:“伽夫人。” “怎么了?” “王爷的意思是,你可以去。”见到伽赞还不明白,梁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转身去追萧怀瑾。 伽赞愣愣的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才明白萧怀瑾的意思:她可以去,自己去。 随后伽赞低头笑了笑,像是在自嘲。不是因为自作多情而自嘲,而是因为萧怀瑾连一句话都不想对自己说完整。 不过伽赞并不生气也不动怒,就像她说的,在萧怀瑾这里她可以把自己放得很低。于是回头对自己的丫鬟说:“咱们自己去。” 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人,狮子楼下摩肩擦踵,萧怀瑾带着绾香坐在狮子楼的楼上,推开窗子便可以看到钟楼下的战舞。 也免得下去跟着人挤人,皇城上下一派繁荣景象。 除了年初二溅上血的城楼多绑了几条红绸,再没有什么其他不同,人们仿佛都忘记了初二那日的惊心动魄。 钟响三声,醇厚而悠长,回荡在整个皇城。 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即刻让出一条道来,屏息凝神的朝街尾张望。只见街尾火红一天,灯火烧着了半边天。 寒冬腊月里,那些赤着上半身举着火把从街尾走过来,嘴里唱着念词,钟鼓喤喤,热闹极了。 再走过去些,可以看那些人举着木盘,木盘上面拖着所谓的天女迎风起舞。绾香扒着窗边,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袍带着面具的男子端坐在轿撵上。 男子身上挂着阴阳盘照妖镜,右手持领旗左手拿符节,样子看起来和求雨时候的荣川一样。 绾香拉过萧怀瑾问:“那个人是干什么的?是荣川吗?” “是萧怀玥,要祈天。原本这事该太史令做的,但萧怀珵出事当晚太史令被下狱。荣川声称躲星,一直躲到今日。所以皇上就叫略懂星相的萧怀玥做。” 绾香咬着牙齿小声说:“说起萧怀玥,倒是比那个小皇帝更有君子气派。” “愈发口无遮拦。” 两个人站在窗前看着,回眼处萧怀瑾无意瞟到伽赞站在角落里,两人目光交接,萧怀瑾随即别过头去。 绾香像个孩子一样,看到什么就欢喜的拉着萧怀瑾问来问去。伽赞站在楼下看着狮子楼窗前的一对男女,一边看着热闹一边把酒言欢,默默的抿了下嘴角。 寒风垂在脸上,暖酒划过喉咙,没过多久绾香便有些微醺。 就在两个人打算回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酒气熏天痴肥臃肿的男人,直直的朝绾香撞过来,绾香下意识抬手挡过去,男人随即被推到一旁的花屏上。 男人回头看着绾香,似乎没想到把自己推出去的,会是个看起来身体娇柔的女子。 还是个隔着面具也掩盖不住美貌的女子。 正好应了一句‘酒壮怂人胆’,这男人的眼睛里只有绾香,没有绾香身后冷着脸的萧怀瑾。 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绾香放荡的笑着:“诶,小美人~” 酒气扑面而来,绾香止不住颦蹙起眉头,刚想转身走,这人又拦住绾香,看着她的头发:“你成婚了?不妨不妨,小爷不介意。你夫君是谁啊?我去把你讨回来,带你过一人之下的好日子。” 萧怀瑾把绾香揽到身后,本不想搭理这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想带着绾香离开。 可这人似乎并不领情,拉住萧怀瑾的胳膊扯下萧怀瑾腰间的玉佩,捧在手里仔细的看着:“平南王啊……” 一听到是平南王,这人的随从当即变了脸色,赶紧抢下玉佩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王爷恕罪,我家世子喝醉了酒,冲撞平南王。” 话刚说完所从就被那个所谓的世子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抽在随从脸上,人直接飞出去砸坏了花屏:“狗奴才,让你叫了吗?” 他回头用那双小到快要‘愈合’的双眼瞪着萧怀瑾:“平南王又怎样?你在南疆杀了那么多人,敢动我一下吗?就碰你的女人一下能怎么样?!我就问你能怎么样?!” 萧怀瑾的眼睛变得暗沉,默默的攥起了拳头。 皇城中非富即贵,寻常人都不敢随便与人发生口角,生怕冲撞了到了谁家的贵人。看对方是个丫鬟,若敢怠慢,说不定就惹怒了谁家的贵人。 即便是喝醉了酒,听到萧怀瑾的名号也应该清醒三分。 这人还是出言不逊,想想皇城里敢借着酒劲调戏平南王妃的,身宽体胖色胆包天的,就只有太皇太后侄孙了。 想到这绾香伸出小手握住萧怀瑾的拳头:“王爷,走吧。” 第一百零三章 齐候之子 萧怀瑾与绾香对视一眼,见绾香轻轻摇了摇头,便尽量的叫自己平心静气。 可那个世子却不依不饶的还笑嘻嘻的去拉绾香的衣袖,萧怀瑾回身一脚踢在男人的肚腩上,人往后退了几步撞断了二楼的栏杆,整个人从楼上摔下去,‘嘭’的一声落在地上。 楼下人的惊呼,绾香忙跑到栏杆边上朝下看,被砸断的楼梯裸露出硬茬,上面还粘了些血。 绾香心里随即闪出一句‘不好’。回头看着萧怀瑾:“王爷,这可能是齐候家之子齐蔚,太皇太后……” “打的就是他齐蔚。”萧怀瑾随手抽出绾香身上的帕子擦擦手,回头看了眼刚从花屏中爬出来的人,随手便把帕子扔到一边。 绾香忙去捡萧怀瑾的玉佩,走回到萧怀瑾身边:“王爷,玉佩磕掉了个一块。” 萧怀瑾拿过玉佩轻抚两下确实的那块玉碴,拉过绾香:“走。” 于是,留下自己的名号恝然而去。 就在回去的路上,绾香都还在心里想着刚才的齐蔚是否断了气。垂着小脸在心里预想明日之后的事情。 相比之下萧怀瑾坦然的多,云淡风轻的坐在一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绾香抓过萧怀瑾的手:“王爷这一拳会不会打的重了些。” “处境再差也没差到任人欺辱的份上,畏首畏尾的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痛快。” 萧怀瑾把人抱在怀里,身后长街还闹着,欢声如雷。 到了府门口,萧怀瑾扶着绾香下车,一抬眼就见到伽赞站在门口等着,焦切的张望。 一见到萧怀瑾赶忙上前:“王爷可算回来了,伽赞在长街上听说王爷打了太皇太后的侄孙,可还好,伤到哪了吗?” 萧怀瑾瞥也不瞥一眼回答:“狮子楼的人都知道人是我打的,你不如去太皇太后那说上一嘴,也就当卖个乖。” “……”伽赞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伽赞说过,绝不会背叛王爷的。” 见伽赞就要红了脸,绾香回头对她笑着:“王爷说的是,反正人人都知道出手的是平南王,公主就当是卖个人情吧。” 说完绾香就跟着萧怀瑾回去了,留下伽赞站在一边懵懵的望着一双人影,抿了下嘴角只好先回去。 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的过去,绾香也已经做好的准备,睡前还派了人去听齐府的动静。 第二清杳儿一边给绾香梳头一边说到:“派出去的人说,齐蔚人还活着,只是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是吗?那倒是造福了许些好人家的姑娘。”绾香的手上也不歇着,写了封信递给杳儿:“给北浔送去。” “是。南院的为表忠心,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杳儿言语幽怨,仿佛巴不得伽赞跑出去,犯些什么过失好叫王爷把她给赶出去。 “你总盯着南院做什么?咱们关好门过日子就行了。” “那晚的爆竹是衣角刮的不假,却是等着时辰故意刮的,王妃难道不清楚?可怜兮兮的来找王妃和王爷认罪,还装模作样的连皮袄子都不穿了,吓唬谁啊?” 说着话杳儿又翻了个十足十的白眼。 绾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说话,她怎么会不知道?如若她不知道,那晚便不会看着萧怀瑾都不想说话了。 不说话,不代表不记得。 …… 此刻宫里的马车已经碾着路旁的积雪奔着平南王府来了。 就在绾香和萧怀瑾下棋的功夫,梁错跑到东院:“王爷,宫里来人说太皇太后病重,要王妃侍疾。” 两个人像没有听到一样,一旁捧着绣蓬的凝霜看似漫不经心的说到:“项庄舞剑。皇城里王子皇孙一大把,宫人数也数不尽。 这怕不是太皇太后的心思吧?” 当年凝霜亲眼看过元氏是如何入宫的,她清楚小皇帝的手段。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到火炉里的炭烧的毕剥作响。 后院的那两株绿梅显得更碍眼了。 萧怀瑾扔下棋子抬头问:“只叫了王妃?不是伽赞?” “只叫了王妃。” 绾香也放下棋子,站起身换身衣服准备进宫。萧怀瑾忙抓住她的手:“我和你去,打了太皇太后的侄孙,也该去赔罪。” 梁错却面露难色:“王爷,来人说王爷是阳火之命,与太皇太后犯冲。平日倒是没什么,只是太皇太后重病,不宜进宫。” “……” 这些五行八卦阴阳玄学还不是人怎么说怎么算?小皇帝看准了要找萧怀瑾不痛快,欲行当年之事。 绾香笑了下:“王爷放心,我定会全身而退的。若不能,我便效仿蔺相如持璧击柱。” 萧怀瑾捧着绾香的脸,心思沉沉目光深深,仿佛绾香要去闯龙潭虎穴一般,想了一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去吧,我会做好打算,你且安心。” 虽然心中疑惑,但绾香还是转身离开了,坐上马车入宫。 说起来这是绾香第一次进宫侍疾,跟着小太监迈进承熹宫的门,出乎绾香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见到皇上。 绾香站在纱帐外,香炉顶上的仙鹤踏着青烟,梨皇色的纱帐垂在地上,透过纱帐隐隐约约看到太皇太后安静的躺着。 大抵正月初二那日真的吓到了,所以才一病不起。 绾香跪地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纱帐里的人眼睛半睁着,有气无力的说句:“来了。” “儿臣听说母后不舒服,遂进宫侍奉。” “起来吧。” 宫女掀开帘子把绾香让进去,刚走到床边宫女就又递来个凳子在绾香身后,绾香却垂眼不坐,直到太皇太后说了句:“坐吧。” 这才坐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药碗。 刚舀了汤药送到太皇太后嘴边,就听她低声问:“昨个,你和瑾儿遇上齐蔚了?” 绾香手上的动作停住,随后轻声回答:“是。” “这事,瑾儿怎么说?” “儿臣出门时王爷正不知在哪忙着,还未听到王爷说什么。” 太皇太后清楚绾香在装傻,便也不再问了。刚喝了两口汤药便开始不停的咳嗽,像是呛到了一样,随后还抬手掀翻了绾香手上的药碗。 一旁的宫女连忙跪在地上,见此状况,绾香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便跟着跪了下去。 就听门外公公:“皇上驾到。” 床上太皇太后被宫女扶着手指地上的绾香:“你……你这贱妇!想害我!” 还不等她说完,小皇帝便迈着匆忙的步伐走进来,见到绾香跪在地上连忙走到床便:“给皇祖母请安。” “你来的正好,这贱妇……” 就看这皇上摆摆手,他身边的太监即刻扶起绾香把人带到门外去等。 朱墙白雪,绾香就站在不远处覆着白雪的梅花树下。那位年纪稍长的公公对我绾香说到:“王妃在这等等,太皇太后这几日肝火旺,脾气难免大了些。 加上昨个平南王的事……王妃可别放在心上。” “公公言重了,能在母后面前侍奉尽孝是福分,王爷忧心母后却不能入宫探望,别提多烦恼了。” 说着皇上从门里走出来,绾香刚要行礼,就被皇上一把拉住:“天冷,皇婶不必多礼,朕送去的绿梅,皇婶可见着了?” “谢皇上隆恩,见着了。” “朕本是来看祖母的,刚好皇婶在这,有些事想要问问皇婶。” “皇上想问什么?妾身定知无不言。” 至始至终,皇上的双眼就不曾离开绾香的脸,而绾香却一直垂着头默默的在心里想着萧怀瑾。 “这里不宜说话,朕已备好轿撵,还请皇婶移步。” 话说到这,绾香也不能不跟着走了。 第一百零四章 好茶 这小皇帝心里在想什么,是个人都清楚。进宫前绾香身上的兵器都被卸了个干净,但她并不畏惧。 就算宫卫森严,自己不能对着皇帝做什么,但这皇帝敢对自己有什么跃格的举动,自我了断的本事绾香还是有的。 她越是不慌张不局促,皇上看着心里越高兴,一路把人带到华英殿。 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绾香回头看,那盘龙红柱,那宽阔匾额上的金字……这里的主人正是睥睨天下王者。 为了叫绾香看到这一切,轿撵绕了好大一圈。想当初的元妱也是被这样的王者之风震慑住了,所以变得惶恐,所以失了心智。 但小皇帝的算盘大错了,他面对的不是元妱而是绾香,那个对先帝恨之入骨对皇帝更是不屑一顾的万毒离氏后人——离绾儿。 轿撵拐进偏殿,绾香被一旁的宫女扶下迈进大门。 屋中陈设与外面的正殿风格完全不同,水晶珠帘逶迤倾泻,红珊瑚摆在花屏中。 小皇帝刚一坐下,便止不住的称赞:“皇婶体态娇娆,傲寒之姿,朕倒是没有六皇叔这样的福气。” 听到如此轻佻言语,绾香斜眼抬头狼视。只是这一个眼神,柔媚中露着凶狠。下面美人看起来似笑非笑,皇上的心里不知道为何一直发慌。 即便是天子也分不清自己是被迷住了还是被吓到了。 也正因为他是天子,九五之尊,所以不会承认自己会被一个小女子镇住,权当自己是沉迷那双含着月光的眼睛之中无法自拔。 就听绾香道:“皇上谬赞,实不敢当。不知皇上此番叫妾身前来,想问什么?” “……” “皇上?” “啊。赐座,看茶。”小皇帝随口便找了些说辞:“昨日皇婶和六皇叔去赏灯会,遇上齐蔚了?” “是。” “今一早,齐候便来告状,非要皇叔登门道歉。” 绾香垂着头回答:“皇上想叫妾身转达圣意?” “不,齐蔚那人朕知道,粗狂无礼气质粗浮又贪恋美色,齐候护子心切,曲意之解不能全信。 朕派还听说,是齐蔚冲撞皇婶在先对六皇叔无礼在后。所以朕想问,那齐蔚当真对皇婶不敬,过甚其词?” “……” “皇婶但说无妨。” “是。” 只听那小皇帝一拍桌案,暗骂一句:“狗胆包天!” “虽说世子酒后无知,但到底不是王爷先动手。若皇上要王爷登门道歉……也不过是低个头而已。” 绾香的以退为进,小皇帝似乎十分受用,随即摆手:“不妥。平南王是朕的亲皇叔,所以这事看似是皇叔和齐候,实际上是皇祖母在和朕较劲。 皇叔若是贸然向齐候低头才是丢了皇家颜面。这一拳啊,打的恰到好处。” 绾香当即站起来给皇上行礼:“妾身明白,妾身会把皇上的意思转达给王爷。” 上面的小皇帝笑吟吟的看着绾香:“都是一家人,皇婶何须多礼?” 听到这绾香在心里冷笑了下,派萧怀瑾出征南疆,班师回朝路上任由翊王元贵妃几番派人暗杀不更换不问,兔死狗烹之时可不见他说是一家人。 绾香坐在一边闻了下这茶,轻笑了下:“果然是好茶。” “常顺,送些茶到平南王府去。” “谢皇上,此等好茶,我确实是见也没见过。” 嘴上这么说着,绾香还是心存戒备,迟迟不喝皇上命人端过来的茶。 皇上倒是能沉得住气,一直和绾香聊些有的没的,就等着绾香口干舌燥想要喝茶,眼前人却迟迟不遂他的愿。 在茶里放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如若绾香喝了发生了什么,便是绾香魅惑君上,有口难辨的是自己,哑巴吃黄连的萧怀瑾。 这样卑鄙至极的下三滥招数,想着就和皇上身边的常顺公公脱不开关系。 不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细微至常人都发觉不了还藏匿在茶香中的味道,还是被绾香给嗅到了。 绾香等着时机找借口回府,直到常顺跑进来和皇上说了句:“皇上,襄王到了。说是找皇上有要事。” “要事?” “啊。”常顺凑到皇上跟前,附耳说了几句话皇上当即变了脸色,随后说了句:“带进来吧。” 绾香见到萧怀玥要来,随即站起身:“皇上有公事,妾身便回避了。” “也好,皇婶去承熹宫照顾祖母吧。” “是。”说完绾香便要走,刚一转身就见到萧怀玥进来了,绾香原想点个头打个照面便过去了。 不想萧怀玥停住脚步和绾香说话:“六皇嫂。” “襄王。” “皇嫂进宫侍疾?” “是。” “那皇嫂先不要去承熹宫,且在门口等一等。” “怎么?” 萧怀玥不说话,但眼神坚毅,绾香便点头到门口去等。没一会的功夫萧怀玥便出来同绾香行礼:“皇上叫我好好把皇嫂送回府。” “嗯?” “怎么?” 绾香先是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为何萧怀瑾之前就这么放心的叫自己入宫,笑着对萧怀玥说:“没什么。” 萧怀玥回笑了下:“六皇嫂走吧。” 他这一笑像极了萧怀瑾,绾香敢在心里肯定,萧怀玥一定是萧怀瑾众兄弟中和他最像的一个。 两个人默默的朝外走,直到上车出了宫门的时候,绾香才对萧怀玥说了句:“多谢襄王。” “谢?” “王爷可是去襄王府下棋了?” 萧怀玥一脸的恍然大悟:“皇嫂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六皇兄性子要强,自打我生下来就没有求过我任何事情,好容易到府上走这一遭,我怎么可能拒绝? 不过皇兄一向宽容,与那齐蔚也是天南地北八竿子打不上的两路人,怎么会动起手来?” “皇城就这么大,也没有襄王说的那般远,指尖碰手心的事总会发生的。” 萧怀玥看着绾香好半晌,突然说了句:“现在皇嫂想独善其身怕是难了,皇嫂聪慧,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说的对。”绾香轻叹了口气:“难了。” “所以……皇兄有什么打算?” 绾香抬头看着萧怀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她总觉得萧怀玥在话中带有试探的意思。 随后回答:“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了。” 听到绾香这样回答,萧怀玥便不再问什么,只把绾香送回府,在门口和萧怀瑾寒暄几句就自己回府了。 绾香回头看着萧怀瑾老半天,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为了我,还要王爷去低身求人,就怕挡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无休无止。” “皇上送茶到府上,如同当初送茶到翊王府。好在我脚程快,你一出门就去了萧怀玥那。” “可我不是当初的元贵妃,自然不会叫那小皇帝得逞。”绾香牵着萧怀瑾的手,跟他迈进王府的大门:“从他进门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就直接大大方方的把人给带走,真是奇了。” “他当然有这个本事。” 绾香抽出小手抱紧萧怀瑾的胳膊,仰起脸问:“王爷怕吗?” 萧怀瑾拍拍她的手:“你在身边就好了。” “对了,皇上问昨日王爷打齐蔚的事。说是齐候一大早上便找皇上告状,非要叫王爷去登门道歉。 但皇上却说没这个必要,不许王爷低头丢了皇家颜面,还说这是太皇太后在和他较劲。” “你觉得呢?” “颜面自然不能丢,但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虽说这事王爷占理,但齐蔚毕竟卧床不起,小皇帝答应的好听,日后不作为老人口舌遭人记恨的还是王爷。 到时候小皇帝借刀杀人就容易得多了。” “面子丢不得,人也不宜得罪。你想要本王怎么办?” 第一百零五章 吃人的女鬼 死在绾香手里的人都知道,她的温柔是欺骗,是利刃。而这那些男人皆沉醉其似水柔情,却都不知道只有在萧怀瑾这里才是真的。 她裂开嘴笑着,肆无忌惮的和萧怀瑾讨价还价:“那王爷得答应我,不准踏进南院的门!一次都不许!半次也不行!不对……看看也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萧怀瑾停住脚步,转头揪起绾香的脸,就看那张好看的笑脸变了形,嘟起来活像个小包子,嘴巴撅得老高:“王爷!” “你是不是以为,这件事非你不得解?” “王爷博雅精深聪明绝代,怎么可能不得解呢?” “女子善妒乃七出之罪,你可清楚?” “清楚,可绾香也不是普通女子。”说着绾香突然把手放在萧怀瑾的心口:“是王爷的心头肉。” “你倒是自信。” “啊?不是啊?”绾香拿下萧怀瑾的手,转身大步离开:“那我回北浔了。” 衣袖扶起,萧怀瑾忙抓住她:“哪去?” 绾香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收拾东西回北浔啊。” 萧怀瑾轻叹口气:“就是拿你没辙,就算你不说,我也没有迈进南院那个心思。” 眼前人装模作样的抽回自己的衣袖:“管你呢?反正我是生气了。” 两个人争执,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梁错匆忙走过来:“王爷,将军府的小厮过来送了个东西。” “放一边去。” 梁错稍显语塞,小声说了句:“给王妃的。” 听到是白修子叫人来送动西给绾香,夫妻两个都停住脚步表情尴尬的回头看向彼此,萧怀瑾先对绾香挑挑眉毛:“解释吧。” 绾香嘴角抽搐了下:“谁知道是什么东西?万一是……是别的什么……” 萧怀瑾接过梁错手里的盒子直接当着绾香的面打开,两只打着红色同心结的玉坠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你怎么说?” 绾香的小嘴微张,看着两只奶白色的玉坠子好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不就是自己送白修子那两只吗? “我……用嘴说。” “哼。”萧怀瑾握着盒子转身便朝东院走,从背后就能看出来这火气不小。绾香捂着自己的额头问梁错:“将军府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直接悄咪咪的交给我?” “可王爷就在哪啊,我怎么悄咪咪的?” “你就趁他不在的时候给我啊!” “那王爷知道了会杀了我。”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王妃为什么要杀了我?心虚吗?” 看着梁错一脸坏笑,绾香伸出手指指着他老半天没说出话,最后深吸两口气:“你等着。” 说完转身就去追萧怀瑾去了,留下梁错握着黑色的剑柄对着一黑一红两抹背影,仿佛与其恩爱的是自己一样安然的笑着。 她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只有头角峥嵘的少年才配走在她身边。想到这,梁错就跟在远处一起回了东院。 那日萧怀瑾像个小媳妇一样斗气,半个字都不曾和绾香说。 他看书,绾香就悄咪咪的把书拿走把自己的脸凑上去,萧怀瑾见了转身离开走到棋盘边上,刚落一个子绾香便跟着下了个子,萧怀瑾干脆连棋也不下了,躺到榻上佯装睡觉。 这脾气简直大到王府都要装不下了。 见到萧怀瑾闭上眼睛,绾香倒也再不想卑微求全:“既然王爷不听解释,那今晚就在书房好好睡着,不要回卧房去了。” “……” 萧怀瑾闭着眼睛就听到绾香走出去的声音,睁开眼睛看看空荡荡的书房,居然有些后悔了,她似乎真的被自己惹生气了。 正想着要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还以为是绾香走过来了,就听到杳儿说:“王爷,王妃叫我把被褥送来。” 听完萧怀瑾猛然睁开双眼,见到杳儿把被子放在一边行了礼便回去了。 居然还把被子送来了?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叫自己回卧房去了。 躺在枕头上萧怀瑾轻叹了口气,有点想自己揍一顿,伸手抓过一边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话已经说出口谱也摆了出去,只能先在这睡一晚再说。 也不知道书房的床榻为何会这么硬这么凉,好容易焐热了床榻,萧怀瑾还是晕晕乎乎的睡着了。 更深风急夜阑人静,模糊间萧怀瑾知觉得身边多了个什么东西,随后一只冰冷的手臂攀附到自己脖子上。 萧怀瑾睁开眼睛坐起身,就听到绾香十分不悦的说了句:“王爷又要折腾什么?好好睡觉!” “你又干什么?” 大冷天绾香只穿着肚兜,白皙的双臂就露在外面,坐起来身整个人靠到萧怀瑾的身上闭着眼睛柔荑细手环住萧怀瑾的腰:“歇息啊,王爷不肯回卧房我就只好跟着到书房睡了。 这书房的床啊,又硬又凉,睡起来真是不舒服。” 萧怀瑾当即魂魄恍恍不知所措,嘴上还憋着笑,强装冷淡的任由她靠着,还嘴硬的说到:“那你倒是回去啊。” “那怎么行呢?王爷怕黑,我得陪着王爷。” “我不怕。” “你怕。” “不怕。” “我说王爷怕王爷就怕。” “不过是黑夜而已,有何可惧?”他低头问。 她抬头,双眼昭如日月,话语轻柔细腻,似穿过树林的风惹得那树叶沙沙作响,搔得人心中发痒:“这夜里啊,有女鬼,专吃好看的男人。 王爷生的这般俊俏,自己一个人睡在书房多危险?为妻于心不忍,过来守着王爷,王爷看起来还挺不乐意的呢!” “什么女鬼,我只看到你这么一个心思诡道的女鬼。” “王爷还生气呢?” 萧怀瑾别过脸去,绾香凑到他眼跟前:“王爷?” “……” “王~爷!” “你休要再闹,本王还要休息。” 绾香见这人油盐不进,干脆推开被子,把自己整个人晾在外面:“好好好,我胡闹,那王爷自己休息我就到外面守着好了,明个一早我冻死在外面王爷也好抬南院的做正妻。” 说完绾香便要下地朝外走,一副准备在门外站一整夜然后冻死在外面的架势。 萧怀瑾忙伸手把人拦腰抱回床上:“我又没说叫你去外面站着。” 绾香顺势躺进萧怀瑾的怀里,突然坏笑一下,搂住他的脖子:“王爷莫要生气了,那打了同心结的玉坠子,是我听说白将军要和岳家小姐结亲才送出去的。 毕竟白将军救过我,送那玉坠子,一个是要断了他许些念想,一个是为了谢她救命之恩,哪知道他今日给退了回来。王爷自己说,我可有跃格之举?” “他把东西退回来,怕不是想要告诉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了岳家小姐。” 白修子的心思到底被萧怀瑾给猜个透。 面对世事从无所惧的绾香知道白修子的意思,也还是无可奈何。 身边的萧怀瑾心里面酸着,绾香只得把人紧紧抱住:“他想如何我也顾不得了,能顾的只有王爷,所以王爷还生气吗?” 水一样的人裹在怀里,就算是天大的火气也烧不起来了。萧怀瑾只好伸出手戳了下绾香的额头,不忍责备的对她说:“你才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鬼。” 说完便什么也不管,只稳住那张柔软的小嘴,也不想去摸她身后仅剩一条的袋子,直接把最后一层隔阂扯开扔掉。 原本冷丝丝的书房开始变得燥热,温暖与暧昧四处蔓延,一直延续到第二清早。 …… 绾香浑身乏累本不想起床,但人还没睡醒就听外面的杳儿在喊:“王妃,北浔来信了。” 听到声音绾香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手还揪着萧怀瑾的耳朵,嘟囔了一句:“知道了。” “王妃,要起来看看吗?” 萧怀瑾睁开眼睛拎起被子盖住绾香的胳膊,对外面的人说了句:“放到王妃的妆台上。” 第一百零六章 齐母 门外的人也终于罢休回了声:“是。” 萧怀瑾吻了下绾香的额头:“不去看看?” “着什么急?日上三竿再看也不迟。” 可两个人还未躺到日上三竿‘日上三竿’,火炉里的炭火就都烧光了,屋子里开始见冷,萧怀瑾才起来穿好衣裳,用被子把绾香裹得严严实实抱回卧房。 自己套上长袍走到妆台边,看到牛角梳下压着一封信。萧怀瑾把梳子揣进怀里,把信放在绾香枕边:“我有事要出去,你且歇着。” 绾香回手便抓住萧怀瑾的胳膊:“王爷要去哪?” 萧怀瑾轻拍绾香的手:“乖,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萧怀瑾拿下绾香的手放进被子,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嘱咐杳儿给卧房添些炭。 听着萧怀瑾的脚步越来越远,绾香坐起身把厚被子披在身上,拿起枕边的信拆开仔细的读了两遍,抱着大红绣鸳鸯的被子掰着手指算日子。 算了两遍倜然站起来去穿衣裳:“杳儿,收拾东西,咱们去海慧寺。” 杳儿匆忙的跑进来:“怎么突然要去海慧寺?这会子去吗?” “嗯,赶紧去,要不就来不及了。” “好。” “诶,替我找件素一点的衣裳。” “是。” 绾香起身套上中衣坐到铜镜前开始梳洗,又叫杳儿梳了个寻常妇人家的发髻,什么发饰都没有带,只带了根玉簪。 换上一身浅紫色的衣裳,外面披着缎面的披风,连车上挂着‘平南’儿子的灯笼也给摘了。 杳儿不明所以:“王妃的做派和以往大相径庭,连个胭脂都不涂就出来了。” 绾香撩开帘子看看外面:“咱们去海慧寺上香,衣着打扮当然要素一些,心诚。” “哦,那咱们怎么不叫上舅夫人或者永禄公主?” “你还真以为我有心思去上香?那倒不如在府上睡觉呢。”绾香回头看了眼满是疑问的杳儿:“这几日待得就要发霉了,出去做点正经事,到那以后我不叫你你尽量不要说话。” “知道了。” 虽然杳儿不知道绾香为什么叫自己少说话,但还是照做了。 到了海慧寺绾香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台阶轻叹了口气,撩起裙子跪在台阶上,三步一拜九步一叩的走上去。 杳儿站在后面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人仿佛不是她认识的绾香。一旁的车夫看着也愣了下,即便他不了解王妃,但也知道绾香是不愿意到寺庙这种地方来的。 上次和萧静珝上香还说自己身上血腥气太重,不适合到寺庙这样的地方。但今日竟然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跪了上去,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王妃这是……怎么了?” 杳儿轻笑了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过王妃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道理,你下去吧。” “诶。” 绾香像是着急一样快速的朝上去,杳儿紧紧的跟在身后。绾香一边拜着一边四处张望,终于见到前面有个穿着湛蓝色袄子的老妇,也在一路的跪上去,身后只跟了个贴身丫鬟。 那不是别人,正是齐蔚的母亲。 红姑姑给绾香传信,说那齐蔚的母亲林姨娘是个极好的人,深受齐候喜爱,为齐候生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只因为当年齐候正妻齐夫人痛失爱子,才主动把刚生下没多久的齐蔚过继给齐夫人。 于是齐蔚摇身一变成了齐候府上的嫡子,也成了正儿八经的世子爷,加上和那性格乖张的齐夫人生活在一起,自然变得嚣张跋扈。 绾香见到了人,又加快了些步子,眼见那老妇站起来又要迈了个台阶上去,绾香随手捡了个石头子,弹了到了林姨娘的腘窝。 年岁大的人跪了这么久脚下本来就不稳,绾香的力道掌握刚好,不会让人留下淤青却还能让人屈膝。 眼看着然跌了下来,绾香利落的站起来跑上前拦住要跌落下来的林姨娘。等着人站稳了,绾香才放下手:“夫人跪得太久了。” “多谢姑娘。” 绾香行了礼:“我见夫人也是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这一路跪下来也得几个时辰,腿脚可不是要不利索了?可见夫人心诚。” 林姨娘抬眼看看太阳,回身提醒绾香:“时辰不早了,还是赶紧上去吧。” “诶。”眼见这林姨娘被丫鬟扶着朝前走,绾香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一路上紧紧跟在林姨娘身后,即便林姨娘动作愈发迟缓,绾香也一直跟在后面守着,最后还忍不住上前帮丫鬟扶着林姨娘。 进了寺院上了香,绾香也不多问一句,只在佛像前认真跪拜。 拜完了,绾香转身就要走。身后林姨娘却喊住了她:“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绾香回头,清秀的小脸笑起来十分讨喜,回了一句:“夫人叫我绾香就好。” “看你的样子是成亲了,家住哪里我送你一程?” 她倒真的当绾香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绾香行了礼:“不给夫人添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好。” “能否问上一句,你来想求些什么?” 只见绾香苦笑了下:“我丈夫遇上些麻烦,我又帮不上什么忙,遂到寺庙来求一求。” “什么麻烦,不如说来我听听?”林姨娘心里想着,若是所求之事自己能帮上忙,也好还了绾香的人情。 但绾香却摇了摇头,一脸有口难言的表情,林姨娘看了也不好多问,只对绾香说了句:“若你不好说,我便不问了。” “倒不是不好说,只是我见夫人也一脸的忧心忡忡,应该也是烦事缠身。” 两个人一起朝下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见就要分开,林姨娘拉着绾香的手问了句:“后日我要来供灯,不如你也供一盏吧?” “后日?” “没空?” 绾香轻笑了下:“不是,这样也好。” “那就后日卯时?” “好,后日寅时末卯时初,我在这等夫人。” “就此别过。” 绾香低头行礼目送这位林姨娘上车,心里默默感叹。杳儿见马车走远绾香还不说话,忍不住问:“王妃怎么了?”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样心慈的妇人会生出齐蔚那样的儿子。我都以为这齐蔚是外面捡回来的。” “管他是不是外面捡回来的,反正也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罪有应得。” “回去吧。”想想自己都还没有吃饭呢。 等着绾香回府的时候萧怀瑾还没有回来,这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吃完饭绾香靠到案桌边,杳儿去翻了瓶药酒出来给绾香揉着膝盖。 绾香一边翻看萧怀瑾留在卧房的书一边吃着蜜饯,了无生趣的等着萧怀瑾回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萧怀瑾推门进来,一打眼就看到绾香通红的膝盖。杳儿一边揉着,一边抱怨绾香太较真。 萧怀瑾快步走过来:“你这是……” 杳儿站起来行礼,随后回答:“王妃今日去海慧寺了,老长的台阶,三拜九叩跪着上去的。” 听完萧怀瑾不禁觉得绾香受了什么挫折,回眼对杳儿说了句:“你下去吧。” 坐到一旁掏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案边:“看看。” 然后拿起一边的药酒放在手上捂暖,给替绾香揉着膝盖。 绾香骂起木盒突然又放回到远处,警觉的看着萧怀瑾:“王爷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跟着说?” “我能有什么事?” “那我怎么知道。” “我若有事叫你去做,还用绕这么大一圈?还拿着东西哄你,多亏?” “你……”绾香好好靠在软枕上拄着下巴:“王爷这话腔是和百宁候学的吧?” 萧怀瑾不回答绾香的话,只问了句:“你就没有发现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七章 参 “嗯?”绾香起身靠近萧怀瑾:“我的梳子,是你偷的?!” “偷?连你都是我的,算哪门子偷?” 绾香看着他,一脸质疑的拿过盒子打开真就看到了那把早上怎么找也找不到的牛角梳,梳子尾端雕着一朵镂空的花,花蕊上嵌着一颗红豆。 雕工精细,仅仅是一朵花便叫绾香忍不住陷入其中,手指触摸着这躲姿态娇柔细腻的花,忍不住笑了出来:“王爷出去一整日,就是去雕这个?” 萧怀瑾点点头:“原本雕工叫我后日去取,但我想着你早一刻见到早一刻欢喜,所以愣是盯着他给雕完了。” 绾香晃了晃梳子,嵌在里面的红豆也跟着晃了晃,就看她裂开嘴一笑,止不住的感叹:“这么小个玩意,居然一次雕成了。别说这雕样上花了多少心思,这雕工的功夫可真是到家了。” “你只顾着夸雕工,都不知道夸夸自己的夫君。”萧怀瑾看绾香欢喜,自己也含着笑故意打趣。 眼前的人只顾着晃悠着手上的梳子,在手里把玩迟迟不肯放下。萧怀瑾把绾香的小腿抱在怀里:“你怎么无端的想起去海慧寺了?不是最讨厌去寺庙的吗?” 绾香也终于舍得放下手上的梳子,双臂攀附萧怀瑾脖子上:“自然是有要紧的事,不过王爷放心,我可没有见白将军,杳儿一直跟在身后。” “说的怎么像本王小心眼一样。” “呦~”绾香撇撇嘴:“昨个是谁啊?气得眼睛都是绿的。那样就显得心眼很大了吗?” 萧怀瑾被怼的语塞,也是不得不向绾香服输:“好,是我小心眼,王妃大气,朝丞般的气量,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就不要再同我这小人计较了。” 屋里的两个人闹着,丝毫不知道院外有人站在假山上朝东院里瞧着。没过多一会就听外面响起悠扬绵长又清脆的声音,似乎是睡在吹奏笛子,但仔细听还不太一样。 绾香抬头,不用想也知道是南院的人睡不着觉,于是放下手上萧怀瑾的衣领好好的坐着:“伽赞公主好像想家了。” “那她可以回去。” “王爷不问问她吹的是什么?” “她就算吹的是爆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鹰骨笛,是用大鹰的翅膀制成的。将骨肉剔净,锯掉两端骨节,磨平上下管口,去髓。一把骨笛可驱散北塞风雪给心中带来的寒冷。 还听说啊,那鹰骨笛都是成双成对的。用同一只鹰的一对翅膀,做成两只左右相称、大小一致的骨笛,吹奏起来音调也完全相同。 王爷说,这会你若去瞧了她,她会不会掏出另外一只送给王爷?” 说着绾香扶着案边想要站起来,萧怀瑾直接站起来抬手把人抱在怀里:“你要去哪?我带你去。” 绾香搂着萧怀瑾的脖子:“我能走。” “不能。” “怎么不能?我后日还要出去呢。” “你又要干什么去?” “去海慧寺供灯啊。”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歇着。”萧怀瑾抱着人紧皱眉头:“好好一双腿……吓得我还以为是谁来府上找你麻烦了。” 绾香一手搂住萧怀瑾的脖子一手抓着萧怀瑾的衣襟:“只要王爷不生气,于我来讲就没有什么大的麻烦。时候不早了,我想休息。” 萧怀瑾抱着人往床边走去,放下绾香对她讲了句:“这骨笛声扰的人不能安眠,我叫梁错去趟南院。” 刚要走,绾香就拉住萧怀瑾的衣袖:“别了。” “怎么?” “想家而已,她愿意吹便吹去吧,这乐曲也好听的紧呢,可以伴人安眠。” 萧怀瑾听了点头:“好,依你。” 如若伽赞真的乖巧听话安分守己,绾香倒是希望她在平南王府这几年,能过得畅快些。 而绾香的心里也清楚,情爱这种东西对于正值青春年少的伽赞来说,是无法控制的。她对萧怀瑾的心思,一时半刻打消不掉。 喜欢一个人是人家自己的事,天大地大,绾香也不能管道人家心里去。只要萧怀瑾在自己身边,就是好的。 而外面的伽赞迟迟不见东院有人出来,就连一个叫自己别再演奏早些回去休息的人都没有,哪怕是因为扰了绾香休息…… 身旁的丫鬟提醒到:“夫人,天就快亮了。” “啊,那咱们回去把。” 她握着骨笛踩着郁郁夜色,自己回到了屋。 …… 绾香本想着循序渐进,看能不能把参萧怀瑾的折子从半路给拦下。但没有想到那位齐候根本等不及,还没有等绾香再次去海慧寺,大臣便轮番上奏。 他们把萧怀瑾骂的体无完肤,而绾香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那些善用口舌杀人于无形的文官的威力。 一个不争不显的亲王,就那么被构陷成了一个图谋不轨的罪臣。 大到疆域之战萧怀瑾先斩后奏杀了副帅,小到平南王妃言语冒犯白夫人,所有的罪过都被一一数了起来。 一天之内萧怀瑾变得像骆驼一样,不管是谁都想来往他身上压一把稻草。 恨不得连平南王府的外墙不够平整、后院的树枝伸出墙外,占了公家的地方都要参上一本。 最为严重还数萧怀瑾打那齐蔚的一拳,状直接告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 就好似堤坝边上拥了好几日的洪水,终于决堤一般迅猛且势不可挡。一看,便知道是预谋了许久的事情。 奏折递的这么快,这么顺畅,其主使怕不仅仅是一个齐候。 这一切发生的令人措手不及,绾香尽量保持冷静想对策。 从宫里回来后萧怀瑾便一直在院子里练剑,覆着白雪的枯枝下,绾香抱着萧怀瑾的狐裘看他的鞋尖卷起一旁积雪。 杳儿送了个手炉递给绾香:“王妃,明日还去海慧寺吗?” “去。” 天冷的绾香说话都能哈出许多雾气,丝毫看不见春意。 等着萧怀瑾停住脚步绾香把手炉递给杳儿,忙上前给萧怀瑾披上狐裘:“王爷生了一身的汗,别着凉。” 萧怀瑾抓住在自己身边忙活的小手,抿了下嘴角不说话,单手提着剑另一只手把人抱进怀里:“你怕不怕?” “怕什么?” “皇帝起杀心,一定会牵连到你的。” “我当是什么。”绾香抽回自己的手,抱着萧怀瑾的胳膊往屋子里走:“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啊,最令我意想不到的还是应国夫人。 这白修子的亲娘居然也跟着随风倒了一边。” “白家除了皇帝,不会与任何人扯上关系。” “是了。” 所以,这些人告状,其中一部分该是那小皇帝的意思。 还不等两个人往回走迈上台阶,就听到身后梁错喊:“王爷!宫里来人宣太皇太后懿旨。” 绾香回头,和萧怀瑾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复杂,不知道是喜是忧。 走到前厅绾香先看到的是两个小太监手里带着细碴的木板,柱在茶褐色的地板上。 带头的常公公脸色阴冷,可以猜想到太皇太后此刻的脸色该有多糟糕。 就听上面常公公吊着嗓子喊:“太皇太后懿旨。” 绾香跟着萧怀瑾纷纷截掉身上的狐裘跪到地上,垂头准备接旨。 “今平南王妃荣氏,为人狂放,辱骂朝廷命妇。为妇不贞,好施媚术招惹是非。有失妇德。 遂,赏杖五十逐出平南王府,无命不得踏入府门半步。望思己改过,惟克己复礼。” 读完以后,常公公低头对萧怀瑾说:“王爷,王妃,接旨吧。” 第一百零八章 太皇太后赏 萧怀瑾的双手似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法抬起。 应国夫人的事,齐蔚的事,就这样全部算在了绾香的头上。 “呦,瞧老奴这记性,不能再叫王妃了,得改叫荣氏。太皇太后的意思,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王府又不能无主母。 所以,王爷还是早早抬了纥族贵人,也好有个人替王爷分忧。至于荣氏,王爷若实再舍不得,就找个地方在府外养着不也是一样的? 太皇太后前前后后都替王爷想到了,可谓是操碎了为母之心啊。” 绾香跪在萧怀瑾身后突然冷笑了下,常公公和小太监的目光不禁都投向她,就见她伸出双手再次叩头:“儿臣,谢母后隆恩。儿臣领赏。” 萧怀瑾猛地回头:“绾香!” 她跪在地上,半滴眼泪也不曾掉下来,只是闷声说了句:“王爷,谢恩吧。” “……” 萧怀瑾咬着牙,回头抬手接过明黄合黑边滚烫的懿旨。就听常公公继续说到:“太皇太后的意思,老奴眼看着赏完了才能回去交差。荣氏,得罪了。” 不过是五十杖,绾香又不是没受过。跪行至一旁,回头对萧怀瑾安然的笑了下:“王爷,无妨。” 还不等萧怀瑾反应过来,那两寸厚板直接拍在了绾香的后背上。板上木刺扎进衣裳,连着几板子下去,那鲜红的衣裳颜色便重了许多。 萧怀瑾知道那是血色,这种夹杂着无可奈何的愤恨还有窝囊,只有在那年眼看着自己母亲被勒死的时候才生出来过。 痛恨到咬紧牙关眼里生出血色。 甚至,在脑海里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来。 太皇太后的五十杖,杖杖实诚,照比羚昭的五十杖疼太多。以至于还不到三十杖,绾香便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在前厅的地上。 “别打了……别打了!绾香!”萧怀瑾冲过去绾香抱在怀里,额角青筋爆出血红着眼抬头问常公公:“剩下的,我替她。” 只见这不男不女的阉面露难色:“这怕是不行啊。按道理说,荣氏挨板子,冬日里的厚衣裳得褪去。 不过王爷心疼荣氏,老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多的可不行了,老奴也得交差不是?” 趴在地上的绾香回身使尽全身力气推开萧怀瑾,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双臂支撑着地面尽量使自己的腰背挺得老直,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都以为她这是疼得受不住了,仔细一听,她居然在笑。 那笑声又阴又冷,令人毛骨悚然。 从始至终她都一声不吭的挨着,比男人还要刚硬的挺着,这一笑,握着板杖的太监只觉得后脊梁一凉不敢再打下去。 她抬起眼睛,笑里带着杀相看着常公公:“母后赏赐,是儿臣……毕生之大幸!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岂能叫王爷分了去?” 说完绾香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你们……定要一丝不差的,把母后的赏赐与恩宠交与我。” “不能打了,不能再打了。”萧怀瑾从未如此慌神,不明白那些罪过为何会找到绾香的身上。 他只把绾香抱在怀里,抬头对常公公讲:“齐蔚是我打的,白夫人是我骂的。从上到下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是我做的! 绾香是我的妻,从始至终,我唯一的妻!” 这话被躲在前厅后门的伽赞听进了耳朵,她似被重伤了一般,难过又失落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自己爱上的,是这样一个专情到骨子里的男人。 伽赞带着失落走回了南院。 自打那次宫宴太皇太后指了他一下,他也无意的看了自己一眼,霎时天雷勾地火,原来真的有人只看一眼便能爱上。 北塞儿女豪放不羁,对于爱情也是干干脆脆说一不二,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任是千军万马也拉不回。 一旁的丫鬟见她失魂落魄问:“夫人,你怎么了?” 她笑了:“王爷今日,会生气吗?” “生气?” 若不是丫鬟疑问,伽赞倒是差点忘了,萧怀瑾还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他们应该都不记得,北塞来的是两个公主。一个是非要嫁给萧怀瑾的伽赞,另一个是留在宫里的姐姐。 姐姐见伽赞给一个王爷做小妾,加上每次相遇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便更受不住这样的气。 于是总是有意无意的到太皇太后身边说,绾香原本身份多么卑微,被荣川收留才有了姓氏,现如今又多么猖狂,萧怀瑾还因为她把齐蔚打到卧床不起。 如此红颜多祸水。 就连皇上也说,是因为绾香萧怀瑾才动手打了齐蔚。怒火本就郁结在心头,绾香这打,也不算挨的不明不白。 后面一双双的手,都在推着太皇太后赏了这五十杖,把两个人给隔开。 今日一道懿旨,遂了小皇帝的心愿,也遂了伽赞的心愿。但就算是真的遂了心愿,小皇帝也不打算就此放过萧怀瑾。 …… 伽赞走了,绾香还在受着打。一股子风顺后门的门缝吹进来,吹在绾香的后背的伤口上,凉也疼。 五十杖,终于一杖不落的打完了。 打人的小太监不懂得怜香惜玉,似乎把在后宫受的气全都借力撒在绾香的身上,反正自己只是一句‘奉命行事’,他们恨也只能恨太皇太后去。 所以杖杖狠毒。 常公公站在一旁,临了还不忘警告萧怀瑾一句:“太皇太后的赏带到了,也请荣氏早早寻去处,是回娘家还是住在哪,速速搬出去了事。 老奴提醒王爷一句,府上院墙薄,府里什么动静稍稍大点声府外就听着了。老奴告退。” 这几个太监终于是走出去了,匆匆赶到后门的离云旗带着凝霜跑进来。见到绾香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离云旗的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萧怀瑾拿过梁错手里的狐裘披在绾香身上,把人抱起来朝后院跑嘴上还喊着:“去请奉江桥东医馆的老医来!” “是。” 那日平南王府比过年还要热闹,丫鬟围前围后,端着血水从东院的卧房走出去。 跑腿的小厮直奔医馆去取老医没带齐的东西,梁错忙着到处去抓药寻药。院子里几个药炉架起来同煎药。 那些人忙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绾香就要死了。 伽赞站在南院的门口心切问到身边的丫鬟:“王妃是要死了吗?” “那些太监手黑,听说打得就剩一口气吊着。还有,现在也不能叫王妃了,等下这人就该被出王府。太皇太后懿旨,叫王爷抬夫人你做正室。” 看着东院似开了锅的热粥一样,伽赞突然冷笑了下:“那有何用?一个名分而已。王爷心里在乎谁,谁才是他的正妻。 先王妃羚昭贵为南疆公主,性子是何等的霸道?不也被曾那绾香灌药险些丢了性命?还被王爷禁足南院不得出。 咱们这王爷啊……还是看东院的命了。” “夫人,中原有句话叫‘事在人为’,娘娘在宫里那般费心。好容易给夫人带到这一步,夫人不能不迈。” 伽赞面无表情,似乎听了她的话也好像根本没听。随处张望着,就看到东院的外墙扒着一个人。 仔细看看觉得脸生,便问到:“那是谁?” “那是先王妃羚昭的贴身丫鬟,先王妃去了以后,那些南疆带过来的丫鬟就留在后院干些粗活。 想想先王妃与荣氏的其中些许过节,他们应该特别恨荣氏。荣氏原先也不过是个奴婢,因为擅用毒且会武艺才被王爷重用,王爷到哪都带着她。 现在荣氏奄奄一息,能不能活尚不得知,她哪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伽赞仔细的瞧着阿蛮的样貌,随后拉了拉自己的披风:“这样啊。” 第一百零九章 奇毒 萧怀瑾站在绾香身边,看着她抓着杳儿的手附在杳儿耳边嘱咐了几句。见到杳儿点头,她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绾儿!” 这可吓坏了一屋子的人,萧怀瑾一把抓起老医:“怎么回事?” “王爷稍安勿躁,王妃只是晕过去了。” “能保住性命吗?” “小的会用尽毕生所学去保王妃性命。” 萧怀瑾瞪着血红的双眼,手上还揪着老医的衣领子,一字一句的对他说:“最好是这样。你且听着,只要王妃平安无事,王府库房里的东西随你搬。” “是。” 那话说的不错:红颜多祸水。 美丽的女子,总是命运多舛,生活跌宕起伏。她被世上最好的男人眷顾,也挡不住人人都在她身上打着各自的算盘。 一夜过去了,绾香还不见有苏醒的意思。萧怀瑾就坐在她身边衣不解带的照看,无论是谁过来提醒他休息,他都不吭一声不言一语。 “你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这样杳儿会不高兴。”离云旗站在帘子外对萧怀瑾说。 萧怀瑾握着绾香的手垂下头:“难道不是因为我的窝囊?因为我本就是天煞孤星,所以身边的人一直受我拖累。” 外面的离云旗说不出话,只听到门被推开有人端了药进来:“王爷,王妃该换药了。” 萧怀瑾这才起身腾出地方,站在离云旗身边问:“怎么不见杳儿?” 丫鬟回答:“杳儿一大早出去了,说是绾儿有事交代她。” 绾香临昏倒前还记得与齐候府林姨娘的约定,于是嘱咐杳儿替她早早去海慧寺门口等着林姨娘。 这会杳儿就站在海慧寺的门口张望着,等着齐候府那辆套着匹青骢马的油壁车。 萧怀瑾的眼半刻也挪不开自己的眼睛,就那么盯着绾香,眼睛似乎要藏不住恨与野心。 眼见到了绾香,就在萧怀瑾若有所思的时候,他发现绾香的唇色越来越重,绛紫深红越看越不正常:“梁错!去叫老医。” 难道是太皇太后怕绾香缓过这五十杖,在板杖上下了毒?离云旗听声过来,看了看绾香的脸色便知道中了毒。 凭着知觉,离云旗当着所有人的面掀开了盖在绾香身上的被子,老医和梁错急忙转过身去。 离云旗伸手掀下绾香上午才换好的药,先放在鼻子边闻了闻,走出帷帐拿起一边的空杯,用随身带的银匙刮下一点药放在茶碗里,银匙并没有变黑。 “去给我倒碗清水。”说完离云旗到绾香的妆台前去找药瓶,一个个闻过了才拿过一个润白色的小玉瓶,撒些两滴药到杯子里。 接过梁错端回来的水碗,刚倒进去一点水,就看到红棕色的水面浮起白色的小点。 梁错见了止不住问:“这是什么?” “南疆奇毒。”离云旗站起身回眼冷笑一下对萧怀瑾说:“看来你的后院,有人想趁机要绾儿的命呢。” “……” 说完离云旗转身出院子,匆匆忙忙跑回听雨台拿东西又叫上了凝霜。一回东院便把人都赶出屋,闩好门,任是谁也不让进去。 就连萧怀瑾都给轰出门去,只能站在门口巴巴的朝里看。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本就心绪不佳的萧怀瑾更是怒火中烧。 “去把后院的人都叫来。” 想着绾香背后殷红的血迹,再看笼罩在平南王府上方彤云密布,萧怀瑾痴痴的望着门口。 阴郁的天色把整个王府都笼罩在压抑的气氛之中。 南疆的丫鬟和南院的人跪了一地,只有伽赞站在一旁朝门里张望。 萧怀瑾背对着所有人,玄黑的衣角飘飘荡荡,抬手握住佩剑,手背冒出爆鼓的青筋,好似随时都准备着要抽出剑把院子里的所有人杀得一干二净。 南院有几个胆小的丫鬟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嘴角发抖,瘫软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伽赞不说话,乖巧的等在萧怀瑾身后。 南疆奇毒,作为人的第一反应,萧怀瑾率先想到的就是羚昭生前的贴身丫鬟阿蛮。从前的阿蛮越是忠心,现在的阿蛮就越是令人疑心。 所以伽赞一点都不畏惧,只当萧怀瑾是急昏了头。 终于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萧怀瑾上前见到走出来的凝霜:“怎么样?此毒可解?” “云旗说……毒尊生前钻研半生都没有找到其解法。” 无色,无味,连银匙探下去都不变色,万毒窟毒尊都无解。萧怀瑾本是雷也打不动的人,就这样被凝霜一句话压得连剑都失手掉在地上。 整个人如同槁木死灰一般,没有一丝温度。 “王爷你要不要……要不要再去看看?” “她和猫儿一样,有九条命。每每遇困,都能死里逃生。怎么会因为这五十杖,就……” 站在身后的伽赞小声的说到:“猫有九条命,但王爷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条命啊。” 失了心智的萧怀瑾听到这话,回手就是一巴掌,干脆利落的扇在伽赞的脸上。伽赞的手炉都飞了出去,里面的碳饼掉在雪地上滋滋作响。 一旁的丫鬟胆颤的跪着,谁也不敢上去扶伽赞一把。她趴在雪地里,作为生在马背上的北塞儿女,居然就这样被发了怒的萧怀瑾吓得魂飞魄散。 “是不是绾香死了,就遂了你们所有人的愿?”他声音清冷沙哑的,仔细听还能听到其中带着三分无力:“她死了,我也不用再追究是谁下的毒。 你们,全都陪葬。天下我说了不算,王府我说了还算。” 身后凝霜提醒到:“王爷还是去看看的好,否则……” “梁错,关门。” 听到萧怀瑾说话,梁错关上了院门拔出剑守在门口。见到这架势,后面的小丫鬟吓得直接晕厥。 萧怀瑾大步迈进屋子掀开帷帐,推开离云旗缓缓坐到床边,死死把人抱在怀里。 屋中的梨子香被浓重的草药味冲淡,见到人的嘴唇还是绛紫色,萧怀瑾呆呆傻傻目光迟滞的抱着人用脸紧紧的贴着冰凉的额头:“不会的。” 案桌上还放着没吃完半盒酥饼,每块酥饼上都被绾香咬了一小口。 当时萧怀瑾在一旁看书,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结果她抬头对萧怀瑾狡黠一笑:“凡是我咬过的都是我的,王爷可抢不得。” “想吃还多的是,犯不着跟个孩子一样一个一个的咬。难道你的牙上也有毒?咬过我就不敢吃了?” 拂面而过的红衣袖,古灵精怪的鬼笑,小狼一般警惕的眼神,这一切都晃过萧怀瑾的眼前。 他再也遇不到下一个绾香了。 和母亲去的时候一样,绝望与恨共生,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了出来。 居心叵测的伽赞,令人发指的皇宫。时隔多年,那种因为失去所有而恨不得毁灭一切的想法再次生出。 许是萧怀瑾的力气大了些,离云旗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只看他坐在地上笑着,笑着笑着还伸出手指着萧怀瑾。 萧怀瑾疑惑的抬头看着他,难道他疯了? 凝霜走过来,扶起地上的离云旗,脸色看起来也不似刚才在门口时那般紧张。 站起身的离云旗,从萧怀瑾身上抢下绾香,一把扯开萧怀瑾:“让开。” 然后把绾香好好放回床榻上,叫她好好的趴着。看到她还安然的睡着才舒了口气:“绾儿只是睡着了。” “是,她只是睡着了。你是万毒窟的少尊,一定还知道什么别的办法……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万毒窟留下的……” “万毒窟早就被你们萧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除了白骨什么都不剩下!” “那……我去问荣川,荣川一定有办法的。” 第一百二十章 哪种药? 一向不信阴阳术士的萧怀瑾似乎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连荣川都想到了。 离云旗轻叹口气摇摇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平南王也有掉眼泪的一天。 偏是不巧,被我给看见了。若是绾儿知道你为他留了眼泪,怕是高兴得要把屋顶的瓦片给你掀开。” “你什么意思?”萧怀瑾看看绾香又看看离云旗,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此刻的离云旗如此轻松,一点都不显焦急,这叫萧怀瑾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不是说毒尊都没有办法的吗?” “是啊,毒尊没有,少尊有。” “那你告诉我……” 离云旗抬手打住萧怀瑾:“我还什么都没说,是你把我推到一旁的。” 萧怀瑾戆头戆脑的看着凝霜:“那嫂嫂刚才为何不说?” 凝霜摊手还无奈的摇摇头:“你也没问我啊。” 可怜萧怀瑾刚才还悲天悯地,眼泪止不住刷刷的往下掉。结果这两个人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自己以为的。 离云旗继续摇头,伸手抽出凝霜的帕子递给萧怀瑾,半是嘲讽的对他说:“擦擦眼泪吧。” 若这人不是绾香的哥哥,萧怀瑾恨不得立刻同他拔刀,一到抹尽刚才的惊吓。 见萧怀瑾不接帕子,离云旗只好收回手抱住双臂看着床榻上昏睡的绾香:“命是保住了,但我不知道这毒祛不祛得清。 既然你在乎绾儿,就请你替我们出去置办个地方做住,最好今晚就让我带着绾儿走。你的后院你自己清理。正好遂了宫里那老妖妇的心。” 萧怀瑾很快的平复的情绪,他清楚离云旗这么说并不是在和自己置气,为了绾香他实在不能把人强留在府上了。 于是萧怀瑾点点头:“听你的,今晚就搬出去。” …… 见到屋子里没有动静,梁错握着剑柄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做好了准备,只要屋子里传出绾香活不成的消息,他便不去管萧怀瑾如何决断,院子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直到看见萧怀瑾推门出来,他的脸上没有梁错预先想到的大悲或者大喜,淡然的站台阶前,俯视台阶下的伽赞和阿蛮,随后扫视那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丫鬟。 站在一旁的伽赞似乎被萧怀瑾的一巴掌打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刚一对上萧怀瑾的眼睛更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梁错。” “属下在。” “去找处院子,叫王妃过去暂住几日。” 梁错的手稍有放松,虽然他知道自己应该转身就去办萧怀瑾交代给他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先问了句:“王妃她。” 萧怀瑾抬眼看着梁错,两片红唇轻吐出一句:“没事了。” “是。”梁错裂开嘴笑出了声,好似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属下这就去办!” 梁错收好佩剑就要往外走,高兴得都忘记门还关着,一转头就撞在了厚重的门板上。 绾香活着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于梁错是,于萧怀瑾更是。但于伽赞来说,自己恐怕躲不过这一遭了。 他的目光再一次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到给绾香那个换药的那个丫鬟身上,走下台阶萧怀瑾便感受到她紧张的快要窒息。 ‘哒……哒……哒……’ 萧怀瑾慢悠悠的迈着步子,终于停在了那个丫鬟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头顶。 他问:“是不是你,在王妃的药里下毒?” 声音从头顶落下,压迫感也随之而来。恐惧使这个丫鬟想说话,却又不敢说。初春冷峭,她竟止不住的冒出细汗来。 “说。” “奴婢……奴婢不知道药里有毒,奴婢真的不知道!王爷饶命!王妃素日里待奴婢极好,时不时就赏些东西出门还带小玩意给奴婢,奴婢真的没必要害王妃! 王爷明察……王爷明察啊!” “既然要本王明察,那就好好说说你知道的看到的。” “奴婢……”丫鬟回头看了看伽赞,反倒是被伽赞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急忙向萧怀瑾磕头:“王爷!是阿蛮! 奴婢去端药的时候就看到阿蛮在药碗边转悠,奴婢当时还好奇,阿蛮一个干粗活的丫鬟为什么会到东院来。” 阿蛮虽不能说话,但也听得懂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于是抬头瞪大了眼睛狠狠磕了五六个响头,直起身子和萧怀瑾比划来比划去的。 刚缓过神来的伽赞也跪到地上:“王爷,这人是个哑巴,比比划划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不会说,那就写吧。拿纸笔。” 好在伽赞提前打探过,阿蛮根本不会写中原字。眼看着阿蛮拿着起笔迟迟不下,伽赞便安心了许多。 只见阿蛮抬头看着萧怀瑾。 “你不会写中原字?” 阿蛮点点头,萧怀瑾笑了下看着她的眼睛:“无妨,你写南疆文我也看得懂。” 听到萧怀瑾这样说,阿蛮终于落了笔。 伽赞紧紧的盯着阿蛮在纸上写的鬼画符一样的文字,真真是什么都看不懂,心跳似战鼓一般急。 虽然伽赞肯定阿蛮就算写字也不可能拖上自己,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 萧怀瑾看着纸上的字:“不是你干的?” 随后回手指着给绾香上药的丫鬟:“是她?” “不可能,王爷明察!一定要还奴婢一个公道!” 萧怀瑾没有理会她,继续问到:“你看到了?那你知道她给王妃下的是什么毒?” 阿蛮低头又如行云流水一般写下一行字,伽赞低头侧脸悄悄的观察萧怀瑾的神色,就见到他盯着阿蛮问:“你是说,那毒药不止你一个人有?” 只见阿蛮点点头,给绾香换药的丫鬟当即指着她鼻尖骂:“怎么可能?!那药只有阿蛮才会有!” 阿蛮听了,朝萧怀瑾点了点头。旁边的伽赞闭上眼睛揪紧自己的衣袖,止不住的在心里大骂‘蠢货’。 萧怀瑾从始至终都没有说绾香中的是哪种毒,她怎么脱口便是那种药? “哪种药?”萧怀瑾一字一句的问:“为什么阿蛮会有?而你没有?” “……” 伽赞眼前那双玄黑走金丝的鞋子突然挪开,抽出佩剑架在那丫鬟的脖子上:“谁指使你?” “奴婢……奴婢没有。” 伽赞一见势头不对,佯装好言相劝:“敢毒害王妃,就算王爷饶你,我也不会饶你。 听说你老家还有个弟弟,那便更应该好好说了,否则王爷动怒你那弟弟也不好过活。” 丫鬟回头,惊恐的泪水划过脸庞。她紧盯伽赞,心里的话却一句都不敢说出来。 “是我,对,是我!”丫鬟跪在地上抬头看了眼萧怀瑾,突然抓起萧怀瑾的剑刺进自己的喉咙。 血溅一地,那些本就惊慌的小丫头更是控制不住的叫出了生。 小丫头终于求得一死,彻底解脱。 至于活着的人到底怎么样,她再也无从得知了,也不会再去想。她躺在地上瞪圆的眼睛,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她死不瞑目。 从小看人杀牛宰羊的伽赞确实从没见过活人死在自己面前,此番自然将她也吓得够呛,不过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落在了地上。 暮云叆叇,仿佛在憋着春前的最后一场大雪。萧怀瑾瞄着伽赞身上毛蓝色的披风,只得先忍下心中怒涛。 虽然人死了,但对于萧怀瑾来说整件事情更加清楚了,端倪渐现,或许没几日她便会露出更大的马脚。 南疆奇毒,就算是羚昭的贴身婢女也未必拿得到。 羚昭死后绾香命人好好清查了南院,就连送去做粗活的丫鬟都一个个搜了身,阿蛮怎么会有? 这样的东西,怕是有钱也买不到。 而从绾香毒发时间上看,药的剂量应该很大,皇城上下谁会随随便便就拿出这么多的药? 萧怀瑾提着剑,抬头朝皇宫的方向看了眼。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日月可鉴 送走绾香以后,萧怀瑾再看东院,只觉得处处清冷,就连笔架上干掉的砚台都觉得哀衰三分。 那人啊,突然的塞满了心塞满了整个屋子,突然之间不再身边,便会叫自己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更让人记不清曾经她不再身边的日子,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活的。 案边的烛台闪烁了几下,绾香走了也不过是一个时辰,便牵起萧怀瑾心里绵亘的思念与牵挂。 于是他合上书,披上外袍,朝门口喊了句:“梁错。” “属下在。” “收拾东西,咱们去和王妃同住。” 梁错看着萧怀瑾面露难色,随后拱手低头:“王爷,王府周遭都有人盯着。现在搬出去和王妃同住,是不是会被那些人给盯上?” 萧怀瑾没有回答梁错,只是到书架边拿了几本书:“棋盘也带上。” “王爷,属下斗胆说一句……” “既然是斗胆,就不要再说了。传信北浔,本王有要紧事,叫红姑姑亲自到皇城跑一趟。” “是。” 梁错想着白日里那般惊心动魄,萧怀瑾又跑到了绾香身边,那些人不肯罢休,再想下毒手害她可怎么好? 可就算梁错再不愿,他也只是个下人,萧怀瑾说东,自己便不能向西。只能连夜的跟着萧怀瑾搬出了王府。 …… 绾香不再府上,伽赞想着萧怀瑾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于是天一亮就去厨房煮饭食准备给萧怀瑾送去。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萧怀瑾再动怒,自己乖巧的送些菜饭过去总不会出什么差错。 但伽赞没有想到,东院已经空了。连门都从外面紧紧锁上,似乎在告诉她:就算没有人再,也不允许她闯进属于萧怀瑾与绾香两个人的地方。 旁边的丫鬟提着木桶垂头匆匆走过,伽赞当即叫住了她:“诶。” 丫鬟放下水桶行礼:“伽夫人。” “你可知道王爷去哪了?” “回夫人的话,王爷昨晚就搬出去了,把咱们这些伺候的丫头都给赶出院子,听说会跟王妃一起回来。” 他竟然搬出去住了。 姐姐原本好意想要替自己拔出绾香这个麻烦,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遭竟促使自己和萧怀瑾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伽赞望着大门上的铜制门环发呆,身后的丫鬟提醒到:“夫人,咱们回去吧。” “哦。”伽赞的眼中难掩失落。 在她的印象中中原男子三妻四妾,即便没有什么感情在也有机会生下一儿半女,感情也会随之慢慢生出。 可在萧怀瑾这,别说一儿半女,就连好好说上一两句话都难。 这叫伽赞不禁像当初的羚昭一样,几番思索为何会这样。但她不是羚昭,她不会蠢到硬碰硬。 所以她还是要尊绾香为平南王府的主母,随口嘱咐身边人:“打听打听王妃住在哪。” “是。” 她去哪,他便去哪。 这样倒不如叫他们都留在府上,至少自己会时不时的碰见他。 …… 梁错找的是皇城外郊顶不起眼的一处小院子。 里面陈设简朴门窗严实,重要的是足够清净。伽赞若是想找到这来,不坐上半天的马车是到不了的。 还没有等到绾香睡醒,萧怀瑾就等到了齐候府送来的东西。那些红的绿的金的黑的盒子摞了一地,其中不乏名贵药材和那些好看的饰物。 奉萧静珝之命来看看绾香伤势的荣川扒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止不住的问了句:“这是什么意思?” 萧怀瑾坐在一旁:“谁知道呢?最近奇怪的很,那些上奏的大臣突然都没了动静,就连齐候都不再提他儿子的事了。” 杳儿一边给荣川倒茶一边和屋里的人解释:“王爷前几日王妃就已经想办法接近齐候府的林姨娘了,原想能从中斡旋,却不想宫里先来人给打了个半死。 就在晕倒之前,还强撑着嘱咐我去和那林姨娘说了个清楚。王爷以为王妃当真喜欢去海慧寺?于王妃来讲,去那样无聊的地方倒不如在府上好好睡上一觉。” 说完杳儿行了礼,转身退出去。 那日萧怀瑾站在帷帐外,并没有听到绾香在杳儿耳旁说了些什么。 好在杳儿是个聪明丫头,绾香点上一句她便能说出来十句。 情真意切泣涕涟涟的和林姨娘说了绾香为何要故意接近她,齐蔚如何调戏良家妇女萧怀瑾又如何失手伤了人。 小皇帝如何不许萧怀瑾到齐侯府探望,太皇太后如何把绾香打得不成人样。 那林姨娘信佛,心肠软,听完以后当即回府和齐候哭诉一番。相比齐夫人那般火呛,齐候更是受不住迟暮美人的泪水。 于是齐候便也不再咄咄逼人。 齐候歇了,那些跟着乱吹的风也就逐渐的歇了。 萧怀瑾默不作声的放下一枚棋子,随口问到荣川:“静珝呢?” “你要当舅舅了,所以静珝身子不爽就没跟着过来。” 听到这,萧怀瑾缓缓抬头,看着荣川不自觉的心生嫉妒。又抬头朝后屋看了眼。这人睡了两整日,也该睡足了。 但她似乎一点都没有要睡醒的意思。 荣川拿起茶杯,抬头看了眼院门只见到一个毛蓝色的身影。虚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摇头叹气:“找来了。” 萧怀瑾正好奇他在说什么找来了,就看到伽赞就带着人走进院子。 还是那身毛蓝色的衣裳,不施粉黛的脸上尽显忧心忡忡,红肿的眼睛像是哭过了一样。 对于这个人的到来,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感到欣喜。萧怀瑾毫不客气的质问:“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皇城就这么大,王爷又不是诚心要躲谁,想找还不容易?” 屋里的人没有一个打算理会她,伽赞摆手唤过身后的丫鬟:“伽赞知道王爷这几日在陪王妃,身体熬着该吃不消了。叫下人炖了些汤给王爷送来。” 说着她拿出食盒里的汤盅放在萧怀瑾面前,刚掀开汤盅萧怀瑾就说了句:“还有什么事?” 伽赞扣上食盒抬眼看了下荣川,荣川当即反应过来找借口说:“哦,我去看看他们都在煎些什么药。” 等着荣川出去,伽赞才和萧怀瑾说:“伽赞此番前来,是想请王爷和王妃回府。” “难道你没听见常公公宣太皇太后懿旨吗?” 萧怀瑾虚着眼睛看她,像是审视更像是责问,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伽赞躲在前厅的后门听声音,所以才会这样问。 “伽赞……伽赞不知道。” “不知道?” “伽赞真的不知道,伽赞只以为,王爷是因为王妃中毒的事才急着把王妃带出府。外面到底不比王府,看这里寒屋漏舍的……” “和她住在一起,寒屋漏舍也别有一番风味。和旁人住在一起,纵使是天宫也不自在。” “……王爷说的是,但这到底不适合王妃养伤,还是回王府的好。” 萧怀瑾目不转睛的看着伽赞:“是方便王妃养伤,还是方便你动手?” 这句话可是把伽赞给吓坏了,急忙跪在地上:“王爷!伽赞没有!你要相信伽赞绝对没有加害王妃的意思,伽赞只是想着下毒的人已经死了,王妃……” 说着居然还记得掉下了眼泪,像是萧怀瑾把她给怎么样了似的。可怜兮兮的抬眼睛:“伽赞听说太皇太后有意抬伽赞为正室,但伽赞心里清楚,在王爷的心里王妃才是真正的妻。 所以伽赞绝对没有和王妃争抢的意思,更没有加害王妃的心思。只要能待在王府,伽赞愿意一辈子伺候王妃。王爷,伽赞的心日月可鉴!” “听起来真是感人哦,日月又不长眼睛。”杳儿站在门外摆弄自己的手绢,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叫伽赞的脸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梁错赶忙走过来,要把杳儿拉到一边去。 杳儿赶忙伸手打掉他的手:“你干什么?我来找王爷有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栗子糖 听到杳儿来找自己并且还不是很急切,萧怀瑾的那颗沉闷的心终于再次活泼,一定是绾香有好消息。于是站起身朝门外喊:“什么事?” “哦,王妃醒了,说嘴里苦想吃栗子糖。” 听完萧怀瑾便当着伽赞的面一点都不客气的笑了出来:“买……快去买!梁错快去!” 而后急匆匆的朝后屋走,伽赞见自己要被扔下了忙追着喊:“王爷!王爷我……” 萧怀瑾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指着伽赞:“绾香不会想见到你。回王府也好,去宫里找你的姐姐哭诉也好,不管你要做什么,立刻马上离开这。” 说完他便一甩袖子去找他的绾香,伽赞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萧怀瑾。 杳儿抱着双臂靠在门槛上,看着伽赞轻叹了口气:“伽夫人,我这个做下人的也是看不下去,不得不提醒一句,咱们王爷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可怜兮兮的这一套根本吃不住王爷。 泪珠子在王爷这根本就不值钱。人人都知道皇上有意与纥族交好,不如省省力气把泪珠子甩到太皇太后那去,或许有些用。” 怎么说伽赞也是主子,杳儿却一点都不给好脸色,像是心里憋了好久的气一样冷嘲热讽一阵便转身离开,留下伽赞一个人站在那咬紧牙根。 萧怀瑾没有好脸色也就算了,伽赞从没有想过一个丫鬟居然也敢指着自己的鼻尖说三道四。 但就算心里再气不过,在这院子里她也不敢怎么样,除了忍着只能忍着。 深吸一口气尽量叫自己冷静些,对身后的丫鬟说了句:“咱们走吧。” …… 萧怀瑾带着小跑往后屋赶,还不小心撞倒了端药的小丫头,样子看起来比上战场还要急切。 见到绾香睁着眼睛趴在枕头上哼哼呀呀的,萧怀瑾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嘴唇毫无血色,只趴在枕头上朝萧怀瑾鬼笑:“王爷好像被吓坏了。” “是啊,本王还以为你就要被那五十杖夺去性命。” 绾香伸出小手拉着萧怀瑾的衣袖,萧怀瑾赶忙坐到她身边:“你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细小得如同刚破壳的小鸡雏,她揪着萧怀瑾的衣领尽量露出笑脸关切的问到:“那些折子,皇上如何处置的?齐候可还不依不饶?”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栗子糖,第二件事是问萧怀瑾可还好。 杳儿站在一边同绾香说到:“王妃放心,杳儿已经按照王妃的嘱咐把话给林姨娘带到了,齐候还送了王妃补身子的东西过来。” 她点点头闭上眼睛:“那就好……那就好。这顿打啊,也算没白挨。只可惜我不能再做你的王妃了。” 说着绾香抬起冰凉的小手放在萧怀瑾的脸上,萧怀瑾握着绾香的手,言语轻柔的告诉她:“安心养伤就好了,你若不是王妃,我这王爷做不做也没有什么意思。” “我就觉得身上有气无力的,若这会有人威胁到王爷可怎么好?” 纸一样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萧怀瑾抓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离云旗看着自己的脚尖突然说了句:“啊,绾儿交代我起找几样药。眼看天色晚了,我得赶紧动身。” 说完转身就走了,荣川也一拍脑袋:“哎呀,我得赶紧回去了。若是晚了,小祖宗该气得把府上东西都给砸了。” 离云旗当即说到:“那侯爷我送你。” 凝霜拿起一旁的披风跟着离云旗身边一边走一边说:“路上要小心,早点回来。” 原本围满了人的屋子瞬间空了下来,只剩下杳儿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绾香傻笑。 萧怀瑾回头瞧了她一眼,她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不停的绞着手上的粉帕子。只听萧怀瑾轻咳了两下:“刚刚我撞洒了药,你去煎。” “我刚叫那个小丫头重新去煎了。” 见杳儿这么不开窍,萧怀瑾瞪大了眼睛,吓得杳儿咬紧了嘴角转身就跑:“我这就去。” 见到杳儿这个模样,绾香都忍不住笑出声:“你吓她干嘛?” “挺聪明个丫头,怎么越来越傻了?” 绾香没有回答萧怀瑾的话,一垂眼数着不远处话花插里干枯的梅花有几只。随后问到:“只是五十杖,我为何会睡上这么多天?有人给我下毒是吗?” “你都知道了?” “万毒窟毒尊的女儿,自己被下毒怎么可能无从察觉呢?” “你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 “南疆的毒,哥哥尽力了。” “哥哥说余毒未清,你有办法吗?” “只能试试。”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春日里刚融化的雪水滴微弱又清凉,恰好滴在萧怀瑾的心尖上,止不住的颤抖了下:“如果你也没有办法的话……你知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萧怀瑾愿本不想问出这句话,但这也是他最为担忧的一件事。绾香没有回答萧怀瑾的话,闭上眼睛:“王爷,栗子糖买回来了没有?” “还没,梁错已经去了,马上就回来。” 绾香紧紧握着他的手,颦蹙着眉头,应该是背上太疼了。 萧怀瑾拎起被子替绾香好好盖了盖,想着说点什么可以减轻绾香的疼痛。想了一会终于想到了:“静珝有孕了。” 果然,绾香重新睁开了眼睛看着萧怀瑾:“真的?” “嗯。” 绾香裂开嘴笑着,像是自己有孩子一样高兴:“男孩还是女孩?” “还不知道。” “哦。”绾香思忱了一会:“看来海慧寺的求子符还是有用的。静珝这就有了孩子,可咱们连名字都取好了,却不见孩子在哪。” 萧怀瑾低头安慰着:“急不来,等你伤好了,咱们会有的。” “可我的福气都用来遇见王爷了,也许,再没有机会……” “你总是胡思乱想,眼下养伤是要紧事。” “王爷还是回府吧。” “怎么了?” 这院子当真是小了些,前院来了什么人吹阵风后屋就都知道了。绾香靠在软枕上,心里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萧怀瑾赶回王府去。 “伽赞来过了,王爷多少该给些面子。” 她说的认真,反倒是叫萧怀瑾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只紧紧抓着她的手:“你知道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 “如果我说,我是真心想叫王爷走的呢?” 萧怀瑾神情变得冷淡,两个人对视好一会,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萧怀瑾有些不相信绾香就这么把自己推回王府去:“好,你跟我一起回。” “王爷……” “你就不怕我自己回去,和伽赞发生些什么?” 绾香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就看萧怀瑾从怀里掏出一根小绳来,把两个人的手臂给绑在了一起:“不走了,随便宫里怎么折腾吧。” 两尺多长精细的小绳就这么绑着,叫绾香想起了当初萧怀瑾装疯卖傻的日子。 一想起那些日子绾香便忍俊不禁,也是受不了萧怀瑾眼巴巴的样子:“罢了罢了,王爷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反正该来的人,不管萧怀瑾在不在都是会来的。绾香能忍,但不是什么气都能咽进去,她的心里明镜似的,这顿打怕不只是太皇太后一个人赏的。 那可怜兮兮时时刻刻想要害自己的伽赞,绾香就看看她还能装到几时。 刚想到这,梁错就揣着栗子糖回来了,从马上跳下来火急火燎的朝后屋跑。一推门就等不及的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栗子糖。 “栗子糖回来了!” 萧怀瑾伸手一摸包栗子糖的纸还微微发烫,不禁问到:“你就这么揣进怀里?” “属下怕冷了不好吃。”说完他傻傻的看着绾香,见到她睁开眼睛,便再也不觉得烫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信 萧怀瑾把栗子糖放在绾香枕头边回头提醒梁错:“赶紧去看看烫伤了没有。” “是,那属下先下去了。” 一旁绾香拿起栗子糖含紧嘴里,甘甜浸入舌尖,逐渐驱散舌根的苦涩,她好像许久都没有吃过这样甜的东西了。 萧怀瑾伸手拿过一边的碟子只捡出五颗栗子糖,剩下的都包起来放在一边。 绾香看看碟子,又看看萧怀瑾:“这是什么意思?” “五颗,够多了。” “……” 绾香翻了个白眼,现在打也打不过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碟子里的栗子糖,省着点吃。 而绾香中毒昏睡又苏醒的消息,很快传进了宫里。 不出两日,萧怀瑾便奉召入宫,期中蹊跷更是想也不用想便可得知。 绾香静静的趴在床榻上听着冰雪消融的声音,突然跟杳儿说了句:“叫人把屋子好好收拾收拾,等下怕是有人要来。” “咱们这院子偏得都找不着,谁来啊?” 绾香抬头瞧了杳儿一眼,杳儿心里害怕忙收起牢骚:“我这就去。” 果真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杳儿就听到外面有马蹄声和车辙声。放下手上的掸子朝门口跑去。 远远看见一辆马车,车前挂着红色的灯笼,杳儿站在门里看着转头问离云旗:“舅老爷,红色的灯笼,那可是宫里来的车?” 坐在一旁磨药的离云旗站起身也跟着朝门外看了看:“还真是。” “王妃居然知道宫里会来人。”说着杳儿猛的回头,头发上系的小铃铛‘叮铃铃’的响着,她焦切的问:“会不会是太皇太后的人?知道王妃没死……” “不急,你先去告诉绾儿。” “嗯。”说着杳儿就朝后屋跑去。 离云旗眼看钻出大红车帘的是个脸生的小公公,他倒不似常公公那般阴阳怪气,同离云旗颔首点头:“请问,平南王府的荣氏可在?” 离云旗伸手行礼:“请问公公是……” “我是常顺公公的小徒弟。听说荣氏伤重,奉命前来探望。” “圣上?” 说话间,杳儿从后屋走了过来和这位小公公行礼:“我家主子说了,请公公进去。” 离云旗回头看着杳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之间杳儿点了点头,而后转头把人带了过去。 院子偏僻,外面只铺了几块石板,初春的雪水在石板之间和了泥,刚走几步这小公公干净的斜边就蹭脏了。 一迈进院子小太监就故意抱怨到:“呦,这平南王就给荣氏找了这样的住处?好歹曾经也是王妃,这说出去多寒碜人啊。” “王爷已经够眷顾了。” “我怎么瞧着公子你眼熟呢?尤其是这眼上的伤疤……” 离云旗回头看了眼那公公直打岔:“我随王爷进过宫,可能与公公打过照面呢。” “哎,说起来也真是叫人生气。咱家出来的时候被叫去承熹宫了,大抵是说抬纥族贵人为正室的事。 纥族来的那位小娘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给太皇太后他老人家说了什么,就这么容不得荣氏。” 离云旗听得出,小公公这话是故意讲给他听的,于是笑笑掀开帘子:“公公请。” 里面的绾香可是等了好久,终于把皇上身边的人给盼来了。小皇帝即是自己送上门的,可真是不用白不用。 一进门公公就隔着帷帐问:“里面可是荣氏。” “是皇上身边的常顺公公吗?” 小公公和身边的离云旗对视一眼,离云旗便低首退了出去。 铜炉里熏着梨子香,这小公公忍不住多闻了两下,随后才回答绾香的话:“回王妃的话,我是常顺公公身边的徒弟,小印子。” 绾香看看纱帐外的人影故意叹了口气:“哎……公公不要抬举了,我早就不是什么王妃。好听的叫一句荣氏,不好听的,不过是被赶出王府的贱婢。” “王妃何必自暴自弃?在皇上的眼里,可就王妃一个六皇婶。什么纥族贵人什么南疆公主,都抵不上王妃。 今个奴才我来啊,就是奉皇上之命,来看看王妃伤的重不重。” 绾香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下,自己伤了这么多天,居然现在才想起来看看自己伤的重不重。 这皇帝的耳目也太不灵光了。 “现如今太皇太后身子骨越发不好了,皇上为人孙,倒不好忤逆了她的意思。但又怕委屈了王妃,所以王妃有什么委屈也好和奴才我说说。” “绾香感念皇恩浩荡,无法起身谢恩。我倒是想就这么去了,但心里到底咽不下一口气。虽说不该抱怨,可这心里就是难过的很。” “王妃可是有什么话要对皇上说?” “哎……” 就听纱帐里的人说起话软软的还带着哭腔,实际上绾香正趴在枕头上摆弄着手上的匕首,拔出刀鞘恨不得宰几个人祭刀。 “王妃若是说不出,那便写出来吧。奴才带回去给皇上。” “真的?”绾香佯装欣喜,随后又叹了口气:“怕是不行。” “为何啊?” “皇上是正人君子,我即是皇上的婶母更不能逾矩,不能给任何人诟病皇上的机会。” “王妃这是哪的话?写吧。”小太监斜眼看着帷帐:“也好了皇上一番记挂。” “杳儿。”绾香喊了句,门口的杳儿即刻推门走进来。帷帐里面的人说了句:“拿纸笔来。” “诶。” 谁也不知道这封信上都写了什么,连那个小太监都不敢拆开看上一眼。 同那封信一起送回去的还有两勺绾香常用的香料,沁人心脾的梨子香,叫人一闻就能想起是绾香的味道。 这信递出去的第二日就有人到院子里宣旨,叫绾香搬回平南王府养伤。 这样的事情皇上居然亲自叫人过来知会,还搬出一道圣旨,小皇帝摆明了转头要和太皇太后呛着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其中有许些故事。 萧怀瑾跪在地上接了圣旨,心里却开心不起来。他很想知道那封信上都写了什么,很想知道绾香的心里到底有什么样的打算。 他带着圣旨与憋在心里的怒气回到了后屋,看到趴在床上的绾香正试图坐起来,一旁杳儿扶着她。 萧怀瑾放下圣旨接过绾香,扶着她坐到床边。看着她疼的额头都冒出了细汗,萧怀瑾原本的责怪与火气倒是有些发不出来了。 扶她做好轻声说了句:“宫里传来圣旨,要你回王府。” “哦,不急。” 她平淡的样子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这叫萧怀瑾更加忍不住问:“那日宫里来人,都说了些什么?” “王爷是想问,我给小皇帝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是。” 绾香回头看着萧怀瑾:“王爷信我吗?” “……” 见到萧怀瑾默不作声,绾香坐到一边,接下萧怀瑾手上的圣旨在手上好好的看了看。 随后把头靠在萧怀瑾身上:“当年先帝截获万毒窟来信的那段时间,哥哥跟着父亲身后一起出去采药,足足走了一月有余,一封信都不曾传出去过。 那先帝手上的信,是哪来的?王爷都没有看过那封信吧?王爷知道是谁做的吗?” 萧怀瑾回头,只见她笑了:“王爷,我忍太久了。从羚昭到伽赞,从过去到现在,我不想忍了。王爷若信我,就什么都不要问。” 说着绾香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说:“我要杀了那毒妇,灭了齐氏一族。一雪当年离氏灭族之恨,王爷也不用再委屈。 现在的只求太皇太后别被小皇帝给直接气过去了,那可真是太便宜她了。” 原来她不是不发,只是没有等到何时的机会,小皇帝就是她的机会。更是太皇太后的五十杖,给了绾香这样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四章 睁大你的眼睛 萧怀瑾看着她的眼睛,明白她的心情。自己何曾不恨? 但相比那恨,萧怀瑾更希望和她安然度日,像荣川和萧静珝一样不问世事,能有一儿半女那更是再好不过的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能站起来,就回去。”说着绾香拿起一旁的药碗,自己好好把药给喝。 …… 眼见三月,又是和煦的春日,树上又发了嫩黄色的芽。皇城里长街上的雪水都已经融化,奉江的冰面也已经大开,那些公子哥的画舫船又驶出江面。 绾香又披上了那身红衣裳。 背后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还没好利索,但她已经决定今日回府。 踩着成亲那日穿的鸳鸯鞋,绾香再一次迈进平南王府的大门。 伽赞等在门口,看到绾香满心欢喜的喊了句:“王妃!” 而萧怀瑾扶着绾香,两个人视她为无物的走回了东院。回到院子里,绾香并没有急着换衣裳趴到床上歇着,而是陪着萧怀瑾看书。 小皇帝不止一次和身边的常顺公公说过:萧怀瑾好福气,累了如花美眷侍奉入眠,看书身边有人红袖添香,下棋有天女作陪。 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绾香正舀着瓷罐里的香料,就听到门口的梁错进来报:“伽夫人来给王爷王妃请安。” 萧怀瑾握着书卷回头看了眼绾香,绾香垂着眼睛:“王爷见见吧。” “见见?” 绾香放下手上的瓷罐盖上盖子,回头莞尔一笑:“见见。” 青衣袖,白锦鞋,单纯的小脸,这伽赞看起来多清纯干净的一个人?绾香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自己则坐到萧怀瑾身旁,拿起笔架上的玉质狼毫摆弄着。 伽赞二话不说上前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萧怀瑾放下手上墨蓝色的书卷,拿过一旁的软枕垫在绾香身下好叫他有个地方靠,轻声说了句:“我去替你煎药。” 伽赞忍不住抬头,看着萧怀瑾离去的方向。连煎药这样的事萧怀瑾都亲力亲为,可想而知,那些日子萧怀瑾是如何照看绾香的。 嫉妒之情油然而生,不过现在她只能平心静气的和绾香说:“王妃受苦了。” “不苦。”绾香回答:“王爷日日照顾,连汤药都与我一同喝下。皇恩浩荡,我又回了这王府,我还是平南王妃。哪里尝得到苦味呢?你说是与不是?”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伽赞,柔情似水的眼眸里藏着不易捕捉的杀气,她笑着,却叫人觉得害怕。 “安也请了,你还不走是想留下给我烹茶吗?” “……” “不愿意?也对啊,我身份卑贱,哪能叫纥族公主替我烹茶?你那父汗知道了,还不气到发昏?说不定要挥兵中原了。” 伽赞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小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挤出一句:“王妃说笑了。伽赞说过,只要能待在府上,愿意一直伺候王妃。” 说完转身走到茶盘边起火烹茶。 绾香就看着她做戏,一边翻翻萧怀瑾没看完的书。等着伽赞端了那碗热茶过来,透亮的白玉茶盏,烫的微微泛红的手指。 看到这绾香忍不住先嗅了嗅飘过来的茶香,一点都不急着去接茶。伽赞忍不住提醒到:“王妃,茶好了。” 绾香扔下手上的书,目不转睛的盯着伽赞身子微微前倾,小声问到:“听说,你想杀我啊?” 伽赞吓得忙抬起头:“伽赞不敢!” “不敢吗?下毒栽赃,我看你做起来停得心应手。” “伽赞……啊!” 绾香拿起伽赞手上的茶盏,丝毫不客气的把热茶泼到她的脸上。 速度快到伽赞都没有反应过来,腾腾热气从她的发丝上生起,那双细手无处安放。茶倒是没有那么烫,但确实真的把人给吓到了。 伽赞从来没有想到,绾香会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把茶泼到自己脸上。自己对她恭恭敬敬,面子上总该要过得去的。 但伽赞不知道,她对面的人是绾香,生死且不在乎,还有什么不敢的? 被太皇太后赶出王府还能回来,还在乎泼人的这一盏茶吗? 正在伽赞惊慌失措的时候,绾香抬手捏起她的下巴:“都说南疆奇毒无人可解,可我还是活着回来了。没有遂了你的心愿,真是抱歉啊。” 伽赞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一如既往的可怜兮兮。绾香捏紧了她的下巴:“你的姐姐在宫中煽风点火,你在背后下毒捣乱。 就连我哥哥的腿也是你有意炸伤的,我没必要跟你客气。不过有太皇太后给你撑腰,我这贱婢迟早要给你让位,对吗?” “王妃明鉴,自打入府,伽赞一直对王妃毕恭毕敬,事事以王妃为先……王爷视王妃为珍宝,若我对王妃下手,王爷不是更不愿意看伽赞一眼? 伽赞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哦?这么说你的恭敬从来都不是自愿的?” “……” 绾香紧紧的盯着伽赞的眼睛:“也对,差点忘了我原本的身份有多卑微。” 她居然什么都知道,见到伽赞不吭声,绾香继续说:“想杀我,你不妨多试几次,实在不行就去找你那个姐姐哭诉。 不妨告诉你,她死期将至了。我得好教教你如何借刀杀人。” 说完绾香把人扔到一边。 论狠毒,伽赞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学徒,绾香的手上不知道粘了多少人的血,不介意再多上那么一两个。 眼前的伽赞双眼涨红抬手指着绾香:“皇上礼重纥族,你怎么敢?” “那就睁大你那双会甩泪珠子的眼睛,看看我敢不敢。” “我要去告诉太皇太后……我要去告诉皇上!” “皇上?你姐姐撺掇太皇太后赐我毒酒,后来变成五十杖,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皇上不想叫我死啊。 何况你空口白牙,莫不是你真有说风成雨的本事?我反口咬你个‘诬告之罪’,王爷怕是也不会容你吧?” 绾香从不屑于一呈口舌之快,但见她惶恐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还是畅快了三分。 伽赞只知道绾香身份卑微,却不知道她是万毒离氏的后人,万毒离氏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滚。” 听了绾香的话,伽赞不再敢反驳一句,起身走出屋子。 杳儿进来捡起绾香丢在一旁的白玉茶盏,归置好伽赞刚用过的茶炉,随后问到绾香:“杳儿以为,王妃会杀了她。” “我替王爷杀过很多人,他们大多得以解脱。要知道人死了便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再也感受不到那种痛苦。 所以要叫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因她而死,那种无可奈何与愧疚,才能让她更加痛苦。你可明白?” “杳儿明白。过几日太皇太后寿诞,她若见到王妃,必然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小皇帝不受控制,脸都要绿了吧?” 说着杳儿轻笑了下,重新倒好茶放到案桌上,绾香垂着眼睛提醒她:“先别笑了,留到最后一起笑吧。” …… 伽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东院的,精神恍惚的看着眼前的石板路,丫鬟上前扶住她:“夫人这是怎么了?浑身湿淋淋的……” 她说不出话,脑海里尽是绾香那双美丽又可怕的眼睛。 随后伽赞抓着丫鬟的手臂:“她什么都知道了,都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 “那些事她都知道了,宫里的事居然也知道了。” 绾香消息灵通到伽赞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甚至觉得她根本就没有挨那五十杖,而是布了一张更大的网给自己。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宫宴 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要把自己给赶出王府,自己却无力还手。 想到这伽赞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一句:实在可怕。 “我要见姐姐,你快去安排,我要见姐姐。”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萧怀瑾坐在火炉前轻轻摇着扇,正好看到伽赞魂魄恍恍的离开东院,虽然没有听到绾香都和伽赞说了些什么,但心里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门口梁错刚走进来,就碰上伽赞,退到一旁把人送出去才朝萧怀瑾的方向走去。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递到萧怀瑾面前:“王爷,红姑姑托人送来的账册。藏香阁这些年的红利也已经送去鹰嘴峰。” “放这吧。” “王爷,单单是北浔的藏香阁杏花楼晋阳的几个酒肆……根本不够。要不再看看王妃……” “够了。”萧怀瑾站起身把蒲扇丢在一旁,拿起账册对梁错说了句:“暂且不要和绾香提起这件事。” “是。” 说完萧怀瑾便带着账册去了书房,直到入夜才回到卧房。 绾香安静的伏在萧怀瑾的膝盖上,烛光微弱,萧怀瑾小心翼翼的给她上着药,背上的血痂已经开始脱落,但还是会留下淡淡的疤痕。 她轻声问了句:“王爷,我的后背丑吗?” 萧怀瑾盖上药瓶,大手拂过后腰上的几个旧疤:“不丑。” “我总觉得浑身乏力,精气神也没有从前足了,不知道药还得喝多久。到底是南疆奉为宝物的奇毒,真是厉害。” “你这样聪明,总会找到办法清除余毒的。” “王爷,我想红姑姑了。” 萧怀瑾笑着给她披上中衣:“在你昏睡的时候红姑姑曾到皇城看过你,只是你睡着不知道。若你实在想她,过几日再叫她来一趟便是了。” 绾香坐起来拔下发簪拆下自己的头发靠在萧怀瑾身边:“还是算了,等得了闲,我回趟北浔吧。” “好,到时候我带你回去。过几日太皇太后寿诞,若是伤不好,你便别去了。” 听到这绾香突然抬头:“不去?难道要伽赞坐在王爷身边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绾香拍拍萧怀瑾的心口:“好了,我知道王爷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说起来,伽赞今日倒是吓得够呛。” “哪有你这样,想杀人还要提前告诉人家的?” “提前知会一声是好的,免得人说我以大欺小。”末了,绾香还补上一句:“太皇太后的寿诞,我自然要去。免得落人口舌。” 更免得那太皇太后的寿诞过得太舒坦,不想叫自己活着,那自己就偏要活着给她看。 那日绾香披上血红色和白边绣金纹的华服,朱唇黛眉海棠似的面容,端坐在萧怀瑾身边,万人从中格外显眼。 就像杳儿说的,太皇太后见到这样的绾香脸都快绿了,对皇帝更是十分不满,还止不住的在嘴边抱怨:“穿着如此轻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舞姬出身的。” “皇祖母在说六皇婶吗?” 这是太皇太后第一次在小皇帝嘴里听到不悦的情绪,转眼看着这个一下子就长起来的少年,心里似乎才记起自己已经老了。 就听皇上继续说到:“六皇婶端庄持重,衣着得体,不知道皇祖母想说哪里不妥?” “后位空虚足足两年,大臣上谏数次,皇上的眼睛不该只盯着自己皇婶看。” “祖母也知道中宫后位空虚两年,那祖母就更该替孙儿放眼好好看看这朝堂之上谁家的女儿合适。而不是只盯着六皇婶,还有齐氏一族。” “皇上……你!” “皇上,今日是皇祖母生辰,举国同乐。咱们不说这些,我听闻六皇婶舞艺超绝,请六皇婶给祖母献舞可好?” 趁机打圆场的不是别人,正是伽赞的姐姐。素日里皇上放纵她,她便以为皇上是真真的宠爱,但从始至终她不过也是小皇帝打发烦闷的玩意而已。 这一插嘴,便叫人不得不想起之前她到太皇太后那里搬弄是非,更叫小皇帝记起绾香在信中的哭诉。 于是头也不转的问了句:“叫你插嘴了吗?” “……” 太皇太后轻笑了下:“马背上的女儿,纥族可汗的掌上明珠,是不同于风尘女子一般会哄男人开心。伽慕伽赞都如此,所以才不讨人欢心。” 随后摆了手打发一旁的太监去萧怀瑾的席位上传话,还不忘和小皇帝说上一句:“说起来齐候似乎都不愿意和平南王作对了呢。” 话语间太皇太后旁敲侧击的提醒着皇上,转头笑着看眼前的舞姬。 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皇帝刚才的话语不恭,在她的眼里,皇帝永远都是个孩子。 小太监绕过人群跑到萧怀瑾的席前,传了太皇太后要绾香以舞助兴的旨意。原本太皇太后以为,绾香会面色骤变。 见到的却只是她轻轻一笑和小太监说了几句话,回身拍拍萧怀瑾的手:“王爷可曾气恼?” 萧怀瑾坦然一笑:“气恼什么?” 绾香凑到萧怀瑾耳边轻声说到:“那老东西在嘲笑我的出身啊。” 萧怀瑾回头看看绾香,突然裂开嘴笑了一下:“若是在乎,当初便不会娶你了。” “那妾身便去换衣裳了。” 说完绾香便从人后绕出大殿,给她换衣裳的宫女见到绾香身后还敷着药,止不住叫了句:“呀,王妃这后背……” “不打紧。”说完绾香自己搂上外衣系紧了带子,似乎一点都不怕勒疼了自己:“这衣裳还算合身。” 殿内金漆雕龙宝座上,小皇帝正焦急的等着。低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声乐悠扬,台基上的香炉缭绕着青烟。 人们都在等着那个平南王妃,丝毫不避讳的谈论起绾香的身份,但萧怀瑾一点都不在乎,坦然的拿起酒盏等着那抹通红的身影。 萧静珝安安静静的坐在荣川身边看着萧怀瑾:“你说六皇兄这是高兴还是忍着愤怒?” “有些人自以为驳了萧老六的面子,可咱们这六哥啊,偏是不计较这些。在看看你那直了眼的侄儿,有人怕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萧静珝听完,当即掐了下荣川的胳膊:“什么话你都敢乱讲。” “哎呦,你这是谋杀亲夫知道吗?”荣川无辜的揉揉自己的胳膊看着前面:“也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把北浔的事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不过说起来,绾香到底是百宁候府出去的人,母后不待见绾香不就是不待见咱们百宁候府?” “现在眼见着六皇兄不气不恼,应该是心里有打算了,咱们也别贸然讲话。” “好,听夫人的。” 面前的舞姬下去了,随之发现有一身姿曼妙的女子走过来,扬起近有一杖长的水袖撩过所有人的眼睛。 长袖落下出尘如仙,柔媚的眼里多上了三分寻常女子不曾有的英气,时张时弛或急或缓,甩起袖子丝毫不显吃力,面容依旧姣好,顾盼之间还远远的用衣袖抚了下萧怀瑾的脸颊。 看清人脸,那正是平南王妃。 伽赞的姐姐见到这般情形,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还在宫宴上就如此轻薄……” 小皇帝转眼问了句:“六皇婶不过是无意间刮了下自己夫君的脸,就是轻薄?那你觉得后宫的女人取悦朕,是不是也不合规矩啊?” “……” 说着绾香回头看着小皇帝,两人眉眼之间暗暗传意,在看一旁的萧怀瑾云淡风轻视若无物,一点都看不出怒气来。 只看绾香的眼睛瞄上皇上的剑,小皇帝当即抽出宝剑丢向绾香。绾香甩起袖子缠住宝剑,调转剑身把剑柄紧紧抓在手里。 翻身挥手剑指一旁的烛台,剑气直接给烛台灭掉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胆 这一剑出去,连男人都止不住的惊呼,宴席上的人开始好奇萧怀瑾是哪里讨到这样一个奇女子。 一曲闭,萧怀瑾走上前向上面带着绾香向太皇太后跪拜:“恭祝母后万寿无疆,儿臣想趁着如此良辰吉日,跟母后讨个赏。” 太皇太后再不愿也只好回答:“你说吧。” “听闻宫中有位太医研制祛疤良药,先前绾儿受杖五十昏睡五日不醒,背上的伤也未好利索,遂想趁着母后高兴,替她讨这个赏。” 席位上的人听到这样的话,纷纷看向一旁齐候府的席位。齐候与齐蔚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尤其是刚下了床的齐蔚忍不住猛灌了一口酒。 “六弟,这大喜的日子,你提这个做什么?” 萧怀瑾不吭声,只在地上跪着。不等太皇太后张口,小皇帝便先质疑:“只是受杖,却昏睡五日之久?” 这时候太皇太后的脸色显得有些不好看了,刚想岔过去,萧怀瑾连忙回答:“回皇上,先前绾儿被扔出府的时候,中了南疆奇毒。 当时用的药渣都还留在府上。南疆奇毒,这样的东西怕是当初羚昭的贴身丫鬟都无从所得,何况那些丫鬟都是被搜过身才被放出南院的。” 宴席上一片哗然,纷纷讨论起绾香为何会受杖五十,为何平南王府会出现南疆奇毒。 原本太皇太后以为这毒烈,且鲜有人见,却未曾想绾香不仅没死,还叫人认出来了。 更可恶的是,萧怀瑾居然趁着机会把这事给翻出来了。 “居然有这种事?!” 见到小皇帝拍了桌子,萧怀玥心里明白局势如何,于是站起来:“谋害皇亲非同小可,请皇上明察。” “请皇上明察!” “哀家……” 小皇帝像是没有听到太皇太后要说话一样:“六皇婶是姑父的义妹,姑父姑母如何以为?” 荣川回头看了眼萧静珝,萧静珝轻轻颔首,荣川这才走出席位跪在地上:“请皇上明察。” “是得好好查查。”小皇帝一拍桌案:“不然这天下,都快不知道姓什么了。” 说着还用眼角看了下坐在一旁的太皇太后,绾香的目的,就此达到了。就且看看这老不死的,如何面对自己一把带大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孙儿。 看到小皇帝如此,太皇太后也没有心情坐在这喝酒听歌赏舞,更是没有心情同身边的人聊天。 “哀家身子不爽,就不陪皇帝了。” “皇祖母这就要回去了?” 太皇太后并不理会小皇帝,由一旁的宫女扶着离开。绾香抬头和小皇帝对视一眼,随后听他说到:“这事就交给七皇叔办,事不宜迟,这就跟着六皇叔去取证吧。 太皇太后身子不爽,朕先去看看。众卿请便。” 说完小皇帝也走了。 绾香拉了拉萧怀瑾的衣袖示意他先行,萧怀瑾即刻会意先问了句:“你背上的伤……” “无妨。” “母后身子不爽,你也去看看吧。” “是。” 回眼送走了萧怀瑾,绾香便跟着宫女回去褪下自己的长袖衫,换好华服朝承熹宫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正月初二停驻的绿梅旁,绾香就看到皇上身边的常顺公公堵在半路:“王妃。” “公公?” “老奴恭候王妃多时了。” 说完便把绾香让进了亭子里,刚走到梅花树下就看到坐在不远处喝茶的皇上。那皇上不说话,看上去也是一派儒雅俊俏的模样。 那只握着茶盏的手,干净到不染纤尘,金色的龙袍气势逼人。那龙袍做的极贴身与那小皇帝的身量分毫不差,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套不上那身衣裳。 但在绾香的眼里,那龙袍就算再合身,小皇帝也终究穿不出应有的王者气量。而她的王爷,玄袍之下坦坦荡荡,才能称得上绝代无双的好男儿。 绾香见着他,笑了。 还不等绾香行礼皇上便喊了句:“六皇婶不必多礼,快坐快坐。” “谢皇上。” “皇婶可还记得,那日宫宴,朕就是在这遇上的皇婶?现如今陈意盎然绿梅也谢了。” “百花争艳,反倒是显不出绿梅的铮铮傲骨,不开也罢。” “皇婶说的是,不过皇婶为何在信中对有人下毒之事只字未提?” “皇上英明,应该知道这事非寻常人所为。妾身提了,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叫皇上徒增烦恼,与太皇太后离心罢了,这对皇上全无好处。” “原来,皇婶是在为朕着想。” 绾香垂着眼睛,不冷不热的回答:“今日王爷得了机会,自然是要求皇上查个明白。不过太皇太后这幅样子……皇上还是不要为难了。” “为难?罚不罚齐候朕说了不算,立不立皇后朕说了也不算,现在连个案子差不差朕说了还不算。这天下到底姓萧,还是姓齐?!”皇上轻轻朝前探身,歪着头问绾香。 绾香见了忙跟着几个伺候的小太监跪在地上:“皇上息怒,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你为何总是对朕淡淡的?就连说话也显得不冷不热。你的眼里,可是只有六皇叔?”说到这小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绾香笑了下:“也对,你们都觉得朕是皇祖母的傀儡,扶不上墙的烂泥。没有齐氏,我这个庶出的皇孙能成什么气候?” “皇上不是。” 小皇帝转眼看着绾香问:“不是什么?” “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庶出如何?流的也是萧氏血脉,也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儿。即便太皇太后再霸道,江山姓萧不姓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六皇叔也姓萧啊。” 话语刚落,一旁的小池塘里的游鱼便跳出了水面,细小的声音引得小皇上不禁去多看了一眼那游鱼。 “皇婶,你可知道朕都在想什么?” “妾身不敢揣测圣意。” “朕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清楚,否则不会叫小印子传那封信。六皇叔,真的有那般好吗?” 绾香垂着头跪在地上:“先王妃羚昭曾对妾身说过一句话‘卑鄙蜣螂何以化蝉’,可见妾身当初如何卑微。 现在好容易能以母庸质疑的态度坐在宫宴上,与圣上隔席相望,已经很好了。” “不好,这并不好。” 小皇帝甩开袖子俯身拉住绾香的手,一把将人拉起来:“皇婶,朕觉得这并不好!” 瞥见小太监表情惊慌,绾香当即抽回自己的手重新跪在地上:“既然皇上记得妾身是皇上的六皇婶,就……” “卑鄙蜣螂如何不能化蝉?皇婶可想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绾香轻笑了下:“妾身知道自己的斤两,皇上醉了,妾身这便先行告退。” “皇婶!”小皇帝一把将人给扯回来,拉住她的手:“我知道原本该入宫的不是什么兰氏,是你才对。朕是九五之尊,你且告诉我,愿不愿意入宫?” “皇上,放开……” “你也不信我?你们都不信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没有齐候,朕便什么都不是?” “对!”绾香突然大喊,吓坏了一旁的常顺,常顺在一旁想要按着绾香的脾气:“王妃不敢啊!可不敢!这可是圣上!” “既然皇上不拿妾身当皇婶,妾身便也放肆一回。放眼朝中,皇上说过的话算过几回? 太皇太后叫皇上亲近萧怀珵皇上便亲近萧怀珵,叫皇上疏远萧怀瑾皇上便要疏远萧怀瑾。 现在想想当初叫元氏入宫与翊王离心是谁的主意?谁在谋划?斗来斗去,不过是萧家人在斗,齐家人在看。死的尽是皇上至亲。 现在就连皇上看过的折子,都要再拿去承熹宫。纵使皇上是旷世奇才,也没有办法摆脱这条尾巴。 妾身身后的那些事,被太皇太后挖了个干净,现在又是有妇之夫。皇上是九五之尊不假,那悠悠众口群臣之心就都不管了吗?” “你大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算委屈 绾香抽回自己的手重新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皇上,横眉冷眼的说到:“皇上愿意给妾身一个公道,妾身感激不尽。 皇上身居高位并无所求,妾身无以为报,只好以死相谏。皇上生气也好,觉得妾身有意挑唆也罢。只要皇上达成己志便是最好。” 小皇帝一手指着绾香老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质问到:“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够掉几回脑袋了?” 绾香跪在地上,语气丝毫不软的对皇上说:“妾身知罪。” 那小皇帝坐在石凳上,气的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罢了罢了,皇婶心直口快,朕不怪你。但日后在外人面前,万不能再如此口无遮拦。坐吧。” “是。” “皇婶的伤,可还疼?” “疼。” “那中毒的事,皇婶怎么看?” 至始至终,绾香的眼睛都不曾对上过小皇帝的目光,红唇微启:“这件事皇上心里已经有裁决了吧?” “皇祖母……”话说一半小皇帝突然停住,还真是绾香说的那样,至始至终小皇帝依靠的都是太皇太后和她身后的齐氏一族。 不管是对付萧怀珵还是对付萧怀瑾,死的都是萧家人,反倒是齐家人一直默默无闻,收了几个皇叔手上的实权。 这样一想,小皇帝的心里更是不舒服了。 眼前的人接过宫女倒好的茶,情真意切语重心长的对他说:“皇上是不是也觉得,现在不是和齐氏一族翻脸的好时机? 皇上英明,且不急于这一时,不如先找个合适的人顶了。” “皇婶不会觉得委屈?” “妾身即是皇上的皇婶,也是人臣,替皇上分忧乃是本分。王爷也是这个意思。” 原本这小皇帝听绾香说话还是挺高兴的,但突然听到绾香提到萧怀瑾,表情似乎就没那么好看了:“那皇婶以为选谁合适?” “不管是谁,都要有其意图,并有机会接触毒药,手还能伸进平南王府的东院。” “前两者,宫里都好找人。只是手能伸进平南王府的……” 皇上思忱一会,突然回眼看着绾香:“伽赞和她的姐姐?是啊,当时纥族公主还劝太皇太后赐皇婶毒酒。 这件事怎么看都和他们脱不清干系,倒也不算委屈了。” “原来皇上的心里早就有了决断,不过既然不是委屈,最好还是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平南王府会全力配合襄王。”绾香起身行礼:“春寒料峭,龙体要紧,皇上还是早早回宫的好。妾身,先行告退。” 眼见绾香行礼转身要走,小皇帝突然又叫住了她:“朕还是想问上一句,当初平南王若真的把你送进宫,你可愿意?” “卑鄙蜣螂……这句话妾身永远记在心里。妾身不敢奢望,只求皇上千秋万岁。” “好……”小皇帝看着绾香点点头:“好!你给朕等着!” “妾身,告退。”说完绾香行礼转身迈出亭子。她的语气一直如此清冷,叫人有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距离。 “常顺!替朕好好送皇婶出宫!” “是。” 一旁的常顺公公也是替绾香捏了把汗,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带着绾香绕过崚嶒的假山与参天古树,走在青石板路上,止不住的和绾香说:“王妃真是太鲁莽了,吓得奴才一身冷汗。” 一旁的绾香轻笑了下:“咱们皇上英明,是忠言还是谗言,一耳朵便能听清楚。我志不在皇宫,只希望皇上平安顺遂。” “王妃的意思,奴才会转达给皇上的。” “还是算了吧,刚刚我也是急了。公公常伴皇上左右,还望尽心照拂。看样子皇上和母后之间的嫌隙,也真不是一天两天生出来的。 万万提醒皇上,现在还不能和齐氏一族翻脸。” “王妃事事替皇上着想,真是有心了。” 看看不远处碧色的瓦片,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下。这小皇帝也是自命不凡的主,奈何一直被太皇太后压了一头。就算绾香不说,他的心里也一直存有芥蒂。 这火已经被挑起来了,所以绾香越是劝,他越想要证明自己。说不定还会反其道行之,自断手足叫齐氏倒台。 就算太皇太后命再硬,也该被气死了。 “见过平南王妃。”正急着回府的绾香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大殿门前的白修子,他似乎在酒席上喝多了,站在这里散酒气。 一旁的常顺连忙行礼:“呦,奴才见过大将军。” “公公不伴驾,这是要做什么去?” “皇上旨意,得好好送平南王妃回去。” “我刚好要回府,就替公公送一程吧。” “这……”常顺公公面露难色,毕竟绾香已为人妻,也不好就这么把人丢给白修子。 只听绾香说了句:“公公就送到这吧。” “诶,那王妃可千万要好好回到府上,免得皇上担心。” “是。” 斜阳坦缓,两个人的剪影被拖得越来越长。他们眼看着常顺公公离开,白修子背着手说了句:“平南王妃别来无恙。” “托大将军的福,一切安好。” “安好什么呀?刚还不是说被打了个半死,还被下了毒。” 两人对视一眼,白修子突然就笑了出来:“别学你丈夫,总板着张脸。走吧。” 说着他抬手请了下绾香,两旁的宫女垂头速速走开,绾香回头看了眼白修子:“大将军可好?” “怎么说呢?没有大喜也没有大忧,日子冗长无味,反倒是怀念驻守北塞的时候。” “岳家小姐……” “诶!你可别再提她了,你一说起她来我就头疼,整个就是一粘豆包。但凡她有你十分之一的洒脱,我也不至于如此忧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能认。可惜啊……” 绾香端着手看着宫墙:“女子吗,除了父亲就是丈夫最大。喜欢黏着将军也在常理之中。难不成将军想看她去黏着别的男子?” “你这个人伶牙俐齿,我不与你理论。不过话说回来了,你真的去承熹宫了?” 听到白修子这样说,绾香停住脚步回头看看白修子,抿着嘴角不说话。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不怕你夫君吃醋,回头想剁了我?平南王的醋劲,我可领教过。” “将军是聪明人,而且刚刚将军也见到常顺公公了。” “今日平南王趁着太皇太后寿诞闹这么一出,意图不只在还其公道吧?” 绾香轻笑了下:“那将军觉得,咱们还能有什么其他意图?” “没有最好。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提醒你一句:伴君如伴虎,切勿引火烧身。” 听完这话,绾香掩面笑了起来,随后说到:“平南王府已处水深火热,还怕引这一把火吗?不过也多谢大将军提醒,绾香日后会谨言慎行的。” 眼见前面停着的就是平南王府的马车,绾香回眼看看那高有几丈的宫墙,轻叹了一口气:“就送到这吧。” “绾儿。” 她回头笑着问:“有事?” 白修子看了她老半天,回笑到:“我不愿与你为敌,也不与你的夫君为敌。你记着,不管你想分了谁手上的权,搬倒哪个氏族,我都可以视而不见。 唯独一样,谨记尊主。白家誓与皇上共进退。” 绾香回头对白修子笑了下:“谢大将军提醒。” 还没有等绾香走到车凳前,就听到远处有个清亮的声音喊道:“修哥哥!你怎么在这啊!可叫人好找。” 绾香抬头看了远处跑来的小姑娘,笑着对白修子说到:“将军的粘豆包来了。” 然后转身踩着车凳上了车。 眼见平安王府的大车远去,岳小姐也跑过来抱着白修子的胳膊问:“那是平南王妃吗?确实漂亮。” 确实漂亮,那笑容拢在心头,经久不散。 白修子看着马车消失在通直的石板路上,消失在宫门口。他拿回自己的手,从未觉得这条出宫的路,如此之短。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予计较 马车行至平南王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落西。 萧怀瑾就拎着栗子糖等在王府门口,一见到马车过来便等不急的迎上去。把人扶下来,赶紧递上栗子糖。 “干嘛这么殷勤?礼多必诈!” “我怕王妃在宫里吃多了蜜饯,都忘记家里还有栗子糖等着。” 绾香接过栗子糖,等不及的拆包扔进嘴里一颗,嘴上还叹息着:“哎呀,要说王爷没良心还真是有些委屈王爷。” “要说的话都说到了?” “嗯,都说到了,且看小皇帝开不开窍了。襄王呢?” “不过是走个过场,拿了东西说说话就走了。”听一旁的绾香不吭声,萧怀瑾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诶。你这人真是的,一双眼睛都盯在糖上。 今日你和那小皇帝多说几句话,宫里这阵风吹出去,别人不知道要如何在背后诟病于我。想到这,心情郁结啊……” 绾香挥手就塞了颗栗子糖进萧怀瑾的嘴里:“还郁结吗?” 萧怀瑾点点头,绾香伸手戳了下萧怀瑾的胸口:“等等我去拿个匕首给王爷开膛,好好理理王爷的心口,也就不郁结了。” 一旁的梁错听了直冒冷汗:“王妃,这玩笑可不能开啊。开膛人不就死了?你不就成寡妇了?” 绾香和萧怀瑾听了,一同喊道:“闭嘴!” 萧怀瑾恢复以往的一本正经:“宫里也得派人打探好。” “王爷放心吧,都安排好了。保证连太皇太后每日出几次虚恭都探听的明明白白。” “你……” 绾香回身把手上的栗子糖塞进萧怀瑾手里,转身朝东院蹦蹦哒哒的走去:“我去喝药啦!” 萧怀瑾握着栗子糖,看着绾香的背影,回头对梁错说到:“你看她现在,若是当了娘还这样可怎么好?” “王妃也就是在王爷这口无遮拦,其余时候还是很知道分寸的。” “当初做暗卫的时候,可不敢这么说话。” 梁错跟在后面嘟囔了一句:“还不是王爷惯的。” “嗯?”萧怀瑾回头看看梁错,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笑了出来:“是,就是我惯的。你想怎么样?” “属下不敢想。”梁错总是这样,也不知道自己惹到谁了。 …… 宫宴过后平南王府不算安静,总有人过来问话,萧怀玥可算是陪小皇帝把戏做得足足的。 没过两天,绾香就听到了皇上把齐氏一族又闹出了动静。 绾香撩开帷帐,拿下萧怀瑾的衣裳:“王爷可听清楚了?皇上真的把齐候的弟弟齐渊给赶去南疆了?” “嗯。”萧怀瑾点点头:“颇有要一点点架空齐家的意思。当初太皇太后费老大劲收上来的实权,又叫皇上给分了出去。不过这样最好,分权制衡免得一家独大。” “那王爷呢?” “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怀玥受赏最多实权拿的也最多,他却几次三番推了又推。这些事咱们都不要管了,也不要打听。” 绾香拿起一旁的佩剑替萧怀瑾挂在身上,梁错站在门口喊了句:“王爷,宫里传来动静,伽夫人的姐姐在皇室宗庙前跪了一夜。” 萧怀瑾耳朵里听着手上还不闲着,故意在绾香腰上捏了下,不小心就刮碰到了绾香的伤口:“嘶……疼!” “疼就对了。”萧怀瑾扯过绾香抱在怀里,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以后就不要再单独见圣上了。” “好,听王爷的。” “走了。” 眼看着萧怀瑾先走了,绾香歪着头看着门口,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倘若日子能这样过下去,倒也挺好。 不过萧怀瑾一日在皇城,这日子就安稳不下来。 想着绾香便自己走到一边叫杳儿替自己梳洗,默默的等着南院的动静。但这南院居然一声不响的过了这一头午。 绾香坐在佛堂里面对前面的佛祖金身发了呆,人说佛祖大慈大悲,当初阮姑姑死在佛堂后面的时候,却不见佛祖来救一下。 看着一旁的经书,绾香就止不住叹了口气,对身后的杳儿说到:“杳儿,你说事在人为这句话对与不对?” “杳儿书读得少,不过杳儿知道王妃吉人天相。” “咱们去百宁候府看看静珝吧。” 杳儿扶着绾香站起来,嘴里还不忘了叮嘱:“王爷说了,王妃还未痊愈,不能导出走动,要好好在府上静养。” “静养就把我当个鸟管在笼子里啊?我才不干。” 说着绾香就打算回去换衣裳,杳儿赶忙上前拦着:“不行啊,从前王爷一个人杳儿都不敢招架,现在加上舅老爷,王妃若是出来什么事,杳儿就真的完了。”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我不说话谁也别想动你。好了好了,天气尚好,赶紧跟我走吧!” 杳儿就这样被绾香给拉会卧房,换上了男人的衣裳。看着铜镜里的‘小公子’绾香掏出匣子里的白玉冠递给杳儿:“帮我带这个。” “诶。” 两个人换好衣裳拿上折扇把粹毒匕首塞进怀里,转身就要从王府后门溜出去。出门之前绾香还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咳咳。杳儿,出门可别叫错了。” “是,公子。” “走吧。” 刚要迈出门去,绾香就觉得身后好像除了杳儿还有人跟着自己,猛一转头一张放大的脸,正是萧怀瑾的。 看到萧怀瑾歪着头满脸疑问的看着她,绾香紧紧咬着嘴角:“呵呵,呵呵呵呵呵。” 萧怀瑾挂着一脸宠溺:“去哪啊?要去清月坊听曲,还不带本王?” “我就是……” 没等绾香说完,人就别整个抱了起来走回东院。南院的人站在院门口见到萧怀瑾回来,连忙跑回院子里和伽赞嚼了舌头。 绾香就这么被萧怀瑾抱在怀里,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叫他放了自己。 话在嘴里涩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王爷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我不回来,自己媳妇跑了都不知道,那倒是真成了冤大头。” “我就是在府上待的闷,想出去走走。” 萧怀瑾不理会她,一路走回院里才把人放下对她说到:“不急于这一时,你不想出去也有人变着法的想叫你出去。” “哎……”绾香拄着下巴叹了口气:“是不是春日北郊行猎,皇上指名道姓的叫王爷带我去啊?” 打发屋里的丫鬟下去,萧怀瑾戳了下绾香的额头:“就你聪明。你身上余毒未清,我本想留在府上陪你养伤。 但皇上并不愿意,说平安南王妃功夫了得,正月初二护驾时候的飒爽英姿历历在目,叫你一定要去。” “……” 说到这萧怀瑾的表情并不好看,随后拉着绾香的手问到:“小皇帝,应该是迫不及待了。” “那又如何?朝堂上下,应国夫人,白将军都在盯着他。这种有悖常伦的事,是不会由着他做的。” 萧怀瑾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冷漠,紧紧的抓着绾香的手,盯着绾香的眼睛问:“若他想杀了我呢?” 绾香倒是不卑不亢的回答:“小皇帝想杀王爷,已经不是一两日了。丹书铁契的边沿上,还写了一行小字,王爷忘记了吗?谋逆除外。” “……” “每年四月草木抽青,皇上都会带人去北郊围猎。说起来,去年王爷还摔了好大一跤,给摔坏了呢。所以今年,我去了也好。 这期间应该说不定会闹出什么样的故事来,只是纥族的两位贵人……” “事情差不多了了,伽赞的姐姐正在禁足,待与纥族可汗通信便可治罪。” “那王爷明日上朝,卖个乖吧。就说为了中原与纥族的关系,可以不计较此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惊吓 “不计较?” 绾香拿下萧怀瑾的发冠放到一旁对他说到:“顺水人情而已,纥族刚刚臣服,皇上需要好好笼络。 谋害皇亲有是大事,王爷肯罢休,整个皇族可不肯罢休。得等个什么事情,一并发作叫纥族上下无话可说的才好。” …… 皇城以北,群山莽莽。 看似荒无人烟的狉獉之地,却是常人不敢进出的皇族猎场。 春意萌动之际,那些野兽频频出没,而那些看准猎物的王孙贵族,早已经拿出那张蠢蠢欲动的弯弓。 临行前萧怀瑾叫了老医过来给绾香罢了脉,又叫离云旗取血好好的查看过了。直到离云旗说了句:“没什么问题了,一切正常。 绾儿的药一碗不落的喝下去,余毒清的差不多了。” “你看,我就说没问题的吧。哥哥从小就贪玩,他的驭毒之术在我之下!” 萧怀瑾这才把绾香的弯刀放在案边:“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出去玩撒谎?” “这话说的不假。”离云旗跟着附和:“我这个妹妹哪哪都好,就是太聪明……诶,说不定她为了蒙混过关弄的假血也未可知啊!” “诶!离云旗!” 萧怀瑾跟着点头:“的确未可知。” “所以保险起见,再取血试一次。妹夫觉得如何?” 绾香深吸一口气瞪着萧怀瑾,示意他不要再跟着附和。但萧怀瑾这人却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只顾着跟离云旗点头:“该试一次。” “你们两个沆瀣一气!信不信我叫你们今日都出不了门啊?!” 见到绾香拿起弯刀就要逃走,离云旗赶紧抓住她佯装绾香的手不让她跑:“抓住抓住!快给她抓住。” 南院的人带着护具站在东院门口等着萧怀瑾出门,听见东院里面热闹咬了咬自己的嘴角。 身边的丫鬟忍不住抱怨:“王爷也真是的,咱们夫人可在门口等上半天了。” “无妨,王妃病重,仔细一点是应该的。” 屋里的人闹完了,萧怀瑾亲自替绾香带上臂钏才牵着她走出门去,连看也没有看伽赞一眼。 不过伽赞并不气恼,她谨记自己是生在马背上的儿女,不管自己哪样输给绾香,只要上了马,自己就能赢回来。 但她似乎忘了,绾香也不是养在深闺中的骄矜小姐。窄袖短衣长靿靴,弯刀烈马银发冠。 绾香不屑于和谁去比,只安安静静的跟在萧怀瑾身后,看着众人赛马。令绾香没有想到的是,伽赞的姐姐居然给放了出来。 看着她跨马跟在小皇帝身边,绾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萧怀瑾知道绾香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拉着缰绳朝绾香身边靠了靠:“不是你说叫我送个顺水人情? 为夫不小心送过了,太皇太后跟着多说了几句就给放出来了。我倒是第一次发现,平南王府在圣上面前这样有面子。” 说着萧怀瑾转头看了眼绾香,绾香歪着看着萧怀瑾:“王爷别只顾着阴阳怪气的说话,好容易出来了,就不打算带我好好逛逛?” 萧怀瑾笑了下看着远山峦重叠:“行啊,今日皇上大抵不会出猎,咱们就随意走走。” “对了,王爷去年不是还嘲笑我射箭如同飞钹耍盘?要不今年看看我可有长进?” 猎场景色明秀,就连人也是春意萌动,萧怀瑾宠溺的看着她,眼前的人越是笑萧怀瑾越是沉迷:“为夫让你两炷香。”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啊!”绾香回身拉起缰绳,白靴踢在马腹上当即带着随从扬长而去,萧怀瑾的马稍稍朝后退了两步,眼看着红色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不见,静等着两炷香时间过去。 见到绾香走了,旁边的伽赞也默默的握起缰绳追过去。梁错看到忙和萧怀瑾说了句:“王爷,伽夫人这……” “无妨。哥哥扮成随从跟着绾香,量伽赞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一进林子,绾香的手便没闲着。树叶在春风中颤抖,那些小家伙躲在树林里,尽管他们极力逃跑也逃不过绾香的眼睛。 离云旗骑马跟在绾香身后:“绾儿,咱们还是别跑太远。这里山势较险常有野兽出没,咱们又不熟悉这里。” 绾香正在兴头上,抽出一根黑羽箭射向一旁的野兔。 让绾香没有想到的是,与她一同盯上那只野兔的,竟然是一只站起来比她还要高的虎。 离云旗先闻老虎喘息时发出的呼声,一旁的随从屏气凝神,离云旗提醒到:“绾儿。” 原本惠风和畅,树叶被打的沙沙作响,野兔就要落在手里。现在且与猛虎对视,绾香的眼睛沉了几分。 离云旗的心里还在想着要怎么逃出虎口,却听绾香问到:“哥哥,吃过虎肉吗?” “什么?” 就看绾香盯着猛虎勾起嘴角,眼睛里放出利箭一样的光,好似狼遇上了食物一般,挪了箭头对准老虎。 “绾儿,回吧。” “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直跟在后面的伽赞见到绾香拿箭对着老虎,瞪大了眼睛不敢上前。 即便是在北塞,伽赞也从来没有像现在,不受任何保护的与老虎直面,见到老虎要朝绾香扑过来更是喊出了声。 绾香不受影响看准时机放了箭,调转马头躲过老虎这一扑。有些随从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离云旗伸手替他们拍了马屁股才躲开。 黑羽箭正好射中了老虎的眼睛,老虎似乎顾不上疼,即刻起身回头怒视绾香,那种丛林王者的威严一览无遗。 离云旗见到不远处的伽赞,对随从喊了句:“保护王妃!” 可绾香抽出黑羽箭却喊到:“都给我离远些!” 离云旗听到以后,只好自己冲到老虎面前欲引老虎离开,绾香当即发出第二箭射穿老虎喉咙。 等着老虎颤颤巍巍的走出去两步彻底倒下的时候,她从马上跳了下来抽出一旁随从马上的短刀,迅速跑到老虎面前。 见到老虎还在喘息,离云旗赶紧喊:“绾儿!回来!” 但绾香手上的刀已经刺进老虎喉咙,又对着躺在地上的老虎肚腩猛刺几刀下去。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皙白的小脸和衣裳上溅得满是鲜血,不远处的伽赞眼睁睁看她一刀一刀的狠刺老虎,总觉得是在刺自己。 与这个女人作对,该是何等危险的事情。她夜夜睡在萧怀瑾身边,萧怀瑾就能安眠吗? 就在伽赞愣神的时候,身后传来鼓掌声,绾香抹了下脸上的血水抬头看到不远处的萧怀瑾在替她鼓掌。 就看她站起来:“王爷,看来今日我赢定了。” 随后抬眼看着伽赞,伽赞随即抓住了手上的缰绳。 萧怀瑾从马上跳下来,十二銙的金玉带绑在腰上,如此不动声色便能威风凛凛的男人,伽赞很难找出第二个。 但他却只站到绾香的面前,抽出绾香随身的丝帕擦掉她脸上的血:“我的绾香,冰雪聪明文武兼备。为夫输的心悦诚服。” 绾香拿下萧怀瑾手上的帕子,回头看向伽赞:“伽赞公主可还好?” “好……好……” 萧怀瑾随着绾香的眼睛瞟了一眼,随后拉起绾香的手:“走吧。” 随从绑好了老虎,一行人就准备回去。从始至终,萧怀瑾都没有问过伽赞一句‘是否害怕’之类的话。 回去以后,营帐里的人也都围着平南王妃转,就连不起眼的随从都被几个随行宫女围着,求着他们讲平安南王妃一介女流是如何杀死老虎的。 根本没有人理会还惊魂未定的伽赞,这叫她明白,在中原根本就没有人真正的在乎她。 第一百三十章 那个是谁? 孤零零的伽赞盼来的只有自己的姐姐,姐姐披着素色衣裳急匆匆的跑进营帐里问:“伽赞,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说完还双手握着伽赞的肩膀,从上看到下。 听到声音,伽赞回头,样子显得有些憔悴:“姐姐。” “想必,你是看到了那平南王妃如何杀了那只老虎的?” 伽赞回过神用手比划着:“她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把那只比她身形大上两倍还要多的老虎给射倒了。 那老虎还喘着气,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又能站起来,她就那么走过去……姐姐!她就拿着短刀那么走过去,一刀一刀的把老虎给宰了! 你说现在她什么都知道,想杀了我们是不是也……” “住口。”伽赞的姐姐狠狠瞪了她一眼:“咱们是纥族公主,就算是襄王查出我们在平南王妃的药里下毒,又奈我何? 太皇太后带着朝臣力谏,现在不也相安无事跟着皇上来了猎场?若不是伽赞你胡闹,非要嫁给平南王,怎么会受这么大的气?” “其实也没有受多大的气。我在王府,王爷虽然也不看我一眼,但王妃总是以礼相待。就算是个侧妃,我也……” “你说什么胡话?”说着还忍不住用一旁的书卷敲打了下伽赞的脑袋,一脸急相与不满:“你现在还没有正式过礼就已经住到平南王府,你知道在中原意味着什么吗? 倘若那萧怀瑾是个负心汉,就那么给你赶出来了,你都不知道去哪里哭!” “不会!王爷不是那样的人!王爷专情,是千古难得的英雄人物,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专情?他不对你专情又有什么用?我的傻妹妹你清醒一点吧,你知道妾是什么?妾乃贱流,妾通买卖! 别说你现在没有过礼未下文书,就算你真正的嫁进平南王府贵为侧妃,也不过是个尊贵一点的小妾。” 说到激动之处还抓住了伽赞的手:“你忘了?父汗之前为了与大邑休战,把自己最为宠爱的美人送给大邑族可汗了?” 伽赞看着姐姐,想了好一会突然抽回自己的手:“姐姐光顾着说我,那姐姐自己呢?天子的妻子不是也只有一个?姐姐在宫中,不也是人家的妾?” “这不一样!”伽赞的手重新被姐姐抓住:“小皇帝中宫主位空缺,姐姐是有机会的。” “谋害皇亲是重罪,你以为圣上当真那么好哄,含糊其词的就过去了?知道咱们做了这事,却不闻不问的带着你来行猎?” “不然呢?他需要纥族!先前我以为真的是像太皇太后说的那样,你进平南王府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谁知道你去了以后,还是一样的不开心。 早知道,就该叫你留在宫里。” 伽赞深吸一口气,倒了杯茶递到姐姐面前:“姐姐就不要再操心了,眼下还是安稳住皇上更重要。 若是被父汗知道咱们两个在中犯了重罪会生气的。” 喝了两口茶下去,伽赞的姐姐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你不是想在行猎的时候动手吗?” “啊。” 此刻的伽赞已经别刚杀过老虎的绾香吓得慌了神,根本不记得自己原本的谋划。这会姐姐一提醒,便又想了起来。 只不过这心里更加慌乱了,她总以为这样的女人,不会那么容易被自己算计。 “不行,还不够妥帖。” “那你等到什么时候?狩猎结束吗?你知道皇上为何不肯让太后刺毒酒给她?” 伽赞摇了摇头,她哪里清楚这些? 姐姐把茶盏重重的放在红漆案桌上:“那是因为皇上也在乎她,所以不管她以后在平南王府还是在宫,你与我定有一个要不好过。” “姐姐你这又是从哪听说的?一朝天子,怎么会?”说到这伽赞起身掀开帐帘除外看,见到周遭没有什么人才回去:“不能乱说话。” 见到伽赞打消了动手的念头,她的姐姐当即变了脸色:“我亲耳听太皇太后说的,还能有错?随便你!做不做都随你! 反正你那一哭二闹的本事只对父汗有用,在中原,在你那所谓的夫君眼里,什么也不是。” 说完就怒气冲天的掀了帘子离开,伽赞想要追出去,就看到皇上站在台上看绾香刚杀掉的老虎,而萧怀瑾正坐在绾香身边和她聊天。 就连不远处的白修子,也在巴巴的看着。 伽赞不得不在心里承认,绾香是她来到中原以后见过最美的女人,也是最有才情和胆识的女人。她在,便能使万花失色。 别说萧怀瑾不会看自己一样,换做是自己也不会舍了她。 但一个是为了自己,一个是为了纥族。那些事,不得不做。 于是伽赞就等着,等到朗月爬上夜空。 …… 明明打回老虎的是平南王妃,但皇上的架势,却像老虎是他自己打回来的一样。又是坐在营帐中带群臣宴饮,又是点起篝火跳战舞。 绾香换了身稍微肃静的衣裳,背影看起来和伽赞的姐姐有些像,坐在萧怀瑾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似有似无的盯着的只有隔壁席上的伽赞。 没一会就有人过来敬酒,顺带着还把萧怀瑾给叫走了。见到萧怀瑾离开,绾香喝了口酒便也起身走到一旁。 伽赞和坐在不远处的姐姐点了点头,自己也跟着离席了。 绾香独自一人走出军营,知道身后有人跟着,转身躲到树后。等到跟着自己的人过去了,绾香才走上小山坳,见到不远处的白修子:“白将军。” 那人一回头,便看到一身素衣的绾香颇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呀?你是不是没衣裳换,把平南王的衣裳给换上了? 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没穿过红色玄色以外的衣裳啊?” “将军只顾跟我打趣,就不问问我为何叫随从把你喊出来?” 白修子点点头,俊俏的脸上出现些许戏谑:“对啊,你在帐外宴饮,我在营中布放。干什么非要叫云劫给我拎出来啊?” 绾香站到一旁的大石头上,眼睛看向营帐里的篝火却不说一句话。不到半炷香的功夫,白修子就听到身后有人窸窣。 站在石头上的绾香连忙伸手抓过白修子躲到一旁的灌木中,眼看有人抬着个白色的麻布袋朝营帐的方向匆匆赶去。白修子要上前,却被绾香给扯了回来。 两个人的手就抓在一起,这一抓,算是把白修子的心给抓得狂乱了,更没有心思去看那麻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她屏息凝神送走那些人,白修子就蹲在她身边巴巴的看着她的脸颊。 “走了。” 绾香回头看他,他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夜色昏暗,绾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走了!” “啊?啊。”白修子赶忙跟着站起来:“那个……是谁啊?” “如果不是我跑的快,就该是我了。”一边说,绾香还一边拿下挂在裙角上的树枝:“之所以叫人把你给喊出来,是因为不想有人借机玷污将军清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绾香一回头弯起眼睛笑了下:“再等差不对三炷香的时间,将军就知道了。” “那……这黑灯瞎火的,你我二人孤男寡女……你丈夫知道了……” “王爷那边我已经提前交代过了,将军放心。”说完绾香撩起衣裳坐到一边,拍拍衣角的尘土,打趣的问着:“诶,将军的小粘豆包没跟来吗?” “她又不是我夫人,跟过来干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带到哪都是累赘。”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的闹腾 “娶妻回家,意在主持中馈,跟在将军前后照拂。并非要带她行军打仗。难道要像我一样,家中的帐都要一一交去账房?” “那怎么了?做饭自己能做要什么厨子?衣裳自己能洗要什么丫鬟?绣花自己能绣要什么绣娘?算账自己都算的清要什么账房?” 绾香见到白修子开始念叨,连忙捂上自己耳朵:“将军这么能说怎么不去做言官啊?每每上朝看谁有歹心,直接唾沫横飞喷死他多好。也省的动刀动枪涂炭百姓。”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告诉你,从小我背书就快,只是我爹给我背的……都只是兵书。” “好在令尊给你看的都是兵书,要活学活用,否则还成书呆子了。” 眼前绾香随手摘了片树叶叼进嘴里,一边走一边盯着远处的动静。 白修子跟在一旁一旁,紧紧的盯着她。没一会白修子就挺不住问到:“你和萧怀瑾,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俩?”绾香无意一般的回答:“我俩打小就认识。” “打小?” 绾香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于是小声回答:“啊,无意间就认识了。将军不是也常去喝花酒?王爷去喝花酒叫上一两个姑娘也正常,就认识了啊。” “那你说打小?” “我打小就被卖去那种烟花之地,小时候什么都不会,只能做粗活。不行吗?” 绾香随口撒了谎,本想就这样搪塞过去。却不想白修子面露愧色:“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些事,叫你生气。” “这些事皇城里人人都在传,就连长街东头的黄口小儿都在唱着那些童谣:北浔西奉江东,美姬瑟瑟盼皇城。 不过我什么身份王爷并不在乎,那我也就不在乎那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反正他们传的也没错。” “你别这么说。”白修子折了一边的树枝叼在嘴里,想了想安慰着绾香:“不过就算那些人胡乱说又怎么样?任他们嫉妒去呗。 过去没的选,可以后有的选啊。反正我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痛痛快快的活一回。男人是,女人更是!” 听到这话,绾香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侧脸看着白修子:“你真这么觉得?” “对啊。”白修子回头一笑,眼睛里澄澈的光亮像是星光一般璀璨:“是不是觉得找到知己了?” 绾香垂头笑了下:“如果你和王爷早些相识,关系应该不会比百宁候差。” “不行不行,不与王孙深交,是白家家训。” “这算什么家训?” 说到这白修子苦笑了下,望着漫天繁星感叹到:“我母亲去找你闹了那一场,也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家训。 原想着娶你进门以后能改上一改……” 一旁的绾香似乎没有听他说话,挎着弯刀:“走快点。” “啊?” “时辰差不多了,赶紧回去还能看上一场好戏。为了避嫌,我先进去,你等半炷香以后再进去。” “哦,好。” 说完话,绾香就踩着一旁的大石块跳了下去,自己一个人朝营帐的方向走。 这时候白修子才知道,绾香穿素色的衣裳有多好看。自己到底是没有平南王那样的气魄,不顾悠悠众口,说娶便娶。她不容易得到的名分,他也说给就给了。 单单是这一点,便叫白修子觉得自惭。 另一旁的伽赞一直跟在萧怀瑾身侧,绾香失踪那么久,萧怀瑾却也不急着找。看着萧怀瑾在不远处和人寒暄,便忍不住带着丫鬟上前去提醒:“王爷,王妃不见了。” 萧怀瑾转身似乎才瞧见伽赞一样,握着手上酒盏:“王妃闷了,随处走走。你有事?” “伽赞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担心……不过想想,王妃是老虎也不怕的人物,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正说话,就听到小皇帝行色匆匆的带着走向大帐。 萧怀瑾把酒盏塞给一边的梁错,也跟着过去了。伽赞原本沉下去的气就又提了上来,紧紧跟着萧怀瑾朝前跑:“王爷!” 刚走到营帐前,就听到里面有摔东西的声音和人的叫喊声。 一旁的伽赞追着追着就停下了脚步,掩着自己心口默默的站在不远处听动静。那护卫手上银晃晃的腰刀和长枪,满是杀气。 “出什么事了?” 听到声音,伽赞一抬头看到的却是白衣银甲的白修子,当时差点就站不稳了:“他怎么会在这?” “你猜。”绾香站在身后冷冷的说了句,伽赞当即吓掉了手上的帕子,转头一看居然真的是绾香。 那身素色的衣裳狼似的双眸以及戏谑的笑意,真的是她。 人乌央乌央的朝营帐跑去,绾香和伽赞的身边没有什么人。就见到绾香捡起地上的帕子,掸掉上面的灰尘双手递给伽赞:“怎么了?见到我吓成这样?” “你……”伽赞咬紧牙根结果绾香递上来的帕子,话也卡在喉咙问不出来。 绾香心里清楚,于是替她问了:“你想问我,白将军与我都不再里面,里面的人会是谁呢?” “……” “刚才我出去的时候,碰到齐候的儿子齐蔚喝醉了酒,好像走错了营帐。而另外一个……”绾香回头看看伽赞:“公主送进的时候,没打开麻袋好好看看吗?” “你什么意思?” 绾香笑着理了理伽赞为绾上去的发丝:“不管里面的是谁,可都是公主你自己送进去的。怨不得别人啊。” 她越是笑,伽赞越觉得害怕。心里惶恐的看着绾香,这才发现绾香的衣裳和发饰都和姐姐的差不太多,就连发髻都绾得差不太多。 越想越觉得不好,转身朝营帐跑去,隔着侍卫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姐姐,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 而旁边那个,居然是个痴头傻脑的胖子。 “完了……”伽赞忍不住朝后倒了下,跟在身边的丫鬟连忙上手扶住:“夫人。” 想到正月初二城楼上的那一幕,还有元贵妃被处死的那一天,伽赞的心里便明白,这次姐姐算是完了。 她居然能把两个人都给换掉,自己明知道她会对姐姐下手,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你……你陷害我。” “话可别这么。”绾香抱起手臂,看着人听到声音一波一波的凑过来:“人是你叫装进麻袋的,齐候世子也是你派人引过去的。” 伽赞不敢相信的看着绾香,绾香轻笑了下:“圣上也是男人,这一年里发生两次这样的事情,心得多凉啊。” “你住口……” “先前皇城里的人都传我是贱籍,在北浔,一双玉臂万人枕。可我刚才在帐外听着纥族贵人的叫声……也很是放荡啊。” “你别说了!” 伽赞一边喊着一边往回走,不小心绊倒石头上摔得瘫坐在地上。草地夹杂的石砾扎进手里,钻心的疼痛叫眼泪渗了出来。 风摇黄旗,绾香蹲在地上轻轻的告诉她:“你知道吗?我原本就不喜欢跟你们玩,是你硬要我伸手。 等你姐姐死了,那五十杖和下毒的事,我也不和你计较了。只是借刀杀人这件事,你可学会了?” “你就是个女妖,狠毒的女妖!” 绾香笑了下,对地上明眸皓齿的下丫头说了句:“多谢公主夸奖。” 里面齐蔚跪在地上喊:“皇上!是她!是她勾引臣!” “皇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臣妾只是出去散散酒气,不知道怎么就躺在这里啊。” “就是这个贱人,这个贱人说只要我听她的话,北塞部族就会拥立我父亲!” 不远处的齐候听到声音匆匆赶过来,进屋一脚就把自己儿子给踢翻在地:“混账!闭嘴!” 伽赞想要上前,却被侍卫拦住。屋子里面的人闹腾着,齐候进去之后便再没动静了。刚听声赶到的人都被侍卫一一请了回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说话要小心 绾香慢悠悠的走到萧怀瑾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在清月坊听曲一样悠闲:“倘若今日在里面的是我与白修子,人才不会这么快的散掉,只会越聚越多。” 萧怀瑾却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果子递给绾香:“甜的。” 绾香接过果子紧紧握在手里,跟着萧怀瑾慢慢的往回走:“你说圣上今晚,会拔营回宫吗?” “不会。”萧怀瑾笃定的回答。事关皇族颜面,皇上再动怒也还是会想办法避免更多人知道。 事实也像萧怀瑾想的那样,风平浪静。每个人的嘴都很严实不敢在私底下多说半个字,以至于绾香第二清早错以为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不是行猎时萧怀瑾和自己说,纥族贵人被送回宫齐蔚被下狱,齐候也被气到重病送回城中,绾香都快要忘记这码事了。 猎场的号角吹了整三日,终于拔营回城了。 这三日里,小皇帝也没有对绾香有什么逾越之举,就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也没有人对萧怀瑾下手。 绾香萧怀瑾就骑着马,带着皇上赏的皮子回了平南王府。 还没踏进府门,绾香就看到挂着齐候府灯笼的马车,转头和萧怀瑾对视了一眼,绾香随即跳下马把缰绳递给门房,自己走到车边:“林姨娘?” 墨青色的帘子被撩开,绾香当即看到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你知道是我?” “姨娘既然到了府门口,为何不进去喝杯茶?” 林姨娘忙叫丫鬟扶自己下车,与绾香行礼:“我怕太过冒昧。” 绾香露出笑脸:“姨娘请吧。” “多有叨扰。” 足不出户,林姨娘便知道绾香在猎场上杀死一只老虎。但眼前的人看起来依旧那样和善,脸上丝毫不显杀相。 林姨娘便在心里好奇,看起来这样纤瘦的女人是怎样杀死一只老虎的。 绾香见林姨娘的眼睛一只看在自己身上,不用她张口也猜得到齐候去过宫里,并且太皇太后没有给他好脸色,亦或是压根就没有见到太皇太后。 把人带到前厅,萧怀瑾和林姨娘点了点头便先回东院等着绾香。 绾香坐下不说话,等着林姨娘先开口。 直到丫鬟端茶过来,林姨娘才说话:“王妃聪明,应该知道我所谓何事。从猎场回来,我家侯爷便进宫几次去探望太皇太后。 但折子递了进去,就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 “是太皇太后头疾又犯了?” 林姨娘认真的摇头:“不管怎么样,太皇太后都不会在这个时候避而不见。她一定也知道了猎场发生的事情。 王妃即是爽快人,我便有话直说。元宵佳节,我家阿蔚伤重再床一卧两月。群臣因阿蔚之事上谏,平南王骑虎难下,我家侯爷也及时转舵,并且私下没少打点。 我自认为平南王府与齐候府交好,这次你看能不能……” 交好?只要太皇太后在,绾香便不认为萧怀瑾会与太皇太后背后的齐氏一族交好。 但林姨娘把话说到这里,绾香便也不好答复。来回在手上转悠茶杯,好像这茶多烫手一样。 最后绾香还是把茶杯放到了桌上:“姨娘放心,我会去求王爷的,若是我有机会进宫见到母后,也会替姨娘和齐候一探究竟。” “那这样最好了,多谢王妃。”说着林姨娘起身向绾香行礼,绾香抬手扶起她。见到门后一抹影子,绾香笑了下:“皇上今日才回宫,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 听说侯爷病着,姨娘还是早早回去照顾吧?我这就去后院和王爷说说,宜早不宜晚,姨娘说呢?” 听到绾香这样说,林姨娘自然高兴,眼皱起被岁月抚触的细纹:“那我就先回去了。” “姨娘慢走。” “诶。” 绾香带着杳儿一路把人送出府门,出府的时候日暮西斜,微风骀荡。林姨娘拖着长长的身影上了马车。 身边的杳儿止不住感叹:“林姨娘原本身材丰腴,大福之相。不到一月,竟消瘦成这样。” “这大概要等为人父母,才会懂得的愁苦。”眼看着齐候府的马车消失在巷口,绾香才转身回府,杳儿像是小尾巴一样紧紧跟在后面:“王妃,你是怎么杀老虎的?给我讲讲呗?” “你去叫梁错给你讲呗。” 听到梁错,杳儿撅起小嘴,脸上生出些许厌烦:“我才不要。” “怎么了?吵架了?不用人家教你射箭了?人家梁错不等回府,就拿着狐狸皮去做领子,给你过冬用。”抬脚迈进门槛绾香伸手就戳在杳儿额角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缺。” “那是人家的心意!” 正说话,绾香便想起刚才前厅后门的人影,于是停住脚步。身上的骑射服都还没换下,人就一个个的找上了门。 杳儿不知道绾香为什么突然停住:“王妃?” 绾香深吸一口气:“出来吧。” 听到脚步声回头便见到同样还没来得及换衣裳的伽赞,绾香忍不住嗤笑:“原来纥族公主最喜欢的是偷听人说话。” 从事发到现在,伽赞一直都使自己保持冷静。就连绾香都说:“能忍到现在,我还真有些小看了你。” 伽赞勾起嘴角,冷笑了下:“齐候府的林姨娘一直当王妃你是救稻草,殊不知他的儿子就是你害的!” “嘘!”绾香竖起食指放在唇间摇摇头,眼睛里藏着笑意:“你说话要小心,污蔑皇亲可是重罪,要拔舌头的。 若你非要说是我干的,不如咱们叫王爷进宫请命,请皇上替公主好好查查其中冤情?嗯?” “你……” “你不敢。你怕人知道,把你姐姐装进麻袋送到齐蔚床榻上的人,就是你。为了保住你,你的姐临时改口,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你猜猜,我有没有证据连着你一起供出去?” 绾香踩着通红的鹿皮靴朝前走,笑着看伽赞,非比寻常的气息迫使伽赞一步步朝后退,一不小心就踩到一旁生了青苔的鹅卵石上,摔倒在地上。 狼狈的伽赞叫绾香觉得更加好笑了,蹲下身捏着她的下巴:“吓到了?害怕了?给我下毒的时候怎么没害怕? 你姐姐在太皇太后面前贬低我的时候怎么不害怕?查出我在北浔的事,四处传我是贱籍坊间人人道我‘人尽可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 要么你去找皇上伸冤,要么等着你父汗来信,然后处死你姐姐。” 话刚说完,天色骤变阴云卷卷而至。绾香起身俯视地上的人:“好好擦擦你的下巴,我是贱籍,脏的很。” 眼见绾香转身离去,伽赞却迟迟回不过神。坐在地上抱紧自己的膝盖,直到雨水毫不留情的打在伽赞的脸上,她才反应过来,心里开始后悔给绾香下毒。 她了解自己的父汗,一旦姐姐与人通奸又撺掇谋反的事情传到父汗的耳朵里,他一定会弃子保帅。 她也知道绾香做事决绝,求也是白求。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想办法保全自己了。 原本一旁还有干活的丫鬟小厮,这一场雨叫人都跑得不见踪影,谁也不理会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伽赞。 只有自己的贴身丫鬟带着伞从蒙蒙烟雨中跑过来:“夫人你怎么坐在地上?!咱们赶紧回吧,这要是病了可怎么好?” 伽赞被人扶起来,分不清自己眼泪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南院。自打出生,伽赞就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凄冷。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可言讳 东院的绾香推开窗子,窗外春色弥望满是生机,草木抽青细雨润物。 加上萧怀瑾就坐在自己对面喝茶,绾香的心里实打实的高兴,那些不好的事情,眼看就要给忘了。 “听说齐候昨日想见太皇太后,结果进不去宫门,急到吐了血。” 萧怀瑾说上这一句绾香才想起刚才林姨娘的嘱托:“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刚才前厅坐着的林姨娘就是齐蔚的生母。” “这把年纪,真有些可怜。” “就是要他们可怜些。” 绾香回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林姨娘来是想叫咱们替她求求情。再上朝,王爷替齐候说上一嘴吧。” “皇上正愁挑不出齐家的毛病,求也是白求。” “就是因为白求,才要求上一求。反正朝堂上肯定不止王爷一个人求,说上几嘴便好。不见齐候……太皇太后头疾又犯了?” “说是头疾犯了,谁知道是不是皇上趁机软禁。” 听完绾香笑了下:“他还有那个胆子。” “他确实长大了不少。听说齐蔚在牢里被人打得不成样子,也许太皇太后是真的被圣上气到卧病不起。” 说着话,就听到窗外有人喊:“绾儿!” 回头看正是个梁错一起去送皮子回来的离云旗,绾香顺着窗户仔细看着,他的怀里居然还抱着个襁褓,身后跟着替他打伞的梁错。 他就这样冷不丁的抱了个孩子回来,倒是把绾香给惊着了。 进屋以后离云旗也不急着擦身上的水,先把孩子放到杳儿怀里,急忙嘱咐:“赶紧给孩子擦干雨水。” “这……”杳儿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根本不会抱孩子更不知道怎么给婴儿擦雨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这怎么办?梁错!” “我?我也不会。” 绾香和萧怀瑾对视一眼,走上前看抱下那个狼狈的婴儿,襁褓上的些黑泥蹭到了绾香的衣服上。 可怜这小娃娃连颗牙都没有,嗷嗷大哭眼睛都挤在了一起。 见一旁的杳儿满脸都是解脱以后的释然与轻松,绾香才叫她:“去把我平时盖腿用的薄被拿过来。” 随后看着离云旗:“哥哥,这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捡的。” “捡的?” “是啊,我和梁错去送皮子,回来的时候路过一破旧祠堂,听到里面有孩子在哭,进去就看到这孩子自己躺在香案上。 襁褓包裹得十分规整,身边还放着一把旧伞。该是个弃婴。” 看着绾香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样子,实在叫萧怀瑾忍不住多看几眼,只可惜她抱的是别人的孩子。 虽说她比杳儿要沉着几分但到底是第一次给小孩子换包被,看着绾香手忙脚乱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就听她突然喊了句:“还是个男孩?” 萧怀瑾放下手里的茶盏:“从前你的手只解本王的衣带,现在却只顾着要解别的男人衣带。”说着还轻叹了口气:“明日还是叫梁错给他送回那祠堂好了。” “王爷这么大人了,犯得着和一孩子酸吗?说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一旁的离云旗也跟着拿萧怀瑾打趣:“王爷这话说的……这才是蒜苗大的娃娃,难不成绾儿还能给自己弄个‘童养夫’?” 听完萧怀瑾就不乐意了,一脸傲娇的别过脸:“先找找他父母,若是实在找不到就在府上养着。哥哥还是赶紧回听雨台换身衣裳,别受了风寒。” 离云旗摆摆手:“不急,有事先要和你们说。凝霜之前在清月坊吃药吃坏了身子,难再有孕,咱们离氏也没有后人……我倒是觉得这孩子是天赐的。” 他的话语中难掩喜悦,绾香听到哥哥这样的话嘴角动了下,像是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一样。 萧怀瑾大抵是猜到绾香想要说什么,于是替她说到:“这孩子养在王府倒是没什么,只是凝霜难再有孕……若哥哥不纳妾,离氏岂不……” “这事我也想过。”离云旗接过萧怀瑾递过来的热茶:“当年离氏一场浩劫,我和绾儿险些丧命。 还在乎什么血脉不血脉的?我说他是我儿子,他不就是我儿子?” 绾香垂着头伸手戳了下小东西的脸蛋,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见她不说话,离云旗忍不住问到:“绾儿你觉得呢?” “我?” “我看你似乎不太高兴。” 对于哥哥来讲,凝霜也是非同一般的存在。想想自己对萧怀瑾的感情,绾香便又觉得不难理解。 反正万毒窟早在十多年前覆灭,就算真的是离氏后人,都未必敢说出口。 于是开口回答:“我在想,既然是我离家的孩子了,该有个名字。就叫离怨如何?远离是非恩怨的离怨。” 离云旗想了想:“行啊,就听你的。咱们这一辈过得不安稳,所有的事情就在咱们这一辈了解。下一辈就远离这些是非恩怨,无忧无虑的过活好了。” 绾香点头:“那我明日叫人查查这孩子的来路,看看父母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好。” 等到雨小了些,离云旗便等不及抱着孩子撑着伞回到听雨台,要给凝霜看看他们的儿子。 绾香站门口看着离云旗欢喜的背影,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想想这么久似乎也没个动静。 上次五十杖,又被伽赞这伙人趁机下毒,就算是真的有估计也活不下来,想到这绾香便不自在了。说不定自己也和凝霜一样,无法有孕。 萧怀瑾走到她身后问:“想什么呢?” 绾香想也不想搪塞一句:“没想什么,天冷,我去给你煮些姜茶。” 但她眼中的失落被萧怀瑾看在了眼里,只是眼睛里闪过的那抹带着苦涩的光,便叫人难以忍受。 抬手把人扯进怀里,轻轻舒了口气,言语轻柔的安慰着:“这种事急不来,会有的。” 被戳穿心思,绾香有些害羞的趴在萧怀瑾的肩膀上回答:“我只是……只是觉得那孩子粉雕玉琢十分可爱,长大以后的样貌应该也不会太差。 也不知道他父母为何不好好珍惜,把他放在旧祠堂里。” “人皆有自己的命数,好在离怨遇上了哥哥不是吗?” “嗯。”绾香靠在萧怀瑾的怀里看春雨淅淅:“反倒是我,太过自私。” “王妃这话从何说起?” “若我是凝霜,定不希望自己的丈夫纳妾,更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但刚刚,我却有那种想法。还真是惭愧。” 萧怀瑾的下巴就搭在绾香的头顶,温柔的声音传到耳朵:“就算你和凝霜一样难有孕,我也不会跑去和别人生子。” 话虽感动,听着却是怪怪的。绾香挥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萧怀瑾的心口:“你胡说八道什么?” “好好好是我胡说八道。刚好初春,等雨停了,叫人寻上牡丹石榴佛手桃子中满院子,以求富贵三多。 再把院子里所有能换的饰物都换成千叶草,在卧房书房都挂上婴戏图。到时候劳烦王妃去海宁寺求个送子观音供在佛堂。 咱们生他十个八个的,也免得荣川家的哥哥家的仗着自己年长,过来欺负人。” 萧怀瑾刚说到‘十个八个’的时候,绾香的脸就开始发烫了,伸手拧着他的腰:“越说越不正经,日后可别总和荣川混在一起了。” 说完人就赶忙跑开,不叫萧怀瑾瞧见自己脸上泛了红。萧怀瑾揉揉自己的腰,眼里尽是道不完的宠爱。 情义且比细雨绵长,岁月更比春花静好。这是萧怀瑾心中所盼,也是绾香心之所向。 但宫里偏是不叫人消停,一道‘侍疾’的诏书,期间深意无可言讳。 绾香和萧怀瑾对视一眼,不得不奉召入宫。炉上的姜茶,都还没有煮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齐候府 萧怀瑾心里记着绾香的话,受人之拖忠人之事。即便是逆风而上,萧怀瑾也私底下跟着几个兄弟和齐氏的亲族在皇上面前替齐蔚开脱了一通。 表面开脱,实则抬高齐氏意在激怒皇上。几个老臣跟随附和,句句强调齐氏一族在朝中的威望。 萧怀瑾一递出话引,那些人便一句赶着一句,句句戳小皇帝的心坎。 尤其是萧怀玥那句:“先帝崩逝皇上即位,授齐候开府仪同三司,食邑八千府兵八百。兵部吏部刑部,均有齐候外戚。 纥族可汗为人刚烈,表面不闻不问,但若真杀了纥族公主,‘臣服’二字怕是不能再谈。 到时候联合北塞部族进军骚乱边疆进军中原,内有掣肘外有强敌。还有母后病着,若是听说……” 话音刚落,皇上面前的砚台便砸在他的肩膀上,直接把人给砸翻了。那一方玉砚把紫宸殿的地板都给砸出了坑。 可想而知,那人的肩膀该有多疼,好在砸的不是萧怀瑾。紫宸殿里的人都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皇帝看着裹在脚下的叔辈,不自觉的就想起了那日宫宴绾香发自肺腑的一席话,齐候整个齐氏一族就像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 就听头顶的小皇帝说到:“照七皇叔这么说,朕这个皇帝也是形同虚设,连两个罪人都杀不得。 是非对错朕看得清清楚楚,伽央也已经认罪,不杀齐蔚,皇威何在?整个皇族的颜面何在? 丕正纲纪,何以成清明?传朕旨意,齐蔚秽乱后宫三日后问斩,齐候教子无方夺其封地革其所有官职。”最后还添上一句:“庶人伽央,赐毒酒。” 说完皇上起身就走,不再容人说话。 跪在地上的萧怀瑾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笑意。要的就是龙颜震怒,要的就是与气候反目:“皇上英明。” 消息一传去承熹宫,太皇太后便一病不起。 借着小皇帝大肆拔除齐氏党羽的时候,萧怀瑾不声不响的借机把宫中宿卫换成了自己人。 就在齐蔚被斩首当日,萧怀瑾还带着绾香去齐候府走了一遭。 绾香掀开帘子,就连下马幡都没有看到:“齐候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萧怀瑾回答:“皇上旨意,不准齐候府吊唁。” “那齐氏一族的心可要寒了。只可惜,太皇太后病着,谁也不见。” 萧怀瑾握着她的手冷笑了下:“你当真以为她会病重?一个齐蔚而已,即便打击到她,也不过是一时的。 在后宫过活,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她能活到现在,什么风浪没有见过? 当下日薄西山的颓唐之势,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小皇帝看的。” 说到这车刚好停了,萧怀瑾扶着绾香下了车。 站在齐候府门口的一双人,同穿墨色衣裳,袖口走银丝线,绣着一对翱翔云中的仙鹤。远远看上去,好不登对。 门房进去通报,齐候竟亲自出来迎。 现如今的齐候府人人避而不及,萧怀瑾却顶在风口浪尖上带王妃前来拜访,身穿素缟的齐候自然怀有说不尽的感激。 萧怀瑾坐在前厅,不知道都和齐候说了些什么,绾香便被带到后院去探望正病着的林姨娘。 此刻萧怀瑾没有必要来齐候府拜访,但绾香的心里却一直记挂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妇。 丫鬟端着药碗过来,绾香伸手接过药碗打算亲自侍奉林姨娘喝药。 “王妃不可啊。”林姨娘这话说得急,还止不住咳了两声。 在绾香的眼里,她不过是个可怜的母亲罢了,于是真切的笑了下:“姨娘可是也听了坊间传闻,所以嫌我手脏了?” “哪里的话?”林姨娘坐起来握着绾香的手:“王妃曾是舞姬,我呢?曾是漂浮半生的歌姬,期间苦楚我都明白。只是一点你便比我幸运。” “哪点?” 林姨娘拍了下绾香的手:“我知道许多女子都仰慕你的丈。有人因为他是亲王被皇帝看重,有人崇拜他英雄情长是人间翘楚。 期间不乏大家闺秀,王孙之后,知书达理的能歌善舞的比比皆是,但他从不看一眼。只有你,不说一句话便能换他和煦一笑。还不顾一切,娶你为妻。 你的丈夫,远比我的侯爷值得。孩子,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绾香一手握着药碗,一手被林姨娘轻轻的拍着,不难感受话中凄凉。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话我母亲也曾说过。” 林姨娘真挚的样子刻在绾香的脑海中,她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好人。殊不知齐蔚的事情,就是自己一手安排,而自己想要的,就是搬到齐氏一族。 绾香从来心狠手辣杀伐决断,做事从不后悔,唯独这一次在心里犯了嘀咕。 想到这绾香不禁抽回自己的手:“姨娘还是赶紧把药喝了吧。” 刚想把药递到林姨娘的面前,门外就传来尖酸刺耳的声音:“听说平南王带着王妃来了,是来齐候府看笑话的吗?还真是墙倒众人推。” 绾香回头就看到一张消瘦的脸,那人如此清瘦活像是伏在草丛里的螳螂。这惹不起的模样样,应该就是齐候夫人了。 她拎起素白的裙角走进门,毫不客气的打翻了绾香手上的药碗:“堂堂平南王妃,居然给一个唱曲的端药,真是叫人觉得荒唐…… 啊,我差点忘了,平南王妃的出身也不逊色。” 说着话还抱起手臂,质问躺在床上的林姨娘:“人家怎么就能做正妻成了王妃,你怎么就不行呢? 你不是也很擅长痴缠哭闹的吗?还是说你的道行不到家?正在这请教王妃。” “你……” “我什么?动不动就卧在床上装病,叫外人见了,还以为我把你给怎么样了。” 绾香站起身避到床边笑了,那张皙白的笑脸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睛,徐徐开口:“到底死的不是自己儿子。” 齐候夫人站在绾香的对面,似乎不相信一个晚辈居然敢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听说夫人不曾生养,自然不知道十月怀胎的艰辛与为人母的心情。丧子之痛,更是无从得知。 这个儿子死了,再到其他人那里抢一个便好。夫人膝下无子齐候不离不弃,当真是段佳话。 随随便便就能把别人的孩子据为己有,痴缠哭闹的功夫应该也不浅吧?若不是家传渊源祖孙三代研习其中奥妙,怕是也磨不到这个功夫。” 林姨娘见势头不好,眼神示意一旁的丫鬟,丫鬟当即悄悄跑出去找齐候。林姨娘从来都不愿意去惹这等人物,紧抓着绾香的手,示意她不要再争辩。 绾香却偏偏不是个吃亏的茬,拍拍林姨娘的手叫她安心,自己挡在林姨娘的身前继续问到:“夫人说,是与不是?” 齐候夫人被绾香堵到语塞,最后对林姨娘说了句:“我说的吗,最近腰杆子这么硬是找了好靠山啊?” “今日世子新丧,夫人脸上丝毫不见愁容,只顾着在这挑事找不痛快,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我出身卑微,从未见到这样的嫡母。如今倒也真是开了眼界。” 这会齐候刚好带着萧怀瑾过来找绾香,还不曾进门就听到两人在争执。 绾香先见到了门口的人影,收住话茬不再说下去。 刚跟着齐候迈进门,萧怀瑾便把绾香拉到身后,把绾香整个人挡住,自己面对齐夫人:“今日拜访齐候,贵府女主的待客之道真是叫本王大长见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征北 齐夫人见到自己丈夫来了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反而站在齐候身边不退半步:“见过平南王。” “不敢。” “素闻王爷才略过人骁勇善战,如今一见果然非同寻常。”说着看看绾香:“一派作风也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站在萧怀瑾身后的绾香眼睛又深沉又寒冷,齐夫人这句话戳在萧怀瑾身上,更是戳到了绾香的心里。 而萧怀瑾并不予理会,拉着绾香要走,绾香回头看了齐候一眼:“世子新丧,夫人心里愁闷,齐候要多陪陪才是。” 齐候干涩一笑,向萧怀瑾揖手:“恭送王爷。” 随后送两个人出府,眼见着他们坐上马车。 车子渐行渐远,绾香靠在萧怀瑾身上止不住感慨:“听齐夫人讲话,不难想象前些时日王爷是如何被人诟病的。” “咱们本来也不是看那夫人的,你不用在意。” “王爷同齐候聊的如何?” 萧怀瑾摇摇头:“此人用不得。” “也好。” “也好?” “我算是知道这林姨娘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刚才还在想若有朝一日齐候府真的落寞,受人挟制的林姨娘该何去何从。 不过现在好了,齐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以至伤心过度神志不清。想不开而自尽也在情理之中。” 萧怀瑾自然听得出绾香话中有话,拉着绾香的手默许了她的想法。 …… 日近破晓,齐候府又发新丧。 齐夫人因为伤心过度,用自己的金钗插进喉咙,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冷了。绾香做得干净利落,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坐在书房喝茶。 她受得住世人的指指点点,就是受不住别人刁难萧怀瑾半句。所以,绾香必须要齐夫人永远的闭上那张嘴。 在那齐候府里,林姨娘也算是能喘一口气,说不定还有机会被抬为正室。 而齐候也终于可以借着替齐夫人发丧好好的哭一哭,顺带着可以浑水摸偷偷的祭奠下自己的儿子,齐蔚也能入土为安。 南院倒是没什么动静,安静得出奇,甚至连与北塞往来的信都未曾寄出一封。她越是这样,绾香越觉得那像是暴雨天来临之前的沉闷。 “杳儿,把窗子打开。” “诶。”杳儿从忙走过来推开了窗子:“花园里的花开的正好,王妃若是觉得闷,不如去走走。” 说着还一点也不客气的拿起了桌角的青杏狠狠的啃了一口。绾香放下手里账册:“春懒,不想动。” “春懒秋困冬眠夏打盹,合着王妃这一年四季都不爱动。” 绾香伸手拿着账册敲了下杳儿的额头:“你啊。不过这段时间倒是可以安静一阵子了。” “王妃要偷闲?那真是想也不要想了。”杳儿拍着面前一厚摞的账册:“看完一本还有一摞!” 绾香见了止不住的叹口气,摇摇头抬手去扒拉算盘,听外面小鸟叫着,绾香感受到了浓浓春意。 杳儿坐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原本我以为咱们平南王府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穷,不想王爷手底下竟也有这么些家业。 即便是偶尔看一次帐,都叫人累的半死。要命的是,杳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这张嘴会吃就行了,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堆,我又忘了算到哪了。” 杳儿看着她握着青杏傻傻的笑着,像极了在看笑话,绾香抬手便在滑嫩的小脸上掐了下:“以后可有你笑的。我吩咐了账房先生每逢双日子过来教你看账打算盘,我看不完的全都堆到你那。” “不要!”杳儿急的直拍桌角:“我就是一丫鬟,丫鬟怎么能做主母做的事?杳儿不敢僭越,所以学不得。我还是和梁错学射箭好些。” 说完这小丫头便起身逃一般的跑出屋子,望着那一抹鹅黄色的身影,绾香无奈的笑了下。 垂头看账册上的数目着实惊人。 可回想这一年里就连萧怀瑾的吃穿用度都十分节俭,能省的地方绝不铺张,就连杳儿也错以为平南王府真真清贫。 于是绾香忍不住去琢磨,那些银子都跑去哪了? 心里正想着,杳儿那小丫头就又蹦蹦哒哒的跑回来,绾香拿起茶杯忍不住打趣:“怎么回来了?想学看账了?” “才不是!”杳儿欢喜的从背后拿出一封信递到绾香面前:“北浔来信啦!” 绾香放下手里的茶杯接过信笺,拆开以后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今日刚到的?” “是啊,快马加鞭送到的。” 红姑姑并没有在信上说些家长里短,而是告诉绾香纥族联合大邑带着北塞部族几度扰攘中原边境,更有进军中原夺取边陲重镇之势。 北浔传信到皇城要一日,北塞飞鸽传书带北浔要六七日。绾香低头算着日子,朝中应该还有三两天才能得到消息。 想着便撕毁信笺交给杳儿:“烧干净。” 然后自己一个人朝听雨台去了,都没有等到萧怀瑾回来,听雨台一家三口就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绾香站在后门送他们,离云旗还是有些担忧的抓着绾香的手:“要不,我还是留下吧?” 绾香看看凝霜怀里的孩子,抬眼便对离云旗笑了下:“今时不同往日,哥哥也有了要兼顾的东西。走吧,到了那红姑姑会替你们安顿好一切。” “照常理来说,皇上最该派去的就是白修子,未必就是王爷。” “我也希望这次是我想错了。”说着绾香抬头看了眼火烧似的天边:“不早了,赶紧上路吧。” 离云旗本不想走,但绾香执意如此,他只好转身上马。明明不是死别,心中却惴惴不安。 绾香望着马车远去,嘴角轻轻的动了下,她倒真希望这次是自己猜错了。 可五日后,萧怀瑾到底带着调兵堪合回了王府。 书房里缭绕着温润醇和的檀香,一嗅便知这香已经存上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绾香坐在窗前学着萧怀瑾自己和自己下棋,檀香与绾香沉静的模样相得益彰。 站在门口萧怀瑾问到:“今日怎么换了香料?” “今日翻了库房才翻到府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拿出来用用。” 萧怀瑾坐到绾香身边,大手握住小手:“你猜对了。” 绾香捏着棋子抬眼看着香炉上的浮雕:“王爷,就要去北塞了?” “皇上认命我为征北大元帅,领兵三万奔赴边关,肃清北塞。” “三万?”绾香略显惊诧的抬眼看着萧怀瑾,而他却说:“足够了。” 绾香语塞。 就给了三万,单是纥族自己的兵马也不止三万。小皇帝越是杀心昭昭,越是说明他忌惮萧怀瑾,正应了那句‘卧榻之上不容虎狼安睡’。 无论萧怀瑾是否凯旋,对于小皇帝来讲这笔买卖都不算赔。 “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 绾香轻笑了下:“去多久都无妨,这次,我跟你一起。” “你也去?” “难不成王爷嫌我碍手碍脚?” 萧怀瑾把人抱在怀里:“怎么会?我只是不想叫你随我深入虎狼之地。” “王爷不要忘了,我可是你的暗卫,从前是现在也是。我在你身边,便会少一分凶险不是吗?” “你一定要去?” “你杀敌我击鼓,你磨刀我做饭。我就是不愿叫你离开我的视线,就是要眼看着你无恙才肯相信你安好。哥哥已经安顿好了,我孤身一人,唯独你是我的牵挂。至于其……就遗憾在没有趁机要了那毒妇的命。” 绾香抱着萧怀瑾,靠在他怀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不过没关系,就让她多活一阵子。等咱们回来,再与她计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践行 她说放下棋子抱着萧怀瑾的胳膊,依偎在他身边:“不是说好了生则同寝死则同学?不管去哪,不管危险不危险,我都要跟你走。” 萧怀瑾看着绾香那双隐匿着星河的眼睛,才想起两个人竟也在天子脚下渡过了繁华如梦的一年。 原本的她,一见到自己生气便忙要跪到地上。现在的她,不管说什么自己都无法抗拒,只能揽住她的肩膀回答:“好,依你。” 于是他替她置办了身银甲,穿在她的红衣外,飒爽英姿中透露着可人的娇柔。临行前,萧怀瑾带着绾香去百宁候府辞行。 荣川见到两人要一同出征,忙要算上一卦,萧静珝扶着腰叫荣川打住:“你歇着吧,无论吉与不吉,这一遭他们都要走。算出好的倒也没什么,算出不好的活让人糟心。” 萧静珝拖着湛蓝色的长袍坐到椅子上,看着萧怀瑾神色变得黯然:“六哥行军一月才能到北塞吧?” “照理说是要一月有余才能到北塞,不过边关吃紧,争取快些。”萧怀瑾伸手揉了揉萧静珝的头:“等咱们回来,你孩子也该出世了。静珝就要为人母了。” 这话段话倒也寻常,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真意切,但就是让萧静珝的眼泪隐隐含在眼里打转,一眨眼便漾出涟涟泪光。 绾香赶忙拿起自己的帕子去替萧静珝擦眼泪:“这是怎么了?多活泼的一个人,做了母亲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可能就像绾香说的,萧静珝心思更加细腻了。也可能是萧静珝料到萧怀瑾此行非同寻常,才会止不住掉下眼泪,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你们此去山高水长,一定要多多保重。” 萧怀瑾安慰她:“放心。” 坐在一边的荣川也垂头叹气,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想了一会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锦盒,从里面掏出一块牛肋骨制成的哨子,上面刻着一个奇怪的图腾。 他把盒子推到萧怀瑾面前:“你知道,我母亲是北塞望族之后。这个你带在身上,虽说没有什么用上的可能,但我总觉得这样会多一分心安。” 萧怀瑾拿出骨哨点头:“好,东西不大,带在身上也不碍什么事。若是我不小心弄丢了,你可别叫我赔啊。” 荣川翻了个白眼出去,绾香见萧静珝还是愁云不展,便问到:“你别这幅样子,等我们回来给你带些北塞的小玩意。 诶,之前我在府上听到伽赞吹鹰骨笛,好听的很。我带一对回来给你好不好?” “鹰骨笛啊?”荣川赶忙跟着附和:“那得用成年雄鹰翅膀的骨头才行,我母亲在时就有一支,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你们若是能带回来一对真是再好不过了。” 萧静珝跟着点点头,抬手摸干眼泪:“原本该备宴给六哥六嫂践行的,但你们明日便要走,所以还是回去好好打点行装……” 说完萧静珝紧拉着萧怀瑾和绾香的手:“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到时候,我再给你们备庆功宴。” “静珝长大了,在侯府一定要有主母该有的样子,做了母亲不要到处胡闹了。”萧怀瑾站起身嘱咐了一通,便起身:“好了,该回去了。” 听说萧怀瑾这就要走,荣川起身要送却被萧怀瑾拦住,他看看身材略显臃肿的萧静珝:“风大,别送了,好好照顾静珝。” “放心。” 这一番叮嘱叫绾香止不住想起身北浔的离云旗,好在自己早早把他们送去北浔,也算了了后顾之忧。 迈出百宁候府的大门,绾香便见碧波万顷,天空澈蓝,鸟儿盘旋在钟楼上。登钟楼抢头金,第一次见到萧怀瑾烤手用的火炉……往事如昨,止不住的慨叹。 见绾香慢慢的走在长街上,萧怀瑾以为她是不舍,于是说道:“去买些栗子糖吧,到了北塞可就吃不到了。” 绾香回头扬起嘴角:“好。” 而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迈出百宁候府的那一刻,荣川掷了三枚铜钱出去,萧静珝跟在身边看着,急迫的问:“如何?” 荣川不做回答,望着铜钱表情变得凝重。萧静珝又拉了拉他的胳膊,这才回过神干涩的笑了下:“没什么,没什么……” 随后抬头看着萧怀瑾和绾香离去的方向,心里默念到:放心,我会照顾好静珝的。 …… 出征在即,绾香骑快马先到城外五里的奉江边等萧怀瑾。 萧怀瑾身披凛凛银甲玄色披风飘荡在身后,身后站的是即将随他出征的兵将,飘着征北元帅的大纛。长兵短刀皆系黑绸,远远望去乌云压城一般。 城外的祭台上,萧怀玥端着祭旗六畜的血递到皇上手边,皇上接过装满血水的碗高高端在手里,迎着初阳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协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首《无衣》,荡气回肠。萧怀瑾揖手单膝跪于地面喊到:“臣!定不辱皇命,马革裹尸,肃清北塞,视死如归!” 五里开外的绾香跨在马上,隐约能听见城门方向士兵此起彼伏滚滚如雷的喊声:肃清北塞,誓死如归。 这便知道萧怀瑾该来了,伸手拉起缰绳准备到官道上去迎。 刚要走,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头朝树林里瞧,正是那双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眼睛。 白修子来了,带了两坛狮子楼的好酒挥着马鞭朝绾香来了。 他这话问得叫绾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拉回缰绳退回原地,白修子走到跟前,一下马他便止不住的责怪:“诶!你这人真不地道,都要走了也不知会一声!连送都不让送了吗?” “将军怎么找到这的?” “有人见你身披战甲出了平南王府的门,一猜你就是要跟你的丈夫一同出征。你又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走官道,就循着这条路来找你了。” 说完他拿下挂在马上的酒坛扔了一坛给绾香:“你什么表情?不愿意叫我来?” 绾香接过酒坛深吸一口气,放肆的调侃着白修子:“将军的小粘豆包没跟来?” “别提了,在说我可要与你绝交了。” “绝交?”绾香歪着头一脸不解:“我们……是朋友吗?” 白修子问到:“不是吗?我救了你两次,还请你喝过酒。你不能嫁给我,做个朋友总不过分把?” “当然不过分,只是……” “你可别再拿‘云泥有别’那一套来搪塞我。”白修子赶紧打断她:“现如今你可是平南王明媒正娶的平南王妃百宁候的义妹,与你做朋友怎么看都是我高攀了!” 他表情浮夸的看着绾香:“你脸上有东西。” “嗯?”绾香忙伸手擦自己的脸。 白修子不说话看着她狠狠抹了两下,就看到她抬头问:“掉了吗?” “是这边。”说着白修子趁机伸手揪起绾香另一边脸,扯得绾香嘴角都裂开了,白修子痴痴的看着她:“你还是这样笑起来好看。” 绾香竟有这么一瞬间惊慌失措,回过神的时候赶忙伸手打掉白修子的手:“你想让我笑就直说,真是的……” “好了。”白修子揭开盖子:“狮子楼的好酒,为了给你践行,特意去买了三坛。” “三坛?”绾香却只看到两只巴掌大的小坛,他白色的衣角随风蹁跹,一副朗月清风的模样:“另一大坛我埋在将军府后院了,等你……和你丈夫凯旋,我亲自送到平南王府。”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下辈子 绾香双手拿着酒坛,看着白修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来些许愧疚:“我不知道……” 白修子知道绾香又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于是赶紧打断他:“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毫发无伤的回到皇城。” “嗯。”绾香点点头笑了,双眼弯得如同天上弦月,揭开酒坛上的盖子在白修子的酒坛上碰了下:“谢将军特跑一趟来为我践行。” 然后举起酒坛痛痛快快的吞了几口酒下去,扔掉酒坛用袖子擦嘴的豪爽模样一点也不输男儿,抬眼对他说:“我得走了,将军保重。” “去吧。” 绾香点头,转身便要上马。高高束起的头发被风吹乱,发丝划过她眼睛的时候,白修子原本上扬的嘴角突然放下。 匆忙上前拉住绾香,用力扯到自己怀里紧紧的抱着不肯松手。 靠在白修子的怀里,绾香有些慌乱,刚要伸手推开他时就听他说:“别急着推开我。就说几句话。” “……” “出兵打仗不比人在皇城,你得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活着,身缝绝处时记得保命要紧,留得青山不愁无柴。” “好。” 他突然笑了下:“我实在太羡慕他,羡慕他能不顾一切的娶你为妻,羡慕他有你与他同生共死,羡慕他可以得到你的爱。 我自认为不比他差,对你的感情也不曾少他半分。好在他也值得托付,所以这辈子我认了,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认为值得…… 不过下辈子,你一定要先遇上我。” 身边说绾香伶牙俐齿的人不计其数,但在这白将军的面前,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靠在白修子耳边:“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会遇上王爷又遇上将军。可我的心早已经被王爷填满,将军的感情让我觉得无以为报,甚至因此生出愧疚。 若你真在意我,便寻一良人,相伴终老。” 绾香推开他牵起缰绳笑着对他说:“至于下辈子……还是将军自己记得先找到我才行。” 说完她翻身上马,掀起通红衣角调转马头,临走的时候回头相顾,那一笑刻到了白修子的心里。 他默默的跟在身后送她走出十里上了官道,眼看着她骑在马背上带着自己的牵挂与萧怀瑾同赴北塞。 望着一玄一红两抹身影,自顾自的呢喃:“下辈子我一定赶在他前面,遇到你。” …… 远处绾香跨马走在萧怀瑾身边,看山涧一片欣欣向荣却还是有些怅惘的感叹到:“这是我第一次随军出征。” “第一次随军出征,就有镇国大将军出城相送十里,比我强多了。” 绾香回眼看:“你都看到了?” “他那一身白衣,想不发现都难。” “那……王爷吃醋吗?” 萧怀瑾迎着暖阳和煦一笑,回头看着绾香:“他没机会了,我还吃什么醋?” “可他说……下辈子要先找到我。” 萧怀瑾自信的回答:“下辈子他一样要输。” 即便不知道前方等着的是虎巢还是狼穴,两个人一样无从畏惧。 笑眼间绾香见到不远处有个娇小又熟悉的身影,拖着笨重的战甲前行。心里念叨着这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拎着缰绳上了几步,对着娇小的身影喊了句:“站住,抬头。” 只见那身影僵住,随后扬起脸对着绾香嬉皮笑脸,居然真的是杳儿。 就看她又是心虚又是得意的笑:“嘻嘻嘻。” “我不是都派人送你去北浔了吗?” 杳儿眨巴眼睛对绾香说到:“我半路跳车了。” “你……”绾香转头四处张望,见到不远处的梁错喊到:“梁错,把她送走。” 杳儿急忙拉住绾香的马:“当年杳儿被南院人欺负的时候,姑娘说过,姑娘到哪都会带着我。现在王妃要食言了吗?” “我不是去长街,是去北塞!” “可去长街和去北塞又有什么分别呢?姑娘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杳儿又何尝不是呢?” 绾香像是被气急了拎起马鞭指着杳儿,怒声呵斥:“回去!” 梁错跟到绾香身后,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见到绾香好像真的生气了,杳儿的脸憋得通红:“王爷去你也去,梁错也去……就剩我自己在中原……” 听到杳儿提到梁错,绾香这才想起杳儿这样做可能还有其他原因,自己追着萧怀瑾去,杳儿为何不能追着梁错去呢? 想到这,绾香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对她说到:“行军在外不比在王府,平日里我可以由着你放任你。 但在军营,该吃的苦你要吃且不能抱怨,更不能有违军纪。记住了吗?” 杳儿呆呆的抬头,梁错赶紧下马推了下杳儿:“让你去了。” “哦……哦!”杳儿这才反应过来:“谢王妃。” 绾香坐在马上止不住白了她一眼,嘟囔一句:“真是拿你没辙。” 然后拉了缰绳上前去追萧怀瑾。 萧怀瑾出城不到半日,宫里便来人传一封侍疾的诏书,其间深意无可言讳。 但此刻平南王府已经空了。伽赞躲在南院不常出门,只有丫鬟小厮在后院闲聊,池塘里的游鱼时不时冒出水面吐个泡泡。 传召的太监打探到绾香一早出门随萧怀瑾远赴北塞,心里慌着不知该如何交差,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消息回宫。 小皇帝见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忙问:“人呢?” “回皇上,奴才……奴才……” “别吞吞吐吐的。” “奴才压根没见到平南王妃,王府都空了,就剩下丫鬟小厮和南院的伽夫人。” “空了?”小皇帝握着竹简从位置上站起来:“平南王妃呢?” “奴才去打探,说是平南王妃一早便出了城,应该是……跟着平南王走了。” 话音未落,小皇帝手上的竹简已经飞出去砸到了地板上。她居然跟着萧怀瑾走了,即便是跟着他去赴死,也不愿意留在宫里。 常顺见状,跪倒地上捡起竹简:“皇上息怒,平南王刚走不到一日,现在派人快马加鞭追赶还……” “算了,都把嘴给朕闭严实了。” “是。” …… 萧怀瑾带兵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二十三日后终于到了传言中的北塞。 皇城已是春末之际夏花欲放,但北塞却依然吹着萧瑟的被风叫人对茫茫大漠忘而生畏。 绾香并没有看到之前白修子和自己说的一望无际的草原、湛蓝的天空、澄碧的湖,更没有看到覆雪的巉岩只插云霄。 她的眼里,只有渺无际涯的荒漠,残碑断碣之下偶尔会遇到裸露的白骨,就连天都是黄茫茫的。 苍穹浩浩,雄鹰在上放盘旋。瀚海无垠,很难找到水源。那些部族听闻中原出兵,早早带上家当藏匿起来,狡猾得如同沙漠中的狐狸。 绾香握着水袋坐在一旁静静的等着,身后萧怀瑾带着几名将领讨论是否要向前挺近。 “姑娘。”杳儿走过来坐到绾香身边,绾香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和被风吹画的小脸,伸手把水袋递给她。 没多一会的功夫,那些男人终于得出结果,带着军队撤出荒漠驻扎在奉明城外,而绾香也终于看到了草原。 萧怀瑾在营帐里做过了部署,便走到军营里,默默凑到绾香身边问:“看什么呢?” “看星星。” 绾香握着萧怀瑾的大手,头靠到他的肩甲上:“先前在大漠,我还以为白将军说的美景都是诓我的,进了草原才知道那些都是真的,就连天空看着都比皇城辽阔些。” “他……是不是说有机会要带你来北塞?” “嗯。”绾香一点都不心虚的点头:“亏得你带着我一起来了,否则这会就找白修子玩去了。” “其实我并不想让你来还有一个原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沙漠中的曼陀罗 “什么?” “三军将士无不舍身忘外疲惫思乡……我作为主帅,怎么能带着你,叫他们眼看我们共享于飞之乐?” “这样啊。”绾香忙推开萧怀瑾:“谁说我是来行乐的?王爷别忘了,我是你的近身侍卫,需要的时候做个先锋也不错,说不定班师回朝后还能被封个女将军。” 只要跟在萧怀瑾身边,做什么都行。 接下来半月里,萧怀瑾一直都被北塞部族的骑兵搅扰不停,时而白天时而黑夜,每当萧怀瑾出兵他们便消失在大漠里,怎么也找不见,仿佛那些人从未生在这世上一般。 因为清楚沙漠里的环境,又摸不清他们的方位,萧怀瑾一直不曾下令进大漠。 那些武将大多脾气暴躁,本就被扰得心绪不宁烦躁得很,关于进与不进的问题更是吵翻了天。 萧怀瑾不声不响的坐子上面盯着地图沉思。眼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撸起胳膊像是要较量几下。 就在他们拍桌子吼嗓子的时候,萧怀瑾拿起面前的茶杯淡淡的说了句:“都出去吧。” 他们面面相觑好一会,知道萧怀瑾也有些烦了,便一声不响的出去了。 人尽散去,绾香断了杯茶过来递到萧怀瑾面前,坐到他身边看着地图:“这些人真聒噪。” “你怎么看?” “我站着看。”见到萧怀瑾愣了下,绾香拿过萧怀瑾的手小声抱怨:“他们之所以这样据理力争,无非就是因为,不管他们怎么吵,最后的决定只能你来做。 只要你采用其中建议,胜了,他们可以争功;败了,下命令的是主帅,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因此,那些话你暂且都忘了吧。” “这样耗下去,迟早会把粮草耗尽。” 绾香抬头看着萧怀瑾:“王爷可知道,对于我来说,用什么样的方式杀男人最简单省事吗?” 萧怀瑾似乎知道绾香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回答:“那是从前。” “所以,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 “不行。”他毅然决然的否定,甚至还回眼瞪了下绾香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但绾香根本没有闭嘴的意思:“王爷不相信我?” “这是两回事。” “那为什么?若是放在从前,王爷定会和我好好商议的。” “本王说过,现在不比从前。” “为何?” “不为何,别说了。”萧怀瑾起身拖着厚重的铠甲走倒床榻边,绾香也跟到床榻边:“行军打仗没有带家眷的,你需要让那些将士们知道,带我来是有必要的。” “你并非家眷而是本王的近身侍卫,当然有必要。” “好,既然是近身侍卫,替王爷排忧解难便是我的职责,所以你应该听听我的想法。” 萧怀瑾板着脸一本正经告诉绾香:“你最好安分一点,我随时都可以叫梁错把你送回关内。” 绾香抱住萧怀瑾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狡黠的笑着:“你可以这么做。但我也肯定梁错看不住我,王爷若执意把我送回去,我只好自己进大漠。” “我不是在和你说笑。” “我也不是在和王爷说笑,不如我们把众将请进来再商议一次?看他们到底更认同我还是更认同王爷。” 梁错站在门口,跟那些将领一起趴在帘子外面,一个挤一个的听里面人说话,正说话帘子就被绾香给掀开。 猝不及防的这一下,使梁错等人惊慌失措不知如何自处,好在绾香并没有计较他们为什么会站在军帐外偷听,只是说了句:“王爷有事同你们商议。” …… 萧怀瑾到底拧不过众将更拧不过绾香,临走的时候把荣川给的骨哨给了她,他也不知道会不会用得上,总觉得叫绾香带在身上会安心些。 于是茫茫大漠多了一个身穿纱裙的女子,娇艳欲滴的红唇,充满期盼的双眼,扶风弱柳般的腰肢,脸上有写不尽的愁容。 她的哀愁里,多有一种隐匿在温柔之下的危险。像是一朵血红的曼陀罗绽放在一望无烟的沙漠之中。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背着琴的男人,那个男人看起来也很弱小,眉眼和善不具有威胁性。 他们背着水干粮还有两件厚衣裳,在沙漠里走了整整两日。做的那些标记要么被风吹的一干二净,要么被别处吹来的沙子给埋住。 这里的沙丘此起彼伏,像是女人的身体一样曼妙,弯曲的轮廓和藏香阁里的姐姐一样柔和。 但不亲近它的人不知道,这沙漠就是一个骗子,根本没有看上去那样柔和可亲。一旦落日沉默在沙丘的背后,那炙热与热情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依无靠的恐慌与寒冷。 每当风起,绾香都裹紧了衣服不敢睡觉,生怕一觉睡下去便被沙子埋住或者被冻死在这,与那些残碑下的白骨作伴。 绾香带着萧怀瑾给她拿的地图,上面记着北塞骑兵消失的几个方向。 原本想能根据其推算出大邑族可能藏身的地方,但每当一阵风吹过,这沙漠就会换一副面孔,绾香只能闷头朝一个方向走,根据夜里的星星勉强辨认方向,在图上做标记。 倘若她走失在这,萧怀瑾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她了,所以萧怀瑾极其不想她带人进大漠。 而绾香始终相信,自己一定会摸到他们的巢穴。 斜阳正红,绾香终于听到风声以外的其他声音,她敏锐的知觉告诉自己,机会来了。她笑了。 她赤着脚踩在细腻的黄沙上,皙白的脚腕上挂着两只银环时不时相撞,发出细微的响声。 焦烈的太阳叫她口干舌燥甚至出现幻觉,蒸腾的热气中走来一个男人,绾香便将他错看成了萧怀瑾。但那人越走越近,他下巴上编成辫子的大胡子活脱脱的撕碎了绾香的臆想。 不过绾香并么有失望,不管来的人是谁,不管把自己带到哪里,只要能找到他们藏匿的地方就不虚此行。 那个男人从马上跳了下来,绾香停住了脚步惶恐的看着他。两个人相互保持警惕,他试探的说了一句绾香听不懂的话。 绾香朝后退了几步,眼神可怜极了,像是见到狼的兔子。那个男人见到绾香害怕居然信以为真,拔出刀就杀掉了绾香身边抱着琴的男人。 绾香朝后退了几步:“你是谁?” 那个男人并不理会绾香的问题,一点都不客气的把绾香给绑起来,随后转身把掉在地上的琴和他们随身带着的东西拿走。 回身蒙住绾香的头,拎起她放到马背上转头离开。 这人没有穿戴盔甲,绾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根据风和太阳照过来的方向,绾香可以大致判断自己朝哪行进,大概两炷香的时间,马缓缓停下,绾香被人扛在肩上倒去一个没有光又阴又冷的地方。 扛着绾香的人并不懂得怜香惜玉直接把绾香丢在木板上,骨头与木板相撞像是要碎掉了一般。 绾香静静的听着门口有人在吵架,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绾香可以推断出他们是因为自己在吵。 门口的人望向屋子里蜷缩在木床上的红衣女子,她身处黑暗却不害怕也不惊慌。 于是进来重新把绾香拎起来带走。 扔到地上盖在头上的黑布袋也被掀开,众人见到睁开眼睛的绾香都愣了下。绾香抬眼的一瞬间看到许多穿着铠甲的男人和一幅很大的地图。 地图上面标注着几个红点。 领头的男人走过来探身,逼着眼睛在绾香的身边使劲的嗅了下,随后问到:“中原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是我丈夫 “你是谁?” 眼前这个身形高大浓眉大眼的男人笑了:“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大漠徘徊那么久?” 绾香笑了,像是绽放的花一样叫人感到惊艳:“茫茫大漠,走失了。” “和谁走失了?” “戏班子。” “我不相信。”他捏起绾香的下巴:“你不要以为,自己生得没我就会轻易放过你。” 随后伸手指着绾香的鼻尖说:“你是中原派来的细作,要混入我军大营!杀了我们的主帅!”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们的主帅?” “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强者指鹿为马,弱者只能低声附和。你绑着我,随时都可以捻死我,你硬说我是细作,我又能怎么样呢?” 男人瞪大了眼睛盯着绾香看了老久,随后笑了:“能言善辩,你不怕惹怒我吗?” “一个人若是无所牵挂并置生死于度外,自然无所畏惧。” “这么说,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了?那就赏赐给我的兄弟们吧?啊?”他笑着,绾香也跟着笑了,此刻绾香已经判断出他不是大邑的将领。 绾香有意无意的瞟着营帐里看到的地图,突然说道:“你害怕我?所以想杀了我?我以为北塞皆是勇士,却被我一个中原的小女子吓成这样。 这个大营里应该不止有你们一路兵马吧?大邑族,纥族,玉蒲族,你是哪一族?” “你好像知道的很多。” “我的脖子上挂了一个骨哨,上面的图腾,好像和你身后地图上的一样呢。” 男人听到赶忙伸手扯出绾香脖子上的黑绳,翻过骨哨看了许久,再一次问到:“你是什么人?” 绾香笑笑不说话,只是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直到那个男人转身走出营帐的时候,绾香才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谁?万一说错了话……还不如不说。 好在自己碰巧看到了那个图腾,不然自己还要费尽心思推测,这个营帐里的人是否和荣川母亲的部族有冲突。 若是没有,便能利用;若是有,便要想尽办法撇清关系。 此刻绾香终于可相信自己是幸运的。 没一会的功夫,走过来一个相对衣着打扮相对干净整洁,没有满脸胡子的男人。绾香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的腰带上嵌有一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 绾香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下,他问:“这个东西,从哪来的?” “这个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会是捡来的吧?” 眼见就要被拆穿,绾香淡然的看着他,只好赌上一把:“我姓荣,皇城来的。” “你姓荣?你的母亲是谁?” 绾香怎么知道荣川的母亲是谁?只知道府上的人都叫她阿吉。无从依据,更不敢胡编乱造。 见到绾香不卑不亢更不说话,那个男人不说话摆手叫人过来给绾香松绑,从绾香的那堆东西里找到一双通红的靴子。 他拍拍靴子上面的沙土蹲在地上替绾香穿好,垂着头说到:“我知道中原女子的脚,是不能随意外露的。” 说完把鞋子给绾香提了上去,绾香对他笑了下大胆的回答:“我不知道母亲其他的名字,父亲都叫她阿吉。” 面前的男人冷眼看着绾香:“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要了。” 起身后说到:“你说这个东西,是你母亲给你的?那你母亲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是什么人?” “玉蒲人。” “不,她不再是玉蒲人,你也不应该进沙漠。荣氏在中原崛起,你该好好待在那。” 外面狂风大作沙尘飞起,白昼如同黑夜。每到这个时候,人都很难行进。但那些守卫还是军营里走来走去,绾香看势头不对,默默算着时间。 不知道荣川母亲的这个保命符还能用多久。 眼前的男人站起来说到:“你的母亲,已经被族长划去族籍,所以这个东西我就不给你了。等风沙停了我会叫人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你不怕我是奸细?” 他自信的笑里掺杂着不屑:“就算你是奸细,又能怎样?别说你连路都没看到,就算你看到了,也不可能一次就记住。 她背叛族人,我放她女儿。回去告诉她,玉蒲与她的关系就此结清,以后她没有母族。也不要妄想回大漠。” 绾香就这样毫发无伤的被送回刚刚那个逼仄且幽暗的小屋里去,绾香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黑暗之中,拔下自己的发钗紧紧握在手里。 看样子那个人并不知道荣川的母亲已经不再了。 等了一夜,这风声终于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绾香趴在地上听着声音,她知道是萧怀瑾来了。 等北塞的士兵彻底睁开眼睛时,他们发现距离自己不出二十布,突然杀过来一队面目狰狞的骑兵,兵器上都绑着黑色绸带。 他们踏这破晓与飞沙冲了过来,他们不问来人谁,提着大刀冲进营阵见人就杀。罗刹降临一般的恐惧压过来,叫人一时间忘记如何反抗。 还不等人进来通报,想要放走绾香的男人就别人从背后环住,冰凉的小手抚在他脸上,尖锐的发钗抵在他的喉咙口。 身后的女人告诉他:“不用你送了,接我的人来了。”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不要以为中原所有的女人都那般羸弱。”绾香大胆的把脸凑到他耳边说:“还有啊,阿吉只有一个儿子叫荣川,不曾生过什么女儿。 我也不知道你是她什么人,你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阿吉在两年前就死了。所以那些话,我无法替你传达。” 被一个弱女子挟持他自然不服气,刚要动就被绾香给按住,发钗划出了鲜血:“我很感激你刚才对我十分客气,不过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跟我走,否则我这没什么信义的小女子,一样会杀了你。” 绾香轻轻伸手抚过他的腰,猛回手扯过他的胳膊,听到骨头脱臼的声音才肯松手。拿起顺来的绳子绑在他身上,推人走出了营帐。 掀开帘子便见到萧怀瑾的大纛,面对黑压压的一片,那个男人见到萧怀瑾不禁惊叹:“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绾香笑了,眼睛里闪烁着说不尽的仰慕与爱意,一手拿刀架在那个男人的脖子上问:“你知道那是谁吗?” “敌军主帅,平南王萧怀瑾。” “那是我丈夫,他想过来,就算天塌了也拦不住。” 绾香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像是孩子在炫耀自己手上的糖人,就这样等着萧怀瑾跨在高头大马上,斩出一条血路奔向自己。 绾香拉着人迎上去,翻身上了萧怀瑾的马。两人带着刚到手的俘虏,先退出了大漠。等到双方救兵到了之后,又厮杀成片。 绾香坐在营帐里,看着萧怀瑾给自己擦药,外面捷报频传形式一片大好。他听过之后,只点了下头问绾香:“没挨打?没受伤?” “我猜……”绾香抬头看了下帐顶:“王爷是想问,有没有男人对我动手动脚吧?” 萧怀瑾放下药瓶抬手戳了下她的额头:“这太危险了。” “好在这次幸运啊,遇到的是荣川母亲的族人,否则皮肉之苦是小……”她抱着自己引以为傲的丈夫:“你放心,若是真的发生了那种意外,我就不回来了。” “若真的是那样,你要如何?” “若真的注定此身不清白,我定誓死不从,趁还活着多杀几个人,要么被他们杀死要么自尽。” “你未免也太自私了。”萧怀瑾看着她,忍不住回想这几日的心惊肉跳夜不能寐食不能安,刚一收到消息便再按捺不住迎着风沙冲进大漠,生怕自己去的晚了。 他拿起一边的稀粥说到:“我再也不会让你做这样的事了。” 话刚说完,就见有人匆匆走进大帐跪到下面。 第一百三十章 为人妻的骄傲 萧怀瑾转身倒杯茶递到绾香的手上。一边问底下的人:“什么事?” “禀主帅,王妃绑回来的,是玉蒲族可汗的小儿子……百宁候的表亲弟弟。还有,大邑族主将跑了。” “这种鬼天气,他也能跑了?”绾香有些吃惊的问,萧怀瑾提醒:“这种天气,我都能深入大漠,何况他是要逃命。还有事吗?” “平南王妃孤身入虎穴又全身而退,真可谓智勇双全,而刚刚在帐外听到王妃的一番话,深明大义视死如归真乃女丈夫,我等男儿望尘莫及。” 听完绾香冷笑了下:“你就是一直跟在我身后潜入大漠的那个人?” “是。” “好在你脚程快,不然真就要错过了。”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萧怀瑾和绾香可能都还受用,可偏偏是个爬墙跟听耳朵的。萧怀瑾的表情不喜不怒,只是回答:“你这一功,我给你记下了。清算缴获兵器和战俘,出去吧。” “是。” 人一出去,绾香便歪头说到:“看,邀功的来了吧?” “人家是来夸你的。” “他这马屁拍的好,不过我不喜欢。” 萧怀瑾见她鬼精灵似的笑,忍不住伸手戳下她的额头:“你啊。” “不过拍这马屁的时候,我看你还是挺受用的啊?主帅可别忘了,悠悠众口堪比上万敌军。就怕有人别后嚼舌头,说些有的没得诟病主帅,有人跳出来不服管,那才是真麻烦。” 萧怀瑾有些不太相信一群大男人也喜欢像长舌妇一样乱嚼,但这一次更加证明了萧怀瑾不仅没有绾香了解女人,更没有绾香了解男人。 这件事在当晚便得到了证实。 许多人嚷着要撤回关内庆功,等着北塞议和。但萧怀瑾并不想撤回去,几万人的嘴中总有几张意见相左的会发牢骚。其中就包括向萧怀瑾邀功的那个人。 在绾香和萧怀瑾面前他自然不敢说什么,但在人后尤其是喝两杯酒的时候便什么都敢了。所谓酒壮怂人胆,他就那样放肆的拿绾香做话柄与人调侃。 “我给你们说,那小婆娘一看就不一般!怎么着?让她去就对了吧?能把王爷哄得乐呵,一样能把别的男人哄好。这不就有一个乖乖就范,自己送上门的吗?” 旁边听乐呵的人操着浓重的口音问:“哄?你说说咋个哄法?” “咋个哄?”他学那个人的口音回答:“还不是到帷帐里去哄?” “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反驳:“人家那个玉蒲可汗的儿子都说了,王妃是荣府的人,没有对她怎么样。” “这话说出来你信呐?我肯定是不信的。” “就是,我听说她之前就是北浔藏香阁里的头牌!她的花名叫什么来着?叫绾……绾……” “对对对,她的闺名好像也有个‘绾’字。” “那你说咱们主帅岂不是……嗯~哈哈哈……” “这样的美人,要是我我也愿意啊,可若是娶做正妻就……” 更大胆的人站出来了:“想不到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平南王也是贪图美色之辈,这样的人做主帅?还不如韩将军呢是不是?” 那位韩将军,就是先前去和萧怀瑾邀功又挑头在背后说三道四的人。他说得可是十分起劲,丝毫没有发现萧怀瑾就站在他背后。 旁边的人看见了连忙伸手拉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结果这位韩将军还不明白,连着质问到:“干什么?我踩你凳子还不行了?” “……” “你瞪我干什么?” “只要韩将军高兴,踩到本帅的脸上都行。” 听到是萧怀瑾的声音,吓得手上的碗都掉了,利落的跪倒地上:“王……主帅。” “还知道什么,一起说出来给本王听听?” “……” “不说了?好,那本帅说。北塞铁骑已至明谷直逼我军,欲夜袭大营。你嘴里的那个‘小婆娘’已经出去迎敌了。而你,韩副将在这做什么呢?” “……” “传我令,副将韩桐散布谣言诋毁主帅动摇军心,军中饮酒延误军机,军法处置。其余人……” 萧怀瑾看他们酒气熏天,连刀都未必拿得稳:“杖责八十。” “主帅,现在……” “没错,现在外面战况不明,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处罚你们。应该给你们将功补过的机会。但你们不是喝得好好的? 动摇军心军中饮酒诋毁皇亲,罪罪当诛,你们没有资格与我讨论应不应该。” 韩副将跪在地上死命的喊:“主帅?饶命啊主帅?我知道错了,我还有军工,我……” 萧怀瑾垂眼问他:“不杀你,何以正三军?” 看似不气不恼但句句令人汗毛直立,萧怀瑾转身扬起披风离开,他知道外面绾香还在等着自己。 另一边的绾香已经杀红了眼,萧怀瑾似乎并不着急,转身带梁错走回营帐看沙盘问到:“他们在什么地方?” 梁错伸手一指:“王妃在这,高将军在这,陈将军在这。敌军从三个不同的地方冲过来,应该是想声东击西。但探子发觉,被我门给冲散了。” “把俘虏带到我的营帐来。” “那王妃……” “她没事,就当放她出去玩了。” 一番部署过后,萧怀瑾坐在案前煮了茶。等到俘虏被带过来以后,萧怀瑾便叫人替他松绑,倒杯茶递到他面前。 那人揉了揉自己的双手,拿起面前的茶杯:“萧怀瑾。” “有何见教?” “不敢。”他指着包扎好的脖子:“拜你妻子所赐。” 萧怀瑾笑了:“有人来救你,她出去招呼了。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我可以代为转达。” 他不客气的拿起茶喝了一口:“这可不算是你们中原的好茶。” “行军在外多有不便,招待不周还请王子担待。” “无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把那个女人娶到手的?” “什么?” “那个不知所惧的女人,把我绑到这的女人。她很骄傲的告诉我,你是他丈夫。” 听到这萧怀瑾笑了,同样骄傲的告诉他:“对,我是他的丈夫。” “你真幸运,她的眼睛很美,笑起来像天女一样。可纥族不是也有一个公主嫁给你了吗?” “你说伽赞?”提到伽赞时候萧怀瑾眼里的光逐渐被冲淡,不是很在意的回了一句:“侧妃。”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但知道纥族可汗并不在乎那个女儿。不然也不会把她送去中原。” “你对我的家事这么感兴趣?还以为你会问些关于荣府的事。” “不想问。” 萧怀瑾替他添了茶,两人闲聊的样子看起来丝毫没有两军对垒时该有的剑拔弩张。 旁边的侍卫眼看着他们相互恭维相见恨晚,后来萧怀瑾对他说了句:“拙荆有用无谋,王子能把她送回来,感激不尽。” “有勇无谋?”她拍着桌子大笑:“你的那个女人又凶狠又狡猾,说谎的时候眼里没有丝毫异样,若不是她真心想跟着你,怕就连是你也无法驯服。 所以我知道,她对你的在乎超乎自己,若是我任由手下对她做什么,以她的刚烈回来的就该是尸体了。 到时候你怕是不会再管大邑与纥族,只抓着我玉蒲打。我可吃不起这个罪。” “中原与北塞的战事刚落一年,这次起兵应该是纥族与大邑的主意,玉蒲与其他小族是不大愿意的吧?” 坐在萧怀瑾对面的男人突然不吭声,他眼看着萧怀瑾仔细的在心里想了想,然后笑了,他清楚萧怀瑾的意图:“你和你的妻子一样狡猾,与你多说话是要落入圈套的。要说,还是说说中原的茶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死未卜 见他并不打算与自己开诚布公,萧怀瑾也不勉强:“好,喝茶。” 他们这样面对面的秉烛夜话,看似很和谐,却与彼此在暗中较劲。 天亮之后绾香也回来了,脸上满是血迹,脸上带着厮杀过后的疲态。萧怀瑾把人抓过来反复查看见到没有她没有受伤,这才把人放下对营帐里的人说:“都出去吧。” 人尽散去绾香也打算脱下战甲洗去血迹,萧怀瑾突然抓着绾香的胳膊把人拎回来,按在沙盘边上瞪大了眼睛额角青筋暴起,整个人伏在绾香身上。 双眼涨红的质问:“谁让你跑出去的?” “怎么了?”绾香抬脚钩在萧怀瑾身上:“大胜得归人人高兴,你怎么还生气了?” “谁让你自己跑出去的?” 看萧怀瑾还这么生气,绾香干脆伸出手搂住萧怀瑾的脖子:“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事情紧急来不及考虑。” “按照军法……” 绾香伸出食指抵在萧怀瑾嘴边:“别提军法,我不是你带的兵,不受你管制。” “你这么喜欢出去乱跑?”萧怀瑾拿下绾香的手放在心口:“身子重的话,是不是就跑不动了?” 熹微晨光漫进大帐,光下的人影神色暧昧,就连一旁刀枪上的锋芒都显得柔和了。 她问:“什么意思?” 萧怀瑾伸手指在绾香小腹:“长宁若是在,就由不得你了。” “主帅……” “滚!” 刚冲进来的人还没等跪下,被萧怀瑾吓得立即从地上弹起,捂着眼睛转身朝外跑。 萧怀瑾继续瞪着绾香,绾香一点都不害怕的问:“王爷瞪着我干嘛?干瞪眼就能把‘长宁’瞪到我肚子里吗?” “……” “人家来是有军情禀报,王爷就这么把人轰出去,不怕贻误战机吗?”她伸手捏着萧怀瑾的下巴,冰凉的指尖简直要把温情揉进萧怀瑾的心坎。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把人抱下来告诉她:“你给本王等着,回关内在和你计较。” “哦,那你想怎么计较啊?” 萧怀瑾板着的脸,也终于放轻松了,搂着绾香畅快的说:“先生几个孩子,叫你没法子乱跑,其他的再说。” 见萧怀瑾轻松的样子,绾香也知道现在形势一片大好。 果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北塞再没有派兵前来骚乱和挑衅,几个部族派人来议和,萧怀瑾传信回去,只等着皇上派人前来带着圣旨议和,自己也好班师回朝。 谁都没有想到才两个多月,这战事就快要结束了。 绾香不解为何北塞这么快就撑不住了,萧怀瑾抱着她坐在月亮湖边,细心的给她讲解。 湖面被风撩起波纹,湖后身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伫立的雪山。自从身上穿好了银甲,绾香就从没有觉得如此轻松恬淡。 于是忍不住感叹:“咱们就要回皇城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叫静珝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送我们。” “等圣旨等朝中派人前来议和,就能回去了。” 绾香靠在萧怀瑾身上好好的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吃到栗子糖了。” “这次回去,得想办法请命回鹰嘴峰。”萧怀瑾心中一直隐惴惴不安,尤其是北塞派人议和之后更为不安。 “嗯,到时候王爷写字我研墨,王爷看书我磨刀,王爷下棋我捣乱。” “所以,你就是不看书对吗?” “嘿嘿,对呀。” 湖水沵迤,安谧得叫人觉得危机正藏于其中。暗处的几双眼睛,正盯着萧怀瑾和绾香,风吹吹过绾香的发丝,她抬头和萧怀瑾对视了一眼。 眼神之间的会意,让他们更加可以肯定此刻危机四伏。 冷箭一放出来,萧怀瑾立即推开绾香,而那支箭正插在萧怀瑾的胳膊上。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已经布满了弓箭手。 领头的真是昨日才和绾香一起迎敌的高将军,他抬手朝萧怀瑾行礼:“王爷,高某并非不义,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到九泉之下还请不要记恨。” 绾香当即明白:“是皇上叫你在大胜之后刺杀王爷?” 高将军并不理会绾香,只是望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送王爷王妃上路。” 不过几十步的射程不由人反应,绾香当即与萧怀瑾一同跳入湖水中。 “将军,追吗?” “月亮湖以北通大漠,以西通关门,说不定他们就潜在水底等我们走以后又冒出来。去哪追?”高将军问这话的时候像是故意在替萧怀瑾拖延时间:“这是密旨,能够调动的人不多,现在这守着吧。” “将军既然清楚这是圣上密旨,便该知道失态严重。” 高将军回头看着他:“不用你来提醒我。” “将军下令吧。” 人人看得出高将军是想放萧怀瑾一条生路,但他到底不敢抗旨,只能半推半就的顺着岸边追了上去,只留下几个人在岸边看守。 此刻高将军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剩下的,就看萧怀瑾的命了。 上岸之后萧怀瑾一路被人追到大漠,手上拉着绾香看着茫茫荒漠,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 浑身湿淋淋的两个人,身上没有水没有粮,甚至连夜幕来时用来御寒的衣裳都没有,更别提马匹。 发丝粘在绾香的脸庞,她回头看着萧怀瑾:“王爷。” 萧怀瑾盯着眼前茫茫大漠闭上眼睛,迎面而来风沙如同死亡一般逼近,他猛得折断在自己胳膊上的箭。 “在哪!” 听到追兵的声音萧怀瑾拉着绾香:“走。” 由不得人多想,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萧怀瑾和绾香没有任何准备的被逼入了荒漠。 苍茫之间小小的两个身影奋力的朝里跑,身后的人还在追。 绾香即希望风沙起吹散追兵,又怕风沙起后自身难保。 身上的水还未干浸过水的衣裳和外甲变得更重,两个人一边跑一边扔掉身上的银甲,焦烈的太阳灼在人脸上。晃眼之间,追兵已经赶上来了。 两个人被围在其中,筋疲力竭。 “圣上有命,诛杀反贼萧怀瑾,食百户,赏千金。” “千户?平南王就值百户吗?”绾香笑着拔出弯刀:“就且看看你们有没有食邑百户的命了。” 绾香好像不知道累一样,背靠着萧怀瑾和追兵扭杀在一起。 大抵是老天也看不进眼,掀起一阵狂沙迷在人眼里,萧怀瑾及时抬手挡住自己眼睛,趁着别人没有反应过来,拉着绾香跑出去躲了起来。 风沙迟迟不停,那些人也迷失了方向,萧怀瑾就牢牢的抱着绾香躲在沙丘后面。绾香看着萧怀瑾的伤口,红了眼睛。 萧怀瑾把食指抵在嘴唇上,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下额头,在她耳边小声说到:“没事的我会带你走出去的。” 对于绾香来说这不算什么,而对于萧怀瑾,这应该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了。半炷香过后风沙渐小,代之而起的是凉入骨髓寒夜。 绾香不知道风沙是何时停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在这沙漠的威势下该如何自处,该躲到哪里。 于是她只能粗糙的处理萧怀瑾的伤口抱紧他,尽量的索取细沙上的余温。最后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过去的,就那样无助的蜷缩在沙漠里。 细沙被吹到他们的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但那双握在一起的手,始终都没有放开。 昏厥的绾香还是止不住在心里念叨,他们一定会走出去的。意识里依旧在期盼着打在身上的第一缕晨光。 廓落的夜空闪烁的繁星,没有人欣赏。 活着,都成了奢望。 昏沉的绾香觉得有人正拖着自己的右脚往别处走,一双大手在解自己的衣带,而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也已经不见了。 费劲气力睁开眼睛,模糊间只看到埋在沙子下的一个鞋尖。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救活他 “王爷……王……” 萧怀瑾被埋在沙土里,手边的弯刀也不见了。还在扯自己身上衣服的男人,身形比自己大上整整一倍。 难道萧怀瑾已经死了吗? 绾想浑身无力任人摆布,眼泪湿润了眼角。那个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随后就咬上绾香的肩膀。 肩膀上的刺痛,终于叫绾香清醒半分。既然还醒着,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使劲全身力气抬起膝盖定在那个男人的下身。 男人吃痛倒在地上,阳光刺进绾香的眼睛一阵昏花,她顾不得其他,抬起手肘勒住那个男人的脖子,企图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勒死他。 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对方是个彪形大汉,轻而易举的便站起来嘴上不知道嚷着什么。 绾香像是失去意识一般只勒着他的脖子,无论他想怎样甩掉自己,死不撒手。萧怀瑾被埋在沙土里在等着自己。 那人整个朝后倒,绾香的头砸在了沙土上,几近晕厥。 对面的男人吃痛倒在地上,他站起来似乎想最后解决掉绾香这不受摆布的麻烦,嘴里不知道在骂什么,但听得出对绾香的痛恨。 定神之间绾香突然想到自己的短靴里还有父亲留给自己的匕首。不容自己缓过这一口气,抬脚拔刀向那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冲过去,晃眼之间便是十几刀。 人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倒在了地上。 听到没有声音,绾香才摸了脸上的血朝刚刚看到萧怀瑾鞋子的方向爬。连咽口水喉咙里都是刺痛的,绾香终于摸到鞋子,摸着轮廓想要扒出萧怀瑾。 她知道自己实在没有力气的又看不到,不能这样乱挖。根据鞋的方向和萧怀瑾的身高去找头。 好在埋得不实,那个男人大概也只是把沙堆朝萧怀瑾身上一推,并没有特意去埋,所以脸也只盖住一半。 没一会的功夫绾香就摸到了萧怀瑾的脸,但这脸已经是冰凉的了:“王爷……你说话。” 绾香抱着人摸着萧怀瑾的五官:“王爷,天已经亮了。你别害怕,咱们会出去的。” 四野茫茫廖无人烟,自己看不见又筋疲力尽,萧怀瑾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怎么走出去。但绾香依旧不害怕,死在一起也无妨。 即便此刻狼狈不堪,但只要和萧怀瑾在一起,她就能笑出来。笑着抱住萧怀瑾等着死亡。 那样渺小的两抹身影,真是可怜极了。红色的衣衣裳被风翻起小脸贴在萧怀的额头想要感受他的温度。 绾香不知道此刻阳光下的自己,表情有多凄凉。 好在天不绝人,绾香听到脚步声。有人蹲在她的身边说了:“我没有恶意,只想看看他还能不能救。” “你是谁?” “纥族王子,阿屠。” 绾香当即反应过来:“我知道你,你是伽赞的哥哥。” “我带你们出去,相信我。” 此刻白修子说过的话,回响在绾香耳畔:身缝绝处时记得保命要紧,留得青山不愁无柴。 只要有一线的希望也要不惜一切的抓住,说不定就能绝处逢生。 绾香笑了,又美又哀伤,阿屠盯着绾香看了许久,终于明白为何皇上许了伽赞侧妃之位,他却还是不肯下文书。 绾香抱着萧怀瑾:“他没死。” “那就跟我走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面的人顿了顿回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中原的平南王,你是她的王妃。” “既然你知道,会为了伽赞杀了我吗?” “……” 绾香抱着萧怀瑾,目中无神的说到:“无所谓,杀了我也无妨。但请务必医好王爷。伽赞,还在平南王府等着他。” 一只温暖的大手握起绾香的手,拿出她的三根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我以天女向你起誓言,一定会尽全力救他。” “好。”她笑着回答眼睛里闪着泪光,阿屠在她眼前摆摆手,发现绾香好像真的看不见。 就看她闭上眼睛:“动手吧。” 绾香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不过是伽赞的哥哥杀了自己给伽赞泄愤罢了,只要萧怀瑾能活,就好。 但她却听到那人说:“我是想杀了你,不过就在刚刚,我改变了主意。你会没事的。” 不管是到了纥族可汗的王宫,还是到了哪里,不管是清醒还是昏睡,绾香的手都曾放开萧怀瑾,还跟人要了一根小绳紧紧的绑住两人的手腕。 阿屠看着他们如此,心里有一丝丝羡慕。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妹妹伽赞会哭会装可怜,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都会吃得那一套,现如今看到传言中的平南王和平南王妃,他能猜想得到伽赞在王府是怎样的存在。 里面的大夫走过来行礼:“二位贵人伤的太重。” “平南王妃的眼睛,还能看见吗?” “中原王妃的眼睛是因为被摔到了头才暂时的失明,好好吃药休息两天会看到的。中原王爷伤得就重了,皮外伤先且不说,一直发热不停的说胡话啊。” “只要能把人救回来,该用什么药就尽管用。” “是。” “还有一个呢?” “另外一个身中数刀刀上且有剧毒,早就断气了。还是尽早处理的好。” “知道了,下去吧。” 躺在里面的绾香听到外面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回手摸了下萧怀瑾的手,知道人还在就安下心了。 睁开眼睛却是一片漆黑,目光弥散,想到自己应该是再也看不到了。不过只要自己和萧怀瑾都还活着,这也没有什么关系。 一阵脚步声传来,绾香眨了下眼睛问:“是你?” “单是听脚步声,你就知道是我来了?” “……谢谢你。” “我答应过你的,会救活他。只是你的眼睛可能要晚几天才能看到。” “这有什么关系呢?”劫后余生,绾香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笑:“他活着就好。” 阿屠看到绾香意识放在身上的刀问了句:“你的那个匕首,是什么做的?”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它很危险。只是划破一点小口,就会使人毙命。你一个女人,这样狠毒?” 绾香坐在萧怀瑾身边:“对,如果你的妹妹惹怒我,我就会用这把刀送她上路。” “如果是这样……” “纥族就起兵吗?”说到这绾香轻笑了下,那是一种无所畏惧的嘲笑:“在皇上赐伽央公主毒酒的时候,你们就联合大邑起兵了不是吗?” 她的话叫人无法回答,对方沉默了一会说到:“你很美,像天女一样美。美到让我有种想趁现在杀了平南王的冲动。” “美丽的东西,都很危险。就好比现在,我醒了虽然看不见,但有人敢动王爷,我照样可以杀了他。” 只听到那人笑了下:“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救命恩人的?” “你要杀我丈夫,我管你是谁?” 她的脸上一直都挂着温柔的笑,却又叫人觉得危险不可接近。 “你好好休息,我会叫两个懂中原话的人来伺候你吃东西。等你的眼睛能看到了,再好好看看我纥族的王宫。”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绾香赶忙拿起萧怀瑾的手放在自己的脸边:“王爷,咱们活下来。” 平静下来的绾香在心里仔细回味那日在月亮湖边的事情,仔细的回忆高将军的表情和整件事的细节,始终找不出什么破绽。 反倒是高将军似乎有意要放萧怀瑾一马。 这样看来,倒是小皇帝铁了心的想要萧怀瑾的命。刚替自己的侄子在外厮杀过,转身就被追杀逼近大漠。 每每想到这绾香都会替萧怀瑾觉得心寒。 倘若远在皇城的小皇帝知道萧怀瑾还没有死,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而纥族的王子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漠,恰好就碰到了他们?绾香捧着热粥在心里揣测着,他们是想拿自己和萧怀瑾,和小皇帝做交易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丧家犬 绾香在纥族王宫里等了足足三天,还没有等到萧怀瑾睡醒,更没有等到自己眼睛重新见到光亮。 虽然她的心中也有些焦切,但她从没有把紧张的情绪表现在脸上。她就这么坐在萧怀瑾身边,静听一切风吹草动。 直到那日萧怀瑾的手动了一下,绾香当即睁开眼睛:“王爷,是你醒了吗?” “……” “王爷?” “绾香。” 萧怀瑾一睁眼先看到碧蓝色的帷帐和金色的屋顶,仔细嗅了下,周遭弥漫着药的香苦气。旁边的侍女见到萧怀瑾醒了,转身出去找阿屠。 再看绾香的眼睛,萧怀瑾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抬手轻轻在绾香眼前晃了晃:“你的眼睛……” 她握住萧怀瑾的手笑着告诉他:“我的眼睛没事。这里是纥族王宫,伽赞的哥哥把我们带出来的。” 萧怀瑾看着绾香的样子,那只受伤的手抚在绾香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到了吗?” “真的没关系。”绾香安慰着萧怀瑾:“我从小胆子大,王爷是知道的。即便眼前都是黑漆漆的,抓着王爷的手就什么都不怕了。 何况纥族的大夫说,只要按时喝药我这眼睛再有几日便可恢复。这次算是又逃过一劫,王爷好好休养不需要去想别的。” “纥族王宫,不由得我不去想别的。” 萧怀瑾的心里和绾香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得知萧怀瑾醒了,阿屠王子便下令除了伺候的侍女和大夫,谁也不能进去打扰他们。门口的侍卫一层又一层,看似是怕别人打扰到萧怀瑾,实则为软禁监视。 该有的尊重和不该有的谦卑,伽赞的哥哥都做到了。 即便心里清楚‘礼多必诈’,但萧怀瑾和绾香也只等着看纥族到底是何目的。 等到萧怀瑾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纥族可汗便叫阿屠设宴,带了几个王子一通宴请萧怀瑾 绾香安静的坐在萧怀瑾身边不说话,心想着终于是等到纥族开条件的时候了。抬手不小心就碰掉了桌上的银盏,绾香赶忙低头去捡。 低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丝光亮,紧接着是表面如水一般光亮的黑石铺成的地面,嵌着红玛瑙雕纹精致闪闪发亮的银酒盏。 一旁的侍女要过来捡,绾香摆摆手示意自己来。她伸手拿起酒盏,抬头就见到屋顶吊的大片琉璃顶,晶莹透亮。 上面的席位铺着整张兽皮,那样的兽皮在绾香的印象里也只见过一次,所以知道珍贵得很。 再看坐在兽皮上的纥族可汗,眉眼和伽赞的确有几分相似,多的是几分沉稳和睥睨天下的王者之风。 底下歌舞升平,碧蓝色的裙角飘荡,露着腰肢的舞姬个个浓眉大眼,手似水一样的柔软。 绾香回头看着萧怀瑾,四目交接不说一句话,萧怀瑾便知道绾香的眼睛能看到了。 萧怀瑾握着绾香的手示意她安心。 就听上面的人问:“平南王可好些了?昨日我还听说平南王能起身练剑了。” “多谢王子相救,我还在想该如何与王子辞行。” “辞行?”听到这纥族可汗笑了:“你们要去哪?回中原吗?” 阿屠坐在萧怀瑾旁边的席位上提醒到:“萧兄,中原你们怕是回不去了。” 绾香忍不住先问了句:“为何?” 阿屠拿出一封书信下面还压着一张皇榜,萧怀瑾接到手里打开看。阿屠摆手,舞姬停下跟着乐师一同退出大殿。 “若不是我在大漠里遇到你,还真以为你反了。现如今中原皇帝正四处搜查你,还给北塞各族都送来这样一封书信。 我和父汗都不大相信平南王你在阵前为其浴血奋战,会在这个时候造反。倘若你现在走出纥族的领地,只怕结果都不会太好。” 原来小皇帝真的已经给萧怀瑾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皇榜与书信写得言简意赅简洁易懂一击毙命。 不管萧怀瑾在哪都会遭天下人唾弃。 绾香看了之后更加担心杳儿的安危,甚至有些后悔把杳儿一起带到北塞。 萧怀瑾放下那两张纸,似乎早就猜到了结果一样,问眼前的阿屠:“阿屠王子现在可以说说,为何出现在大漠,又碰巧救了我们?” 绾香拿起一边的银器摆弄着随口说到:“请恕我无礼,先猜上一猜。王子把我们带回来之后虽说在软禁,但一直以礼相。 更不惜世间难得名贵药材保住我夫妻性命,应该是不想用我们与中原皇帝做交易吧? 现在王爷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回去也是不得好死。所以王子与可汗想趁机拥簇王爷?” 纥族可汗目光并不友好的看着绾香,似乎在计较出身并不高贵的绾香在中原压了他女儿一头。 阿屠在一旁回答:“没错,但现在还不是好时机。只要萧兄愿意,可以改名换姓先留在北塞,等到时机成熟,再做计较。” 听完萧怀瑾并不急着回答他的话,只是干涩的笑了下,丢了八个字出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在场除了萧怀瑾和绾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尴尬,尤其是纥族可汗。 萧怀瑾淡然的喝了一口酒:“即已是亡命之徒,生亦何苦?死亦何哀?先帝教诲,萧氏子孙绝不对外称臣。” 就在萧怀瑾放下酒杯的一刹那,绾香感受到来自那张珍稀兽皮之上的杀气,不自觉的变得警惕。 萧怀瑾倒是一点都更不紧张的回答:“我夫妻二人的性命,是阿屠王子救回来的。所以不管你们是想拿我与中原做交易,还是要现在杀了我,我二人毫无怨言。 称臣的那些话,我权当王子没说过。” “你……”坐在阿屠旁边的男子有些坐不住,像是要即刻拔刀杀了萧怀瑾一样。绾香也紧握拳头,警惕的看着那些人。 萧怀瑾握住他的手,示意她安心。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间无法缓解,都以为受到国主欺辱的萧怀瑾会很容易的答应下来,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已然那般硬气。 “但萧兄你想回中原,可有去处?”阿屠心里清楚,就算是有去处萧怀瑾也不会告诉,不过是想说句话缓解下气氛。 但坐在阿屠身边的人显然不觉得这气氛需要缓和:“都说中原的平南王重创南疆收复疆域,就连前不久与我北塞的一役也是雄风凛凛可谓决胜千里。 不想也有马前失蹄的时候,栽到自己人的手里也是可笑。不愿悖主忘恩,可你的主子中原的皇帝却心心念念的想要杀你。比作丧家之犬也不为过吧?” “你闭嘴!”阿屠听不过,对身边的人吼了一句。 想不到那个人却变本加厉:“怎么?兄长还拿他当你妹夫吗?我纥族有意臣服,中原皇帝却刺死伽央,伽赞为人妾室也就算了,现在人在皇城生死未卜。 我做为哥哥说几句也不为过。” 他说话的时候,绾香正斜眼看着他。想不到他即刻拔出手旁匕首指着绾香:“你这妖媚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想纥族的宫殿杀了纥族的王子不成?” 阿屠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喊:“你给我坐下!” 刀尖指着绾香,再向前一点就能划破绾香的脸,萧怀瑾拿起银盏丢过去刚好打在他手腕,刀子落在地面。 一直站在外面的侍卫听到声音即刻涌进来,萧怀瑾站起身把绾香拉到自己身后:“现如今我虎落,但不任人宰割。大殿之上一个可汗,四个王子。我夫妻二人有你们陪葬也不算亏。” “好大的口气。”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承诺 纥族可汗一句话,那些王子便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只看上面的人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下台阶,站到萧怀瑾面前仔细打量:“我很想拿你换回伽赞。” 听完这句话绾香便知道,远在中原的伽赞并不安好。 “可汗想,只管做就好。” “但我偏偏觉得你不会就这样败落。你刚毅的神色告诉我,你还有其他准备。” 两人相视许久不曾说话,随后都笑出了声:“小儿倥侗,王爷见谅。” 天差地别的态度,叫绾香都吓了一跳。 “王子骁勇,颇有可汗气度。” “那今日便问平南王一句,中原可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绾香怎么想也想不到中原还有什么容身之所,却听到身边萧怀瑾轻声回答:“有。” “好!”纥族可汗拿起酒盏敬萧怀瑾:“敬王爷。” “这……”刚拿刀指着绾香的那位王子,似乎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父亲会突然又这样大的转变,更不知道这两人言语之间都说了些什么,因此感到惊愕和不解。 别说是他,就连绾香也不知道萧怀瑾都在说些什么。 夜宴结束,两个人被送回住处,刚关了门绾香便等不及的问萧怀瑾:“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萧怀瑾拿起琉璃灯罩剪掉烛芯,屋里的光昏暗了一半。 “中原的容身之地,你们到底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一进中原,岂不是羊入虎口?” “那你觉得该当如何?留在纥族吗?” “至少,留在纥族活下去的几率要大一些。” “可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咱们在北塞的日子并不会好过,你以为我当真稀罕姓萧?当真会谨记父皇教诲?他可是亲口下令勒死母妃的啊。 寄人篱下总归不是办法。” “所以刚才,可汗是默许了王爷回中原的请求?” “其实纥族可汗巴不得我回去跟小皇帝闹一闹,朝中一乱,他就有机会捡便宜了。” “那伽赞呢?伽赞人在皇城此刻一定不好过,他不打算管伽赞了?” 萧怀瑾放下剪刀抬头看着绾香:“你以为呢?你看他当初对伽央急着摆脱干系的时候就知道了,一旦棋子无用就果断弃子。 自己的女儿也不例外,这才是我怕印象中的纥族可汗。他的公主尊贵,也命卑。” 听到这样的话,绾香竟然替伽赞觉得可悲:“我以为自己无父无母就够可悲了没想到伽赞椿萱并茂,也一样凄惨。” 说着绾香靠到了萧怀瑾的后背下巴搭在他的肩膀:“而我还能跟着王爷,不算苦。” 萧怀瑾握住绾香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一如既往的亲昵:“绾香,以后的路更凶险了。” “是啊,更凶险了。我自以为足够了解你,但今日才觉得你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我。”纤长的手指划在萧怀瑾手臂的伤口,语气似责怪似哀叹。 “回去以后,你就都知道了。” “这几日我常梦到北浔烦嚣的集市,还有些想皇城的栗子糖。”绾香抽身伏在案边歪头看着萧怀瑾,一颦一笑皆留情:“就听王爷的,咱们回。” 于是第二日阿屠带着萧怀瑾和绾香的两封信出去,一封送到北浔一封送到皇城。 不出一个月北浔便传来消息,齐候与太皇太后彻底决裂,以其为首的齐氏一族先后拖断太皇太后在朝中其他势力,顺势收了些许兵权在手。 原本小皇帝以为自己重创齐候,却不想他却崛地而起并且使人毫无招架之力。叫人一时半刻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就算是皇帝也无可奈何。 他到底还记着齐蔚,丧子之痛怎么可能就那样过去了?故装落寞,小皇帝还真就信了。 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朝丞的女儿被小皇帝的亲外甥玷污清名,颜残自尽,迫于压力小皇帝下令杀了自己的外甥。 长公主愤懑也与小皇帝生出隔阂,带着自己的丈夫与齐候站到一起。 白修子坚持白家家训,誓死忠于朝廷,很快的就出现齐白两党分庭抗礼的局势。 北塞一役加封的骠骑将军是白修子的门徒,被刺客轻轻划了一刀,便身中剧毒身亡,柴房里只有一块源自太师府的令牌。 不知道是有人暗中帮忙还是怎样,刺客不见踪影,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因为忌惮齐候不想得罪白修子,太师的儿子又出来顶罪,最后也不过是将太师之子流放,都没有革职。 于是流言四起,说皇上有意偏袒太师。一部分人的心,也跟着凉了。 这个时候小皇帝才发现,没有太皇太后的在背后的把控和齐候的支持,自己很难掌握住朝中这些狡猾又善于运作的老臣。 毕竟也就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被先太子和太皇太后保护在身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动荡,一时间他倒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不过是一个月,两封信送出去,就成了这样。 原本还想留下萧怀瑾的阿屠,不敢再将他这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主留在纥族了。 于是开始着手安排将萧怀瑾送回关内。 就在临行前一天萧怀瑾在院子里练剑的时候,阿屠走到绾香的身边:“他好的差不多了。” 绾香回头看了阿屠一眼:“好在伤口愈合,不然盛夏难捱。动一动就出汗,疼得紧。” “他竟然在朝堂外留了那么多引信,一声不吭的就把中原的皇帝架到火坑上。现如今算是知道伽赞为何硬要嫁给他做妾了。” 绾香的眼里又闪出那样的光:“当然,他是我丈夫。” “看得出来,他对伽赞也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你说。” “现在北塞受创,玉蒲的王子都还在中原为质,父汗此刻的心思并不在伽赞身上。 所以如果她在中原遇上了麻烦,还请你救她一命,有机会就把伽赞给我送回来。” 绾香轻叹一口气背过双手:“这怕是难了。” “为何?” “想想你们的父汗,再想想她对王爷的痴慕,你那个妹妹怕是不愿意回来。” 阿屠回身给绾香行礼:“我知道会有些难,但我相信你们一定有这个本事。权当是报了我对你夫妻二人的救命之恩。” 他的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绾香心坎,放下原本上扬的嘴角暗里轻轻拈着手指,望着眼前的萧怀瑾回答:“好,我答应你。” “如此我便放心了。” “给人承诺什么的最麻烦了,万一办不到岂不是食言了?阿娘教我,食言是要烂嘴巴的。” “难道你这一生就没有骗过人?” “当然骗过,但那些是该骗的,与给人承诺不一样。”说到承诺,绾香突然想起临行前泣涕涟涟的萧静珝。 于是问到阿屠:“之前我见伽赞在府上吹过鹰骨笛,阿屠王子能帮我弄一对吗?” “简单,明日临行我定交到你手上。” “好。”绾香点头坐到石凳上撩起通红的衣袖倒了盏茶,不自觉的感叹:“此一番,又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命运。但愿伽赞还好好活在中原。” …… 翌日绾香和萧怀瑾化成商贩,跟随阿屠手底下的商队送果子酒进城,一路到了鹰嘴峰脚下。 连绵不断的山群中,赫然抖起一座鹰嘴似的山峰,岿然傲立。山路九曲盘折,车很难上去。 但萧怀瑾并没有带绾香攀上山峰,而是钻过山脚下的一个山洞,随着河流一直走下去。 最后绾香被萧怀瑾扶在山丘之上,忘到巉峻的断崖下正有许多赤着上身的死士互搏。山林像是一道屏障似的把这里给挡得严严实实 “这是……”绾香惊愕的忘记合上嘴,两眼板滞纹丝不动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第一百三十五章 藏兵 “你之前问过我,府上的钱都去了哪,现在可以告诉你,钱都在这。” “你早就……早就想……”绾香回头紧张到抓住萧怀瑾的衣袖:“养死士,可是死罪!” “傻丫头。”萧怀瑾戳了下她的额头把人抱在怀里:“就算不是死罪,我也注定活不成了不是吗?征南疆的时候,你刺杀元侯的时候,不就已经开始了? 甚至把你从万毒窟带出来,就注定会有今天。” 萧怀瑾抓住绾香的手:“从前我只会叫你为我赴死,殊不知为我死很容易,但现在我要你为了我活着,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为了我好好活着。听明白了吗?” 他的眼神如从前一般真挚,但绾香就是觉得有那么些许陌生,或许是因为他太难揣测太难参透。 他比远在皇城的小皇帝,城府更深更加危险。绾香愣愣的望着他:“在皇城的那一年,虽然不安稳,但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风浪。 我差点就以为,咱们真的有机会太平度日。到底是我多想了。” 绾香整理下萧怀瑾的衣领抬眼看着他,眼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倾慕和崇拜:“王爷想要做什么,大胆的做就是了。生死毋论,我跟着你就是了。” “好。” 山峦重叠,藏匿着萧怀瑾最初的野心。落日沉默在远上的背后,人眼中的承平盛世,已经危机四伏。 嗅觉敏锐的商贾趁机囤粮,胆小的朝臣为了自保也提出辞官。 此刻藏匿在鹰嘴峰身后的死士有整整四千人,绾香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几日还有人从别的地方送过来,他们以各种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鹰嘴峰脚下。 尽管萧怀瑾小心翼翼,但还是被发现了端倪。于是萧怀瑾藏身鹰嘴峰的事,就被传进了皇城。 之前用来砸萧怀玥的砚台又砸到了白修子身上:“他不是都被逼近大漠了吗?!” 小皇帝双目涨红似充血一般,恶狠狠的盯着白修子,好像这件事是他做的一样。但白修子从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等收到消息的时候,绾香已经生死不明。 “皇上,臣并不知情。”白修子跪倒地上的时候,小皇帝才回过神,看到自己砸的是白修子瞬间生出悔意:“白将军快请起,朕是被气糊涂了啊……一定是北塞,到底是那个部族在帮他?! 大邑,纥族,玉蒲……他们应该恨毒了萧怀瑾才是啊?!为什么他还会活着呢?” “皇上,臣斗胆进言。” “爱卿请讲。” “皇上不该在这个时候动手……在北塞众人眼里,平南王带兵出关不过是奉命行事,恨又能恨到哪里?中原内乱才是他们更想看到的。 倘若真像传言说的那样平南王私养死士数目不明,朝中局势不稳,一旦萧怀瑾动手,北塞趁机挥兵中原南疆也跟风作乱,那真是内忧外患无法兼顾。” “那……那你说怎么办?明明是萧怀瑾在关外欲拥兵自立,朕都抓住把柄了。” “皇上!” “你别说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是箭在弦上。自朕小时,皇祖母就告诉朕,只要朕的这个六皇叔还活着,朕的皇位永远都坐不稳。 当年他动动手便有整个万毒窟时时刻刻准备毒死我父亲,现在他动动手,不知道就从哪冒出来那么多死士为他卖命。 朕的朝堂也突然变成了一团乱麻。所以他一定要死,必须死。爱卿,你戎马半生世代忠勇,一定有办法替朕分忧是不是?” 说到这小皇帝突然从位置上走下来,焦切的看着白修子的眼睛,抓着他的手臂:“你一定可以杀了萧怀瑾,咱们师出有名,讨伐逆贼有何可畏? 爱卿,朕的大将军!你现在,即刻调兵去鹰嘴峰,捉拿反贼。” 白修子重新跪倒地上:“皇上,臣之前与平南王接触过,他本无心造反……” “无心造反他藏那么多兵干什么?!过家家吗?!” 这一问叫白修子语塞,他不知道萧怀瑾是什么时候藏了那么多兵到底要干什么,但他清楚小皇帝在北塞对萧怀瑾都做了什么,觉得萧怀瑾但凡有一点活路都不会选择造反。 站在一旁的太师当然不会放过踩白修子一脚的机会:“萧怀瑾造反证据确凿,白将军一口一个‘平南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与反贼惺惺相惜,有意拖他一把?” “太师慎言!” 那位儿子刚被流放的太师冷笑了下,抬手走上前:“皇上,下朝的时候臣曾找太史令问过,鹰嘴峰形式高远,险峻耸立如扬天大壶,呈腾龙之势,此乃龙脉! 萧怀瑾居于鹰嘴峰之上,俯瞰皇城啊!” ‘龙脉’两个字说出口,小皇帝的脸色更加苍白:“那是朕的龙脉……是朕的!” “所以,反贼不得不除!” 白修子咬紧牙根转眼:“太师!” “别吵了!”小皇帝伸手甩了袖子背到自己身后,看着面前的几个人问到:“丞相呢?丞相怎么没来?” “回皇上,丞相痛失爱女,前几日就告病了。” “告病?这么点小事就告病?!” 这样的话一说出口,白修子都忍不住颦蹙了下眉头,连忙眼神示意皇上不要再说下去。 但这小皇帝就像是看不到一般继续发火:“不过死了个女儿就称病不朝,都七日了,七日了!他是不是不想做这个丞相了?!” “皇上息怒!” “白修子!你即刻领兵去杀了萧怀瑾,一定要杀了他!” “皇上,若是南疆趁机……” “白将军。”太师瞥眼看着比自己小了二十来岁的白修子,尽是不屑和鄙夷:“难道我朝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带兵打仗吗?还是你想抗旨不尊? 我怎么听说令堂先前在北浔就曾与荣氏发生过矛盾?好像还是因为将军你不愿意与岳家小姐成婚啊?” “那是本将军的家事与你何干?” “皇上,白将军先前就与荣氏有私交,现在又不愿征讨逆贼,其心叵测。” “你……” 说到这太师都还觉得不痛快,随后说到:“皇上,既然白将军不愿意,臣愿替皇上分忧。只要精兵五千,十五日必生擒反贼交于皇上发落。” “十五日?”白修子虚着眼睛问他:“好大的口气,太师知道鹰嘴峰的死士到底有多少?太师知道萧怀瑾到底有多少人? 鹰嘴峰群山莽莽,易守难攻,太师清楚地形吗?说是去征讨逆贼,实际上是想着和萧怀瑾一起反了,好给令公子谋条出路吧?” 这些人一句顶一句,像是在活泥一样,吵吵嚷嚷把小皇帝的脑袋都给吵晕了。到最终也没有吵出个结果来,闹了个不欢而散。 站在宫门口,太师斜眼瞥了下白修子:“哼。” “他……”白修子身边的人先不服要上前理论,但被白修子给拦住:“算了。” 于是白修子便心情郁沉的回去了,刚路过清月坊的时候,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掀开帘子看是士兵在嚷着到清月坊里抓人。 而白修子这个方向,刚好能看到清月坊的后门有一个细小的身影钻出来。那抹身影熟悉极了和梦中的一模一样,白修子赶忙下车跟上去。 终于追到身影背后一拍肩膀,那人回头,居然真的是绾香:“你……” 绾香伸手捂住白修子的嘴,两个人躲到暗处。 听着前面官兵还在一个一个盘查,绾香咬了下嘴唇,回头看着白修子:“如果你想把我送给小皇帝,现在可以带着我出去。” 白修子拿下绾香的手惊喜问到:“你还活着?!”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追随我的丈夫 绾香朝外望了一眼:“真是叫皇城诸位失望了,我与王爷都还活得好好的。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告辞。” 说完她就要走,白修子一把将人扯回来藏到身后:“你这样出不去的。” “这就不劳将军操心了。”绾香抽回自己的手:“皇城城门于我形同虚设,如果你想抓我,不放直说。” “你觉得我会这样做?” “我觉得皇城里的人个个都奸诈的很,不可信。”说完绾香转身要走。 白修子又拉住她,看着她身上衣裳太过招摇,脱下自己的外衫套在绾香身上,双手捏着绾香的肩膀:“多说无益,但你知道的,我从未骗过你。 现在上我的马车出城,就到奉江边,我之前送你随军出征的地方等我。” “算了,不连累你。” “绾香,我有话对你说,你先走,我马上就过去。” 绾香看着他听到不远处官兵的喊声还是上车了,白修子嘱咐完转身就走了。绾香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心里打鼓一般的紧张,生怕路上出了什么差错。 马车一路行至海慧寺,绾香被送上货船,沿着水路上了奉江。 按照约定好的,绾香在这等了白修子一会。 天色渐暗人还不来,绾香生怕是他遇上了什么麻烦。她躲在树上想着一走了之,但又想起白修子拉着自己手有话和自己说时候的眼神,决定还是先等一等。 终于听到了马蹄声,绾香远远望着是白修子自己一个人来的,这才从树上跳下来,站在树根低下看他下马牵着缰绳走向自己。 “我想走来着,但是还没谢过将军,就在这等了一会。” 没想到白修子不同以往,满嘴责怪的质问绾香:“你疯了?为什么不好好和萧怀瑾待在鹰嘴峰,自己一个人跑到皇城? 你知不知道现在萧怀瑾的脑袋有多值钱?万一有人抓住你来威胁他怎么办?” 绾香深吸一口气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又晃了晃手上都栗子糖:“我也不想,可鹰嘴峰没有栗子糖。” “你……” “一别数月将军清瘦不少,还没和你的小粘豆包成亲吗?” 她越是这样笑,白修子的心越是像刀剜一样。他心里谨记白家家训‘臣服皇权,忠于萧氏子孙’,但对面的偏偏是她。 “别说这个了。” “那说什么?” 被她这样一问,白修子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肚子的话到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立于江边对视许久,最后绾香笑着说了句:“我该走了,再不回去王爷要着急了。” “绾香,你能不能离开他?” “你说什么?”绾香虚着眼睛回问,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即便白修子已经注意到绾香的眼神变了,但还是忍不住继续说:“你知道他做的事有多凶险,你知道他不会有好结果……” “我劝你赶紧闭嘴。”绾香等不及的打断白修子的话:“否则我会忍不住先杀了你这个镇国大将军,也好替王爷扫清障碍。” “绾香,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我执迷不悟?大将军不会还不知道是谁下令北塞告捷就地诛杀萧怀瑾?你大概没有被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追杀过吧?没有被你所忠的主上背叛过吧? 我们没有死在北塞铁骑的刀下,反倒是被自己人逼进大漠九死一生,你知道这种悲凉和绝望吗?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叫我离开他?白修子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懂什么是情义吗?还是说你与那狗皇帝一样?!” 白修子怎么也没有想到,绾香的反应会这么大,小脸铁青双眼涨红的样子,好似现在就想杀了自己。 她执拗又倔强的告诉白修子:“就算全天下负了他,我也不会负他,就算全天下都想杀他,我也一样死守着他。 作为他的妻,我受尽他带给我的荣耀,也该跟他受尽所有的磨难。反倒是将军,你忠于的那个皇帝,真的是个好皇帝吗? 贪恋美色愚昧无知被太皇太后操纵惯了的卑鄙小儿罢了!” “绾香!” “先前的元贵妃,后来的我。对自己的叔叔痛下杀手,暗杀有功之臣污蔑其造反。我倒是要好好提醒将军,忠于这样的不义之君,没有什么好下场。 之前是翊王,现在是平南王,以后说不定是你们将军府。” 说完绾香转身就要走,白修子抓住她的手臂把人拉回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老实告诉我,春日狩猎时齐蔚和伽央,前不久的丞相之女和长公主的儿子,毒杀骠骑将军嫁祸太师府,是不是你做的? 只是划了个口子,怎么会中剧毒身亡?我记得你有一把那样的刀。” 绾香盯着白修子突然笑了下,他大抵不知道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还在纥族的王宫里养伤,很多事都是哥哥替绾香去做。 不过这同自己做的没什么分别。 她一根一根掰开白修子的手指,义正言辞的告诉他:“对,都是我做的。大将军仔细想想,如果我不做,现在要怎么站在您的面前?说不定春日狩猎,你也好不了。” “是你搅乱了整个朝堂。” “大将军高看我了,绾香哪里有那个本事?整个朝堂可是你那个皇帝自己搅乱的。” 白修子从未觉得如此愤怒又无从发泄,自己难得爱上一个人偏偏她心有所属,自己明明想放下却不得不与之为敌。 他不想,但又无法抗拒。 “你在逼我对不对?你一定是在用话激我。” “你忠于你的皇帝,我追随我的丈夫。道不同,多说无益。其实将军从来都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被约束的太久忘记了自我,见到我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而已。” 说着绾香摇摇头,握紧手上的栗子糖笑着对他说:“听说皇帝要你带兵肃清反贼,我和王爷在鹰嘴峰等你。” 她转身走出去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拿下白修子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塞到他手上。 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那晚白修子没有回府,自己坐在奉江边映在江面上的月亮怎么看都像她。 耳边一直回响她说过的话,在心中在责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那么爱她。可如果不爱,心为什么会疼呢?为什么会觉得有些煎熬呢? 与此同时,百宁候府的门房从一个小孩的手里接过一个长条的木盒。荣川拿到手里打开看到是一对作工精细的鹰骨笛,连忙问:“人呢?” “是个孩子送来的,送完就走了。” “那可有书信?” 管家摇摇头,见到荣川摆手才转身退出荣川的书房。 夜难明,皇城里还有几个人在牵挂着鹰嘴峰。荣川回身看了看熟睡的萧静珝,默默的把绾香送来的鹰骨笛收起来,转身去了祠堂。 带着纸笔在祖宗面前重新合了绾香和萧怀瑾的八字,又放下笔掷出六枚铜钱,最后还是不忍的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 …… 绾香没有打探到伽赞的消息,只在在百宁候府飞外墙朝里望了一眼,和白修子说完话就连夜赶回去。 回去之后一见萧怀瑾先是鬼笑了下,随后拿出自己在山下捡木枝递给萧怀瑾:“我去皇城了,王爷生气就打我几下吧。” 萧怀瑾握着手上的书抬眼瞥着绾香,接过树枝高高扬起像是真要打在绾香身上一样。 就在绾香被吓得紧紧闭上双眼时,听萧怀瑾把树枝扔到了一边,沉了口气下去转身不理会绾香。绾香就追着她:“王爷别生气,我就是去看看静珝。” 第一百三十七章 铁面 听到绾香说起静珝,萧怀瑾也显得有些担心:“那静珝还好吗?” “挺好的,月份大了,行动有些迟缓。我叫个小孩把鹰骨笛送进去,就回来了。” “嗯。” 见到萧怀瑾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绾香就知道他还因为自己偷偷跑出去的事而生气,于是把栗子糖放到一边,伸手捧着萧怀瑾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萧怀瑾显得有些不耐烦,放下手里的书直接把绾香抱紧怀里:“你又要干什么?” “我见王爷实在生气,哄哄你啊。” “好啊,那你就当着他们的面好好哄哄我。” “他们?”绾香猛一回头,看到梁错杳儿还有红姑姑就站在不远处,三个人一本正经的看着绾香坐在萧怀瑾身上。 见到杳儿回来绾香顾不上喜悦,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站起也不是继续坐着也不是:“你们……一直都在啊?” 梁错突然反应过来说到:“啊,我先送红姑姑下山。” “对,奴婢告退。” 说完人转身就要走,可能是太过着急回头就撞到了门框上,红红的一道印子绾香看了都觉得疼,忙捂住自己的脑门忍着疼拉起杳儿:“走走走。” 绾香赶忙从萧怀瑾身上站起来:“姑姑!你在北浔还好吗?” 红姑姑回头露出慈爱的笑,像是看自己女儿一样的看着绾香:“一切都好,你的哥哥也安好。听说姑娘的伤都好了,我们就放心了。 这会得赶紧回北浔替王爷做事,姑娘在山上保重自己。一定要听王爷的话,世道不太平,别总是乱跑。” “姑姑要办急差吗?我心里可是想极了姑姑的汤面。若是不急,给我煮碗汤面再走吧?” “等过几日……” “也没那么急。”萧怀瑾抢过话茬:“总听这丫头嘟囔姑姑的汤面,我倒是也想尝尝。就劳烦姑姑用完午饭再走。” 见到萧怀瑾也这么说,红姑姑算是应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杳儿表情似乎没有那么好看,她总觉得劫后余生,再见面绾香应该在乎她更多一些,却不想还是红姑姑更重要。萧怀瑾更是多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 红姑姑去了厨房,绾香才回神看杳儿,伸手抓着杳儿前后看了看,关切的问到:“受伤了没?” 梁错抢先回答:“我发现事情不对就先带着杳儿跑出大营,王妃放心,杳儿一点都没受伤。” 听到梁错这样说,绾香才安心的点头:“那就好,没事就好。” 见杳儿还是不说话,绾香还以为她是吓得现在都还没缓过来:“这是怎么了?” “我……”杳儿抬头呆呆的看着绾香:“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姑娘和王爷了,再见到有些感慨。” 坐在一旁的萧怀瑾并不在意杳儿此刻的心情是好是坏,摆手示意梁错把人带出去。 绾香见到萧怀瑾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也不强留杳儿在这。坐回到案边打开栗子糖问:“现在王爷不生气了吧?” “你什么时候才能老实一点?若是真遇上麻烦……”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绾香似猫儿一般靠到萧怀瑾身上:“王爷不要再计较,我可是累极了。” 她就真么一靠,萧怀瑾也是没脾气,更不忍心再责怪。 靠在萧怀瑾身边,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绾香无比安心的睡着了。一时间两个人都忘记外面风云诡谲,忘记许多麻烦还在来的路上。 直到红姑姑端来两碗汤面,绾香嗅到味道当即坐起身。 原本萧怀瑾和红姑姑以为她会十分欣喜,可她却皱着眉头好半天,伸手捂着自己的鼻子,言语嫌弃的问:“姑姑你放了什么?” “没放什么啊,还和从前一样。” 绾香看到汤飘着泛金色的油花,更觉着恶心,转头就哕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一下,萧怀瑾忙放下书倒茶给绾香。红姑姑嗅了嗅汤面,又问到:“姑娘,月事多久没来了?” 绾香回眼看着红姑姑想了想:“记不得了。” 红姑把汤面端到一边,回来给绾香把脉,没一会的功夫放下绾香的手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孩子?”绾香瞪大了眼睛,北塞这一遭何其凶险,这孩子居然活下来了。 红姑姑认真的点头:“我不懂医术,只能认得喜脉,至于多久了我无法确定。” “早来晚来都一样,何况咱们也盼了这么久。”显然萧怀瑾高兴的很,一点都不介意这个时候多了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门外杳儿正趴在窗口听着,听到绾香有孕的消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默默的攥紧拳头神色冷淡的咬紧嘴角,听到里面的脚步声才躲进角落里。 眼看着红姑姑从里面出来,带着斗笠黑纱遮住脸朝下山的方向走去,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去。 红姑姑走后绾香一直垂头思索,她倦怠无力郁郁不欢的样子被萧怀瑾看在眼里:“怎么了?这是好事,怎么还不开心?” “北塞一行何其凶险,连命都差点没了,她活了下来,怎么会不高兴?” “那你怎么……”萧怀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大概是累了,没有休息好。今日我没什么事,就只陪你。” 萧怀瑾高兴得合不拢嘴,绾香也不好再扫兴。但她一直觉得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正值用人之际,自己这个样子萧怀瑾铁定不会再叫自己下山了。 倘若白修子真的带兵来了,萧怀瑾也不会叫自己在身旁保护他,反而是叫他做事的时候多了三分顾虑。 但绾香并不想把心中的顾虑说出口,她怕萧怀瑾会多想,以为自己是怕孩子一出生就是‘反贼’的后人,所以才觉得他来的时机不对。 身边的萧怀瑾掩不住的高兴,拍拍绾香的肩膀示意她宽心:“想想要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吃完了好好休息,以后可不能出去乱跑了。” 绾香摇摇头似乎没有什么心思吃东西。 萧怀瑾当即不愿意:“饿坏了我的长宁可怎么好?” “还是睡觉吧,否则累坏了你的长宁可怎么好?” “好,睡。我陪你去睡。” 从那以后,萧怀瑾不管做什么都总是笑吟吟的。他开心的样子绾香看在眼里,心也跟着宽了几分。 眼前萧怀瑾握着棋子迟迟不落,望着窗外遐想翩然。绾香就坐在他对面摆摆小手:“又想什么呢?总是心不在焉。” “啊,没什么。就是在想如若是个女孩,像你一样爱乱跑不好管教可怎么办?” “……”绾香落下白子:“王爷还是想想山下的事吧。” 话音刚落,梁错就跑过来:“王爷,白修子带兵奔鹰嘴峰来了。” 听完萧怀瑾不紧不慢的扔下棋子,走到一旁披上银甲,临走的时候掐了下绾香的脸:“老老实实待在这,我一会就回来。” 绾香也想跟着一起去,但她知道萧怀瑾是不会让她下山的,于是乖乖的点头目送萧怀瑾出去。 前脚萧怀瑾刚走后脚便叫过杳儿拿出软甲,自己骑马跟了出去。 远远的躲在山丘上,看着对面的大纛上花纹,总觉得有些熟悉。 她的眼神不自觉的去寻找白修子的身影,领头人带着的那张闪着光的铁面像是针一样,扎在绾香的心头。 小手当即攥紧缰绳,早年万毒窟种种瞬间涌入脑海。 划破天空的锋鸣镝,领头的两个白衣少年,密如细雨的箭,捂住自己眼睛的那双手,压在身上的尸体,还有那双砍了父亲头颅的手。 再有,就是扔在血水里那张铁面。 恐惧再次席卷全身,明明烈阳当空,绾香却觉得浑身麻冷,冷汗渗出额头。 白色的战旗拂过那张铁面。 一定是他,绝对是他!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让你四支箭 以山门为界,萧怀瑾和白修子正在对峙,意境幽远的山脚下血战仿佛一触即发。 一只冷箭窜出来划破风雨降临之前的安谧,箭头射掉了白修子的面具,脸上还划出了一道血印,露出那双干净澄澈的眼。 所有人就都十分惊诧,齐刷刷的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绾香。 顺着箭来的方向,萧怀瑾回头望向山丘上的一抹红影,她握着弓骑在马上,通红的裙角翻飞,眼神显得十分苍茫,只盯着白修子。 “王爷,王妃好像有些不对劲。” 不用梁错说,萧怀瑾也感受到了绾香的不对劲:“送她回去。” 可绾香拉着缰绳跑下来挡在萧怀瑾面前,盯着白修子神色冷峻:“白将军,别来无恙。” “托王妃的福,一切安好。”此刻白修子还不知道绾香为什么会用箭射向自己,就听她问了句:“真的是你啊?” “我奉命……” 不等白修子把话说完,绾香摸向马背上的箭筒,对准了白修子三箭齐发。 好在白修子机敏,翻身躲过绾香的箭,稳稳的落在地上。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就那样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看着白修子问:“你的铁面,不是落在万毒窟了吗?” 白修子猛然抬头,再看绾香她已经从马上跳下来。那双含着泪花的眼睛,真叫他觉得似曾相识。 跟在白修子身后的士兵见绾香动手便要冲上来,而白修子知道她并未下杀手,于是抬手示意身后要冲上来的人退下。 就听她说:“忘了告诉你,我姓离,万毒离氏之后,毒尊的小女儿。” 见到白修子还是一脸的不解,绾香笑着解释:“当年你被你砍掉头颅的,是我父亲。” “你……你是站在法坛上的那个女孩?” “将军第一次见我就觉得眼熟,我以为那只是你与女人打趣的一种手段。现在我知道了,我们真的见过。 十年前你替皇帝杀我父母亲族,十年后你又要替皇帝杀我丈夫。天下之大,白将军还真是爱与我过不去。” 她言语冷清目光索然,站在白修子面前并没有激动得不能自已。 原本两军对垒,绾香的出现使局势变得微妙。萧怀瑾的死士和白修子的士兵欲进不进,退也不能退。 绾香无所畏惧的走到敌对的一方,捡起地上的铁面。身后的萧怀瑾何其紧张,生怕他们突然按住绾香,屏住呼吸握紧手上的剑。 而绾香握着手上的铁面,不知道往回走。突然就笑了下:“白将军,关于这铁面,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白修子到现在也没有想出,该如何接受绾香就是万毒离氏之后的现实。还是自己亲手杀了她的父母,而自己居然还跑去北浔和她求亲。 此刻的她应该恨毒了自己,恨不得剥皮抽筋。 绾香笑得越美,白修子越是觉得戳心。 “绾香,我不知道……” “想必白将军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了。”说完她跨上马,把白修子的铁面扔到地上:“刚刚我让了你四支箭,不管你之前救了我多少次,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见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完就调转马身回到萧怀瑾身边,一副与他同生共死的模样。 白修子单膝跪到地上捡起地上的铁面,回想起十年前年轻气盛的自己,第一次带兵去万毒窟将杀戮看成是荣耀。 从没有想到过十年后会爱上从自己刀下逃生的绾香,自己总是抱怨与到她太晚了,却不曾想过自己与她相遇竟先于萧怀瑾。 原来真的是自己杀了她的父母亲族,现在又来杀她丈夫?然而自己也不想这样,可自己忠于皇命不得不为。 却握着面具抬眼看看远处一黑一红两抹身影,进与不进成了白修子做过最难的选择。 不进则不忠,进便又要伤害她。一想起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叫白修子实在忍不住捂住了心口,他对身后的副将说到:“撤兵。” “什么?” “撤兵!” 就这样,萧怀瑾和绾香看着白修子撤出鹰嘴峰。 不管他是觉得歉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绾香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之后白修子几次佯装攻打鹰嘴峰,每次都像是故意留出破绽给萧怀瑾。 而白修子几次三番败于萧怀瑾的事情传回了皇城,人都以为是萧怀瑾太难对付。 朝堂之上对于萧怀瑾的事情又都有了不同的看法,也有人质疑过其中蹊跷,但白修子就是输的那般‘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破绽。 入了夜萧怀瑾找不到绾香人影,便拿上外衫走到院子里,抬头就看见她正坐在屋顶上望着月亮,就像刚到皇城时候那样。 萧怀瑾顺着一边的梯子爬上去,坐到绾香身边替她披上外衫叮嘱到:“山里风凉。” 绾香看看身边的萧怀瑾笑了出来:“王爷忙完了?” “一抬眼人就不见了,怕你偷偷跑下山,赶紧出来看看。” 她杵着下巴说:“山里的月亮看起来更近些。” “这里景色确实要比皇城好。不过鹰嘴峰山势峻拔,一到冬日风雪搅动整个山谷,更是寸步难行,又常有野兽出没。怕你到时候要受不住。” “我没王爷想的那么娇气。”绾香抱住萧怀瑾的胳膊,整个人靠到他怀里,望着月亮十分安心的笑了:“这几日不知为何,我总能想起羚昭。 记得她还没入王府的时候,我就在府上找,哪个屋顶能看到王爷的卧房。这样羚昭入府,我就能偷看王爷洞房了。” “偷看我洞房?”萧怀瑾掐了下绾香的脸:“你这小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那我能怎么办?那时候我不过是个下人,即便心里不愿意也不能说出口。”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萧怀瑾把下巴靠到绾香头上:“当初明明是你非要我娶羚昭的。” “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因为皇命难违?但我怎么也没想到,王爷居然会放着那样一个大美人独守空房,跑出来和我看月亮。” “听起来你还挺失望的。” 绾香垂头不说话,两只小手把萧怀瑾的大手紧紧握住,满意的对着月亮傻笑。 院子里杳儿握着一双刚做好的鞋,看着屋顶的两个人,忍不住捏紧了那双黑鞋转身回房。 过了好一会,绾香突然说到:“如果那天我冲动趁乱杀了白修子,王爷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他救过你,放他一马也是应该的。” “他只救过我几次,能抵得死在他刀下的几条人命?我是个不知道何为‘仁义礼信’的小女子,也不懂得报恩。 不像白修子,是个被条框约束大的人,只要他心生愧疚,便对我们有好处。” “所以那日你急急忙忙下山,是去诛心的?” 绾香垂眼笑了:“父母亲族已去多年,就算真的杀了白修子也无济于事,我更在乎以后的日子。” “说起以后的日子,皇城派人来,说皇上觉得疑点颇多,有意召我回皇城重审冤案。” 这听起来像是好事,但绾香心里依然十分警惕:“那你豢养死士的事怎么说?” “白修子上奏,说皇上从未派府兵给我,而我先前居于鹰嘴峰,在这招募的府兵也不为过。” “真是好算盘,给高将军下密诏对你赶尽杀绝又诬陷你造反。见你命大,白修子又同你僵持不下,就又转头找别人来顶罪?” 绾香的脸上溢出不屑:“重审?小皇帝怕不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样傻?该是太皇太后那个毒妇出的损招,想要套住王爷。 说起那个毒妇,居然让她苟活这么久,还真是便宜了她。”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救 那只小手不安分的拍着萧怀瑾的膝盖,以表心中的愤怒。 萧怀瑾这才看到绾香的手上还带着护腕,一副时时刻刻都在准备杀下山去的样子。伸手摘掉绾香的护腕,有些责备的说:“总想着打打杀杀,一点当娘的样子都没有。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现在有了长宁。只是不想叫长宁一生下来就跟着我们过不安生的日子,而且,也不想叫她被人诟病说是‘反贼’的孩子。 委屈一点倒也无所谓,只要皇上肯松口……” “王爷也拿自己当反贼?也是,天下是他的,所以他说什么就有人信什么。哪怕是指鹿为马颠倒是非黑白。 不是所有的委屈都能说明白的,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讲证据。那小皇帝恨毒了你,王爷自问,你信他吗? 若是王爷一进皇城就被扣下,你要我怎么办?干脆你以后也不要做什么王爷了,这王爷我们还不稀罕做。” “如果他真的扣下我,不是还有你,你会想办法去救我的对吧?” 绾香冷笑了下:“我没有王爷运筹帷幄那般能耐,还是王爷救我现实些。倘若王爷真的相信他,那不如让我去。” 这次换萧怀瑾不乐意:“不行。” 绾香满眼疑问的看着萧怀瑾,等着他回答,却老久都不见萧怀瑾说出话来。绾香耸耸肩膀:“看来皇城传来的话,王爷也不全信呢。既然如此,就别去走这一遭了。” 她就这样轻易摸灭了萧怀瑾心中抱有的一丝侥幸。那日过后萧怀瑾再没有提过皇城的事。 白日里绾香只看各地送来的账册,还有北浔送来的书信,这才发现萧怀瑾闷不吭声的在暗地里做了不少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 绾香拿过杳儿递过来的安胎药,看着杳儿默跪坐在一旁不吭声,突然觉得小丫头似乎沉闷了不少。 “诶?” “……” 绾香拿起勺子在杳儿眼前晃了晃:“诶!” “嗯?姑娘。”她一脸懵的看着绾香:“什么事?” “没什么事,看你心不在焉的还以为你有事呢。” “哦。” 说完杳儿又垂下了头,像是被九月的霜打过了一般。 “你最近是怎么了?一副丧气的样子。是不是在北塞的时候,遇到什么麻烦,把你给吓着了?” 抬起脸轻笑了下:“没什么麻烦,当日梁错急急忙忙的把我拉走,也不说其他的一路跑到北浔去找红姑姑。倒也是有惊无险。” “当时我也自身难保,实在无暇顾及你在还在大营。” “不要说这些了,现在咱们不是都还好好的?男人的事我不懂,只是心里信着你和王爷,死也不相信那些‘谋反’之类的话。有一点倒是出乎意料。” “是我们能活着走出大漠?” “不,是伽夫人。” “伽赞?”说起伽赞绾香倒是许久没有听到关于她的动静了,于是问到:“伽赞怎么了?” 杳儿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样,忙闭上嘴再不说话。绾香重重的把碗放到桌上:“说。” “姑娘就别问了,王爷不让说。” “你是我的人,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越想绾香越是觉得蹊跷:“你知道我的性子。” “那姑娘可千万别告诉王爷,是我说的。” 绾香点头,把杳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放心。” 杳儿像从前一样坐到绾香身边,小声的说着悄悄话:“梁错一把我带北浔,我就听说平南王府给封了,伽夫人被囚禁。” “后来呢?” “后来传出平南王谋反的消息,伽夫人就被带进了大牢。有一次红姑姑的身边的丫头带回来消息,说是他的相好正审着伽夫人。 严刑拷打非要她招认平南王谋反,罪证都是皇上命人准备现成的。实际上咱们都清楚,她招与不招都是一样的结果。 但她偏偏死扛着不肯画押,还一头碰在火炉旁想要磕死自己。” 绾香抿着嘴角,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可怜兮兮的伽赞也是这样的硬骨头,就算是被打死也不肯做一点有害于他的事, 在想想刚才杳儿说萧怀瑾不让他们与自己提起这件事,忙转头问杳儿:“这么说,王爷早知道这事?” “红姑姑带咱们上鹰嘴峰那日,便和王爷说了这事。王爷知道姑娘你年纪纥族阿屠王子的救命之恩,不会放任伽夫人在皇城不管的。 恰逢那日你查出有了身孕,便更不让我和梁错多嘴。” “所以,王爷也没有说过要救伽赞的话?” 杳儿低头默许,这叫绾香更加觉得不安。端起面前的安抬药喝了个干净,摸摸自己的肚子想起离开纥族之前阿屠托付自己的事情,自己可是认真的答应了。 “看来王爷并不打算去救伽赞。” “杳儿多嘴,咱们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何故还要去救她?先前在平南王府,伽夫人可没少给姑娘你下绊子,那些绵里藏针的事也没少做。 就说当时太皇太后给的那五十杖,还有外面的那些流言……死不足惜。说不定费那把穷劲给她就回来,她就继续跟王爷哭兮兮的。” “但就冲着她对王爷这样的情分,咱们也不能干看着。” “你要去救她?”杳儿惊诧得下巴都要掉了:“姑娘什么时候学会以德报怨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那要怎么救?皇城如此凶险……” “我再想想吧。”绾香放下手里的碗,轻轻的叹了口气。 若这承诺允给的是旁人也便不用太过在意,尽力就好。但偏偏是阿屠从大漠里把绾香和萧怀瑾带出去的,又费了好大的心思把两个人给医好。临行的时候又只嘱托了这么一件事。 虽说阿屠救人有他自己的目的,但若是真的就那样看着伽赞在皇城里受那样的苦,绾香对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杳儿拿起一旁的软枕放到绾香身下:“你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为着王爷的孩子也要保重自己。任性的事,可不能再干了。” “我心里有数。”绾香拿起团扇顺着窗子朝外看:“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王爷你同我说了这件事。” “说起王爷还真是用兵如神,就连白将军都拿王爷没辙。” “敌众我寡,你当白修子是真的没辙啊?” 绾香不再说话,小皇帝一边向萧怀瑾示好,一边逼着伽赞拿萧怀瑾的罪证。这天下之主,倒真是会搭戏台子。 这样的人也能叫别人去低首下心?绾香愈发觉得他连萧怀瑾半根脚趾都不如,想到这便忍不住感叹一句:“什么东西……” “杳儿也觉得他忒不是东西。王爷雄才伟略,荣辱不惊审时度势进退有度,若不是被人陷害,在先帝那时候便是太子了。” “你也这样觉得?” “姑娘,你就安下心好好养胎吧。其他的事,你也别想了。男人的事不能想,皇城的事更不能想。”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想睡会。” “是。” 绾香自己躺在软枕上,闭上眼睛心里却还胡乱寻思寻思。她知道伽赞的事怨不得萧怀瑾冷酷,只是一切都太不是时候了。 晌午小憩的这半个时辰,绾香想了许多。 甚至连自己已经死去的父母都想到了,哥哥藏匿于市井,连自己姓离都不能说。动手的是白修子,但授意的确实皇上。先帝已死,自己还能如何报复? 绾香猛然睁开眼睛,那就搅乱他的江山,叫他钦定的继承人死于非命。 只要把萧怀瑾推上了那个位置,先帝,太皇太后,还有咄咄逼人的小皇帝,他们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而萧怀瑾和肚子里的孩子,余生也可安稳了。 第一百四十章 绾香呢? 想想从大漠出来之后自己看到的一切,每一件事都在彰显萧怀瑾藏匿已久的野,可他为何什么动静都没有呢?甚至还差点被他的那个侄子给骗了过去。 这会绾香倒是不知道萧怀瑾是何用意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萧怀瑾回了屋子,又见不到绾香人便忍不住回头张望。绾香就端着汤盅回来了:“王爷找什么呢?” 萧怀瑾忙上前端过绾香手上的托盘:“你怎么还自己端东西?杳儿呢?” “夜深了,我叫那几个丫头都去睡了。要怪还是怪王爷回来的太晚,汤都要给熬干了。” “是,怪我。你消停一阵子,比什么都好。” “这几日看账册,发现咱们手底下的几笔货都被隔在关内出不去,是不是皇上发觉那几个商人不对劲,怀疑是王爷的心腹啊?” “叫你帮我看账,反倒是叫你跟着操心的。” “白修子与王爷僵持不下,虽然不动王爷,却也不由着咱们下禹城。小皇帝一定还会再派别人再来。” “不说这些了,我看看。”萧怀瑾把绾香按到床榻边坐下:“看看我们长宁是不是会动了。” 绾香握住萧怀瑾的手:“日子总这样过,也不是个办法。” “目前除了先且僵持,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看来王爷的魄力都被长宁给限制住了。听说襄王娶了齐候的女儿,齐鸢。想必齐候也打算放弃小皇帝了。” “你的耳朵倒是灵光。” “纥族送了两箱金锭到禹城的当铺,掌柜送上山的时候,就顺带提了一嘴。说起纥族,伽赞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到绾香提起伽赞,萧怀瑾的脸色便没有那般好看了:“无端的怎么提起这件事了?你想她?当初再皇城还嫌自己被害得不够惨?” “就是突然想起来阿屠王子临行前的嘱托。”绾香放下萧怀瑾的手,去舀汤。 萧怀瑾见她笑着,便清楚此刻绾香还有别的话要说,于是问到:“她的处境你都知道了?” “我在北浔待了那么多年,自然对这种事敏感些。若是不留几个自己的心腹,怎么提王爷办事?” “你即已经知道我有意瞒你,就应该知道我不愿意叫你蹚这浑水。”萧怀瑾接过碗吹了吹喂给绾香:“即便是你去了,也不好放开手脚做事。” 绾香点点头,清楚自己多说无益也便不说了。 “王爷是想先拖着,等我先把孩子生下来?” “你也知道萧怀玥被推出来了,与当初的我一般无二,要不了多久可能还会有变。白修子帮忙拖着,我干嘛不领情呢?” “再变还能怎么变?皇上的戏台子搭上了,王爷这‘反贼’的扮相也已经扮上了。就算是小皇帝想变,也不会自己认错,更不会真的驳自己的面子。 朝堂上的言臣善于兵不血刃,但小皇帝就那么把刀塞进王爷手里,放也是放不下了。” “你又开始想这些,把汤喝了好好歇着去。” 绾香把汤往前一推:“给王爷煮的。” 见到绾香推回自己面前,萧怀瑾也只好喝了下去。烛火昏沉,萧怀瑾便跟着觉得困顿。想着这两日奔忙便就没多合计,看了会书就到床榻上去歇了。 这一觉睡得着实沉,等到萧怀瑾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晌午。身边的床褥已经没了温度,见不到起身忙的绾香喊:“梁错!” 这时候梁错也刚好跑进来:“王爷,王妃不见了。山下的人说,是奔皇城的方向去了。” 话一说出口,萧怀瑾直接直接拍了桌角:“杳儿呢?她是怎么看着主子的?” “王爷,这王妃的脾气您也知道,就算杳儿想说她也不敢啊。这会杳儿怕您生气,闷在屋里不敢出来。” “……备马。” “王爷,这会不能下山。而且您不知道王妃到底有什么打算,贸然追上去,万一……不如静观其变,也好在王妃身后做靠。” 萧怀瑾知道绾香做事妥帖,没有八分的把握也是不会带着孩子贸然下山,只是一去凶险,实在叫人心焦。 杳儿说是害怕闷在屋里不敢出去,却在屋子后窗放出求两只白身灰颈的鸽子出去,看看四下无人才安心的关了窗子。 等了两日打探消息的人也没有回来,萧怀瑾本是有些坐不住了,但还是耐着性子一笔一笔的写字。 直到梁错跑回来:“王爷,伽夫人回来了。” “绾香呢?” “王妃被人给按在皇城了,临了把伽夫人推上马叫人给送回来了。” “按住了?!” “是,伽夫人说王妃一遭偷梁换柱原本万无一失,哪知道被人先知了计划,要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萧怀瑾垂着眼睛,笔尖稳稳的落在纸上,强压着心火想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似刀锋盯着笔尖所致。 看在眼里的人都觉得萧怀瑾沉稳,只有梁错知道萧怀瑾越是‘稳’越会憋出大事来。 就听他说到:“梁错你记着,与人斗最忌亲自下手,要么差使下人,要么隔岸观火。” “王妃也是曾经替王爷亲力亲为,习惯了,交给别人总觉得不妥当。这会也不是说话的时候,王爷还是赶紧做打算的好。” “别了。” “什么?”梁错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句‘别了’萧怀瑾倒不打算去救绾香了。赶忙跪在地上:“王爷,虽然王妃任性了些,但到底是为了心中一个‘义’字。 山下情况是不太好,但王爷只要给梁错兵八百,一定能将王妃带回来!” “你好大的口气,给我兵一千,都不敢说进得了皇城。八百?” “那……” 萧怀瑾好好的写完‘长宁’二字:“我说的‘别了’,是叫你以后别叫‘王爷’了。 自打小皇帝继位,就成天怀疑我是不是要反,太皇太后也时不时的泼一盆脏水给我。那就遂了他们的愿,这王爷我不做了。 我萧怀瑾,反了。” 说完便扔了笔在纸上,好好的一幅字被洒下来的墨给毁了。拿起佩剑对梁错说到:“召集所有能动用的死士,即刻占领禹城。” “不去皇城?王……主上,两日伽夫人才带回消息,绾香还不知道如何了。” “齐候府这会应该有动静了,一旦事发齐候会先稳住小皇帝的,咱们占领禹城后想办法到皇城与萧怀玥的人会和。抢也得把绾香抢回来。” “是。” 正值暑期,炙热炎炎,毒日似火。 驻守禹城的白修子听说绾香被困皇城的消息也是红了眼睛,拿着人送来的一撮头发递到白修子手里。 “这是……这是什么?” “回将军,皇城来人,说平南王妃进城去抢伽夫人被抓住了。这是从平南王妃头上剪下来送给平南……罪臣萧怀瑾的。” “她被下狱了?萧怀瑾怎么能叫她下山呢?她还怀着身孕!” “这会萧怀瑾已经带兵下山了,直奔咱们禹城。素闻当初的平南王与王妃伉俪情深,这会他不去皇城救人,来打禹城……” “他做得对。”白修子捏着那撮头发:“若是他贸然进城不小心也被拿住了,绾香就算完了。他的势头越猛显得越不在乎,皇上越会忌惮绾香也越安全。” 想了好一会,白修子的心里实在为难,到底是要放萧怀瑾进来还是死守禹城? 放他进来,自己违背了家训。不放他,绾香就多了三分危险,自己已经手刃她的亲族,这会真的要放任不管了吗? 攥紧了手上的头发,白修子闭上眼睛:“送去给萧怀瑾,告诉他我在东城门等他。剩下的,看他本事。” “是。” 与此同时,绾香就坐在阴冷的大牢里数着墙边有几道的裂痕,我所畏惧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安慰一样的说:“长宁乖,只要咱们顶住,爹回来救我们的。” “王妃别来无恙。”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宁死不从 绾香抬头细里瞧,隐约看见门口斗篷蒙住头的人,听声音还觉得有些耳熟。 那人抬头露出脸来:“是我。” “林姨娘?” 门被打开,林姨娘忙拎着食盒进来:“许久未见,王妃清瘦不少。” “现在我倒真真担不起这一声‘王妃’了,姨娘也要远离是非的好。” “当日侯府落寞,王妃与王爷便不怕招惹是非登门拜访。今日王妃身陷囹圄,我也不能做些什么。” 说着话林姨娘朝门口看了眼:“好在侯爷的手还够得着大牢,能叫王妃少遭些罪。 侯爷叫我给王妃带句话,平南王已经拿下禹城,侯爷在朝堂上也说了话。北塞已经兵临关外,王妃再忍一忍。” “姨娘,您快着点。” 听到外面人催促,林姨娘握紧了绾香的手:“王妃一心向善,会有好报的。男人之间的事我不懂,但我知道这次侯爷是当真想要帮你一把。 听说皇上心里总惦记要把王妃带进宫,宫里的眼睛都在看着,只要你一遇不测,太师府和齐候府的人都不会看着。” 绾香笑了下:“可是我家王爷允了齐候什么事?”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照理说我是不能替侯爷出面的,但念着你我的旧情,由我来说妥当些。这会我得走了。王妃保重。” 她越是言辞恳切,绾香越是觉得利用齐蔚的事情,有些愧对了林姨娘。临她要走的时候绾香拉住她的手:“若是王爷与齐候互惠互利也好,姨娘切莫为了我意气用事,不值得。” 林姨娘拍拍绾香的手,转身离开。 到现在,绾香的第一反应还是去问萧怀瑾为了自己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绾香回头看都头顶上漫进来的一丝光亮,这边是先前她在皇城看到的那一束光。她安心的抬手去迎那一抹光亮,想起萧怀瑾笑起来的样子。 这会他应该被自己气坏了,一定会忍不住指着自己鼻子骂:都为人母了,还不知道安分。 但绾香这样做一点也不后悔,唯一愧疚的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萧怀瑾和孩子罢了。 她的王爷,一定会不惊不忙的安排好一切,就像是在北塞的时候一样,顶着风沙到敌军大营把自己带回去。 到时候,便任由他多骂上几嘴。 可自己明明筹划得十分妥帖,怎么还会有人卡着时辰到指定的地方按住自己?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就在绾香正合计的时候,牢门被人打开了,小太监居高临下的看着绾香:“带走。” 绾香倒是不慌不忙的从地上站起来,带上脚镣跟着走出去,拐出牢门坐上事先备好的囚车,一路从大牢送到皇宫。 抬眼看皇城云烟如昨,一些都不曾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路过去往平南王府的岔路口时,绾香不自觉的多望了两眼。 总以为那条路,还是自己回家的路。 当初在王府待得多安心,现在看这条路,心里就又多苍黄。 林姨娘前脚刚走,小皇帝后脚就要见自己。绾香坐在囚车里,心里止不住的盘算小皇帝想要说些什么。 倘若是他大怒,会不会牵连到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绾香便又觉得自己太过莽撞了。 站到紫宸殿,绾香垂眼不说话。小皇帝一见绾香就忍不住丢了手上的书卷:“皇婶……” 绾香不跪不拜,甚至连句话也懒得说。旁边的公公提醒:“见到皇上,还不跪下?” 绾香垂着眼睛:“我的丈夫说了,除了他叫我跪,其余时候我不准擅自跪下。” 这话一经说出口,小皇帝的脸色就显得不好看,但他忍着心里的气,情深意切的看着绾香:“你瘦了。” “北塞凶险,活着便好,哪还在乎什么瘦不瘦的?” 小皇帝放下书卷:“原以为,六皇叔会等不及的来救你。而他这个时候还在禹城较劲,可见也没多在乎你。” “王爷来了,不就遂了人心愿?” “为了那样一个男人,不值得。” 绾香站在大殿中间,脚底下的地板被擦得反出寒光,她笑着回答:“值不值得,妾身自己说了算。” “当初,你为何非要和萧怀瑾一同出征?为何不留在皇城?”小皇帝像是急了一般从位置上走下来,紧紧握着绾香的肩膀:“当初朕都算得好好的,萧怀瑾一走,朕就把你接进宫里来。等时机一到就……” “王爷出征生死未卜,为妻难捱相思之苦,跟着去了倒也省心。但就是不知道后来的事,是如何发生的。” “所以你什么都猜到了?你故意躲着朕?” “皇上英明一世,这件事倒也不糊涂。”绾香冷着眼睛抬头,虽然此刻认为刀俎她为鱼肉,却一点都不显得惊慌。 安安静静的站在那,等着小皇帝发落。 “当初你我也是心意相通了,为何现在如此冷漠?你喜欢绿梅,朕赏了你。你讨厌伽央,朕得了机会就将她处死。 怎么?朕乃九五之尊,还不如那个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吗?” “先静妃娘娘去时,先帝并未夺其位份,就算是皇上的父亲在也要尊其一声静娘娘。皇上这一声声‘贱人’,喊得怕是有些不妥。” “你也敢挑朕的不是?” “妾身不敢。” “回想起当日宫宴,你情深意切的那样一番话,看来你都忘了?” “妾身心思沉闷,不懂人情世故,不似元氏识得大体,知道审时度势。” “好,这样做最好。” 小皇帝指着绾香的鼻尖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一出生就别当做储君来养,寻常女人见了都止不住的朝上扑,就连当初的元妱也没有费多少心思。 偏偏遇上了绾香这样一个无法驯化的,把小皇帝为数不多的耐心一点点给磨没了:“朕最后问你,到底是想留在朕的宫里做嫔妃,还是回到萧怀瑾那跟他一起做世人唾弃的逆臣?!” 绾香笑了:“我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丈夫,此生不改嫁,来生不忘恩。” “好。”小皇帝的表情透露着难以置信,跟着说了句:“好。朕降服得了天下爱,还降服不了你?” “皇上自以为降服得了天下,但天下人有几个是真心爱戴皇上?朝臣又有几个是真心臣服? 低首下心的跪在那,谁不是各自找了个账房先生打着自己的算盘?别说是妾身,皇上身边的常顺公公又何曾不是受人差遣好好照料皇上? 这天下啊,没了谁都一样。何况是个年轻又贪恋美色的皇帝?” 绾香并不想为了活命像元氏一样曲意逢迎,更不会背叛了自己心爱之人。哪怕是死,也不愿意不清不白。 于是说话激怒小皇上,尽可能的叫他厌烦自己。 说着抬头又勾起嘴角笑了:“可我没了我的丈夫,就算你让我母仪天下,也不如死了畅快。” 小皇帝走到绾香面前掐住绾香的喉咙:“你不要以为朕喜欢你,便能如此放肆!朕若是想让你死,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那还要多谢皇上成全。” “死也要做他的妻,好,朕成全你。来人!打入大牢,上刑。上到他招供为止。” 一旁的侍卫抬头:“招……招什……” 看到小皇帝的眼神,侍卫连忙跪在地上:“是。” 谁也不知道要绾香招什么,但小皇帝说要审,谁也不敢不把人带下去审。侍卫拖着绾香出宫的时候忙向一旁的太监示意,太监明白便叫人出了宫。 绾香被带回到大牢里,直接凌空倒吊在水池上,大头朝下给淹进了水里,见到人没了动静又给拉了上来。 就这样来回折腾了几番,绾香的动静愈发小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多舌 一边齐候跟着太师已经进宫,认真分析局势旁敲侧击的叫他不要对绾香用刑。 殊不知此刻绾香已经被湿淋淋的扔到草席上,又用针刺甲肩硬生生的给逼醒。绾香熬着挺着如何嘶喊都不说半句话,骨头硬得很。 她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是只怕肚子里的孩子挺不住。 就在齐候与丞相争论的时候,外面的小太监传来了消息:“皇上,反贼萧怀瑾竟然拿下了禹城,还活捉了白将军。说是要拿镇国大将军的命,换他妻子一命。” “哼。”齐候冷笑了下:“当年平南王南征的时候,皇上就曾问过,平南王与大将军同为我朝战将,不知道二人谁略胜一筹,现如今倒是见了分晓。” “没用的东西!朕原以为对付萧怀瑾不需要大将军出马,居然这么容易的就别拿住了!” “皇上,平南……逆臣萧怀瑾还说,他的妻子已有身孕,若是有何闪失,定要一命换一命。还将当初皇上赏的丹书铁契砸碎了送回来。” 齐候当即带人跪在地上:“皇上!大将军要紧啊!” “要他何用?这都几个月了?叫他去拿萧怀瑾,他呢?!萧怀瑾那么在乎自己的妻儿,难道不该拿住他的妻儿逼他就范?” “皇上,先帝时边疆扰攘,舍了白氏满门才换得郡境翕然。别说大将军战功赫赫爵位加身,但是看在老将以及白氏一族的分上,一定要保住大将军。 再者,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是在乎妻儿,但在攻打禹城这事上便可以见得他对妻儿的在乎也不过尔尔。倘若逼急了他,反而替他壮了士气。” 小皇帝虚着眼睛探身:“你当初不是最看不得大将军得意?时常在朝堂之上就与他吵个不休?今日怎么也知道替他说话了?” “臣不敢替谁说话,只是北塞南疆蠢蠢欲动,朝中正值用人之际……” “行了行了,颠来倒去就是这么几句。” 见到低下人跪着小皇帝又砸了手边的砚台:“还跪着干什么?!差人去大牢里看看!” 小皇帝色厉内荏,见白修子被俘心里其实也是慌了。才登上皇位没几年,里外便乱成了一团乱麻。 萧怀瑾布了多年的局一环扣一环,牵一发动全身,更叫小皇帝如何是好。脑袋里就只有‘皇祖母’三个字。 但想到太皇太后疾症总不见好,更是心烦。 扶着自己的额头,挥手把人都给打发出去。 一旁的大牢里也终于是停了手,他们磋磨着绾香却不敢叫绾香留下皮外伤。拖着她扔回草席上,绾香吊着一口气睁开眼睛,摸了摸下身没摸见血才算是安心。 虚着眼睛看大牢冰冷的墙头,只觉得肚子里一阵抽搐。虽说已是盛夏,可深夜里的大牢总是侵人骨髓的寒凉。 绾香抱着自己的肩膀自顾自的嘟囔:“孩子,你要挺住。你可是萧怀瑾的孩子,万不能如了这些人的愿。 你的父亲就在路上了,咱们只要稍加忍耐,就可以回家了。都是母亲不好……” 说着话,人就昏了过去。并不知道有人推开门进来给她嘴里塞了参片,还给绾香诊了脉施针熏香。 萧怀玥站在一旁看着绾香,出门以后忍不住问了句:“孩子能保住吗?” “到底母子连心,这一时算是稳住了,可在这养在这到底是不行的。” 除了门萧怀玥便嘱咐:“叫狱卒好好照料,人活着也算是我与岳父尽力了。至于孩子在与不在,对于咱们都是好处。” “王爷说的是。侯爷的意思要笼络平南王,且将祸水东引,还要激怒他。只要平南王和皇上对峙,王爷便能坐收渔翁之利了。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六哥的孩子也是可怜。” “王爷赶紧回吧,王妃还在府上等着呢。” 临走的时候,萧怀玥还忍不住朝牢房里看了一眼:“那是个顶有能耐的女子。年初在皇城护驾的英姿,本王还记着。” “再有能耐,也是个女子。自古红颜多祸水,因为这么一摊子祸水,可硬是吧平南王给逼得反了,连白将军也甘愿把名声丢在禹城。” “走吧。” 绾香这一梦梦得了天荒,身上也不知道盖的是谁的披风。这一夜睡过去人还是没醒,来送饭的狱卒见她脸色不好,忙拍了拍绾香的胳膊:“醒醒。” “……” 又拍了两下,就听到寂静的牢房里又水滴的声音。狱卒跪倒地上伸手摸了床板下面,抬手一看:“血……血!来人!快来人!快去叫齐候!叫王爷!” 狱卒这样一喊算是把整个大牢给喊乱了,外面的闲话传的神乎其神,都说萧怀瑾就要北上挥兵取奉阳。 因为赋税繁重而劳苦不堪的贫农也跟着起了事,更有甚者直接跑去禹城投靠。 有人见到襄王大大方方的把人带出大牢,便用心揣测是皇上的意思。 载着绾香的马车一路奔向北郊,绾香听着声音睁开眼,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肚子,回头一看自己靠得正是襄王萧怀玥:“是你啊?” “六嫂别忧心,我这便送你出城。六哥已经派人在那等着你了。” “我说呢……”绾香面无血色,嘴唇白如纸。她笑起来,比冬日里的雪花还要凄美。她眼睛里溢出说不尽的喜色:“原来是我的丈夫,来接我了。” “六嫂,这一遭我和岳父勉强只保住了你。” 听到这绾香愣了下,但很快的就缓过了神对萧怀玥说了句:“多谢。” 这会她再闭上眼睛全是悔意,但她只能先含住眼泪先在萧怀玥这里应付过去,随后问了句:“静珝还好吗?” “劳六嫂挂心,静珝一切安好。” “都好就好。” 接上了绾香,梁错不敢懈怠,连夜带人赶回禹城。 …… 萧怀瑾终于是把人给盼了回来,留在鹰嘴峰衣不解带到熬了有几日,终于把人给盼醒了。 门口站着伤还未好的伽赞,她的脸上写着和萧怀瑾一样的忧心,巴巴的朝里望。 杳儿从里面出来端着刚给绾香擦脸用的水,抬手就扬到了伽赞身旁:“你……” “我什么?”杳儿板着脸看伽赞:“是你自己站在这不肯走的。” 说完话杳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一手把盆顶在腰间一手扣着自己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奚落伽赞:“你别等在这了,我们主上是不会见你的。” “我来见王妃,你一个做下人的,也配多舌?” “王妃?您还不知道呢?咱们主上说了,以后没有平南王。王妃从哪来?” “……” “我这个做下人的也止不住想要提醒您一句,自己巴巴的凑过来,只能自取其辱。主上的心里只有我们姑娘,是不会看你一眼的。 我们姑娘好容易救了你回来,还丢了小公子的命。想想先前在王府做过的些许事情,您也就更没脸站在这了。是与不是?” 伽赞听了脸上青了一阵,但并没有恼怒,反而笑着拍打了身上的水渍:“是呀,你说的极是,我不曾想过是绾香姐姐以德报怨,拼了命的想要救我出来。 在城门口遇上伏兵的时候还把我推上马送出去老远,自己遭了难。但我知道绾香姐姐做事极为谨慎,就差一步便能带着我一起回来了。 可那些伏兵怎么就像是提前预知了一切,早早的等在那一样?想必是自己身边人的嘴不严实吧?” 说完伽赞抬眼瞟着杳儿:“你说是与不是啊?” “你……我自幼跟着姑娘,良心昭昭日月可鉴!你休在这挑拨离间!” 第一百四十三章 秋雨霫霫 “绾香姐姐聪慧,如何手段你更是清楚,是不是挑拨离间,想必她比谁都明白。” 伽赞一席话似乎提醒了杳儿,杳儿瞪圆了眼睛不吭声,抓住木盆的手暗暗使劲像是要抓破盆子一样。 里面梁错走出来见到伽赞和杳儿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主上说门外聒噪,不让留人了。” 说完转头看看杳儿:“你也下去吧。” “我?” 见到梁错点头,杳儿心虚的点了头:“是。” 屋里绾香闭着眼睛伏在萧怀瑾膝上,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一旁的香炉里正熏着绾香喜欢的梨子香,拉紧了萧怀瑾的手绾香闭上眼睛含住眼泪说了句:“对不起。” 萧怀瑾的大手就放在绾香的后背,暖得像是冬日里抱在手上的火炉,温声软语的问:“对不起什么?” 见到萧怀瑾言语中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绾香的心里更是愧疚了:“叫你……白白盼了这么久。”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自己跑下去?做了娘亲也不听话。我更是恨不得狠狠的骂你一通。” “阿屠王子对伽赞的疼爱多过纥族可汗,他救了王爷,我也不能忍心看着他的妹妹受苦。如今想想,我愧对王爷与长宁也恨自己,却一点也不后悔。” 萧怀瑾把人抱在怀里,轻轻的抚着她的小脸:“我知道,若是换了旁人你定不会这般奋不顾身。但你应该事先与我知会。派个妥帖的人去也好。” “我是知会了的,可王爷不是不愿意?我也知道王爷在为难什么。”说到这绾香趴在萧怀瑾的膝盖上轻叹了口气:“派别人我总信不过。” “难道你自己去,背后就无人掣肘了?” “……” “红姑姑说此去虽凶险,但你的计划本是万无一失,上至齐候下至狱卒都打点了一番,甚至都没有亲自进城,为何就偏偏在门口叫人按住了?” 绾香抬头坐起身,萧怀瑾忙拿起软枕放到她身后靠着。 “但人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万中之一的事到底是发生了。思来想去总觉得头疼,王爷也别想了,不是都过去了? 现在王爷拿了禹城,不少志同道合的人来投靠王爷,也算是个好的开端。” “可我的长宁没了。原本我想扣下白修子,叫小皇帝一命换一命,但想到他也是为了救你,才轻易放松西城门叫我趁虚而入,便送他回去了。 回去以后怕是他也不好过,少不了朝中的冷嘲热讽坊间流言还有小皇帝的猜忌。” 提到白修子,绾香垂眼冷笑了下:“对他,我还真是感恩戴德不起来。” 萧怀瑾握起绾香的小手:“你别伤心,我一定会叫人给我们长宁偿命的。” “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绾香到底比旁人拎得清,收起藏在眼里的泪水假装振作:“我若是难过,王爷一定会更难过。” 说着绾香伸手掐住萧怀瑾的脸:“看看,王爷又不开心了。这眉头刻得,都能挤碎核桃了。” 她一句话,便叫萧怀瑾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拿你没辙,明明自己也很难过,却偏又想着要逗我笑。” “只要王爷不怪罪我就好了。原是我任性胡闹害了咱们孩子,也叫王爷担心了。” “别怕,我问过大夫了,你身子无碍还会再有孩子的。疼吗?” 那日绾香只觉得腹中像是磨盘碾过一样疼痛难捱,但看着萧怀瑾也只是摇摇头:“不疼。” 两人彼此安慰相识而笑,但心里却是一个比一个的难过。 尤其是绾香看了那些红姑姑前不久送来的小肚兜,就更难过了。但她心里总是念叨着,自己的丈夫是个做大事的人,不能被自己的小情绪牵绊。 何况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因呢? 但在旁人眼里,这可算不得是绾香自己种下的因。 无论于绾香还是于萧怀瑾,最痛苦的从来都不是自己受到什么样的灾难,而是想到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渡劫似的被人磋磨,心便如同刀绞一般难受。 因此萧怀瑾便不再藏着掖着,也不妄想有一日小皇帝会听人劝说重审北塞一案,心里就一个目的,打到皇城。 倒不是为了那把龙椅,只是单纯的杀了那两个人。无论是帮齐候还是帮萧怀玥,都不打紧。 “主上别看这些了。”梁错过来见萧怀瑾还在看禹城布防图,忍不住提醒到:“该歇下了。” “这几日跑到禹城的流民不少,小心查看,别混进细作。” “从先帝崩逝,世道便开始不太平了。眼见主上另有打算,按捺不住的人也越来越多。” “嗯。”萧怀瑾正看着,回头瞟了一眼梁错,觉得有些不对劲:“有话说?” “也没什么说的。” “你但说无妨。”说着萧怀瑾靠到椅背上,拿出盒子里父皇在是送自己的狼毫,仔细的看了又看。 “侍奉的丫头都说,主上回去夫人便是欢喜的样子,主上离开夫人不是发呆就是叹气。 药方子也不看了,栗子糖也不吃了,最多就擦擦她的匕首。今早装药丸还失手掉了药瓶,捡药瓶的时候又不小心割了手。 要知道夫人的药……大多带毒,好在没什么大碍。” 说完梁错掏出丝绢包住的药瓶放在一边,萧怀瑾盖好手上的盒子打开布包,看到白瓷瓶的碎片上有个小小的丹红色的‘香’字。 “她怎么自己捡药瓶?伺候的人呢?杳儿呢?” “夫人最近都不让杳儿近身伺候。” “看来她也有跟我有一样的疑虑。” “什么疑虑?” 萧怀瑾看了眼梁错,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她一味这样瞒着我,定是怕我跟着伤心。绾香心思又细腻,我若是多做些什么,反而叫她更自责了。” “主上能做的也就只有保重自己,这便是目前夫人唯一的心愿了。” “除了这个还有孩子,她似乎也没什么心愿。再有的,就是洗刷离氏一族的冤屈,她和哥哥都能光明正大的姓离。 但当年先帝为了保全我秘密处理此事,进入万毒窟的时候打的还是大邑族的牙旗。也就是白修子每每出征都带着先帝赐的面具才会惹了绾香的眼。” “白将军和先帝定是都以为当年万毒窟的人都死干净了。” “虽说是密诏,但我从不敢让绾香姓离,生怕背后主使想要斩草除根。” “照现在的情形看,这最后一件事暂时还成不了。” “是了。”萧怀瑾站起身轻叹了口气,回眼对着梁错一本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第三件事暂且不说,第一件事我会做好,至于第二件事我还得努力些。” 梁错还一脸呆的不知道萧怀瑾是什么意思,只看到他带着手边上的狼毫走了。响了许久才想明白,萧怀瑾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外面雨正下着,绾香就趴在窗前看着着秋雨霫霫心里莫名的惆怅,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自己学会了多愁善感,变得这般矫情。 伸出手叫房檐上流下的雨水滴在手心,凉丝丝的,这股清凉的感觉即刻顺着掌心钻进骨髓。 杳儿进来看了,替绾香盖上薄褥子:“夫人,秋天雨水冷,你身子还没……” 而绾香却下意识的朝后躲了躲,这一举动叫杳儿愣了下,手还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怎么了?” “没怎么了。”绾香笑了下,自己伸手拉紧被子:“这没什么事,你出去吧,我想静一会。” 杳儿垂眼不敢去看绾香,转身退了出去。 若是放在从前,她大抵还能和绾香多绊两句,但今日居然就不声不响的离开,绾香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有蹊跷? 有些事情,不是绾香不知道,而是不愿叫人觉得她知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忍一回 萧怀瑾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绾香把杳儿给轰了出去,手上握着盒子看到杳儿从自己身边经过。 背过一只手走进门:“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杳儿也不能叫你顺心了?” 绾香抬眼看到萧怀瑾,忙收回自己动手,好好靠着垫子坐着:“你哪只眼睛见我脾气大了?” “夫人脾气大也在情理之中,想想我也有几日没和你好好说话了。”说着萧怀瑾坐到绾香身边,伸手把盒子递给她。 绾香瞧了萧怀瑾的眼神,似乎在询问。萧怀瑾一扬下巴,示意绾香打开。 两只细软的小手掀开盖子,看到里面萧怀瑾在王府时常用的玉质狼毫:“怎么连先帝赏得狼毫都搬出来了。” “你不是喜欢?” 绾香抬手捏住萧怀瑾的耳朵:“我不是喜欢这狼毫,是喜欢看着王爷拿这只狼毫作画罢了。我可用不得这样贵重的东西。” 说着话雨便大了,萧怀瑾伸手关了窗。 绾香伸手替萧怀瑾倒茶:“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明明这树上的叶子都还绿油油的,冷的居然像是入了深秋。” “一场秋雨一场凉,你不能吹风,更不能这样探身子出去看。大夫说,你得好好养上几个月才能不坐下病。到时候,也好叫长宁再回来。” 提到孩子的时候,绾香的心里总是‘咯噔’一下。 但萧怀瑾在这,绾香总觉得不好显得太过伤怀,只能笑着回上一句:“好。” 摸着手上狼毫许久,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对萧怀瑾说到:“历年禹城的水患最为严重,今年你把禹城攥在手里,可得攥得牢啊。” “你不必忧心,河堤的事早已经去办了。往年朝中拨下来修建堤坝的钱,都存在知府家里,现如今也能拿出来用了。” “禹城北边就是奉阳,奉阳北边就是纥族的地界。养精蓄锐,可徐徐图之。只是现在处处要花钱,我身无长物,帮不到你什么。” “说起这个,晚些我要见一个商人,表面上是做瓷器生意的,实际上是贩私盐的。” 绾香点点头,合上了狼毫捂在心口:“我还有一个白玉冠。当初在王府审刺客,和梁错打赌赢来的。 幸好一直带在身上,出征也没把它落下。不然可能就拿不回来了。” 萧怀瑾握住绾香的手:“那些东西都不打紧。我先走了,别再把窗户打开。” “诶!”见着萧怀瑾又要走,绾香忙叫住他:“贩私盐是大罪,敢用命从官府嘴里抢肉吃的,定也不是善茬,与他共事要小心。” “知道了。”说着他戳了下绾香的额头,起身离开了。 绾香就那样看着他离开,背影就像是当初在王府时候见的那。看着看着,眼泪就从眼睛里掉出来了。 她是想多依靠萧怀瑾一会,好好的和他说说话。但他总是一副来去匆匆的样子,绾香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拖累他。 下山是自己的主意,孩子也是因为自己掉的,杳儿也是自己的人。过去的一切自己都能挺过来,绾香觉得现在也是一样的。 自己必须好起来,她的王爷还需要她。 想到这摸过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水,盖好褥子便睡了。 伽赞想要来见绾香,倒是被杳儿给挡了去。 两个人站在门口吵闹了半天,绾香听了就觉得发烦,叫过一旁的丫鬟把人都打发走,这才终于得了安眠。一觉睡醒便是第二日天明,转身发现萧怀瑾正躺在自己身边。 绾香看着萧怀瑾的眉眼出神,伸手划过萧怀瑾的鼻梁,心里不自觉的就会去想,若是那个孩子生下来定和她的王爷一样好看。 这一弄倒是把人给弄醒了,萧怀瑾闭着眼睛问:“醒了?” “昨晚雷雨天,又是打雷又是打闪的,还以为你要被搁在外院了。我喝了药睡得沉,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知道雷声大,怕你睡得不安稳便回来了。” “那盐商可见了?” “嗯,作为诚意他先送了白银五十万进山。” “这样啊,那手上就宽敞多了。” 萧怀瑾起身穿好鞋,绾香到一旁替他穿衣裳。就在她忙活的时候,萧怀瑾突然一把把人给抱住了:“还有件事没来得及跟你说。” “看你的样子……”绾香抬手捏了萧怀瑾的下巴:“不像是什么好事情。” “那盐商说他有个侄女年满十六,原本是想留在我身边。回绝以后,却又说想到山里小住几日。刚拿了人家银子,这请求,倒是没法子拒绝。” 绾香听完盯着萧怀瑾不说话,心里明白那些人都的‘弦外之音’。他那样帮萧怀瑾,怎么可能不在萧怀瑾的身边占个位置。 若是萧怀瑾真的打到皇城,手自然而然的就伸进了后宫。而对于萧怀瑾确实需要对方的一个至亲来制约他。 这样相互为质彼此牵制的方法,绾香在书上也不是没看见过。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奇怪。 可想想当初的羚昭后来的伽赞,自己尚且不在乎,这次怎么就不能为了萧怀瑾再忍一回?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曾想过把我的丈夫推给别的女人,或者把别的女人带到你的身边。 但这些时候都是你也不好左右的,我也不想叫你为难。西屋空着,给她住吧。” 萧怀瑾轻叹了口气:“说是清净且安全,要来小住。但我知道期间深意。你放心,时机差不多了就给她送下去。 若是你见她烦,也不比让她住在西屋,送到后山也不是不行。” 绾香点点头:“贵客不好怠慢,就西屋吧。” “好。” 送走萧怀瑾,绾香走到床榻边平躺,眼睛盯着纱帐思绪蹁跹。 想想先前萧怀瑾对羚昭与伽赞的方式……如果是这样的话,添个人养着又能怎么样呢? 萧怀瑾的话已经问出了口,想想现在的局势,自己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为些小事而掣肘,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我的丈夫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大丈夫不拘小节。” 就这样,那位盐商的侄女上了山。绾香坐在屋子里,连瞧也没出去瞧一眼,只叫人去送了东西过去,说自己病着不便去看。 一边要替萧怀瑾端着态度,一边还不能太过怠慢。 绾香明里暗里的事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小丫头可比伽赞羚昭‘懂事’多了。 小丫头刚上山睡不好觉,第一晚便梦魇抱着枕头大嚎,吵得绾香头疼。 刚回院子的萧怀瑾也是直接被拦去了她的屋里,绾香守着烛台听到推门声,进来的却是杳儿:“夫人,主上说是去西屋看看,等会就回来。” “知道了。” “这小丫头倒是厉害,刚到主上身边,便知道给夫人下马威了。” 绾香抬眼,烛火像是点燃了她的瞳孔一般:“聪明是好,自作聪明就不太好了。” 然后就那么直直的盯着杳儿不放,一直盯到杳儿自己觉得心慌了:“夫人怎么这么盯着杳儿?”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最近身体一直不好,王爷不让我出去。我自己在屋里就常常去想刚见你那会。” “那会儿是在北浔的藏香阁吧?” 绾香看着她的笑脸,只觉得格外刺眼:“是啊,记得你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随着先帝南征,家道中落才被卖到藏香阁。 我就是见你伶俐,才留在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曾心有不甘?” “姑娘待我极好,怎么会心有不甘呢?” “极好?” “怎……怎么了?” “没什么。”绾香放下手上的书:“你出去吧。” “诶。” 杳儿出去了,绾香就一直听着西屋的哭闹声,拿起灯罩剪短了烛芯,默默的伏在案前等着萧怀瑾回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厉害的丫头 绾香就这么拄着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晨光熹,初阳微爬上墙头漫过窗子,也不知道怎么,绾香还是觉得有些凉。 这是成婚后,萧怀瑾第一次因为别的女人把自己丢在房中,这一夜可真漫长。 拿起剪刀,剪灭了烛火自己走回到床边躺下,想着这个还没见面便急着给自己立规矩的小丫头,念着她的名字:“桐月。” 原本西屋的萧怀瑾看到绾香屋里的灯影想要早些回去的,但小丫头慌乱之间就抓住萧怀瑾的手腕沉沉的睡去,再想给扒开,她便又梦魇给吓醒了。 萧怀瑾一会想着绾香,一会想想禹城的事,许是太累不知不觉的就靠在床边睡着了。 西屋这一夜不清不楚,等萧怀瑾再睁眼睛,天已经亮了。 桐月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萧怀瑾,见到萧怀瑾醒了便提醒到:“你该回去了,不然你的夫人要生气了。” 萧怀瑾见外面天亮了,忙抽回手转身就朝绾香的屋子走。 回去就见到绾香穿上便装,自己带上了护手护腕。束起头发不施粉黛只挂上弯刀,又把匕首藏进红靴里。 萧怀瑾一见她的模样便是知道她这是想要和自己出去,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抱住人:“要出去?” “后院人多闹腾,我见梁错这几日也是看顾不过来。而且大夫也说我好的差不多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无论打还是骂,萧怀瑾倒都不怕,就怕她这样淡淡的像没事人一样。她越是这样,萧怀瑾越是怕她把不悦都闷在心里。 刚想伸手摸下绾香的脸,就被绾香躲了过去,她转身到一旁拿过萧怀瑾的佩剑替萧怀瑾挂在身上。 小脸这一晃,萧怀瑾便是见到她眼下两片乌青:“昨晚一夜没睡?” “原本是要等王爷回来的,但是没等到。不过没关系,桐月姑娘年纪小,初来乍到需要人陪。” 萧怀瑾上前嗅了嗅:“酸。” “我这些日子病着不能沐浴,身上确实酸的很。” “知道你闷的慌,要不你多穿点,我带你去后山放风筝?” 绾香抬眼便笑了出来:“帐也看完了,这不是打算出去做事了?咱们还像从前一样,你管运筹帷幄,我管杀人除祸。人后是夫妻,人前是主仆。” “原本我就当她是个人质留在山上,并不打算坏了姑娘家的清名。哪知道昨个她嚷嚷害怕,就那么抓住我的手……” 说着萧怀瑾像个孩子一样莽莽撞撞得抓过绾香的小手,惊得绾香剑都差点挂掉了。 “就这样,就这么睡了过去。我一掰开她的手就是又哭又闹,我怕她吵得你睡不安稳,就让她抓着。半分跃格之事都没有做。 但这现在看来,这人有些心思,还是不敢留,明日叫梁错赶紧给送回禹城吧。” 绾香撅起嘴推下萧怀瑾的手:“说是怕毁了人家清名,昨个还不是叫人拉着手睡了一夜?这话传到人家叔父耳朵里,还怎么找婆家?破罐子破摔吧。” “那不行。”萧怀瑾忙抓住要走的绾香,捏紧了她的双肩佯装犯难:“要不认个义女吧?你也好多个女儿。” 绾香一脸嫌弃的抽回自己的手:“谁要认那么大个女儿?左不过才小我三岁多点,叫她管我喊娘?都是些什么馊主意?王爷以后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戏。” 见到绾香一本正经,萧怀瑾大抵知道她没有那么生气了,于是凑近绾香耳边:“不要也好,咱们也不会不能生。不过我和那个小丫头真的什么都没有,梁错就在门口,不信你问问他听没听到什么动静?” 被他的热气这么一吹,绾香即刻面红耳赤,像是未经世事的小丫头一样刻紧了眉头:“你们两个沆瀣一气,问不问都一个样。手让人家抓一宿,还叫什么都没发生?” “夫人若实在生气……也不能砍了为夫这只手,你也舍不得对吧?” “王爷错了。”绾香回头眯起眼睛对萧怀瑾假笑了下:“我心狠手辣,舍得的很。” 门口的梁错听到绾香要砍萧怀瑾的手忙跑进来:“不行啊夫人,主上这手砍不得……” 话还没说完,就见萧怀瑾急了似的瞪他一眼:“出去!” “哦。” 看着梁错走出去,绾香倒是被逗笑了,萧怀瑾忍不住念叨一句:“其余的事倒是挺机灵的,就是在男女之事上呆头呆脑的。” “是啊,跟了位风流多情的主子还这么呆头呆脑的,着实不该。” 萧怀瑾并不气恼,回头看着绾香认真的说:“我本就对她无意,还是叫人给他送回去的好。” “住在这倒是没什么,送上门的人质哪有不留的道理?而且你拿了人家叔父的钱,多加照顾也是无可厚非。” “你不生气?” “你不是说什么都没做?那我有什么可生气的?”绾香整理好萧怀瑾的衣领:“不过王爷千万不要觉得我是不在意。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我要最大限度的保全王爷颜面。毕竟还要带兵,不能叫王爷落下一个‘惧内’的名声受人非议。” 萧怀瑾拉住衣襟前的小手:“我知道。你放心,以后她再闹起来我不去就是。如果怕怠慢,就有劳夫人代我去。” “好。” 原本站在门口的人都以为绾香会和萧怀瑾大闹一场,要么就是负气离开,最差也要和萧怀瑾大声说几句话。 但绾香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握着刀柄被萧怀瑾牵着离开了。 新来的人到底是不了解绾香,尤其是站在西屋门口的桐月。 通红的衣角本是热情,但桐月看绾香那眉眼里总透露着孤傲和清冷,只有在萧怀瑾回头的时候才会温柔想笑上一下。 那气势,大抵只有站在她身边的萧怀瑾才能压得住了。 绾香无意回眼朝桐月这一瞧,更是叫桐月慌了神。 “刚上山就不老实,现在知道自己惹错人了吧?若是害怕,我教教你啊?” …… 绾香跟着萧怀瑾出去一整日,心情倒是也好些了。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西屋里边有小姑娘的笑声,杳儿迎上来:“夫人回来了?” “嗯。” “昨个主上一夜都没回来。这可是头一回。” 绾香抬眼看了看杳儿:“最近我喜欢清静,你也少些聒噪。” 见到绾香垂眼并没有什么兴致说话,杳儿摸不清绾香是知道了那些事还是不知道,脾气越来越难捉摸,对自己也是不远不近的,只能小心翼翼的回一句:“是。” 回屋换了衣裳,绾香便找出自己写的药方翻看,仔细研究着。 西屋的桐月倒是知道礼数,听说绾香回来便跑过来要请安。 这殷勤劲,可和当初的伽赞有得一比,听着脚步声,绾香便知道这人性子要比伽赞稳。 人一进来绾香便看到那双大眼睛:“给夫人请安。” “桐月?” 小丫头点点头。 绾香笑了,明明笑的那样好看却叫人心颤,随后问了句:“山上不比城中,昨晚睡得还好吗?” 桐月抬起眼睛说到:“先前有些害怕,但后来……王爷陪着就不怕了。抓着王爷的手,就安稳多了。” “那就好。桐月,你姓徐吧?” “是。” 绾香一扬下巴,示意杳儿端过来的茶盏:“坐下喝茶。” 绾香自己也拿起一旁的茶盏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徐巧,小字桐月,禹城人氏。同德三年冬月初六生,你这个生日倒顺当。 七岁那年生母杨氏病故,桐月被过继给嫡母梁氏,奈何这孩子戾气重,因为绊几句嘴便把五岁的嫡出弟弟给推下井,所以被父亲送到叔父家养着。 小小年纪,心思倒不少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年轻气盛 “你……”桐月从没有想到才过了刚一日,自己的底细便被绾香探听得一清二楚,叔父是绝对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她的,想到这桐月的心里便止不住的紧张:“夫人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也无非就是你祖上三代的这些琐事。这是我的习惯,山上的每一个人会经历一番。所以,你不用害怕。” “是。” “今早应该有人找到你头上教了你些什么吧?”绾香低头抬眼狼视,她知道表面乖巧的伽赞会不安分的先找上门。 “是,今早我才知道这院子里不仅住着老爷夫人,还住着一位姨娘。” “是长得不像是中原人的那位吗?” “是。” 看来伽赞一直都拿自己是萧怀瑾的侧妃,即便是没有任何文书,也这样称呼自己。 原本还想着按照阿屠的嘱托,找机会把她送回去,看样子她一定也不想回去了。 “我这一阵子都要和王爷出去,所以未必顾得上你。你年纪小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什么东西都要胡乱吃。记住了吗?” “多谢夫人提醒,桐月记下了。” “那你回吧。” “是。” 这人答应的倒是利落,原以为昨晚折腾一通就算是过去了,可谁知道一入了夜便又闹起来了。 这次萧怀瑾听到了动静,说什么也不肯起身,就算西屋叫喊的再凶萧怀瑾也都只在绾香身边安静的躺着。 绾香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头疼的很。最后直接掀了被子披上外衣,到妆台的盒子里拿条帕子便出门了,急匆匆的连门都没关。 梁错原本想关上门就得了,但见到萧怀瑾朝门口望着,便进来说到:“要不我去拉一拉夫人?” “绾香有分寸,就叫她去吧。” “是。” 另一头杳儿推开门进去,绾香就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人是如何梦魇的。 那害怕的小模样,真是像极了当初在王府眼睛里喊着泪水的伽赞,绾香走过去捏着桐月的手腕许久不放开。 “夫……夫人!桐月害怕。” 绾香轻笑了下:“别怕,你很快就会睡着的。” 说着拿出帕子无意的轻抖了下,双手握住桐月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没一会的功夫人就沉沉睡着了。一边的丫鬟看着害怕,抬眼看着绾香:“夫人你做了什么?” “桐月姑娘昨晚便没睡好,今晚又梦魇。许是太过困乏了吧?” “夫人,能否给我看看您的手帕?”跟着桐月一起上山的贴身侍女拦在绾香面前。 绾香知道她会怀疑自己随后把帕子扔到了地上:“你喜欢?那就赏你了。” 说完绾香就走了,临出门还回头看了那个丫鬟一眼:“以后你们主子再梦魇,就直接来找我。我有的是法子叫她睡得香甜。” 在绾香离开以后,桐月便再没有醒来过。直到第二日一早萧怀瑾带着绾香出去,桐月才睡醒。 这昏昏沉沉的一夜,倒是叫她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寸心。” “小姐。” “我怎么睡着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是晌午了,昨晚小姐梦魇,夫人过来看看你。也没做什么,就是抖了个帕子的功夫,小姐就睡着了。” “抖帕子?!”桐月惊讶的眼睛瞪得更大:“她的帕子呢?快拿去给叔父看。她给我下药,她想害我!快去告诉叔父,叫他先不要和萧怀瑾交底。” “拿去了,老爷说这帕子上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 “她最擅长制毒下毒,让你好好睡上一觉,又有何难呢?” 听着声音桐月抬眼,率先看到站在门口一抹翠绿色的裙角,这样鲜亮的颜色,山上的女人里也就只有伽赞喜欢穿。 她一点都不客气的迈进门:“都说了,你这些小孩子的把戏再使第二次就不灵了。” “灵验一次也是好的,不像有的人,怎么蹦跶也还是那个样。”桐月转过身看着伽赞:“不过我也纳闷了,听说前不久夫人为了救你可是把自己的孩子都给舍出去了。 你怎么还帮着我给她添堵呢?难道北塞人都没有心肝肺的吗?” “桐月妹妹到底是年轻……” “别!”桐月一扬手:“在徐家,我是长女,没有什么姐姐。” 那双大眼睛往别处一瞥,口无遮拦的样子,真是对极了伽赞的心思:“也是,父汗倒是给我添过几个妹妹,但各个聪颖懂事的很。” “你说谁愚钝?”桐月这一拍桌子倒是把伽赞给吓了一跳,见到她这般胆小,桐月倒是也不气了:“你不用跟我提你是北塞的公主,更不用提醒我你有多尊贵。 若是真的那般尊贵,你的父亲也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抓紧大牢了吧?还得自己的主母来救。 不过说起主母,当初的平南王似乎也没有给你下过文书吧?那你不算内室,叫什么主母呢?” “桐月姑娘知道的不少呢。” “哪里?我算是无知的,不清楚北塞部族的民风是否彪悍。就像公主不是中原人,不清楚中原人矜持重名誉清白,女子更是要守贞操。 像公主这样有名无分却赖在别人家这么久还自称为姨娘的,叫做……没羞没臊。” 说完便跟自己带上山的丫鬟一同笑了。 伽赞咬进了牙根看着眼前这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强忍一口气:“你不也是吗?不是来的第一晚便把老爷请到你那,拉着手腕过了一晚?” “世道乱,叔父要我到山上躲一躲,借住一段时日。再说,老爷和我叔父年纪相仿,现在又有我叔父襄助在侧,我上山害怕多照顾些是应该的。 旁边丫鬟都守夜跟着看着呢,能有什么事?夫人都还没说什么,你倒是话多。” 伽赞一上山先是被杳儿排揎一顿,现在又是被这小丫头一顿冷嘲热讽。捏紧手上的东西,想起阿屠哥哥对自己的嘱托,便回头对她笑笑:“桐月姑娘应该也听说先前的平南王妃吧? 那人性子跋扈没少得罪夫人,结果死的时候被人勒得喉咙都断了呢。” “喉咙都断了?” “我知道,你的叔父和我的母族都是有一样的打算,希望追随王爷举事,事成以后也能跟进宫里身居高位。 不过有这样一个狠辣的人在,咱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虽说成与不成还不一定,但这事不似别的,你的叔父身涉其中,不成功便成仁。 咱们也只能往一个方向打算,你说呢?” “别咱们咱们的,我是我,你是你。”桐月油盐不进,倒是叫伽赞不知道再怎么说话,只能留一句:“那事你做是不做,自己掂量吧。” 说完人就走了,不再理会桐月。 伽赞一边走回屋一边在心有余悸,想着桐月的那一句‘无心肝肺’,自己也是不好受。 她一边走一边拍着自己的心口宽慰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是为了全族为了哥哥,更是为了当年宫宴上一见倾心的王爷。若是绾香对王爷真的情真意切,那她就不会怪自己。 所以,伽赞觉得自己并不算是背信弃义。 杳儿站在门口看伽赞从西屋走出去,心里清楚伽赞要做什么,他们两个彼此看透却谁也不把谁说破。 绾香倒是跟着萧怀瑾到外面躲了个清净,就算再忙叨也不觉得疲惫。两三日过去了,绾香倒是也终于见到了那个盐商。 这盐商样貌并不出众,只是一双眼睛和桐月一样大。他似乎总喜欢用那双大眼睛的眼角看人,只有见到了萧怀瑾,才正过眼睛。 几个人趁着天晴,走在河堤上巡视。 河水翻涌,像是要生吞了旁边的河堤一样,天气沉闷,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下雨。所以下面的人马不停蹄的干活,加紧时间加固堤坝。 绾香跟在萧怀瑾身后朝下看,见到不远处一个推沙的少年,那个少年衣衫褴褛,没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只是手腕上的手串觉得不像是俗物,和他的衣衫打扮格格不入。 第一百四十七章 甫玉 而这手串并不只是打了绾香的眼,河边的监工也看到了。跨着刀走到推车旁,突然就抓起少年的手,车上的沙子洒了一地:“呦,这可不是寻常物件啊。” 男孩并未理会他,只是拿过自己的手继续干活。却不想又被人拎着手腕拽了回来:“怎么还急着跑?这样的东西可不是你能戴的,说吧,打哪偷的?” “什么偷的?!这就是我的?” “你的?哼,就你也能带得起这样的东西?你也配?这明明就是我掉的!要么就是你趁我休息时候偷的。” 这一争执,反倒是叫绾香提起的兴致,忍不住顺着岔道拐下去凑上前看看。 男孩气急败坏,只是回头瞪着监工,绾香瞧着他的脸便觉得面熟。萧怀瑾回头才发现人没了踪影,回身寻了过去:“看什么呢?” “主上,那个男孩像是旧识。” “是有些眼熟。” “主上大概是忘了,但属下常替主上做事,人的面相记得最清。那就是当初南疆公主进城,被踢死小狗的男孩,后来见到,还一本正经的说长大了要娶我。 才几年的光景,就长这么高了。” 听到这萧怀瑾似乎有些不乐意,但也只站在绾香身边看着。 见到那男孩理直气壮目不斜视的问:“你的东西?那我倒问问你,这是何物?你是打哪得的?” “这……你管这是什么?这是别人孝敬我的!” “你也不过是一个监工,居然还要人用象牙磨的手串孝敬?这得替人吃了多少修河堤的银两才能吃出这么一个手串来?” 绾香勾起嘴角便笑了。 下面的人都停住手里的活转头看热闹,监工答不上来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憋得眼睛都红了最后直接抢下手串:“我跟你说的着吗?” “污蔑不成就要硬抢!你……”男孩上前要抢东西,却被旁边的人给拦住。 “敢偷我的东西?”说着就伸手抽了一巴掌在少年脸上,抬起脚便要踹人,绾香顺手捡起一旁的石子飞出去,打在监工的脚筋上。 挡到少年面前,伸手去向监工要手串。 “你谁啊?” “你不知道我是谁?”绾香笑了:“可我知道你是四芳院的老主顾啊,常陪你取乐的花娘名叫素芳,肩膀上应该还有一颗红痣是吧? 你家夫人脾气大,若是知道你在外面养了个花娘,估计你家后院的葡萄架子要倒在你身上,划出一道道的血印子吧?” “……” 见他不说话,绾香再次伸手勾了勾手指,问他要那根象牙手串。 监工虽然不服,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不情不愿的把象牙手串给了绾香。 绾香回头见那孩子,伸手撩起他的衣袖看到青一块紫一块的,便问到:“不是来这里作工?推沙怎么会推成这样?” 这一问算是把人都问慌了,绾香告诉他:“咱俩是旧识,你大胆的说。” “这监工每日都会抽我们四成工钱,被我发现后揭穿,还带着人跟他闹了一通,便被他教训了。” “前方行军打仗后放筑堤防洪,城中的钱本就紧巴巴的,这些劳工的收入你还要抽出去四成?不怕撑破了肚皮啊?” 绾香回眼看看萧怀瑾,又和那男孩说到:“在这做苦差境遇应该也不怎么样,你把人得罪完了,在这是待不了了。既然缺钱,愿不愿意跟着我?” 少年抬头看着绾香,她笑得和从前在皇城的时候一样美:“愿意。” 绾香点点头,抬脚踹到监工的腿窝叫他跪下,随手掏出一块令牌摆在他面前:“以后监工的活你不用做了。” 随后回头对少年说到:“那边有个棍子,三棍之内打到他吐血便跟我走。” “这……” “否则刚才的话就作罢。” 少年想了想到一旁拿起棍子走到监工身边,朝着后背重重的两棍下去都不见有血。最后只得在他脸上打了一棍,打坏了牙齿才算吐了血出来。 绾香突然笑了下,把手上的象牙手串交给他:“以后你就只跟着我,只听我一个人的,我就是你唯一要守的规矩。” 萧怀瑾身边的徐员外看到绾香的作为,忍不住和萧怀瑾说了句:“这女子一般人还真不敢娶回家。” 萧怀瑾的衣角被风掀翻,他眼里透露着一点高兴的说到:“那是拙荆绾香。” 这时候萧怀瑾并没后意识到徐员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只顾着凑到绾香身前去拉她的手,对绾香身后的小跟班置之不理,有些冷脸还有些吃醋,拽着绾香的手嘀咕:“怎么不和我商量一声?” “有什么好商量的?”绾香鬼笑了下:“以前都是王爷身边桃花不断,现如今也轮到我弄个小跟班了。你若是吃醋,那可太好了。终于轮到你酸上一酸了。” “是啊,都把我给酸坏了。” 绾香一本正经的对萧怀瑾说:“这次算得罪徐员外了。” “为何?” 绾香凑到萧怀瑾耳边,小声说到:“因为刚才那人是他内弟啊。” “你是故意的?” “不知者无罪,他不吭声咱们当不知道就行了。小惩大诫,那是他该受的责罚。” 自打绾香不信任杳儿以后,身边便缺个可用的人,原本是要叫红姑姑挑几个送过来,但这事也发生的巧。 回眼看看走在身后的少年,绾香倒是觉得与他有缘。回到山上叫梁错找了套衣裳给他穿,沐浴过后到了绾香跟前。 坐在绾香身边看书的萧怀瑾止不住的抬眼去看那个少年,倒是比绾香先开开口问了句:“你叫什么?怎么会从皇城跑到禹城来?” “我叫甫玉,是先钦天监甫阳的儿子。父亲受翊王牵连,被赐死。” “煞星犯紫微……”绾香突然想起这句话来,也就是这句话害的萧怀瑾的母亲被挖了坟。 绾香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萧怀瑾,萧怀瑾就握着书不说话,眼睛里连些波澜未曾掀起。于是问到:“那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平南王,平南王妃。”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不说话,萧怀瑾翻书的声音都显得很大。绾香继续问到:“那你知道先前你父亲说过一番关于煞星犯紫微的言论,静太妃陵寝被迁的事吗?” 甫玉点点头:“知道,我还知道静太妃是平南王生母,但如果父亲不这样说,我和母亲就会被翊王杀掉。” 绾香看了下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那你又是怎么跑到这的?” “父亲死后,母亲原本想带着我投奔舅舅,但舅母心思多,一点点耗尽父亲留给我们母子的金银细软便再容不得我们了,母亲就只能带着我出来。 再后来母亲病重没钱医治,跟着父亲去了。我就……随便找些活计做。” 这会绾香倒是有些担心萧怀瑾见到甫阳的孩子会心嗔,又是对甫玉说了句:“你先回你的住处去。” “好。” 等人出去,绾香关好了门窗,坐到萧怀瑾身边:“我倒是第一次没摸人的底便把人留下了,真是有些意气用事了。” “留下就留下吧,他肯说真话就是好的。” “你不记恨?” 萧怀瑾放下书,回头看了眼绾香:“你不是已经把话说出去了。” 说完还抬手戳了下绾香的额头:“总不能让你再把话收回来。从前都是你在人前维护我的性命与颜面,此刻我也一样要维护你的。” “嗯?”绾香瞪大了眼睛从背后抱住萧怀瑾:“那好吧,我以后都不会再这样意气用事了。” 两个人还没说几句悄悄话,门口梁错就喊道:“主上,桐月姑娘又出事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施针 绾香站在西屋看着躺在床上的小丫头,闭着眼睛昏昏沉沉面如白纸唇无血色,真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 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大抵是想要给萧怀瑾看的,可惜萧怀瑾没来。 叫大夫来瞧,瞧半天也没瞧出什么来。 甫玉站在绾香身边伸长了脖子,绾香提醒到:“这是女儿家的闺房,你进来这么半天还不出去?” “其实姐姐根本就不用叫大夫来。”甫玉一边张望一边说:“我就能把她给叫醒。” “你?” “嗯。我试试?” 绾香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甫玉出去取来一个盒子:“桐月姑娘晕厥头热,应该是心火所致。 中冲穴位于中指指尖,在中冲穴施针开窍苏厥还可清心泄热。甫玉略懂施针之法,得罪了。” 杏色帷帐外站着的丫鬟听到甫玉要扎人,连忙挡到他面前:“我家小姐尚未出阁,怎能叫男子轻易摸了手?” “医者仁心,我好意替你的主子医治,你居然用那样龌龊的眼光去看人?此乃小人之心。” 甫玉的这一番回答倒是出乎绾香的意料,跟着附和了一句:“事权从急,医治你的主子要紧。何况我们都在这看着,甫玉还能做什么?” “那也不行!事关我家小姐的清誉。” “是你家小姐清誉重要,还是你家小姐命重要?”绾香坐到一旁,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要么你下山问问你家老爷,看看两者之间哪个更为重要?” “姐姐,这会下山去徐员外府上再回来,估计要一天的功夫了。我们耽误得,可桐月姑娘耽误不得啊。” 绾香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桐月的丫鬟,她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能让开。 就见甫玉打开木盒放到一旁,拿出里面的粗针,丫鬟见到了瞪圆了眼睛:“这……你别诓我,这哪是医人用的针?明明是缝被子用的粗针!” 甫玉不紧不慢的回答:“桐月姑娘病的太重了,寻常的针怎么能管用呢?来人!把她拉过去,别碍着我施针!夫人!你……你管管你的下人!” 绾香倒还挺欣赏甫玉这鬼机灵,缓缓转头看外面的斜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于是甫玉笑了,一双眼睛弯的像月亮似的,鬼头鬼脑的拿起桐月的手,仔细打量着手里的粗针:“桐月姑娘,真是冒犯了。这一针下去得扎半寸才行呢。”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桐月的眼睛悄悄睁开,一见到甫玉眼里是根那么离谱的针急忙瞪开她那双大眼睛抽回自己的手缩到床脚:“你要干什么?!大胆!” 甫玉笑着把针放回盒子里:“既然桐月姑娘醒了,我就把针送还给杳儿姐姐了。” “你走开!”桐月抱起枕头躲到丫鬟身后,离的甫玉老远。 不远处白釉茶盏重重的放在了桌上,绾香冷笑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桐月,拿起放在一旁的弯刀,面露杀相。 见到她这般模样,桐月又往丫鬟身后缩了缩。只看到绾香瞥了她一眼:“甫玉,走。” 见人都走出去,丫鬟才回神安慰桐月:“小姐,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他们眼见着绾香板着脸踏出西屋的门。 一出门门绾香就露出笑脸,回眼拍拍甫玉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挺机灵的。” “那是,我以前不喜欢读书就常常逃学,先生追到家里给父亲告状,父亲就要打我了。他一打我我就装病,在行的很。 这桐月姑娘在我面前,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学徒。” 他一脸骄傲的说着,原本神采奕奕,但没多久眼神就暗淡了下来。低头小心看着绾香:“姐姐,平南王会不会因为父亲的事,不喜欢我留在山上?” “他若是不喜欢你留在山上,早就把你赶出去了。你的父亲已经去了很久,这件事也过去很久,先且不提了。” “嗯。” “我呢,刚好缺个能用的人,你就替我做事。不会不要紧,只要你能认真做,会有人教你的。” “好。” 从那以后,绾香开始把杳儿一点点推出身外。 大到北浔来信小到茶水吃食,一一都经甫玉的手,杳儿一点点的再也碰不得绾香的东西。 总想着像是收药丸这样的事总不能再叫甫玉去做了,但就在她刚想拿起绾香的药瓶时,突然听到一句:“叫甫玉来吧。” 杳儿抬头看着绾香:“可以前一直都是我做的。” “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那姑娘我能做什么?” “你先下去,有事情我再叫你。” “诶。” 杳儿带着疑虑和不安出去了,绾香的心思难以捉摸,像是再排斥自己,又像是单纯的想要培养甫玉。 原本杳儿可以很清楚的读懂绾香每一句话的意思,但现在却生出一道伸手可触的屏障。 杳儿很想问,但是又不敢。她生怕绾香念着主仆的情分,等着自己先开口。她在心里不停的揣测绾香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事是自己做的。 想着想着就慌了神,打碎了手上的茶盏。 甫玉过来抢在她前面拾起地上碎片:“杳儿姐姐,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 “大抵是没睡好。” 不远处正看药方的绾香看似无意的回了句:“心里装着事就总也睡不好。” 这一句话叫杳儿的心里更加慌张更加急切,她急切的想要知道绾香到底是不是知道了一切。 她这样磋磨着自己的心,时不时的叫自己担惊受怕,倒不如一刀把自己给杀了痛快,也好摆脱折磨。 而她不动手,自己也不想死,杳儿生出了个可怕的念头:若是绾香死了,她是不是就不用承受一切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吓得杳儿自己都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出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 萧怀瑾得空就跟绾香下棋,眼看着甫玉一趟一趟的在绾香身边晃悠,打眼的很。 更叫萧怀瑾郁闷的是,甫玉的眼里真是只有绾香一个人,连倒茶都只给绾香倒,自己坐在旁边如同摆设一般。 萧怀瑾忍不住扔了棋子,回头冷眼瞧了梁错:“茶都冷了。” 这叫梁错慌了神:“属下这就去换。” 坐在对面的绾香拄着下巴痴痴的看着萧怀瑾:“王爷这是见我要赢了,借故想耍赖吧?” 萧怀瑾转到一旁不去看绾香,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甫玉看到萧怀瑾的脸色还是冷冰冰的,小脑袋即刻灵光起来:“姐姐,我棋下的不好,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她?”萧怀瑾瞥了眼绾香:“她你能教你的也就只有耍赖。” “是是是,我会的也就只有耍赖了。要说下棋,咱们这位王爷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就叫王爷教你吧,来。” 说着绾香让开地方把甫玉按到座位上,强行叫萧怀瑾教他下棋。 见到甫玉一脸诚恳,绾香也是期盼的巴巴的看着自己,萧怀瑾不得不显得自己大度:“好,我教你。” 绾香这才安心起身到一边拿起香盒铜镊,在香炉里添了些香料。梁错见萧怀瑾忙着,便走到绾香身边说了句:“不出夫人所料,那个盐商确实安分不下来。 总是在私底下想怎么把禹城占为己有” “盐商,什么风浪没见过,也是不要命的主。何况他还比咱们王爷年长十几岁,同样是刀尖舔血自然是谁都不愿意服谁的。” “但咱们这会确实需要他。” “你多留意着,实在不行就只能灭口。要养的兵越来越多,进了我手上的钱,就再别想出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游船 这边红袖正添香,身后棋盘上的人也在论着,绾香回头看了一眼:“从咱们离了王府,就再没有见过静珝,也就再没遇到这样活泼的不生事的人。” 绾香盖上香盒放到梁错的手上,出去捡了些蜜饯回去放到一边和梁错一起看他们下棋,时不时的还亲手帮两个人倒茶。 桐月靠在西屋的门框上撅起嘴,听到里边欢声笑语不免有些失落,回想起当初在徐府的时候也是这般热闹。 远远的看见树底下站着一抹翠绿的身影,桐月不耐烦的翻了白眼转身回屋去,眉宇间尽显不屑和厌恶。 而对于站在那的伽赞,只要自己的目的没有的达到便不会在乎她有多厌恶自己。纵使不受待见,也义无反顾的追了上去:“我早说过,你装病没用的。她比你想象中要厉害。” “进来吧。” 见桐月松口,伽赞赶紧跟了进去,叫人关上门坐到案前,看了看桐月身边的丫鬟,做出为难的样子。 桐月便摆手叫他们出去,伽赞这才拿出一个拇指大的白瓶放到桐月面前。 “这是什么?” “我叫人在夫人房中拿的药。” “拿的?偷的吧?”说完桐月撇起嘴:“想不到你们纥族人还擅长这个?” 伽赞的心里忍了又忍,过了许久才捧出一张笑脸来。看着年轻又可爱的桐月:“夫人杀伐决断做事雷厉风行,只要她在,从前的王爷现在的老爷,就不会看我们两个一眼的。” 那精致的白瓷瓶温润细腻藏住了瓶身里的危险,捏在手里柔和如同羊脂。桐月细细打量着瓶身:“所以,这是什么药?” “毒药。” 桐月皱紧了眉头,赶忙把瓶子扔到一旁:“那你拿给我干嘛?是想要我给她下毒毒死她?然后你在留些什么把柄,这样你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我是不是想收渔翁之利且先不提,这玩意不用放到她的眼跟前,就算是闻味道她也知道能吃还是更不能吃。所以,咱们根本不用费这把劲。” “那你想干嘛?要我吃了?” 伽赞看着桐月不说话,只是勾起嘴角微笑。这一遭算是把桐月给惊到了:“你疯了?这算什么馊主意?叫我豁出命去成全你?” “我怎么会叫姑娘你豁出命去呢?我叫族人查过了,这种药吃下去不会立即死,会先发热昏睡,半炷香之后才会七窍生血。 而我已经叫我的族人调制出解药,只要你一同服下便可无臾。” 桐月看着伽赞拿出来的另外一个茶褐色的药瓶想了许久:“那要怎么嫁祸给她呢?” “整个山上,就她懂得制毒。而且这毒药是她自己配的,想必这世上也没有谁能制出一模一样的毒药了吧? 再说,她跟在老爷身边有年头了,是不是她的药老爷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一出事,我立刻出去宣扬,老爷知道了也一定会逼着她拿解药出来的。” “那你怎么不把解药也偷出来?” “一连拿出来的东西太多岂不显眼?再说,咱们也不是没有解药?只是药性慢了点稍稍受点苦而已。” “富贵险种求……” “是了,就是这个道理。你若想得明白就最好。桐月妹妹生的可爱,等你好转老爷自然会心疼你,而你的叔父深得老爷重用,只要你一出事,老爷也是不得不追究。” “嘁。”桐月回身靠在软垫上,斜眼看着伽赞:“你不也是纥族尊贵的公主吗?不是也有你全族上下心疼? 纥族上下难道还比不上我叔父一个小小员外?还是公主自己留着吃吧,也好叫老爷多心疼心疼你。” 纱帐之下两个人隔案相对,都是一副不准备退让的样子。 最后伽赞笑了:“尽管我不想,但也不得不承认先前你说的很对。倘若我的母族真的在乎我,怎么会放任我被关在皇城的大牢里受刑? 只怕我吃,与你装病是一样的结果。” 桐月点点头,看着案上的药瓶终于认同了伽赞的话。 “既然桐月姑娘都懂,我就先告辞了。” 眼见着伽赞起身就要走,桐月突然又叫住了她:“站住。” 伽赞回头:“怎么?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就看桐月打开两个药瓶,到处两颗红豆大小的药丸放在手里,递到伽赞跟前:“既然不会死,你吃给我看。” 见到伽赞没有伸手去接,桐月一挑眉毛:“不敢吃?难道刚才那些话都是诓我的?” “当然不是。” 听完桐月就从两个瓶子中各取一粒药,放在手心呈到伽赞面前,等着看她吃掉。 伽赞看着两颗红豆大小的黑色药丸,倒是也不迟疑,伸手接过来扔进嘴里就吞了。 在不和桐月说一句话,迈着稍显急切的步子走回自己的房中。 桐月并不傻,叫自己的丫鬟在伽赞门口等了许久,直到第二日见到伽赞又安然无恙的走出来,丫鬟才安心的回到房中:“小姐,她没事。” “真的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嗯!今早出来的时候面不改色还哼着曲呢。您瞅。” 桐月顺着窗子朝外瞧,正好看到伽赞正伸手去折一旁的白栀子,关上窗子念叨了一句:“看来真没事?” “嗯。” “今日院子里怎么就只有伽赞一个人?这么冷清。” “小姐,今日是乞巧节,都去城里了。” “是啊,今日城里热闹。” “那咱们要去吗?顺路还可以回府看看老爷。” “不了,我还有要事办。” …… 萧怀瑾老早就说要带绾香下山看看禹城的乞巧节是如何热闹的,但一下绾香觉得也就那个样。 说书的搭起了台子,卖小玩意的直起来摊子,未出阁的姑娘都结伴带着面纱出来说说笑笑。 绾香随手拿起一边的金面具,想起当初在皇城抢头金的时候面纱掉了,为了不让别人看清楚绾香的脸,随手拿过来给她戴上了一个这样的金面具。 “夫人,这可是眼下皇城最兴的样式了。” “喜欢就带着吧。” 绾香摇摇头,又把面具挂回原处:“曾经我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王爷身边,要带着这些东西,现在,不需要了。” 萧怀瑾默不作声的拉起绾香的手朝前走,就像当初走在皇城的长街上一般,看着那些小丫头挤在树下挂香囊。 “姐姐!” 两个人回头看,是甫玉拎着两个糖人从远处跑过来:“姐姐!那边有游船!我叫梁错哥占了一条,咱们到河上游玩吧!” “你慢点跑。” 甫玉刚站住脚就把手上的糖人塞在萧怀瑾手里,谁都知道萧怀瑾不是很喜欢食甜,就见甫玉弯着眼睛对萧怀瑾说:“你发什么愣? 赶紧送给姐姐啊,难怪你快三十才娶亲。记得回去把卖糖人的钱和租船的钱还给我。” “……” “走喽!”甫玉攥着留给自己的那个糖人朝河边走。 萧怀瑾无奈把手上的糖人递给绾香:“你们离家,就没有其他的孩子了吗?” 绾香耸耸肩膀:“没有了,我爹的后院就只有我娘一个,我娘就生了我和哥哥两个。” “那看来,这孩子是被你教坏的。” “走了。” 不远处的甫玉和梁错已经坐在了船上,催促着:“姐姐快点!” 舟行秀川间,波光似锦缎。烟雾渔火交汇,映着船下水光潋滟。原来连年闹灾患的河上是这样一番人间难寻的美景。 甫玉高兴得一会上船头,一会上船尾,像是这些东西在皇城的时候都没有见过一样。 但绾香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发现船越开越偏甚至离开了热闹的河道,警惕的看着四周,不远处这段的芦苇更是叫她觉得可疑。 想到提议到到河上的是甫玉,绾香不禁看着他按住了自己的弯刀。 第一百五十章 桐月之死 甫玉没有给绾香拔刀的机会,只把一个泛着光的布口袋打开,里面的萤火虫飞出来,照亮昏暗的水面。 船只随着何浪晃摇曳,那些萤光绕着乌篷船四处追寻。绾香不知道他们在追寻什么,只知道他们缭绕水面错乱了人眼,让自己变得又惊又喜。 萧怀瑾记得当初在王府,绾香以为他傻了随手抓了只萤火虫给她。现如今他给她满河萤光,为的就是看她像现在这样欢喜的样子。 知道没什么危险,绾香的手才离开刀身。萧怀瑾趁机抓住她的手:“最近几日,你太紧张了。” “我哪有太紧张?” “倘若真有来世,咱们两个还是换换。你做主子,我做你的暗卫。这样你就不用草木皆兵了。” “有没有来世,谁说得清呢?” “姐姐,你说我和梁错哥去抓萤火虫,主上是不是得付工钱给我啊?” 梁错看了眼甫玉:“你一个小孩,孤身一人,吃山上的住山上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要留着娶媳妇啊!梁错哥,你不会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娶媳妇吧?天啊!咱们可不能学王爷等到快三十了才成亲,没有人给咱们指婚,也遇不上姐姐这样的人。” 甫玉的话叫萧怀瑾的脸上又是白一阵红一阵的,握着绾香的手小声嘟囔:“他再这样口无遮拦,我怕是一会就把他踹下船去。” “怎么还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甫玉全然不理会萧怀瑾,脱掉鞋袜坐在船尾踩水花。绾香忍不住提醒:“你小心一点,等下他真的给你推下去。” “那主上也要把钱给我,再推我下去。” 坐在一旁的梁错听完也忍不住乐:“这个小钱鬼。” “你们放心,等我们安定下来,我和王爷一定会管你们娶妻生子的。” “你可说定了姐姐!君子一言!” “好。” 萧怀瑾指着怀里的绾香:“她可是皇城出了名的小女子,不信回去你可以问百宁候。” “哈哈哈……” 听他们说说笑笑,船夫也开心。 那晚他们在城中滞留很久舍不得回去,都快忘了还有人在山上。 船只顺着河流一直驶回鹰嘴峰后山,甫玉跟在身后一直在算下山这一趟萧怀瑾到底要给他多少钱。 一行人踏着月色回到各自的房间,绾香放下刀准备休息。甫玉追着嘲笑梁错和萧怀瑾一样不解风情。 就在这时,西屋传来一声惨叫。 梁错甫玉连忙回头,只听到里面的人在喊:“小姐!小姐!!” 听见是你西屋的声音,绾香急忙跑出去,一进门就只看到躺在地上的桐月七窍生血,脖子上和手臂上都有抓痕,瞪大了一双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紧跟在后面的甫玉从来没有人见过这般惨死,吓得喊出了声:“啊!” 梁错下意识的把甫玉揽到自己身边挡住他的眼睛,绾香走过去伸手摸摸桐月脖子,抬头看向刚走过来的萧怀瑾:“死透了。” “怎么回事?” “是我的药。”绾香伸手替桐月合上眼睛:“这药快,过程也足够折磨人。吃下去之后会浑身发痒,腹痛如同刀穿肠,七窍似万虫啃噬。不及时服解药,没一会就断气了。” “小姐……是你!” 丫鬟的手刚指过来,绾香就抓住她的手腕回手掐住她的脖子,直到把人生生掐死。 过程不容人反应,甫玉吓得抓紧了梁错的手腕,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绾香如此干净利落的杀人。 站在不远处的伽赞吓得忙捂住自己的嘴,露出手背上的抓痕,瘫软的靠到墙边。 再看桐月,伽赞庆幸昨日自己走的够快,拐出墙角就吞了从绾香那里偷出来的唯一一粒解药,否则自己一定也是那样惨死的样子。 现在只要把消息送到徐府就可以了,但绾香却拧死了那个丫鬟,伽赞只能自己想办法去送。 绾香回眼看着萧怀瑾:“封山,不能让任何人出去送信。” “梁错,传令封山。甫玉跟着一块去。” “是。” 见两个人跑出院子,绾香才嘟囔了一句:“甫玉的胆子太小了。” “你这样随随便便就把人拧死,他想不害怕也难。”说着萧怀瑾走到案边,拿起一旁的茶盏,趁着昏黄的烛火仔细查看。 绾香走萧怀瑾的身边:“桐月不是我杀的,至少在这个时候,我不会杀她” “我知道,你不会在这个时候杀她。” “但她中的毒是我制的。” “不管是谁杀的,她死在鹰嘴峰,徐员外便不会善罢甘休。” 绾香屈膝坐到萧怀瑾身边,柔柔环住他的胳膊,小脸靠到他的肩膀上,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这就下山杀了他。” 说完绾香就要回去换衣裳,萧怀瑾抬手拉住绾香的红袖子:“再议吧。” “为何?你是怕拿不到他的银两吗?这有何难?左不过灭了他满门就是。梁错和我说过他有独占禹城的意思,他就好比萧怀珵,先发制人有何不可?” “你本该休息两月,结果不到一个月便嚷着要出门,我尚且都由着你。这样凶险的事,不宜叫你去用蛮力。” 听到萧怀瑾是担心这个绾香倒安心了几分,盯着案边的烛台,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到:“叫一个人死,有很多种方式。只要王爷下定决心,我就会替王爷办好。” “先把人处理了吧。” 那晚难以安眠的不止是伽赞,还有杳儿。 当她得知桐月是怎么死的,心里便开始发慌。因为只有自己知道,绾香的药都放在了哪里。 即便是甫玉,最多也就是替绾香装药丸,根本不知道那些药放在哪怎么用。伽赞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杳儿抱着被子想来想去,但不管怎么想,这山上除了绾香萧怀瑾,就只杳儿自己最有嫌疑。 如此明显的嫁祸,加上上次皇城的事情,绾香可能不会放过自己。想到这杳儿赶忙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额头冒出了细汗。 她心里想着,如若是绾香想要解决自己,左不过是今明两日了。 但第二清早绾香并没有理会她,整个院子里如同以往的岑静。只有几个家奴跪在桐月的屋子里刷地。 甫玉抱着一个大木盒正打算出门,杳儿连忙叫住他:“甫玉。” “杳儿姐姐,有事吗?” “主上呢?” “哦,主上带姐姐下山了,说是徐员外家今晚设宴,我回来拿个东西。还劳烦杳儿姐姐看守院子。” “好,那你快去吧。” 眼看着甫玉快步跑出院门,杳儿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看来绾香并没有时间理会这件事。 徐员外设宴,可能也是鸿门之宴,惊险非常。 不止杳儿想到了,绾香更是想到了。她一早便换上红纱裙,涂了妆粉点了胭脂,萧怀瑾还亲手给她描了眉。 她跪坐在妆台前问萧怀瑾:“我是不是早该杀了杳儿?从皇城回来就该杀了她?” “也可能不是杳儿。” “不管是不是她,都是我疏忽了,居然事发才发觉药箱被人动过。” 萧怀瑾撩开袖子环住面前的人:“有心人想要事情发生,就不会轻易让你察觉。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这个时候,咱们不得不果决。”绾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点点头,扬起小脸对萧怀瑾说到:“走吧。” 就这样,萧怀瑾带着绾香被迎进徐府的管家迎进了门。 徐府的宴席少有女宾,绾香静静的坐在萧怀瑾身边,身上的红纱裙格外引人注目。 徐员外坐在上席,见到人人都对绾香好奇,便说到:“诸位,坐在平南王身边的这位,可不止是平南王的侍卫。是大名鼎鼎的平南王妃。” “诶呦!”绾香旁边席位的人赶忙拿起酒盏伸手:“前些时日多有冒犯,还请王妃见谅。” 绾香回头瞥了一眼身边的人,转头看着他忍不住问了句:“你谁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切肉 抬起来的酒杯停在半空,绾香的不予理会叫他觉得有些尴尬。 其实绾香一眼就认出他是那日诬陷甫玉偷东西的监工,拿起酒杯自顾自的喝酒,漠不关心的看着眼前的舞姬。 徐员外对监工摇了摇头,监工这才放下手上酒杯:“想当初,平南王妃的风流韵事可真是传得人尽皆知。” 席上的人都忍不住看向萧怀瑾,见到萧怀瑾不动声色的替绾香夹菜,徐员外的人便以为是萧怀瑾有所忌惮,言语上也愈发显得放肆。 “听说平南王妃是百宁候荣川的妹妹?” 另一个精瘦的男人说到:“是义妹,王妃最先是北浔人。” 绾香笑着点头:“是。” “北浔可是个好地方!前有水背靠山,多少年都不闹一回天灾。最主要的是,那有一个藏香阁~” “我听说藏香阁还时不时的做些江湖生意,谁也不知道其来路,更不知道背后靠的是谁。这么多年硬是谁也搬不倒。” 绾香淡然一笑置之,坐在席前只顾着自己吃东西。 “他们确实做些江湖生意,那里的姑娘啊,有男人的时候是姑娘,没男人的时候就都是夺命鬼。” “那还有人敢去?” “说是这么说,谁也没有见过藏香阁的姑娘杀人啊。心里再害怕,也难忘帐中香。” “说起北浔藏香阁的姑娘,最叫人心痒的就数那个绾香姑娘了。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听说是卖艺不卖身。” “本就出身风尘,这话说出来谁又信呢?最是浅薄风尘女,不过是北浔的林子小,没瞧得上那些鹌鹑。” “哈哈哈……” “若是像徐员外这样富可敌国,用钱砸也把她砸晕了,一亲芳泽又有何难?” “是啊,哈哈哈……” 绾香的手停住,像是要借机发作,萧怀瑾默默的握住她的手,叫她忍。 对面的人明知故问:“王妃是北浔人,应该知道那个绾香姑娘吧?” 绾香垂眼看着手边的玄色衣袖,轻轻的笑了下:“听说过。” 他们一个个笑的那样欢愉且不拘小节,言辞刻毒得仿佛真的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绾香。 那些话像锥子一样刺进绾香的耳朵,但见萧怀瑾的脸色没有变,绾香便一直隐忍。 直到舞姬全部退去,徐府的家丁搬上来一整只烤羊上来,坐在席位上绾香似乎就听到了羊肉焦处发出滋滋的细响。 站在烤羊旁边的丫鬟刚要伸手拿刀切羊,就被萧怀瑾拦住:“等等。拙荆确实在府上做过丫鬟,擅于使刀。这样的事还是叫她来吧。” 萧怀瑾居然叫自己的妻子上前服侍别人,席上的人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他是真的丢了从前的气概,还是本就不聪明。 有些谨慎的人说到:“这样的是哪敢劳烦王妃呢?这就是下人做的事。” 也有些人觉得萧怀瑾强弩之末,没有徐员外的支撑他便只能抱头鼠窜,所以才会这样讨好徐员外:“想必王妃在刀工上确实有过人之处,否则王爷怎么会久久难忘了?” 徐员外抱着美人坐在上面,任由他们肆意孟浪。 按道理萧怀瑾应该坐上席,在徐员外身边,但萧怀瑾却跟着绾香坐在下面,明显是要锉萧怀瑾的锐气。 今日情形萧怀瑾也是看透了。 别人不知道他叫绾香侍奉的意思,但绾香心里却明白的很。 于是起身走上前,故作卑微的向徐员外行礼。走到羊身附近盥手,抽出自己的丝帕擦干双手。 一旁的丫鬟递上刀,绾香并没打算接:“这刀我用不惯,还是用自己的吧。” 于是抽出腰间的匕首仔细擦干净,刀刃落在羊身上,萧怀瑾默许一样的眨了下眼睛。 绾香便这用这把刀分开羊身剔去羊骨,将肉切成片。熟练的样子叫人以为她真的做过这样的事情,那些男人笑得更开心了:“看来王妃真的是擅于用刀,分羊身的时候真可谓游刃有余。” 绾香就静静的笑着将肉放进盘中,叫丫鬟一个案席一个案席的分下去。肉刚上案,他们便等不及似的抬筷子将肉送进嘴里。 只有萧怀瑾看着眼前的羊肉,不为所动。 “不愧是王妃切的肉,味道都不一样。” 见他们都吃进了嘴里,绾香才坐回到萧怀瑾身旁:“从前我时常用刀剥皮剔骨切肉,那些寻常女子不敢做的事情,我都敢做。左不过都是些牲口罢了。” “王妃果然不同寻常。” “是啊。”绾香看着说话的那个人:“其实羊骨我剃得倒是有些手生,因为先前我剃的都是人骨。” 她的声音优柔却也清冷,似阐明也似警告。叫人心中不自觉的生出恐慌,停住手上的动作。 对面的人小心翼翼的和绾香说:“王妃真是爱说笑。” “我这个人啊……”绾香抬起手撩起红袖替萧怀瑾夹了别的菜放到面前:“确实喜欢说笑,但今天偏就不愿意说笑。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就是北浔藏香阁里的绾香姑娘。而你们说的藏香阁里的姑娘会杀人,也是真的。 藏香阁的姑娘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剥人皮做灯笼放血做胭脂剔骨做笛子,都是我们在行。” 绾香就看着他们一个个开始拿不稳筷子,她便欢喜的抱着萧怀瑾的胳膊,下巴搭在萧怀瑾的肩膀上:“而我更在行的是,在你们不经意间,把毒药送进你们的嘴里。” 美人的笑脸越来越模糊,就听她继续说到:“正所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杀心也是在你们出言不恭时候生出来的,杀招也是被你们这张烂嘴吃进去的。” “来人……”徐员外捂着自己心口喊着,喊来的却是都是萧怀瑾的人。 梁错和甫玉带兵冲进来:“主上,徐府藏兵已解决。” “徐员外。”绾香轻叹了口气:“你送桐月上山应该不只是为了取悦王爷吧?桐月的脾气见了我一定会闹上一闹,只要我和王爷稍有怠慢言语不恭,或者出了些什么别的意外,你刚好可以找到理由抢夺禹城。 做您的侄女还真是伤心啊。不过桐月的品性,确实不值得人心疼。所以,你这么做不足以为奇。” 坐在席位上的萧怀瑾不说话,还是副淡淡的模样,一如既往的瞵视昂藏。美人在侧陪着一起看他们走向死亡,这才是宴席上真正的赢家。 “徐氏在禹城的地位极高,族人与官府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我还在发愁要怎样才能一气摘个明白呢? 好在今日徐员外把重要的人都请到这里,还真是无从下手。现在想想,让你一呈口舌之快又能如何你呢?” “你……”徐员外指着绾香:“你早就想杀我。” 绾香无奈的耸耸肩膀:“没有这个打算,哪敢轻易与虎谋皮啊?” 萧怀瑾并不想与这些刚讥讽绾香一同的人多说话,拉起绾香轻轻说了句:“走吧。” 人尽退出徐府,原本笙歌艳舞高朋满座的宴席,就只剩下无人处理的尸身和案上一些残羹冷炙。 从徐府走出来后,萧怀瑾攥着绾香的手登上城楼,朝着皇城的方向望去:“那些人言之过甚,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绾香回头看着萧怀瑾:“就是刀上蹭了一股子羊肉味,有些难处理。” 两人相视而笑,绾香对萧怀瑾说到:“说起北浔,咱们藏香阁有个唱曲的姑娘叫兰香。唱起曲来眉眼中尽是情真意切,听着伤心见者悲怆。 什么时候占了北浔,咱们也好听听曲。” 萧怀瑾望着远处烟霭朦胧,回答到:“应该快了。” 良辰美景,英雄佳人。甫玉并不想扰了这般情义缱绻,但也不得不喊上一句:“姐姐,北浔来信。”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要见我? 绾香回头撒开萧怀瑾的手,接过甫玉递过来的信。从她拆开那封信开始,禹城的城墙便再没有过那般恬淡。 红姑姑传信告诉绾香,皇城已经派兵,不日兵便临城下。 站在城墙上,绾香再一次见到白修子。他的双眼依旧澄澈明亮,只是多了几分愁容与不忍。 出征那日还以朋友相称,上次相见却是针锋相对。如今他一如既往的情真意切,但绾香剩的就只有恨。 天色微明,绾香拎着酒壶走上城楼。此刻萧怀瑾已经做好部署冲出城门,在离城楼三里开外的地方迎战。 远远望去,黑袍银甲混成一片。战士的嘶喊随着战鼓声一同传进绾香的耳朵,震耳欲聋极其惨烈。 鲜血浸红沙土,血腥味弥散到城楼上,连酒的味道都跟着变了。 眼看着牙旗一个个倒下,甫玉站在绾香身后十分慌忙:“姐姐,我看不到主上了。” 绾香握着酒壶轻声说了句:“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这话像是说给甫玉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红纱裙被风吹得飘飘荡荡,眉头不自觉的颦蹙起来。 这样的期盼与恐慌,一直持续三日之久。 兵力悬殊,萧怀瑾迎战几次便闭门不出,牢守城门。绾香坐在萧怀瑾身边,亲手替他包扎肩膀上的伤口。 宽阔的臂膀满是鲜血,刀伤如此触目惊心,叫人看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绾香知道这再寻常不过,但心中依然不忍。 她宁愿那些刀都砍在自己身上,绾香倒出白色的药粉,对萧怀瑾说到:“有些疼,你忍着些。” 萧怀瑾垂眼盯着案上那把刚割过自己身上腐肉的血淋淋的小刀,伸手拦住绾香的细腰:“这些伤,都是白修子留下的。” 绾香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上药,包扎好了才坐到萧怀瑾身边:“下次见到我还给他就是。” “他恨不得杀了我,好带走你。” “带走我?”绾香冷笑了下,替萧怀瑾披上中衣:“别说一个罗敷有妇一个使君有夫,就算我们都是孤身一人,灭族之仇要如何忘却? 即便剿灭万毒窟不是他本意,但那我的族人到底死在了他的刀下。” 萧怀瑾不说话,但绾香看得出他面露难色。绾香靠在他的身边:“你曾率兵两千深入大漠,杀进敌军大营,现在敌众我寡又怎样? 我的丈夫出奇兵以致胜,面对北塞三大部族且毫无惧色,一个白修子又能如何?” 萧怀瑾拍拍绾香的手,自己站起来走到沙盘前。 见到萧怀瑾并不想说话,绾香起身灭了烧刀子用的烛台,端起盛满血水的水盆:“我出去看看。” 那晚的萧怀瑾注定无眠,坐在案边煮茶。床榻上的绾香见到微弱的光亮,起身走上前,看到屏风外的萧怀瑾正在煮茶。 “还不睡?” “睡不着。” 绾香走过去,跪坐在萧怀瑾身边,轻轻的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黑檀色的头发垂落在案边。萧怀瑾递过一杯茶:“吵到你了?” “没有。”绾香拿起茶盏刚凑到嘴边便嗅到不对,心里瞬间明了萧怀瑾的打算,放下茶盏推到萧怀瑾面前:“我不想喝茶。” “……” “这是我的丈夫第一次想迷晕我,第二次赶我走,难道在你的心里,我还不配与你共患难吗?” “论投毒下药,我的功夫实在不到家,总也逃不过你的法眼。”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打不过你,总要有些长处可以致胜。” “走吧,离开禹城。若我得胜便会去接你,若我战死,你就替我好好的活着。回到藏香阁也好,再嫁也好。 若是再嫁,你便要记着,一定不要再嫁像我这样是非多的人,要嫁一个比我对你好的人。” “遇不到了。”绾香闭上眼睛抱住萧怀瑾:“你叫我去哪找比你还要好的人?即便有,他也不是萧怀瑾。” “我对你算好吗?回想前十年,一直都在利用你,叫你出去替我卖命。每一次都生死未卜。” “但每一次,都是我自己要去的不是吗?你的事,我都不放心交给别人。” “走吧。” “难道你真的舍得叫我余生孤苦?你是我最后的牵挂,你若战死我绝不苟活。我是不会走的,除非你想逼我死在你面前。” 萧怀瑾回眼看她坚毅的眼神也不得不作罢,默默的倒掉面前的茶不再提交绾香离开的事情:“说起来还真是不公平。你先先后后不知道迷晕我多少次,说走就走,而我却一次都不行。” “那都是些小人招数,你这样的君子做不来。大不了以后我不迷晕你就是了,就算要迷晕你也跟你好好商量。如何?” 低头看看怀里的人,伸手戳了下绾香的额头:“你啊……” “王爷总是喜欢戳我额头,再多戳几次该不中用了。傻了可怎么替王爷办事?” “我倒是宁愿你过的糊涂些。这辈子跟着我,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没有多少可以放松的时日。下辈子,咱们就做一对寻常夫妻吧?” “嗯~不行。”绾香赶紧摇头:“要有钱。” 萧怀瑾轻笑了下:“好,要有钱,富可敌国。还要有孩子,最好是两儿两女。” “好。但是你不能纳妾,像是羚昭和伽赞那样硬塞过来的也不行。” “嗯,不纳,只有你一个就好。那你记得要离白修子远一点,我怕他先遇上你,把你抢了去。” “好,下辈子遇到姓白的我就绕路走。” “哈哈哈……” 灯火足足亮了一个晚上,蜡烛被烧出的‘泪’漫出烛台滴在案上。萧怀瑾许久都没这样开心过,说着说着就忘却了这辈子的不如愿,开始憧憬下辈子。 直到萧怀瑾先伏案睡着了,绾香拿起他的长衫替他披在身上。 梁错慌忙的走进来:“主……” ‘主上’两个还没喊出来,绾香便伸出食指:“嘘。” 见到绾香还穿着中衣,梁错垂头转身先出去了,绾香回到屏风后面穿戴整齐走出门站在梁错身边:“怎么了?” “敌军又准备攻城了,城下的是白修子。他扬言,今日见不到你,便破城活捉萧怀瑾。” “主帅从不轻易出兵。” “他应该是想早一刻见到你。” 绾香一边带上护手一边看着天上晃眼的太阳:“王爷伤得重,别吵醒他。” “你要干什么?” “这么多天,将士一口气都不曾松懈过。既然他这么想见我,我也成全他。” “他会活捉你用来威胁主上。” “白将军不是来攻城的,是来叙旧攻心的。” 天蒙蒙亮,鲜衣怒马的姑娘居然独自出了城门,身后不见一兵一卒。马蹄刚踏出城门,她便喊了句:“关城门!” 似乎再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对面的人都以为她疯了,居然自己一个人出城,单刀匹马面对敌军浩浩,像极了在送死。 可再想想,事出反常,倒叫人怀疑有诈,因此不敢上前。 对面玄黑色的盾牌排城一堵铁墙,白修子就站在其中望着自己。 绾香淡漠的看着他那张假面,看着他假面下的那双眼睛,那样纯然干净,没有被鲜血染上戾气。仿佛又见到到当初在皇城的长街上见到那疾驰而过的骏马,无意回眸的将军。 也怪自己,为何偏就忘了在北塞白修子还有一个‘铁面将军’的名号? 她问到:“你想见我?” 对面盾墙让出一条路,他驾马上前摘下自己的铁面丢在地上,似从前一般问到:“许久未见。” 她却冷漠的回答:“就算这辈子不见,又何妨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没让大将军失望 “禹城被围,萧怀瑾受重伤,这应该不是你想要的……” “这就是我想要的。”绾香等不及的回答白修子:“白将军,我曾以为你我有着云泥之别,所以不敢靠近你,更不敢妄想高攀做白将军的知己。 但我被扔进黄土卷成泥泞,到底是谁的手笔?不过是被你们所忠的皇上与太皇太后。 而你白将军,作为他们的帮凶,你亲手砍掉毒尊的头颅,自诩为少年英雄,还大言不惭的到城楼下喊着要见毒尊的女儿,是想斩草除根吗?” “皇命难为!” “皇命难为?”风扬起沙土,绾香发丝被吹到眼角,她对着白修子笑了下,不急不慢不喜不怒的说到:“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是留到你们白氏的家训面前说去吧。 为臣者忠,但不见得要愚忠。太皇太后与小皇帝为了谋求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毒妇的儿子已经是储君,却还要栽赃皇子残害忠良。 先帝瞎了眼,我看你们白氏满门也一样瞎了眼。” 那双眼饱含仇恨,曾经含在眼中的一泓秋水已经凝结成冰。还未入冬,便已寒尽人心。 绾香拔刀出鞘指着白修子:“我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搅得天下不得安生,我的丈夫被逼造反,那我就跟着他反。 我会陪他固守禹城,陪他打到皇城,杀了你们效忠的毒妇和窝囊废,夺回本就属于我丈夫的一切,为我族人报仇雪恨。 若你想除了我这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就趁现在动手吧。” “绾香,你我,一定要为敌吗?” 白修子身后的人不禁提醒:“将军!小心有诈!” 但白修子并不理会那些人,拉了缰绳朝前走去,一点点逼近绾香,两人的距离不过半步远,眼前的人那样近也那样远。 此刻两人相望,白修子只说了一句:“原是我对不起你,我就最后放你一次。给你丈夫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必全力攻城。” 说完他调转马头转身离去,跟着萧怀瑾从鹰嘴峰下来的死士就这样眼看着绾香再一次‘不战而屈人之兵’。 眼前的白修子带着手下士气正盛准备抢攻禹城的士兵离去,身后沉重的城门再一次被打开,绾香回过神拉了缰绳进城打算回去看萧怀瑾。 房中萧怀瑾一睁眼便不见绾香身影,听到门口甫玉说绾香自己一个人出城了,草草披上外衣追出去,刚追到城门口的时候,绾香刚好骑着马进来。 甫玉上前牵过绾香的马,萧怀瑾二话不说拎着绾香的衣领:“谁叫你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的?没我命令谁给她开的城门?” 站在一旁的梁错和众将士纷纷都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哪知道绾香刚逼退白修子便被萧怀瑾一顿呵斥,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就看萧怀瑾的肩膀渗出了血,绾香不慌不忙的拿下萧怀瑾的手:“王爷,咱们还有三日时间,白修子便要全力攻城了。” 萧怀瑾盯着绾香,怒火快要烧着了整个城楼,旁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梁错见形式不好,便对身边的人喊:“看什么?散了!” 随后绾香便被萧怀瑾带回了屋子,跪在萧怀瑾身旁小心翼翼掀开他的外衫,垂着头轻轻的处理血迹:“怒气这么大,刚长好的伤口都裂开了。” 身旁的人闷不吭声,仿佛还在生气。绾香拿起一旁的药瓶:“白修子以三日为期,王爷还要好好部署。” 萧怀瑾还是一言不发,手却不安分的去拉绾香腰间的带子。绾香发觉赶忙打掉他的手:“王爷。” 这叫萧怀瑾彻底怒了,抓住绾香的手腕把人扯进怀里,一只手抱起来走向屏风后,掀开帷帐把人扔了进去。 站在门口的梁错听到屋里药瓶掉在地上的声音,带着甫玉躲开这一场‘巫山云雨’。 萧怀瑾不听解释,绾香无力反抗。原本暧昧欢愉的风流事,竟像是场掠夺,肆意的侵占,充满攻击性。 对于总也管不住的绾香,萧怀瑾又气又恼,却还是舍不得多责怪她一句。 最后还是畅汗淋漓的环着她,轻声说了句:“你不该自己出城,太过冒险。” 心口上的人睁开眼睛:“可这次,我又赌对了不是吗?” “看来他是真的对你有愧,才顶着贻误战机的大罪拖出三日的时间。” “三日时间?”冰凉的指尖在萧怀瑾心口划着:“他是想要我们用这三日时间尽快撤出城外逃命去。 我料定了他对我有愧,才敢出城利用他心中的那份愧疚。所以,咱们还是早做准备吧。” 说完绾香捡起床边的长裹在身上,赤着脚去那药箱,跪在床边重新清理萧怀瑾的伤口:“又开了。” 他不说话,闭着眼睛想该如何部署,想着如何调度手上仅有兵马才算周密。 城墙上的人忙着巡视,墙下的人在朝上搬石头和油,还有的在加固城墙。 三日之期眨眼便到了,白修子像疯了一样分兵的冲向四个城门,一刻都肯停歇。 他的人仿佛不知疲乏,杀也杀不尽。像是要一鼓作气夺回白修子当初在禹城故意都去的颜面。 萧怀瑾死守七日一刻也不肯松懈。 但怎么没有料到,徐府设宴当日徐员外的小儿子不再府上,便让他逃过了一劫,他就带着徐员外生前的亲信混在守城士兵当中。 就是这几个漏网之鱼,在白修子转站西城门的时候杀了顶门的士兵,大开城门。 敌军蜂拥而入,缺口越撕越大,散开城门的禹城像是丢了襁褓的孩子,一下子陷入恐慌之中。 其他城门正胶着,得知西城门被打开,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仿佛嗅到了死亡步步紧逼,绾香回头看着萧怀瑾。 跪坐在萧怀瑾身旁的绾香问到:“王爷,梁错还在西城门用肉身顶着。该如何?” 萧怀瑾垂着眼问到,随后抬起眼睛看着绾香:“若是丢了禹城,天地之大便再没你我夫妻二人的藏身之处了。” 绾香看着他,即刻会意他想要干什么。拿起一旁的头盔戴在萧怀瑾的头上:“走吧。” 他们义无反顾破釜沉舟,死士抽出在毒药中浸泡整整两日两夜的大刀长枪,立起厚盾佩围住缺口,烧红的铁钩尖刺支出来,隔成最后的一道屏障。 而其他人冲出屏障,忘记生死忘记疼痛见人就砍,动作快捷酷虐狠毒。活像是从暗处蹿出来的一群饿狼,所到之处无不哀嚎,且愈挫愈勇。 白修子刚进西城门就看到这般情形,抬眼越过杀场看到远处扬起沙尘,玄黑战旗若隐若现,当即以为是自己估算错了禹城的兵力,那些人诈降故意开城门迎他进去。 正想着,身后的城门突然关上了,挂上门闩一百死士用肉身顶着城门,绾香站在最前面与白修子相望。 白修子脸上抑制不住惊愕,就见那张染了血的小脸诡异的笑容,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算之中,而她便是操控这一切的主使。 但实际上,绾香的心里也是一样的慌张,因为远处的烟尘不过是马尾绑上树枝在地上扫出来的,只是硬撑起自信对他说了句:“主帅不再帐中坐镇,轻易迈入敌军城门,也太过心急了吧?镇国将军,不过如此。” “你是从哪过来的?你不是在城东?” 绾香笑着看他不再说话,自己可是快马加鞭从城东赶过来的:“没让大将军失望吧?” “这一切都是你和萧怀瑾的计谋?诈降,开城门,请君入瓮,瓮中捉鳖?我居然没有察觉到一丝不对。” 第一百五十四章 原是我错过你 徐员外的儿子打开城门投诚是真,但白修子既然这么以为,绾香便顺水推舟,无情的嘲讽着:“为何你的人见到城门要关上,一点也不挣扎,说退就退出去了? 此刻的白将军,真像是个瞻前不顾后浑身杀气的刺猬。” 白修子也笑了,跨坐在马上点头:“我说过,上一次,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 他说的极其自信,可他身后的将士都以为自己中记此身就要扔在禹城了,军心一乱便显得不知所措。 身后虎狼一般的人追着,城门被绾香守着。虽说人不多却一个个凶神恶煞不畏生死,尤其是他们手上的兵器,即便有事伤口不知名,却还是叫人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绾香想着如何生擒白修子胁迫他手下精兵投降,不想轻举妄动。 白修子想着要赶紧解决掉这些麻烦,在援军赶到之前打开城门离开,却又不想伤她分毫。 这般纠结,就像自己一直在绾香与家训之间纠结一般。他爱的人偏是伸出风尘,他爱的人偏与自己效忠的朝堂作对。 两人相望,不是你死即是我亡,这该是两人此生最后一场较量,但谁都不忍先动手。 若是时间太长‘援兵’没有到,这扰乱敌军军心的法子便不做效了,绾香才抽出弯刀冲向白修子。 前后混战拉开了白修子与城门之间的距离,他说不会再留情却招招让步,而她却招招致死,多半刻钟都不想让她活着。 他将她逼到墙边:“你这么想要我死?” “你是敌军主帅,于我有灭族之仇。”刀锋划过,白修子躲了下,就见银晃晃的刀锋划过眼前。 混战中白修子突然扔下手上的剑,不顾一切的扑向绾香,把她抱在怀里,惊慌之间两人就那么倒在了地上,绾香眼睁睁的看着三只箭穿在了白修子的身上。 顺着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拎着弓的人正是杳儿,她穿着笨重的铠甲躲在暗处呆呆的与绾香对视着,随后慌乱的跑开了。 绾香摸摸白修子身后,箭居然插进去那么深,杳儿的箭术居然已经练到了这样的境地。 绾香抬手看倒了满手的鲜血,这三箭原是她要插到自己身上的,只是叫白修子给挡了去:“白……” 绾香坐起身,扶起白修子叫他靠在自己身上:“盔甲这么厚,你会没事的。” 身边的人突然笑了下,血顺着嘴角流出来,绾香抬眼望着四周的人还在呼喊还在厮杀,抱住怀里 绾香拖着白修子,一手凑到鼻子嗅了嗅,捻了下手上的血发现颜色不对:“有毒,箭头有毒。” 绾香的人看到奋不顾身替绾香挡了这三箭的白修子,冲过来挡在两人面前,白修子的人想过来,却被死死挡住。 两方僵持对立,一瞬间耳边就清静了。 他问:“你不是挺想让我死的吗?怎么还慌了?” 绾香忙扔下刀把白修子拖到一边:“你别说话了。” 身边白修子又吐出一口血,绾香知道箭头扎的这么深又带着毒,他怕是活不过来了。 敌军主帅就要死了,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可绾香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的有些于心不忍。 “你制的毒不对?会像他门那样死去……对吗?” “你别说话,先别说话。” “绾儿……绾儿……”白修子握着绾香的手,眼里泛出水波似的光,扯出一张混着血迹的笑脸,他最喜欢的白衣裳都被血染得通红。 绾香看着眼前人,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个趴在平南王府墙头来找自己出去喝酒的如玉郎:“你没事,真的。” “那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哭?”他拿着绾香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想着想着便自问自答:“怎么会?是我亲手砍下你父亲的头……” 他笑着笑着眼睛便红了,脸上出现人之将死时的疲态。 身边的人看到这一番情景,都不知道该不该再动,白修子握着绾香的手对她说到:“好安静啊。皇城,北郊猎场,也是这样安静。 你穿着鲜红的衣裳骑着马,孤身一人……进了猎场。时过境迁,也还历历在目。面对两个刺客不慌不忙的样子……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美这样大胆的女人。我总觉得你的眼睛似曾相识……” 他想说,绾香便也由着他,自己静静的听他说。 “绾儿,离绾儿。原是我错过了你……我本不想留情,但对你到底下不去手。就当我还你的,好不好?我们的情分与恨,就到此为止,别再恨我好不好?” 他像是祈求的看着绾香,声音越来越微弱:“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绾香一想到怀里的人就是当初曾追着问自己叫什么,几次三番救下自己,就觉得鼻尖发酸。 大抵是人之将死,绾香多了几分于心不忍,像是在安慰的回答:“好。” “你怎么还板着一张脸,像你的丈夫一样……”他笑着伸手掐起绾香的脸颊:“笑起来多好看……万花失色,唯你惊艳。绾儿,笑一下。” 绾香看着他,低着头勾起嘴角笑了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的不知不觉的掉下一滴眼泪,居然是为白修子掉下的眼泪。 他看起来很高兴似的,抬手想要去擦那颗属于自己的泪珠,仿佛又看到了长街上那个红衣少女,惊魂未定的瞪大了眼睛站在萧怀瑾身边看着自己。 策马飞奔使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再也触摸不到她,再也看不见她。那皇城的灯火,那芙蓉一般的小脸,淡漠的神情,到最后也不曾属于自己。 那对同心结,再没有机会挂在腰上。 抬起来的手还不等触摸到那颗属于自己的泪珠,便再没了知觉。只有那张小脸印在脑海中,一点点的散却,什么都不剩下。 “将军!” 他死了,死在了绾香的怀里。 绾香抬头仰望天空,不远处的老树落下枯黄的树叶,又是一个被死亡带来荒凉的秋日。 她与白修子的恩怨,全在他放下那只手的一瞬间,被这秋风给冲散了。 即便绾香的心并不在白修子这,但就在这一刻,过去种种也还是会涌上心头。这个人到底是值得怀念的。 她问:“不是说在将军府埋了一大坛狮子楼的好酒,要送去平南王府,庆贺我凯旋?你好像还没告诉我,那酒埋在了哪。 不过也无妨,这辈子我怕是没有机会喝了。” 绾香把人放下,捡起地上的弯刀站起身,走到白修子部下的面前:“主帅已死,尔等,是死是降?” 另一边的萧怀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便开始放下自己的兵器,再没有刚冲进城门时候的那般气势汹汹。 也有些誓死不降,要与‘反贼’对抗到底的老顽固,但那样的人到底不会长命,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萧怀瑾带着人再一次冲上城楼,高喊‘白修子已死’。 那些人回去后,应该会急着把白修子的死讯报给皇城,然后再做打算。 绾香提着刀站在城门前,萧怀瑾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白修子,又看看绾香身后所剩无几的人:“都是以一当百的精锐,不过换了镇国大将军白修子的一条命,也值得了。” 绾香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怀瑾,眼里含着盈盈秋水,轻声喊了一句:“王爷。” 她摇头:“是杳儿想杀了我,他替我挡了去。” “你哭了?” 绾香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眼角,除了血,什么也没看到。她并不想承认自己为白修子哭了,于是回答:“我自会清理门户。” 说着绾香随便牵了匹马想要去找杳儿,萧怀瑾拉住绾香的手:“我的伤口开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反咬 萧怀瑾似乎并不想叫绾香去找杳儿,借故说自己伤口又开了。见他如此,绾香也只好先跟他回去,派人去找杳儿。 案前绾香跪坐在萧怀瑾身边,闷不吭声的替他换药。若是放在平常她应该不会止不住的嘟囔责怪萧怀瑾问:这伤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好。 可今日她安静得出奇,于是萧怀瑾先问了句:“还在想白修子?” 绾香突然想起自己走的时候,白修子就孤零零的躺在城门前。绾香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你问这个,是因为我掉了两滴眼泪吗?” 这句话问到了萧怀瑾的心坎,绾香望着一边萧怀瑾换下的衣裳,上面的血迹都还没有干:“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也好奇为何会掉两滴眼泪下来。 或许是觉得惋惜,镇国大将军的结局让人觉得有些悲惨。” “照今日的情形看,他到底是让着你。为了心爱的人去死,他也是心甘情愿。”说完萧怀瑾转头看着绾香。 他的神情叫绾香看了总觉得不舒服,转身到水盆边去洗帕子:“王爷呢?” “什么?” “王爷叫我去关城门,不是也料定了白修子会对我抱有愧疚,会让着我?我们都一样,都在利用他对我的感情与歉疚。 所以其间千万种可能里,便有他死在我面前的这一种。王爷的心里,又有什么好不舒服的呢?” “你是在嘲笑我利用女人吗?” 绾香拧干帕子,轻轻抖开搭在一旁的架子上,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就算王爷不让我去关城门,我自己也会去的。 我只是不知道王爷在气恼什么,单纯是因为我在面对他将死之时,掉下的那两滴眼泪吗?” “……” “别说是王爷,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掉下那两滴眼泪。明明没有什么情分在,却还是止不住的感慨。” 萧怀瑾拿起面前的茶盏:“大抵是因为他救过你几次。” 见到萧怀瑾还是一样酸冷的态度,绾香便不想多理会他。人都已经死了,他为何还要这般呢? 也是怕自己胡乱多说了什么,挑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争论,绾香便自己端着水盆出去了。 看着绾香出去的背影,萧怀瑾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他其实也不觉得自己同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只是绾香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就没有见到她哭过几次。突然见到绾香掉了两滴眼泪,有些害怕白修子这一死,反倒是会叫绾香念念不忘。 甫玉走进来递给萧怀瑾一个册子:“梁错哥命人盘问那些战俘,登名造册叫我给主上送来。” “放那吧。” “城外到现在还没动静,南城门和北城门也开始按照主上的意思开始堵了。” “嗯。” 萧怀瑾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回眼看到甫玉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到:“还有事?” “我看姐姐不是很高兴,刚才碰到,她都没有理我。” “她只是有些累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是。” 没一会绾香回来,再一次在门口碰上了甫玉,甫玉嚷到一边,绾香还是没有搭理他,这不禁叫他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赶紧跑回自己屋里。 绾香放下水盆,到屏风后面拿出外衣披到萧怀瑾身上,小手熟练的整理衣领和袖口。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突然抓住绾香的手,把人抱进怀里,只是神情淡淡的喝了口茶。 绾香坐在一旁,两个人许久都没说话,劫后余生,彼此之间不知道都在别扭着些什么。 直到派出去的人回来:“主上,杳儿到了。” “带进来。” 听到是杳儿被找到了,绾香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原本绾香以为上次在皇城自己的计划被泄露,可能就是因为自己低估了对方,亦或是自己太大意,其他的人出现了问题。 即便期间种种证据都指向杳儿,绾香也知道杳儿的嫌疑最大,绾香都放置她不管。 但今日,那个和自己一起偷跑出王府一起剥栗子吃的小丫头,居然会三箭齐发对准自己,生怕自己命大还在箭头上涂满了毒药。 若非绾香亲眼所见,她便依旧不愿相信这件事和杳儿有着说不尽的关系。绾香自问待杳儿不薄,怎么想都想不到她陷害背叛自己的理由。 人被带进来,她的头发已经凌乱还插着一根稻杆,应该是躲在哪的时候不小心挂在头发上的。 绾香走过去,替她拿下那根稻杆,猝不及防的掴了个巴掌在她脸上。可见这一巴掌绾香使足了全身的气力,把杳而打得站都没站稳倒在地上惊慌的看着绾香。 萧怀瑾默不作声,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不知道执笔在写着什么。 绾香蹲在地上捏起杳儿的下巴,直白的问到:“为什么要杀我?” 地上的杳儿半边脸都是红的,嘴角渗出血迹轻轻的抽了下鼻子:“我想杀你,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应该知道的。” “我从不觉得自己亏待过你。” “可你待我,不也就那样?当初你说走就走,羚昭的丫鬟说来欺负我就欺负我。”这时候的杳儿似乎知道自己横竖是一死,便也不再畏惧,拿开绾香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叫梁错教我射箭,为的不过就是有一天能杀了你。 为何你能用王爷的弓,我却不能?论出身,我并不比你低贱!” “王爷?你……”绾香盯着杳儿老半天没说出下半句话来。 “怎么?你没看出来?也对,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我的心思?你以为我随军出征是为了你?那你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了些? 我只是清楚这一路凶险,怕再也见不到王爷罢了。” 绾香身后的萧怀瑾还是不动如山的认真写字,仿佛没有听到杳儿说的那段关于自己的话。 “你要是想杀了我还是赶紧动手的好。再别像之前在鹰嘴峰时候那样对我,试探我、排揎我、打压我、栽赃我,每一日每一刻都让我觉得心惊肉跳。” “你凭什么觉得我有闲心去栽赃你?” “难道桐月的事情不是你蓄意栽赃我?她是吃了你的药才死的,而你的药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在哪,你同王爷说不是你,那就是我了?那我就是那个不顾一切陷王爷于不义的人了?” 杳儿刻紧眉头瞪着绾香:“根本就是你记恨桐月刚上山就叫王爷与她共度一夜,才想杀了她! 报复我之前暴露你的行踪,所以你栽赃给我!谋杀栽赃,这是你一贯的手笔,你再擅长不过。 那些天我日日惊慌,恨不得你一刀给我个痛快。既然你不动手,那我就先动手了。” “既然你知道害怕,就不应该妄想杀了我。原是为了王爷啊,上次皇城,你是想叫我连同伽赞一起死在那,好把位置腾给你。”绾香垂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杳儿,最后还是头轻叹了口气:“害死我的孩子,当真有你的一份啊。” “说起来真是不公平,你我同为奴婢,凭什么你再烟花之地滚了一圈回来还能嫁给王?还能和荣氏沾上关系?”杳儿突然冲上来抓着绾香的肩膀:“难道你就不觉得愧疚吗? 王爷一心一意待你,你且勾搭着小皇帝,勾搭着白将军。我真好奇,进了那么多次宫,你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离绾儿,不会连你自己都不清楚那个孩子是谁的吧?当初羚昭不让你诊脉,自行跳车撞腹弃子。 你会不会早就知道我与你离心,怕王爷惊觉,故意把行踪透露给我,弄了这么一出,顺利成章的弄掉自己的孩子? 你这个毒妇!王爷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毒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风冷 她像是疯狗一般的攀咬绾香,萧怀瑾手上的笔突然停住,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杳儿:“拖出去吧,实在聒噪。” 绾香就像是在看戏一样,静静的看着杳儿:“如果着呢的是那样,我根本不会告王爷我已经有孕,而是自己默默的解决掉。在你的眼里,我和你一样蠢吗?” “王爷!”杳儿一声喊出来:“你就这么相信她吗?!小皇帝色胆包天,你就相信她多次进宫次次全身而退? 她与白修子说不清道不白,你就相信她次次密会,一次跃格的举动都没有吗?” “你的脑子确实不灵光,难怪绾香带了你这么久你都还只能做个丫鬟。” “那是因为我没有她那般狐媚,叫全北浔的男人都垂涎三尺。摸一摸鞋面,就能赚出一千金?王爷,卖艺不卖身这样的话说出来,谁能信呢?” 萧怀瑾把笔仍今年笔洗中,残存在笔尖的墨晕染在清水中:“藏香阁是我立的,绾香是我送进去的。期间是非,用不得谁来评判。 何况是你这样不分是非蠢笨愚昧悖主忘恩的人。” “……” 萧怀瑾虽然从未看过杳儿一眼,却也没有对她说过这样重的话。下面的杳儿神情苦涩:“为了能让王爷对看我一眼,我在王府矻矻终日,换来的就是一句‘不分是非蠢笨愚昧’?” 她伤感的样子叫人看了觉得心疼,若是放在从前,绾香定好好和萧怀瑾理论一番,但现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已经不是杳了,绾香也认不出她是谁。 听雨台的冷夜,和自己一起畏缩在取暖的丫头,应该早就死了。 “我自以为咱们是姐妹一般的情分,到头来……居然是我自以为是。”绾香笑着轻叹了口气:“你想怎么死?我成全你。” “成全我?萧怀瑾,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真的爱你吗?她走到你身边,没有想过替你和离氏一族翻案,一步一步的带着你走上谋反的路,你居然还在替她说话?!” “梁错。” 萧怀瑾喊了一声,站在门口按捺不住的梁错终于能窜进屋里,跪在萧怀瑾的绾香的面前:“主上!” 萧怀瑾指着地上的杳儿:“拖出去,堵上嘴巴,杖毙。” “主上!可是杳儿……”梁错刚一抬头就对上了萧怀瑾那双冷眼,随即低下头,转眼看到杳儿伤心欲绝的模样,只好带着她出去。 还不等走出门口就被绾香给叫住:“等等。” 杳儿回头,以为她还有什么要说的。结果就听她说了一句:“主仆一场,我亲手,送你走。” 这不禁叫杳儿想去当初自己被羚昭栽赃时,绾香替她挡过五十杖,现如今她是想还给自己了吗? 萧怀瑾知道绾香心狠手辣,也知道对杳儿总也下不去手,否则从皇城回来的时候就动手了。 而这一次,绾香当真伤透了心。那小丫头跟在自己身边多年,夏日一起出去钓鱼赏荷,乞巧节一起去月华树下挂香囊,冬日一起躲在素房里烤红薯和栗子。 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么多的心思是自己不知道的,走到外面绾香停住脚步,回头替杳儿整理了下外衫:“就算是死,也要有个好死的样子。” “你恨透我了吧?” “是。你的一箭,比敌军千军万马都让我畏惧且心寒。第一次我当是你一时鬼迷心窍,但第二次,我不能再姑息。” 她笑着和绾香说:“我又何尝不是一样恨透了你呢?” “桐月,真不是你杀的?” “不是。” 绾香点点头,身边的人过来按下杳儿把她的手绑在长凳上。 身边的人递过木杖,绾香刚要去接,梁错赶忙先抓住:“一定要打吗?” 绾香神色凛然轻瞟梁错,硬生生的夺过木杖,高高扬起照着后颈就是狠狠一棍。 原本准备好受尽皮肉折磨的杳儿就这么被绾香一棍闷死,随后绾扔掉手上的木杖回头看着梁错:“我知道你钟情于她,所以看在你的情面上给她个痛快。” 说完她转身便欲离开,临了还和人说了句:“尸身就不用埋了,扔到后山喂鹰吧。” 红衣蹁跹,她并不在乎身后的那些人如何看自己。 不论什么样的情面,也不能让绾香忘记失子之痛。 白修子的死,杳儿的死,绾香都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她的孤傲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满不在乎的走到城墙上,并没有百感交集,只是觉得秋风真冷。 …… “主上,姐姐亲手把杳儿姐姐……给打死了。”甫玉站在案前和萧怀瑾说着。 “嗯。” “姐姐就在城墙上,主上不去看看吗?” “我为何要去看?” “杳儿姐姐与姐姐交情颇深,现如今自己亲手将她打死,心情不会有多好受。作为丈夫,就这样放任自己的妻子一个人在城墙上吹风吗?” 萧怀瑾不紧不慢的合上手里的书,抬头看着他:“人不大,知道的倒是不少。” 知道萧怀瑾此刻并不愿多说话,甫玉也便不再说那些俏皮话,安静的站在一旁替萧怀瑾添茶。 就听萧怀瑾说到:“你姐姐估计更想清静一会,也是我刚才说了些糊涂话。” “其实我站在外面都听到了,杳儿姐姐说的话,主上信吗?” 萧怀瑾也倒了杯茶递到甫玉的面前示意他坐下,回问到:“你信吗?” 坐到案前的甫玉双手握起茶杯轻叹了口气:“杳儿姐姐的心脏了,说的话自然也都是脏的。” “这些话你都懂,我又怎么会不懂?” “姐姐的事,我在皇城也都听说过。但我到底不相信姐姐回事那种人,尤其是见到她对主上你的这份情义后。 当年姐姐塞给我一包蜜饯,那双眼睛月光一样纯洁透亮,才不像别人说的那样脏。主上,你觉得呢?” 听完甫玉的话,萧怀瑾也想起了绾香的那双眼睛,那张笑脸。越想越忍不住责备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她的两滴眼泪就说出那些话? 萧怀瑾放下茶杯,拿起一旁的披风。甫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踏出门去了。 他急晃晃的跑到城墙上去,四处看不到绾香的身影,随手抓了个巡防的小兵问:“见到夫人了吗?” “夫人刚走了。” “去哪了?”萧怀瑾急切的问,生怕绾香心情郁结又和自己赌气,一股脑的跑出城去,不知所踪。 就听眼前的人回答到:“不清楚。” 萧怀瑾转身下去缝人便问:是否见到绾香行踪。 但那些人都不约而同的摇头,最后萧怀瑾换了一句:“去看看城门开过没,夫人有没有出去过。” “王爷?” 听到声音萧怀瑾回头,正好看到绾香站在不远处,轻声的唤自己:“王爷在找我?” 她的神情比秋风好凉,只有在萧怀瑾的时候,才有所缓和。萧怀瑾快步走上前把手里的披风披到她的身上系好带子问:“去哪了?” “没去哪,随处转了转。” 萧怀瑾伸手把人揽进怀里:“风凉,回去吧。” “我想过给离氏和静太妃翻案,但太皇太后根本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步步紧逼,直到把我们逼近大漠逼上鹰嘴峰,逼得我们造反。” 萧怀瑾拍着绾香的后背示意她不要多想:“走吧。” 那夜下了秋雨,寒凉如同冬月将近。 禹城像是得空喘息的孩子。萧怀瑾何等才智?只要手握徐员外的家底就能变出精兵强将,很快禹城又是固若金汤的模样。 而朝中因为白修子的死,萎靡了好一阵。齐候为首的齐氏一族就这么带着萧怀玥看着热闹,一时间无人愿意带兵去征讨萧怀瑾。 一个小小的禹城,竟然也变得如此棘手。 他们踟蹰不前,萧怀瑾转身就占了奉阳。朝中也终于再一次派人到禹城,那不是别人,而是许久未见的荣川。 第一百五十七章 难违 荣川还和从前一样,他披着御赐的紫狐轻裘,端着圣旨站在萧怀瑾面前。 但萧怀瑾看他的眼神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了。 皇城的那些人大抵料定萧怀瑾不会拿荣川怎么样,便送他一个人站到禹城的东城门门前,萧怀瑾看着他说了句:“让他一个人进来,谁也不许带。” “是。” 荣川就这样别几个人带进城内,像是犯人一样的步步看守,直到萧怀瑾挥手叫人都下去:“我倒是害怕了,所以才会草木皆兵。” 坐在就桌前两人也是各怀心思,荣川笑着回答:“看来你在这过得也不算好。” “至少敢大口喘气,比皇城轻松多了。” “你这么快连占两城,下一步是哪?” 萧怀瑾看着荣川突然笑了下:“你是来替小皇帝刺探敌情的吗?” 荣川的表情凝滞了下,似乎没有想到随口的一句话竟也会叫对方生疑,最后也只能跟着一起笑了下,跟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想不到你我之间也要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你我之间,本不该说这些。” 眼看萧怀瑾冷淡的样子,荣川不得不小心翼翼:“身处皇城,大多身不由己,纵使我和静珝都不想,也耐不了一句‘皇命难为’。” “是啊,皇命难违。你来不会只为了到禹城与我喝酒吧?” “圣上叫我来劝降,只要你悬崖勒马,你便还是平南王。” “若不降呢?” “……” “我若不降,他会拿你跟静珝如何?” 荣川轻叹一口气,摇摇头:“先前我重新合了你与绾香的八字,还替你卜了一卦。” “怎么说?” 荣川轻吐了两个字:“大凶。” 说话的功夫,有人推开门端进一个火盆来,里面猩红的炭火毕剥作响。萧怀瑾笑了下:“再凶,我也已经走到这了。难道我跟你回皇城,就没半分凶险了吗? 只怕我前脚踏入城门,后脚便人头落地了。” 萧怀瑾拿起酒壶替他倒酒:“你我兄弟本不该这样剑拔弩张,从我五岁那年开始,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你和静珝应该很清楚。” “我知道。”荣川点头:“其他的我可以不提,但白修子的尸首我必须带走。圣上的意思,要给白氏满门一个交代。” “那你有没有算过,你就这么毫发无伤的带着白修子回去,小皇帝会不会对你疑心?” “你有什么条件?” “在小皇帝的心里白氏这么重要,那我想问问,白修子的尸首值不值一座城?” “临行那日太皇太后病重,静珝奉召入宫侍疾了。” 听到静珝被带进宫的消息,萧怀瑾的表情先是僵住了,随后冷笑了下:“太皇太每次都病得这般合时宜,看来这祖孙两个也不会别的招数了。” “这个百宁候,我不做就是了。但静珝我总该带回来。在我心里,妻儿的命抵得上一座城。可圣上未必会这么想。” 小皇帝拿萧静珝当人质,这叫原本打算拿用白修子尸首讲条件的萧怀瑾什么也讲不出来:“好歹是他姑姑。” “那又如何?你也是他叔叔。” “尸体就葬在后山,想带走你自己去挖。我本不想牵连你们,但见你们在皇城并不畅意,如果觉得压抑,可以到禹城来。” “这次的事情了了,我便带着静珝远离皇城。还有,圣上已经把平南王府给封上,里面的丫鬟小厮都被尽数遣散。管家替你把这个拿出来,送到了侯府。” 说着荣川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对玉枕:“这应该是静太妃的东西。” 萧怀瑾伸手摸过玉枕,抽出枕芯见到那条帕子还在里面,萧怀瑾的表情不冷不热,似乎这东西也没有多重要。 “听说静珝生了个女儿,可爱的紧。” 荣川干涩的笑了下:“嗯,这孩子不像静珝那般能闹,除了饿,几乎不愿意去哭但也不怎么笑,个性像极了六嫂。” “小孩子,还看不出什么个性。我原本也该有个孩子的,但绾香去了一遭皇城,那孩子便就没了。” “那次我……” “和你们都没关系,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原本我们给孩子取了名字,叫长宁,但她在娘胎里便开始不得安宁。希望这份安宁,你能带给静珝。” 两只酒盏碰了下,浊酒滴在案桌边。 萧怀瑾到底叫人把白修子的棺椁送出了城,什么条件都没有提过。 送荣川出城前,还把绾香整理出来的小孩子衣裳交给荣川:“都是绾香招绣娘绣的锦被和衣裳,你一并带回去吧。” “好。” “回去之后,赶紧搬离皇城。顺便给襄王带句话。” “什么?” “正月之前,我会夺取凌都城。二月大地回春,我在凌都等他。就说先前允他在朝中立威赚取功名的机会到了。” 听上去萧怀瑾似乎有信心一取凌都,并且还会等着萧怀玥,拱手将凌都城让给他。 荣川虽然不解,但还是先带着白修子的棺椁回了皇城。 两个人谁也没有想过,这会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 隆冬之际,万木枯朽,寒峭的北风搅动整个禹城。窎远的苍穹下,无处不被粹白之雪覆盖。 萧怀瑾亲自率兵逼进凌都城,绾香就跟在萧怀瑾身边。 胜,则陪他开海畅饮犒赏三军;败,则陪着他收兵回城休养生息。 他说:“此一行,要么拿下凌都,要么葬身凌都!” 身后将士气势浩浩,在他的虎狼雄兵面前,凌都显得羸弱不堪。 想必荣川和萧怀玥都没有和人说过萧怀瑾的打算,萧怀瑾也就这样一鼓作气的拿下了凌都城。 这一路萧怀瑾声势浩荡挥兵南指,谁挡杀谁,神佛也概莫能外。远在皇城似乎都能感受到地面颤了三颤。 明明才过了几个月,形式骤然变换,这天下已然不能由着小皇帝一人独大。朝堂纷争不休,王室动荡,原本存在的危险开始显露,几大氏族也开始按捺不住。 而聪明的人,选择在此刻隐匿。 眼见年关,萧怀瑾做好部署便带着绾香回到禹城。路上绾香才想去,伽赞还在鹰嘴峰。 想到伽赞,绾香便倒了杯茶递给萧怀瑾。杯面上热气腾腾,一口喝下去,从嘴里暖到腹中。 “杳儿死前曾说,桐月不是她毒死的。山上没有别人,应该就是伽赞了。” “你若不提,我都快要忘了伽赞这个人。”萧怀瑾转眼看着绾香:“你就没有怀疑过甫玉?他刚上山,桐月就暴毙身亡。至于伽赞她好像没有什么机会接触你的药箱。” “我不是没有想过甫玉,但红姑姑调查过他的底细,实在没有什么可疑的。反倒是伽赞,当时王爷的情况并不算乐观,大多半要靠徐员外的家底和人脉。 如果王爷和徐员外翻脸,那还能靠谁呢?” 绾香歪头笑着看萧怀瑾,萧怀瑾想也不想脱口便是一句:“北塞,纥族。” “是了,到时候阿屠便可以与王爷谈条件。同分疆土,打着王爷的大纛进军中原。罪恶都是王爷的,得利却是他的。 到时王爷再想摆脱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萧怀瑾垂眼想了想,随后抬头对绾香说到:“叫人把她送回北塞,也算彻底还了阿屠的恩情。” “若是她不肯呢?” “把人麻晕不是你最擅长的事?” 得到了萧怀瑾的许意,绾香便不再对她留情,讲过甫玉问到:“这次只有你,带死士三人随从两人,害怕吗?” “我不怕。” “好,你回鹰嘴峰带上伽赞,取道奉阳把她送到奉阳城北郊门外。她若是不听话,也不用跟她客气,麻晕她绑好直接送走。记住了吗?” 甫玉认真的点头:“好,甫玉一定不辱姐姐使命。” 绾香把自己的令牌和药一通交给甫玉:“你是姐姐为数不多可以相信的人,一定要把伽赞送到关外,平安无事的回来。” “是!” 但绾香到底忘记了,甫玉不过还是个孩子,这一去就是一月未还。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惧内 但这时候皇城已经传来消息,小皇帝派萧怀玥攻打凌都。绾香分身乏术,也不知道甫玉为何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可萧怀瑾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只抓着绾香的细腰不停的在她身旁厮磨。 “王爷,不出半月萧怀玥便要兵临城下……” 萧怀瑾把人抱起来放到桌边:“那又如何?” “隆冬腊月,咱们好容易把凌都握在手里啊……” 萧怀瑾突然把人按在桌上,绾香吃痛没说出后半句话,就听耳边的男人轻声的祈求:“都过去这么久了,荣川的女儿应该都会爬了,咱们也该要个孩子了吧?” “可……”他轻声软语在耳边厮磨着,叫人止不住的耳红:“可是咱们……” “没有什么可是,萧怀玥一到,咱们就撤出凌都回禹城。” “什么?”绾香听完,用力把萧怀瑾推开从桌上坐了起来,拉上自己的衣服瞪着萧怀瑾:“你是说,要把凌都拱手让给萧怀玥?不是我听错了?” 萧怀瑾也坐到案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地上的外衫套在自己身上:“对,你没听错。” “为何?咱们好容易才打下的凌都城。” “就为当初你在皇城大牢里,小皇帝没有敢逼你从了他,你还能活着被送回鹰嘴峰。” 绾香这才恍然想起当初是萧怀玥把自己从大牢里带出来:“原来王爷,是拿了这个与他做交换?” “只要他把你送回来保你不死,我让给他一座城又何妨呢?”萧怀瑾回头拉着绾香的手:“一座城池,再抢回来就是。” “可王爷……” “没有什么可是。” 萧怀瑾把捏着绾香的肩膀转过来,叫她面对着自己,尽量用能让她安心的语气和她说:“用一座城池换一个你,这买卖不知道有多划算。” 听到萧怀瑾这样说,绾香便更觉得愧疚了。为了还一个人情不仅搭上自己孩子的性命,还叫萧怀瑾欠了另外一份人情。 她轻靠在萧怀瑾身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甫玉还没回来,从这回鹰嘴峰再到关外一个来回半个月也差不多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那就叫人去接应一下。” “也好。” 说着萧怀瑾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你先休息吧,我走了。” 然后拎起门口的披风离开了,绾香没有多问他要去做什么,为何不似从前一样带上自己,只是在心里觉得有些不安。 自从萧怀瑾打进凌都,所到之处都会有当地显贵出来与之结交,大抵是看着萧怀瑾势头正盛,所以想到萧怀瑾面前来混个脸熟。 期间不乏有人宴请,席上更少不了声音婉转的歌姬和身段妖娆的舞姬,献上的美人叫人眼花缭乱。 即便他们都知道萧怀瑾已经有了一个如花似月的美人在侧,陪着他皇城到鹰嘴峰取奉阳打凌都,能耐了得,但他们到底都是男人,男人怎么会嫌弃自己身边的女人多呢? 他们就这样想尽一切办法将人送到萧怀瑾身边,讨好他。但萧怀瑾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油盐不进。 有人想到可能是绾香太过霸道,便叫家眷去接近绾香。 但绾香也不是个好相处的。顺着她的时候还好,一旦有所违拗便会被她的眼神吓到,即便有胆子大的敢继续说下去,回到家里便会闹些病灾。 于是再没有人敢和绾香提萧怀瑾纳妾娶小的事。 但他们并不就此放弃,每次宴请萧怀瑾的时候都会叫人来拖住绾香,原以为这样会萧怀瑾便会放开手脚,可萧怀瑾就是无动于衷,即便有时会多看上几眼,也只与他们说些公事。 今日也是一样,他们又以公事为由把萧怀瑾给叫了出去,让人拖住绾香。 但绾香早已经看透了一切,坐在案桌上拉起自己的衣裳,捡起地上的衣带系好,披上外衣出门。 她不管是不是有人在等着她,别上弯刀跨上马直奔萧怀瑾赴宴的地方去了。 门房远远见到不请自来的绾香刚想进去通报,就被绾香给抓住衣领:“在这好好看门。” 说完踩着小红靴踏进府门,径直的走向前堂,像是来过许多次一样。实际上绾香一次都没有来过,只是早就把一切摸了个清楚。 刚把门踢开,就看有人把舞姬强按在萧怀瑾身边,推进萧怀瑾的怀里。 一见到绾香众人都吓了一跳,身后的门房跟着跑过来:“老爷……我……这……” 就在所有人不知道绾香要干什么的时候,绾香拎起萧怀瑾身边的舞姬,两个巴掌下去,舞姬的嘴角就渗出了血迹。 打完便把人扔到地上,捏着她的下巴告诉所有人:“以后谁再敢像你一样,把爪子搭在我丈夫身上,我多了他的手。” 旁边的人忍不住小声嘟囔到:“女子善妒,乃是七出之罪。” “就是,休妻也不为过。” 绾香抬头淡漠的看着萧怀瑾,仿佛是在想他到底要怎么治自己这个所谓的‘七出之罪’。 他就只坐在席上丝毫不显生气,回答了一句:“夫人好功夫。” 这一句话,算是把萧怀瑾惧内的名声给坐实了。 要知道男人在前堂待客的时候,就连主母都只能露一面然后赶紧回去。这规矩自古传下来的,但平南王的妻子似乎并不在乎。 “王爷,王妃这……” 对面的人似乎想要萧怀瑾对绾香稍加管束,但萧怀瑾却一本正经的所问非所答:“我早就不是平南王了。” 旁边的舞姬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旁边的人想要带她下去,却被绾香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绾香不紧不缓的坐到萧怀瑾身边,用他的酒盏喝了口酒:“就算想要同我共享于飞之乐,也得看看是什么货色。这种下三流,你们也敢拿来糊弄我丈夫?” “那夫人的意思是……” 绾香不吭声随便夹了笋丝吃,这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也难怪萧怀瑾会惧内。 “我也没什么意思,你们这宴无好宴,连吃食都这么差劲。” 上席的主人脸上一阵尴尬,眼里闪着怒火,更多的是慌张。 萧怀瑾不说话,一直如同寒霜一般的脸露出和煦的笑,把远处的芙蓉虾往绾香面前挪了挪:“你喜欢吃的。” “是我不请自来没规矩,叫夫君你跌了面子。” “无妨。”萧怀瑾满眼都是宠溺,注视这绾香的小脸看着她把虾吃完,还伸手替她倒了杯酒。 这样的场景实在叫男人女人都不忍直视,止不住的在心中唏嘘,却不敢表现出来。萧怀瑾见他们一动不动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怎么?看来都不欢迎我夫人?” “没有……怎么会?” “对对对,把这个碍眼的女人拖下去。” “行了,别装了。”绾香放下筷子:“咱们刚到凌都,初来乍到,确实需要在座诸位照拂。今日是我唐突,驳了各位的美意。 倒不是我夫君教的不好,而是我这个生性如此难以驯化,但也知道一句‘夫为妻纲’,你们都像送个女人讨好我丈夫,行啊,可以。 那在这之前先送我个男人,他若允了我便允了。” “……” 见到众人不说话,绾香转头问萧怀瑾:“夫君,你说呢?” “夫人说的是,你们记着便好。” 绾香笑了转头看向萧怀瑾,他这般模样倒是叫人有气也不好发出来了。 上席的东家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如坐针毡的把这场宴给挺过去了。 萧怀瑾带着绾香,只见她的脸色并不太好,于是先说了句:“这几个人口蜜腹剑虚与委蛇,咱们就要撤出凌都,留下些麻烦给小皇帝没什么不好。” 第一百六十章 长情谷 “是没什么不好,我也不是非要给王爷难堪。”绾香褪去披风,眼睛不看萧怀瑾,坐到案边烹茶:“只是时期非常,小心为妙。 王爷也知道那些人口蜜腹剑虚与委蛇,说不定其中也有太皇太后的手笔。我这么一闹,他们再想请你去也要自己在心里掂量掂量。” “原来夫人是在担心这个。”萧怀瑾坐到她的身边,像是有些心虚,拖着下巴看绾香。 绾香见了忍不住伸手拍了下他的额头,打一下还不够又伸手补了一下:“叫你跟那个女人卿卿我我!” 萧怀瑾忙捂住自己的额头一脸的委屈:“你都看到了,是她自己坐到我身边的,她自己把手放到我身上的。” “若不是你自己去赴宴,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放任他们,他们敢吗?” “不敢……” 绾香眉头一簇,脸色骤变:“看来王爷是很享受这个过程,所以不忍拒绝吧?看来我不在的时候,这样的事应该发生了不止一两次了。 那我这个做主母的是不是该准备替王爷纳妾了?” “你怎么可以遽下定论?”萧怀瑾赶紧解释:“我可真的没有动过纳妾的心思,即便是有,那也是之前在平南王府羚昭在的时候,想纳你为妾。” 绾香拿起一边的茶匙转头和萧怀瑾假笑了下:“王爷说的对。” “为夫对你一片赤诚,如明月昭昭。”说着萧怀瑾伸手掐了下绾香的小腰,而绾香却打掉他的手:“是是是,就算王爷纳了妾我又能如何呢?我若是敢说什么,那便是七出之罪。” 绾香凑到萧怀瑾耳边小心翼翼的说到:“那可是要休妻的。” “我哪敢?只要你不休了我,就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 “王爷当然敢,世上什么样的好女子没有?哪还在乎我这一个?” 萧怀瑾拿下绾香手里的茶罐和茶匙扔到一旁,握着她的肩膀叫她面对自己:“但偏偏,我就是在乎你这一个,你若不在,我抢再多的城池也是无用。” “什么跟什么?”眼前这双灼热的眼睛真是叫绾香有些脸热,赶紧胡言乱语找些别的话说:“我……我听说荣川带着静珝回老家了,远离皇城是非,也挺好的。” 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拿下萧怀瑾的手重新拿起茶罐:“咱们以后要是也过那样的生活就好了,你种地你挑水你织布你绣花。” “那你呢?你做什么?” “我要做的很多,比如教长宁写字,读书,下棋,习武,制毒……说起来这一辈子能让我羡慕的人也就只有静珝了……唔……” 一直吧啦吧啦说个没完的小嘴猝不及防的被萧怀瑾吻住,那两只明月似的眼睛就干瞪着,久久缓不过神来,手上的茶罐更是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壶里的水一直冒着热气,沸腾得连盖子都关不住它们。 萧怀瑾同样向往这样的日子许久了,他的手就像被烧开的水一样不老实,一会捏一下绾香的细腰,一会扯一下她的衣带。 过了许久绾香才缓过神来,推开萧怀瑾赶紧拿下水壶,听到外面的风声忙推开窗子:“又下雪了。” 风吹在脸上,冷的很。绾香望着茫茫白雪银装素裹的一片,忍不住担心:“甫玉怎么还没回来?” “大概是路不熟,走了许多冤枉路才耽搁了,已经派人去接应了,别急。” 绾香伸出小手,雪花刚好落在掌心,她欢喜的看着,突然转头问萧怀瑾:“王爷还想喝茶吗?” 窗口的两个人对视一眼,萧怀瑾摇摇头:“不如暖壶酒吧?” “好!”绾香去暖了酒装进酒壶里,两个人就带着那么一壶热酒坐在亭子里赏雪。 绾香握着酒杯望着雪念到:“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怀瑾,王爷的名字好听。” “你的名字也好听。”说着萧怀瑾替他们倒了酒。 “离绾儿?还是绾香?”绾香拿起酒壶给萧怀瑾倒酒:“绾儿是母亲取的,结发绾相思。绾香是王爷取的,因为我身上有种血腥气都盖不住的药香。 王爷是觉得哪个名字更好听?” 萧怀瑾垂头想了想:“岳母大人取的更好听些,结发绾相思。‘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也是母亲对你的期许,现在也达到了。” 绾香看看萧怀瑾,回头望着不远处乱眼白雪中的一点红梅,故意回答:“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因为现在的一切太美好叫人觉得过于虚幻,我很怕忽然之间一梦醒来,就变成了镜花水月一场。如同当年的万毒窟,一睁眼睛,除了尸体什么都不剩下。 说起来,王爷去过万毒窟吗?” 萧怀瑾摇摇头:“没有。” “那真是太可惜了。”绾香靠在萧怀瑾身边捧着酒盏望着雪,眼里有怀念,也有期许:“万毒窟在诨莫山后面的山谷里,离氏先祖给那山谷取名叫长情谷。 里面种满了药草,没有上万种也有上千种,花开四季药香不断。但我离开万毒窟的时候实在太小,能记得的也就只有几百种。 我记得最清楚的便是一种长情草,也不知道那种草在谷中养了多久,听说爷爷小的时候谷中便有入药用的长情草了。 像这样的冬日,我大多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回廊里一边剥烤栗子,一边看阿爹教哥哥习武。阿爹对哥哥十分严厉,但对我却一再纵容。” “长情谷……”萧怀瑾念叨着,随后看看绾香:“难怪万毒窟的人都这般长情。这么多年,我倒是第一次听到你提万毒窟的事情。” “刚从万毒窟出来的时候,哪里想过会像现在这般坦然的聊过去事情?我以为那是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是永远磨灭不了的恐惧。好在啊,我嫁给了王爷。” 萧怀瑾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坦然的面对过去,并且无所畏惧。转瞬十余载,一起看过了不知道多少场雪。 唯独今年,叫人觉得感慨万千。 萧怀瑾看着她搓着手在厚厚的积雪上滚雪球,十根白玉似的指尖冻得发红,鼻尖也一样。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放肆的在自己面前撒欢,调皮的像是五六岁的男童,爬到树上折树枝,插在刚堆好的雪人身上。 萧怀瑾默默的在心里许诺:他一定不能让绾香喜欢的这一切,变成镜花水月。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在雪人的头上画着:“这人总是喜欢竖着眉毛,动不动就瞪着一双眼睛,眼睛要画大一点。” 画完之后绾香上下打量着雪人,拖着自己的下巴,又默默的转到雪人的身后在后脑勺写下‘纳妾’两个字。 萧怀瑾见了心中郁闷的很,指着那两个字:“这是什么意思?” 绾香满意的拍拍手:“这人脑子里一直都想着纳妾,当然要写在脑袋上了。” “你……” 绾香一脸无辜的看着萧怀瑾:“我又没说是王爷,王爷急什么啊?” 萧怀瑾抬手指着绾香:“好。” 急忙在旁边又堆了个雪人,画上眉眼在后脑勺写上‘休夫’:“某人啊,尽想着‘休夫’,也得给她写后脑勺上。” “我什么时候想休夫了?” 萧怀瑾看着站起身拍了拍手:“我也没说是你啊。” 说着萧怀瑾拿过绾香冰凉的小手捂在心口,试图用自己身上最温热的地方驱逐她的寒冷:“好事成双。” “姐姐!姐……” 绾香一回头便看到站在门口的甫玉,手上还握着一包栗子糖,呆呆的站在那看着眼前的情义缱绻。 似乎是知道了因为自己闯进来的不是时候,甫玉转头就往外跑:“不对不对,我重新进来!” 第一百六十章 不让 跟在身后的梁错一脸懵的问:“你干什么去?” “现在还不是进去的时候!走走走……” “去哪?” “走!” “行了。”萧怀瑾放下绾香的手朝门口两个人喊道:“你姐姐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赶紧进去喝杯酒暖暖吧。” 甫玉回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脸,跟着萧怀瑾一起进去了。绾香挥手揽着甫玉:“你怎么去了这么些时日?许久不见,我都觉得你长高了。” “别提了,这一路伽赞公主闹腾极了!”甫玉一脸的委屈,第一次独自办差自然觉得吃力,绾香轻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宽心。 屋子里面四个人坐在一起烤火,一边剥栗子糖,一边就着温酒听甫玉讲这一路上的见闻。 绾香欣慰的看着他,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自己出去游历了一遭似的。 小厨房里的肉包子刚出锅,原本讲得正兴的甫玉突然大喊:“我闻到肉味了!” 梁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就知道吃?” “我真的饿了!也是怕你们着急,所以快马加鞭连饭都没吃。” “从凌都到鹰嘴峰再到关外再回来,就算伽赞再能折腾,有个二十天也就够了。”绾香有些责怪的问:“你快马加鞭还走了一个月?是不是中途跑去哪玩了?” “我没有。”甫玉不客气的拿过一个包子塞到嘴里:“真的,我听了姐姐的话,就是雪天路难行,走的慢一些。” 萧怀瑾烘着手转头对绾香说到:“好好的回来就是好的。” 绾香便也不吭声,默默的记下叫人去查探他都去了那些地方,自己的身边万万不能再出现杳儿那样的人。 “诶,眼见就过年了,主上和姐姐别忘了我的压岁钱啊。” 萧怀瑾深吸一口气:“你这小子真是愈发的肆无忌惮了?” “嘿嘿……我想我要攒钱说媳妇嘛。” “好。”萧怀瑾也跟着绾香一起惯着他:“你和梁错,都有。” 甫玉听完握着肉包子靠在软垫上:“有姐姐在他乡也似吾乡。” “我和你不一样。”绾香歪着头看甫玉,甫玉不明白绾香再说些什么,傻傻的问:“哪里不一样?” 绾香一边剥栗子一边说到:“你有‘吾乡’,所以看哪都是‘他乡’。而我没有,所以有王爷在的地方就是‘吾乡’。” “……” 明明一个包子都还没吃完,甫玉就觉得十分噎,甚至都不饿了:“梁错哥,我好像……吃饱了。” 梁错淡然的拿起包子淡然的回了一句:“习惯了就好。” …… 故人一个个的去,就连荣川现在也不知道带着静珝去了哪里,离云旗和红姑姑在北浔,不能常与绾香萧怀瑾来往。 所以除夕也就只有四个人一起过了。 虽然他们不会久居于凌都城,但过年总会是要有过年的样子,该有的东西还是要有。梁错挂在屋顶挂灯笼,甫玉拎着浆糊去贴对子。 萧怀瑾在房间里认真的研究到底要怎么输给萧怀玥才算输的漂亮,既不能显得自己输得太马虎,叫朝中那些人精生疑,还不能叫萧怀玥找到自己在禹城的缝隙叫他有机可乘,更要留好后招以备随时夺取凌都。 绾香抱着暖炉坐在萧怀瑾身边跟着他一起看地图,时而添茶时而研墨。看似百无聊赖,绾香却乐在其中。 唯一的遗憾就是,好容易打下的凌都,就要拱手送给萧怀玥了。所以看着图上的凌都城,就好像是在看一块肉饼,万分不舍。 “一定要让出凌都吗?”绾香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不舍的按在图上的‘凌都城’。萧怀瑾握住她的手:“你这么喜欢凌都?” 绾香摇摇头:“只是觉得可惜。” “那我答应你,日后还会把打回凌都。” 绾香听话的点点头,伏在案上痴痴的看着萧怀瑾,没一会功夫便浅浅的睡去,直到外面突然响起了爆竹声,把绾香吓得旁去抓手边的弯刀。 萧怀瑾看她就忍不住笑:“你要干什么?拿刀杀了为夫吗?” “我以为萧怀玥提前来了。” 萧怀瑾将笔放到笔架上,伸手戳了戳绾香的额头:“时候还没到。” “我可不认为萧怀玥会信守承诺,真的等到二月才来。” 就算是萧怀玥肯,齐候和小皇帝会不会肯也未可知。绾香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但现在眼前年夜饭已经端上来了。 甫玉浑身是雪的跑回来,不等拍掉身上的残雪便把小手便伸到萧怀瑾面前,止不住的提醒:“主上!主上!” 萧怀瑾掏出一个红色的袋子问:“不是要明日才给?” 甫玉一把抢下来:“早晚都是要给我的!主上又何必吝惜这几个时辰呢?” 这钻在钱眼里的小人精也是叫人拿着没辙,萧怀瑾拿出另外一袋递给梁错。 旁边甫玉拿出里面的银锭狠狠的咬了一口:“诶!梁错哥,我看看你的。” 梁错十分沉稳的说了句:“主上给的肯定都是一样的。” “看看嘛!” “有什么好看的?吃饭。” 在绾香的眼里,甫玉就像是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又可爱又叫人会逗人笑。 他似乎对新年总有着无限的向往,但绾香不一样,此刻她心里想的都是凌都城的城门。 而萧怀玥也从没让人失望。 原本的约定是在二月,刚过新春便带兵冲向凌都城。收到消息的绾香并没有觉得慌张,只是在心里想这个萧怀玥太过诡道,不按约定行事。 但自古以来,胜者食言便是用兵诡道,败者食言便是为人卑污。只要打胜仗,谁还在乎他与萧怀瑾之间有着什么样约定呢? 这个道理绾香懂,也知道萧怀玥这一举动不仅仅是为了叫萧怀瑾输得顺其自然拿下凌都,更是想一鼓作气再抢禹城,说不定还想要生擒萧怀瑾。 如此野心勃勃,倒叫绾香懊悔当初为何会忽略这个人的存在。 “不争不显韬光养晦出其不意,这才是萧氏子孙。”他慢条斯理的套上盔甲,挂上佩剑回头看着绾香:“你也收拾好行装,咱们随时准备回禹城。” “嗯。” 说完便送萧怀瑾出门,就看到门口甫玉在手里摆弄着大刀,见到绾香赶紧问:“姐姐!主上送了我身盔甲,是不是还挺威风的?是不是和主上一样英姿飒爽?” 绾香回头不解的看着萧怀瑾,他笑着回答:“甫玉到底是个男孩子,不能总做些端茶倒水的差事。有我带着他,你不用担心。” 绾香较为欣慰的拍了拍甫玉的肩膀:“上了战场跟进主上,不能乱跑。” “知道了。” “走了。” 萧怀瑾回身,凛凛银甲玄色披风,带着绾香的目光上马离去。 绾香也不紧不慢的烫了壶酒,披着雪白的兔皮短袄迈上了城楼,红裙扫过积雪,叫守城的士兵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半卧在城墙上,身边的人都忍不住过来提醒她要小心。绾香却不以为意,靠在上面喝了个半醉,利箭插在自己身后的墙边却也不知道害怕。 旁边的人倒是给吓了个半死:“夫人,你赶紧下来吧。” 绾香就像是听不到一样,看着下面萧怀玥的大旗便喜欢不起来。 起身把酒壶放到一边抢过士兵手上的弓,瞄准扛旗的人拉了满弓,远远的就看到那张黄边的大旗倒下了。 绾香红着眼睛看人群中接着扛起大旗的人,抽出箭将其射杀。萧怀瑾回头看城楼上的那一抹红点,便知道她对萧怀玥不守信约的事情感到不满。 于是他没有直接把凌都让出来,而是突然变得强硬,逼退敌军固守城门。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赤瞳 萧怀瑾刚进城门,绾香便迎了上去:“王爷。”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惹怒萧怀玥?”他话中带气,仿佛在责怪绾香多事。但绾香却对他的愤怒满不在乎,问到:“王爷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何时怕了?” “看王爷责怪我的样子,便像是十分害怕萧怀玥。既然害怕,又何必‘假装’败阵让出凌都呢?” “这不是害不害怕,君子之约……” “王爷说是君子之约,那萧怀玥可守了君子之约?”见萧怀瑾不说话,绾香拿起丝帕擦擦他眼角的血迹:“做戏本就要做足全套,三进三退也在情理之中,何况是他自己没按照约定的来。” 冷风打在绾香身上,轻叹口气都会凝成寒霜。萧怀瑾揽过绾香:“先回去。” 想必萧怀瑾也打心底觉得绾香说的不无道理,所以回去之后也没有再以追究,更没有和绾香深讨此事。 等到夜里枕边人睡得安稳,萧怀瑾便独自坐在案前擦剑,听到门外窸窣,便喊了句:“谁?” 房门被推开,夜行衣与昏暗天色混为一体,那人大胆踏进萧怀瑾的屋子:“参见平南王。” 萧怀瑾抬眼看着他,那只手勾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张苍白到显现病态的脸。他抬起眼睛,眼角下一片血红,大胆的看着萧怀瑾。 抬眼之间烛火昏暗了一下,四目相视犹如猛虎饿狼争食。 “我记得你,怀玥的随从赤瞳。” “是。” “有何贵干?” “王爷想叫赤瞳来问,平南王可否记得当日之约?” 萧怀瑾放下双刃生光的佩剑回答:“当然记得。” “那王爷今日为何……” “我倒是想问问七弟,当初说的明明是二月大地回春之时,为何早来一月?若是这一月里,我尚未完成部署,七弟便挥兵北上,我岂不是作茧自缚了? 还百宁候的话传的不够明白?” “我家王爷是奉皇命而来,不得已而为之。且不说平南王骁勇善战,多年戎马倥偬,不会轻易失手。 当初平南王与我家王爷结盟,一明一暗里应外合,动及帝星成及大业,骨肉至亲歃血为盟,怎会轻易瓦解?” “怀玥藏鳞匿彩,实再令人惊艳。先前我与怀珵为鹬蚌,小皇帝为渔翁,现在我与小皇帝为鹬蚌,渔翁又是谁呢?” 赤瞳跪在萧怀瑾面前:“翊王有勇无谋与虎谋皮不知审时度势,而我家王爷深知‘心不妄念口不妄言’的道理,古来贤者居上,何况王爷是长。事事该以王爷为尊。 如今太皇太后当权,与先帝诸子均有嫌隙。二位王爷成‘唇亡齿寒’之势,哪里会对王爷你行背信弃义之事?更不敢做过江焚船的蠢事。一切都是为求自保。” 萧怀瑾看着来人眼下的那一片血红,轻笑回答:“单单为求自保,便不会娶齐候的女儿了。” “……”来人语塞一阵,随后说到:“齐氏现以齐候为首,先前北郊围猎已经叫圣上与齐氏离心。齐氏想与太皇太后反目,务必要找其他依托。 有了这个依托,才能下定齐候的决心。” “你很会说话。” “谢王爷夸奖。” “我已经不是平南王了。” “在我家王爷心里,您依旧是战功赫赫功不可没的平南王,还望日后王爷的冤屈得以昭雪,重返皇城。” “天下皆知,我实打实的反了……”萧怀瑾笑着问他:“事实如此,还如何昭雪?” “王爷,难道你不想带着王妃过安稳日子?” 这一句话问到了萧怀瑾的心坎,萧怀瑾垂着眼睛回问:“诛心?” “赤瞳不敢。” 萧怀瑾垂眼看着手边的笔杆:“回去告诉七弟,你我二人相邀在二月大抵回春之时,便就是二月。不多一刻,不少一刻。” “赤瞳纸白的脸上露出难色:“可皇上命我家王爷,二月之前夺回凌都。否则……” “怀玥是聪明人,天寒地冻,凌都地势险要,贸然强攻并非上策。话说到这,你可明白?” “是!我家王爷,定会与皇城周旋,拖到二月。” 萧怀瑾拿起一旁的茶壶,抬眼问到:“要喝茶吗?” 见到萧怀瑾下逐客令,赤瞳垂下了头:“不,赤瞳告退。” 说完他便趁着月色正胧离开了,但萧怀瑾还是倒了两盏茶,垂眼说到:“出来吧。” 躲在屏风后的绾香这才披着红衣握着弯刀走出来坐到萧怀瑾身旁,抬起小手按摩萧怀瑾的肩膀。 “你担心赤瞳来是要我命的?” “萧怀玥藏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想和王爷你同分一杯羹?除了王爷,我不相信任何人。” “这几日,你带兵回禹城,加强防卫。” “那你呢?” “我留在这继续和萧怀玥唱,身着戏袍才知戏子不易啊。” 绾香放下茶盏,褪去萧怀瑾的外衣,双手换在其腰间下巴搭在他身上:“那将戏袍褪下,去歇着啊。” “我看你真是越来越放肆。” “那王爷倒是说说,在你的心里还有什么是不容我放肆的?我也好谨记于心。”说着那只冰凉的手指划在萧怀瑾的心口。 “手指这样冰凉……”萧怀瑾抓住她的手指:“定是床冷。” “是啊。才刚打个盹就冷成这样。王爷体质属阳,何不用心火在床帷边烧一烧?” “你啊!”萧怀瑾一点绾香的额头,把人抱在怀里:“等等,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萧怀瑾刚握上笔杆,绾香就随手捻起一缕青丝在萧怀瑾耳边搔来搔去,撩拨得萧怀瑾思绪不宁。 “凌都迟早都是别人的了。” 萧怀瑾拿下绾香的手:“司一日之职,忠一日之事。” “这些都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萧怀瑾一回头,就看到绾香那双桃花似的眼睛:“与卿共良宵,一梦赴云上啊。” “你不好好看书,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萧怀瑾拿着笔杆敲着绾香的脑袋:“要不,你在这抄会书?” 听见‘抄书’两个字,绾香当即放下自己的手,起身就要往回走。哪知道萧怀瑾却含笑放下手里的笔,趁绾香没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抱起来。 “诶!你不是有公事要做?” “没了。” “没了?你太草率了吧?” “梦赴云上更重要些。” 萧怀瑾也是因为也听到了屋顶瓦片的动静,才明白绾香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和自己说那番话,缠着自己回去休息。 屋顶的赤瞳听到萧怀瑾并不想理会凌都的事,一心只想取乐,便安心的回去复命了。萧怀玥听完赤瞳的话,终于是安下心。 但也忍不住责怪:“我就说这个时候不能冒进,岳父非要出兵,到底还是惹他生气了。” “侯爷的意思,是希望王爷能够出奇制胜,只是不清楚为何平南王的消息会如此灵通。一个小小的藏香阁,不会有这样大的本事。” “不管怎么说,下次不能再贸然得罪他了。本就是君子之约,真是不应该。” “我们师出有名,区区反贼,王爷有何可惧?” “你不明白,一旦六哥将我与圣上归为一类,死在前面的一定是我。不过你说的对,咱们这次行军如此谨慎,就连粮草也分了前中后三批运至。 前兵突袭,他居然会有所防范……” “还有平南王身边的王妃荣绾,也是不好惹的,我还未进门就被她发现了。” “她不叫荣绾,最开始是萧怀瑾身边的暗卫叫绾香,藏香阁的花魁。梁错与六哥可谓寸步不离。 说不定元侯当初的禹城知府还有几个暗地里给六哥使绊子的朝廷命官,都是她亲手做的。 如果真的是她,杀人栽赃却无人翻案,那是何等人物才能做到的?你败给她,不算委屈。” 第一百六十二章 愧疚呢? 赤瞳想了想:“可藏香阁的背后查不出来哪里与平南王有关啊。” “那些都不重要。”萧怀玥把茶杯放到地图的凌都上:“重要的是,现在要维系好和六哥的关系,不能再听岳父的了。” “那属下能做什么?” “等。” 对于萧怀玥他只能先在这等到二月,于是带兵到凌都城门十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等着萧怀瑾说的大地回春。 第二日绾香带着甫玉回守禹城,临行时萧怀瑾送她至北城门。绾香还是放不下心,再三嘱咐梁错:“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王爷。” 梁错看着绾香的眼睛:“放心” “二月大地回春,我在禹城等王爷。” 萧怀瑾负手看着马背上英姿勃勃的红衣女子,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嗯,回去之后就只在禹城等我,切不可乱跑。” “知道了。” “三月草长莺飞,到时候我带你去鹰嘴峰后山打猎。” “嗯。” “走吧。” 再不舍,绾香也还是调转马头离开。因为只有自己守好禹城兼顾奉阳,才会叫萧怀瑾安心。 绾香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拎了缰绳挥了马鞭离去。 虽说凌都和禹城相距不远,不过一山之隔,足以隔断绾香的心安。即便知道萧怀瑾会全身而退,答案回到禹城绾香却还是日日难安。 很快的,能够让她安心的人便来了。 绾香刚亲自到各个城楼巡视完,回到房中烘烤湿掉的鞋子。正盯着火盆发呆就听到甫玉喊:“姐姐!姐姐,我要进来了啊!” “进来吧。” 门被推开甫玉走进来,拍打身上的碎雪:“姐姐,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说是北浔来的。” “北浔?” “对,说是你哥哥叫离云旗,还有一个叫红姑。我就纳闷,姐姐你不是姓荣吗?为什么你的哥哥姓离啊?” 绾香赶忙披上外衣:“他们在哪?” “前屋啊。”甫玉话还没说完,绾香就已经跑出去了。跑到前厅居然真的见到红姑姑和离云旗。 “哥!姑姑!真的是你们?王爷不是说,你们不能随意出北浔吗?” 红姑姑起身:“是王爷怕你一人兼顾两城分身乏术,所以叫我带着你哥哥过来。” “那嫂嫂呢?” “她在藏香阁的素房,顶你从前做的事。” “她?能行吗?” 眼前红姑姑和离云旗对视一眼,才对绾香说:“所以我在这不能留太久,你也知道北浔有多重要,藏香阁这个表面上的江湖组织是不能丢的。” “那姑姑此番前来……” 离云旗拍拍绾香的肩膀:“王爷说了白将军和杳儿的事,叫姑姑来陪陪你” “你那哥哥你呢?” “我?”离云旗一摊手:“我就任由王妃你差遣啊。” “那嫂嫂呢?离怨呢?可安顿好了?” “他们自然安顿好了,你就安心吧,不要因为王爷不在禹城你就心绪不宁啊。” 被自己哥哥说穿心思,绾香不知道为何居然还有些害羞:“什么就心虚不宁了?我只是有些分身乏术。” 甫玉站在一旁看着绾香和离云旗,仔细的打量着两个人到底哪里相,一双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这样的眼神,任是看谁都会被看得慌张,尤其是离云旗这样心存戒备的人。斜眼看着他,随后瞟到他的象牙手串:“这小鬼看上去也不是寻常人啊?” 绾香和才注意到甫玉一直在盯着哥哥看,上前解释到:“他本是皇城人,前太史令甫阳的儿子。 父亲去后母亲带着他来禹城投奔亲戚,却遭冷眼。去年秋月被征去修堤坝,恰巧被我撞到了。现在跟着我。” 听到这里离云旗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胳膊上的肉,疼得甫玉‘嘶’的一声。随后离云旗安心的放下他的手臂:“果然是养在皇城的公子哥。” “舅老爷,你可别小看我,前不久我还随主上出城迎敌了。” “我没有小看你。”离云旗回头安慰他:“是说你年纪还小。” 听到这样的解释甫玉才安下心来,大大方方的坐到绾香的位置上拿了个柑橘自己剥着吃。 这一举动不禁叫离云旗和红姑姑都皱起了眉头,看着甫玉丝毫不拿自己当下人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边吃柑橘还一边和离云旗说到:“舅老爷,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是姐姐的哥哥,却一个姓离一个姓荣呢?为什么一个长得这样漂亮一个凶神恶……” 话没说完,甫玉才看到那两个人的眼神,知道自己作为下人这样的行为放在曾经家里,是要被打板子的。 于是赶紧站起来把柑橘藏在身后:“姐……姐姐,我只是好奇。” 绾香倒是一点也不责怪他,只说了一句:“期间原由说来话长,你还是好好吃柑橘不要多嘴了。” 随后离云旗和绾香一起吃了顿饭,便按照萧怀瑾的意思上路去奉阳。 红姑姑留在禹城陪绾香四处走走散心,夜里就坐在绾香身边像从前一样看着她入睡,可那双好看的眼睛眨啊眨的就是不肯闭上。 红姑姑替她拉了拉被子,轻声问:“姑娘还睡不着啊?” “姑姑。”绾香坐起来,红姑姑拿着软枕给绾香靠在身后:“你是在想王爷?还是在想杳儿?或者……白将军?” “……大抵都有吧。短短一年,居然会有时过境迁的感觉。原本只觉得朝堂风云诡谲,但形式清晰。一年过去,竟然变成这样。 暗潮涌动,分不清敌我。这棋,我是参不透了。” 红姑姑握着绾香的手:“参不透也要参,王爷虽是棋手中的精锐,但难免昏着,你要多替他看着才是。” 绾香愧疚的笑了笑,抱住自己的膝盖:“别说是棋局了,就连身边的人我都看不懂。还私自下山去皇城救伽赞,害了自己的孩子。” “你才十九岁,但已经阅尽风霜,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像你母亲。” “这是姑姑第一次提我母亲。” 红姑姑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先前是王爷不让我讲,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讲一讲也无妨。” “姑姑当年是和我母亲一起侍奉静太妃的吗?” “不。”红姑姑摇摇头:“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你不仅长得很像你的母亲,连性子都十分像,有恩必报。 她不就是有恩必报,报到连自己都嫁去万毒窟,才成就一段佳话的吗?” 绾香点点头:“嗯。”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叫你更难过,而是想要宽慰你。如果你的母亲知道你救了伽赞,是不会责怪你的。 虽然你愧对自己的孩子,但这总归不是你的初衷。至于杳儿……人到底是会变的。” “我想过很多人会变,甚至想过王爷会变,但从来没有想过是杳儿,还招招想要我性命。” “从前她觉得是你救了她,有恩于她,但后来她会嫉妒,嫉妒同样是下人的你可以嫁给平南王,享尽荣华富贵。 嫉妒到不惜出卖你,欲处之而后快,欲取而代之。这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人之长性’。 只是有的人能保持本心,有的人会把自己打成死结,走向极端。这些道理你都懂,都见过的。” 绾香盯着昏暗的烛台:“那些‘人之常情’我都见过。但事情发生在被人身上怎么想都想得通,发生在自己身上终究会不知所措。 杳儿走之前还怨恨我,当初负气离开平南王府,把她自己留在那,害的她被羚昭欺凌。所以我才一直觉得,是太偏重王爷,忽略了她。 以至于她会感到卑怯,被人欺负,就连她对王爷有意我都不知道。” “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尚且对王爷这般英雄人物倾心,何况是她那样不常见男人的十六七岁正直青春年华的小姑娘呢? 你之所以这般感慨,只是因为你照比从前缺失了几分洒,多了几分伤怀与愧疚。伤怀是对杳儿,那愧疚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失守 绾香的愧疚?自然是对白修子的。 除了白修子绾香自问不愧对于他人:“但白修子当年率兵冲进万毒窟,也是事实。” “可你心里早就不怨他了对吗?” 被红姑姑这样一问,绾香的心里也有些动摇,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怨。 “如果怨的话,你就不会再想了。更多的是释然。” 可绾香还是嘴硬:“灭族只恨,怎能不怨?” 红姑姑拍着绾香的手,那低垂的眉眼十分和善,看得出当年她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她轻声的安慰绾香:“但罪魁祸首,终究不是他啊。 先帝之所以做得那样隐秘,也是想保全咱们王爷。那罪魁祸首就是当初最想要王爷死的人了,当年的中宫之主。” “我知道。” “所以你并不恨白将军,只是一时无法让族人与王爷的冤情得以昭雪,才误以为自己将恨放在了白将军身上,对不对?” “姑姑你年纪大,当然说什么都对了。” “……” 绾香抬眼看到红姑姑的脸色并不好看,突然发现自己言语冒失,于是扬起脸鬼机灵似的笑到:“姑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不过白将军确实是个好人。” “他确实是个一身正气的好人,只可惜所托非人。姑姑,白将军走的那日,我落泪了。”说完绾香靠到红姑姑的肩头:“姑姑,你说我是对他也有了情分吗? 可我的心里只有王爷,为何会因为别的男人而落泪呢?这样是不是对不起王爷?” “你大概不知道,有一种情分,超乎男女之情。他自知与你无缘,但却只想保全你,望你安好。 这份情义旁人都懂,王爷自然也懂。他又怎么会同去了的人计较?” “姑姑你不知道,王爷那日……就因为我的两滴眼泪还和我吵了一架。我第一次见他对我真心真意的生气。 也可能是我把话说的太过了,叫他误以为我在嘲讽他利用女人。” “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会不懂?”红姑姑别过绾香耳边的碎发:“王爷是你的丈夫,看到你流泪心里本就不好受。 何况你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流泪,就算再情有可原,他的心里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人生活在一起,哪有舌头不碰牙齿的?在北浔,就算是再和睦的夫妻,都会有丈夫忍不住到藏香阁喝花酒,诉衷肠。” 绾香突然抓住红姑姑手:“那王爷现在自己在凌都,会不会也去喝花酒诉衷肠?” “……”红姑姑轻叹一口气:“王爷现在哪有那个功夫啊?” “刚到凌都,那些达官贵人就一个个的要给王爷塞美女,金银玉帛数不尽数。我倒是真怕王爷乐在其中。” “不会,他可是你的六王爷,你的平南王,你的从小一直敬仰到大的夫君。” 听到红姑姑的话,绾香点头:“姑姑的话总能叫我安心。” “那姑姑再给你说个叫你安心的事吧。” “什么?” “白修子先前娶过妻室,岳家的女儿。” “我知道。”绾香当即想起白修子口中的那个‘小粘豆包’:“啊,之前白将军把我救回将军府的时候见过一次,赴宫宴的时候在宫门口又见过一次。 那小模样真是标志,一看就是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她怎么了?” “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都五个月了?” 红姑姑点点头:“若是以后碰上,你对他们母子好一些,咱们藏香阁明里暗里多帮衬将军府,也算是对的起白将军了。” 听到这绾香便更加安心了,似乎自己心中的愧疚得以寄托躺回到枕头上,似乎可以安眠,最后还是握着红姑姑的手止不住的问:“姑姑,你说王爷这次撤出凌都,会顺利吗?” 红姑姑点头:“当然。赶紧睡吧。” “嗯。” 到底是萧怀瑾知道绾香的心思,知道如何替她开解。红姑姑和离云旗一到,绾香那晚睡得极好。 第二日红姑姑就启程去了晋阳,假意游历绕路回北浔。绾香坐在屋里替萧怀瑾看那些赋税佃租地税盐利,看得头昏脑胀还要去监督巡防。 站在城墙上望着凌都的方向,眼见是萧怀瑾和萧怀玥约定好的期限,绾香便日日上城口朝远处看,等着接应‘兵败’的萧怀瑾。 但在萧怀瑾兵败之前,绾香接到了哥哥的消息:北塞部族突然骑兵攻打奉阳,势头极猛,领头主帅正是上次被绾香抓住的玉蒲王子。 看样子他像是要一雪当初被俘之耻。 离云旗同绾香一样,行刺查案不在话下,却不曾参习兵法。初次驻守奉阳面对久经沙场骁勇善战的北塞骑兵,再聪明也难免会棋差一招。 他们欲进不进欲退不退,就像从前骚扰萧怀瑾一样的骚扰驻守奉阳的离云旗,直到把守城将士本耗得疲惫不堪,随后突然强攻。 收到军报,绾香等不得萧怀瑾回来,一边披甲一边和甫玉抱怨:“你看王爷选的地方?禹城连年水患,奉阳与北塞接壤。 朝廷最为头疼的两个地方都让他给占了去。好容易得了个凌都,他还要给让过去。真是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些什么。” “主上这么做一定有主上的道理。不过姐姐此番去奉阳为何不带上我啊?” “你留在禹城替我接应王爷……” “夫人!”绾香的手刚握上弯刀,外面便来人报:“奉阳失守了。” “哥哥呢?” “已退至禹城境内。” 绾香闭上眼睛,有些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和萧怀瑾交代。旁边无人看管的炭火眼见就要熄灭,甫玉站在绾香身边:“姐姐。” “不急。”绾香像是自我安慰一般:“不能急……” “与北塞接壤的地方这么多他们不选,偏偏选奉阳,摆明就是冲着主上。那下一步就是禹城了。” “你说的对。”绾香系好披风对甫玉说:“你还是在这等王爷,我去接应哥哥,务必死守禹城,你能不能做到?” “姐姐吩咐,我一定做到。” 那日绾香甩了鲜红的披风准备再一次肚子一人面对玉蒲,前方雪茫茫,如同大漠中的斜阳落月。 即便换了红妆变武装,玉蒲族的王子也一样记得那个令他马失前蹄的绾香,记得绾香那张美丽又隐藏危险的脸,更记得不能将她当做寻常女子看待。 再一次见到她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绾香与那王子隔城相望足足三日,萧怀瑾终于回来了,他抬手便抓挑开射向绾香的箭,把人抱在身后。 如此危急,叫人胆战心惊,好在他及时回来了。一直悬在绾香心中的利剑,在看到萧怀瑾的那一刻,终于回鞘了。 对方见到萧怀瑾当即退兵回守奉阳。 二月里冰雪消融,血水同雪水混在一起。站在萧怀瑾身后的绾香,看到这番景象实在是腻了。 临于城楼之上,绾香突然跪在地上:“我代哥哥向王爷请罪。” 萧怀瑾回头就看到跪在地上的人,脸色禀若寒霜:“我让你跪了吗?” “可到底……是哥哥底丢了王爷亲手打下的奉阳。” “我不是也刚丢了凌都?” “这怎能相提并论?” 萧怀瑾单手拉起绾香:“没有人可以一直赢,哥哥并未研习过兵法,面对大邑和玉蒲两大善战的部族能守这么久,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可咱们的处境更难了。” 眼前的萧怀瑾忍着耐着,始终不再绾香面前叹下一口气,只拍着她的手宽慰:“皇城的人等这一刻,应该等许久了。” 有人雪上加霜,也有人雪中送炭。这次北塞来犯只有大邑与玉蒲,却不见纥族兵马。 不是纥族与之离心,而是他们对萧怀瑾,还有其他的打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助你 就在奉阳失守的第二天,阿屠便带着伽赞到了禹城。他们身边没有有一兵一卒,只带三五随从,乔装打扮躲过其余两族的眼线站到禹城门外。 萧怀瑾并不想见他们,但迫于形势,心里也想抓住一线希望。绾香更是害怕兵败如山崩,一损俱损,于是叫人开了城门把人让进来。 明眼人不难看出,阿屠此刻带着伽赞来禹城是为了什么。甫玉虽小,但他心有七窍,担忧的站在远处握着绾香的弯刀,准备和离云旗时时刻刻保护她。 绾香换好红裙跪坐在萧怀瑾身旁,替他替他添香,眼见两位故人远道而来,不紧不慢的起身跟在萧怀瑾身后,与阿屠身后的伽赞相望。 此刻她不是平南王府那个无实质名分的伽夫人,而是纥族可汗的女儿,但她依然先向绾香行礼:“伽赞见过王妃。” “公主真是折煞我。” 阿屠回头看看伽赞又看看绾香:“看来你的眼睛好利索了。” 见阿屠有意提醒,绾只好笑着回答:“谢过王子当初的救命之恩。” “别见外,还是王妃你不顾自己安慰下山救了伽赞,才免去她不少的皮肉之苦。”说完阿屠看着绾香,心里似乎有其他的事想和萧怀瑾说,但却对绾香有所避讳。 而萧怀瑾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北塞其他两大氏族兵临禹城,王子前来应该不是为了叙旧的。” 见到萧怀瑾这样说话,阿屠的脸上闪过一阵尴尬,随后和煦的笑了出来:“平南王心直口快,我兄妹二人风尘仆仆到这来,连口茶都不容喝吗?” “王子想喝茶,自然要用禹城最好的茶来款待,还请王子稍事休息。”说完绾香懂事的转身下去烹茶,甫玉跟在绾香身后扒着门缝使劲的朝里看,生怕他们背后说绾香的坏话。 绾香都忍不住喊他:“你消停一会,抻着腰不酸吗?” “我要看看那个伽赞又来干什么。上次她陷害桐月诬陷姐姐,害的主上和徐员外失和。现在又带了一个哥哥来,显摆她有哥哥啊?舅老爷可比她那个哥哥看上去中用多了。” “你前不久才说我哥凶神恶煞。” “舅老爷的眼睛上那么大一条伤疤,任是谁打眼看上去也会害怕的。不过看得出来,若是没那条伤疤,人一定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行了行了。”绾香听了便知道这小子有事要说,便直接问到:“你是不是又想要钱啊?” “嘿嘿……我就要过生辰了。” “你要过生辰了?”这倒是绾香没注意的事情:“姐姐一直在忙,都忘记兼顾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啊?” “其实我现在也没什么想要的。” “所以你就只想要钱了?” 甫玉拄着下巴对绾香点点头:“甫玉不贪的,但……多多益善。” “好。”绾香倒好茶交到甫玉手上:“你这小鬼啊,赶紧送上去吧。” 眼看着甫玉走,绾香便坐到甫玉刚把着缝隙偷听的地方听里面的人说话。左不过是阿屠在和萧怀瑾说现下形式,绾香觉得听也可不听也罢,但还是一直等着阿屠说出他此行的目的。 甫玉端茶送进去,原想站在萧怀瑾身边替绾香听一会,但梁错却一直在推他示意他出去,他也只好先回到绾香身边。 等着甫玉出去,阿屠才继续讲:“现在王爷连失两城,背负受敌。倘若大邑与玉蒲联合中原皇帝,一个小小的禹城……” 萧怀瑾重重的把茶盏放下:“既然王子知道禹城危急,还拖着我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一个小小的禹城,还需要中原皇帝与北塞诸部分食? 难道纥族不参与此次南征,是为了叫我放下懈怠,从而带着伽赞公主来拖住我延缓时间,好叫我贻误战机将我一举拿下?” “……”即便萧怀瑾现在不得势,但他的怒火足以威慑二人,叫堂堂一族王子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梁错。” “属下在。” “绑了。” 一听说萧怀瑾要不客气,阿屠急忙站起来大呵:“萧怀瑾!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横竖不过一死,我还怕吗?” “我纥族好意前来襄助,你居然这样对待?就不怕纥族一样与你翻脸吗?!” “阿屠王子若是这样说,我倒还真就不怕多招惹一族,刚好砍你的头祭旗,一阵我军士气。”说完萧怀瑾不紧不慢的拿起茶盏。 原本阿屠来找萧怀瑾,以为自己可以很强势,却想不到萧怀瑾的气势还是盖了他一头,听到他已经没有耐性听自己讲下去,阿屠说到:“我是来帮你的。” 萧怀瑾这才抬手叫梁错住手:“我说过自己需要你帮了吗?” “你别自己骗自己了,这样下去,倘若禹城被围,你就只有一死。来的时候我听说玉蒲王子已经修书给中原皇帝,你需要兵,需要钱,这些我纥族都可以给你。 还可以劝说大邑玉蒲两族退兵,联合他们助你重夺两城,甚至可以支持你重回皇城,助你夺位。” “哦?我说过自己想夺位了?” “难道这一番作为,王爷不是想夺位?就算是不想,那也不得不做吧?” 这些昭然若揭的心思,萧怀瑾便也不再藏匿,看看阿屠再看看伽赞直接问了句:“什么条件?” “我们助你做中原的皇帝,而皇后必须是伽赞,嫡长子必须是伽赞所出。” 萧怀瑾敢问,他倒是也真的敢说。门外的绾香捏紧了手里的茶碗,里面的梁错瞬间刻紧了眉头。 只有萧怀瑾面无怒色,抿了一口茶,新茶色浓微苦发涩。也不知道绾香是否猜出阿屠此行是此目的,所以才心不在焉忘记了煮茶时候的火候。 “伽赞初到中原,便对平南王一见倾心。”阿屠走到萧怀瑾面前:“放眼草原、与大漠多少好男儿,伽赞看也不看一眼,独独是你啊平南王! 她第一次写信给我与父王,分别劝说要嫁去你府上。还叫我们万万不要为难你与你的妻子,甘愿屈于人下。 你的妻子随你南征北战走过多年光景,她的情义不假,但伽赞的情义也不差。你的妻子给你的也就只有陪伴,但伽赞能给你的,是江山。” 门外的绾香轻轻放下了茶碗拿起一旁的弯刀挂在身上,默默的走上了城墙,阿屠的那句‘能给他的只有陪伴’久久萦绕于心。 人家是公主,有纥族上下甚至整个北塞的支持。自己有什么?一双长眠于地下的父母?一个连奉阳都给守丢了的哥哥? 离开藏香阁,自己便再不是从前那个可以时时给萧怀瑾传递消息能替他先发制人的绾香了。 自己能杀人、能制毒、能跳舞、那又如何呢?在皇城,这于王爷这是锦上添花,远离皇城如此形式,能雪中送炭的就只有伽赞了吧? 浩然夜空寥寥星点,因为有萧怀瑾陪伴,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孤独过。心里的那些话,自己不知道跟谁说怎么说,也知道不能说。 真正的委屈和难过从来都是无从说起的,只能默默的闷在自己心里。就算是萧怀瑾问起,绾香也是一样半字不能提。 掏出自己怀里的匕首,绾香开始想自己也曾是有家室的姑娘。堂堂万毒窟毒尊的女儿少尊的妹妹,受江湖中人尊崇,皇室中人也是敬而有加。 若是族人还在,也就不用落得这般田地了,自己也一样可以许萧怀瑾一个江山。 “你都听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爱的何其纯粹 绾香回头就看到了伽赞,还是一样人畜无害可怜兮兮的样子。绾香揣好自己的刀对着她扬起一个笑脸:“许久不见。” “刚才见你不在,便知道你一定躲在暗处。” “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是不会放下王爷自己一个人置之不理。” “嘁。”绾香冷笑了下,迎着寒风廓落的夜空,和不远处的点点星火:“这可说错了,我若是放不下王爷一人,就不会在城楼上吹风了。” 伽赞走上前站到绾香身边,拉了拉自己的皮袄子:“真冷啊。” “你们北塞人不是都很耐寒的吗?” “我久居王宫不太出门,不似兄弟们时常外出要耐寒一些。”身边的伽赞轻叹了口气:“王妃你有没有什么不如愿的事情?” “我?没什么不如愿的。” “因为王爷的心里只有你,不管在外人眼里你什么样他都坚持娶你,求荣氏作为母族将你风光大嫁,所以你没有什么不如愿的。” 听到伽赞这样说,绾香不作回答,因为这样说来,自己仿佛真的没有什么好不如愿的。 “虽然我是公主,但也一样十分羡慕你。也正是因为知道你对王爷重要,所以才叫王兄和父王以及太皇太后不要为难于你,原本你希望这样可以换来王爷一丝青睐。可王爷的眼里当真是容不下别人了。” 绾香冷笑了下:“这么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了?” “何必谢我?”伽赞转头看着绾香:“要谢就谢王爷,这份恩情我算是盼不来了。” “但你的背后有个强大的母族替你争。” 北方干冷风打在绾香的脸上,混着凉月寒光潇潇,不远处的战场尚未打扫干净,人的心里想不感到苍凉都难。 “既然王妃听到这件事,那伽赞也不说那些弯弯绕绕。王爷一心为你,王妃你也一定愿意为王爷分忧的对不对?” “是王爷叫你来劝说我的吗?”绾香回眼一问,伽赞便不知如何回答。绾香跟了萧怀瑾那么多年,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不会同意这种交易的。 于是伽赞回答:“王爷拒绝了。王爷是个男人,怎么舍得牺牲自己心爱的女人换得别人眼中的‘苟且’? 王妃你明事理识时务,知道现在形势对王爷有多不利,四面受敌,该如何靠一个小小的禹城反扑? 王爷连失两城受到如此重创应该养精蓄锐,不能再兵行险招,你明白的。纥族鼎力相助,再由父王出面说服玉蒲大邑,一切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无利不起早。” “是,但若王爷娶了我便不一样了。他是纥族的驸马,父王一定希望看到他登上大位,且父王在诸部族之间也有话说。” 绾香垂眼瞥了下她的水蓝裙角,转身便要走,不想再理会这个人。 但不想伽赞居然大胆的挡在绾香面前:“王妃,我很敬重你,因为你事事以王爷为重以王爷为先。你为了王爷连命都可以不要,何故纠结于一个虚名呢?” “你不懂。” “我不懂?是因为我不够爱王爷吗?你错了。”她盯着绾香的眼睛,丝毫没有从前的畏惧:“我爱的不比你少,所以我懂你不想与人分享自己丈夫的心情。 但我也没办法,王爷一定要你在身边,我只能退步。只要你点头,由你说出这件事他一定会答应的。我只是想救他,如果他不答应父王和王兄是不会出兵的! 虽然王爷现在只是被逼无奈,从前的他并不贪恋权势,但你应该知道,他从来不是池中之物。他应当是遨游九霄的神龙,驰骋天下的英雄。” 绾香停住脚步抬眼看着伽赞:“当初你毒死桐月,就是为了叫徐员外和王爷反目,逼到王爷无路可退,你们纥族再出手。 但是你没有想到我来和王爷会先发制人,杀了徐员外及其亲信。更没有想接下来王爷会连夺两城,又突然送你回关外。” “你都知道了?” “我一直以为你钟情于王爷,所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坑害王爷。而杳儿一直想要我的命,所以我才以是她杀害桐月嫁祸给我。 但杳儿死前承认了所有的一切,唯独没有承认这件事,我才发现一直都忽略了你啊。” 伽赞一时语塞,憋了好一会才说:“王兄叫我这么做,我……” “你也不得已而为之,对吗?既然真的是你做的,又有什么脸拿你污浊的感情与我对王爷的情份比?你的脸说是比城墙厚,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好。” 见到伽赞点头,绾香便更不想再理会。刚要越过她离开的时候,却听她喊到:“即便我爱的不纯粹又怎样?我只是想助他登上帝位,难道你就没有给他带来过麻烦吗? 中原皇帝喜欢你,不惜多次贬低王爷,派他出征想叫他死在大漠,还不是因你而起? 你爱的倒是纯粹,可你能给他带来什么?除了陪伴,你带给他的只有麻烦!听说你从前身边还有一个阮姑姑,结果呢?还有杳儿。 你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收到你的拖累与牵连?王爷为你抛弃一切不惜反叛成贼遭世人讨伐身陷泥沼,他文韬武略如此雄才,不该这般。 现在只是叫你为王爷而忍耐一下,你都不肯!难道你的爱就是对的吗?!绾香!你的哥哥刚丢了王爷的奉阳,现在你什么都做不了,而王爷拒绝我,必死。” ‘必死’两个字随着那句‘你什么也做不了’一起压在绾香的心上,压得她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绾香平神静气,突然回手掴在伽赞的脸上,这一下猝不及防把伽赞掴出去老远,她伏在城墙上回头惊诧的看着绾香。 “怎么?以为你哥哥在,背后有强大的母族我就不敢打你吗?”绾香走过去,张开虎口捏住伽赞的脸颊:“你给我记着,不论关内还是关外,我,绾香想要杀的人,都活不成。 你既知道小皇帝喜欢我,也知道我与北浔藏香阁的渊源。你说我会不会鱼死网破,使尽狐媚转身对小皇帝投怀送抱? 在他的耳边吹吹枕边风,撺掇他灭了你最为崇敬的父王和王兄,襄助玉蒲和大邑刮分你纥族领地?” 绾香每上前一步,伽赞就被她的气势逼得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她警告伽赞:“你再做一件对王爷不利的事,是否能激出我灭你全族的本事也未可知。” “……”伽赞涨红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绾香会说出这样的话,只听到她继续说:“你也知道我的出身并不高贵,没有什么好的教养,就是为了要人命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中伤王爷者,必诛之。” 说完绾香转身便走了,把伽赞留在夜幕之中轻抚自己的心口。原本她想攻心,却被绾香吓得不轻。 等着绾香彻底离开,伽赞才扶着城墙一点点走下去。 而绾香终于可以不用面对这样的伽赞,不是怕,而是烦。自己对王爷的爱与不舍不弃,在她的嘴里,竟然成了王爷的负累。 真的是吗? 绾香反复在心底问自己,不停的回想过去,伽赞的话也不停的回应在耳边。她就这样魂不守舍的走在院子里,被刚冒出来的甫玉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都站在这,是姐姐你没看到。” “是吗?” 甫玉认真的点点头,跟在绾香身后关切的问:“姐姐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样子。” “没什么。”走在前面的绾香并没有急着回到房里去看萧怀瑾,而是站在庭院里问:“王爷吃饭了吗?主上打发那个什么王子以后一直在找你,还没吃过。 姐姐,你是不是听到那个什么狗屁王子说的话不高兴了?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主上是不会背弃姐姐你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最后一次 绾香回头笑着看甫玉:“甫玉,姐姐问你,王爷是不是待姐姐极好?” 甫玉想了一会回答:“今日主上说了一句话,姐姐走的急没听到。” “什么话?” “宁负天下不负卿。”甫玉说得认真,也像极了萧怀瑾的口吻。绾香听了心思也明了,再看那天色,仿佛守得了云开见得了月明。 她拍拍甫玉的肩膀告诉他:“你先回去歇着,姐姐去热些饭菜就去吃。” “我替姐姐去吧,别叫灶灰脏了姐姐的手。” “我自己来。” “那姐姐也早些歇着,别动气了。” 绾香认真的点头,心里念叨着萧怀瑾的一句‘宁负天下不负卿’,望着灶火也是笑出的泪花。 细想禹城内外,萧怀瑾已经四面楚歌,自己能做的确实所剩无几。 旁边帮忙的丫鬟喊了句:“夫人,菜饭好了。” 绾香才回过神:“啊,那就端上去吧。” …… 眼前柳眉杏眼的人正撩起袖子露出水波似的手腕摆酒菜,萧怀瑾注视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直到绾香先问了句:“怎么?盯着我看什么?我的眉毛描歪了?” “我惧内。”萧怀瑾笑着说:“生怕今日阿屠王子带着伽赞来这一遭,把你给惹生气了,知道你亲自到城楼上巡防也不敢放心。” “你想多了。” “我回绝了。” 听到他说话,绾香倒酒的手停住:“回绝什么?” “你别装傻,甫玉那小子可在门外偷听了许久,我猜他大抵什么都告诉你了。” 绾香抬眼看着萧怀瑾,抿起嘴角轻笑了点点头:“啊,都说了。宁负天下不负卿。” 萧怀瑾拿起绾香的手,问到:“那你害不害怕?” “怕什么?” “兵败如山崩,死亦无所归。” “有什么害怕的?王爷不怕,我也不怕。有王爷的地方便是我的归属。吃饭?” 你两只明亮的眼睛一抬,萧怀瑾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吃饭。” 灯影憧憧绵夜深深,房中梨香弥散,温酒闲聊。绾香红着眼看萧怀瑾,觉得岁月虽匆匆,却也待自己不薄。 眼前人是心上人,心上人也是贴心人。 酒是好酒,就是容易上头。萧怀瑾的酒量鲜少缝见敌手,却又一次败在了美人手上。握着酒杯趴在绾香身边握着他的手就睡下了。 “王爷?”绾香轻声唤着,身旁的人不吭声,绾香便知道事成了。 轻轻的拿下自己的手,趁着灯火好好看萧怀瑾,伸手轻触如画一般的眉眼,所有的柔情都化作一滴泪掉在萧怀瑾的手边:“王爷啊,绾香先前承诺过再不能随意麻翻王爷,但今日不得不食言了。 你不喜欢我到处乱跑离你太远,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宁负天下不负卿,我亦是宁负天下不负君。” 绾香给你自己倒了杯酒,看着萧怀瑾:“王爷你从来都不在意权位,却总受其累。你给了我一切,我也很想许你一世安稳。 但我到底什么都做不到,现在就让我替你做最后一件事,杀最后一个人。我自作主张,你不要气也不要恼。好好的活下去,让任何人都算计不了你。” 酒过喉咙,灼热到叫人难忍其烈,将人送到床榻上,掖好被子想叫他好好的睡上一觉。 红着眼睛对他笑了下,穿甲带刀,找到萧怀瑾曾给她的白玉冠,便又回到桌前写什么东西。 偏房中的甫玉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见到一处微光,在定睛瞧一瞧,就见到床边上绾香在瞧着他笑。 吓得甫玉连忙抓紧自己的被子往后缩:“姐姐你……” 绾香把食指放在唇间示意他噤声:“小声些。” “姐姐你干嘛呀?我一个黄花大……大小伙子,你这深更半夜,被主上知道还不卸了我的腿?” 绾香认真的说:“明日是你生辰,姐姐先把贺礼给你送来。” “生辰是明日呢,不急不急。” 绾香自顾自的拿出锦盒放在甫玉面前:“说是明日,也就半个时辰。早早给你的好。” 盒子一打开,是个白玉冠。甫玉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还真是个上好的白玉冠:“姐姐……这……” “好东西,你收着。” 甫玉把东西拿出来,趁着烛光打量好半天:“这可真是好东西!价值连城啊!” “这是王爷的,先前在平南王府叫我给要来了。” “那我不要,姐姐出征北塞有流落鹰嘴峰都没给它丢了,定是时时都带在身上的,要么就是给藏在哪了。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要。” “你收着,姐姐还有事求你。” “什么事啊?” 绾香一边把锦盒塞进甫玉手里,一边和他说到:“姐姐呢要出趟院门,可能许久都回不来。那姐姐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要替姐姐好好照顾王爷。 叮嘱他每日吃足三餐,看书不要贪晚,还有就是迎敌的时候尽量的保护他。用命保护他,就当是你替姐姐的,可以吗?” 甫玉瞧着绾香发愣,随后点点头:“嗯,我是下人嘛,这些都是应该的,不用姐姐嘱咐。” “这个玉冠呢,姐姐应该没什么机会带。对于王爷,应该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你先留着不要急着当,天下乱了你也不得安稳,现银放在不好带,不如这玩意好收。 姐姐曾答应过你替你娶妻,所以这个等你要成婚的时候再当,好吗?” “姐姐……你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你到底要干什么去啊?” 绾香摇摇头,笑着看甫玉:“这是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还有你啊……以后若是找妻室,完不能找漂亮的。在皇城的时候姐姐和你说过,漂亮的东西大多危险,若是没危险那大抵就是中看不中用的。” 甫玉呆呆的点头:“哦。” “一定要记得,替姐姐保护好王爷。一定一定要记得!你能做到吗?” “我……能吧。” “那姐姐把王爷的一切都拜托给你了。” “哦。” 说完绾香起身离开,甫玉望着那抹红影握着手上的锦盒总是觉得不安。原想放好锦盒就睡下,可想想绾香刚才的那一席话,就怎么也睡不下了。 翻身坐起来盯着墙角,怎么想都想不到绾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去。干脆套上衣服跑出去朝门的方向看,可人早已经没了踪影。 再回头看萧怀瑾的房间,等已经灭了,想必是已经歇下了。 守夜的梁错见甫玉大半夜不睡觉,便过来问:“你张望什么呢?” “梁错哥,你知不知道主上给了姐姐什么差?” 梁错摇摇头:“能给到夫人头上的,要么是顶要紧的事,要么是绝保密的事。” “这样啊……那是不是也顶危险。” “眼前可能,但现在?”梁错看看萧怀瑾的屋子摇了摇头:“你怎么有些神色恍惚?” 心想着既然萧怀瑾交给绾香顶保密的事,自己也不要多嘴,于是甫玉回了句:“没什么,我就是想来提醒你再过几个时辰是我生辰。” “啊,放心,贺礼我都给你备下了。” 甫玉这才回屋重新躺下,他不知道绾香去做什么,但离云旗这个做哥哥的却知道绾香半夜策马离开禹城要去哪。 就在绾香离开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他也牵马跟了出去。到城门口亮出自己的令牌:“见到夫人了吗?” “见到了,刚出城往东去了没多久。” 离云旗踢了马腹冲出了城门。 另一边的绾香已经出了禹城地界,拉过缰绳回眼看着城中的方向,心里想着:王爷你好好安歇。等你睡醒,这天下的局势定要再变上一变,到时候你便能安然一世,你的妻子也不再是贱籍女子,往后的路定会平安顺遂。 刚要调转马头离开,就听到哥哥喊道:“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的你又要去哪?不怕王爷一觉睡醒不见你人影大发脾气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宁负天下 绾香回头望,望见夜幕里自己哥哥过来:“虽然咱们多年不见,人也不知道变成个什么样子,但本性难移,你至始至终都是那个小绾儿。 我大抵猜到你要去干什么了,为兄陪你啊?” “你凑什么热闹?你有妻有儿,如若不愿待在禹城,回去照顾你儿子也是好的。” “为兄我找你多年终于是找到了,看着你与平南王相濡以沫虽然总是有些人找麻烦,但日子总归是过的不错,不需要随便向人低头。 但好景未能长,还是叫你受了委屈,若不是我把你夫君好容易打下来的城池给丢了,也不至于叫纥族的那两个玩意嘲笑。 我这哥哥本就愧疚,怎么能眼看着你自己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城池也不是哥哥想丢的,哥哥不懂兵法却面对劲敌已经做的很好了,妹妹没有怪你的意思。” “但到底是我丢了你夫君的大好形势。” “你是我离氏一族最后一个人了,你若是陪着我折进去,我愧对父母族亲。” “我若是叫你自己去,有去无归,那才叫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双亲。阿爹绝对会指着我的鼻子问,是如何照顾你的。” 马背上的离云旗掏出怀里的匕首,同绾香的那把一模一样:“我可是把阿爹都给请出来了,你也就别为难我了。” 绾香翻了白眼转眼看向别处:“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吗?” “知道。” “你不知道。” “好,那就算我胡乱猜的,若是我猜对了,你便带上我如何?” 绾香听完点点头:“你且说说看。” “你想许萧怀瑾后半生的安稳,欲以自己做星火燃起茫茫原野,欲斩草除根,欲搅乱皇城。” 那双月牙似的眼睛弯了起来:“小时候绾儿一个眼神,哥哥就知道绾儿想要到爹爹那偷些什么好玩意,顺手就给我牵来了。虽说十几年不见,但哥哥你到底还是知我的。” 离云旗望着她:“哥哥的小绾儿就像长情谷中的长情草,和父亲一样长情和母亲一样忠义,这一遭哥哥怎么也要陪你走一走。” “也罢!”绾香朝离云旗喊道:“反正万毒离氏十多年前就已经灭了,谁又在乎有没有后人呢?何况我们有离怨,就是有些委屈嫂嫂。 哥哥非要去,我也不拦着。就当是给万毒窟上下抱了仇!” “好!赶路,五日之内必到皇城,到时候好好睡一觉再做部署。” “你可别想着趁机下药给我扔下。”绾香拿马鞭指着离云旗:“哥哥可不是我的对手。” “放心。” 两匹马驰骋于夜幕,消失在山坳间。 …… 绾香制药下药的功夫确实到家,离云旗当然不是对手,给萧怀瑾下的药更是下足了量。原本甫玉以为萧怀瑾不到卯时就要起来了,却不想到了午时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梁错去城中找了大夫来看,皆摇头叹息不知所解,只能开几服药强灌下去。 见到此番情形,甫玉的心里更觉不好,一直想着到底要如何才能把萧怀瑾给叫醒。 阿屠和伽赞见萧怀瑾一眠不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跋前疐后左右为难。 甫玉这么盼着,焦切的回屋拿了绾香给他的锦盒找到梁错:“梁错哥,我觉得大事不好了。” “为何?” “姐姐走时把这个给了我,我觉得这肯定是姐姐顶重要的东西。” 打开盒子,梁错便见到里面的白玉冠。 皇城里会眼色的人都认得这顶玉冠是萧怀瑾的东西,何况当初是梁错把它输给了绾香,自己去朝萧怀瑾要来又亲手给她送去的,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这还真是对她顶要紧的东西。” “姐姐说着东西要我先留着,她之前答应替我办张罗婚事,等我成婚就把它当了。”甫玉慌张的看着梁错:“你说姐姐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主上是不是被姐姐迷晕了?她若是连主上都不让知道,肯定是……肯定……” “别急。”梁错看看萧怀瑾对甫玉说到:“我去找主上的私印给北浔去信,你差人多找些大夫。” “嗯!” 但不论甫玉找多少大夫,是熏香是灌药还是针扎,萧怀瑾都像是死了一般的睡去。 梁错找私印的时候,突然发现藏在萧怀瑾私印下的一封和离书。加上那只白玉冠,梁错更加笃定绾香此行有去无回。 于是对两边的人喊:“放水!放冷水!” 跑到床边掀开被子背起萧怀瑾就朝外面走,冷水放好合着衣裳把人给扔进了浴桶里。 “梁错哥,这真的行吗?会不会一醒了就又病了啊?” 梁错闷不吭声的把绾香写下的和离书塞给甫玉,甫玉见到‘和离’二字惊叹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姐姐要和离?!” “她的意思是,他们已经和离,不管绾香做什么都与主上无关了。所以必须要把主上叫起来,行不行都得行。” “那……去冰窖拿冰!拿冰!” 萧怀瑾就被扔在冷水里泡了半个时辰,还是不醒。梁错和甫玉急的团团转,又怕没把人叫醒,反倒是给泡出了风寒,于是给他捞出来好好的擦了身子放回床上。 足足睡了两日萧怀瑾才睁开眼睛,头脑眩晕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样子。迷迷糊糊的看着梁错愣了好半天,看看漫进窗沿的日光问:“什么时候了?” “主上,你睡了整整两日,夫人走了。” “走了?” 梁错把绾香写下的和离书递给萧怀瑾:“主上你可睡醒了,我已经代你给北浔去信找夫人的身影,这会应该刚到红姑姑手上。” 本来还头脑混沌的萧怀瑾看到和离书即刻清醒了,他仔仔细细的把和离书看上了整三遍,确定是绾香的字迹无臾,捻着手指半天说不出话来。 “主上,如何是好?咱们想找,却不知道去哪里找啊。”甫玉把绾香给他的白玉冠递给萧怀瑾:“姐姐还把这个给了我。” 萧怀瑾拿起白玉冠:“她,把这个给了你?” 甫玉点头:“嗯。” 记得绾香刚得这东西的时候攥在手里睡觉都不曾撒手,只要有机会就要带到自己的头上,走到哪这白玉冠便随到哪。 连梁错都知道当日在军营慌乱,也要将白玉冠连同杳儿一起抢了出来。 萧怀瑾抚着白玉冠:“我知道她去哪了。” “真的?!”甫玉焦切的说:“那我们快追吧!” “整整两日,来不及了。” “……” “萧怀玥是不是还在凌都?” 梁错跪倒地上:“回主上,襄王还在凌都城驻守,未曾班师。” “启程凌都。” “是!” 春日已经有燕子飞还,萧怀瑾带上布防图能调动的所有兵将死士,甚至还运走了所有能带走的金银细软。 院子里突然闹闹央央的,伽赞和阿屠听到声音出门去看。 阿屠随口喊过来个小厮问:“这是怎么了?” “主上说要去凌都。” “为何?” “不知道,应该去找夫人。” 随后伽赞就见到行色匆匆的萧怀瑾。 萧怀瑾和远处的阿屠颔首作礼:“王子与公主已经来禹城多日,若是喜欢禹城便多走走。我有公务,不能作陪。” “你是去找绾香吧?”站在阿屠身后的伽赞问到萧怀瑾:“她怎么走了呢?” 听到伽赞这样问话,刚准备要走的萧怀瑾突然瞪着血红的双眼走回到阿屠和伽赞的面前:“公主是不是掐准了我没纥族便无所依?” “我不是,我只是想……” “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不会休妻更不会纳妾,更不会容你踩在绾香的头上,除非我死了。宁负天下不负卿,我这句话,只有绾香配得上。” “可是她走了!她给你写了和离书,她负了你!”伽赞朝萧怀瑾喊着,萧怀瑾却丝毫不显急恼的轻笑了下:“若是我的绾香有事,我定屠了整个纥族,血祭我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必去 阿屠生怕萧怀瑾喜怒无常突然对伽赞不利,挡在伽赞面前:“平南王的嘴,就是用来说大话的吗?” “那你且看着,我是不是说大话。”留下这一句,萧怀瑾人便走了。 甩了纥族的两位到了凌都城,萧怀玥见了他自然欢喜,迎出城老远,还不等萧怀瑾下马便喊:“六哥!你的书信我都收到了!只要你答应,什么条件都任你开。” 就在萧怀瑾刚迈入城门坐下半盏茶的功夫,有下人跑了进来趴在萧怀玥耳边说了几句话,眼见着人的脸色就不好了。 看着萧怀玥放下茶盏:“看来咱们都小看六嫂了,得重新部署。” “什么意思?” “她把她哥哥扔去北浔,自己进宫了。圣上已经驾崩,太皇太后薨逝。新帝不足九岁便登基,十年换了三朝天子,这……” 萧怀瑾不管换了几朝天子也不管新帝多少岁,心里就只有一件事要惦念:“绾香呢?” “被按在大牢里。”萧怀玥也不觉得用一个小女子换一个大好形势有多吃亏,连忙提醒萧怀瑾:“岳父和太师被推出来代掌朝政,咱们得快了。” “她受伤了吗?” “谋逆,弑君,当诛九族都不算多,怎可能轻饶?好在她一封和离书把六哥摘的干净,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她能留有一口气,大抵就是要把你钓回皇城。” “还能有什么回旋的余地?”萧怀瑾冷笑着看萧怀玥:“我已经反了。” “岳父已经在替你翻案了!当初在湖边刺杀你的人也已经找到了,皇帝太皇太后已死,随便找个人推出去叫新帝下个圣旨,这事很好结。 幼帝才不到九岁,只要对付住太师那个老顽固,大业可成啊!六哥,这是绾香放手一搏替你搏出来的,用命赌出来的。 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不能辜负……” 萧怀瑾把茶盏放到一边:“要我与你合作,那就听我的。老规矩,一明一暗。事成,天下是你的,我只要绾香。” 这两个人目标一致,心思却南辕北辙的两个人,走到一起也算是各取所需。凌都城的城门便又一次被撞开。 …… 当日绾香带这离云旗绕路去了北浔,刚迈进藏香阁的门就把离云旗给绑了,任是谁上前来求,都会换得绾香一记红眼。 拎着离云旗的下巴,绾香亲手给他灌了汤药好好睡上了。然后才去素房吃了红姑姑的汤面,红姑姑听完事情原由,关切的看着她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姑姑这是怎么了?想说些什么?” 红姑姑放下手里的茶盏想了又想问了句:“飞蛾扑火又是何必呢?” 对面的绾香闷着头回答:“去,我有五成胜算,不去,半分也没有。” 说着绾香喝了一口汤回答:“伽赞说的没错,现在皇城里的那位一门心思叫王爷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而我留在他身边只能是阻碍,赌一赌吧。” 红姑姑抢下绾香的筷子:“你就算再能耐,皇城的禁军那个是吃素的?!大内的侍卫哪个是白搭的?!五成?你哪里算出来的五成?!我看你半分都不见得有!” “红姑姑你这个年岁的人怎么还不知道沉稳?” “你……” “好好好……”绾香拿过自己的筷子哄着红姑姑坐下:“姑姑气恼什么呢?” “我的好姑娘,这事咱们不做了行吗?咱们就留在北浔,纵使你是不想挡了王爷的道,你隐姓埋名藏起来,姑姑养你这一个还是养得起的。” 绾香垂头不说话,只顾着闷头吃汤面,吃完了面把汤都喝干净了才喝了碗酒,拍拍自己的小脸:“好了,上路!” “姑娘……姑娘!”红姑姑揪着绾香的衣角拖住她,连着跑到门前:“能不能别去?或者……或者咱们还有别的法子。” 看着红姑姑殷切的样子,祈求着自己,绾香宛然一笑:“这一路,我迷晕了王爷迷晕了哥哥,姑姑是不是也想叫我对你下手啊?” “……” “自打我跟着姑姑到北浔这么多年过去,姑姑应该知道我本来过的就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 红姑姑撒手,捧着绾香的小脸,忍着眼泪哽咽的问:“你……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跟王爷有个好日子过? 你听话,咱们从长计议可好?咱们……咱们再想办法。你去了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和王爷怎么交代?!” 绾香看了看眼前的红纱帐,和萧怀瑾做过的软塌,平心静气的握着红姑姑的手:“姑姑你看着我和王爷长大,是懂我的,更懂王爷。 皇城那位打王爷还没降生的时候就防着他,龙椅上的那位更是一降生便被唆使着。他们活着王爷不会有好日子的。” 绾香锁住眼泪垂眼笑着:“您应该知道,王爷不肯接受纥族的‘好意’,不过是不愿负了我,他的处境太艰难了。我真的不忍心,姑姑忍心吗? 反正都是一死,为何不能再为了他做些什么?红姑姑,若是不想我白白冒险,就务必要把我送进宫去。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唉……傻啊。”红姑姑这一口气长长的叹了出来,绾香却笑着问:“有什么傻的?姑姑知道我的,机灵着呢。” 红姑姑面容阴郁的抬眼想了好一会才问:“你非做不可?” 绾香认真的点头:“嗯,非做不可。” “姑姑知道你想做的谁也拦不得你,那姑姑只能听你的,替你铺一铺路。” “那就先谢过姑姑了!自打太皇太后和齐候闹翻了以后,朝中的人便都是各怀心思,萧怀玥之前受齐候之意救过我,得好好利用。 不管用什么办法,易容也好毁容也行,只要能进宫我就能靠近紫宸殿。” “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伽赞仗着纥族的权势,利用你对王爷的一片情,想要把你从王爷身边剥走。也就是你傻,遂了她的心!” 说的急了,红姑姑还住不住的戳绾香:“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蠢?蠢不可及啊!” “我遂的不是她的心,是王爷的余生。姑姑若是舒心,多骂几句也行。”绾香坐在桌上:“咱们在藏香阁待了这么久,我想心里有什么道理,咱娘俩不用说就明白,我也就不跟姑姑多舌了。” 说完绾香拿起帕子擦擦自己的嘴角,站起身挂上弯刀就要走了。红姑姑殷切的跟在她身后,就想多看她一眼,临要掀开纱帐的时候绾香愣住了。 似乎打萧怀瑾从南疆回来途径北浔的时候,掀开过一次这纱帐,打那以后,一切就都开始变了。 “姑姑啊,这红纱帐挂了几年了,得换换新的,但是门口拖赏银的铜俑,你得给我留着。” “诶。” 绾香一路从后门走出去,一边还叮嘱着:“事不宜迟,我这便快马加鞭赶到皇城,姑姑也别耽搁,飞鸽传书打点上下。” “姑娘放心,到了皇城北郊会有人带你进宫的。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姑姑一定要好好照看我哥还有那个侄儿,哦对!”绾香思量了一阵才说出口:“若是有机会,碰上白将军的孩子……也多照看。” 见到红姑姑点头,绾香也满意的点点头,拎了缰绳转身就要走。马蹄刚挪过去,就听到身后的红姑姑嘶声喊到:“姑娘!” 这明月一般的女子,本还是芊草一般青葱的年岁,但她跨在马上回头明艳的一笑,却总叫人觉得牵强觉得心酸。 红姑姑原本堵着一嘴的话,但瞧着绾香笑得开心叫人止不住的心口绞痛,那些话,也不知道是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还是多到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得对绾香笑了笑,看着她远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值了 皇城里原像平南王府的人家不止一个,好比城东的绥国公府,看着风光十分,其实内里已经破乱不堪,全靠永晟公主萧静瑢一点皇姑姑的颜面撑着。 巧在萧静瑢也是个不得太皇太后待见的,日子过得稀汤寡水。 偏巧他们家有一个小女儿生的俊俏,画像刚过小皇帝的手,听说那小姐许了人家,便金口一开说表妹妹年岁还小,让在府里留个几年再嫁。 虽未明里要,但却一道口谕,就这么叫人家在宅子里耗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皇帝这是看上了人家,却拎着自己颜面不放下。 最后终于是把人家的夫家给耗没了。 他这一句‘留几年’也没说上到底要留上多少年,就这样逼着人家给送进宫。这一耗便又耗了三年之久。 现如今,永晟公主终于是吐了口,要把人给送进去了。 皇宫里的小皇帝听说,自然欣喜非常,忘记了北塞如何南疆如何萧怀瑾如何,更是忘了平南王妃何许人也。 他高兴的丢了奏折扔了朱砂笔,欢喜的准备夜里看人去。 旁边的常顺公公碎嘴到:“这长公主家的小丫头一直就病着,现如今倒是好利索了。” “什么好利索了?”小皇帝一甩袖子显得高兴的很:“朕告诉你,那都是姑母的说辞,哄朕的你也信?!狗东西。” “是是是,老奴是狗东西,眼睛拙不识时务,哪里比得了皇上慧眼如炬。刚才负责沐浴的姑姑说了,那模样,可俊俏。” “俊俏吧?” “可不!” 小皇帝一边乐一边匆匆走到门口,小太监上前伏在小皇帝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小皇帝听完抿着嘴便笑了出来:“好好好,都下去。” “啊?”常顺公公显得有些慌了神:“使不得啊皇上,这哪使得?紫宸殿门前怎么能没人伺候?” “朕叫你们下去就下去!哪那么多废话?” “这……这得顾着皇上的安危不是?万一太皇太后怪罪……” “常顺啊。” “老奴在。” 小皇帝站在门口负手问常顺:“这皇城,到底姓齐还是姓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然是和皇上一个姓的。” 小皇帝眯起眼睛笑吟吟的看着里面桃色纱帐满出来的粉光,伸手指着常顺:“那你就给朕闭嘴,门外若是敢多站一个人,朕诛他九族。” 说完他便进了屋,两遍的小公公合上门,常顺便摆手让一旁的人下去,单单拎住刚和皇上说话的小太监:“刚才都和皇上说了什么?” “这……” 见他不说,常顺便威胁到:“怎么着?也好,出了什么事太皇太后怪罪,你自个担着吧。” “别呀公公。”小太监没招,只好伏在常顺公公耳边说了一嘴,常顺听完脸色一变随后摇头叹息:“呦呦呦……这是个主,保不齐是下一个元贵妃,咱们这宫里,安生不了了。” 而后就带着小太监走了,但心里想着小皇帝这样做事总归是不对劲的,于是便去给太皇太后回了话去。 屋里面小皇帝被粉红的纱帐迷了眼睛,烛火昏昏,那玉瓷似的人就坐再紧里面等着,人影绰约娇羞得发抖。 色胆包天的小皇帝打心眼里开心,对着背影说到:“常顺那个狗东西总算说对了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全天下都要跟着我姓,朕想要得到的人,有哪个是得不到的呢? 朕那姑姑就是太不通情达理,若不是朕撑着,绥国公府还有什么颜面可谈呢?在皇城也不算什么太精贵的人家。 到宫里来不比嫁给一介武夫的好?按着辈分,你要叫我一声表哥。” “……” 里面的人不说话,小皇帝一层一层的撩开纱帐短短十几步的路,他乐在其中十分欢喜:“你刚和掌事姑姑说,害怕?怕疼,怕喊出了声叫人听了去?表哥啊……” 小皇帝说着话,就撩开了最后一层的纱,美人身上只合着素色的中衣,长发似乌木一般倾泻下来。 嗅着香味走过去,伸手抓着人肩膀上闭着双眼凑近香嗅个清楚:“表妹熏的什么香?真是好香啊……” 说着就伸手去搬人下巴,看到的竟然不是画中的那张脸,这狼似的眼神,这隐匿危险的温柔笑脸:“是你!” 但等小皇帝发现人是绾香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就被按在床上紧紧的压着,绾香捂着他的嘴抠着他的喉咙:“六皇婶我是怕你喊出了声不好收拾! 想近皇上的身还真是不容易,上上下下打点就花了我足足黄金六千两。要说你这皇宫……” 小皇帝奋力挣扎着,绾香恶狠狠地瞪着他笑,像是疯了一样突然发力按住了人,手指使力血水从中流了出来。 没了侍卫的小皇帝就像是任由绾香揉捏的面团,在绾香的眼里,他就算黄袍加身也不过是个酒囊饭袋,没比齐候府的那个齐蔚好到哪里去。 绾香轻声警告他:“别乱动,也别乱喊,否则我即刻杀了你。要说你这皇宫啊,早就漏得跟个筛子一样了。 别说你撑不起这天下,连个后宫都管不住。你是天子,所以见到别人手里的什么好东西,没有你不敢触碰的。 萧怀珵的元妱,萧怀瑾的绾香,绥国公的女儿。其中最不该招惹的就是我了。” 说到这绾香的神情显得十分不屑:“你是有多怕死?近你的身要褪下我所有的衣裳,从上到下洗个干净,连个发簪都不能带。 但没用,杀人再容易不过,何况是你这样招人恨的窝囊废?听六皇婶一句劝,下辈子勿近女色好好习武,也不至于死在一个女子手里。” 最后猛得一使劲,活活的把指甲插进了小皇帝的喉咙里,血水溅了绾香的脸上。等到手里的人不动了,绾香才拿下沾满了血的手指,从他身上起来,撕下一块纱帐擦手回眼瞥着床榻上的身影, 满意的对他笑笑,再把那块沾满血的纱帐扔到他身边,看看他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不知道多畅快。 她站在紫宸殿的门口,没有想着如何逃走,因为绾香清楚自己逃不出去了。侍卫一层又一层,禁军就堵在轩辕门。 往哪走?来了,绾香就不走了。 于是四处张望,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替她的王爷和离氏上下与那毒妇做个了结。但不等绾香费尽心思去想要怎么才能混进承熹宫,人就送上门了。 推开门的是常顺公公,他与太皇太后说了这晚的时,她便意识到小皇帝终究是要死在他的色心上了。 于是赶紧叫人围了紫宸殿,冲进去以后就只看到站在帘子中的绾香,鬼魅一般的对她笑着,失心疯一般。 帘中人脸上的血更是叫人胆颤,最后进来的太皇太后见了她,更是老眼昏花的认错了人:“静……静妃?!啊!” 绾香扯下红绸,踩着人肩膀过去,将绸子缠在太皇太后的便脖颈上站在众人当间。身后的梁架掉下来,大片的纱帐落下,露出的是小皇帝的尸身。 “护驾!护驾!” 绾香扯着太皇太后的朝回看,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到:“看看你一手养大的好孙儿,死不瞑目呢。哈哈哈哈……” “是你,平南王妃,荣氏义女。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此言差矣。我还是让你死个明白的好。”绾香勒紧手上的纱帐告诉她:“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荣氏义女。我是万毒离氏的后人,离氏你记得吧? 万毒窟毒尊的妻子,就是静太妃当年的贴身婢女,记得吧?” 第一百七十章 咱们走 绾香大笑着告诉她:“我和王爷也已经和离,你不用想着拖上荣氏和王爷来威胁我。哈哈哈,老东西,我孑然一身单剩一腔孤勇,谁怕你诛我九族?我的九族,早就被你害干净了。” “原来你是……” “对!我命大,老天留我做你的报应。” “杀了她……赶快杀了她!” “值了!”绾香勒紧了太皇太后的脖子转过身面对那些人:“皇帝和太皇太后跟着我一起死,太值了!” “你疯了。”太皇太后抖着手指:“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不不忠不义……” “是你陷害静太妃在前,栽赃王爷勾结我离氏谋反在后。不知道先帝驾崩有没有你的份啊?嗯? 我的太皇太后,您这些日子过的太舒坦了,被你挖了坟的静太妃没再找你?那个时候,我便答应王爷迟早有一天弄死你这个毒妇。 你不给我留在皇城的机会,那我只好用这样的笨法子。” 绾香手上勒着纱帐,一点点的把太皇太后勒得翻得白眼,两只手扑腾着抓纱帐,又指着面前的侍卫,似乎想叫他们来杀了绾香。 但那些侍卫不知道在等什么,就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绾香一脚把人踢到了侍卫的刀上,她才穿心而死得以解脱。 也就是听了她一声卡在嗓子里的闷叫,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那些侍卫才动手,太师和禁军统领才带人进来。 绾香的心里清楚不是自己多厉害,是有人想借刀杀人,有人推波助澜,有人牵线搭桥,他们得知绾香要弑君,便都想在背后伸伸手,拿她出来杀人挡刀。 不过绾香不在意,各取所需罢了。她就站在人中间,看着那些刀刃晃来的寒光,眼睛里残着热泪。 面前的老太师也不知道在嘟囔着些什么,什么当诛九族什么新帝登基什么收押大牢,绾香都不在乎了。 这替王爷做的最后一件事,也算是了了。 因为怕绾香自尽,老太师赶紧叫人绑住她塞上嘴巴,扔到大牢里派人看着。每日硬灌几碗米汤续命,好把萧怀瑾钓进皇城。 绾香在不见天日的大牢里被迫这样熬着,没人上刑也没人理会,只有两个站在门口看着她不让她死了的人。 如此活着,当真没有死了痛快。 听着远处皇家礼乐响起,绾香便知道是新帝登基了。左不过是个不到九岁的黄口小儿,肩膀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天子的衮衣的厚重。 被一群老臣推上去做傀儡的,对于萧怀瑾没多大的麻烦。只是他现在的名声,人人可讨,路难走了些。 牢里没有光,冷到绾香打寒颤,那手脚还被铁链子绑着,想要蜷缩也不行。她双眼空洞的望着暗处,等着熬着,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白日还是黑夜,晴天还是雨天,不知道萧怀瑾同伽赞成婚了没。 但想想这些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萧怀瑾最好不要听到自己的消息贸然打到皇城。也不知是不是关的久了,在皇城的大牢里绾香竟听到战鼓与厮杀声。 难道这么快就打到皇城了吗?绾香心里苦笑,想必是自己大限之日不远矣,锋镝余生耳边幻听罢了。 没一会的功夫,就又听到有人撞门的声音,门口的狱卒看到这情形拔了刀跑进来架在绾香的面前,那门眼见就管不住了,墙皮子都震掉了。 那门硬生生的就被撞开了,光影带着灰涌进来。 猝不及防的一把刀插在狱卒的喉咙上,大刀砍断铁链,绾香直直的朝后倒,萧怀瑾跑上来接住然,拿下塞在她嘴里的馊布。 光暗眼花,绾香看不得眼前的人是谁,只觉得这气息十分熟悉,嘴里刚有了知觉才问:“你是谁啊?” “傻丫头,自己丈夫都不认得了?” “我丈夫啊……” 旁边的人递过来一袋子温水,萧怀瑾给绾香喂进了嘴:“咱们走。” 绾香迷迷糊糊的被带出了大牢,皇城里到处都是惨叫,血溅得到处都是。 齐候悄摸的叫人把八个城门全给打开了,萧怀瑾带死士冲进城门,萧怀玥与齐候里应外合夺了小皇帝还未焐热的兵符。 各处的兵蜂拥灌入皇城,一时间水泄不通。萧怀瑾大大方方的抱着绾香走出大牢,不紧不慢的穿过那些刀光剑影。 人人都在喊‘救命’,人人都喊‘乱了’。 他抱着绾香走进宫里,放到承熹宫的床榻上,擦干净绾香脸边的污秽,扯条被子给他盖上。 萧怀玥就在前面带着小皇帝等着,萧怀瑾看着被耗得没有一丝精气神的绾香。 被绑来的太医给绾香瞧了片刻,胆怯的回头看着萧怀瑾说了句:“不大好。” “如何不好?” “王妃新伤旧疾累在一起了,要紧的是,她自己断了生的念头。在那大牢里意识清醒的时候就一心问死,现如今意识模糊,能好好喘的气也不好好喘了。” “还有呢?”萧怀瑾冷着脸问,太医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这脸变得更加难看,最后凝成了霜苦笑出来,笑着笑着就像疯了一样捂着自己的额头。 过了好一会萧怀瑾才起身,红着的眼睛似烈火一样要把万物烧成灰烬,尖利的眼神活脱脱能剜到人的骨头。 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看着床榻上的绾香摇了摇头:“我改主意了,要见老太师的头,不用留活口。” 然后拿下太医手上的参片塞进绾香的嘴里,掐了掐她的小脸:“没事了,我还好好的,一会带你回家。” 说完走到前面,见到小皇帝的儿子新登基的小家伙。 只见他胆颤的在亲手拟旨,萧怀瑾便坐到他旁边抽出还没写完的圣旨。上面写着自己如何被冤要如何复称加封多少封地。 萧怀瑾抬眼看了下萧怀玥,揽过小皇帝问:“皇上知道我是谁吗?” “叔……叔爷爷。”这胆怯有唯唯诺诺的样子,真是叫人见了也心疼。萧怀瑾轻拍他的后背:“皇上不用害怕,叔爷爷只是想提醒皇上,有个地方写错了。” “朕不知……不知哪里写错了,还请叔爷爷明示。” 萧怀瑾对他笑了笑:“臣,不敢僭越。” 旁边的萧怀玥觉得事情不好,但见刚才绾香的模样,还有此刻萧怀瑾的眼神,也不敢多说话。 就见萧怀瑾指着上面‘平南王’三个字:“皇上,这里要改成‘摄政王’。” “六哥!这……” 梁错带着死士‘哐’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一副皇帝不改谁也别想出去的模样。 “叔……叔爷爷别生气,朕改,朕这就改。” 萧怀瑾对他笑笑:“改吧。” 那笔抬起悬在半空老半天不敢落下,最后颤颤巍巍的问萧怀瑾:“叔爷爷……你会杀朕吗?” 萧怀瑾看着那小少年好半晌,血突然就溅到门上,死士提着太师的头扔到了地上,更是把这新登基的皇帝吓得半死,手上的笔也掉在了地上。 萧怀瑾把他拉到身边:“臣,是来护驾的。” 然后指着地上的人头:“此人,派人到北塞刺杀臣,他的手下打着臣的旗号在禹城拥兵自立,私养死士其心昭昭当诛九族。” 这皇帝自然是被吓得半死:“诛九族?可……” “皇上可有疑议?”他轻声问,却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没有……没……” “那就写吧。对了,今日这一闹是各路亲王诸侯文臣武将都惊到了,万一他们趁机起意就不好了,所以还请皇上将兵符交于臣,也好时刻保护皇上安危。”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弓不能满 “六哥!你这是……”萧怀玥再也坐不住:“我和岳父……” “你就当我萧怀瑾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好了。” 这倒是叫萧怀玥说不出话来,说浅了是他对萧怀瑾有疑,说深了人以为他太过觊觎此位别有所图。 思来想去还是开口问了:“六哥,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先前你不是不肯的吗?” “你是说‘摄政王’吗?” “可当初说好了,六哥和我……”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小皇帝,萧怀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萧怀瑾抬眼瞧着他:“怎么了?说不出了?” “……” “我知道你们不稀罕‘摄政王’,谁愿意成为众矢之的呢?你们稀罕的是兵权。没有兵权的摄政王,还不如做个反贼痛快些。” “不管怎样,六哥也该与我有个交代。” “我若不给呢?” 四目交接,尽是藏匿不住的杀心。说着甫玉递上一盏茶,萧怀瑾喝了就看着小皇帝手上笔。 看看外面的死士,屋里的人,萧怀玥明白,眼下的情形也只能看着萧怀瑾指哪写哪了。 等着萧怀玥被放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夜里,还没有回王府便先去了齐候府,能被指着鼻尖骂的亲王,萧怀玥倒是头一个。 他被齐候数落得下人都看不下去,但萧怀玥却一直在想到底错出在了哪。思来想去,也还是找不到其原由。 亲手端了碗茶给齐候递去:“岳父大人,六哥志不在朝堂。若非母后一逼再逼,也不会跑去禹城。现在突然抢走了兵权,应该是哪里有变。” “我知道有变,变得咱们什么都没有了!他手握兵权,我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你也带人进去了,怎么就怕了他?!难道要我这把老骨头进去才行吗?!” “摄政王本就是众矢之的,朝堂未稳几大氏族也都还没有发作,即便他姓萧,手握兵权只怕死的更快。 悖逆忘恩,毁坏纲常,谋逆弑君,一旦有何变故就都能推到他身上。” 听到这齐候的怒火倒是消了一半,坐到位置上好好的喝上一口茶,冷静下来看看萧怀玥的眼睛才说:“你说的对,现在确实不是时候,当初的太皇太后用的就是隔岸观火这一招,现如今咱们也得这么用。 圣上年幼,只要想办法将你的名声撑出来,一个突然洗白了的反贼,名正言不顺的摄政王,没什么可畏惧的。” 齐候想了许久,又补了一句:“得拿住他的那个软肋。” “岳父大人说……六嫂?” …… 一朝天子一朝臣。 但先前被人喊着反贼突然平反还坐在天子脚边听政的人,萧怀瑾倒也是独一个。不用多想也知道其中用了多少的手段,逼得人不得不从。 但皇帝就坐在他身后,日日只知道‘叔爷爷说的是’‘叔爷爷说的没错’倒也没什么了。更是眼睁睁定了老太师谋逆的大罪,不明不白被连诛九族。 证据确凿,其党羽都不敢开脱。 都知道那一家是做了萧怀瑾的替罪羊,却鲜有人知,萧怀瑾之所以选那一家,不过惦念着绾香在大牢里受的磋磨。 绾香被人从承熹宫接走,却什么风也听不到,只管在王府睡着。一爬起来,就朦朦胧胧的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切。 这大抵是平南王府东院的样子,自己住了许久,还认得出来。 于是下了床合着中衣走出去,见到庭院里的一切知道这是东院。还是那般布置,小丫头在院子里忙来忙去。 一旁的丫鬟提醒到:“王妃,您还没穿鞋。” 绾香这才意识到自己脚上凉飕飕的,回眼瞧着面生的小丫头,想着大抵是萧怀瑾叫来伺候的,绾香便由着她替自己梳洗。 梳洗完便被甫玉拉出去到王府各处去转,把事情经过都给她讲了一遍。绾香望着不远处的听雨台,抬手指着:“我在那上面栽了茑萝和木樨,过几个月就该开花了。” 甫玉看着绾香的样子,问了句:“姐姐,你是不是想说‘物是人非’?” “是啊,刚才出门,我脱口就要喊‘杳儿’。但时过境迁,人都已经不再了。” “姐姐,我带你去长街逛逛吧?” “不了,王爷第一日上朝,我也不给他找麻烦。” “王爷嘱咐的,怎么能是找麻烦呢?” “我能活下来倒是个奇迹,不过也因此,王爷多了个软肋。”绾香虚着眼睛望向墙角:“多少双眼睛瞧着呢。 这会我觉得身子不如从前轻松,若真的遇到麻烦,怕是不能脱身的。你以为这摄政王的活计这么好干呢?明明白白的靶子竖在那招人打。” “姐姐这话不对。”甫玉跟在身后说到:“只要国泰民,谁当政都是万岁。” “你这小孩说话也是口无遮拦,出这院子就别说这话了。招惹是非。” “姐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今日显得畏首畏尾的?” “姐姐我死怕了。”绾香笑着回头问:“不行吗?” 她说的话甫玉自然不行,挠着自己的头回答:“姐姐说什么笑话?你还是个怕死的?兵行险招,倒是把我们吓得半死。” “你家在皇城原有个宅子,听说被你大伯给抢去了。你原本也只是跟着我做事,并没有卖身为奴,本是良民。现下到了皇城,想没想过要回去?” “大伯家的伯母不是好相与的,还是等我跟着王爷有些功绩再想怎么要回这些吧。梁错哥可是封了将军,脱了奴籍建了府邸。我应该也不差。” “嗯。”绾香点头:“到底是想在我家蹭几年饭吃,你这钻进钱眼里的小精怪。” 绾香站在后院的靶场前,看着几个家奴在比着射箭,忍不住走过去,拿过家奴手上的弓搭箭抻拉,却没想自己平日里不费气力就能拉开的弓竟然有些拉不开了。 一旁的丫鬟看着想要拦,只见甫玉摇摇头。 绾香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未拉满弓还是放下了。 站在一旁的甫玉忙抢下绾香手里的弓:“姐姐,你都没好利索。在大牢里他们天天给你灌汤水,能有什么力气?回屋吧?” “是。”听完甫玉的话绾香嘴上应了,放下弓回屋歇着,但还是一样的意满踌躇,裹着被子靠在案边捧着汤药碗,随着窗子看外面已然抽青的草木。 原本红光满面以一当十的人,也显出了病态。 萧怀瑾回来在院门口听甫玉说了那许些话,脸上还是强堆出了笑,抱着木匣子走进来:“睡醒了?第一日上朝,没等到你起来用饭。 你的东西我叫人收齐了,刚好给你带回来。你看看缺不缺什么,我再去给你找。” 绾香捧着汤药看着萧怀瑾,放下药碗伏在他膝头:“看你这模样,已经不怪我了?” 萧怀瑾把匣子朝案里推了推:“后怕了?” 绾香摇摇头:“就是这一睁眼,感觉像是做了个梦,出征,鹰嘴峰,禹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梦就过去了。” “看似一梦过去了,但有些事,还是要与你掰扯清楚。” 听他的语气,好似要发生什么大事,绾香赶紧起来问:“怎么了?” “你满天下人打听去?有几个妻子敢三番五次把丈夫迷晕的?还趁着丈夫不省人事写下和离书,偷按手印的? 就你写的字,不是为夫说,也太丑了些。我把那和离书撕碎了,就着草料喂马听说那马都吃坏了肚子。” “那是你的马夫喂的不对,与我写的字有什么关系?” 萧怀瑾拍着她的后背笑了,听着身边的人问到:“我是不是,病了一场?你还请了个太医给我看?瞧出什么了?” 听到是这个问题,萧怀瑾脸上的笑凝结,看了眼门口的甫玉和梁错,两个人都摇摇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来者 萧怀瑾坐正了身子,拿过案边的药碗自己尝了一口才喂给绾香:“也没什么,就是说你新伤旧疾累在一起,加上牢里受罪,得好好养着。 可能暂时的没有从前利索了,都会好的。” “那何时会好?” “这倒没说,不过现在咱们人在皇城,不似鹰嘴峰条件酷烈。想来,慢也慢不到哪去。” “嗯。”这会绾香才见萧怀瑾连官服都没换下直接来看自己了,即便心里再有一问,也不得不先放下。关切的问了萧怀瑾:“第一日上朝,应该没人迫不及待吧?” 萧怀瑾放下玉瓷碗,拉着绾香告诉他:“你什么都不用问,也什么都不用知道,就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那你上朝我也跟着吗?” 萧怀瑾想了想:“也行。” “行什么行?胡闹。” “‘胡闹’这两个字从王妃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耐人寻味。”萧怀瑾故作惊讶的看着绾香:“你满天下人打听……” 绾香知道他又要把刚才的话茬说一遍,随手拿了栗子糖塞进他嘴里堵住她的嘴。拉上被子绾香才拿过碗自己喝药:“满大街都飘着血腥味。纵使咱们回了皇城,那些擅长兵不血刃的文臣以及白氏一族,都不会轻易就范,也随便的放过你。 看着低首下心,没几个真心实意的。只怕比从前还要凶险非常。” “那些都不打紧,只是你这一遭极为吓人。我心惊肉跳了好些日子,你居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若是实在闲,就生个孩子玩玩吧?” 他口无遮拦的样子似乎忘记了门外还站着两个人,绾香抬头瞥了眼萧怀瑾:“这个你放心,你坐在摄政王的位置,自然有的是人来巴结。 或是来假意讨好的,或是想安插眼线的,或是两面三刀做墙头草的,他们多多少少会送些如花美眷进府。 到时候我替王爷好好挑挑,选些好的养在后院,替王爷开枝散叶。” “你这张小嘴吧啦吧啦的,噎倒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那双臂膀把人揽过:“你丈夫虽不是皇帝,但也懂得金口玉言一诺千金。说了不负你,就是不负你。” “诶,那静珝什么时候回来?” “荣川那个谨慎的性子,皇城里这么一闹,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了。皇城乱,在外面躲清闲要好些。” “嗯。不回来也好,有几个像我这样命大的?” 知道萧怀瑾不愿意和绾香说院子以外的事,绾香便也不再多问。只知道府上的拜帖不少收,门庭若市热闹极了。 而萧怀瑾大多闷在府上陪绾香散步,不去前厅听那份聒噪。 每每带着绾香走到后院靶场的时候,她的神情总显得怅惘。 萧怀瑾也知道她还在纠结自己未拉开弓的事,于是握紧了身旁的小手:“长街东头新开了家合兴楼,是间茶楼,里面有说书的,甫玉一直嚷着要去。看看去?” “我……还是别了。” “你不是最喜欢出去逛的?” 踌躇了好一会绾香抬头,看着萧怀瑾说了句:“我是有些怕了。” 话说出口,就见眼前人看着绾香愣了好一会,原本神色凛然突然就笑了,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怕就跟在我身边,我挡在你前面。” 跟在身后的甫玉,忍不住窃喜。原以为他是为了绾香和萧怀瑾高兴,但他却说:“王爷!咱们先去狮子楼吃席,吃完了去逛逛,逛累了刚好去合兴楼喝茶听书。 梁错哥先去订席,姐姐去换衣裳随后就到。” 梁错提着剑柄一脸疑惑的问:“兴奋个什么劲?” “我……姐姐去,我就一定要去的啊!” 萧怀瑾也跟着凑趣:“可本王也没说要带你。” “不行!要带我去!” 梁错跟着萧怀瑾一唱一搭的逗甫玉,绾香坐在一旁听笑。到底还是应了甫玉的要求先去狮子楼吃席。 他们做的还是当年绾香初入皇城时的那个席位,开窗便能看到不远处的钟楼和轩辕门。 还能看见亭台碧湖疏雨桃花,顶着细雨闲逛的小姐跟在后面打伞的丫鬟,叫卖的摊贩,钻过桥洞的画舫船,还有站在桥上的少年人。 到底是皇城,萧怀瑾入城也不过是几日前的事情,血腥味居然就这么冲散了,现在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绾香端着温酒伏在窗前,朝水面上看,恰巧瞟到船上二楼有一张熟悉的脸,挺着肚子穿着素白的衣裳站在船上朝海慧寺的方向去了。 仔细辨认后,绾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那正是白修子的遗孀,她带着遗腹子应该是想要去海慧寺的。 就算是怀了孕显得有些臃肿,但那眉眼依旧显得很清秀,很可爱。到现在绾香都还记得她穿着鹅黄色裙子跑过来,嘴里喊着‘修哥哥’的样子。 白修子的‘小粘豆包’脸上竟也有了愁容和沧桑,巧的是她也回头见到了绾香,脸上没有仇恨也没有惊讶,只是遥遥相望。 看着她的船离去,绾香不禁问萧怀瑾:“你们进城的时候,可惊扰过将军府?” 萧怀瑾坐在位置上朝外望了一眼便明白绾香是什么意思,回答到:“没有。” “那……白修子围鹰嘴峰的事,你给了什么样的说辞?” “没有什么说辞,他声讨的是太师,不是我。” “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 “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悠悠众口。” “可到底……” 萧怀瑾替绾香倒了酒,对她说:“我带你出来是散心的,而非感怀白修子。” 绾香回头见到萧怀瑾笑着,看似一脸的不在乎,却不知道怎么把话茬引到了白修子的身上。绾香拿起酒杯自己喝了口温酒,便也不再说话。 但谁也没有想到,明明已经乘船过去了的人又折返回来。 门口小厮进来报:“王爷,王妃。将军府的白夫人门外求见。” 萧怀瑾没有说话,只是看看绾香。绾香也没有说见还是不见,只问了句:“一个身子重的妇道人家,应该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来寻仇吧?” 明白她的意思,萧怀瑾便说到:“既然不会,那就见见吧。” 小厮听了,行礼转身出去请人。 白衣裙白鞋子,檀木似的乌发上只插了一朵素花,眼下一团乌青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不眠夜。 这模样着实惹人心疼。 绾香并没有在原来的席面上见她,而是跟小厮讨了两盏茶到隔壁去坐,还没坐稳绾香便问:“你记得我?” “记得,当然记得。”她被一旁的丫鬟扶着坐下:“皇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平南王妃,那个令将军食无味酒不醉的女子。” “找我有事?” “王妃直来直去,是我家将军喜欢的性子。” “孤身来见仇人,你也算是胆子大的,也是白将军喜欢的。” 对面的人苦笑摇摇头:“我算什么?你成婚之后,他心志跌堕庸碌度日,平日吃醉酒或是午夜梦回他都喊着你的闺名,连守夜的丫鬟都知道你叫‘绾儿’。” 这叫绾香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接下来的一席话,更叫绾香觉得来者不善。 就听她说:“什么仇人不仇人的?圣上一纸诏书昭告天下,反的是太师,我丈夫讨的也是太师。天下人的心里,跟明镜一样。大多敢怒不敢言罢了。” “你倒是敢说实话,但这些实话你说给我,是不要命了吗?” 她又笑了,笑得自信且不知所惧:“我白氏一门顶数长房人少,原本还有将军,现在什么都没了。若是圣上再让我这孤儿寡母的出来事,岂不是寒了人心?”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承情 “我有个庶母原是个娼-妓还总喜欢‘顺手牵羊’,狐媚的本事到了家。” 听到这,门外的甫玉神情变得凝重,但里面的绾香依旧不动声色静静的听她说:“她佯装可怜,将自己的身世说得比柳絮还要凄迷,父亲见她可怜就让她进了岳府的门。 我母亲也喝了她的妾室茶,便脱了贱籍,后来还生下一儿两女还妄想除掉我母亲自己做主母。再后来事发,因为欺瞒家主被活活打死了。” 她故意把‘打死了’三个字说的很重,像是在故意提醒绾香。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这哪里是在说他们家的姨娘,分明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说的是萧怀瑾和自己。 但对面的人就同绾香笑着,且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单凭她是白府遗孀绾香就不会动她。 于是绾香拿起茶盏轻咽了一口,抬眼看着她:“小的时候父亲经常捕捉毒蛇,用来制药。 有一次我见蛇可怜,便偷偷的把蛇给放了。结果那条蛇回身吐信,张嘴就想咬我,哥哥一刀切掉了它的头。 可见那条蛇只会呈‘口舌’之快,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到绾香扬起的嘴角,白岳氏问:“你威胁我?” 绾香的食指不紧不慢的敲打着桌面:“你大着肚子,我并不想叫你动气。别人口中的摄政王什么样我管不着,只知道若是活在别人的嘴里,我早死了。” “哪里的话?我只是感叹,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世道?‘娼-妓’也妄想做官宦人家的主母?” 她一口一个‘娼-妓’一嘴一句‘妄想’,说着自己也连带了萧怀瑾,一点点的消磨着绾香因为对白修子愧疚而对她生出的敬重与容忍。 “白家世代忠良,我与王爷敬之。白夫人也要知道适可而止。” “是啊,朝堂上下都知道摄政王是最惹不得的人。皇城女眷之中,最不能惹的就是他的王妃。要知道他的王妃杀人不眨眼,前阵子还有传言,说宫里的那两位都是王妃杀的。 太师拿了人想要钓回了摄政王,却不想自己引狼入室,落得如此下场。不知道王妃在大牢里的伤可养好了?” 绾香握着手里的茶盏:“传言到底是传言,夫人也不曾亲眼见过大牢里的人就是我,对吧?况且,污蔑皇亲是重罪。” 她不回答,只能冷笑:“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手遮天的人,指鹿为马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从一开始你便一语双关,我也懒得辩驳。形式如此。”绾香理了下自己的衣袖:“为何不能彼此客气一点?” “是了,我得对你客气些。到底是在摄政王的手下讨生活,像我这样的寡妇,想必都不用王妃亲自动手,便能连同我母亲的族人一起碾死。” 绾香握着茶盏回了句:“夫人应当安心在家养胎,即便是要去海慧寺上香,也不宜自己出门。雨天路滑,摔到了就不好了。” 听见绾香下了逐客令,她也是不好继续坐着,站起来向绾香点点头:“那就不打搅王妃了。” 然后就被人扶着朝外走,还没走到门口,绾香就喊了句:“白岳氏,你还是安安分分待在将军府,把他的孩子生下来。 即便是你刚才说了那样的话,我也可以不计较。” 白岳氏红着眼眶,头也不回的告诉绾香:“是你对不起他,你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走了,话还留在绾香的耳边。 “是我对不起他……”绾香念叨着,可绾香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算对得起白修子。 听说人走了,萧怀瑾又迟迟不见绾香,便起身到隔壁去看。见到绾香还对着茶盏发呆,便坐到对面轻声告诉她:“人走了,茶也凉了。” “王爷。”绾香看着对面的萧怀瑾,突然笑了:“我吃好了,咱们去合兴楼看看吧?” 萧怀瑾没有追问绾香那个女人都对她说了些什么,拉着她乘车去了合兴楼。下问过甫玉,才知道白岳氏到底都对绾香说了些什么。 坐在二楼,绾香巴巴的朝下看那摇扇晃脑的说书人,仔细听了才知道他说的不是书,而是皇城里的那些豪门大户里的闲事。 绾香听得出神,萧怀瑾就坐在一边给她剥瓜子,一边说:“白岳氏的舅父手里有四个盐庄,皇上刚好要查盐税。 她父亲为了避嫌,不会插嘴这件事,更不愿意叫自己的女儿插嘴。我可以把她舅舅家摘出来。” “人家上门打我的脸,我还要替她做事?相信世间也没有这样的道理。”绾香拿起一边剥好的瓜子:“从始至终我承的都是白将军的情,并非岳家的。 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是后院的人管不得前厅的事,手更伸不到朝堂里去。” “咱们后院也没什么人,有什么事要你管的?” “王府里里外外下人两百,步曲三千,大大小小的铺子掌柜二十小厮不计其数,南郊西郊的桩子马场都还没理清楚。王爷说我没事干,可真是委屈我。” “都是皇上赏的,可不能抱怨。”说着萧怀瑾又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一颗颗的给绾香剥好了放在碟子里。 “早知道这些东西还要还到我们手里,先帝又何必抄家?费那把劲?说不定,王爷现在嫌后院人少,没一会人就都要给送来了。” 果不其然,在他们回府刚到下车的时候,门房就来报:“襄王带着襄王妃还有一位齐家小姐来了。” 萧怀瑾深吸一口气:“你这张小嘴,像是被海慧寺的主持开过光了一样。” 他们都知道又是想往平南王府后院塞的人,别的人萧怀瑾可以不见,但齐候府和襄王府的人怎么也不好不见。 绾香并没有什么兴致搭理他们,放下萧怀瑾的手说了句:“看来襄王有要事说,我困乏得很就不上前招待了。” 说完就绕路回了东院,掖好了丫鬟抱来的薄褥子就拿起萧怀瑾的书对着棋盘研究。 原想可以在后院躲个清净,谁知道就算绾香说自己累了躲到后院,也还是不得清净。 “百闻不如一见,六嫂你真是人间难寻的大美人,难怪合兴楼说书的常说你的故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想来也是个能咋呼又不好相与的,那一身素色的衣裳与她的性格极为不同,想来是因为国丧不得不换。 自己明明已经说过不舒服,躲到了后院,怎么还是不得清净。看样子是萧怀瑾没拦住,绾香也只能好声好气的对旁边的丫鬟说了句:“看茶。” 绾香笑着看她,模样倒是和齐候像的很:“我病着,就不起来了。” “六嫂坐着便好。我是懂些医术的,听六哥说六嫂病着,便想着替六嫂看看。也是来讨杯茶吃。” “我们刚回皇城,倒也没有什么好茶可以吃,襄王妃不嫌弃就好。至于我这病,圣上也是三天两头的叫太医来看的,若再找人看叫人瞧了去,反倒是以为我信不得圣上呢。” “摄政王兼顾天下,王妃更是身娇体贵。王爷王妃情深义重,若是王妃有病痛,王爷也要分心,这天下还能得谁兼顾呢?” 听到这话绾香心里也明了,这人虚伪的很,于是笑着问:“天下到底圣上的天下,我家王爷可不敢僭越。弟妹这话叫人听了,岂不是要陷我家王爷于不义?” “……” 绾香朝身后的软垫靠了靠:“这位是?” 刚还一脸尴尬的齐鸢忙拉过一旁的小丫头:“这是我家妹妹,齐筎。” 那个姑娘站在一旁向绾香行礼:“见过王妃。” 绾香朝后靠了靠:“齐候的女儿各个水灵,这小模样更是惹人疼爱。” 齐鸢赶紧接了下一句:“说的是呢,咱们家的姑娘定数阿筎的模样最为俊俏,但照比六嫂也还是差了许多。” “所以我家王爷是什么意思?” “啊?”绾香的一句话问得她有些愣了,似乎是没有想到绾香说话会这样直白,一时间叫齐鸢有些不好回答,缓了好一会才说:“六哥说……后院的事六嫂做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梨果子 刚才说过自己只管后院的事,萧怀瑾便一脚把事踢到了绾香的面前,也不顾刚才自己是不是说过‘不舒服’之类的话。 绾香抿起嘴角,扬起下巴示意齐鸢坐下:“那襄王妃怎样觉得?” 她倒是不客气的坐下了回答:“太宗庇佑,皇室子孙枝繁叶茂,独独六哥这枝还未曾开花结果。 我家王爷时常与我说起这件事,都觉得十分惋惜。倒也不为别的,就为了个家宅兴旺。想想也可能是六嫂太过劳累,所以顾不得后院的事。 来之前我求了太史令给我家的姑娘看过面相,就数阿筎……”说着她身子朝前凑了凑:“就数阿筎好生养。所以我把她带来给六嫂瞧瞧合不合眼。” 绾香放下棋子抬眼看看那个齐筎,抿了口茶才问:“齐筎应该是齐候府孙姨娘所出吧?” 说完又抬眼瞧了下齐筎,她似乎对绾香熟悉齐候府内宅之事感到十分惊诧。绾香不紧不慢的说到:“女子无出,乃休妻大罪。 王爷眷顾,不愿意休了我,所以襄王妃你就来替我分忧了,真是及时雨。” 她似笑非笑,叫人难以捉摸。这话怎么听都还有后半句,但绾香就是不再张口,叫齐鸢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憋了半天才说到:“六嫂,我不是……不是说六嫂你……” “我无后是事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是这人留不留,还是得看王瞧了顺眼与否。” “六哥在前厅都看过了。”齐鸢佯装面露难色:“还是六嫂觉得有何不妥?不大愿意?” 绾香并不急着回答,想了好一会才说:“倒是没有什么不妥,齐筎妹妹好歹也是齐候府的人,到王府做个妾室,真是太委屈了。 先前我的名声在皇城就不算好,怕是在别人眼里,我得把位置让出来才算行。” “怎么会?能进平南王府算她的造化,只要六嫂不嫌弃就叫她好好伺候你和六哥。若是做错了事,全按照家规来办。我和父亲绝不会说半句‘不’字。” 除了塞女人这群人怕是也没别的招数了,刚才齐鸢指自己鼻尖说自己无所出萧怀瑾膝下无子,若是自己把人再给挡了去,可不就多了个善妒的罪名。 她若佯装无意的把事情散落出去,合兴楼那舌灿莲花唾沫横飞的说书人还不说上十天半月的? 摄政王的正妻无出又善妒,萧怀瑾倒是能落个专情的美名,自己可就要被湮灭在人的口水中了。 “六嫂?” “女子以夫为纲,王爷若是说纳妾,纳了倒也无妨。叫他亲口知会我一声,我定把喜事办得风风光光的。”绾香对一旁的丫鬟摆摆手,丫鬟过来掀开绾香身上的褥子,扶着她下榻。 齐鸢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绾香说到:“我实在是乏累到不行了,就不多留你。我叫下人备了席,等下筎妹妹陪着我家王爷吃过了再走。” 绾香也没再给齐鸢插话的缝隙,既然萧怀瑾把他们踢到自己跟前,自己再把人给他踢过去就是了。 也顾不上他们是怎么想自己的,绾香就这么走进了帷帐里,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齐鸢还是冷眼瞥着自己的妹妹转身出了门,绾香躲在帷帐里听到人走的声音,叫过丫鬟小声说:“秋荻,你去看看人走了没。” 丫鬟钻出帘子看了看:“王妃,人走了。” 绾香这才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轻叹了口气。那个叫秋荻的小丫头站在一边问绾香:“王妃,是不是要去吩咐备席啊?” “嗯,去吧。”刚拿起嵌着红豆的牛角梳看了看,绾香突然又改变了主意:“等等。” “王妃。” “去厨房取些新做的梨果子,送到前厅给王爷就茶吃。” “那席呢?” “不备了。” 梨果子一送去,萧怀玥看不出来暗藏深意。 齐鸢拿起圆圆的梨果子,即刻明白绾香这是在叫她赶紧‘离开’麻溜的滚蛋。心里自然是气到不行,哪里还有心思在这吃席? 后院的绾香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屋里挨个药草闻味道。甫玉对着书仔细辨认药草。秋荻坐在一边抱着药杵捣药,时不时的问问绾香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 等萧怀瑾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朝着绾香勾了勾手指,绾香便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凑到他跟前:“他们走了?” “你那样明目张胆的轰人家,人家怎么可能不走?” 绾香没说话,跟着进屋替萧怀瑾替他解了衣带,换了件轻巧宽松的外衫套到他身上。 葱白似的手指在他眼前来回晃悠,晃悠的他心都乱了,干脆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你真是够机灵的?把麻烦甩到我身上来。” “人家给你送妾,你却强推到我这。”绾香伸手把人推开,挂好他的外衫:“我一会被人嘲笑无所出,一会被人说善妒。王爷不想要的人就叫我来得罪,真是好算盘。” “嘲笑你?” 绾香拿起一旁的担子扫着衣裳的尘灰不吭声。 萧怀瑾想要拉过她的胳膊却又被甩开,干脆从身后一把将人抱紧,强硬的吻在她嘴边:“是我不好。” 低沉的声音掺杂着温柔,总是叫人想气都气不了,无奈把掸子放到一边:“齐鸢也不傻,怎么会明面上说啊?左不过是和我那盘‘梨果子’一样,暗里说了几句。连你们萧氏祖宗都搬出来了。” “哦?这么厉害?看来我的绾香棋逢对手了?” “王爷还是别嘴贫了,其他家的女儿都好说,唯独是这齐候。当初若不是人家私下打点开了城门叫你一路畅通无阻,咱们那些兵马根本支撑不到皇城。 说句难听的,到底是你先翻脸不认账的。齐候现在能沉得住气已经很难得了。” “兵权握在他们手里,美其名曰请我摄政,当箭靶子给他女婿挡箭?难道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是没有这样的道理,但总归是不好翻脸的。所以齐家的女儿到底比别家的面子大些。” “在平南王府,齐家的女儿并无面子。王妃心好,才多说了几句。若搁了我,半句也懒得说。”萧怀瑾就紧贴着绾香的小脸不肯挪开。 绾香有些不耐烦的推开他:“许久不见荣川,你怎么还这么会耍嘴?好像刚刚把人推过来的不是你一样。” 他笑而不语,放开绾香走到案边坐下,拿起一旁的书安静的看着。丫鬟换了一壶茶过来,绾香坐到萧怀瑾的对面,托着下巴撅起嘴看他。 “王妃,该喝药了。” 绾香看着黑褐色的药汤轻叹口气,喝了两口就抬眼看看萧怀瑾,见他专心致志的看书,贼心便起。 一边在心里抱怨他推给自己的那些麻烦,一边舀起一勺药偷偷倒进萧怀瑾的茶盏里。 想想又觉得不够多,又舀了两勺进去。抬眼就看都萧怀瑾眉峰紧蹙,眼看着她往自己的茶盏里‘下药’。 “呃……呵呵呵呵……” 萧怀瑾勾起嘴角跟着她一同假笑,拿起茶碗就倒进一旁的盆栽里:“还想迷晕为夫?” “哪敢?”绾香默默的靠到软垫上捧起药碗老老实实的喝药,吞个两三口就要咬一口手边的酥饼。面容凄苦,像极了有人在用小刀刮她的骨头。 见她还要吃酥饼,萧怀瑾伸手勾过一旁的盒子问:“很苦吗?” “苦!” “多苦?” “比你休了我还苦。” “真的?” 绾香认真的点点头,萧怀瑾便拿过她的药碗凑近了闻一闻又喝了一小口,原本清朗的五官当即拧在了一起。 看着眼前绾香坏笑,还是硬挤出一句:“良药苦口。” 就在绾香和案边的药碗面面相觑沟通感情的时候,甫玉进来向两个人行礼:“姐姐,那个齐筎就跪在王府门口,怎么说也不肯起来。非要见姐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齐筎 好歹也是齐候的女儿,跑来平南王府的门前一跪不起。这罕见的行为真是叫人费解,绾香也是奇怪:“她就不怕丢了齐候府的脸吗?” “我也不知道。”甫玉耸耸肩膀:“不过她带着个斗笠,青纱给脸遮得严严实实,身后没有车驾,咱们不说谁也不知道她是齐候府的人。 可平南王府门前跪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叫人看了也算不得好。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从哪惹了一笔风流债,王府主母跋扈不让她进门似的。” 这还真是叫人觉得伤神,绾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坐起来说了句:“到底是齐候府的人,若是好好递了拜帖也不好不见,可她这一遭像极了在逼人就范,令人反感。” 萧怀瑾回了一句:“她是好好求见了,我没放她进来。” 绾香放下药碗:“从后门带她进来吧。” 甫玉领意,转身出去要把齐筎带进门,可还不到半盏擦茶的功夫他就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姐姐……” 不用问绾香也知道他碰了一鼻子的灰,手上摆弄着笔架上的笔一边问着:“她是不是跪在门口说,王妃若是不喝她的茶就不起来更不进门?” “姐姐你怎么知道?” 绾香冷笑了下:“这种泼皮惯用的招数,我未及笄的时候就见到了。好歹也是齐候府的人,竟然也这样无赖。” “那怎么办?也不能总叫她这么跪着。” “你是榆木脑袋吗?”绾香拿着笔杆子使劲的敲甫玉额头两下:“既然她没有说自己是齐候府的人,那就叫几个人捂住她的嘴绑了从后门抬进来就是了。” “是。” 眼看甫玉离开,绾香才回眼盯着萧怀瑾,一副恨不得掐死他的样子。萧怀瑾佯装淡定的喝了口茶,还偷偷瞄了绾香一眼。 见到她正斜眼瞪着自己,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的问她:“你看着我干什么?” “看看我家王爷,器宇轩昂英俊不凡宛如谪仙的模样,在你身边坐上一坐啊,日子都变得舒意绵长。 谁家的姑娘会不喜欢?不爱慕?就算是纥族的公主都愿意低首下心,何况是齐候府的一个小庶女?” “咳咳。”萧怀瑾又喝了一口茶,模样看起来有些紧张:“这也不是我本意。” 绾香拿着笔蘸了些黑墨,托着下巴好不郁闷,听到门口甫玉喊了句:“姐姐,人带到了,就近送去了琼华台。” 身旁的萧怀瑾越是一声不吭绾香越是来气,这一股气像是憋了好久似的,按下萧怀瑾手里的书在上面狠狠的乱画一通,字迹很快就被墨水盖住。 “你……” 画完绾香把笔一扔,朝萧怀瑾吐了吐舌头就跑出去了。留着干瞪眼的萧怀瑾,还有站在一旁无情嘲笑他的甫玉。 萧怀瑾拿着书要砸他:“别笑了!” 甫玉只好收住笑,强忍着到外面去笑。萧怀瑾拎起书抖了抖,见这书是没救了,干脆扔到一边去。 …… 琼华台离平南王府的后门最近,因为一直没人住,所以连前屋都是空的。 得知绾香要去,下人提前在地上铺了织皮搬了案桌,桌角放了燃好的香炉和一盏刚煮好的茶,边上还放了个软垫给绾香靠着。 琼华台的灯尽数明起,绾香也提着素色裙角坐到案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就好像是猛虎打量着猎物。 齐筎胆怯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绾香:“齐筎……见过王妃。” “是见过了,白日里才见过。找我有事?” 见绾香并没有伸手给她松绑的意思,齐筎便在下面哭个不停。绾香不耐烦的颦蹙起眉头:“甫玉,套车,送齐小姐回侯府。” “是。” “王妃不要啊!我求求你了……”她抬起眼睛卑怯尽露,仿佛将她送回齐候府就是要了她的命一般:“王妃,您是菩萨心肠,一定会容我的。求求你了,给我一条活路,否则我就只能去死了!” “好啊。”绾香歪着头去看她,像是在等她去死一样。甫玉站在一旁提醒:“姐姐,这不行的。有人看着她进了王府的门,若出去的是尸首会被人拿话柄的。 万一齐候上门要人,咱们更是不好交代。” 下面的齐筎似乎就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才这样大胆的跪倒平南王府的门前。绾香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看来,我只能把你留在王府了?” “只要王妃给条活路,阿筎一定会本本分分的待在王府,好好伺候王爷王妃!” “我府上下人多的是,哪里敢用齐家小姐伺候?” “王妃,求你了!你就把我留在王府吧,阿筎吃的不多,睡在下人的房里也行。若是你送我回去,我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还真是可怜。”绾香听了只觉得头疼,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说到:“你这般倾慕王爷,真叫人感动。让我止不住想起咱们王府先前的一位伽夫人。 人家还是纥族公主,可比你可怜多了,低首下心动不动就下跪,泪珠子也是说掉就掉。想叫我怜悯你,你这功夫还不到家。” 齐筎看看身边,不知道在找什么,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站起身一头朝案桌的硬角撞去。 甫玉眼疾手快挡再桌角前自己的手被狠狠的撞在了上面,血顺着手背掉在地上。 绾香起身扯过甫玉踢开齐筎:“按住她!” 身边的甫玉疼得没了知觉,绾香翻过他的手背仔细看了看嵌进去的皮肉,突然明白,这齐筎口口声声说要去死,竟然是真的。 “叫大夫。” 下面的齐筎抬眼怒视绾香,咬牙切齿的说到:“临行前,我父亲长姐都知道我来了平南王府,若是我不能回去又没有任何音讯,他一定会找上门的。 就算我再不受宠,也是齐候的女儿!摄政王权势再大,齐候的女儿死在他的后院,就算圣上不与追究,怕是也难堵悠悠众口! 死一个我不要紧,到时候有损摄政王的威名可就不好了。” “你以为我会叫你死在这?” 被人紧紧按住的齐筎阴险的笑了:“王妃,我还会咬舌自尽啊!” “那你请便,你当皇城的仵作都是吃白饭的吗?咬舌都看不出来?”绾香靠到软垫上,柳叶长眉血红薄唇,神色悠悠的看着齐筎。 在她的眼里,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一条人命,而是萧怀瑾在外面的处境。 她这般不畏死,动机定然不纯。 绾香在心里猜想,应该是因为萧怀瑾进皇城以后没有遵照萧怀玥的意愿来,自己独揽大权,使得萧怀玥和齐候怀恨在心。 表面上看他们是想塞个女人进平南王府,以此拉拢萧怀瑾,但实际上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女人是否能入萧怀瑾的眼。 就这样叫一个庶女以命相逼,怎么可能是单纯的想安插个眼线在平南王府,怕是想逼着齐筎死在平南王府的后院。 倘若绾香猜的都对,这人更是留不得了。 虽说齐筎死在王府的后院根本不会动摇萧怀瑾一分一毫,但蚁穴可以决堤蜉蝣可以撼树,萧怀瑾的作为已经叫朝中旧臣侧目而视,绾香绝不允许萧怀瑾的后院多生一场火。 于是绾香摆手叫人给她松绑:“挪个垫子给齐家小姐坐。” 这一举动反倒叫齐筎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的坐到案边看着丫鬟给自己端来一盏茶,她小声回一句:“谢王妃。” 绾香仔细的看着她的小脸,皓齿峨眉面映花红,小模样倒是挺惹人疼的。她还以为是绾香接纳了她,便放下了戒备安心的等绾香问话。 第一百七十六章 醋意正浓(一) 绾香身子微微前倾问:“齐候夫人那般跋扈,应该不好相与吧?就连林姨娘都活得畏首畏尾,何况是孙姨娘那样早不知道被齐候忘到哪去的人呢?” “……” “话我说一半,剩下一半不如你自己说,为何非要到平南王府来?” “我倾慕王爷……” 她的话还没说完,绾香的茶盏就重重的落在了案桌上,吓得齐筎双手都不禁抖了一下,就连旁边的烛台都暗了一下。 见绾香一副禀若寒霜的模样,齐筎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流出。她绝望的捂住自己的眼睛:“王妃,我亲姨娘的命,就握在长姐手中。 只要她知会夫人,我姨娘就会被卖去乡下,不得善终啊!还有我孙家的表哥,如若王妃不肯收留我,孙家表哥也会…… 平南王府家大业大定不会差我这一个人的。我还可以做针线活拿出去卖!我可以养活自己! 再不济,我可以在府上做杂事,我和下人同吃同住。只要王妃容我,只求王妃给条活路!” 说完她开始不停的磕头,好像绾香不答应,她就会一直磕下去直到把自己磕死。一向手段惨毒的绾香从来不受这样的威胁,冷眼看着她:“行了,别磕脏了我府上的地。” “那王妃……” 绾香看着她面容惨然的可怜模样,心里却没有一丝同情。没一会梁错过来,伏在绾香耳边说了几句话,绾瞥着地上跪着的齐筎。 “你孙家表哥叫孙家烨是吗?” 齐筎抬头:“是。” “王爷的意思,他进宫求一道圣旨,给你和你孙家的表哥赐婚。圣上赐婚齐候总也说不出什么吧?” “真的?” “你觉得我像是诓你吗?”绾香抬眼一笑:“纵使你进平南王府,你姨娘还是被齐候夫人捏在手里,做什么说什么还是要听你长姐的,做什么说什么还是要人家说了算。 就算叫你去死,你不也只能乖乖听话?人心难测,男人的心最是柔软。你那孙家表哥也是到了该成婚年纪,成婚以后岁月柔暖且绵长,再多几分心思在自己孩儿身上。 不管你是在王府享福,还是被迫自尽,他能记住你几年呢?” “……” “人在天地走一遭,到底是要为自己活一次,才不算枉然。” 齐筎自己闷头想了想,旁边的丫鬟递给她一个帕子擦额头上的血迹。刚及笄的姑娘涉世未深,在齐候府那样的虎狼之穴待的久了,怎么舍得青梅竹马之间的郎情妾意? 前十年生死不由己,那句‘为自己活一次’的话确实叫她动心。 于是她答应下来,被下人好好的送出了府门。 琼华台灯影憧憧,绾香背后墙面上的黑檀木描金海棠浮雕显得庄重又压抑。齐筎一走,绾香靠在垫子上轻舒了一口气,这些人急不可耐的样子属实令人厌烦。 令绾香失神的并不是齐筎,而是刚刚齐筎撞桌角的时候,自己明明想要伸手,可自己的胳膊就像是被灌灌了水银一样沉。 或许只是自己没有休息好,亦或者是自己从大牢里带出的病没有痊愈。 想着甫玉的手还不知道怎么样了,绾香便起身回了东院,站在偏房门前就看到梁错在帮甫玉上药,绾香敲了敲门板:“小甫玉?” 甫玉龇牙咧嘴的还不忘和绾香说:“姐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我冒着断手之痛替你拦下了那个小妖精,你得赏我些什么。” 绾香走过去接过梁错手里的药布,缠好以后狠狠的勒了一下,甫玉面色陡变疼到‘嗷’一声喊出去,坐在书房的萧怀瑾手上的笔都抖了一下。 绾香歪头问他:“你觉得我赏些什么合适?”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你这小子,张口闭口的都是钱?就不怕我给你下药,毒到你整条胳膊都烂掉?” 说完绾香把手上的药布交给梁错吗,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到甫玉在那嘟囔:“一个女人,下手这样狠毒,王爷到底是怎样存活下来的?” 绾香深吸一口气停住脚步,回眼瞥着甫玉,甫玉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是梁错哥说的!不是我!”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绾香自然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回屋走到妆台前解掉衣带,秋荻帮她褪去外衫挂好,又替她卸下发簪。手边牛角梳的那可红豆格外显眼,纤长如柔荑手拿起梳子,反复抚摸着上面的雕花。 她不禁笑着感叹:“从前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单凭一腔孤勇行走于天地间,倒也自在。最多也就是想跟在王爷身边,现如今连个小庶女都容不得,真是贪心多了。” 身后的秋荻笑了,放下绾香的发丝:“王也与王妃情深义重伉俪綦笃,眼里自然揉不得沙子,说句不该说的,那个女人愿意与人共享自己的丈夫? 就算是秋荻,也不愿意。” “你的嘴倒是会说话。”她的言语听不出喜怒,秋荻闭上嘴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的把退下。 萧怀瑾就坐在书房迟迟不归,绾香等得乏味,‘啪’的一声,摔下梳子起身走进帷帐:“秋荻,灭灯。” “不等等王爷吗?” 绾香不吭声躺到床上合了眼睛,秋荻不敢违拗,只好把灯灭掉。 就在绾香将睡将醒的时候萧怀瑾回来了,躺在绾香身边实实的把人抱进怀里,勒得绾香就要喘不过气了,他却一点都没有撒手的意思。 绾香拍了拍他的手背:“睡了,放开吧。” “春寒料峭,为夫冷的很。” “眼见水芙都要开了,料峭什么?我真是疲乏极了,王爷也还要上朝,歇了吧。” 刚被推开萧怀瑾又凑了上去:“你早早灭了灯,是想把我关在书房不许我回来?” 绾香转身平躺,深吸一口气酸酸的回了一句:“王爷若是想睡书房那便去吧,实再冷的很就差人把齐筎接回来,美人在怀也就不知道冷了。” “王妃这么早歇下,原来是心有不悦了。”说着就把脸埋到绾香的后颈嗅着熟悉的梨香,绾香越推人靠得越紧:“你到底要干什么?!” “惹了娘子你生气到底是要好好赔罪的。” “萧怀瑾!” “我真是喜欢你拈酸吃醋的模样,越看越是觉得喉咙干涩。” “你素日里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都哪去了?”绾香缩在他怀里拍了下他心口:“你这无赖的样子,真是该朝堂上的那些人看看!看你还怎么在朝中立威?” “娘子糊涂,朝堂是朝堂,这是本王的床榻,二者怎可相提并论?” “你……” 萧怀瑾伏在绾香的身上捏紧了她的下巴:“本王的床榻之上,愿意多无赖就多无赖,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要给本王闭嘴。” …… 若是萧怀瑾肯把自己对绾香的柔情挪给旁人半分,平南王府的后院怕是早就要住满了人。 但他在小皇帝身旁的矮椅上一坐,官服之上的脸严肃的很,眼中藏着潇潇寒光,没有杀气却也不容人靠近。 正襟危坐听着下面的人回禀,可不知为何会遐想连篇,满脑子都是被好一通折腾的绾香应该还没睡醒的样子,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朝堂之上,他瞪眼可怕,笑就更可怕了。 底下的人吓得抓紧了笏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不满九岁的小皇帝更是不知所措,看着萧怀瑾笑了好一会,实在忍不住喊了句:“叔爷爷?” “……” “叔……叔爷爷!” 萧怀瑾这才反应过来,回眼看看小皇帝,又板起了脸。 下面的人正奇怪的看着萧怀瑾,刚触碰到他的目光就都慌乱的垂下头,等着萧怀瑾发话。 第一百七十七章 醋意正浓(二) 可萧怀瑾压根没有听到他都说了些什么,但也不好说自己没听到,嘴角动了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找些借口搪塞过去先。 心心念念的想要赶紧回去,却又不能耽搁朝政。 适逢下面一个上了年岁的大臣启奏,一会引经据典一会辩论人情,迟迟说不到点上,萧怀瑾生怕他一嘴说到下午,耽搁自己回家的时辰:“你最好说出些要紧事来。” 他一副说不出要紧事就把人家老骨头拆掉的样子,谁都不敢再废话。好算是早早的下了朝,忙叫梁错驱车直奔狮子楼带些绾香爱吃的酒菜,然后又去狮子楼对面的铺子捡了栗子糖和许些看着好吃的蜜饯果脯。 梁错的手上眼见就要拿不住了,转眼萧怀瑾就又盯上了一间布桩,梁错刚想叫住萧怀瑾,他就已经钻了进去。 人一见到是萧怀瑾,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去叫掌柜,整个布桩的人各个洋溢着笑脸同时心中也止不住的打鼓,如临大敌一般的叫人跟在萧怀瑾身后。 “王爷,哎呦王爷驾临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您想看些什么料子?不如稍抬玉步咱们去楼上瞧瞧?楼上可都是皇城一顶一的好料子!” 萧怀瑾瞥了一眼掌柜:“要红色的。” “呃……”掌柜面露难色:“王爷,这才刚出国丧,红色的料子都在还库房里。您看这倒腾库房也要等一阵子,不如这样,明日小的带人一起送去王府?” 见萧怀瑾不吭声,他便继续说:“小的叫上临祺轩的妙手郭裁缝,金缕阁的掌绣穗娘,再叫翠云坊的掌柜带上他们的镇店之宝一同前去。 绫罗绸缎金丝银线钗簪步摇约指项圈,一起带去给王妃挑挑?” 萧怀瑾的脸这才有所缓和,吐了句:“也好。” 布桩掌柜这才松了口气,舒展开来的手心里全是细汗。 难怪绾香已经许久不穿红衣裳了,原来是为着国丧。 梁错跟在身后忍不住牢骚:“属下手上的东西有多重,王爷对王妃就有多殷勤,王爷是否太过了些?” “殷勤些好,殷勤点她就不会轰去睡书房。” “王妃不是个记仇的,否则王爷早些年对她那般严苛,记到现在怎么可能再嫁给王爷?” 萧怀瑾回头对梁错笑了下,似乎并不生气他对自己的调侃。梁错跟在身后把东西搬上马车,抬眼就看到清月坊后门的方向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的灯笼上写着一个‘襄’字。 襄王府的车停在清月坊后门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左不过是襄王心烦或是觉得无趣,下朝以后来清月坊清清心罢了。 就看到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走到车边被人扶着上车,骤起大风掀开了她脸上的面纱,那张酷似杳儿的脸越入梁错的眼底。 回想自己是亲眼看着绾香一棍敲在杳儿后脑勺把人给敲死了,皇城里怎么会有个与她这样相似的人? “怎么了?”听到萧怀瑾一声唤,梁错才回过神来赶紧搬东西,心里想着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回王爷,没什么。” 直到回府梁错都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甫玉则像过年一般替绾香挨个盒子拆开看里面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萧怀瑾下车端着狮子楼的水晶肘子径直走进屋里,见绾香还睡着不禁蹙起眉头,回头问秋荻:“王妃这一上午都没起来?” 秋荻小心翼翼的点头,萧怀瑾摆手示意她下去,端着肘子又拿过一旁的团扇,使劲的朝绾香面前扇了扇。 眼前的人一动未动,肚子却先叫了起来。绾香当即睁开眼睛瞪着幸灾乐祸的萧怀瑾,推开被子坐起来:“你既然知道我是装睡,干嘛不直接叫醒我?” “你有意装睡,又怎么能轻易被叫醒?”萧怀瑾挥手把东西放到一旁:“秋荻,伺候王妃梳洗。” 绾香自顾自的穿鞋去漱口洗脸,并不打算理会他,萧怀瑾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猜想你赌气一上午,什么都没吃,一下朝就赶紧去狮子楼带了你爱吃的酒菜回来。” 说着又凑到绾香身边一把拦腰抱起,叫她紧紧的贴着自己,认真的听自己说话:“还挑了好些蜜饯果腹,还有你最喜欢的栗子糖。 甫玉那小子正一个个拆呢,你再不紧着些,他怕是都要给匿偏房里去留着娶媳妇用了。” 绾香的衣裳都还没穿好,另一只袖子还被秋荻拿在手里,叫秋荻不知如何自处。 绾香忙推开他,自顾自的坐到妆台前,并不理会萧怀瑾的殷勤,但他就像是条尾巴一样跟着绾香,看着她绾发看着她描眉。 生怕自己一转眼绾香就不见了,正坐着等她一起用饭的时候,外面梁错进来禀:“王妃,北浔来信。” 绾香接过来拆开,仔细读了读便对秋荻说了句:“别簪了,下去吧。” 听语气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事,等着秋荻下去,绾香终于对萧怀瑾说话了:“北浔最近很奇怪,城中起了个妙园,很是吸引城中达官贵人。 红姑姑查了很久没有查到其背后正主,才几个月就已经能和藏香阁平分秋色了。” 萧怀瑾听过以后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拉起绾香到外面把她按在案边老老实实的吃饭。 一边替她夹肉在还一边说到:“你怀疑其背后主顾,意在铲除藏香阁?” “蹊跷的是在妙院一到北浔,咱们的耳目就没有那么灵光了。若单单是想抢表面生意,倒是也没什么,就怕他想连根拔起。 我与红姑姑苦心经营多年藏香阁才有今日的光景,好容易躲过了王府抄家,我决不允许它再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那个妙院,就算错杀也不能放过。”说完就塞了一大口肉进嘴里,萧怀瑾笑着看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府连饭都吃不起了。” “王爷不要以为买些吃的就能哄过我,我就可以不计较昨日的事了。” 萧怀瑾忙给她擦嘴,心虚的像个孩子:“最近我忙的很,怕是顾不上你,自己在家的时候要好好用饭。” 绾香的小嘴里咀嚼的动作变得迟缓,回眼看着萧怀瑾有塞了一口肘子:“你要干么?”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充盈国库,后开疆拓土。” 在他的嘴里,‘开疆拓土’就像荣川算卦时甩几个铜钱出去一样简单,绾香笑笑,不再过问朝堂上的事。 至于齐筎的事,看着萧怀瑾如此让步,圣上也已经赐婚,绾香也不愿意做过多的计较,就算是过去了。 安心的跟着萧怀瑾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逛院子下棋亦或是趴在案边巴巴的看着他写字。 她一边替他挽起衣袖,一边说:“王爷的字,矫若惊龙疾如劲风,好看的很。” 他回眼看着她,虽是柔柔的笑着,眼神里总有些伤怀更有些不忍。绾香见了,权当他是回味起从前种种,感慨系之,安静的靠在他身边。 一夜过去,绾香身边的人已经早起上朝。绾香刚一坐起来,秋荻就过来替她穿上鞋子:“王妃可是睡醒了,前厅来了好多人,说是王爷吩咐过来给王妃选料子裁制新衣的。” “哦。” 梳洗完,绾香便带着秋荻甫玉去看萧怀瑾都叫人拿了什么好东西叫自己挑。 甫玉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那些个首饰一一都要过他的眼,连秋荻也落了个玉簪在手。 一时间的热闹叫绾香寻不到半点乏味,直到梁错回来急如星火的走到绾香面前:“王妃。” 绾香朝他身后看,并没有见到萧怀瑾人影:“怎么了?王爷呢?” “王爷下朝就被齐候请去清月坊,说是有要事相商,哪知道酒过三巡……” “酒过三巡如何?” 梁错垂头:“属下一直在门外等,大抵是酒过三巡,齐候出来了。没一会的功夫,齐筎也衣衫不整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编排 听完这一番话,绾香看看前面还在等自己的掌柜和绣娘,摆手叫过甫玉:“给前面各位看茶。” “是。” 然后坐回到案前,冷静了好一会才问梁错:“然后呢?” “然后我便进去找王爷,王爷坐在席前神色惊诧的看着我。属下多嘴,一般女子受辱都躲不及,齐家小姐竟然衣衫不整的跑出去,实在奇怪。 更奇怪的是,王爷刚到清月坊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齐筎在里面啊,齐候也不曾带齐筎进去。” “有什么奇怪的?他们就是想叫所有人都知道,动静当然会闹得大一些。”绾香盯着架子上的弯刀问:“现在想想把人约到清月坊,也是别有用心了。王爷喝醉了吗?” “酒气是有些大,不过应该还没醉。” 她淡淡的回了句“知道了,你先回去照顾王爷。” “是。” 眼见梁错离开,绾香十分想将手边的笔洗砸碎,但还是先沉下一口气叫自己保持理智。 这种把戏羚昭也做过,绾香就像那个时候一样,极力的将自己置身事外再去想其中利弊。 但绾香始终还是冷静不下来,面无表情的攥着刚才看过的银簪,直到手上银簪被捏弯。 圣上赐婚,无人不从。 坏人名声,萧怀瑾便不得不纳,纳了就是违抗圣旨。他们把抗旨的祸患扯到萧怀瑾身上,不管纳与不纳于萧怀瑾都是麻烦一场。 所以,她的王爷一定什么都没做,就算做了也一定不是自愿的。这一定是齐候和萧怀玥的计谋,他们就是想把人塞进王府。 “一定是这样的。王爷是被人陷害的……”绾香这样安慰着自己。她就坐在那里等,等着萧怀瑾回来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另一边齐候不放人,拉着萧怀瑾磨磨叨叨好一阵,一会骂自己的女儿一会和萧怀瑾委屈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问‘如何是好’。 于是绾香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昏沉,赤色的太阳弥散金色的光,将毛蓝色的天空染成了熟虾一般的绯红色。 绾香自然是没什么心思挑布料朱钗,更没心思看绣样,便差了甫玉将掌柜绣娘一行人都送出府。 等萧怀瑾回来的时候,天就快要黑了。绾香不知道他和齐候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样的打算。 他快步走到案前:“绾香。” 她抬头,看着萧怀瑾等着他说下一句。 “你可信我?” “我信王爷有什么用?重要的是今日在清月坊寻欢的人信不信王爷。说不定,明日合兴楼的说书人也有新鲜事说了。” 萧怀瑾的酒气还没散脸颊微红,看到绾香强装满不在乎的模样竟觉得恼火,他宁愿绾香和自己吵,和自己闹,哪怕摔摔东西打自己几下也不妨。 可她就是这样冷静且淡然的喝着茶,萧怀瑾伸手抢下她的茶盏:“那依你的意思,该如何?” “王爷想如何便如何。” 一个想要对方发怒,一个却怕自己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绾香起身想要离开,嘴里还找着借口:“王爷酒气未散,我去给王爷煮醒酒茶。” 萧怀瑾便故意说到:“事已至此,本王也只能纳了她。” “哦。”绾香停住脚步看看布桩掌柜留在府上的几匹红色锦缎,突然笑了:“难怪王爷叫那么一群人过来,还带着红锦缎和有绣好的外袍料子。 喜服,我就替她备下了。” 见她要走,萧怀瑾忙抓住她的手腕:“你还真想叫本王纳了她不成?” “不就是王爷自己要纳的?圣上赐婚,除了摄政王谁人敢抗旨?”绾香甩下萧怀瑾的手:“王爷想要的人,绾香哪里敢有一丝违拗? 到底是齐候府出来的,虽说是她自己爬上王爷的床,但也怠慢不得。我张罗着替王爷把喜事办了就是。” 终于见到她有一丝怒火,萧怀瑾竟然笑了出来,绾香颦蹙着眉头把人抱进怀里,任由她怎么推就是不撒手,像是浆糊一样整个人软塌塌的黏在绾香身上。 “王爷醉了,去歇息吧。” “你的男人花名在外,你就这样满不在乎吗?” “听语气,王爷是真的和齐筎……” 萧怀瑾忙打断绾香还没说完的话:“我以母妃的名义向你起誓,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她的。谁不信我都可以不在乎,唯独你……若你生气,打骂皆由你。” 说到这绾香倒也不急着推开他,也没有那么生气了:“打王爷做什么?王爷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庶女违抗圣意?若是真的对齐筎有意,又何必费劲去请圣上赐婚?” “王妃说的是,齐候今日还装模作样的和我发了脾气有抱了委屈,可他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绝对不能遂了他们的心愿,这人是绝对不可以进门的。” “若是不让她进门,王爷的名声算是烂在朝堂上了。”绾香把人一推,也不去煮什么醒酒汤了,自己坐在案桌前倒了杯茶喝。 萧怀瑾心虚的坐到她身边,专注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绾香轻叹了口气:“可若是迎进来,死在府上了怎么办?齐候已经扮上了,一定会把戏唱到底。” “你连老虎都猎得,怎么可能怕一个齐候?” 虎毒不食子,明知前面是火坑还要把女儿推进去,齐候怎可与老虎同日而语?他们掐准了萧怀瑾会叫齐筎进门,绾香倒也不好叫他们失望。 于是绾香准备大张旗鼓的把齐筎给纳进府,在那之前,她决定先替萧怀瑾去趟襄王府见了齐鸢。 这是绾香第一次迈进襄王府的大门,也是第一次造访皇城里萧静珝以外的女眷。 齐鸢自然欣喜的很,心里估摸着绾香是来和自己说齐筎的事情,但她没有想到绾香连茶都不喝直接告诉她:“齐筎不会迈进平南王府的门。” “嗯?” “毕竟抗旨的事,我家王爷做不出来。” 但齐鸢明明听说绾香在替萧怀瑾张罗着纳妾,看绾香如此笃定,齐鸢不禁着急了:“可昨日在清月坊,人都看到是齐筎……” “他们看错了。” “……”齐鸢斜眼看着绾香,强压着心里的愤懑问:“六嫂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指鹿为马吗?” 绾香轻笑了下:“且不说谁指鹿为马。你们这步棋倒是下的不错,即可以让王爷想办法抗旨,又可以叫齐筎进王府。 你们就这样把我和王爷按在砧板上,叫我觉得很不高兴。” “六嫂说的哪里话?”齐鸢拿起茶盏:“这是父亲从陵水带回来的雨后新茶,煮茶的水也是年后的梅花雪水,六嫂尝尝?” “我嘴拙,喝不出什么好坏,可谓是不知好歹。”绾香拂了下衣袖,将红纱摊在膝盖上,回眼朝齐鸢笑了下:“但我知道违抗圣意的绝对不会是平南王府。 若是皇城人执意谣传清月坊跑出来的是齐筎,王爷就只能矢口否认,名声不名声的,我也就不在乎了。” 齐鸢咬着嘴角想了老半晌才想起来该说什么:“但人都看到我妹妹的样貌,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看到的人可以进王府,但‘齐筎’不行。” 齐鸢喝了一口茶,又想了好一阵子才问:“六嫂是说偷梁换柱?” “收养义女抬举丫鬟替家主进宫的比比皆是,你自己变通一下吧?” “可这实在荒唐!怎么能……” 那张小嘴扬起的弧度慢慢放下,神色也逐渐变得冰冷,纤长的手指轻抚茶盏的边沿,弯眉下的眼睛正像狼一般的凝视齐鸢:“我已经让步,如果齐候还不愿意息事宁人,执意相逼,那就鱼死网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包藏祸心 绾香杀伐决断并不比萧怀瑾差几分,听到她有‘鱼死网破’的意思,齐鸢便不敢再步步紧逼。 于是尴尬的笑了笑:“六嫂莫急,我们要做就是平息此事,绝不可以愈演愈烈。若能结两姓之好那是大喜。 孙家想娶齐筎,那我在齐候府找一个‘齐筎’就是了。清月坊的人见到的不过是她的样貌,错认为是齐候府的庶女,给她个别的身份也不是不能。” “你明白就好。”说完绾香站起身:“那我就等着喝妾室茶了。齐候府喜事临门,人多手杂难免搞错了人,为了不使两家难堪还是得规避这样的麻烦。日子就选在‘齐筎’出阁之后吧。” “是。” “先回了。” 齐鸢刚想起身送,绾香扔下一句:“不用送,我认得路。” 然后就自顾自的走出了襄王府的府门,被人府上马车后绾香便见到一直等在里面的萧怀瑾。 他握紧绾香的手:“何必非要自己来惹一肚子气?我去侯府说,也是一样的。” “有些撒泼无赖的话,还是由女人说出口要好些。” “其实我们可以一个都不要。” 她端坐在身旁说:“王爷说不要就不要?那日在清月坊都被人看到了,合兴楼也搬到案桌上说了有几日,眼见传遍了整个皇城。 万一那个女人想不开在侯府自尽了,可真是热闹了。” 只要齐筎顶着丫鬟之类的头衔进王府,那她的生与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齐候也就不会在这个上面做文章。若是她敢造次,绾香也随时都可以送她归西。 这是绾香为了保全萧怀瑾的颜面,最后做出的让步,但齐候却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 名帖递到绾香手里的时候,她仔细的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看了好一会突然笑了。 坐在棋盘对面的萧怀瑾不解的问:“你笑什么?” 绾香把名帖往棋盘上一扔:“原本我想着齐筎‘改头换面’的进平南王府,麻烦事就会少一些,也更好拿捏些,可我居然蠢顿到漏算了这一出,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萧怀瑾拿起名帖看,上面的名字是齐候府另外一个庶女。齐候的狡猾叫绾香失去了耐心,咬着牙根等着贵妾进门的那一天。 那日平南王府没有宴请任何宾客,前厅也没有任何多事的人,甫玉和梁错守在门口。萧怀瑾坐在一边冷眼看着,仿佛纳妾的是别人一样。 齐筎穿着喜服跪在地上给绾香敬茶:“妾身给主母敬茶。” 绾香接过茶盏不急着喝这一口茶,看了齐筎一眼突然问了句:“你就这么想以侯府庶女的名义嫁进王府?” “我……” 她轻声问:“你喜欢孙家表哥,王爷成全你。但你为何还要伙同自己的父亲恶意编排王爷?恩将仇报,你想置王爷于何地?置我平南王府于何地?” “王妃!你饶了我吧……”眼前人说哭便哭了出来:“王妃,虽然我能嫁给孙家表哥,有圣上赐婚他们说不出什么,可我的姨娘到底是在他们手里啊! 父亲尚且不在乎我姨娘的死活,整个齐候府又有谁再乎呢?我不这么做,我姨娘会死的!王妃……王爷!” 旁边的萧怀瑾像是没听见一样,任由她哭天抹泪,就是岿然不动,如山一般的沉稳坐在那。 “王妃,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要我顶谁的名字就得顶谁的名字。这是我不能选择的……若是我能选,我一定不会这样做的。”她抓着绾香的裙角:“请王妃明鉴!” 绾香拿下她的双手,身子前倾捏住她的脸,丝毫不掩盖眼中的怒火:“其实你可以来平南王府找我的。 实在跑不出来,无法叫人知会我,你在清月坊想办法提醒王爷一声也是好的。到底是你太蠢,还是你与齐候一条心,诚心一起祸害我家王爷?” “我没有……王妃,我真的没有。”她被绾香捏着脸颊不敢乱动,嘴角忍不住的发抖:“王妃……王妃放心,齐筎一定恪守本分……好好待在后院绝不碍眼。 若王妃实在容不得我,要我死我也是情愿的。” “我是不会让你死在这的,更不会给你父亲机会找茬的。你就好好的活着,一日一日的慢慢熬。 若是你敢死,敢给我的丈夫找麻烦,我会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你,碾死你孙家表哥,碾死整个孙家,也包括你的姨娘。” “是……” 然后绾香便不客气的将整盏热茶从她的头顶倒下去,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齐筎倒也算是懂事,一动不动的接了这盏茶,顶着一头热气被人带下去。 虽然绾香并不待见她,但还是指了琼华台给她住。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派过去的丫鬟和家奴伺候她,说是伺候,不如说是要看着她不让她死了。 对于齐筎来讲,她终于有了个像样的住处,没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她没有什么嫁妆,只带了一个打小跟在身边的陪嫁丫鬟。一坐下就笑出了眼泪,眼泪中带着悲愤和释然。 她的丫鬟跪坐在她身边劝慰:“小姐。今日子大喜,哭不得啊。” 齐筎握着丫鬟的手:“阿辛,咱们终于离开那个狼窝子了,终于得以喘息了。” “可是……”丫鬟宇歆不忍的告诉她:“按照大小姐的意思,你得……你得死在王府。这样他们才能抓住摄政王的把柄。” 齐筎脸色一变,与刚才前厅那个懂事可怜的妾室判若两人,她使劲推开阿辛:“我好容易嫁进平南王府,凭什么要我死?!” “如果不这么做,姨娘就……” “她爱死不死!”齐筎咬牙切齿的和阿辛说:“还不是她无能不得宠,我才跟着无辜受累?! 同样都是齐候的女儿,几个姐姐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过的又是什么日子?现如今终于熬出来了,我一定要比他任何一个女儿活的都要尊贵!” 齐筎指着门口:“你看那些人,都是王妃派来的。他们不会给我死的机会,更不会给别人害死我的机会。 阿辛,你也不愿意看到我就这么死掉的对不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阿辛惊诧的看着自家小姐,那个处处隐忍软弱到丫鬟小厮都可以欺负一把的人,一出了侯府的大门,居然连自己的生母都不管不顾了。 大抵是她从小受过了太多的欺辱,所以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光明正大的活着。 谁都不想按照父亲的意愿嫁到平南王府然后死在王府里,但她抓住了这个机会,她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迈出齐候府。 摄政王何许人也?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皇帝年幼,摄政王比任何人都有称帝的可能,因此她比齐候府的任何一个女儿都渴望嫁给摄政王。 他之砒霜,我之蜜糖。 无论是什么东西齐筎都豁得出去,哪怕是生母的命。 她就坐在琼华台等着萧怀瑾,烛火昏沉,阿辛站在一旁提醒到:“小姐,王爷不会来的,早些休息吧?” “不会来也要等。”她知道先前平南王府的两位都是公主身份尊贵,她们尚且不入萧怀瑾的眼,何况是是自己? 她像是在对阿辛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比他们更小心谨慎。” 另一边的萧怀瑾并不在乎她谨慎与否,只管抱着绾香安歇。但绾香却睡不着,靠在萧怀瑾的心口,张着那双澄澈的双眼望着眼前一片漆黑, 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为何自己与萧怀瑾的日子还是安稳不下来? 身边的人知道她没睡,凑到她耳边问:“为夫就躺在你身边,怎么还是无法入眠,一副独守空房的模样?” 绾香轻叹一口气,翻身伸出食指摸着萧怀瑾的鼻梁:“我在想,如果你交出兵权,不摄政,咱们的日子会怎样。” 第一百八十章 良驹 “还没睡着就已经开始说梦话了?”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绾香仰头趁着月光看向他,萧怀瑾轻叹了口气:“睡吧。” 见萧怀瑾并不愿意说起这件事,绾香便不再多问,随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天真,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于是安然的靠到萧怀瑾的身边,也不再胡思乱想。 但萧怀瑾却不得安眠,他凝望着漆黑一片,就仿佛是在凝望着过往。他从不贪恋权柄,只是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 …… 琼华台的齐筎除了每日请安,几乎不出现在在绾香的面前,除了账册上多了个人的吃穿用度,再没有什么其他不同。 而萧怀瑾不看帐,更是视其为无物。每每下朝回来,就拉着绾香出去闲逛,要么去狮子楼吃酒,要么去和兴隆喝茶。 使臣觐见的第二日,萧怀瑾便拉着绾香到自家的马场去,绾香本有些发困,太阳晃到眼睛上就更觉得头晕了:“王爷,咱们整日出去逛,容我在家歇一日吧?” “回家?那匹马你不要了?” 随着萧怀瑾手指的方向,绾香见到马场里放出了几匹马,其中一匹枣红色最为显眼,头细颈高四肢修长,体型优美步伐轻盈,阳光洒在它身上棕红的细毛里泛着金色,驰骋在马场里,它就是最夺目的骄儿。 绾香抬起一只手遮着阳光:“那是一匹好马!” 萧怀瑾站在她身边,替她绑好护腕:“它从破洛那来。” 绾香惊喜的喊道:“汗血宝马?!” 萧怀瑾宠溺的戳了戳她的额头:“就三匹,我替你跟圣上讨了一匹。” “也就是说……”她的小手按捺不住的指着那匹马:“它是我的了?!” 见到萧怀瑾点头,绾香忙扑到他身上克制不住的喊:“我从未见过如此良驹!” “你不是嚷着要回去歇着?那这良驹我送回去便是。” “你若是敢,我就卸了梁错的腿!” 站在一旁的梁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招惹到了谁,虽然听说绾香想要卸了自己的腿,但见到她脸上难得的本真,倒也是挺高兴的。 甫玉默默站在一旁盘算:“原来这匹马这么值钱?” 萧怀瑾不理会他们牵着绾香朝那匹马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问:“这好马就像是能工巧匠,大多脾气古怪难以驯服,你能行吗?” “我为什么不行?当初王爷不也是脾气古怪难以驯服?现在看看可是听话多了。”说着绾香歪头朝萧怀瑾笑了下。 即便是被她这样说,萧怀瑾也丝毫不觉得生气,通红的裙角翻飞,炙热的柔情就漾在萧怀瑾的心口。 绾香回眼喊他:“你走快点!” “昨晚你生气,于是为夫睡得不好没有什么精神头,你再着急我也走不快了。” “胡说!王爷风神俊秀神采奕奕,怕是你故意拖着我。” 见她欢喜,见她迫不及待,见她马背上的风姿,萧怀瑾看着她眼睛里都快掉出星星来了。 她所到之处便是他目光所致,梁错走过来并不想搅扰他,但还是不得不说:“王爷,丞相进宫见圣上了。” “他自己?” “是。” 萧怀瑾看着不远处的绾香:“见就见吧,难道他还敢清君侧?” 恰巧绾香回头朝萧怀瑾招手,他便等不及的要过去,只给梁错扔下一句:“叫宫里人好好听着,晚上到王府回话。丞相夫人是荣川的姐姐,多少给些面子,容他活着出宫。” “是。” 等到晚上两个人坐在草地上看了好一会夕阳,要回去的时候绾香非要把马匹马带王府,仿佛怕把它留在马场有人会苛待它一样。 她高兴到连萧怀瑾的手都不牵,只顾着牵那匹马,知道王府门口都不见她放下缰绳。如果不是甫玉伸手,她估计还想要亲自把它牵去后院去。 刚把缰绳塞进甫玉手里,就听到大门的方向有人喊:“我说了,王妃不再府上。” 绾香挪挪脚去瞧了瞧,就看到自家门房在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小丫头在争执。 小丫头满眼就是绝望,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王府的门房:“大叔我求你了,人命要紧,就麻烦您通传一声。” 她的膝盖还没落地,绾香就拎着她的胳膊把人拽起来:“你找我?” 见到绾香的时候她先是愣了下,随后跪到绾香面前:“王妃救命!奴婢是将军府的丫鬟,夫人的陪嫁。 今日二房的来咱们府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家夫人就动了胎气就要生了……” “生了?”绾香细想了下:“还未足月啊” “说的就是,二房收买了将军府的人守住院子。稳婆被带走大夫也进不来,我是钻了狗洞才出来找王妃的。” “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将军生前救过王妃,我们都见过的,王妃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孩子出事的对不对?!” 绾香回头看了眼萧怀瑾,萧怀瑾倒是没说什么,摆手叫甫玉把马牵回来,把缰绳塞进绾香手里:“你先去,把稳婆和大夫送进去。我叫梁错接上太医带着府兵随后。” “那我去了?” “去吧。” 得到萧怀瑾的应允,绾香回身上马再无顾虑。萧怀瑾看着人影消失,对甫玉说到:“白家二房有个儿子叫白修稷,你带兵去拿他的家眷。” “是。” 随后萧怀瑾回头瞥着那个丫鬟:“你得留下。” …… 另一边绾香快马加鞭奔向将军府,就像初见他时他急着入皇城赴命时一样火急火燎,就像他得知她溺于奉江时一样万分焦切。 白修子的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刚到将军府门口,绾香勒紧缰绳马儿止不住脚步朝后仰了下,差点把绾香给摔下马。 将军府的府门紧闭,周遭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绾香瞬间觉得那个小丫头在骗自己,但细里想想,白家二房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围了将军府。 绾香下马敲门,敲了好半天都不见门房出来。 难道是那小丫鬟说谎想要算计自己? 但不论如何,绾香都得进去看看他的妻儿是否安然无恙。于是栓好马,自己绕道外墙边踩墙根跃上高墙,这才看清楚白修子曾经住的竹苑周遭围的都是人。 将军府的门房就坐在门后喝酒,说说笑笑十分快意。 他们守着大门,任是谁来打门都当做听不见更不给开,趁着他们不注意,绾香悄悄的跑到竹苑。 竹苑的大门同样紧闭,门口站着两个带刀步曲。还未进院门,绾香就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叫声。 稳婆和大夫就站在偏屋门前,被人拦着不能进去,他们惊恐的看向院门的方向,心中正着急,就听旁边有人问:“你是稳婆?” 稳婆回头,打眼就看到绾香手里的刀还滴着血,知道来者不善就赶紧老实回答:“是。” 绾香转头又问:“你是大夫?” “是。” “走。” 还没等进院子,就见一个衣着稍显贵气的人气势汹汹的走过来,身后带着不少精装的男人挡在门口。 白修子的母亲紧跟在他身后,不顾身份破口大骂,丝毫没有往日应国夫人所持的端庄,纵使她衣衫华贵,也还是落魄得如同市井妇人一般。 绝望的追着白修稷打:“你是想我们长房绝后!” 结果被人一挥手扬出去老远,领头的白修稷问绾香:“你是谁?居然敢私闯将军府!来人……” “让开。” 他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质问绾香:“我嫂嫂临盆,你要进去干什么?居心叵测……” 应国夫人在后面喊:“居心叵测的是你!是你们二房!” “大伯母,你这是哪的话?”说着他指向绾香身后的稳婆和大夫:“这稳婆不够持重,大夫同三房沾亲带故,我亲自带的人就在里面。” 说着他又看向绾香:“大嫂生子就怕有心人搅扰,我还特意带人来守院,大伯母你说我居心叵测?” “你这个畜生!有心人?我看这世上没有谁比你更有心了!” “大伯母,你看清了她是谁?如果我记得没错她就是摄政王的王妃!当初大哥在禹城同摄政王苦战,大哥的死说不定就有他的份,居心叵测的人是她吧?!” “你……”应国夫人气到头昏脑涨,指着眼前的人:“你颠倒是非……” “颠倒是非?”对面的人轻笑看着绾香:“说起这个,我的功夫还不及摄政王一半。” “啊——救命——”绾香听到里面呢白岳氏惨叫连连,实在于心不忍,提刀指着他:“滚!” “你拿着刀,还敢杀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让还是不让?” “不让。”他对绾香瞪着眼睛:“誓死不让,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到时候……” 对面人话没说完,绾香便挥刀割断了他的喉咙,当即血溅一脸:“成全你。” 白修稷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回事,就只能瞪着绾香,而后直直的倒下。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血,对身旁的稳婆说:“进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熠 血腥气弥散在竹苑里,绾香转头眼波流转,将眼前的人挨个审视一遍:“滚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人是我杀的,无关将军府。想要问话,尽管到平南王府来找我。” 再看应国夫人眼见就要哭了出来,绾香收起弯刀对她行礼:“夫人进去看看吧,太医马上就到。” “好……好……” 她似乎怎么也没有想过,在白氏一门终究乱了套,站出来的竟然是自己当初最看不上的人。 没过多久,梁错就带着太医和府兵到了,二房的人被清干净后绾香就坐在房门口等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亲自等在这,眼见天色将暗,梁错走进竹苑:“王妃,咱们人把守将军府,不会再有人捣乱了。王爷还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吃饭呢。” “……” “王妃。”绾香回头,见到应国夫人从里面走出来。 许是历尽沧桑看遍岁月,她的眼角堆起微许细纹。绾香再一次向她行礼:“夫人。” “今日,多谢王妃出手相助。这位小将军说的对,女人生子本就是上天的定数,王妃就算留在这也无济于事。 二房长子白修稷不义在前,王妃除祸在后,我自会禀明族中耆老。” “这本是白家的家事,我无礼翻墙入院拔刀伤人。老夫人大量,不做计较。若是将军的孩子落地,还烦请夫人到平南王府通传一声。” “好。” 绾香转头,刚走出去几步,将就听到里面新生子哭出了声,丫鬟跑出来喊:“生了!夫人生了!是位小公子!” 她大抵是太高兴,刚推门跑出来几步就摔到了地上,疼到龇牙咧嘴还止不住的笑:“老夫人!将军有后了,咱们长房有后了!” 听到这句话,绾香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回头看见应国夫人喜笑颜开,她终于可以放下心回去了。 她一路朝外走,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念上苍眷顾,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还没出竹苑,身后就有丫鬟跟过来:“王妃留步。” 绾香和梁错回头,丫鬟过来行礼:“少夫人听说王妃来了还在外面等了许久,想请王妃说几句话。” 这一日的折腾,算是要了白岳氏的半条命,绾香实在想不到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现在说。 想想先前在狮子楼白岳氏出言不恭,绾香也不指望她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但还是回头应了丫鬟,跟着她回去。 绾香曾在竹苑的卧房住了很久,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白修子的卧房,白岳氏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连眼睛都不想张开一下。 听到是绾香来了,才张开眼睛抬手叫过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这孩子刚一出生就被绣金纹的锦被包裹着,绾香凑过去瞧,那小小的一个皱皱巴巴的,不像白修子也不像白岳氏:“怎么……” 绾香抬眼话也不好问出口,奶娘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回答:“回王妃的话,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小公子又未足月,过几日就好了。” “我说呢,你家夫人和将军样貌都不差,怎么会这样。平安就好。” 白岳氏孱弱无力,见着绾香欢喜,便说了句:“看样子,王妃没记恨我。” 奶娘把孩子抱下去,绾香坐到床边看着白岳氏:“我虽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也知道将心比心。” 白岳氏笑了下:“将军在时,这府上何等风光。别说旁系亲戚,就连先帝也是以礼相待。 可世事难料,人情总无常,将军一倒如山崩,再不如从前光景了……从前的锦上繁花,怎么也换不来寒雪中的一盆暖碳。” 绾香垂眼笑了下,若不是白修子替自己挡了那三只毒箭,当初的禹城易主,他还是威震四海的镇国将军。 他抛弃了自己的荣光为救自己出皇城,抛弃自己的妻儿母亲,替自己换了条活路。 这将军府的一切,表面上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自己确是造成眼下一切的罪魁祸首,被白岳氏比作雪中送炭,绾香就更惭愧了:“你不怪我就好。” “神女有心,也要襄王有梦。我曾因为倾慕将军而憎恨你,可男女之间的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她抓住绾香的手:“你即有胆识又有本事,且明是非,生的美又专情。 我若是个男人,也一样动心。何况是将军这样的英雄?怨就怨在你身世不好,将军遇上你的时候又太晚了。” “有些人活在明里,生来光鲜,就连死都有万民相送。而有些人不得不堕入黑暗,像泥里虾见不得光鲜。 纵使是被抬举到光亮处,也都在不停的挣扎,扑腾。畏首畏尾,藏也藏不得匿也匿不得。若是爪牙张不开,就只能任人宰割。” 绾香笑着轻拍她的手:“我也不喜欢满手血腥,风雨兼程的朝前走。我何尝不想做一做好人家的女儿,躲在后院读书绣花。 但命就如此,不得不从呢。” “人死不过一抔黄土,就算墓冢再大也是给活人看的,归根结底没有谁比谁贵气。只是活着的人该怎么活下去?” 白岳氏看看眼前的襁褓:“我儿命苦,是个遗腹子。就二房的气势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就不好安生。若是再没了亲娘照料,怕是日子要更难过。” “老夫人是昭帝亲封的应国夫人,你安心。” “十年江山连易三主,边陲不安朝堂不宁,这大概就是乱世吧?应国夫人……”她绝望的掉下了眼泪:“乱世中的应国夫人,没了依仗,不还是任人欺负?被隔在外面干跳脚? 你今日能来,为了我儿杀了二房独子白修稷,日后你也一定不会看着我儿不管的对不对?” “……” 见到绾香不说话,她忙要坐起来,身旁的丫鬟敷着她,但她却只顾要拉绾香的双手:“不管是你见他可怜,还是你顾念将军,你一定会多加照拂的对吗?” “你先躺下。” “你答应我,王妃一定要答应我。” 绾香拉着她的手,瞧不得那真心实意的可怜相,于是点头:“你放心。” “你发誓。”她红着眼,泪珠还挂在脸上:“你发誓!你以自己未来的子孙发誓。” 她步步紧逼的模样,自家的下人见了都觉得逾矩,忍不住提醒:“夫人……” 但白岳氏什么也听不进去,抓着绾香的手:“你发誓,你就对着我对着将军府上下发誓。” “好。”绾香看着她起手立誓:“我今日对着白氏一门上下宗主发誓,有我绾香一日,便有白氏长房后人一日,竭尽所能照拂左右。 若有违背,断子绝孙。” “好。”白岳氏这才放开绾香的手躺回到床上:“那我就放心了……我儿还没个名字,他这一辈从‘楚’,不如王妃取一个吧。” 绾香看着孩子苦笑:“小公子生下来就被寄予厚望,是白家长房的独子,名字是要跟一辈子的,我读的书又不多,哪敢贸然取名,万一取得不好可不贻笑大方了?” 白岳氏殷切的看着她:“只要王妃肯赐名,就都是好的。” 绾香只好用心想了想:“熠,从火习声,意在鲜明光亮。白楚熤,希望他同他的父亲一样光亮此生,熠熠生辉。” “甚好。”白岳氏念叨着:“白楚熤,楚熠……” “既然一切安好,我就先回了,夫人好生歇息,改日再登门拜访。” 想着耽搁了这么久,萧怀瑾在家也该急了,自己还给他惹出了那么大的麻烦,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应国夫人的贴身姑姑送着绾香出门,绾香跨在马上,回头看着将军府的匾额,忍不住和身边的梁错说到:“原本我极羡慕他们能活在光亮里,此生昭然。 但不想也落到如此境地。” 感叹过后,便调转马头离开了。 此刻的萧怀瑾已经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也知道绾香一怒之下杀了白修稷的事。就坐在房中静静的等,甫玉上来问:“王爷,菜又冷了,还热热吗?” “等等吧。” “人家生个孩子,姐姐倒是尽心尽力。我之前见家中姨娘生子,有的生一天一夜还没生下来,难道姐姐要在将军府待上一天一夜不成吗?” 萧怀瑾落了棋子:“再等等吧。” 门外匆匆赶回来的绾香刚好听到他说‘再等等’,冲进拿起萧怀瑾的茶盏狠狠的喝了一口。 匆忙得不像样子,放下茶盏还不等坐下就对萧怀瑾说到:“生了,是个小公子。” 萧怀瑾扣上棋篓把绾香拉到身边坐下,擦擦她嘴边的水渍:“你看你高兴的,怎么比你哥哥生了儿子还高兴?” 绾香会问:“你见过我哥哥生儿子吗?不过这刚生出来的孩子真是……一言难尽,皱皱巴巴的。但那个奶娘说,小孩子生出来都是那般不尽如人意,长起来就好了。” 萧怀瑾笑眼看着她,心中没有一丝好要计较的。绾香还以为自己对白家这样尽心,萧怀瑾会说些别的什么,但他就那样看着自己什么都不说,真是不对劲。 “王爷,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在将军府惹了个大祸患?” 萧怀瑾不回答,只拉着绾香的手:“折腾大半晌,还没吃东西吧?这应国夫人真是的,连口饭都没给吃。走,吃饭。” 甫玉跟着附和:“姐姐,王爷都还没吃饭呢,一直等着你。这饭菜都热了还几遍了。” “你还没吃啊?那赶紧把菜饭热热。” “算了。”萧怀瑾叫回甫玉:“别热了,取我外袍来,咱们去狮子楼吃。把将军府那个丫鬟送回去。” “是。” 萧怀瑾站起来要去穿外袍,绾香跟在身后问:“那个丫鬟还在咱们府上?” “她来的匆忙又蹊跷,我怕你被编排,才将人按在府里等,若真是有诈你被人陷害,也好有个对证。” 第一百八十二章 网 绾香呆呆的看着萧怀瑾,那么短的时间,他竟然也想的那样周密,自己只顾着火急火燎的跑到将军府,竟然忘记了这件事:“瞧你。” “为夫怎么了?” “你把我留在身边,护得周全,我这脑子就越来越不顶事了,身手也大不如从前了。曾经翻墙走瓦俨如燕过无痕,今日一爬将军府的墙头居然觉得吃力许多。” 说着绾香接过萧怀瑾的外袍替他穿好:“日后还如何替王爷办事?” “人家的王妃夫人都在府上管家,闲来无事就和其他女眷走动,今日办个春宴,明日办个诗会,要么敬香礼佛,要么游园赏花。 我的王妃好啊,整日替夫君担惊受怕,日日想着打打杀杀。” “这么说你是嫌弃我了?”绾香理了理萧怀瑾的袖口,抱住他问:“那王爷看看好哪家姑娘了?琼华台的齐筎倒是安分贤淑,要不王爷去看看?” 萧怀瑾抬手指着她:“你……真是小女子。” “那王爷还带我去狮子楼吗?” 萧怀瑾伸手把人拦再怀里,见她眼睛滴溜溜的转,忍不住戳了下她额头:“当然要去,为夫还没吃饭呢。” 于是这夜里,平南王府的车驾驶出了府门直奔长街。车前的红灯笼十分显眼,行人知道那是萧怀瑾的车驾,纷纷退让。 绾香坐在车里听着外面掌柜摊主叫喊,便觉得此刻的日子过的也还算舒心,这一路脸上都挂着笑。 萧怀瑾牵着绾香进了狮子楼,里面的掌柜连忙出来迎,带着萧怀瑾上楼。 见两人喜笑颜开的样子,掌柜都觉得像是过年了,忙招呼小厮厨子:“平南王府的二位主子在咱门狮子楼吃席,都给我放机灵点,敢有半点差错,仔细你们的小命! 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别说我不顾情分!王爷出手阔绰,只要你们做得好,前后伺候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有赏!” “是!” 楼上绾香好容易把嘴里的肉咽下了,匆匆和萧怀瑾开口,第一句便是:“你知道吗?白岳氏,居然紧拉着我,叫我——叫我——给她的儿子取名字! 就算白家长房落寞,那应国夫人也是有才学的,岳家丈人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居然还叫我给他取名字!真是够抬举我的。” 萧怀瑾不说话,只顾着给绾香夹菜:“慢点吃,看你饿的,喝口酒顺顺。” 绾香指着自己:“我肚子里的墨水可谓是一瓶不满半瓶晃悠!当时真恨自己没好好听你的话,多读书,多抄些书也是好的。” “哦?”萧怀瑾蛮有趣味的看着绾香:“你能这么想,为夫深感欣慰。既然你这么要强,为夫也不能阻拦。这样,回去以后为夫亲自挑几车书给你抄,韬光养晦!” “嗯?”听完萧怀瑾的话绾香差点就一口噎住了,忙对萧怀瑾摆手,而后拍着心口往下顺了顺:“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为何?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王爷真是会就坡下驴。” “你说为夫是驴?” “驴子怎么会动不动就罚人抄书呢?” “那你是说,为夫还没驴子好相与?” 绾香撇撇嘴:“我可什么都没说。” 远处案桌上同甫玉喝酒的梁错小声嘟囔着:“看见没?王爷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被骂成‘驴子’都这么高兴。” “那也要看是谁骂的,姐姐骂的他自然高兴。要是梁错哥骂的,看他不卸了你的腿?” “为何会高兴呢?” 甫玉摇摇头:“梁错哥,恕小弟直言,你这个人精明能干,但就在男女之事上你就是个木头。就算是我掰开揉碎了讲给你,你也还是不懂。” “你……” 甫玉朝他做了个鬼脸,真是叫梁错哭笑不得。 一旁萧怀瑾忍不住问绾香:“那你到底给他取了个什么名字?” “白岳氏说,他们这一辈的儿子从‘楚’,我就给取了个‘熠’字,熠熠生辉的‘熠’。王爷觉得可好?” “好,甚好。白楚熤,一听就是人中翘楚,长大定有一番作为。那白岳氏和应国夫人用这个名字了没?” 绾香连连点头:“用了。白岳氏喜欢的很,应国夫人也说等百日的时候给上族谱。只是白将军过世不久,满月酒白天宴就先不办了。” “看来,我家王妃也不是那般不学无术,还能取出这样好的名字。” “我也是……我也……我也是有学问的。” “好好好。” 两个人吃着,绾香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可今日,我杀了白修稷。” 萧怀瑾拿起一边的帕子擦擦绾香的嘴角,贴心的把耳边发丝撩到后面:“纵使当初应国夫人看不上你,但她到底明事理,今日,你不顾一切救了她孙儿,他日若因此受难她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除恶务尽,为免白修稷以后再生事,我自然会替白岳氏除之而后快。但情况紧急,屋里就扔着两条人命,我势单力薄,根本等不到找机会暗杀。” “这都不打紧。只是最近发生的事,真是叫人不得不多想。” “王爷的意思是,最近这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事,看似无意实则有意?” 萧怀瑾点点头:“白家三房之间一直都相安无事,而且这三房子嗣都不多人丁薄弱,原本该同气连枝,他为何会对白修子的孩子下毒手?” “长房的爵位应该和二房没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长房的田产铺子各类家私?” 萧怀瑾摆摆手,拿起手旁白玉镶金的酒盏说到:“那你知不知道二房曾说过,自家孙子多,想过继一个给白修子,但应国夫人说什么都没要。那个时候可还不知道白岳氏有孕呢。” “宁可绝后也不要二房的孩子?看来这两家从来都不太平,只是表面看着和美。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如过他们真的不想长房留下这个孩子,为何早不发作,偏偏等着快临盆才动手?” 突然想到这些,绾香手上尾鎏金鸳鸯的筷子停住了,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事情。 萧怀瑾低声说到:“我叫梁错查过,十几年前的旧怨,追其根源还是出在宫中。” “或许是白家位高权重,十多年昭帝前就已经留好了对付白家的后手,把火药埋进白家的后院以备不时之需。” 听完绾香的话,萧怀瑾又问:“那为何一直相安无事,却偏偏等白修子身死之后白家长房落寞的之时发作?” “那……”绾香垂眼想了想:“或许,根本不是昭帝的意思?也不会是先帝的意思,更不会是你的意思。” 萧怀瑾看着绾香沉思许久,她突然抬头:“或者,这本就是一张网,沉在水里十多年的一张网。布网的人觉得差不多,要收网了?” “先前梁错还说,常见到一带着长帷帽的女人在王府外墙晃悠。但愿这一切,都只是我们想多了。” “如若和咱们推测的一样,这张网可是网住了白家、太师府、王爷你、萧怀珵、先帝、甚至是已故的太皇太后。” 萧怀瑾看着她点点头,绾香轻叹一口气:“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无论是真是假,咱们都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更甚从前。” 说着绾香便抬眼看着萧怀瑾,但他却着看绾香突然笑出了声:“瞧你自己遐想连篇,把自己吓的这个模样?当初对峙十几个刺客可不见得你这般惊慌。” “你……”见到萧怀瑾还有闲心嘲笑自己,绾香忍不住敲桌子:“王爷!我说正经的呢!你还取笑我?” “好了,不笑了。先不想那么多,若真的有人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十几年后的事情,那他计谋甚远又能忍耐,还真是大位的不二人选。” “那白修稷的事,该如何是好?” “今晚你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我自会处理。” 绾香撅起小嘴:“又给王爷惹麻烦了。” “就是要你惹麻烦,你若不惹几个麻烦留给我收拾,显得我多无用?女人事事精干还要男人干什么?” 对于萧怀瑾,一个白修稷倒也算不得什么麻烦。白氏靠的到底是长房老太爷,加上长房的人出来说话,是非可辩曲直可分,很容易的就平息了。 从狮子楼回去以后,绾香靠在萧怀瑾身边好好睡了一觉,同往常一样,不等绾香睡醒萧怀瑾就上朝和人‘吵架’去了。 绾香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贪睡梳妆的时候人也是模模糊糊的,秋荻看着铜镜里的绾香忍不住笑:“王妃昨日是喝了多少酒? 一夜过去了,细里闻闻还有些许酒气。” “有吗?”绾香闻闻自己身上,并没有闻到什么:“许是真的吃醉了。” “将军府有了小公子,王妃高兴王爷也高兴。早上还叫人打了一副金锁,我听着,是说要留着等将军府小公子百日的时候叫王妃给送去。” 绾香抬手挠了挠额头:“他是有心的。不过我现在整日待在王府浑浑噩噩,倒是有些想静珝了。” “公主人在衡凉老家,远着呢。相信百宁候跟在身侧,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是啊。”绾香撅起嘴说到:“衡凉远着呢,车马行进要两月,快马加鞭也得一个多月。跋山涉水山高水长,加上世道不太平,怕是她几年也回不来一次。” “真是不知道百宁候为何要舍弃皇城的富贵,到那样的地方去。” 绾香随手拿起旁边暗藏利刃的金钗,这也是萧怀瑾叫人打的,给绾香留着防身。 金钗美丽又危险,和绾香如出一辙。 她笑着说到:“有些东西看似华贵明艳,却不知其中暗藏凶险。皇城里自然富贵光鲜,人人和气,但多的是笑里藏刀的人去做绵里藏针的事。 静珝喜欢清静,带着孩子过过悠闲的日子回归质朴,也没有什么不好。” “王妃说的是。” 伺候完绾香梳妆,秋荻便捧着盆出去倒水,刚到门口就闷头撞上了梁错,洗脸水泼了他一身。 秋荻吓得都忘记了去捡盆子,慌慌张张的看着梁错脏掉的衣裳:“奴婢该死,冲撞了将军,万望将军见谅。” 梁错抬眼,看到那双惊恐的眼睛,心里没有一丝怒火,反而问了句:“没吓着你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兄弟的造化 秋荻连忙摇头,看着梁错身上还滴着水,心里更觉得不好意思:“将军……要不你把衣裳换下来,我给你洗了吧?” “不妨事,你去忙吧。” 站在院子里啃苹果的甫玉算是看不下去了,拎起地上的脸盆走过去,把盆递到秋荻手上:“秋荻姐姐你去忙吧,梁错哥应该是有要事要禀王妃。 容他禀完了再去换衣裳,换完了我就送到你那,劳烦你帮忙洗了。” “是。”秋荻应了一声,拿过盆子就匆匆跑开了。 梁错不解的问甫玉:“你干嘛为难她?我又不是不会洗?” 甫玉的苹果停在半空中,回眼瞪着梁错:“我为难?我在帮你你懂不懂?!” “帮我?帮我什么?帮我欺负人洗衣服?” “你……”甫玉恨不得把手上啃剩下一半的苹果砸在他头上:“难怪你成不了亲!你就是块朽木!不可雕也!” 说完他上下打量梁错,一脸心生厌烦的模样:“有事赶紧进去禀,禀完了把衣服换下来给秋荻姐姐送去。一股胭脂味……” 然后就怒气冲冲的走了,生怕跟着梁错待久了,自己也变成块榆木疙瘩娶不着媳。 梁错这才想起来自己有要紧事去和绾香说的,连忙进门隔着屏风行礼:“王妃,将军府白岳氏,没了。” “没了?”绾香拿着金钗的手停在半空,忍不住问:“明明昨日还好好的?” “昨个王妃前脚走,后脚人就不行了,太医看过说是生产时托的太久,已经托得油尽灯枯了。今早咽气的时候,还指着咱们王府的方向喊着‘王妃’。” 绾香恍然明白,她为何执意要自己发誓,又执意叫自己给孩子取名。放下手上的发钗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念叨着:“难怪……原来她是在托孤。” “王爷还未下朝,现白家长房二房同办丧事,王妃是不是等王爷回来再去将军府。” “嗯。” 梁错退出去,绾香拿起拔下头上嵌了红珠子的步摇:“秋荻!” “王妃。” “给我找身素色的衣裳。” 秋荻应声进来,见到绾香衣袖刮掉了茶盏正跪在地上捡碎瓷片,秋荻忙跪倒绾香跟前抢着去捡碎片:“王妃使不得,仔细着手。” 捡走了碎片,秋荻又叫来人收拾了地上的水渍,随口问:“王妃是听说将军府的事着急了吗?” “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白家小公子也真是可怜,还未出生没了父亲,刚一出生没了母亲,若是应国夫人出了事……” “应国夫人掌管白家长房多年,国公府将军府里挺过来的,什么风浪没见过。”绾香解开衣带褪去自己的红裙:“应国夫人会为了自己孙子保重的。” “但应国夫人到底年纪大了。” “是啊。” 若非应国夫人年纪大了,白岳氏怎么会拉着自己要托孤?可自己何尝不是身有桎梏,跟着萧怀瑾跋前疐后? 难道她娘家就没有人可以托付了吗? 萧怀瑾知道绾香在等着,下朝就回府换了衣裳带上绾香去将军府。 甫玉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去,他小小年纪,似乎已经看惯了皇城里有这样的变故,眼神里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 左右扫视,见到墙根有一个女子带着长帷帽匆匆离去,不禁在嘴里念叨了一句:“杳儿姐姐?” 但低头又想了想:“看错了吧?” 于是回去拿梁错换下来的衣裳,抱着衣裳就朝丫鬟住的院里走,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在说将军府的事,里面走出来倒茶水的人见到甫玉吓了一跳:“小甫玉?” “姐姐好,秋荻姐姐在吗?” 那个丫鬟上下打量着甫玉,见他手里拿着衣裳便打趣的问:“你找秋荻干什么?王妃出去秋荻跟着伺候了。” “姐姐莫诓我,王妃说秋荻姐姐劳碌多日,给你她一日当休,跟着伺候的是秋葵和几个‘冬’字辈的姐姐。” “哦?”丫鬟一脸坏笑的看着甫玉:“你还挺机灵的?那你也别诓我,你来找秋荻到底要干嘛?” “这话从何说起呢?”甫玉在心里好好的想了一阵子,压低了声音说到:“我见姐姐是个心善的,就悄悄的告诉你,秋荻姐姐犯了大错!” “大错?多大的错?” “她得罪了王爷的随从,梁错!” “啊?就那个长得还不错为人凶巴巴,像王爷一样不苟言笑还不爱多说话,动不动就瞪眼睛的那个?” “可不是?!”甫玉夸张的说到:“当初在禹城我可是见过的,梁错就心狠手辣眼里揉不得沙子!” “啊?!那秋荻得罪了他岂不是闯了大祸?岂不是……” 甫玉佯装叹息:“不过秋荻姐姐是王妃身边的人,王妃自会替她求情的。应该……不会有太大事。” “哦,那这样最好。王妃对下人一直很好的,只要咱们忠心,她就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是啊,所以王妃今日特意叫秋葵姐姐去,为的就是不让秋荻姐姐和梁将军碰上。” “那……那秋荻到底是怎么得罪梁将军的?”她瞪着一双眼睛,像是大柳树下磕着瓜子讲闲话的婆子,生怕错过了这么一出。 甫玉看了她好一会,最后叹了口气:“今早上,秋荻姐姐端着王妃的洗脸水撞到梁将军身上,洒了梁将军好一身水。” 小丫鬟吓得捂住了嘴巴:“啊?!” “更要紧的是梁将军身上还有要差,私下底和我说若不是看在王妃的份上,非剁了秋荻姐姐的手!” “我的老天爷啊!这也……这也太凶狠了,天啊,难怪这梁将军到现在都不曾娶亲。” “就是说啊,还是王妃拦着才没发作,王妃说也不能光叫梁将军退让,毕竟是王爷的人,秋荻姐姐冲撞到他弄脏了他的衣服,说是给洗好了就行。” “啊……那你等等,我去给你叫。” 甫玉看着那个极好哄骗的小丫鬟叹口气摇摇头,站在院门口等着秋荻出来,秋荻一见他便止不住问:“你都和那丫头说了什么?怎么一会去就拉着我手说可怜?还要帮我洗衣服?” “嘿嘿嘿……”甫玉鬼笑了下:“我给她说你得罪了梁错哥,梁错哥又是个心狠手辣不饶人的,但姐姐从中调和,你把衣裳洗了这事就算了了。” “你居然撒了这么大一个谎?梁将军什么时候心狠手辣不饶人了?” “啧,你怎么也和梁错哥一样?榆木脑袋?”甫玉把衣裳往秋荻手上一塞:“你们这些丫头凑在一块,聊的最多的就是院子里的是非。 那你今日洗了男人的衣裳,还是梁错哥的衣裳!他们不拿话压碎你都怪了。说不定追着你问东问西把你生吞活剥,还要背后诟病你。 你跟又不是死契丫头,传出去以后怎么找夫家?” 秋荻恍然大悟,抱着衣裳捂着自己的心口:“还是你心细,不然我还真没想到。” “也不是非要叫姐姐你多洗一件衣裳,就是怕姐姐拖欠着人情身上不自在。姐姐不会怪我吧?” 秋荻把梁错的衣裳紧紧捂在怀里,连忙回答:“不会不会,洗件衣裳而已,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多谢你替我考虑周全,我洗好了就给你送去。” “别!”甫玉赶紧回答:“你还是直接给梁错哥送去吧,刚才他还因为我逼着你洗衣服跟我发脾气呢,我才不要跟那块榆木交涉。” 他刚把话说出口,秋荻就忍不住掩面笑了:“好了,这是丫鬟住的院子,你不能在这停留太久,快回去吧。改日我自掏腰包去厨房卖肉给你做肉包子吃。”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啊。”而后甫玉就摆摆手跑开了。 秋荻看着她的背影抱紧了梁错的衣裳,手上抚摸着那料子,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金色的斜阳扑红了天空,也扑红了她的小脸。 甫玉独自往回走自顾自说:“为了兄弟的幸福,我真是煞费苦心。” 想了想还仰起头面对着太阳感叹:“遇到我,真是梁错哥的造化!” …… 将军府里原本是乱作了一团,二房披着素服想进去,平南王府的伏兵就守在门口,任是哪个都没让进。 他们见对将军府强硬不起来,便把棚子设到将军府的大门口,对着看他们什么时候发丧,挨着街坊喊白修稷是进了将军府的门横着出来的。 应国夫人有口难辩,举着诰封的圣旨出门,还被人给撇了出去。 萧怀瑾也不着急,叫人去了趟合兴楼,硬塞了一锭金元宝给那些说书的,然后就差人把白家二房的棚子给拆了,用刀架着给送了回去。 一家老少跪在地上嘶喊:“你们干什么?!你们仗势欺人!你们残害至亲!” 萧怀瑾扶着绾香下车,回眼就说了一句话:“听说你们把昭帝亲书的诰封圣旨扔地上了?真是厉害。” 绾香就这么被萧怀瑾牵着,大大方方的迈进将军府的大门去吊唁。 行礼过后,绾香跟在他身边坐到后面的空处问:“你一直不吭声,原来就等应国夫人请圣旨出门,好有机会给他们个实质的罪名?” “除恶务尽可是你说的。” “应国夫人虽心里有恨,但人家白氏一门到底同气连枝,闹得再不好,也是人家关上门的事情。说不定为着全族的颜面,等会还要巴巴的来找你求情。” 第一百八十四章 狗死二里 萧怀瑾握紧绾香的手:“就是要她求情才好,不管是她自愿的还是二房的人厚着脸皮求她。 不管她跟圣上张口还是跟我张口,结果都是一样的,我都会把白修稷的事彻底的踢到她那去。她解决清楚了,这件事才算完。” “那若是她不求呢?” “那更好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那些老臣也不会放过他们。白修稷随便给的罪名。长房功勋卓著,朝中老臣都会抢着给他摘干净,白楚熤的后路也可平顺些。” “原来王爷憋在这了?”绾香垂头握紧他的手:“真是难为你替我动心思。” “不在你身上动心思,难道还要在别家女子身上动心思?还不叫你给毒死?” 绾香伸出手,暗地里在萧怀瑾的腰上掐了一下:“将军府服丧,怎可随意玩笑?” 因着应国夫人的颜面,朝中不少人也来吊唁,见到萧怀瑾坐于堂上纷纷猜测他此刻与白家的关系。 绾香默不作声的将来人都看了个便,发现那些与白家岳家有无私交的文官武臣都来了,齐刷刷的站在外面。 虽说白家的体面还在,但还是有些‘整齐’的叫人觉得奇怪。 原本绾香是想到后面和奶娘一起看顾孩子的,现下不敢离开萧怀瑾半步,生怕他们是商议好的借机清君侧。 而一天下来,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对萧怀瑾没有一丝丝的不恭。直到快入夜时两个人回府,绾香才安下心。 等着白岳氏发了丧,白修稷的事也算是彻底过去了。 绾香整日坐在后院,只叫人看着将军府的府门,时而差人过去看看小公子,也都是从将军府的后门进去,不打人眼。 就连小公子百日的时候绾香也是差了秋荻把金锁送过去,秋荻抱着盒子和梁错的衣服走到梁错住的屋子门口,站在门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喊门。 恰巧梁错也要出去,恰巧就撞见了:“你怎么在这。” “我……”秋荻拿起衣裳递到梁错面前:“其实早就洗好了的,但……但梁将军似乎一直都在忙,所以就没遇着。一连三个月过去了,也没看到将军人影。” “最近奉阳屯兵,我要走一趟,你交给甫玉就好。” “可是他说……”见到秋荻欲言又止,梁错便知道甫玉这张嘴又是个没把门的,指不定说了什么坏话,便问:“说了什么?” 秋荻想了想抬头懂事的说到:“他说你太忙了,不好打搅你。” “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 “奉阳山高水远,将军……保重。” 一句‘保重’本无关紧要,但是竟也要秋荻红了脸,说完她把衣裳往梁错怀里一推,转身就要走。 梁错拿着衣裳不禁叫住她问:“你要去哪?” 她回眼笑了,眼睛里闪着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主仆一起待久了,秋荻看起来倒是竟然和绾香有几分神似,她回了句:“今日将军府的小公子百日,王妃差去送金锁项圈。” “那顺路,我送你一程吧。” “好啊。” 不远处的绾香正拿着团扇遮太阳,眼见着这两个人说了好一会话又一起走了。虚着眼睛看了好半天,人都走得没影了才用扇着指着问:“皇城里八个城门,不论走哪个去将军府都得绕一下,梁错顺的是哪门子路?” 甫玉摇头叹息:“若是人有心,天南地北都顺路。梁错哥可算是开窍了。” “什么叫可算开窍了?这里面还有你的事?” 甫玉耸耸肩膀跟在绾香身后忙转移话题:“姐姐既然惦念那个小家伙,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每次都叫秋荻姐姐去。” “避嫌。” 说到这甫玉就不懂了,一边倒退着走一边问:“为何要避嫌?白家少夫人临走的时候不是嘱托姐姐照顾好小公子的吗?” “和他们走的太近未必见得是好事,既然答应白岳氏好好照顾孩子,就不能不为他以后考虑。你现在还不懂。” “嗯。”甫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看着轿撵过来载着绾香到池塘边上的惠风亭去纳凉。 绾香看着池子里的荷花,心里琢磨着甫玉钓上来的鱼要怎么做给萧怀瑾吃。 甫玉坐在一旁钓鱼,还一边问绾香:“姐姐,听说王爷给梁错哥设了府邸,是不是给他娶亲用啊?” “你眼红啊?” “我眼红什么?我有的是私房钱。” 说着甫玉收杆,钓上来一条大鱼,正欢喜着就有人跑到惠风亭给绾香传话:“王妃,甫玉小哥的狗不知怎么跑进了琼华台,惊着了里面的主子,丫鬟拿起东西就砸,活生生把狗给砸死了。” “什么?!”旁边的甫玉听到扔掉鱼竿蹿了起来:“死了?!” 一旁的绾香摇晃着团扇,心里边已经在想琼华台的这位到底想要干什么,甫玉怒气冲天的看向绾香:“姐姐!” 这孩子除了钱最喜欢的就是狗,先前被南疆人踢死一只,如今又被齐筎砸死一只,想到这绾香就忍不住笑了。 “姐姐!你居然还在笑?!”他气哄哄的踢翻了鱼桶,转身就要去琼华台算账。 绾香忙挥扇子示意两边的人给他拦住:“前院王爷和襄王正吃着茶,后院你就去找襄王妃的妹妹去算账?” 甫玉闷着头沉思一会,似乎自己现在去,动静闹得大被前院听到,自己就是给绾香找麻烦上门了。 绾香轻叹了口气:“拍拍你的脑袋想想,你的院子离琼华台足有二里远,狗是怎么跑过去的?还偏是在襄王来府上的时候?” “可是我的狗……” “回你自己院子去。”毫不客气的打发走甫玉,绾香便叫过秋葵:“叫些身强力壮的家奴看好后院的人,不许跑到前院去。 执意要去或是偷偷跑去的不论男女一律打死。” “是。” “起轿,琼华台。” 这几个月琼华台里的人一直老实的很,绾香便也没有多留意她,只叫人看守着不死就行。就算是齐鸢想着叫她死,手也伸不到平南王府后院来。 绾香翻过扇面看看上面绣的兰花,不禁庆幸好在这后院的人没那么多,若是萧怀瑾再收两个什么大臣的女儿,利益相就盘根错节,更是恼烦。 下了轿绾香抬起红鞋迈进琼华台的大门,见到里面的人就坐在妆台前捂着脸血顺指缝流出来,她呆呆的看着铜镜像是被吓傻了。 绾香进来见了直接问一句:“大夫呢?来看过了吗?” 齐筎的贴身丫鬟阿辛跪倒地上回话:“回王妃,还没。” “你家主子伤成这样,你不去请大夫,还在这跪着看?”绾香冷着眼睛看她:“你这东西也忒没良心了。” “王妃恕罪!奴婢不敢出门去……” “院门口站着的难道是摆设?见到你家主子的脸挂了花,你不知道叫他们请大夫?还是你故意污蔑我冷血无情连大夫都不准你们请?” “不是!”阿辛跪在地上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嘴里还念叨着:“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啊!” “不中用的东西,王府不养闲人,拉出去杖毙。” “王妃……不要,小姐!你救我啊!” 原本坐在妆台前装傻充愣的齐筎见到绾香张口就要打死她的贴身婢女,再也装不下去了。 红着眼睛回眼看绾香:“王妃,放了她吧?她是被吓傻了,多亏她砸死那只狗妾身才能好好的站在这。” 绾香就像是没有听到她求情一样,走到她的身边强行拿下她的手,看着眼前的伤口问了句:“狗抓的?” “是……” 绾香看看地上丫鬟正捡的碎片说到:“但看着怎么像是利器划伤的。” “是狗扑向我的时候,我摔倒在地,桌上的茶碗碎了划伤的。”齐筎跪到地上:“王妃,我真是害怕极了。 我不知道怎么它就蹿进来了,妾身天生怕狗的,外面不是还有家奴守着?为何还会出这样的事?王妃不去查查吗?阿辛救了妾身,她是有功的啊!” 她这样苦兮兮的质问,绾香倒不紧不慢的反问了句:“是啊,外面有家奴守着,它是怎么进来的?” “……”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畜生,巴巴的跑了二里地到琼华台来受死。” “王妃……我真是怕极了,一定是有人要害我,才想办法将那畜生放进来!” “那你怀疑是谁啊?” 齐筎想也不想的回答:“一定是姐姐!” 她爬到绾香面前,抓住绾香通红的裙角:“王妃,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你救救我,她的手已经伸到王府来了。” 绾香笑着,却也不留情面的把自己的裙角抽了回来:“你说的对,也就是因为王府后院不干净,所以我叫人封了后院,狗洞都有人把守。 所有人都别想去前院更别想出府门。你的姐夫襄王就在府上,为了保护你周全,剔爪拔牙的事也不宜惊动他,是不是?” 外面阿辛一声一声的喊着,齐筎又听说前院被绾香封住了,自己好容易收买出去报信的人怕是也要折了,心里自然十分复杂。 齐筎听说过绾香厉害,但却不知道她竟这么机敏。想必她已经猜到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了,便也不敢再张口替阿辛求情。 身旁的秋葵给绾香递了盏茶,绾香便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随口问到:“大夫请来了吗?” “已经去请了,没有惊动前院。” “嗯。” 门口行刑的人进来回话:“王妃,小丫头受不过,晕过去了。” 绾香斜眼瞥着他,秋葵领意质问:“杖毙是什么意思还要王妃教你吗?” “小的明白。” “不能打了……不能打了!王妃!” 绾香抬眼盯着齐筎,清澈的眼睛散发着凶狠的光,一个眼神便叫人不敢吭声。她勾起嘴角笑着问:“下人能不能打,什么时候成你说了算的? 你也太不耐不住性子?我还没死,你就等不急想要做后院的主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惠风 “不是……” “你是齐候府来的,是贵妾。但话说回来,妾就是妾,妾乃贱籍妾通买卖,就算你哭着找天子去告,你也只能是个下人。下人的下人怠慢主子,我都发落不得了?” “……” 见到绾香步步紧逼有理有据丝毫不退让,齐筎便不敢再说话。 因为的心里很明白,自己的生母不过是父亲醉酒后收的一个烧火丫头,样貌也算不得好看性格软弱,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父亲一直视之为污点,本就不在乎自己这个女儿,若是真闹了出去,根本不可能为了自己,彻底和萧怀瑾翻脸。 绾香伸出纤长的手指摸了下她的脸蛋,沾了一指尖的血:“夏日闷热,惹得人心烦躁,我也不愿意多闻是非。所以你不要把齐候府的那一套搬到平南王府来。 也别当我是傻子,不小心划的伤口和故意划的伤口都分不清。” “王妃明鉴,我没有!是那畜生伤人,请王妃明鉴!”她的眼泪像是开了闸的奉江水,情真意笃的哭诉:“我感念王妃救我于水火,不敢死。 每每襄王妃前来探望都是在催命,我都以时机不到来搪塞。王妃,我对王府忠心耿耿,你为何就不能容下我的丫鬟呢?我就这么一个贴心的人也不留给我吗?” 她的可怜和伽赞的不一样,伽赞佯装的可怜多了三分谄媚三分功利,剩下的四分大抵是她天生的习惯。 而齐筎,她大抵是在齐候府真的受够了压迫和苦楚,所以她虽然在哭,绾香却不觉得厌烦,竟然还有那么一点同情。 但这样的把戏,藏香阁也是时常上演,藏香阁的丫头又有哪一个不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这样的眼泪倒也司空见惯,绾香的心里就如同磐石一般难动。 不远处的冰盒子还生着寒雾,绾香笑了:“看来我还是对你太好了。” 说着话,行刑的人进来:“王妃,阿辛断气了。” “连自己的主子都照顾不好,拉去乱葬岗晾着吧。” 秋葵转身点了个香炉放在绾香身边,想去去熏血腥气,外面的缸里托出朵朵荷花,圆叶尖角亭亭玉立,娇粉色的花瓣叫人看了甚是舒心。 里面的金鱼也是养得极肥,活蹦乱跳的在荷叶下嬉戏。 只是眼前的人的算计让人想着就觉得糟心,闲情逸致全无。既然她诚心和自己找麻烦,绾香也不得不恶心她:“那畜生呢?” 秋葵回到:“还在外面。” “虽说是个畜生,但到底是我平南王府的畜生。拿钱叫人打一副上好的棺木,找处风水好的地方,葬了。” “啊?”秋葵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人扔去乱葬岗,狗却要好好安葬。 “等会大夫来。”绾香拎起团扇起身,临走之前对秋葵说了句:“你的耳朵若是不灵光,也跟着一起看看吧。” 火还没烧起来绾香就给扑灭了,齐筎望着朝门口鲜红的背影,又怕又恨。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做出来的事明明都不合乎常理,却又叫人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出院子的时候秋葵朝里好好的望了一眼,跟在绾香身边说到:“王妃可瞧了?那齐夫人的脸真是说不出的难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似委屈又非委屈。 真该叫秋荻姐姐好好看看她的脸。” “你和她无冤无仇,怎么这样记恨她?” “王妃心里跟明镜一样。” “我?”绾香顺着花园的小路一路走过去,拿着团扇扑了只蝴蝶随手给了身后的丫鬟:“那你说说我怎么跟明镜一样了?” “刚进府的时候,齐夫人口口声声说是襄王妃以她姨娘的命相逼,逼着她进王府,逼着她死在王府。 可入府以后也不见她把自己亲生姨娘的命当回事了,整日吃好喝好睡得也好,还准她出去逛园子,到哪都有人伺候心可宽着呢。 虽说王妃咱们也是不愿她出事的,但她从来都没说送封书信出去给她姨娘,或是求人打探她的姨娘是否平安。 可见她对自己的姨娘根本不用心,我们做丫头的都知道她居心叵测,王妃怎么会不知道?” 绾香的两眼望着湖心的假山:“你们这些丫头私底下也没少议论吧?” “……”秋葵低下头:“王妃恕罪。” “王府查封的时候,原先‘春’字辈的和‘夏’字辈的老人都被送去城外的庄子做粗活的。你的资历便算是最老的,应该知道什么是后院该有的样子。” 绾香话语低缓却不容人违拗,秋葵听了自然小心谨慎的回答:“是,奴婢明白。” “既然明白,我就不再费口舌了。” “那琼华台那边……” “一切照旧。” “可今日她想闹的没闹出来,纵使是吓着了,也不会安生。” 那张不点而红的小嘴轻勾了起来,眼睛一弯可人的要紧,实在叫人想不出那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 她满心欢喜的望向前院的方向:“她啊,也不过是人家棋盘上的一颗子,就算再不安分也翻不出别人的棋局。何况唯一一个贴心人还被打死了。 王爷每日出门我都心惊胆战,生怕后面有人掣肘,我自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送话柄给人家,亲手扯坏王爷的衣袖。 所以人还是要留着,她想做什么我陪她玩就是了。只要不碍着王爷,我还是会叫她好好生活的。” “人人都说我家王妃跟着王爷上阵杀敌心狠手辣,却鲜有人知是个好心肠的。” 绾香回头瞥了她一眼,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你说的什么胡话?我是个好心肠的?莫不是你拿我当笑话看?” “奴婢哪敢?” 好心肠的人下场大多不好,所以绾香宁愿当个人人害怕的恶鬼。绾香觉得自己的心里是昏暗,唯有留给王爷的那一处是光亮的,但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王爷早就把她整个心给照亮捂暖了。 等着萧怀玥人走了萧怀瑾才回了后院,一路找到惠风亭,见到绾香趴在栏杆上喂鱼甫玉那小子却不在他身旁。 于是萧怀瑾快走了几步到她身边还不等坐下就问:“甫玉呢?那小子不是说要钓鱼吃吗?” 绾香回头靠在栏杆上,把鱼食塞进秋葵手上,待理不理的瞥了萧怀瑾一眼嘟囔着:“还不是你那个小妾闹的?” “我的……我的小妾闹的?” “可不是?甫玉的狗跑到琼华台吓到人了,琼华台的阿辛说是失手给狗砸死。甫玉想上门泄愤,被我拦下了。” “为何要拦?” “他去一顿闹腾,说不定还会被人摆上一道,我倒是宁愿得罪一个君子也不愿意得罪一个小人。” 两人放眼,见花团锦簇杨柳依依。 惠风和畅,撩拨绾香耳鬓碎发浮到了绾香的嘴角,萧怀瑾转眼看着绾香的侧脸,忍不住抬手替她别过碎发,真是和了‘惠风亭’的名字。 绾香简明扼要的和萧怀瑾说了琼华台的事,萧怀瑾倒是没什么急的,只是问了句:“琼华台有狗洞吗?” 绾香摇摇头:“你知道我的,大多时候不喜欢聒噪,那些大臣亲眷摆宴我大多都是礼到人不到。也就甫玉来的这一阵府上养过狗,哪来的狗洞啊?琼华台也是有人轮值的。” “或许就是他们疏忽了。” “三班轮守,外院前门后门守门各两人,院里前后巡查各一人,房门口两人。为了守着她就养了二十四个人,守城门也没这么严实。 前前后后那么多人守着,那狗又关在二里地外,别的地方不跑非要跑琼华台,别的时候不跑偏要萧怀玥来的时候跑。” “那就是人不干净了。” 这两句话虽问的不咸不淡,却足以叫绾香听明白其中深意。绾香回眼看着萧怀瑾,醋意萌生:“你是怕我冤枉了你的贵妾?” “我只是怕你被人拿住了话柄。” 说完萧怀瑾拿起酒杯刚想喝上一口,绾香给抬手就给抢下来倒到池子里:“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渡江焚船,我的酒就算喂鱼也不给你喝!” 她咬牙跺脚的样子看得萧怀瑾一愣一愣的,愣是没有反应过来绾香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抬手指着绾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握着手边的酒杯傻笑。 萧怀瑾倒不是不相信绾香,只是萧怀玥来的那条狗跑的都太过凑巧,他有些不相信一个关在琼华台的小女子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绾香回了东院,鞋也不换外衫也不脱直接坐到案边看账册:“秋葵,拿壶冷酒。” “是。” 本以为守住琼华台守住后院消息就不会放出去,这件事也就会不理了了之,但你到底是绾香预料错了。 甫玉和绾香斗了几天的气,纵使知道绾香像是对待人一样对待他的爱犬,他也还是闷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绾香便差人去找条差不太多的狗。 但派出去的人还没出院子,就秋荻给被拦了回来。她提着裙角跑进东院,跪坐在绾香身边:“王妃,你怎么还叫人去给甫玉找狗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寿宴 绾香放下看了一半的账册,不解的问:“怎么了?” “奴婢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和将军府的丫鬟去合兴楼坐了会,原本想按照王妃的意思打探一下将军府的情况。 结果整个街上的人都在说平安南王府的是非。” “什么是非?”绾香饶有兴趣的问秋荻,实在想不到王府里有什么是非可以传去外面。 但等着秋荻说完,绾香的脸色便开始变得难看。 …… 东院的清明池烟雾氤氲,琉璃盏盛在木盘里在水面上飘飘荡荡,花瓣围着绾香打转。 萧怀瑾已经三日没有回府了,梁错也去了禹城,甫玉更是不肯出门,院子里一下冷了下来。 绾香随手抄起水面上的花瓣揉搓在手里又扔到了水面,心里想着琼华台与后门的距离。 秋荻就跪在旁边伺候,听着水里的人幽幽问了句:“北浔还没来信吗?” “王妃,才三日。皇城到北浔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将近两日一夜,何况还要着手查人呢。” 绾香仔细的想着,又回了句:“就算是有妙院掣肘,也不应该连这么点事都弄不明白。” “那会不会是太难查了?”秋荻仔细的想了想,突然跪倒了地上:“王妃!秋荻没有!秋荻绝对没有。” 绾香拿起琉璃盏,细长的胳膊上显出一刀宽长的伤疤,她喝了口酒问:“你没有什么?” “奴婢没有……没有对来信动手脚!王妃明察!” 听完绾香回身趴在岸边认真的看着秋荻:“我何时说过怀疑你了?” “皇城里知道如何收北浔信的,除了梁将军就只有奴婢了,可现在梁将军远在奉阳。 奴婢不是北浔送来的人,就算王妃不怀疑,这信该到手的时候没到手,不是北浔的问题就是奴婢的问题。” “那我可说是你了?” “……不曾。” 绾香伸手摸着自己后颈的伤疤,心里已经掂量出是怎么回事了:“除了你,倒是还有一个人熟悉皇城也熟悉北浔,我的一切她几乎都知道。” “那此人是祸患,王妃必除之而后快。” 绾香垂眼看着水面,顾左右而言他:“王爷这几日忙,绥国公办寿,他总是要去的吧?” “是。王妃也要去?” “当然要去。” 即便绥国公府外强中干,府上摆宴皇城里的人也去了一大半,各家的儿子女儿都跟着自家长辈赴宴,不单单是为了礼数,更是各家想看,能趁机结两姓之好是为最好。 那些经常闷在后院的当家主母凑到一起相看彼此子女的同时,更多的便是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嘴,不管出身如何高贵如何饱读诗书,都不能免俗。 尤其是看到萧怀瑾和绾香分别从来自不同方向的马车上下来,他们的话茬就更多了:“你们瞧,那个不就是摄政王的王妃?自己一个人来的?” “听说摄政王在清月坊待了三日,就是不肯回王府,大抵也是不想见她。就算王府再大,也不愿意跟她窝在同一院墙里。 大抵是因为女人不能随便去清月坊那种地方,所以就到绥国公这来碰碰运气?” “哈哈哈……她怎么还有脸来啊?” 坐在一边许久不说话的那女人终于搭了腔:“你们那当她是普通女子?平南王出征北塞之前,就有传言说那个女人不是什么清白人家。 她无父无母,根啊,就长在烟花之地。怎么可能在乎清月坊是什么地方?” “难怪会在自己府上养面首,我听说了还是个男童,啧啧啧……依我看她就是这样的人,本性难移。” “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你能乱说。毕竟咱们也没看到不是吗?” “平南王府的齐夫人就老老实实的坐在琼华台,那男童养的狗冲进她的院子疯了一般的咬人,齐夫人的贴身婢女护主心切把狗打死了。” 话说了一般她压低了声音,用团扇遮着自己的半边脸继续说:“结果王妃冲进齐夫人的院子,用碎瓷片划伤了齐府人的脸,还打死了齐夫人的贴身丫鬟泄愤。 那丫鬟给扔去了乱葬岗,男童的狗居然给打了棺材好好葬了,你说荒唐不荒唐。” “她还真是宠爱那个男童,摄政王替先帝平乱诛杀反贼,居然能忍着还没杀了她?” “齐夫人不是齐候府的人吗?齐候就没什么动静?” “摄政王手握重权一人之下,圣上且要礼让三分喊上一句‘叔爷爷’,旁人更是巴结都来不及,能有什么动静?” 他们掩面笑着,绾香站在远处都能知道他们在嘲笑自己,但绾香并不气恼更不畏惧。 秋荻跟在身后说了句:“王妃,要不咱们回去吧?” 绾香随处找了地方坐下摇晃着团扇:“这皇城里新鲜离奇不着边际的事多着呢,我不来岂不是显得心虚?主家尚且没说什么,更不能转头就走了。” “可是王爷……” 见到秋荻语塞,绾香便说到:“你有话便直说,吞吞吐吐的才叫人厌烦。” “王爷连句话都没有和王妃说,王爷是不是也相信了那些话?” “夫妻本该各司其职,前院的事该他做,后院的事就该我料理好。现在后院起了火,连带着王爷也要被烟熏,他有气也是应该的。” 绾香替萧怀瑾开脱着,自己坐在一边旁所处看着。 她一个人坐在那的样子显得孤单极了,旁边行人见了她都只是行个礼匆然后匆逃走,只有国公夫人过来打了声招呼,随后又去招呼别人去了。 人来人往的女眷,没有一个人打算坐下跟绾香说说话。可能是碍着萧怀瑾的面子,也没有人敢当面对她说什么不恭敬的话。 亭子里的歌姬正抱着琵琶唱曲,绾香听得出神。 萧怀瑾就站在对面,中间隔了一汪池水荷花几许,映得绾香脸庞都清秀了许多。萧怀瑾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心里十分想知道她怎么不来问问自己:为何整三日不回家。 但她如画一般坐在那,眼里残存笑意和秋荻闲聊。 正说着,绾香就听到刚才的那个屋子里有人被拖出去,绾香记得那女人嘴角的痣,刚刚那些碎嘴的人中,数她说得最欢实。 她被拖着朝外走嘴里还喊道:“你们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丈夫是汝宁伯!我爹是……呜……” 话没说完,就被捂上了嘴。人围了过来,想看看是谁敢在国公府的宴席上抓人。 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忙追了出来:“等等!你们是谁?今日我国公府摆宴,公然带走我的贵客连句话都没有,不合乎人情更不合乎道理吧?” 一个长袍上绣银鹤的老者走过来拉过主母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看样子应该是绥国公。 “贵客?” 绾香听着声音近在耳边,一回头萧怀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手已经扶在自己的腰上,并把自己紧紧揽在怀里。 孤傲不群的摄政王,乖觉伶俐的王妃,他们靠在一起恩爱的模样,叫那些流言不径而走。 原本绾香有些惊诧,但想到国公府里这么多人,面子总是要撑下去的。他告诉国公夫人:“北浔元侯遇刺两年有余,真凶终于在绥国公的府邸找到,说起来也是可喜可贺。” 随后萧怀瑾看向绥国公拱手态度极谦卑:“本该就地正法的,但今日国公府大喜,怕脏了地方,不小心搅扰了绥公的寿宴,还请绥公赔见谅。” 老国公本就担心会因为在家夫人的一句话,国公府也要受到牵连,听到萧怀瑾递了台阶,心也就放下了一半:“是内人无知,既是要犯还是快快拿住的好,王爷事事亲为替黎民百姓殚精竭虑,不必拘于小节。” 萧怀瑾笑了下,低头对绾香说了句:“国公府的厨子本是宫中退下来的,席上佳肴十分可口,梅子汤更是解暑开胃,去尝尝吧?” 绾香抬眼看着周遭那些人,突然笑了下。 想着那个女人一刻钟前那人还在堂上夸夸其谈,一刻钟后那人全家要被处死。 院子里的人大多在心中感叹汝宁伯竟会包藏祸心,也有些人将信将疑。 还有一部分人心中清楚,汝宁伯之所以遭受杀身之祸不过是他的妻子在背后非议摄政王的心尖人。 而这部分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绾香跟了萧怀瑾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的用意,看着绥国公夫妇张罗着带宾客到前面,又叫歌姬换了首欢愉的曲子挡晦气。 见到人走了绾香才拿下萧怀瑾的手自己坐回到石凳上,萧怀瑾也跟着坐到一边:“你就不问问,这三日我为何不回府?” “清月坊的姑娘各个饱读诗书才华斐然,会洞悉人心能解语,想必不管是谁闷了都到那都会轻松几分。” “既然王妃不在乎,这几日我便不回府了。” 绾香摇着团扇望向水面:“王府倒底是王爷的王府,若是为了旁人不肯回家飘身在外,说出去莫不叫人笑话?王爷见我心烦,我搬出去就是。 喜欢什么姑娘,就一并接到府上。朝中不乏懂事的,若是他们知道王爷喜欢,也会想办法送到王爷身边的。关上府门人在后院想如何便如何,别让旁人觉得王爷不懂洁身自好。” “那你想去哪?” 绾香站起身,垂眼看着萧怀瑾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我以为王爷流连清月坊不知道国公府摆宴,也不敢叫人去请王爷,所以自己拿着贴子来了。 不想还是给国公府和王爷带来了麻烦,叫国公府和平南王府一同成了旁人的笑柄,真是得不偿失。这就回了。” 刚要走,手腕就被人抓住,顺势被萧怀瑾扯到自己怀里,不顾人来人往就只和绾香咬耳朵:“说到解语舒心,还是清月坊的卫芮姑娘,你若是生气便将她杀了。 我自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笑着,仿佛在等绾香动怒。 第一百八十七章 等过一个人 可绾香偏偏不着他的道也不忙着推开他,想了会回答:“王爷尚且留着甫玉,我又何必抓着一个卫芮不放呢? 王爷不妨直接把人接到府上,卫小姨,卫夫人。或者她若是嫌我碍眼,我带着甫玉离开,平南王府主母的位置让给她就是了。 凭着我此刻声名狼藉,王爷休了我都不为过。” “可你的样子,怎么叫人感受不到你有一丝……”萧怀瑾捏着绾香的下巴:“哪怕是一丝的自惭。” 绾香的后背挺着老直反问:“我为何要自惭?” 萧怀瑾宠溺的戳了下她的额头:“是啊,我的绾儿为何要自惭?” 旁边站着的秋荻再看不下去,转身去拐角处守着。 萧怀瑾把头埋在怀中人的耳鬓:“我从不信那些烂七八糟的话。只是那个女人的嘴太讨人厌,我便让她全家一起闭嘴。” “可皇城里处处再传,你还要屠尽整个皇城吗?” “兵权天子皆在手,屠城倒也不难。” 他上下两片薄唇一碰,说得要多简单有多简单,脸上丢了往日的严肃,还挂着嬉笑。叫绾香差点认不出此刻的萧怀瑾,伸手推开他,脸上掩不住惊讶的问:“你怕不是疯了,在别人家里就开始说疯话了?” “还不是这些人将我逼得发了疯?” 那只纤长的小手放在他心口,轻声质问:“既然不信,为何整三日不回府?是为了坐实这些流言吗?” “我不曾相信那些胡话,你呢?可信我会在清月坊流连三日,和里面的那些女人醉生梦死花下偷欢?” 那个抱着琵琶的女子望向这边,她笑眼看着璧人一双,看着风月如此,看着人间大喜。 大抵是她也曾期盼过,所以心中不禁慨叹,渐觉哀伤。于是在曲中揉进自身幽意,有欢意,却也有沧桑。 绾香听了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歌姬礼貌点头并回以一笑。耳边萧怀瑾说到:“你应该有事瞒着我。” 绾香猛然回头看向萧怀瑾,先是愣了半刻,随后轻笑着摇晃团扇:“王爷不如说说,为何不惜自己名声,也要坐实流言?” “还不是为了钓你放出去的那条毒蛇?” “……” 绾香放开萧怀瑾老老实实的坐在他身边,过了许久才问到:“你知道了?” “经常带着长帷帽在王府外面晃荡的,就是杳儿。她没死。” 他像是在告知,也像是在质问。 当初在禹城杳儿向绾香发了三只毒箭,虽然那三只毒箭射在了白修子的身上,两个人的情分也给一同射死了。 萧怀瑾大怒要将其杖毙,绾香却始终都没有下去手,只是一棍把她打到晕死过去,然后丢到后山自生自灭。 两个抬着杳儿进后山的人也被绾香毒死,对于这件事绾香谨慎到连红姑姑都没有告诉。所以除了自己,应该没人知道杳儿根本没死。 绾香以此自己的方式,谢过她伺候自己这么多年,也斩断了主仆之间最后的情分。 但绾香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回皇城了,萧怀瑾和甫玉都曾说过王府门外有个带着长帷帽的女子在张望,并且身形和杳儿相似,随后琼华台就闹出了动静。 在那之后绾香加强王府后院把守,外面却还是流言四起,某些细枝末节也是真真发生过的,以至于府内也有不少人信了那些流言。 倘若杳儿活着,很多事情就都变得容易理解。 她回皇城寻仇,要么以自己为筹码投靠齐候要么投靠萧怀玥,不管是谁,她在王府外面逗留多时,想来也是她帮琼华台里的那位把事情做到如此精细。 于是绾香便传信到北浔,之所以笃定红姑姑的回信不会太久,是因为她本就不需要红姑姑去查什么,只需要来一封无关痛痒的回信。 结果红姑姑的信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被杳儿截获,绾香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意外。 这一试,真的就试出来了。 绾香正想着,手上的团扇就被萧怀瑾抢了去:“是你故意放了她。” “嗯。” 见到绾香不与反驳,萧怀瑾便将团扇还给绾香戳了下她的额头:“真是小糊涂。” “我明知道是错事,却还这么做了。就算是养条狗,十几年了,也还是舍不得吃的。” 萧怀瑾提醒到:“狗儿忠心护主,但你养的可是条毒蛇。” “我明白。”绾香笑着回头看萧怀瑾:“王爷不如说说,打算如何利用此番流言引蛇出洞。” 萧怀瑾原以为自己会忍得住,但在国公府听到那些人肆无忌惮的排挤绾香,对绾香的指点,便再也忍受不住了。 那些污糟话一日不散,绾香就要被人戳一日脊梁。 这让萧怀瑾怎么忍?只能先说句:“算了吧。” “王爷王妃还在这里?” 绾香循着声音抬头就见到一个年纪不算大的小公子,轻飘飘的衣摆,干干净净的小脸,没有束冠只是系了个天青色的发带,样子像是个儒生,说起话来恭敬又温驯。 拱手向萧怀瑾与绾香行礼:“前院开席了,还请王爷王妃入席上坐。” 绾香放开萧怀瑾的手:“王爷先去吧。这太师府的后院景致雅趣,我想在这多坐一会。” “好,席面上若是有你爱吃的,我便留着等你过来。” “嗯。” 目送萧怀瑾离开后,绾香便转身看着水面若有所思。 她的心里还惦念着杳儿,既然她活着到了皇城,那妙院能在北浔崛地而起,多番扰乱藏香阁还能躲避红姑姑的耳目也就不足为奇了。想来该与她脱不了干系。 只要找出杳儿现在背后的主子是谁,便能知道妙院的主子是谁了。 秋荻不知道从哪找到了半个馒头站在绾香身边喂鱼,一边喂还一边说:“王妃,国公府的鱼可比咱们府上肥多了。” “你还敢觊觎国公府池子里的鱼?胆子倒是不小。” 鱼儿争食,琵琶声渐歇,清凉的歌声似酒划过玉壶一般柔和,那唱曲的姑娘大抵是要去领赏了。 可听着轻缓的脚步声,她好像朝自己方向走过来了,还不等她停住脚,绾香就已经回头与她对视。 一把曲颈五弦琵琶跃入眼帘,随后是那双像是受惊小鹿一般的眼睛。她停住脚步不敢上前,抱着琵琶站在原地被绾香的眼神威慑住了一般。 见到是刚刚坐在亭子里唱曲的歌姬,绾香便放下敌意,对她笑了下。 她向绾香行礼:“见过王妃。” 绾香颔首,笑着等她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但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叫绾香接不上:“我是卫芮。” 不就是萧怀瑾刚说过的卫芮?绾香将人从头打量到脚,刚才自己还在想能叫萧怀瑾称赞的卫芮到底长个什么模样,想不到现在就自己送过来了。 可在她的身上绾香竟寻不到一丝挑衅的气息,即便她笑着,也掩盖不住眉间愁容点点,绾香朝前迈了半步:“所以呢?” “所以我来拜见王妃。” 绾香抬起眼睛显得有些疲乏,懒懒的回一句:“我以为你是想取代我。” “王妃本与我是同样的人。” “风尘中人?” “知情人。” 她说的认着,绾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的绾香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个清流人家便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请清月坊的歌姬来唱曲,何况是有爵位在身的绥国公府。 “看样子,你能到这来,是王爷的意思了。” 卫芮行礼:“王妃聪慧,我见王爷王妃情深意浓,心中着实羡慕。王爷流连清月坊我一直作陪,生怕引出误会,特来与王妃解释一番。” “解释?”绾香勾起通红的嘴角问:“还是示威?” “王爷虽叫我作陪,但大多时候我就坐在屋外唱曲,少数时候进去奉茶同王爷说话。” “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就不怕我杀了你?” 说着绾香便不自觉的露出杀相,眼中凶光显现杀手本性。 卫芮虽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和绾香说:“国公府有一桥,名字叫月桥,桥下风光好,王妃可否赏脸同卫芮去吃盏酒?” 若是绾香不去,倒显得她怕了一样,于是带着秋荻同她去了。萧怀瑾带的随从见到绾香跟着卫芮走了,急忙跑去席面上告诉萧怀瑾。 萧怀瑾听了并无所动,像是料定这两个人不会发生什么一样。 而事实上她们确实也没有发生什么,心平气和的坐在桥下喝酒。 卫芮抬手替绾香倒酒,低眉恭敬俯首下心:“王妃应该知道,我们这些人身不由己,纵使不想,只要座上之宾要和一句,就也不得不去。 对别人如此,对王爷也是如此。倒不是卫芮想炫耀什么,只是想告诉王妃,摄政王一人之下英雄气概,我虽敬仰但并不倾慕。” “世间男儿千万,我说不出王爷多好,却也鲜少见得有女子说不倾慕王爷的。”绾香放下酒盏,想要看看她有什么花招。 “王爷虽叫我作陪,但几乎不说话,一张口也是王妃。好吃的糕点要带回王府,好喝的清酒要留给王妃,好玩的玩意也要送给王妃。 才三日罢了,我便知道王妃多喜爱梨子香。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再把其他女人放在心上的。若是会,便是我瞎了眼,更不能与这样的人度过余生。” “我瞧那桥也没什么特别的。” 卫芮随着绾香的目光看去,望向国公府的月桥:“是啊,没什么特别的。桥上无人的时候,便不过是座普通的小桥。” “你费尽心思想进国公府,不会就是为了看这座桥吧?” 卫芮低头,双眼变得潮润头看别处:“王妃,你有没有等过一个人?从黎明等到暮霭,从初春等到隆冬,从懵懂无知等到心如槁木。” 第一百八十八章 阎王叫你三更死 “有。”绾香自然是等过的,那些度日如年的岁月浮光掠影般划过脑海,那些惦记、心慌、思念与焦切,一齐涌上心头:“黎明到暮霭,初春到隆冬。但幸运的是我等到了,所以这心也不似槁木。” “我之所以求王爷带我进国公府,就是想了却心事。” “那你想见的人,见到了吗?” 卫芮摇了摇头:“见与不见都是一样的结果。他的心思我明了,我的心思他也明了。 王妃能走在王爷身边不容易,万不要因为我这样一个人引出误会生出隔阂,误了这样好的情分,就是罪过了。” 她的眼睛里是珍惜,也是羡慕。她心如死灰,绾香却能在那摊死灰里找到点点星火。 两人初见,便说了这些话,不禁叫人觉得情浅言深。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王妃与我都是命苦的,不过王妃要比我命好些,会遇上王爷。” 听到这,绾香倒也顾不得什么情浅言深,什么初见与否,忍不住多嘴问了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卫芮低头笑了下,绾香知道她是不想叫自己看到她微红的双眼,所以才尽量的低头去看手里的酒盏:“他啊,是世间最有才情的男儿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芝兰玉树般的人,也是我不该招惹的人。早些年我无意看到他的诗集,仿佛隔着星河与之相望、对话、谈天说地。 我抱着那本诗集读了千百遍日夜,期盼与他见上一见,终于在百宁候的局子上见到他,远远的望了一眼。淡淡的一眼,却似天雷勾地火一般轰烈。” 她终于敢抬起眼睛看着绾香:“都过去了,都不重要了。我想说的都说完了,王爷与王妃夫妻同为一体,本不用我多说什么的。 不过,卫芮不希望你们多走一丝弯路,愿你们琴瑟和鸣永结同心。毕竟这世间啊,一爱难求。” 绾香看着她的琵琶,因为她的那句‘一爱难求’沉思了好一会,最后起身离开:“多谢你,王爷在席位上等我,我该过去了。” 见她站起来,卫芮赶忙行了礼,随后目送绾香离开,消失在桥的那一端。该出现在这桥上的人,到底是没有出现。 卫芮似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摘下自己头上的碧玉簪放在案桌上,抱着琵琶离开了。 不远处的绾香站在角落眼看着她离开,对于她的失落和悲痛,竟也感同身受。为何会这样真切呢?难道是因为她的小曲唱进了自己心里? 绾香在那站了好一会,竟看到刚才来请萧怀瑾入席的小公子走到月桥旁边,拿起案桌上的碧玉簪,对着发了好一会的呆,随后露出失落的眼神,和卫芮像极了。 看着他离开,绾香也去了席面上,安静的坐在萧怀瑾身边,卫芮那句‘一爱难求’还萦绕在耳畔经久不散。 眼前萧怀瑾不停的给自己夹菜,绾香的心里也生出一句:恍然知爱。 宴席散却,绥国公一直送萧怀瑾上了马车。他心里明白,萧怀瑾能来国公府,便是将国公府在皇城的地位撑得更高了。 不管他是为了那个小歌姬,还是为了自己的姐姐永晟公主,这个情分绥国公都领了。 两个人都醉醺醺,从城东到城北要穿过长街,自然是要听一听车外的喧嚣。 萧怀瑾紧握着她的手,等着她问自己和卫芮之间的关系。可她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你我都不再府上,杳儿会不会趁机偷偷溜进府?” 萧怀瑾瞥了她一眼略显不满:“除了这件事,你就不关心些别的?” “别的?王爷说卫芮吗?” “是。” “王爷与卫芮如同我和甫玉,有什么好关心的?” “我把她带进国公府,你可知道为何?” 绾香点点头:“知道,她同我说了一句‘一爱难求’。” “是啊,一爱难求。” 说话间,萧怀瑾更珍惜的握紧了绾香的小手,如此难求,怎可轻易放手?身旁的人轻声说着:“卫芮费尽心思想要见的人是国公府的小公子吧?” “你都知道了?” “佳人只求一见,想等的人却迟迟不来。她离开的时候十分难过,却不知道就在她离开后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那小公子就到了。” “到了又如何?”萧怀瑾的话十分冰冷,却也是事实:“他终究是拗不过永晟公主和绥国公。小公子是特意等着她离开才去的。” 但凡是有些身份的人,都不会叫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贱籍女子为妻。就算是做妾,又有哪个清流人家,愿意叫自己的女儿与一个歌姬共侍一夫? 皇城再多人趋之若鹜,愿意为之一掷千金,卫芮也无法踏进国公府的大门。为着自己儿子的前途与清名,就算是娶一个穷举子的女儿,也比清月坊唱曲的好。 除了萧怀瑾,这世间怕是也找不到第二个身居高位却还能不管不顾的把出身娶为正妻的人了。 “明知这条路难走,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撞上南墙,直到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这样的勇气,我是没有的。” 绾香说着,回眼对萧怀瑾的笑了下:“我没有这样的勇气,只能一直跟着王爷,忠于王爷。杀掉王爷想杀的人,查到王爷想知道的事。 看着王爷娶妻生子,安然一生。至于成婚,还真是意外之喜。” “卫芮与小公子都是风雅之人,以梦为马吟诗品酒写字作画,在他们的心里那些事情皆是好的,失望也就多了。 而我与你都是在这世上挣扎过的,从小就见过了人间至恶,每每想到的都是最坏处,所以惊喜也多。” “话也不是这么说,到底是小公子的肩膀太小还扛不起这样大的一遭事。凝霜在进清月坊之前被萧怀珵当做物件送出去笼络大臣。 恰逢当家主母跋扈见不得她受宠,灌了一壶红花下去,后来哥哥求着萧怀珵把人带回来,放在清月坊里养着。现在两个人生活的不是也还不错? 小公子生得太好,他若同我哥哥一样是个普通人,替卫芮拿了身契脱了贱籍,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怀瑾看向她,突然笑了下:“你母亲若是在,知道你哥哥娶了凝霜怕是要气疯了。有些疼不捱在自己身上,是感觉不到的。” “你这么说,好像是我不在乎哥哥一样。”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萧怀瑾把绾香揽进怀里:“好在我也生得不好,母亲去的早,又是个不招人待见的亲王。 当初太皇太后恨不得我真的娶一个贱籍女子被天下人耻笑,你虽是良民但在皇城没有根基,她乐不得呢。” 绾香撇撇嘴:“王爷不嫌我丢脸就好了。” 相比对卫芮的慨叹,绾香心里想的更多的还是皇城里的杳儿。她若是真的进了王府,又会嘱咐琼华台那位些什么呢? 正如绾香所想,身在皇城的杳儿是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但她并没有自己进府,而是把府上的地图交给萧怀玥的暗卫赤瞳。 齐筎坐在琼华台乐得自在,铜镜里突然多了一张男人的脸,那张脸惨白如纸眼下一片血红,吓得齐筎抽出发钗回身指着他:“你是谁?!” 赤瞳恭敬的跪在地上行礼:“赤瞳见过齐夫人。” 听到是萧怀玥身边的人,齐筎逐渐的放下了戒备,但还紧紧握着发钗:“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王爷叫属下去的地方,属下就一定会去。包括摄政王的府邸。” “……”齐筎走到案桌边倒了盏茶:“喝些茶吧。” “不了。”他依然跪在地上恭敬的说话:“赤瞳此番前来,是想替王妃带句话。 “什么话?” “阎王叫你三更死。” 眼前的赤瞳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鬼一样盯着自己,叫齐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随后又咽了下口水。 阎王叫你三年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原来,姐姐是叫赤瞳来催命的。 纵使心里害怕,齐筎也还是涨着胆说了句:“我想问姐姐一句话。” “什么话?” “人好容易送到摄政王身边,死了只能轻扯一下他的衣角,活着便还有其他可能。” “什么可能?” “好比这次王妃的事情,不就是万千可能中的一种吗?难道不算是我对姐姐的交代?” 赤瞳抬头看了眼齐筎:“齐夫人的意思,我会带给王妃。”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了案上:“这是王妃叫我带来的,杳儿姑娘偷记了平南王妃的药方调制的。 齐夫人还是好好收着,待我回禀过后再做打算。现在齐夫人身边没贴心人,王妃叫你不要急,她会想办法送人进来给你。赤瞳告退。” 话音刚落,那人就从窗户跳了出去,悄无声息的离开。见到赤瞳无影无踪,齐筎忙跑出去,在院子里四处寻找他的踪迹。 确定人已经不再院子里,才回到屋子盯着赤瞳放在案边的药瓶,伸手握紧药瓶质问:“凭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保命 在齐候府的时候齐筎便整日被人呼来喝去,她已经受够了那样的罪,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想活。 但没想到离开以后还是要受威胁和牵制,赤瞳拿来的药自然是有多远扔多远的好。 姐姐那么想要自己去死,放眼整个皇城还谁能保全自己? 王府后院的事萧怀瑾从不参与,就算萧怀瑾有心参与也不会搭理齐筎,这一点齐筎心里清楚的很,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找绾香。 来不及收拾刚凌乱的案桌,便去找守门的家奴:“我要见王妃!麻烦小哥通禀一声。” 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齐筎两袖空空,琼华台的差事‘清瘦’又累,自然不会给齐筎好脸色:“见什么王妃?今日绥国公府上办寿宴,王妃去赴宴了。谁有空搭理你?” 齐筎小小的一个十分清瘦,被人这样一吼忍不住吓了一跳。 这感觉就像是在齐候府的后院被自家下人吼住了一般。 齐筎先是慌了下,静下来细里想想这是平南王府。若是想改变此刻现状,还是要先见到绾香才行。 于是抬手看向手臂上在镯子,这是自己准备离开齐候府的时候,姨娘带到自己手上的。 听说这是姨娘生自己的时候,父亲送给她的,从那以后姨娘便很少见到父亲的面了。 虽然齐筎不舍得,但为了自己,还是把它摘下来塞进家奴的手里:“小哥,当我求你的,若是王妃回来就替我通传一声。这个就当是吃茶钱。” 家奴低头瞧了瞧手上的镯子,表情即刻舒缓:“呦,这怎么说使得?” “自然使得。”齐筎一如既往的乖巧,放低身段对家奴说到:“小哥照顾这么久,都未曾沾过我的光,这些就算是报答。 只要琼华台的日子好了,小哥的差使也不会一直稀汤寡水的是不?” “夫人客气了。”家奴一边客套一边将镯子揣进自己的怀里:“只是这会我轮值不好轻易走开,况且王妃也还不知道有没有回来。 要么夫人先回去等等,半个时辰后我当休,王妃若是回来我便给你通禀一声?” “好,也好。多谢小哥!还不知小哥尊姓大名,若有来日好报答于你。” 家奴回答:“好说好说,我是‘冬’字辈的下人,叫冬戈。” “好,我记下了。” 说完齐筎便转身回屋,咬进了嘴角在心里记着这个名字——冬戈。 也是因为这个冬戈,齐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绾香。她跟在冬戈的身后一路走去东院。 炙热炎炎,水里的游鱼都依在荷叶下不肯轻易出来。芙蓉池里粼粼波光晃过齐筎的眼睛,这才想起来再有几日便要进伏荡日了。 难怪在外面走了没一会,后背便发汗浸透了衣裳。 齐筎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若是绾香要来琼华台该是坐凉轿来的,而自己却只能一步步的走过去。 她默默发誓,日后定如同王妃一样,冬日暖轿夏日凉轿,被人抬着从琼华台送去东院。 但此刻她还是只能把自己放得很低,比这府上所有人都低,甚至要比甫玉养的狗还低,低到府上芙蓉池的淤泥里去:“齐筎见过王妃。” 这会萧怀瑾手把手的教绾香写字,狼毫挥尽,笔触洒脱墨迹俊逸。萧怀瑾一如既往视齐筎为无物。 绾香瞧了眼齐筎,她像是在怕萧怀瑾瞧见自己生气,垂头跪在地上好不自在。 于是绾香用胳膊肘轻轻的碰了下萧怀瑾,示意他先回卧房去。但萧怀瑾却一点都没有回避的意思,靠近绾香嘱咐她:“下笔用力,要专注,别毁了这幅好字。” 他好像是在说字,也好像是再说齐筎。 绾香回眼看着萧怀瑾,四目交接,眼角轻抬看了眼齐筎:“有事?” “王妃!求王妃救救妾身,妾身实在走投无路。” “你虽是侧室,却也不用动不动就跪下。毕竟你的姐姐是襄王妃,你的父亲是齐候。” “可就连齐候府的人都没有拿我当过主子,我和姨娘从来都是自生自灭。本以为离开齐候府这一切都会改变,却还是摆脱不掉……” 她跪行致绾香的案桌前:“平南王府也不安全,即便琼华台门口有府兵把守,院内还有家奴,襄王身边的赤瞳还是进了琼华台。” “所以呢?” “所以……”齐筎没有想到,外人都进了自家内院绾香还能这样镇定自若的喝茶,萧怀瑾也是一样不当回事,继续写字。 绾香见她说不出什么话来便先说了句:“若不是你在,赤瞳也懒得来这院子。” “王妃我不想死!求王妃保我,只要我能活着,王妃要我做什么都好。王妃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知道的东西,很有价值吗?” “……”齐筎一直被禁锢在后院,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更没有什么可以和绾香说的。 “依齐鸢的性格,你若真的知道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怕是在齐候府的时候就弄死你了,怎么会把你送到王府来?你送来又叫你死在这,你不就是个废子?” “不是!”齐筎慌忙从怀里掏出了赤瞳留下的药瓶:“赤瞳给我这个,说是杳儿照着王妃的方子配制的。听说杳儿先前也是王府的人。” 听到杳儿的名字,绾香突然觉得齐筎也不是愚笨的人,也知道揣测人心:“赤瞳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叫我用这瓶药自尽,嫁祸给王妃。” “否则呢?” “否则……我姨娘……” “你总说你姨娘。”绾香拿着茶盏放到萧怀瑾身边:“刚到王府的时候,你便说齐鸢拿你姨娘的命相逼叫你去死,可你不是也安然无恙的活了这么久? 到底是你不在乎那个姨娘,还是你料定了齐鸢不会叫你那个姨娘去死?真是令人费解。” “姨娘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是姨娘所有的期望。齐筎从不怕死,只是,这不仅是齐鸢的意思,也是姨娘的夙愿。”齐鸢没有任何筹码,只能抓住案角殷切的看着绾香。 绾香并没有理会她,拿过边上的玉盏倒好了茶,起身送到萧怀瑾身边。仔细的在心里想了想,才对齐筎说了句:“保你也不是不行。” “谢王妃!多谢王妃!” 见到齐筎刚要磕头,绾香赶忙说句话给她拦住:“我自然是有条件的。” “妾身万死不辞。”只要能活下去,齐筎便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我要知道你是如何把消息递出去的。” “我……” “不妨。”绾香勾起嘴角笑着:“我和王爷都不会怪你,你只管说就好。” 齐鸢转眼一想,大抵明白了绾香的意思:“王妃,你是想再引赤瞳来府上吗?” 葱白似的小手拿起乌黑发紫的墨锭,一圈一圈的在砚台上打转:“研墨也是功夫活,知轻重有缓急,不可避重就轻也不能囫囵过去。 你若是真想清楚了这些,识得实务那是最好。毕竟过了文书,你以后是要在府上过日子的,只要院内安稳,你就也安稳。 大家相安无事日子便是最好过的。” “是。”绾香不做回答,齐筎便也跟着迎合:“王妃说的对,我是王府的人,大家相安无事是最好。” “就怕你啊,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为了活命一时一个想法。就好比杳儿。” 原本齐筎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可不曾想绾香这只眼睛怎么就能看穿一切,私心无处隐藏,叫齐筎不自禁的汗如雨下。 绾香就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玩味看她变得紧张变得不知所措,神色自若,仿佛已经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所以从齐筎进府到现在都没有慌乱。 见到齐筎不说话,绾香继续追问:“还有,你即认得杳儿,那她现在到底在替齐候府做事还是襄王府?” “妾身不知。” “还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罢了,只要你把赤瞳引到府上,我可以保你在王府的平安。出了王府,便要看你自己的命了。” 齐筎激动到止不住的磕头:“谢王妃大恩,这样妾身的命就算是保住了。” “行了,你这头磕的叫人眼晕,下去吧。” “是,妾身告退。” 听到齐筎要走了,萧怀瑾终于是抬起了眼睛,拎着袖子放下笔拿起碗香刚递过来的茶。 听到齐筎的脚步声尽了才转眼看绾香,她拿起闲在一旁的狼毫认真在纸描画,侧看姽婳幽然,如此静好。 虽不像打扰,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想杀赤瞳?” “当然。”绾香扬起嘴角:“他以为自己行踪诡秘悄如鬼魅,我若不由着他,他能到琼华台?” “所以你一直纵着齐筎和他们联系?甚至纵着他们在外谣传你和甫玉……” 绾香抬头看了眼萧怀瑾,见他有些不悦,便拉了拉他的衣袖,半带安抚的解释:“齐筎得明白,就算她替襄王做了事情,也免不了齐鸢想叫她死的决心。 适逢绝处才能激出求生的欲望,这时候来求我才有三分真。刚好利用齐筎杀了赤瞳,就算没有卸不掉萧怀玥‘一条腿’,也该剁他几根‘手指头’。 这才不枉他们苦心送齐筎进咱们的门。” 第一百九十章 瞳终 “所以,你连自己的名声还有我的名声,都送出去了?” “皇城里的新鲜事多的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真的在乎过呢?不过是当做闲话听一乐呵罢了。倘若这个时候吹上一阵更有趣的风,那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了。” 她强词夺理的样子真是叫萧怀瑾想气也气不起来,只能抬手戳下她的额头:“你知不知道若是定罪,你要受刑的。” “可这事本就是有心人捕风捉影,也找不到定罪的证据不是吗?” “在这个世道,不是所有事都需要证据。” 绾香朝他身边一靠,弯着一双月牙似的眼睛:“可我的丈夫是摄政王,就算证据把人钉得死死的,我的丈夫也有本事把我抢回来。” “那若我不想呢?” “那我就只能做刀下亡魂喽,王爷又要做鳏夫喽~” “你……” 她就这么巴巴的看着萧怀瑾,看得人打不得也说不得,只能笑笑把她揽进怀里:“赤瞳更不同于常人,诡谲机敏。想解决他,是急不来的。 这几日我不得闲,不如等梁错回来再动手?” “梁将军日理万机,你又是屯兵又是屯粮又是充盈国库,他都分身乏术。还是和从前一样,暗地里的事,我来做。” 萧怀瑾似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抿住嘴角不再说话,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若是在两年前,说不定还能扔一块磨刀石给她,叫她好好磨刀。 可现在萧怀瑾剩下的除了担忧,再无其他。 …… 夜渐微凉,雨扰荷塘。 萧萧微雨本利于眠,可绾香却没有睡着,对着烛火看着许久没有沾过人血的弯刀。 柳叶弯刀,追魂索命。 刀身精巧刀柄精致,二十五道手工锻造,虽谈不上举世无双,却也寒光潇潇吹毛可断。 绾香打算用这把刀,再索一人的命。但她自己的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襄王身边的赤瞳岂能是等闲之辈?那可是皇城里第一个叫绾香听到以后,会皱眉头的。 但也正因此人棘手,所以才对萧怀瑾有所威胁,绾香必须除掉他。 即便是绾香觉得自己大不如从前,可事情总还有一半的胜算。对于绾香,万事算定三分她便敢放手一搏。 这次也一样,她算定了齐筎会想办法引诱赤瞳前来,算定了萧怀玥不敢来平南王府要人。最最不济,只要困赤瞳,以他硬闯平南王府便能治他一个萧怀玥也无法开脱的大罪。 此番,还有什么不做的道理? 案前的笑脸上浮出一点阴险的笑,双目低垂斜斜的看着刀刃,这样光洁锋利的刀刃真是叫人看着心痒。 更叫绾香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可手刚一碰到刀锋便觉一凉,血滴顺势而下流进刀浮纹。 细眉皱也没皱一下,绾香更没有在意自己的手,只顾着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干净刀面上的血迹。 收刀回鞘带好护腕,因为天就快亮了,此时绾香该起身去琼华台了。萧怀瑾夜巡西大营,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府,绾想命府兵乔装打扮分散在王府各处,兵器藏草丛。 王府看上去湖水一般平静,闷头干活的丫鬟却不知道,绾香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在牵引涌动暗潮。 细雨打湿油纸伞上,琼华台的门虚掩着,绾香站到角落悄悄的朝里看。 见到里面齐筎端坐在案前,赤瞳跪在地上。 齐筎不急着说话,只倒了杯茶递到赤瞳面前:“虽快入伏,但雨水到底是凉的喝杯茶暖暖身吧。” 赤瞳不为所动,跪在原地警觉的看着齐筎:“多谢夫人,赤瞳不敢逾矩。” “一杯茶而已,有什么逾矩不逾矩的?”齐筎和善的笑笑:“你是知道的,我并非什么正经的主子。 在齐候府的时候便不受待见,现如今在平南王府也不过是个摆设。襄王抬举,让我叫他一声姐夫,你又是姐夫的臂膀,咱们之间的‘主’与‘仆’不用分的那样清楚。” “赤瞳还有要事在身,还请夫人直言找赤瞳前来所为何事。” 眼见赤瞳油盐不进,齐筎显得有些焦切又尴尬,抬眼朝绾香的方向看了看,绾香便朝她摇了摇头。 赤瞳太过谨慎,绾和齐筎找不到空隙下毒。 齐筎站起身对赤瞳说了句:“我有样东西想叫你带回去,务必亲手交给姐姐。”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她的脚步声还未尽,赤瞳盯着亚眼前的茶杯恍然发现事情不对,刚想起身离开一只三寸长的箭便从暗处发出划过赤瞳的脸。 接着那把熟悉的柳叶弯刀就划过了眼前,绾香出现得实在突然,赤瞳闪躲不及只好先用蛮力抓住绾香的手腕。 齐筎按照说好的,从听雨台的后门跑出去被送去南院,外面的府兵见到人纷纷找到藏在角落里的兵器。 听雨台的前门后门一同被打开,人将门死死堵住,弓箭跃于墙上箭头指着赤瞳。 这些府兵将琼华台困得如同铁桶一般牢靠,像是樊笼一样把绾香和赤瞳紧锁院内。 还没等赤瞳反应过,他已经被绾香踢出去三步远。 两人雨中对峙,束在绾香头上的狼头冠被打湿,发丝被浸润。黑压压的云层按着破晓,以至于整个天都还是灰蒙蒙的,加之雨珠打进人的眼睛,更是叫人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 站在雨中,绾香的手不知道为何开始颤抖,绾香极力控制,使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冷静:“原来是襄王身边的人,替襄王与襄王妃来看齐夫人吗?” “见过王妃。” “即是贵客,为何不好好地上名帖呢?难道我平南王府的门槛不够高,只院墙才配得上襄王玉步。” “相信摄政王还是六王爷的时候,翻墙走瓦的事王妃也没少做。” “你可以走别人家的院墙,但是摄政王的后院,不容你等放肆。可你偏偏进了琼华台的门,惊吓到了齐夫人,就算是你的主子,也保不了你。” “你不敢杀我。” 见到赤瞳如此笃定,绾香抬起刀指着他:“在这天地之间,我似乎真的还没遇上过我不敢杀的人。” 赤瞳也难得一笑,敬畏的看着绾香:“那便请王妃赐教。” 他嘴上说着恭维的话,暗地里却摸向自己的腰间,他的左手一动绾香即刻察觉,提刀搅着雨水冲过去意在先发制人。 柳叶弯刀矫若银划过赤瞳眼前,他见到绾香握着刀柄的手竟在微微发抖。赤瞳见到了,便一边闪躲一边找机会,想要借力使力抬手打过她的手腕,绾香竟就这样轻易失手,叫弯刀飞了出去。 赤瞳知道自己难逃出王府,心里只想着多拉一个人上路,无疑绾香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一见绾香没了兵器,他便不顾一切的冲向绾香,快如疾风般掠过绾香身边,可他手上的刀却没有插刀到绾香的身上。 绾香轻身躲闪,赤瞳便冲了出去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除了他脸上被剑划破的一块,赤瞳的身上再找不到其他伤口,他趴在积有雨水的石板上嘴角流下的血弥散在水里。 知道死的前一刻赤瞳还没明白,自己是如何倒下的。 绾香垂着眼睛看他,轻声说了句:“我本不想等你这么久的,只是袖箭射偏了,毒性太慢。 你就在这里等着咽气,然后我会命人把你……分成三份,藏在泔水桶里分三日运出王府,倒在不同的地方。 保证你的主子什么都找不到。” 赤瞳眼看着绾香接过一下人递过来的油纸伞,盯着她,望着她,直至她消失在雨中,他的瞳孔才逐渐放大。 那双红色的短靴就映在赤瞳眼眸上。 …… 清明池的水温柔的包裹着绾香,驱逐雨水浸在她身上时留下的寒凉。绾香抬手臂反复的看着,作为摄政王的暗卫,她不知道自己的手为何会握不住自己的兵器。 更不清楚它为何会在迎战的时候发抖。 想到这绾香便轻叹了口气,放下手打的水面溅起白色的水花。她烦扰的拿起酒杯问身边的秋荻:“王爷还没回来吧?” “还没。” “在王爷回来之前,务必处理好赤瞳的尸体。” “是。” 绾香闭上眼睛想叫自己冷静下来,将自己埋在蒸腾起的雾气中。没过多一会,秋葵便来禀:“王妃,襄王来了。” “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是啊,王府的大门都还没开,他们就上门了。”秋荻问到:“王妃要见见吗?” “不好不见。”于是绾香从水里站起来,秋荻秋葵替她裹上了外袍擦干净身上的水,穿戴好便朝前厅去了。 萧怀玥是个不容怠慢的人,他既然在萧怀瑾不再府上的时候来了,便没有叫人败兴而归的道理。 红纱群云锦鞋,远远的看着那抹夺目的身影便知道是绾香来了。进屋后秋荻站在一边抖着伞上的雨水。 萧怀玥坐在前厅,抬眼看去她还是和那年宫宴站在城楼上护驾时候一样叫人觉得惊艳。 但此刻的萧怀玥不会因为自己对她的欣赏就忘记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他起身向绾香颔首:“六嫂。” “襄王来得真是不巧,我家王爷昨日去西郊巡营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六哥去西郊了?” “嗯,说是杀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半夜便带人佯装攻城去了。” 萧怀玥听完止不住大笑:“六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他的一轮攻势下来,怕是要给人吓坏了。” 绾香跟着附和的笑着:“哪有什么常胜将军,不过是棋逢对手罢了?” “六哥可说什么时候回来了?” “没说过,若是不大要紧的事,和我说说也好。” “这件事的确是要问六嫂。” “你说。” 萧怀玥身子微微前倾小声问:“六嫂可见到赤瞳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吃里扒外 绾香靠在扶手上认真的看着萧怀玥,轻声问了句:“赤瞳是襄王身边的人,襄王觉得我应该见到他吗?” “六嫂说的是。” 眼见着萧怀玥尴尬的笑着,绾香便递了个台阶过去:“赤瞳于襄王,如同梁错于王爷。该复命的时候没有复命,襄王心急也是在情理之中。” “我也是无处可问,毕竟皇城里认识赤瞳的人并不多。若是六嫂见到,还望知会一声。” “自然。不过这赤瞳,去了多久?叫襄王你急成这样?” “大抵有三日了。” 绾香点头,拿起一旁的茶盏轻轻的抿了口茶,悄悄抬眼看向一本正经扯谎的萧怀玥。 他欲唱戏,绾香便跟着他一起唱,有一搭没一搭的试探彼此。 外面的雨终于见歇,萧怀玥也终于有了起身的意思,他放下茶盏对绾香说到:“雨歇了,我就先回去了。” “听说齐鸢有了身孕,你确实应该多陪她。过几日我得闲便带些给孩子做的小玩意去看看她。” “多谢六嫂惦念,外面积水未散,留步吧。” 绾香起身送他朝前走,还没出门,萧怀玥的随从就从门外跑进来,当着绾香的面凑到萧怀玥身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从萧怀玥的表情上,绾香已经猜到事情又要有变。不过绾香早已叫秋葵去扣下处理尸体的车。 好看的小脸上满是疑惑,等着萧怀玥回头看着自己。他果然是那副既惊讶又难为情的样子:“六嫂,有人见到赤瞳……进了平南王府的院子。” “什么?”绾香小嘴半张惊诧的瞪圆了眼睛,就像刚才的萧怀玥一样一本正经的扯谎:“是吗?可我并未收到拜帖,门房连句话都没有传过,他是从哪进来的?” 萧怀玥既然敢引出话题,自然不会就这样被问住:“我确实没有给他拜帖,可就是有人见到赤瞳从王府后门进来了。” “这么说,襄王是怀疑我趁着我家王爷不再府上,把人藏进府了?”说到这绾香的脸色故意板得很难看,自顾自的走回屋里坐在案前:“也是啊,我这名声在外面就没好过,襄王有这样的顾虑也是应当的。” “六嫂,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这后院若不是我说话,还有谁敢放人进来?” “是啊,除了六嫂还谁能从后门把人放进来?” 他竟然在故意提醒绾香,齐筎也住在王府的后院。但这一次,绾香的选择是保全齐筎:“你说的对,人心隔肚皮。后院的丫鬟小厮是否有二心,我也大清楚。 他们如此,难道赤瞳久久不出现叫你这番好找,也是如此?” 眼见萧怀玥想张口说话,绾香也不给他机会,张口挡了过去:“不论如何,这总归是襄王府的事,我不好过问也无权知道。 我唯一想知道的是,襄王怀疑你的暗卫在我府上,难道是想搜府吗?” “万万不敢!纵使怀玥是亲王,也不敢贸然搜摄政王的府邸。六嫂知道,赤瞳于我非同一般……” “何必否认呢?你就是想搜府。把话说成这样,倘若我不让你搜,反倒是成了我心虚我不通情达理了。”绾香对萧怀玥也不再客气:“今日襄王怀疑自己下人在我这,大肆搜府。 知道的是襄王为着兄弟情谊,想要证明平南王府清白好堵住悠悠之口。但不知道的就会觉得平南王府软弱可欺人人都能冒犯。 今日丢个丫鬟有人见了平南王府的门可以来搜,明日丢个小厮也可以来搜,后日丢个小猫小狗也可以来搜。 那我平南王府成什么了?成了天下人的后花园?什么人都能来搜上一搜?” “六嫂放心,我只是带人进去找找,不惊动外人。”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绾香稳稳的坐在前厅岿然不动,屏风后面和院墙各处都站了府兵。王府大门紧闭,门外便是萧怀玥带来的人,时刻准备进来搜府。 两方似乎都早早做好了准备,彼此试探彼此攻心。 前厅的香炉盘着四条青蟒,青烟从下攀升,呈腾云驾雾之势。青蟒铜色的眼睛,一直盯着萧怀玥。 即便是赤瞳的尸体已经处理好,绾香也还是不能叫他搜府,倘若他的人手脚利索多搜出什么不属于王府的东西,便有嘴也说不清了。 绾香看着萧怀玥:“我是个女人家,襄王若是执意要搜,我也挡不住。所以襄王你,大可从我的尸体上走过去。” “六嫂这是什么话?” “襄王说的又是什么话?我家王爷是你亲兄弟,你今日只因为外人的一句话便想要搜府,你将王爷的颜面置于何地?你将兄长的颜面置于何地?兄弟之间的情分,是不是也不值一提了? 我平南王府还没落寞到那个地步,凡事讲证据,不如襄王带着那人去圣上面前说理,带着圣上的旨意来搜府更为名正言顺。 到那时,我和王爷也是半句话都没有。除非那个人不敢同襄王找圣上。更伤情分的话,我便不说了。” “现在我去找圣上,是否会‘夜长梦多’?” 绾香默不作声的握住腰间的匕首,恨不得此刻就将萧怀玥置于死地。一忍再忍,最后勾起嘴角对他笑了下:“你应该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吧? 我相信襄王定是带不少步曲来的,此刻应该就侯在王府门外。叫他们围住平南王府不就成了?” “从外面围住平南王府,六嫂就不怕被人瞧见会说闲话?” “那是你襄王府的步曲,弟弟围了哥哥的府邸多少人会究其根本问个不停?就算丢人也是两家一起丢,有什么可怕的呢? 何况,就算是搜,你也什么都搜不出来。到时候传出去别人在背后会怎样议论襄王,就不是我该想的了。” 说着绾香拿起手边的桂花糕问萧怀玥:“吃吗?” 她的话语和举动都叫萧怀玥无可奈何,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依旧平心静气的问绾香:“六嫂,你说什么?” “既然能把话说到这,便没必要再隐晦下去。总不能这边同襄王说着话,那边还要翻兵书吧?今日我只一句话,没有圣上旨意,你想搜府,那不能够。” “……” 此刻天上一道惊雷劈下来,紧接着是紧蹙的雨点声。 “六嫂,你执意阻拦,真是叫人难以参透。” “你执意搜府,也一样叫人难以捉摸。” “好,我这边带人去请圣旨。” “不送。” 绾香正准备目送萧怀玥离去,就听到府外马蹄踏着雨水的声音传来,粗略估计大抵有八十匹马,两百身穿重甲的士兵。 紧接着萧怀瑾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踩着黑鞋走进来,站到萧怀玥面前。 他带回来的士兵堵在了前院,站在一旁的丫鬟急忙上前接下萧怀瑾身上的蓑衣,还没来的急掸去身上的雨水,便和萧怀玥说了句:“六弟今日到府上,是因为听说梁错收回奉阳,来找我喝酒的吗?” “王爷错了。赤瞳不见了,襄王来是要搜府的。现在正打算要去宫里请旨呢。” “请旨?”萧怀瑾抬眼看着萧怀玥:“不劳烦怀玥你走一趟,我明日差人送你府上。” 面对在皇城里只手遮天的萧怀瑾,萧怀玥只是与他对视许久,随后愤然的转身离去。 绾香一直目送萧怀玥出门,直到门房回禀萧怀玥带来的人都已经出了街,绾香才转身朝后院走去,扔下萧怀瑾不管怒气冲冲的跑去南院,萧怀瑾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去。 身后秋荻追着要替绾香打伞却怎么也追不上。 一迈进南院的门,绾香便迫不及待的踢开齐筎的门,揪起齐筎的衣领挥手就是一巴掌,齐筎当即被绾香的巴掌掴出去,她指着齐筎:“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此刻绾香的双眼比身上的纱裙还要红,踩着云锦鞋一步步的走向齐筎,齐筎吓得直往后退。 最后退到再无路可退的时候,齐筎跪倒地上:“王妃,为何……齐筎没有吃里扒外。” “为何?”身后的小厮搬过案桌和软垫,绾香捏起齐筎的下巴:“你是没有吃里扒外,因为你的主子从来都是齐候府,襄王府!” “不是的!王妃,不是!”齐筎的眼力浸着泪水,就像晨曦时分喊着露珠的花儿,相比她清秀又可怜的样子,绾香更加因为被她反杀一盘而愤怒。 绾香放下她的下巴,见到刚刚自己冲进来时碰碎了的茶盏。绾香伸手捡起碎片压在齐筎的脸上:“那为何赤瞳刚死,尸体都还未运出,人就到了府上? 你不要当我和齐鸢一样,愚蠢跋扈,她会要你的命,我会叫你生不如死。你不就是想出人头地到时候给齐候府上下难看吗? 倘若我把你送去北浔,送去藏香阁,拔了你的舌头挑断手脚筋。每日喝脏水吃搜饭,还要把你送去乞丐巷供那些老乞丐寻欢作乐。你可愿意? 只怕整个齐候府都因你蒙羞,都恨不得要跟你划清关系。依着齐候夫人的脾气,你的姨娘也要被人活活打死。 对啊,你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那就这样定了吧。秋荻,套车!” “不……”齐筎一边抓着绾香,一边抓向秋荻:“别去……别!” 第一百九十二章 挑破 “那可真是要多脏有多脏。到时候你生病我叫人给你治,受伤了我找人给你医,终日叫人‘伺候’你不容你有一丝差错,谁敢要你命我就屠了他全家。 一样要保你不死,岂非如你所愿?!得你所偿?!” 这的确比叫人去死更可怕,齐筎背后掣肘彻底的激怒了绾香。齐筎和借此机会明白,这个女人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可怕更狠毒。 齐筎见到自己掉在地上的发簪,便慌忙的抓到手里,爬到绾香面前抓住绾香的裙角,把发簪塞进绾香的手上,浑身颤抖不止的同绾香讲:“王妃,王妃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你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只是王妃要知道,我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至少他们会相信我。 再有杀赤瞳这样的事,我还是会替王妃做的!王妃我求求你,只要你放过我,我会继续做王妃的手,随时伸向襄王府! 我姨娘还在齐候府,我是她亲生女儿,只要王妃想,她也会替王妃做事的!” 她苦苦哀求,惶恐的泪水就要挤出眼眶。那些于绾香来讲不过眨眼一般的事情,却足以成就所有人的噩梦。 然而这样的泪水在绾香的眼里最不值钱,绾香抽回自己的手,把簪子扔到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的人,语气轻缓却不容人抗拒:“襄王府?齐候府?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 “从襄王府到平南王府要两炷香的功夫,赤瞳才死多久?你的消息放出去多久?他这么快就赶来,想过你的处境吗?” 绾香坐到软垫上认真的看着她:“齐鸢蠢,你和她一样的蠢。萧怀玥用完你便等不及的到府上来提醒我杀你灭口。帮我?你还当自己是襄王府的一盘菜吗? 摆正自己的位置比什么都重要。齐鸢之所以还被萧怀捧在手里,不过是因为她比你有用。” “是……是!王妃说的对,我就是地上的一摊烂泥,扶不上墙又任人践踏。但王妃你不要送我去北浔,我求求你了……” 齐筎转念一想,又抓住绾香的裙角:“王妃你想找杳儿对不对?我可以帮你找。就当做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继续给他们传消息,王妃叫我传什么我就传什,王妃不让我传的我绝对不传。 王妃刚不是说我比齐鸢还要傻?那他们一定会信我的,一定以为我揣测不到他们的意思,或者以为我不知道王妃找过我。王妃如此聪慧一定了解其中的道理。” 听到这绾香的眼神变得凌厉,看着她许久才问到:“你这样恭维我,我不答应你就像是我不明白道理了?你和萧怀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我当真有些不明白,你为何不把自己这些心思都用在他身上?否则还有齐鸢什么事?襄王府,不就是你的了?” “多谢王妃抬举。” 绾香并不急着走,也不急着起身离开,在心里把齐筎的话想了个仔细。 南院的陈设还和伽赞在的时候一样,就像是纥族王宫里一般。绾香抬手叫过秋荻:“叫人把南院拆了。” “是。” 随后对地上的齐筎说到:“你还住琼华台,一切照旧。” 听到绾香有意饶了她,齐筎顾不上其他直在地上磕头:“谢王妃,王妃大恩齐筎永生难忘,齐筎愿以命相报!” 秋荻扶着绾香起身,临走的时候看着地上的齐筎扔下一句:“很用不着。再闹一次,就等着去北浔吧。” …… 这会东院茶香馥郁,萧怀瑾就坐在东院听雨喝茶也在等着绾香,一手握着书细细读着,好不自在。 直到一双玉臂藤蔓似的缠绕在他身上,绕的人心绪不宁,一股梨子的味道从后颈扑来,他问:“回来了。” “都不猜猜,就知道是我?不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丫鬟投怀送抱?” “整个府上吞过熊心豹子胆的,也就只有你了。”萧怀瑾拿下那只手,把人拉近怀里:“刚熏了香?” “是啊,就是要王爷一闻到梨子香,就想起来是我。” “你日日都在我身边,谈什么想起不想起的?” “那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呢?” 听到这句话萧怀瑾的心颤了一下,握紧手上的书双眼板滞的看着身边的绾香,在他的眼里竟然漫出了恐惧的神色。 绾香看着萧怀瑾呆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我就是说说,没有想离开你的意思。” 萧怀瑾明显松了口气,重新拿起书:“我怕你是去了趟南院,又哪里不对劲一声不吭的跑北浔去了。” “堂堂摄政王的王妃如此没出息?只会往北浔这一个地方跑?” 萧怀瑾饶有兴趣的抬眼问她:“好,那你说说,除了北浔你还想去哪?” “奉阳,梁错不是刚打下奉阳吗?去回味一下在边塞的日子也不错。北塞,大漠,鹰嘴峰……还有衡凉,静珝在那。咱们有好一阵子没见到静珝和荣川了。” 萧怀瑾点点头:“嗯,是许久不见他们了。不过你放心,他们在衡凉很好。给我来过几次信,这几年是不打算回来了。” 绾香靠进萧怀瑾的怀里:“不回来也是好的,皇城安定郡境翕然,有心人都知道这是假象。 荣川看事通透,静珝无心皇城,不回来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衡凉地处偏远,我怕再见不到他们。” 每每绾香说出这种话来,萧怀瑾都会变得心事重重,掩盖不住的慌张:“怎么见不到?过几年,我带你去趟衡凉不就成了。” 两个人靠在一起久久不说话,绾香突然推开萧怀瑾坐到一边去研墨,自己摊开纸写字,下笔的时候又忍不住抬眼看了下萧怀瑾:“我杀了赤瞳。” “我知道。” “萧怀玥要搜府,闹得有些不好看。” 萧怀瑾翻了页书:“看到了。” 绾香突然俯下身问名:“你不怪我吧?” “赤瞳不进平南王府的后院你也就没机会杀他,是他不敬在先。怀玥没有圣旨贸然搜府确实不妥,就算你阻拦时不小心卸了他的腿也是无可厚非。为何怪你?” 萧怀瑾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绾香身上是否哪里受了伤。 “你本就没几个骨肉至亲,除了静珝也就是萧怀玥与你亲近些。”绾香举着笔认真的对萧怀瑾说:“所以我也一直不想叫你们的关系这么僵。” “从我回皇城抢了虎符的那一刻,关系就已经僵了。一剑挑破也好,不用再予以彼此虚情假意,轻松的多。” “可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何要抢虎符?尊德皇后(太皇太后)还有先帝都已经不再了,咱们好好要禹城这一块封地好好过日子便好。是你有……”绾香看了看身边的丫鬟,压低了声音问:“是你有那种心思吗?” 萧怀瑾瞥了眼绾香:“你何时变得这般幼稚?你觉得我不拿虎符,不坐到龙椅之下,萧怀玥便会叫我们过安生日子?” “……” “我在禹城起事几进几退锋芒已露,你入宫刺杀皇帝与太皇太后更是不容人小觑,这样的两个人活在他的身边,就犹如芒刺在背。他可不傻。” “是啊。”绾香恍然大悟:“我怎么能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这日子一样心惊胆战如履薄冰,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有什么好失望的?”绾香一笔指在萧怀瑾脸上。 萧怀瑾只觉得脸上一凉,似乎有墨从脸上流下来似的,他想发火却看着绾香的笑眼入迷,那只想要戳她额头的手就是抬不起来。 “王爷该过什么日子,我就该过什么日子。这是咱们十几年前就约定好了的,难不成你娶了我就忘记了?” “从前你是仆,现在你是妻。” “从前你是王爷,现在你是丈夫。同王爷进退都是应该的,和丈夫共荣辱更是应该的。我们的生存之道,第一条便是夫妻一体,明白了吗?” 虽然萧怀瑾的脸被绾香画的乌黑一团,但萧怀瑾还是忍不住认真点头:“绾儿说的都对。” 听完绾香满意的拿下笔:“所以王爷以后就不要总想着挡在我面前,更不要觉得我会失望也不要觉得亏欠,跟在王爷身边,行走于刀刃都是欢喜的。” “全天下,也就只有你这么傻。” “所以全天下,王爷最喜欢我了。”绾香抬头见到萧怀瑾的脸:“哈哈哈……” 萧怀瑾见她笑,自己也想跟着笑。 庭院里许久没这样热闹,柳枝垂进荷塘,下面的游鱼听到笑声也跃出水面。站在房门口的秋荻和秋葵相识一眼,也跟着笑了。 跟着这样的主子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是总会叫这些半大的丫头想要嫁人。 “听说梁将军打下奉阳了?”秋葵回眼小声问秋荻,脸上还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秋葵虽板着脸,但脸却已经不由自主的红了:“明日我当休,你小心伺候王妃。不要讲这些后院不该打听的事。” “哦。” 说完秋荻就朝后院跑去了,秋葵望着他的背影撅起。 屋里的萧怀瑾拿起笔追着绾香要在她脸上画画,秋葵随着笑声朝里望,她始终不懂情爱为何物,但却已经心生羡慕。 她不求荣华富贵,只盼着能与夫君,似王爷与王妃一样荣辱与共琴瑟和鸣。 秋葵转身走出去不久,便抱枕水盆回来站在门口等着,怀里还揣着一封北浔来的信。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贤惠 直到里面绾香喊了句:“秋荻,给王爷打盆水洗脸。” 秋荻才笑着端着水盆进去,放好水盆才掏出那封信:“王妃,北浔来信。” 绾香接过信笺拆开,原本还想就着萧怀瑾脸上的一团黑奚落两句,但等看完信上的内容,却怎么也奚落不出来了。 “怎么了?”萧怀瑾擦干了手走到绾香身边拿过她手上的信,秋荻端着水盆出去后绾香才说:“上月端阳节藏香阁的姑娘都去浔河边了,有两个舞妓失踪,月初在藏香阁的地牢里找到了。” 绾香淡然的样子好像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似的。 上一次藏香阁的人出事还是十几年前绾香刚到北浔的时候,刚立起藏香阁的招牌就被当地旧主给砸个稀巴烂,姑娘走的走死的死伤的伤,就连红姑姑也被打伤。 绾香第一次慌乱到不知所措,写信给远在鹰嘴峰的萧怀瑾,那些信却有去无回。 她知道萧怀瑾自顾不暇无法顾及北浔,而萧怀瑾曾说过北浔对他十分重要,于是绾香暗暗告诉自己,就算是死,也要在北浔站住一席之地。 可但凡端这碗饭的人多少都有些靠山,除此之外靠的就是钱还有狠。 绾香便暗地是些手段和银子查出背后元凶,自己提刀上门趁着夜黑风高,杀了那人全家老少二十三口。 那些人死状惨烈,尽是仵作都没见过的手法。绾香做事干净本就无迹可寻,加上红姑姑在当地还算有些势力,官府里有人暗中帮忙,便一直都没查出来是谁做的。 从那以后,但凡招惹藏香阁的人都会死于非命且找不到真凶。 红姑姑调教出来的姑娘伶俐乖巧,有各自的靠山也有各自的人脉。明与暗的相辅相成,使得藏香阁一点点站得稳了脚跟。 大抵就是那个时候,萧怀瑾开始结交商贾豢养死士,人在鹰嘴峰心已回皇城。 时隔多年,竟又有人敢踩到藏香阁的头上。妙院,杳儿,这些名字就回荡在绾香脑海。 “你要回北浔吗?” “还是先叫红姑姑查探。”绾香异常的冷静,有些出乎萧怀瑾的意料。 绾香拿起一边的香炉,点着了信笺塞进香炉里,看着它燃尽才盖上盖:“妙院背后一定是杳儿,而杳儿的背后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要么齐候,要么萧怀玥。不过他们此刻绑在一起,矛头一致指向你,到底是谁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和当初刚到北浔时故意找麻烦那些人不一样,现在那些人敢动藏香阁,一定是什么准备都做过了,把咱们摸透了。 更甚者,他们不仅是在暗处与我们宣战,而是织了张网等着我们往里钻。” 好看的小脸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萧怀瑾坐在旁边看着她,伸手抓住绾香的手说了句:“听说妙院现在也要揽素客,找些证据把它拉到明里。” “是啊,暗里不好做,就拉到明里来。我也是这个意思,但对面是襄王齐候,证据不仅要足够,并且不能给他们任何攀咬藏香阁的机会。” “咱门要面对的是齐候和襄王,证据一定够足。 绾香垂眼看到案边的香椽,不知道为何觉偏想起了杳儿的笑脸,于是得心烦意乱,摆手叫过秋荻:“把这个端走。” 无论是暗杀还是出征还是孤身混进玉蒲族大营,绾香都没有怕过。只是今日想到杳儿,竟会觉得恐慌。 大抵是因为她跟自己太久,太过了解自己,知道怎样会让自己最痛,怎样会蒙住自己的双眼。 当初也是这个屋子里,杳儿和自己用火炉烤栗子。绾香一颗颗的替她剥好放碟子里,相互喂着吃。 现在摸摸自己的小腹,那个无缘见面的孩子,还有那三支毒箭真是叫人心伤。 打那以后绾香便容易疑神疑鬼,有时候就连红姑姑也会怀疑,为由萧怀瑾她没有质疑过。因为萧怀瑾的背叛,绾香根本就不敢想。 但那些事情到底是发生了,杳儿到底不是从前的杳儿了,她的存在让绾香意识到自己并非别人认为的那样聪明,简直愚不可及。 绾香抚摸茶盘上的青云雕花,铜炉里还散着刚刚烧信笺的味道,窗外的云层见薄,还泛出了一抹金黄紧紧包裹着云边,这雨大抵是要彻底的停了。 萧怀瑾一抬手,绾香便看见萧怀瑾玄色袖口上的银纹有些眼熟:“王爷这件外袍穿好些年了吧?” 再看看两边肩膀上多了两道银色,便问到:“这不会是当初我给你做的那件?” “是啊。” 那两道银色大抵是修衣裳留下的痕迹,想到这绾香从背后抱住萧怀瑾:“王爷衣裳多的是,这身不好穿扔了就是,何必找人修补?” “王妃不贤惠,这些年就只给我做了一套衣裳。只能将就着穿。” “我不贤惠?!”绾香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你说我不贤惠?!” 萧怀瑾瞥了她一眼反问:“你贤惠吗?” “哦。”绾香把笔丢在一边靠到扶手上,眼睛瞪得老大:“是啊,我不贤惠。琼华台的贤惠啊,跟个小猫一样。 王爷嫌外面做的衣裳不好,叫她给你做呀。何必为难我这手指粗笨的?” 萧怀瑾也往后一靠:“琼华台的会不会做衣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身边那个秋荻女工极好,要不我把她纳了吧?” “王爷是堂堂摄政王,放眼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觊觎我身边的人?王爷也真是下得去手。 只怕是人知道王爷有这个心思以后,都止不住的往府上送人。到时候啊,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得多找几账房。 你啊,最好再找几个念过书识字会看账的,替我把府上的帐看了。” “这么一说,似乎不大划算。” “怎么会?”绾香抬起双眼,眼睛里还露着狡猾的光:“平南王府家大业大,养得起。” 萧怀瑾试探着问:“那我真的纳了?” “纳!”绾香一拍桌案:“到时候我亲手替王爷写请柬,挂红绸点爆竹,置狮子楼最好的席面宴请整个皇城。 王爷最好是一起纳进门,这样摆一次席就得了。” 萧怀瑾就这样瞪着绾香许久,看她喜上眉梢的样子忍不住逗她两句:“也好,就照你说活的办。” 就看绾香对着萧怀瑾假笑,突然拎起笔指着他问:“你敢?” 萧怀瑾忙朝后躲,生怕她一挥笔又画了自己一脸黑。压下绾香的手,才安心握起茶盘上的白瓷杯说了句:“捷报刚送到,梁错带兵行动稍缓,再有三五日也该进城复命了。” 绾香只是点头应了一句,站在门口的秋荻却不停的绞着手指盯着屋檐上的一角久久不能说话。 刚巧秋葵自己吃力的抱着一筐桃子过来的时候,见她遐思悠悠,刻起眉头喊了句:“秋荻姐姐,你干什么呢?” 秋荻回过神来看到秋葵,这才缓过神来过去帮忙:“你怎么没叫人帮忙?” “我以为自己搬动呢,没想到这么重。” 两个人抬着筐进了小厨房,吃力的把筐放到一边。没有多远的路,两个人却汗流浃背,坐到一旁倒些冷水喝,秋荻端着碗问了句:“后院结的桃子吗?” “不是。”秋葵狠狠的喝了两口水:“白府应国夫人送来给王妃的。” “咱们东院的东西,应该有人给送来才是。” “门房是要帮我送的,可我嘴欠啊,说这么一小筐自己带回去就行了。半路小厮见了我不帮忙还偷笑我,我就非要自己搬回来一个给他们看看!” 听完秋荻摇了摇头,面对执拗到有些可爱的秋葵,忍不住笑了。 忽而她像是想到什么了一样问秋荻:“秋荻姐姐,咱们两个都不再门口伺候,王妃叫不到人怎么办啊?” “秋茗在外面。” “哦……” “秋葵。” “嗯?” “听说梁将军打下奉阳,就要班师回朝了。” “嗯,我知道。” 秋荻又倒了碗谁递到秋葵面前,佯装无意的问:“你说这次梁将军是回咱们王府还是回他自己的府邸啊?” “这我不知道,他既有了自己的府邸,总不能一直住在王府空着自己家吧?秋葵回身呆呆的张着两只大眼睛问到:“你问这个干嘛呀?” “我就是随便问问。”秋葵握紧手上的碗:“只是好奇,梁将军是王爷的贴身侍卫,这一走,谁保护王爷?” 秋葵蹲在地上挑了个两个‘面相’不大好的桃子,放进瓢里洗干净:“你管他呢?王爷身边不说别的,有王妃一个就够了。 何况王爷武艺超群,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咱们只伺候好这两位主子就行了。王妃厚待下人,只要琼华台那位不惹她生气,咱们的日子就很不错。” 说着秋葵又止不住拍了下秋荻的肩膀,吓得秋荻往后一缩:“又怎么了?” “再说,你不是得罪过梁将军吗?他走了更好,没人找你麻烦了。他可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万一他记得你像手撕敌军一样的把你也给撕了,王妃都未必保得住你。” “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 “你也不想想他这个年纪为何没有娶亲,他的脸上就写了四个大字。” “什么啊?” 秋葵伸出小手递过桃子,完后一根一根的数着手指:“性情暴虐!” 倘若梁错就这么搬出了府,那自己岂不是很难见到他了?不过就算能见到又怎样? 从前他仅仅是王爷的侍卫,自己是王妃的丫鬟,那倒算是门当户对。可人家现在已经是皇帝亲封的骠骑将军,位同三公正二品。 说是娶个乡主郡主也不为过,怎么会回眼看一个毛手毛脚的丫鬟呢? 忧思骤生,布满秋荻的小脸。 她突然后悔生出这些不该有的心思,不然自己也能像秋葵一样没心没肺的啃桃子。 “不过你要小心。”秋葵突然说道:“他还是会来王府的。” “哦,对。” 见到秋荻一脸恍然大悟又带着惊喜的模样,秋葵拿着桃子往后退了退:“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啊?吓疯了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妾意 秋荻怎么可能被吓疯,只是一直心事重重的,时不时就要找借口朝前院的方向转一圈。 绾香正看许了久的账册她便要端盏茶过来说上一句:“王妃看了许久,不如出去走走歇一歇?” “去哪走?”说着绾香合上账本意味深长的看着秋荻,眼睛里漾着坏笑,盯着秋荻看了好一阵,竟直接就把秋荻的脸给盯红了:“王妃……” “行吧。”绾香把账本放到案桌上,拿起团扇起身红裙角落在地面:“那咱们就去南角廊走走?” 秋荻听了止不住的点头,南角廊离前院近,时不时的还能听到前厅人说话。若是梁错回来要到后院,就一定会经过南角廊。 这几日秋荻总是有意无意的带自己朝那个方向走,绾香就算是再愚钝也该猜到这丫头的心思了。 外面热气蒸腾,柳枝都探进水里纳凉,焦烈的日头像是要把人放在火炉上蒸了一样。 若是正晌午,荷塘里的水摸上去都是温热的,秋葵都忍不住问:“王妃,天气炎热,荷塘里面的藕挖出来都该是熟的。” 绾香握着长长的扇柄回瞪了秋荻一眼,拿起扇边敲着秋荻的脑袋:“你即知道天气炎热,干嘛还要拉着我出来?” “我……” 看着秋荻讷讷不出口的样子,绾香也不为难她:“我知道你是怕我看账看得心情烦闷。幸好这会已经临近黄昏,日头没有那般毒烈。” 绾香知道小丫头面子薄,所以有的事情看透也便不说透。暗地里成全她一两次,倘若他们真的情投意合,在戳破这层窗纸也不算迟。 看到秋荻期盼着望向前院,绾香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另外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卫芮。 自打回了皇城,绾香便本着‘自扫门前雪’的态度,何况卫芮所在的清月坊是萧怀玥的地方。 “清月坊……”绾香嘴上嘟囔着,手上摇晃团扇的动作渐缓。坐在连廊边上望着映在水面上的夕阳,又陷入沉思。 一主一仆就这样各有心思,没有只言片语的在南角廊逗留许久。直到眼见天色昏沉日月交替,连廊下绾香才说了句:“时辰不早了。” 站在绾香身边的秋荻握着双手点头:“是啊,咱们该回了。” 绾香回头看她,看得出秋荻的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于是边走边和她说到:“人活着就是要心中有所期盼。 老人期盼儿孙满堂,小儿期盼蜜饯糖酥,男人期盼建功立业,女人期盼心爱的少年郎。 不论是什么,等得到也好等不到也罢,心里有得期盼就是好的。总好过心似槁木,念如死灰。你年纪小,日后总会懂得其间玄妙。” “是,秋荻谨记。” 听到这样一番话,秋荻的心情也好了大半,在没有那般沮丧了。 她等梁错,和当初绾香等萧怀瑾是一样的。 这会,萧怀瑾应该回东院等着自己吃饭了,于是绾香迈开了脚步,速速朝东院去。 一迈进屋子,绾香便见到萧怀瑾端着一壶梅子汤:“出去了?” 绾香放下团扇提起裙角坐到萧怀瑾身边:“嗯,在南角廊坐了好一会。” “天气这么热,你总往南角廊跑什么?” “我也不想啊。”绾香接过萧怀瑾递来的梅子汤:“谁让你手底下的梁将军迟迟不归?我只能被拉着在南角廊绕了一圈又一圈。” “你找梁错?怎么不直接问我?” “我找他干什么?”绾香朝门口瞧了瞧,见秋荻在忙别的事情,便压低声音对萧怀瑾说到:“是秋荻。” 听到这萧怀瑾也忍不住朝门口瞧了一眼,随后轻声笑了下:“那你何不做个媒?” 见到萧怀瑾难得兴致冲冲,绾香看了他老半天才说:“梁错这棵万年铁树打花苞,你好像比自己纳妾还要高兴。” “男大当婚,梁错的府邸也不能一直空着。” 绾香点头,又替秋荻问了句:“人人都知道梁错是摄政王的心腹,此番梁将军收复奉阳战功加身,朝中不少人要给递名帖了吧?” 萧怀瑾明白绾香的意思:“外人我总是信不过的,自然不会叫梁错与那些人结亲。除非是梁错有意,对方又家室清白。” “所以我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既然明日梁错回来,我就叫秋荻歇两日,水到渠成自然是比什么都好。” 刚好这会秋荻带人进来,摆好饭菜准备伺候萧怀瑾和绾香用饭,绾香便也不再说了。 “许久不见甫玉了。”萧怀瑾冷不丁的这样一,秋荻秋葵神色变得慌张,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的打鼓。 甫玉这个名字在东院似乎也许久没有提过了,自打皇城将绾香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甫玉也从没有踏出过自己院子的门。 绾香拿起奶白色的汤匙舀着红褐色的梅子汤,汤面还漂浮着雪花似的桂花碎,看着汤色嗅着味道就让人觉得没那么烦躁。 秋荻一触碰到绾香的眼神,便明白她的意思,放下手里的碟子带着秋葵离开。 等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她才说到:“他听说,我极有可能因为不守妇道而受刑,被吓得不敢出门,甚至还想搬出王府去。”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就算在战场上打过滚,也还是摆脱不了身上的孩子气。”萧怀瑾的语气带着无奈,像极了在说自己的孩子。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到底是要避嫌的。你真以为他要出府是因为怕你?”绾香握着筷子摇摇头:“你太不了解他了。” “我应该很了解他吗?”萧怀瑾身子前倾,盯着绾香问:“你又应该很了解他吗?” 两人鼻尖不足一尺远,纵使每个清早一睁眼都能见到这般如画眉眼,可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叫绾香怦然心动忍不住屏住呼吸,思绪飘忽至窗外穿过云罅间。 “你……”绾香手里拿着碗筷根本腾不出手去推开萧怀瑾,鬼使神差的凑到他脸边亲了一下转身安心吃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猝不及防的一下,扰得萧怀瑾什么心思都没了。眼看看着她佯装不在意水汪汪的眼睛只盯着盘子里的笋片,小嘴还嘟囔着:“真不知道你跟个孩子吃得那门子醋。” “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那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孩子,和白楚熤一样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说到白楚熤,为了不把白府卷进是非,我可是许久没有见他了,都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也不知道他现在……” 萧怀瑾实在看不得她低眉敛眸招人心痒的小模样,放下碗筷捏起绾香双颊吻在嘴上,好像是回应也好像是还击。 在她不经意之间拿下她手上的筷子,大手扶上纤腰。额头相抵,萧怀瑾忍不住告诉她:“我什么心思都没了。” “或许,咱们还会有一个孩子。”绾香满心欢喜的抱着萧怀瑾:“长宁还会回来。” “长宁回来与否都不重要,你陪着我就好。” 那双澄澈的眼睛疑惑的看着萧怀瑾:“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的吗?” 他沉默良久心思低沉,见到绾香巴巴的等着他说话,他才开口说:“你的心里要装的东西太多,红姑姑白楚熤,甚至连秋荻秋葵都要留块地方。那在这……” 萧怀瑾指着绾香的心口问:“还有多少地方属于本王?再有个长宁,在你的心里,我岂不是更无处安放?” 绾香也不客气的抬起柔荑细手戳萧怀瑾的心窝:“王爷心怀天下日理万机,现在都很少和我吃饭了,敢问在王爷的心里还有那些地方是留给我的?” 萧怀瑾握住衣襟上的小手,凑到绾香耳边满心宠爱的告诉她:“都是你的。” “这样的话,你还是留着去哄清月坊的姑娘吧。你最喜爱的卫芮不久被绥国公府的少公哄得日日心焦,心心念念想要迈进府门伴其左右? 王爷英雄概世,头角峥嵘,哄一个卫芮连手指都不用动。永晟公主看不上卫芮,与其叫她这样苦熬着,不如王爷去救她于水火?” “你哪只眼睛见我喜爱卫芮?” 绾香歪着脑袋看他:“绥国公府的宴席上,王爷自己说的,记忆犹新。” “那现在,你忘了。” “忘不掉。” “本王有的是办法叫你忘。”话音未落,便抱起绾香朝帷帐里走去。 此刻绾香还不知道萧怀瑾最近有多烦扰,只顾着一梦春宵。 赤瞳的死并没有削减萧怀玥的势头,他的人扯着‘寻人’的幌子挨个地方翻找,闹得城中百姓多有不愿。 而萧怀瑾借着查清先太师余孽的由头,扣下萧怀玥不少人。 站在朝堂之上,萧怀玥更是直言要萧怀瑾交还兵符。但小皇帝年幼,还无法摆脱对萧怀瑾的恐惧,张口便只有一句‘就照摄政王说的吧’。 虽说这些事情对于萧怀瑾来讲,随随便便就能打发掉,不足以为道,但这些细针扎过皮肉一般的事情多了也不免叫人心烦。 他便将自己的烦闷尽数发泄在了床榻之上,烟色帷帐隐约能见姣好的侧脸,白如羊脂的后背带着几道骇人的刀疤和微微细汗。 欢愉过后她大抵猜到萧怀瑾心中残存的愤懑,于是说到:“你似久不食肉的饿狼。” 他不吭声,绾香便乖巧的靠在他身边问:“到底是谁叫你如此烦闷?不如我杀了他?” 第一百九十五章 值得吗? 许久不见萧怀瑾说话,绾香不禁抬头问:“难道这皇城里,还有你杀不得的人?” 他轻笑一下,把人抱进怀里说到:“朝堂上的事,不是杀几个人就能了了的。” 那些老臣看着萧怀瑾,便觉得他的额头上刻着‘谋权篡位’四个大字,却不知他根本无心皇位。 这一点绾香心里清楚,或许是为求自保,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打算。 但不论萧怀瑾想做什么,绾香都会尽力替他去做。她安心的靠在萧怀瑾身边,就像山涧溪水依傍高山一样。 “为何我一想到卫芮,就会想到自己呢?”她冷不丁的问出这么句话,叫萧怀瑾有些摸不着头脑,低眼看着她:“难道你想管闲事?” 绾香忙摇头:“清月坊背后的主子是萧怀玥,我可没心思管这一揽子麻烦事。只是绥国公府的那位是个不抗事的,眼见着卫芮丹心错付,总归是于心不忍的。 寻常人家的儿女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郎情妾意情投意合的本就难得。 可见我能遇上王爷是有多命好,也难怪卫芮看我的眼里总是带着羡慕。” 他别过绾香耳边的碎发,眼里存有别人未曾见过的情真意切:“此生遇卿,三生有幸。我又何尝不是好命?” 四目相对,如星望月。 此刻的绾香坚信,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有他的日子总是这样欢愉,她就快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因为想起万毒窟而变得伤怀了。 她感慨,她感激,却也忘了自己刚刚都没有吃几口饭。但这肚皮可不饶人,受了委屈就要叫出来,惹得萧怀瑾转眼盯着绾香。 绾香忙掀起被子盖住自己:“我……饿。” 听完萧怀瑾的眉头渐渐舒展,突然咧嘴笑了出来:“是该饿了,饭菜都该凉了,换身衣裳出去吃吧。” “算了,浑身疲倦,不想动了。”她抓着萧怀瑾的手埋头轻笑,像是无力更像是害羞。 “那我差人去狮子楼买回来,你且等等。” “嗯。” 随后绾香眼见着萧怀瑾起身穿鞋,套上外衣掀开帷帐走出去,绾香从床上爬起来,眼见帷帐外的人影离开,便又躺回到床上。 随手拿起床头上的《公羊传》,靠在一旁读了起来。正读的津津有味,秋荻匆忙跑过来,掀开帷帐便喊:“王妃!” 绾香抬眼见她上气不接下气,打趣问到:“着急忙慌的干什么?梁错回来了?” 秋荻顾不得面红耳赤,摇头说到:“小厨房的人在白府送来的桃子里发现了这个。” 说着秋荻把一个白色丝帕递给绾香,上面挂着几许桃子的细绒,绾香打开来看里面写着一句:‘你要的人在清月坊’。 看到‘清月坊’三个字,绾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芮,而后是杳儿。 难道真的和自己猜得一样,杳儿在清月坊? 绾香拿起布条嗅了嗅,是一股桃子的香甜,还混着淡淡的常人无从发觉的胭脂香,而那胭脂香根本不可能是应国夫人的。 “桃子是从白府送来的?” “是。” “应国夫人可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沉思许久绾香又抬头问:“有人看到这个吗?” “只有小厨房的人看到了,他们也不知道这里面怎么会有条帕子便打开看了。不过就算看到这上面的字,他们也不会懂在说些什么吧?” 绾香好好叠起帕子夹在书里,嘱咐到秋荻:“告诉小厨房的那些人,想活命,就管好嘴。” “是。” 这叫原本就惦念着清月坊的绾香,更按捺不住这种心情。但这会萧怀瑾出去才没多久,怎么也要等到他回来。 于是绾香便安心的待在房中。 等到晚上萧怀瑾去前厅迎客的时候,绾香便换上男装,打开妆台上的锦盒,手指触碰到里面的白玉冠。 一会皇城,甫玉便将白玉冠还给了绾香。绾香取出白玉冠递给秋荻,铜镜里秋荻帮自己带上了玉冠。 自己的模样还和最初来皇城的时候一样,穿着男儿的衣裳,带着王爷的玉冠偷偷跑去长街。 只不过那个时候,身边的是杳儿。 马车早就摘下象征平南王府的红灯笼在后门候着了,绾香握着折扇坐在车上,心情开始变得复杂。 因为她越发看不清杳儿,分不清她到底是因为嫉妒想杀了自己而后转身带着投奔齐候襄王,还是从哪个一开始她就是被安排在自己身边的。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萦绕在绾香心间,她很想找到杳儿问问清楚。 车子停在清月坊的门前,绾香下来跟人上楼,里面人来人往还和从前一样热闹。舞姬扭动腰肢,琴女指尖连绵滚伏。 门口的人见到绾香头上的白玉冠不多说话,直接掀开珠帘把她让到楼上,带到萧怀瑾常坐的位置上。 虽然这个地方不显眼,却能看清四处。 绾香刚坐没一会,茶才刚上,却听到帘外有人迈着轻盈的步伐姗姗而来。 帘子下面能见一双深紫色的鞋,薄若蝉翼的广袖紫罗衫下裹着的曼妙身姿,白兰指撩开帘子,那人朝绾香笑了下:“你果然来了。” “我好像并没有叫过卫芮姑娘。” “可你家王爷来的时候,都会叫我来陪。”她勾起嘴角的样子,并没有激怒绾香,反倒是把站在绾香身边的秋荻给气的嘴角动了两下。 绾香动了下手指示意卫芮坐下,随后掏出怀里的帕子放在案上:“你的?” “是。” “能把它藏在白府的东西里,你也算有些本事。” “王妃谬赞,这些小伎俩怕是王妃十几岁的时候就会了。” 绾香不理会她的恭维,直接问到:“你说的人呢?” “王妃何必着急呢?人就在清月坊,只是寻常人找不见罢了。” “你想和我谈条件?” “是。” 碎玉珠帘轻轻拂动,绾香的小手随着楼下琴女所奏曲子一下一下的敲打桌面,并不急着问卫芮到底有什么条件。 她倒是想看看卫芮是否真的像萧怀瑾说的那样善解人意。 可身边的卫芮也只顾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团扇,迟迟不肯说话。 于是绾香勾起嘴角冷笑了下,拿起青玉雕花的酒杯轻咽了口酒又放回原处:“难不成先前几日,你就是这样陪我家王爷的?” 卫芮也笑了下:“是啊,王爷就叫我这样坐着。王爷想着他的如意娇妻,我想我的少年郎。两人各自有情,怀揣各自的念想坐在这,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说着卫芮习惯的便倚上扶手,纤细的腰肢一览无余,绾香斜眼看着她,不禁想到自己曾在北浔也用过同样的方式把那些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摇着团扇说到:“其实王爷早就查到关于王妃的那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去的了。” “清月坊?” “是了。” “王爷从未提过。” “王爷不仅没有提过,还没有作为吧?”卫芮不客气的拿起一边的酒杯自斟自饮,随后说到:“那是因为清月坊的人在摄政王来的路上,便把人送了出去。” 卫芮的一席话半明半暗的告诉绾香,萧怀玥便是杳儿现在的主子,萧怀瑾想动杳儿且要在清月坊盘桓几日,最后徒劳而归。 也叫绾香知道,此刻的杳儿对萧怀玥到底有多重要。妙院便也该是萧怀玥的手笔了。 原来他早就想要和萧怀瑾撕破脸了。 “清月坊的旧主是逆王萧怀珵,那会的挂名头牌还是凝霜,我就是那会进来的。后来换了主子,原先的姑娘也跟着换了。 像我这样勉强留下的,大多心里清楚新主的顾虑,所以都只顾着过自己的小日子,最好啊是能找个人家脱了贱籍,也能做个清白人不是? 哪还有心思费那把穷劲去讨好新主?所以王爷才会叫我坐到帷帐里,掩人耳目。王爷临走的时候叫送了快粘糕给我,我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这一席话说完,将绾香心中的顾虑打消了大半。同时叫绾香不得不感叹她当真和萧怀瑾说的一样‘善解人意’,聪明又不过分聪明。 和这样的人说话,总归是省力气的。 于是绾香接着问到:“你想叫我替你赎身?” 卫芮摇摇头:“赎身有什么难的?能劳动王妃的,到底是谁人能也办不到谁也也不愿帮的事。” “你且说说。” “坊间传闻当初王妃也是平南王身边的婢女,虽不是贱籍,却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人家。 王爷为了堵悠悠众口,为了能光明正大的把王妃娶进府,将王妃送进百宁候府还入了荣氏族谱,替荣氏给王妃铺了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以此结了两姓之好。 也成就了一段佳话呢。” 说着卫芮放下就被转眼看着绾香,等着她回答。绾香也看着她,最后笑了出来:“入族谱……我家王爷是皇族,难不成你还想入皇室的族谱?” “卫芮不敢奢求,只要能从平南王府的大门迈出去,便也知足了。” “可就算你能从平南王府的大门迈出去,我替你铺里了十里红妆陪了良田千亩,你也未必迈得进国公府的门。” 卫芮垂头,眼睛里生出期盼:“但总归是多了三分胜算啊。” 见到她这般一厢情愿,绾香不禁问到:“值得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执意 如鱼饮水,冷暖自。 到底值不值得,外人说了不算,只有卫芮自己才清楚。 她的眼神就像绾香独自闯入皇城弑君时一样坚毅,绾香瞧着卫芮轻舒一口气,拿起酒壶亲自倒了酒给她。 就算是卫芮不拿杳儿做为交换,绾香也忍不住想要替她铺一铺路。 但这件事看似简单实则繁琐,绾香垂眼想了一会才开口:“萧氏是皇族,你的名字加不进去。 至于荣氏,王爷以与百宁候的交情硬是加了一个我进去,也不好再开口。” “卫芮明白。王妃当初并非贱籍,而且是要高嫁。把王妃写进荣氏族谱风光大嫁,于荣氏一族也是益事。 而我,就算王妃开口说动王爷,王爷也愿意去踏百宁候的人情,荣氏族长也未必愿意。何况百宁候人在衡凉,来回传信也多有不便。” “既然你心如明镜,还来求我做什么?” “王爷是皇族。”卫芮看向绾香身边的秋荻:“所以,就算是王妃身边的丫鬟都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贵气。” “丫鬟?”绾香惊诧的看着卫芮,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试探着问:“你不会是要到王府里做丫鬟吧?” 见卫芮不说话,绾香打开折扇轻笑到:“抛开你的身份不说,绥国公府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叫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丫鬟吧? 何况那小公子还是永晟公主的唯一的儿子,国公府的嫡子,是要承袭爵位的。不同于那几个庶出的公子,可以肆意妄为。” “公子想要袭爵,自然是不能有任何话柄落于人口,他的妻子背后应该站着能够与之匹敌的母族。 从卫芮得知公子身份之时,便明白此路艰难。所以卫芮求的并非正妻之位,只是希望能光明正大的迈进国公府,陪伴公子左右,此身足矣。” 她说的诚恳,情真意切。即触动了绾香,也感动了秋荻。但她的真诚并没有叫绾香一口答应下来,绾香有意无意的摇晃着折扇说到:“平南王府有个齐夫人。你可知道齐夫人是何许人?” “知道,王爷的贵妾,齐候的庶女。” “她的亲生姨娘是齐候的妾室,主母强势长姐跋扈,多少年不见一面的父亲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说是侯府千金,尊贵之躯,却活的不及一个丫鬟。你知道她为何被送进平南王府?” 卫芮疑惑的看着绾香,绾香回答:“因为齐鸢想叫她死在平南王府,以命栽赃。 再不济她也是齐候血脉,却免不了沦落至此,被当成一颗棋子,命日草芥。庶女的命运尚且如此,何况她的生母呢?”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相信他不会。” “不会?”绾香一直以为卫芮拎得清,却不想她也有愚不可及的时候。 若是遇到个仁义的主母还好些,可一旦遇到齐候夫人那样的,卫芮这个身份不入流的人,日子可要怎么熬? 到时候就算那个不扛事的‘小公子’再有心,也不敢去违拗永晟公主吧? 对于一个没有根基甚至没有母家的女人来说,这哪里算得上是一条路?简直是跳进火坑去赴死。 卫芮满心欢喜的憧憬未来:“若是我们也能有个孩子,孩子且争气,对于一个只能活在后院的女人来讲,也是有指望的。” 想到这绾香忍不住又提醒:“但这皇城中的大宅院里,多少女人的孩子是生不出来的?为此搭上一条命也是有的。 都说女人生子凶险无比,倘若都是糟受横祸真的凶险也就罢了。就算孩子生下来,不也是要养在主母的膝下? 齐候府的林姨娘再受宠,她的长子齐蔚不还是要送去齐候夫人膝下?” 卫芮拿起酒杯把玩在手里,发际留下来的一绺头发勾勒着她的侧脸,清秀的侧脸显得柔和得多,她咬咬嘴角,并不想面对绾香说的现实。 可现实就是如此,即冷酷又叫人无法逃避,她说:“王妃上次还说你我之间并不熟知,没必要情浅言深。 这次是怎么了?难道不想从我这里得知杳儿的下落了?” “是啊。”绾香回想起过去种种又看了眼卫芮,好像自言自语一般的说到:“我好像又不想见到她了。” 两人相视许久,突然一起笑了出来。明明相识不久,却一个眼神便能领会对方深意。 也许卫芮时常这样对待自己的主顾,所以总能叫人一见如故。又或许,她真的和自己太像了。 倘若萧怀瑾也是个靠不住的,自己会不会依旧奋不顾身?绾香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但她此刻犹豫了,卫芮却没有。 她说:“王妃,不管你信与不信,飞蛾扑火的那一瞬间,它都是幸福的。” 这一刻绾香竟然呆了,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楼下琴女已经起身离开。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两只曲子都已奏完。 绾香拿起折扇起身:“难怪王爷张口夸赞你。你认为我会把一个王爷难得开口夸赞的女人,留在平南王府吗?” “可王妃的架势,像极了要管上这码闲事。” “被猜中心思的感觉真是不好受。”绾香算是理解当初萧怀瑾被自己戳穿心思的感觉了,她给卫芮扔下一句话:“你收拾行装吧,动作轻些,我回去替你置办个院子,然后叫人来给你赎身。” 这似乎并不是卫芮所要的:“可是……” “你出嫁当日,我可以让你从平南王府出门,也会亲自替你去绥国公府提亲,但我不会叫你住在平南王府。因为我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 说到这卫芮会心一笑,站起身郑重的向绾香行礼:“王妃蛇口佛心,卫芮遥不相及。 此刻也算是明了,为何美人拥簇王爷也还是会对王妃念念不忘。” “你不用恭维我,我并非想成全你,而是成全我自己。只要你嫁了,王爷的心思才不会放到你身上。” 她笑着看绾香:“王爷何等人物?私下里说句大不敬的话,倘若他真的对我有心,就算我嫁的是当今圣上,他也有本是把我带回平南王府不是吗?这点王妃比谁都清楚。” 绾香注视着她:“切不可太过聪明。” 卫芮低下头:“卫芮谨记教诲。” 随后卫芮看到眼前的白靴一步步走远,直到听见掀开帘子的声音,卫芮才再一次的抬起头。 从清月坊出来的那一刻,绾香的心情是愉悦的。不知道是因为卫芮还是因为此刻的斜阳和裹着金边的云。 她合上折扇踏上车凳,准备回王府。 坐在身旁的秋荻似有些许不情愿,小声问到:“王妃真打算替卫芮去国公府提亲吗?” “我虽不是男人,却也知道一言九鼎。” “可王妃……这未免太荒唐了。全皇城的人都知道卫芮何许人也,王妃千金之躯,与这样一个贱籍女子粘上关系……就算是带在身边做下人也是不妥的。” “我在皇城里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不过是个歌姬,不妥又能不妥到哪里?” “可别的也就算了,偏偏要去给她提亲,一个女儿家上门提亲,还是个妾室。奴婢斗胆,王妃若是真的同绥国公与永晟公主开了口,波及的可是整个平南王府的颜面。 何况这一张口,还只是求一个妾。不知道的都要给笑掉大牙了,永晟公主更是不知道怎么说到咱们。 说不定还得碰得一鼻子灰。” 绾香靠着软垫不说话,她心里还记着和永晟公主的过节。 当初若不是打着永晟公主女儿的旗号,自己也无法进宫说起来是相互利用,谈不上什么人。 就算永晟公主念着三分情面,可这件事一说出口,便什么情面都没了。 不过想到卫芮那痴心一片的样子,绾香也不得不拿出这个面子卖弄下。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一句‘飞蛾扑火的时候它是幸福的’。 车子到了王府后门,秋荻扶着绾香下车。 绾香猜想着,萧怀瑾应给已经回东院等自己了,说不定他还要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训斥自己一通。 见到在后门等和接应自己的家奴时,绾香更加笃定心中的所有猜测。 秋荻紧跟着绾香:“王妃怎么办?王爷好像知道咱们偷偷溜出去了。” 绾香摇晃着折扇,扬着清秀的小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知道就知道了呗。他还敢对我动家法不成?” 路过琼华台的时候,绾香朝那边看了一眼:“这几日琼华台还算是安生。” “按照王妃的意思,处理赤瞳尸体的时候她被按在旁边看着。听说当时就忍不住吐了一地污秽,回去之后还病了一场。” “该叫人给他医的时候便去叫人,我可是答应过她保她不死的。” “是啊,王妃答应过保她不死,倘若是她自己不争气可也就怨不得别人了。” 绾香看着琼花台的方向冷笑了下,转身离开。 和绾香猜测的一样,萧怀瑾握着书坐在案前正等着绾香,听到脚步声当即抬眼怒视,吓得原本兴致冲冲的绾香连忙放慢脚步,一脸笑嘻嘻的看着萧怀瑾,轻声唤一句:“王爷。” 萧怀瑾听了把书一扔,一手搭到自己的膝盖上,一手放在案桌上瞪着绾香:“你一言不合就明目张胆的溜出去,连门房都懒得收买一下,把本王置于何地啊? 不对,哪里是一言不合?本王根本就没说上话。” “可王爷……也没说不让出去啊。” 秋荻紧跟着绾香,刚一抬头便迎上萧怀瑾凌厉的眼神,吓得秋荻浑身一抖,明事理的秋荻忙转身出去,还带上了门。 站在门口拍拍自己心口,似乎在庆幸自己跑的够快,没有被迁怒。 她一边拍着心口一边朝前走,低头瞧着石板路,忽而见到一双黑色的长靴,在朝上看是泛着银光的软甲,然后是和萧怀瑾一般不苟言笑的脸。 高高束起的头发被银色的发冠箍住,整个人看着十分精神。 日盼夜盼他不归,无意回首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秋荻见到梁错竟失了语,想说的话不敢说,呼吸急促紧张到结巴:“你……你……” 梁错倒是自然极了,直接问到:“听说你找我?” “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让位 “我?”秋荻惊慌的指着自己问。 梁错握着佩剑直直的站在她面前,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这情景秋荻虽想过无数遍。 她想自己应该像旧识一样寒暄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然后问一些看似寻常却又不寻常的问题,比如奉阳是否和皇城一样闷热,再比如他在战场上可否受伤。 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了的时候,秋荻却远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坦然和直率。 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别的话,梁错便说到:“王爷说,你找我。” “王爷?!”她突然抬头,柳眉杏眼跃入梁错眼帘,他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人站在庭院里,一个比一个木讷。绾香时常同人讲秋荻聪慧灵秀,这会儿竟连自己的手该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是啊,王爷说,这大热天里你时常带王妃顶着太阳去南角廊,说是找我有事。还问我是不是欠了你的钱,才叫你日夜期盼。 我猜你该是有很急的事,所以才在这等了一会。” “所以,你站在这……是为了等我?”秋荻有些难以置信的梁错,脸上掩盖不住的喜悦。 梁错对于男女之事本就木讷,自然不知道秋荻到底在高兴什么,只是看着她笑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秋荻还在等着他回答梁错理所应当的回答:“是啊。” “那……那……” “秋荻姑娘若有话,还是紧些说的好,等下我要回府了。” “回府?”秋荻想了想梁错有自己的府邸确实也不好一直空着,他若是要回自己的府邸,那秋荻不是见不到他了? 秋荻闷头回答:“其实也没什么事。原本是有的,现在没了。” “这样啊,那我先回府了。” “嗯,梁将军慢走。” 随后秋荻眼看着梁错拖着长长剪影离开,原想要问的话一句也没有问出来。绾香和萧怀瑾就坐在床边朝外张望,看着外面扭扭捏捏的两个人,真是替他们着急。 尤其是绾香,急到一把将折扇扔了出去,小脚踢着萧怀瑾:“你看看你身边的人!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萧怀瑾愣愣的看着绾香,也不知道自己都做错了什么,看看离开的梁错又看看绾香:“与我何干?” “真是仆随其主。” “你这话好没道理。”萧怀瑾冷眼瞥着绾香继续看书,嘴上嘟囔着:“秋荻怎么一点都不随你呢?” “这怎么会一样?梁错是跟着你长大的,秋荻是咱们回皇城以后才跟在我身边的。怎么能一样?” 说着绾香起身走到屏风后面换衣裳,一边褪去外袍一边叨叨:“你看梁错板着脸的样子,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若是他年纪再小些啊,别人都要以为他是你儿子了。父子两个一样的脸,一样骁勇善战,一样的感情木讷。” 萧怀瑾靠再实木扶手上,朝屏风里面望去,带着宠溺责怪着:“真是越说越没边。” 斜阳打过屏风,隐约可见绾香绰约身姿,就像屏风上墨染的幽兰一样曼妙。 屏风前的矮花架上摆着香炉生出袅袅余烟,这般仙境,惹得萧怀瑾再无心书卷。 里面的人声音柔润且轻细:“王爷在东街是不是有处宅子?” “王府有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你找那处宅子做什么?” “给你养给外室。” “什么?” 绾香撩着红纱走出来坐到萧怀瑾对面,见他满脸疑惑便笑着说:“我哪有那么贤淑?还给王爷养外室……琼华台的那个我都嫌她碍眼,说笑的话王爷也信。” 说着说着绾香突然抬眼瞪着萧怀瑾:“王爷不会是真的有这个心思吧?还是说王爷已经养上了,只等着我给接回来呢?” 萧怀瑾把书卷成一个筒砸在绾香脑袋上:“你这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你若是没什么话说,东街的宅子我便用了。” “你要干什么用?” 绾香理直气壮的回答:“反正不养男人就是了。” 她不愿意说,萧怀瑾也不再去问。 绾香轻轻的舒了口气,伸手捡棋盘上的白子,心里正盘算要如何同永晟公主开口。 若是萧怀瑾张口这事定成,但此刻萧怀瑾身份尴尬,卫芮的身份更尴尬。 萧怀瑾若强行把卫芮送进国公府,难免有人会说他仗势欺人,给人留下如此话柄真是得不偿失。 在未敲定五成把握的时候,绾香不会贸然登绥国公府的大门。只是先叫人替卫芮赎身,将她安置在东街的宅子里。 绾香心里犯难,萧怀瑾也一样遇到了烦闷的事情。 虽然他不说,但是绾香总会从细枝末节中体会到萧怀瑾不同以往的沉闷。 直到有一日,还没到下朝的时候,梁错快马加鞭赶到王府。绾香还坐在屋子里喝茶,就见梁错快步冲进东院,连站在一旁的秋荻都没有理会。 绾香瞧了吗,倒杯茶放到对面:“怎么了?” 梁错顾不上茶水,忙告诉绾香:“永晟公主今日上朝了。” “她上朝?” “是,永晟公主不知道听了谁的话,冲进宫中站在朝堂上对王爷严词喝问,还搬出昭帝遗诏,要求王爷将兵符归还圣上。” “而后呢?” “永晟公主手指王爷,说王爷效仿齐桓公挟持周天子,狼子野心意图谋反其罪当诛。 还说王妃弑君杀害太皇太后,过甚其词。王爷不顾她手上的遗诏将其收押,这一举动激怒朝臣,齐候竟带兵将皇宫围了。” 记得几年前也有一次,梁错这样着急忙慌的从宫里回来冲进东院,绾香记得那次是萧怀珵把萧怀瑾给扣下了,她慌乱的找奏折,慌乱的带着梁错去了百宁候府。 而几年后的今天,绾香已经见过太多刀刃逼在喉咙口的事,倒也能似清风一般淡然处之:“她倒也不算过甚其词。 天气炎热,你忙慌奔走定也口干舌燥,喝杯茶定定神再说。” “王妃,咱们赶紧调兵进宫吧!” “你就当此刻咱们是在奉阳,在禹城。兵临城下,是否要即刻出城迎敌。” 梁错看着绾香,这才发觉自己竟慌了神,即便是兵临城下也不曾这样失去理智。好在绾香足够冷静:“王爷上朝一定要坐在小皇帝身边,那这会小皇帝离王爷也不不会很远。 那些老臣啊,多半和白家一样效忠皇权,只要波及皇帝安危,他们便不会轻举妄动。至于齐候……” 绾香冷笑了下:“难道他就是干净的吗?当初皇城的八个城门可都是他和萧怀玥叫人开的。现在甩甩手想要和那些老东西站在一起,不能够。” “可王爷人在皇城,也确实不顾昭帝的遗诏将自己的亲姐姐下狱。情与理,王爷都不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算是扣实了。” 绾香小手摩挲着檀木茶盘,心里不禁发问:为何偏偏是永晟公主呢?又为何偏偏在自己打算替卫芮提亲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呢? 或许这两者之间并无关联,可绾香也不得不多想。 喝完杯中茶,绾香终于起身换衣裳。 平南王府的府兵加上梁错能调动的兵马也不过一千之数,绾香翻出萧怀瑾给自己的令牌,带着那些人明目张胆的逼近皇宫。 她没有穿盔甲,一身血红便衣跨在马上逼近轩辕门。 轩辕门前的守卫见到绾香其实汹汹的来了,远远的喊着:“来者何人?” 绾香也不卑不亢的回答:“摄政王的人。” “齐候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轩辕门!” 绾香轻声嘟囔了一句:“齐候?” 随后拿起弯弓扯箭将其射杀,随后对着轩辕门的人喊:“齐候算个什么东西?!天下当是圣上的天下! 摄政王有令!命我等进宫护驾,有违者,凌迟处死!夷其三族!” 门后的人思虑许久,最后大门才被推开了一条缝,绾香身边的人看准时机射杀门后的人冲进轩辕门直奔大殿。 萧怀瑾正坐在大殿上与齐候和那些老臣对峙,他冷眼看向齐候和萧怀玥,最上边问到身后的小皇帝:“皇上以为如何?” 小皇帝痴傻的望着萧怀瑾的背影和永晟公主留下的发簪,期期艾艾的说到:“全……全……凭叔爷爷做……做主。” “皇上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难道是故意想叫人以为我在挟持你吗?” 小皇帝暗地里看向朝堂上的老臣,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不要逼朕了!” “皇上!”那些老臣吓得跪了一地,似乎没有想到小皇帝会就此崩溃。 九岁孩童瞬间泪眼滂沱,他惶恐又绝望,九岁的身躯被老臣和萧怀瑾来回的拉扯,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受不住了,于是摘下冕旒走到萧怀瑾面前:“叔爷爷。” 萧怀瑾回头瞥了他一眼,缓缓起身行礼:“皇上。” “皇爷爷把持朝政,朕心甚安。朕登基半年便收复奉阳极其周遭郡县,现郡境翕然百姓合乐,全凭叔爷爷英明决断。” “臣,愧不敢当。” “朕自知年幼,且非治国之才,遂求叔爷爷代为掌管江山,许朕一处封地,余生六十载,绝不再踏入皇城半步。 朕就将天下子民与朕自己,托付给叔爷爷。” 听到这一席话,地上老臣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追随的君主如此软弱无能,竟被萧怀瑾吓到这般地步。 齐候见到无人再敢多言,与萧怀玥对视一眼,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求皇上三思!” 身后老臣像是被点醒了一般,跟着叩头大喊:“求皇上三思!” 萧怀瑾傲然挺立于大殿之上,手握笏板单膝跪在地上。小皇帝当即被吓得朝后退了两步:“叔爷爷……” “请皇上,三思。” “叔爷爷快请起。” 萧怀瑾就跪在地上,任是小皇帝怎么拉都安如磐石无所动摇,小皇帝焦切又恐惧,实在拉不起来萧怀瑾泪水竟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台阶下的萧怀玥忍不住在心里嘲讽,当今圣上竟如此软弱。 萧怀瑾轻轻放下笏板,拿起小皇帝手上的冕旒带在他头上,嘴里嘱咐到:“萧氏子孙不该软弱。 龙椅难坐。你的曾祖父,你的祖父,甚至你的父亲都不曾像你这般。臣就坐在朝堂上,皇上到底在怕什么?” “朕……朕……”他小声说到:“朕只是不想再受人拉扯,站在中间左右摇摆。” 萧怀瑾转眼,虎视狼顾。只问了一句:“那到底是谁叫皇上如此不安,夜不能寐?” 第一百九十八章 翻脸 台阶下的人如跪钉板一般不安,萧怀瑾目光所致尽凝寒霜。 小皇帝不敢说话,生怕自己点到谁的名字便会将谁推进万劫不复。 萧怀瑾回头面对小皇帝,像是对绾香说话时一样的温声细语:“不用怕,告诉臣,到底是谁。” 他还是不肯说,手指抠绞着龙袍上的金丝线。萧怀瑾便也不再为难他,起身面对台阶下的人:“皇上不肯说,那就让我来猜猜。 永晟公主为何会在今日出现在大殿之上?难道是因为她手持父皇的遗诏?你们觉得我不敢动她? 相较于摄政王,一个年少的君主更好操控。于是你们想要清君侧,好彻底的掌控朝政。” 萧怀瑾的一席话,点醒了那些老臣。 除了萧怀瑾,最有可能取代圣上的不正是萧怀玥。凭借他与齐候的关系,他背后的地方势力,倘若不是萧怀瑾,放眼天下谁能与之抗衡? 此刻白氏一门再找不出第二个白修子,萧怀瑾下马,谁又能来牵制萧怀玥? 黑白难辨,只有躲在夹缝一道灰里撑到皇帝能够亲政,才是眼下的生存之道。 齐候见身边老臣不说话,有违原本预想,于是握起笏板上禀圣上:“皇上无需畏惧,臣已调动禁军包围皇宫。 只要皇上令下,即刻就地诛杀反贼!保护圣驾,万死不辞!” “反贼?”小皇帝怯懦的看向萧怀瑾,心里不明白齐候有何把握扬言置萧怀瑾于死地。 此刻齐候并不知道绾香已经进宫,还紧逼萧怀瑾:“摄政王,你已插翅难逃。念在同僚一场,只要你交出兵权,我会替你向皇上求情。” “我用得着你求情吗?” “皇城二十万禁军,随时拿下平南王府。” “那我倒是想问问齐候,这二十万禁军到底是皇上的禁军,还是齐候的禁军?”萧怀瑾靠到椅背上,语气轻佻的对齐候说到:“怎么听齐候的语气,禁军就好像是齐候府的府兵一样。” 齐候淡然一笑:“今日我等立于朝堂之上,全凭昭帝天恩。你却枉顾昭帝遗诏扣押永晟公主,霸占兵符久不归还。实在心怀叵测。” “齐候一片赤诚之心真是感天动地。看样子本王只能交出兵符束手就擒,等着沦为你的阶下囚了。” 萧怀瑾把‘你’子拖得很长,齐候却不为所动依旧步步紧逼:“齐氏一族忠心耿耿,摄政王不必含沙射影。 只要摄政王肯将兵权交还于皇上,我可以辞官,举家回迁西岭老家。” “齐候这么说,我还真有些心动了。可那时候我成了个空架子,无论齐候想出尔反尔,还是想拿我这条命,我已无力反扑。 你们齐氏一族,等这一刻等很久了吧?当今圣上身上确实流有齐氏的血,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摄政王!我齐氏一向恪尊令行……” 萧怀瑾起身,颀长身材居高临,一步步逼近齐候:“到底谁谋反?!想必齐候最近几日没少与绥国公府走动吧?否则永晟公主为何突然搬着昭帝遗诏跑到这大殿之上?” “那是因为摄政王你十恶不赦!兵权交于皇上乃天经地义!永晟公主不过说了句实话,你竟将自己亲姐姐拘押大牢! 你是等不及的要将自己的野心昭告天下吗?!难道堂堂摄政王,昭帝六子,也要同逆王萧怀珵一样,做窃取皇权的穿窬之辈吗?” “永晟公主说我的人假扮成她女儿进宫行刺,攀诬皇亲大放厥词并无实据,疯癫至此我只拿了她已然算是仁至义尽。” “你急于将永晟公主拿下,分明就想堵住她的嘴,证据?摄政王会给永晟公主拿出证据的机会吗?!只怕是灭口都来不及!” “你如此咄咄逼,可知攀诬皇亲是何罪过?永晟公主如此奋不顾身,难道就只是因为听了齐候的话?” 萧怀瑾歪眼邪笑:“难不成,你二人之间有什么情分在?” 齐候别逼到额角青筋爆起,紧握笏板对萧怀瑾说到:“摄政王慎言!” “齐候也慎言!” “你……” “齐候的风流韵事我可没有兴趣知道。只是不解,当初我带兵回皇城救驾当日八个城门全部大开。 若是我意图谋反,那开城门的人是不是也当诛九族?雁过留声,水过留痕,谁又能真正的全身而退呢?” 齐候瞠目结舌站在原地,原本大好局面竟又被萧怀瑾三言两语扳了回来。眼看虎符就要到手,那些老臣尽数站在自己身后,现在却难以抽身。 这步棋,怎么会走到如此地步? 不论软硬,皆已失策。 萧怀玥闭上眼睛,咬紧了牙根。他不曾想在朝堂安然度过数十载的齐候,竟这般无用。 他在心里默默庆幸,好在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但萧怀瑾却不这么认为,萧怀玥就算再置身事外,齐候的这一举动已经将他拖下了水。 破镜尚且难重圆,何况是撕破的脸皮? 萧怀瑾认真看着齐候和萧怀玥,甚至流露出不胜鄙夷的神色。 忽而瞥见门外一抹红影正赶来,萧怀瑾突然勾起嘴角笑了,像是在和齐候说也像是在和萧怀玥说:“你顾头不顾尾的样子,真是可笑。” 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喊:“东防营一千兵奉命前来护驾。” 随后萧怀瑾眼看着绾香气冲云霄的迈进门,银晃晃的抹额,不施粉黛的眉眼有女儿家少见的英气。 她笑瞥地上的齐候和萧怀玥,那种笑真叫人琢磨不透,同萧怀瑾一样的沉潜。她站在殿前揖手跪倒地上:“摄政王妃参见陛下。” 身旁传过老者低沉且迟缓的话:“女人上朝,真是前所未有。摄政王妃身份尊贵,还望……” “永晟公主同样是女流之辈,手持昭帝遗诏便能上殿,我手持当今圣上的令牌上殿,又有何不妥?敢问大人……”绾香回头面露凶光:“是在质疑摄政王还是在质疑圣上?” 绾香抬眼望着萧怀瑾,彼此眼神交汇胜过千言万语。只一眼,萧怀瑾便安下心坐回到位置上:“齐候掌管禁军,现又意在军权,你却只带了一千兵如何救驾? 她笑了,那张笑脸迷人也危险。她拱手回禀萧怀瑾:“回王爷,齐候府老幼五十三口,加之襄王妃齐鸢,全部拿下。” 听到绾香这样说,萧怀玥转头忙朝门口看,这才想起就在永晟公主进宫的时候后梁错就称病先行离开了,原来他是回王府叫绾香去拿齐候府和襄王府的家眷去了。 本来有恃无恐的萧怀玥终于也慌了神,他与绾香对视,又转眼看向齐候。 “这不可能!”齐候指着绾香大喊:“你大胆!” “侯爷,林姨娘托我问问你,昨晚的蟹羹,好吃吗?” “你……”齐候不信绾香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控制了齐候府,还跑到襄王府拿了自己的女儿。 想到绾香先前杀人的手段,齐候更是急到不知所云:“她……她对你有恩!” “是吗?”绾香回眼漠视:“那齐候说说,齐候府的姨娘是如何对摄政王妃有恩的?” 那些背地里的事情,齐候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绾香低声告诉他:“何况我是个小女子,女子当以夫为天。夫君遭人诬陷,我的天都要塌了,哪还顾得上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再看萧怀玥,他还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看似目光迟滞,其实他是最明白明哲保身的一个。 绾香清楚,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背后运作挑唆,暗地里的妙院已经叫绾香吃过几次亏,他心里清楚只要绾香抓住机会便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不能多说话,更不能在此刻求情。只要自己有半句不严谨,便会被聪明过人的绾香拿住把柄。 就算齐候掌管的禁军再快,估计也快不过一个能够徒手杀死先帝的女人。 讲理的怕遇见动手的,动手的怕遇见不要命的。 此刻萧怀瑾强占着理,绾香在禹城更是出了名的不要命。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谁敢贸然出头? 就算齐候千万个不愿,萧怀玥千万个不甘,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看着萧怀瑾,看他是否会心怀不满接机发作。 就在人人以为齐候不会或者走出大殿的时候,萧怀瑾却回头对小皇帝说了一句:“皇上,该退朝了。” 小皇帝怯生生的说了句:“退朝。” 于是萧怀瑾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带着绾香离开了,留下跪在地上的齐候后背生出了冷汗。 对于此刻的的齐候来讲,萧怀瑾借机处死自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根本猜不透萧怀瑾的心思,更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如何报复自己。 转头看向萧怀玥,他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齐候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别自己棋盘上的棋子操控了。 萧怀玥垂眼看着齐候,眼里写尽了‘不中用’三个字。但他还是低身扶起齐候,走出大殿的时候他看了眼天问到:“岳父,你可知自己为何一直不成大事?” “襄王想说什么?” 萧怀玥毫不客气的说到:“岳父和萧怀瑾一样被女人所牵绊,但相较于他的女人,岳父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简直无用至极。” “襄王不要忘了,你的妻也在摄政王妃的手里。” 他看着齐候老半天,突然冷笑了下:“所以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逼迫 齐候看了萧怀玥老半天才指着他:“你简直比萧怀瑾要更可憎!” 萧怀玥转身看向别处,并不在乎齐候如何评说自己的为人,沉了一口气而后向齐候行礼:“岳父息怒。小婿也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妻儿被别人掐在手上。 只是你我表现的越是在乎,便越是被动。” “摄政王妃是何许人?跟着摄政王刀剑血泊里滚过来的,手段何其毒辣残暴你应该比我更为清楚。我们若是显得不在乎,他们便成了废子,那贱人手痒杀了他们泄愤也未可知!” 见齐候这般焦急,萧怀玥只好先应付一句:“她不会。” “为何?” “因为她比你后院那些女人,更爱自己的丈夫。但凡于摄政王有弊无利的事,她都不会做。 她不过是想将摄政王从这趟浑水里暂且捞出来,然后把水搅得更混些。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为避免群臣激愤,她自然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人放了。” 相比多情的齐候,萧怀玥冷静多了。 之所以能这样冷静,不过是因为萧怀玥根本就没有为谁付诸过感情,后院的那些女人,不过是他用来笼络或者要挟朝臣的工具。 所以,就算绾香一把火烧了襄王府的后院,萧怀玥也依旧能保持理智,冷静思索。 即便是有情,那些儿女私情又怎抵得过大殿之上的那把龙椅? 大抵是因为从没有遇上一个能叫萧怀玥奋不顾身方寸全乱的女人,就像齐候府的林姨娘,就像萧怀瑾的绾香,可以为之抛军弃城生死与共。 此刻再看萧怀瑾,虽势单力孤,萧怀玥却还是忍不住羡慕他。 而萧怀瑾带东防营的兵马撤出了轩辕门,跨在马上回头神情怅惘的望向宫门,最后竟问出一句:“我出宫那年,几岁来着?” 他并非记不得过去,只是觉得有些伤神却又无从感慨。绾香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轻声唤到:“王爷,咱们该回去了。” 萧怀瑾这才回头,眉峰紧皱心事重重。 回到王府,萧怀瑾也还是这副模样。梁错迎在门前,见到人下马便等不及回禀:“王爷王妃,属下已经拿下齐候府所有亲眷还有襄王妃,软禁在北郊。” “知道了。” 萧怀瑾没有说话,神情不同以往。梁错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抬眼看向绾香,绾香回了一句:“知道了。” 见萧怀瑾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跟在他身后。 走着走着绾香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萧怀瑾瞥了绾香一眼:“你的丈夫差点被人就地诛杀,你竟还能笑出来。” “我笑永晟公主竟自己撞上门了。” “你要三姐?”萧怀瑾停住脚步疑惑的看着绾香:“你要干什么?” 绾香脸上带着轻悠悠的笑,小声对萧怀瑾说:“我见王爷并没有处置永晟公主的意思呢。” “你知道我不喜欢人胡乱揣测我的心思。” 见他不高兴,绾香伸手揪住他的外袍,拖着他不许他走:“王爷只说是与不是就好。” 萧怀瑾回头一见那张即显得生气又显得俏皮的小脸,刚才的困顿与怒火霎时烟消云散。 只看萧怀瑾轻舒一口气,抓紧衣袍使劲往后一扯把人扯到面前,然后伸手看似很用力实则轻轻点了下绾香的额头,宠溺的说到:“本王才不上你的当,‘是’与‘不是’都像是圈套。” 听到萧怀瑾这番话,绾香突然收起笑脸瞪着萧怀瑾:“是啊,我这个小女子行不端做不正,就连齐候那个长袖善舞的老家伙都遭了我的算计,王爷小心点是应该的。 不过王爷别忘了,你夜里安睡时我可就在身侧,可要小心啊。” 说着又露出明艳的笑脸,即叫人无可奈何又叫人难以释手。她鬼机灵的样子,总能叫萧怀瑾忍不住跟着一起笑出来。 也难得他不阴沉着脸,这副朗月清风的模样,绾香怎么也看不厌,趁着萧怀瑾心情好绾香也追着问:“王爷先回答我。” 萧怀瑾抓起绾香的手朝前走:“知我者绾儿也。好容易走到今日,我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 “既然如此,那我能求王爷件事吗?” 萧怀瑾一挑眉毛:“王妃下令就是。” “命令倒也谈不上,只是想拜托王爷,不要那样快的将永晟公主放出来。” “是,小人谨遵王妃之命。” 绾香拎着缰绳脸上说不出的得意,不仅是因为萧怀瑾的顺从,更是想到卫芮的事有处下手,心里忍不住先替她高兴。 趁着她高兴,萧怀瑾便先问问:“你还是先和我说说到底要干什么的好。” “王爷放心,我是不会给你惹祸的。只是前些日子卫芮引我去清月坊相见,求我替她做媒。” “做媒?绥国公府?” “嗯。”绾香认真的点头:“我原是不想答应的,可她就只求一个妾室哪怕是通房,只要能走到他身边陪着他读书写字便比什么都好。 我左也劝右也劝,但就是抑制不住她的情深意笃。我见她可怜,像极了王爷娶羚昭时候的我,便答应下来了。” “什么叫像极了我娶羚昭时候的你?” 绾香跟在萧怀瑾身边,翻了个白眼出去:“王爷自己想啊。” “我原是要抗旨的,是你叫我将羚昭娶回府以此笼络南疆。大婚当日还跑去陪你看月,转眼就说我薄情寡义,果真是小女子做派。” “王爷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你薄情寡义了?南疆美人就在房中卧,是王爷自己把握不住机会,又怪到我头上,真是莫名其妙。” 萧怀瑾转眼看向身边的梁错,梁错虽不知道说什么,但心里清楚这会转眼看向别处佯装什么都没听见总归不会错。 绾香甩了萧怀瑾的手,独自朝东院的方向走。她当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想到绥国公今晚孤枕难眠,说不定会连夜跑到平南王府来。 结果事情真就照着绾香推测的来了,萧怀瑾按照绾香的意思,将自己的条件摆在了绥国公的面前,直到他点头,萧怀瑾才准他到大牢里去见永晟公主一眼。 绥国公离开的时候已是深夜,绾香也已经卧床听着蝉鸣半睡过去。 屋子里只有秋荻跪坐在床边轻摇团扇,安静得连灯油燃爆的声音都如此突兀。 萧怀瑾走到床边向秋荻伸手,秋荻便将团扇递到萧怀瑾的手上,自己轻手轻脚的退出门去。 床榻上的人抱着玉枕死不撒手,汲取上面每一丝的凉气,模样可爱的叫人不忍轻唤一句:“绾儿。” “嗯。”她迷迷糊糊的回答着。 “睡了?” “嗯。” 萧怀瑾靠到一边自顾自的嘟囔着:“我以为你会等到绥国公来呢。” “嗯?”绾香的小手终于是动了动,摸索到萧怀瑾的手紧抓着坐起来靠到萧怀瑾身边闭着眼睛问:“绥国公来了?” “是啊,我差人来叫你,你却已经睡了。” “啊?!”她突然张开眼睛小嘴半张,一副失落的模样,萧怀瑾实在受不住她这般可怜兮兮,于是安慰到:“放心,你要说的要做的我都没忘。 绥国公已经答应叫卫芮过门,正妻做不得,只能做个贵妾。” “真的?” “你看起来,比嫁给我的时候还要高兴。” 绾香忙扔掉手上的玉枕伸手环住萧怀瑾的脖颈:“终成眷属,到底是美事一桩。好在王爷心里都记着。” “我答应叫绥国公父子先去大牢探望,待卫芮过门便放永晟公主回府。这样,你可还放心?” “王爷做事滴水不漏,我自然放心。” “只是以这样的方式迈进绥国公府,怕是入府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只要永晟公主瞪起眼睛,怕是小公子也保不住卫芮。” 说到这,就听到绾香轻轻的叹了口气,她睁开眼睛望着昏暗的烛台:“这些,我又怎会想不到? 卫芮知道这条路难走,却还是想往这火坑里趟一趟。就算我不成全她,她也断然不会就此罢休。 从我们身边走出去,总好过她自己独撞南墙撞得粉身碎骨。无论是因为畏惧还是因为情面,他们多多少少会对卫芮客气一点。” 说完绾香便靠在萧怀瑾身边无比心安,也不觉得伏荡日子多难熬了。 她替卫芮计着算着,眼见卫芮好事将近,却怎么都想不到永晟公主脾气刚烈,誓死不与贱奴同住一屋檐下。 在见到自己儿子听说他要纳卫芮为妾的那一刻,她几近疯狂的在大牢里嘶喊,绝望的痛哭,指着高处的小窗咒骂绾香和卫芮。 可小公子的心里到底是有卫芮的,他打从心里不在乎卫芮的身份,况且也不过是纳为妾室。 听到母亲对心上人言语侮辱,实在忍不住辩解几句:“母亲!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住口!我永晟公主,昭齐皇后的亲女儿!当今圣上的祖父,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她抬手指着小公子:“你父亲再不济,也是昭帝亲封的绥国公,你想把一个娼妇纳回来,除非我死了!” “母亲!” 永晟公主坐在暗处,突然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伸手抓住小公子的手:“他们逼你的……儿啊,你告诉母亲,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一定是萧怀瑾和荣绾那个不入流的女人,拿为娘逼迫于你,是不是?” “母亲。”小公子也握住永晟公主的手:“母亲,摄政王妃已经替芮儿赎身,现就在她身边当个丫鬟差使,外人不知我纳的是卫芮,只知纳的是摄政王妃身边的一个丫鬟。 妾室而已,情投意合有何不可啊?况且芮儿饱读诗书,样貌才情……” 永晟公主瞪大了眼睛,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喃喃自语:“一定是他们逼你的,卫芮是清月坊的人,清月坊是萧怀玥的。 怂恿我逼迫萧怀瑾交出兵权的是齐候……绕来绕去,我竟还是被这些人算计的一点不剩!” 听到永晟公主这样说,小公子竟也觉得毛骨悚然。大牢里阴冷,叫人止不住的打了两个寒颤。 永晟公主一边思索,一边放下自己儿子的手起身走到墙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为何会这样傻呢?” “母亲,你在说什么?” “儿啊,就算卫芮不是歌姬,你也不能将她娶回府。这是阴谋,是萧怀玥和齐候的阴谋。” 第二百章 没脾气 永晟公主一副大彻大悟模样,小公子却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听到母亲说:“最难对付的,从来都不是萧怀瑾……皇兄!我竟算错了!母后也算错了!” “母亲!” 永晟公主突然回头指着自己的儿子:“你给我记住!不论何时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准那个女人进门。” “我……” “你发誓!”永晟公主突然严词厉呵,吓到小公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原本他心中窃喜,既能将卫芮接到身边,又能救出母亲。 但母亲如此抗拒,小公子也只好一如既往的妥协,闭上眼睛掉下两滴清泪,伸出手指小声说了三个字:“我发誓。” 永晟公主拍着自己的心口,不舍的望着他:“儿啊,你要信母亲,卫芮决不能进门。否则咱们绥国公府,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记住了?” 小公子跪在地上回答:“孩儿……记住了。” “回去告诉你父亲,无论日后多恨萧怀瑾,都不许参与到朝堂上的事理,更不能公然与萧怀瑾对抗。 萧怀玥想将我们国公府推出去和萧怀瑾斗,偏不能遂了他们的愿。” 听到这,小公子终于听出母亲的话有些不对劲,一抬头就对上母亲的双眼,那双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悲壮,她说:“谁也不能威胁国公府,谁也不能算计我的儿子。” 只见永晟公主捏紧了拳头,转眼看向冰冷的墙面猛得撞了过去,最后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母亲!” …… 谁曾想到,仅仅是因为小公子纳妾的事情,便能将永晟公主逼死在大牢里。 绥国公府里哭得沸反盈天,哀嚎伴随门前的下马幡划破了长空。 绾香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永晟公主会仅仅因为这件事,便撞死在牢里。难道她就打算这样撒手不管国公府了? 这一切都叫人觉得太过蹊跷,朝中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平南王府。 但第二日,萧怀瑾还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和永晟公主弟弟的身份,前去绥国公吊唁。 他的出现激怒了绥国公府的一众老小,失去理智的晚辈想要上前抓住萧怀瑾的衣领质问,却被绥国公挡在了身后。 小公子身披缟衣心虚的站在人群之后,眼看着萧怀瑾规规矩矩的行礼,随后将目光投向自己。 只是一眼便击垮了小公子的内心,他发了疯似的冲出来拔剑指着萧怀瑾:“你!你为何还敢来?” 萧怀瑾神淡漠的会问:“又不是我杀了你母亲,我为何不敢来?” “你……” 见自己的儿子被问到无话可说,原不想此刻翻脸的绥国公也不得不张口:“倘若不是你提了条件,静瑢怎会在狱中自尽?!” “是吗?但我又没说那件事,要你们非做不可。” 梁错站在萧怀瑾身后,时刻准备挑开小公子手上的。但萧怀瑾却丝毫不在乎,因为他知道以小公子的懦弱,他是绝不敢杀人的。 于是萧怀瑾上前,伸出两根手指挑开小公子手上的剑:“你母亲新丧,你便提着剑指向自己的舅舅。 我知道你伤心,所以不与你计较。但你记着,以后别学人拿着剑胡乱指,不小心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 说完萧怀瑾便自顾自的走上前给永晟公主行礼。 从头至尾,绥国公连眉头都没有再皱一下,眼见萧萧怀瑾郑重的向他揖手,绥国公也好好的还礼。 仿佛两家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安然的渡过这一日。 直到萧怀瑾临走的时候朝人群中望了一眼,瞧着萧怀玥突然笑了下,而后才离开。 站在人群中的萧怀玥差点就因为他的一笑而慌了神,因为今日的一切,尽出自萧怀玥的手笔。 前不久萧怀玥得知卫芮同绥国公府的小公子有私还有了身孕,便在暗地里叫人引诱她去求绾香帮忙。 而后又时常到国公府,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撺掇永晟公主出面逼迫萧怀瑾交出兵权。 他并不指望永晟公主能成事,只是想叫她激怒萧怀瑾,逼到萧怀瑾一刀杀了她。 如此一来,双刃同开。 就算萧怀瑾能忍住不当场处决永晟公主,他也会顺从绾香将卫芮送进国公府,自己再找人散布流言弄脏国公府的名声,永晟公主就会彻底恨上萧怀瑾。 只要两家反目,萧怀玥便可以像当初的太皇太后一样隔岸观火。 但他也同所有人一样没想到永晟公主竟然一头撞死在大牢,这当真是意外之喜。 可今日萧怀瑾来了,绥国公上下除了小公子,剩下的人竟纹丝未动,就叫萧怀瑾行李之后安然无恙的走出国公府。这不禁叫萧怀玥大失所望。 他并不知道,就在永晟公主被抬出大牢的时候,绾香便买通了狱卒打听当时情形。 得知永晟公主说过的那些话,绾香彻夜未眠才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已经将萧怀玥摆的棋一步步参透了。 只要平南王府与绥国公府两家越是平静,萧怀玥越会急得‘摔算盘’。 而此事两家都可以抽身,却有一个人无法抽身——卫芮。 绾香借故身子不爽,没有和萧怀瑾一同前去绥国公府,坐在东院外的小池塘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团扇。 秋荻站在一边,知道绾香心里不快,也不敢轻易多嘴。 除了偶尔鱼儿会游到水面上吐两个泡泡,这小池塘安静得有些叫人心慌。 直到小池塘的对面多了个人影,绾香抬起折扇遮着太阳,见到对面的人眼熟极了,随口问到:“那是甫玉?” 秋荻也跟着瞧了瞧,随后回答:“是。” “许久不见这孩子了。” “甫玉说要避嫌,他自己的院子够住,就不朝东院这边来了。” “最近还想着搬出王府吗?” “听说是要跟着去梁将军的府邸住一阵子,活络活络人气。” 听到这绾香不禁感叹一句:“真是傻孩子。难道他不清楚,只要那些人想说,就算他躲到天边也会给他扯回来?” “其实甫玉到梁府住住也是好的,再过几年长大些,跟着梁将军多多历练,谋个一官半职算不得难事。” “偌大的一个平南王府,因为外人几句闲言碎语便装不下他了,那日后梁错也娶亲了呢?他还想搬去哪?” 说到到梁错娶亲,绾香特意回头瞧了眼秋荻,秋荻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原来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只能等着‘水到渠成’,否则别人如何‘从中作梗’都没用。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王妃实在说卫芮吗?” 绾香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望着粼粼水波叹了一句:“我从未如此后悔过。” “这不是王妃地方错。” “你用不着宽慰我,王爷有幸抽身已是万幸。是我越来越不中用了。”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那是老虎,再怎么打盹只要它睁开眼睛,什么也不用做,便会叫人落荒而逃。可咱们要是打了盹,就成人家的盘中餐了。 王爷去绥国公府,那府上的人可闹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听跟去的小厮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只有小公子动了剑,却也老老实实的放下了。” 绾香点点头:“永晟公主死的妙啊,一边用自己的命调转所有矛头指向王爷,一边叫自己家人摆出一副为求自保不停隐忍的模样。 把王爷摆在外面,把国公府摘了个干净。前几日我还觉得她愚不可及,却不想也有如此聪慧的时候。到头来,傻的只有我一个啊。” 秋荻不敢接话,只安静的站在一旁。 而绾香越说越是自责,呆呆的望着水面,从上午望到下午,最后沉沉的睡着了。 直倒斜阳欲落,秋荻来禀:“王妃,东街来人回禀,绥国公府的小公子带人去找卫芮姑娘了。” 听到‘卫芮’二字,绾香即刻张开血红的眼睛看向秋荻:“他不是该服丧吗?去找卫芮干什么?” 秋荻被那眼神吓得差点就慌了,轻声回答:“来的人说他也不清楚,只是一见到小公子的影就赶过来回禀了。” “卫芮见他了?” “见了。” “糊涂!” 说着绾香起身便要走,这会才发现身便正坐这萧怀瑾,裙角也被他坐在了身下,她回头看着萧怀瑾,萧怀瑾抱着双臂认真的看绾香,话语里掩盖不住的失落:“你终于瞧见本王了?” “我没听到王爷的声音。” “可你怎么就能听到‘卫芮’两个字呢?” 绾香伸出小手想要将裙角拉出来,不想萧怀瑾一脸傲娇的别过头去,怎么也不让开。 “王爷!” 萧怀瑾傲娇的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佯装听不见。 “萧怀瑾!” 见到她真是急了,萧怀瑾忙站起身,可嘴里却停不住抱怨:“自打这个卫芮出现,我的王妃心里便一直装着别人,怕不是再过些时日都忘记还有我这个丈夫了。” 听见萧怀瑾的酸言酸语,绾香突然回头踮起脚尖在他嘴边亲了一下:“事关两条人命,我不得不去。” 萧怀瑾转眼看向水面轻叹了口气:“原还想发些脾气,可现在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再转眼,见到绾香弯如弦月似的眼睛,萧怀瑾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去吧,早些回来。” 第二百零一章 消磨殆尽 刚走出去几步,绾香突然意识到萧怀瑾刚刚说话的样子有些委屈,于是回头踮起脚在萧怀瑾耳侧说了句:“我很快回来,给王爷煮鱼肉羹。” 眼前人粲然一笑,替绾香别过耳鬓的碎发说了句:“去吧。” 而后就看着她一步一远的离开。 …… 东街外院幽深的连廊绵长如同岁月,别致的轩榭与茂盛的老树相伴,女人的歌声悠悠袅袅盘桓于亭台中。 满眼愁容的人就伏在栏杆上对着下面缓缓流水轻吟低唱,曲中词是她自己的词,曲中人也是这院中的人。 此处竟这般静谧,里面卧着一个卫芮,旁边站着绾香拨给她的丫鬟。绾香四处张望,也没见到绥国公府的小公子在哪。 刚一走进亭子,卫芮当即回头看向她,看似无意的擦拭了下涨红的双眼强勒出一个牵强的微笑看着绾香:“你来啦。” “见到他了?” “是啊。” “看样子,你们之间并不愉快。” “他母亲因为我一头撞死大牢里,咱们之间还能愉快到哪呢?” “就算没有你,永晟公主也一定要死。”绾香神情坚定的告诉她:“因为她知道的太多,却管不好自己的嘴。” 卫芮点头,笑脸随即变得有些苦涩,她痴痴的望着水里成群结队的游鱼,撒了几粒食进去,原本有序安静的游鱼便凑到一起,争了个头破血流。 她感慨到:“你这院子真不错,山水相伴景致怡人,住在这我就不想走了。” “王府不缺这一个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若是喜欢,以后就住在这。”绾香难得对外人放低语气,想竭尽所能的叫卫芮心里好受些。 但卫芮却放下了上扬的嘴角:“但我看中的可不仅仅是这院子,还有你的丈夫,那个天下难得的专情人。” 话音未落,绾香的嘴角便忍不住抽出了下,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见到她有那么一刻慌张,卫芮转头便是无情的嘲讽:“瞧你吓的,说笑而已。 我只是羡慕你爱对了人。人不怕痴情,只怕错付。倘若那个人是对的,捧出一颗红心又如何呢?” 绾香随手那些案桌上的青釉瓷碗凑到鼻子旁嗅了嗅,嗅到里面的药味,眉峰一皱问卫芮:“哪来的?” “他带来的。” 绾香赶紧问:“你喝了?!” “我是个母亲,再怎么窝囊也不由别人动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那他就这样罢休了?” “你院子里的人得用,给赶出去了。” 这会卫芮看上去很淡然,淡然到叫人感受不到她有多伤心。 “你在清月坊待了这么久,难道不清楚人心能难测,男人的心最是善变?”绾香坐到席子上,叫一旁的丫鬟把青釉瓷碗拿下去,随后对卫芮讲:“不论是什么人,睥睨天下的王者也好,你我这样的女子也好,都不应当把你男女之情看得太重。” “那……还剩什么呢?” “毕竟这世上还有好多山水是你未曾见过的,好多事物也未曾体会过。你呢?就住在这院子里,做些正当营生。 衣料朱钗金银玉饰,妆粉胭脂,没有人能比你更懂这些了。”说着绾香握住卫芮的手,从未如此轻声细语的劝慰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赚了银子就带他游山玩水。 若是个男孩长大了就去和梁错习武,像甫玉一样上战场。若是个女孩你就教她读书识字吟诗作对,教她弹琴唱曲,自由自在的长着,等长大了再寻个好人家。 倘若你不想留在皇城,就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给你带盘缠置办院落。天下之大,还容不下一个小小的你吗? 到时候有人问起孩子的父亲,你就说……死了。” “死了?” 绾香认真的点头:“对!就当他死了。你有孩儿作伴,弹琴绣花做些小生意忙得不亦乐乎,只要心里是满的便不会再想其他的了。 倘若绥国公府的人还是不放过你,我便想折叫他们自顾不暇。最不济,将几个不安分的毒死,他们就彻底老实了。” 绾香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杀人是同碾死蚂蚁一样简单的事情。 卫芮仔细思量着绾香的话,看着眼前青葱一片,像是有所疑惑的看向绾香:“倘若这颗空落落的心真的如此容易被填满,为何那些姑娘宁愿花上千金给自己赎身,也要同一个穷书生去? 说到底,还是为着和倾慕的人在一起,图个安稳余生。” 她就那样双眼期盼的看着绾香,等着她再说些什么出来,绾香到底也没有叫她失望:“这大抵就是人各有志吧。 你的苦衷无法言说,难道他们就真的一点苦衷都没有吗?守着四方院子过活,低眉顺眼佯装大方贤淑。 夫君若是有些本事,再添上一两个新人,还要提防那些小妾,时不时的要为了同一个男人与之打擂。 在情爱之事上,男人不用守规矩,最多不过是要被人抻着耳朵叨叨几句,落一个‘多情’的名声。 而女人,稍有不慎便要被责难,轻则被休没头没脸的送回娘家,重则用刑至死。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你不如看得通透些。” “通透些……”卫芮喃喃自语,惬意的靠在垫子上问绾香:“那你呢?看得通透吗?” “我?” “若是你的王爷也要亲手杀死你们的孩子呢?” 绾香想也没想便坚定的回答:“他不会。” 卫芮追问:“为何不会?” “就是不会。” “人心能难测,男人的心最是善变。这话可是你说的。”卫芮追问着,见到绾香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她便掩面笑出了声:“你看,从来都是医不自医。 放到自己身上,那些道理便怎么也用不起来了。到底是你相信他不会,还是因为倘若他真的这样做了,你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所以根本就不敢去想?” 她竟这样轻而易举的点破了绾香的心思,逼问到绾香哑口无言。 最后卫芮还是送了她一个安心:“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这个世上男女之间的情义还是存在的。 你的王爷顶天立地,你二人相互扶持走到今日,他懂得珍惜也愿意为你撑起一方天地。 而我的小公子,连和他母亲说句话都是怯声怯气的。那些话那些道理我都明白,都看得透。可我就是不能自抑,无法斩断情丝万缕。 我也知道自己很难走到他身边,可就是因为对这份感情抱有侥幸……” 她说不下去了,双眼潮润转头看向亭台以外的那片天,看到一双鸟儿飞过栖在树枝上,她便流露出一种钦羡的眼神。 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痛,绾香半分也不敢想。就像一直都不敢去想:万一有一天连萧怀瑾也背叛了自己该怎么办。 不敢想便不去想,反正不会发生便一直逃避这个问题,这大抵就是卫芮所说的‘对感情心存侥幸’。 “人自然要活的洒脱一点。”卫芮伸出皙白的手指擦干湿润的眼角:“得不到的也不该强求。绾香你敢爱敢恨雷厉风行,一定爱你的王爷胜过爱自己。 我虽希望你们花红百日,却也不得不嘱咐你,多留几分给自己。” 说着卫芮不再看绾香,伸手被一旁的丫鬟扶起身,望向刚要陪她走一走,却被她给拦着:“好了,你赶紧回吧,你的王爷还等着你呢。我想自己待一会。” 她头上青丝毵毵垂下,勾勒着柔和的侧脸却拢不住她眼底的失望。 绾香以为卫芮不过是像藏香阁那些丢了相好的丫头,颓唐几日,靠着自己手上抓着的一缕光便能重新走回到光亮里。 可她不知道,卫芮手里的光,早已经在小公子递上那碗汤药的时候消失殆尽了。 卫芮的七巧玲珑心下却藏着三分纯真,仅仅是那几分纯真,足以叫她错信自己能够摆脱一切,走到梦中人身边。 哪怕她知道萧怀玥利用自己,知道永晟公主一个眼神足以叫自己万劫不复,知道一不小心还会把整个平南王府拖下水。 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妄想。 那晚,她将梳头用的花油淋在了肩膀上,借用点点星火燎了整间屋子。 绾香正端鱼羹放到萧怀瑾面前,梁错正和甫玉赏月喝酒。 平南王府的人远远的见到东街的方向生起滚滚浓烟,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就像元宵灯会上的龙灯一样亮。 甫玉指着火光的方向:“起火了!” 梁错回头看,发现那个方向好像有一处宅子是王府的,于是放下酒盏转身提剑出门,就在甫玉院子的门口碰上了来送鱼羹的秋荻,梁错一把抓住她肩膀:“王爷在东院吗?” 秋荻先是愣了下,随后回答:“在,正和王妃用饭。王妃亲手煮了鱼羹,叫我给你们送些来。” 梁错没再说下,扔下秋荻便朝东院跑去。等他到东院的时候,绾香已经发现东街的方向起火。 可一切总归是太晚了,晚到无法弥补。 眼看着卫芮住那件屋子的房梁砸下来屋顶榻下去,火光灼红的绾香的脸颊,眼睛被烟呛出泪水。 “卫芮……卫芮!”绾香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进去,妄想自己能从这场大火中救出两条人命,妄想着此刻还会有峰回路转,不会叫结局这样残忍。 萧怀瑾一把将绾香扯回来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她活不成了。” “她还在里面,她还有个孩子!”绾香回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萧怀瑾:“王爷,她还在里面啊……” “整间屋子都烧塌了。” 绾香像是被吓坏了也像是不肯相信,呆呆的看着萧怀瑾,不觉间潸然泪下。她终于清醒了,她终于明白这样大的火,根本不会有人活着从里面出来。 萧怀瑾几乎不曾见她落泪过,紧紧把她抱进怀里不让她去看那场大火:“别怕。” 第二百零二章 王妃有喜了! 一阵风吹过,原本就要被控制住的火势一下又蹿了起来。院子里的人忙着扑火,推沙土堆起来围住那间屋子。 萧怀瑾抱着绾香站在远处,眼看着那团火越烧越旺。 直到那间屋子烧成灰,喧闹声才停下。 原本好好的一间屋子,只剩下几个灰黑的柱子倔强的立在其中支撑着突兀的木架。 “她的丫鬟呢?我拨给她伺候的人呢?”绾香撒开萧怀瑾的手臂朝外走,一边朝外走还一边嘟囔:“人呢?这群废物都去哪了?!” 绾香转眼看到院子角落里站着几个灰头土脸连发丝都被烧焦的丫鬟和小厮,绾香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揪起掌事大丫鬟的衣领子:“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起这么大火?!” 惊魂未定的小丫鬟被绾香涨红的双眼吓到不知如何是好,鼻尖一酸眼泪簌簌掉下,带着哭腔跪在地上祈求绾香:“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啊。 是卫芮姑娘说自己想静一静,把我们都支出去到长街上买些胭脂妆粉什么的。这院子本来闲置许久人手本就不多,除了门房和侍卫守在外院剩下的都被卫芮姑娘支走了。 卫芮姑娘的屋子里有酒还有梳头用的头油,这些东西助火,火又是从里面烧出来的。等门房看到火光的时候里面东西都应该烧得差不多了。 就连门都被卫芮姑娘从里面锁死了。我们想要冲进去救人,一撞门,房梁上屋板都掉下来了,我们也被烧成了这样。” 绾香紧抿嘴角放下丫鬟的一辆,转身就想要冲进去扒卫芮的尸体,她要亲眼看到卫芮真的死在里面才算完。 烟还未散,灰烬中闪着通红的火星。梁错拦在绾香身前说:“王妃,火这么大房梁都烧坏了,人怕是早就要成灰了。” “让开。” 萧怀瑾站在绾香身后对梁错摇了摇头,梁错这才让开叫绾香过去。 火烧过后的热气烘在脸上,却叫绾香觉得有些冷,像当年自己被压在数十具尸体下一样冷。 身后的侍卫跟着绾香进去,刚走进去没几步,绾香便被东西硌到了脚,抬起一看是一只被烧断裂的玉环,玉环下是被烧焦的人骨。 红锦鞋慌乱的朝后退了半步,她竟被一具尸体吓到了,竟被吓到双脚瘫软朝地面倒下去,紧跟在身后的萧怀瑾顺势接住她。 而后绾香做了个长长的梦,梦到十几年前的万毒窟,梦见被血水与沙土交融和成的泥,梦见长情谷的花又开了,上面却有雨水冲洗不掉的血迹。 她害怕,因为长情谷里空无一人,于是她四处奔走寻找。后来她找到了卫芮,那个‘一爱难求’的卫芮,那个‘情浅言深的’卫芮。 她就坐在长情草丛间,身披素衫背对着绾香。 绾香朝她喊了一句:“卫芮?” 对面的人不说话,绾香高兴的说到:“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面前的卫芮缓缓回头,只是笑着流泪却一个字也不说。 绾香焦急的走向她,可这段眼看着没多远的距离怎么走也走不尽,越走越远,她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绾香不停的跑不停的喊,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嘴里还喊着:“卫芮!” 猛一睁眼,见到熟悉的帷帐,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原是场梦而已。 萧怀瑾盯着绾香,样子看起来并不高兴。秋荻也站在一旁,眉梢里却有些藏不住的喜悦。 绾香回头看到萧怀瑾,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声音沙哑的说到:“我梦到卫芮了。” 萧怀瑾只板着脸看她不吭声,绾香眼里藏不住的焦切,最后秋荻说了句:“王妃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话刚说完,萧怀瑾便抬眼看着秋荻,仿佛在责怪她多嘴。 秋荻低头转身出去,留下两个人坐在床榻边。萧怀瑾这才开口说话:“秋荻说的对,你还是关心下你自己的好。” 绾香像是没听到一样,双目空洞的望着帷帐,自己在心里反复的想着最后和萧怀瑾说了句:“也有可能她没死,像杳儿一样。” “已经烧成那样了。” “就是因为烧成那样了。”绾香的心里还抱有侥幸:“我和她说过,叫她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所以,可能就是她故意纵火诈死掩人耳目,不辞而别……随便找了个替身。” 萧怀瑾却一点也不客气的告诉绾香:“她死了。” 绾香回头,见到萧怀瑾那张不苟言笑的,那双漠视万物的眼睛。腰上银光闪闪的莲花扣揽住青黑色的衣裳。 他提醒绾香:“东街宅子里的人都是你亲自安排的,不管是大门还是哪里,所有能走人的地方都有侍卫把守。 就算是救火,当值的人也不曾懈怠。他们都没有见到卫芮的踪影。而那件房子里的尸首已经不完整了,你又何必自己骗自己?” “……” “她真的死了。”萧怀瑾握住绾香的手吗,见她恻然便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你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和卫芮的那点交情,不至于叫你如此悲痛。” 一个人在寒潭中活得久了,稍微温暖些的手伸过来,便忍不住不顾一切的去抓紧。 卫芮紧抓的那双手却又将她推入万劫不复,所谓‘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她的心该多冷,才想起来用这么大的一把火来取暖? 绾香靠在银丝绣白泽的软垫上和萧怀瑾说到:“她所受的,正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 没等萧怀瑾说话,就听到‘吱呀’一声门又被推开了,秋端着要走进来嘴里唠叨着:“好在王妃醒了,这药也能自己喝下去。大夫说王妃胎象不稳,所以这药……” 秋荻话都还没说完,便被萧怀瑾给瞪了回去,慌乱的连手上的药都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萧怀瑾伸出大手拿过药碗,对秋荻说到:“出去,不许人进来。” “是。”得了萧怀瑾的话秋荻急急巴巴的抱着木盘跑出去,站到门外拍拍心口长舒一口气。 即便是在王府伺候许久,只要萧怀瑾一瞪眼,秋荻还是如临大敌一般想要四处逃窜。 守在门口的梁错见秋荻吓成这样,嘴角隐隐的含着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秋荻见了忙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像个没事人一样质问梁错:“梁将军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 “是吗?” “王爷发火了?” “那倒是没有。”秋荻担忧的朝窗子里看了一眼:“只是他看起来不大高兴,一直板着脸,难道王妃有喜算不得好事吗?” “自然是好事。”梁错一点都不吝惜自己的话茬,耐心的给秋荻解释:“正是因为王爷在乎,所以才不高兴。” 秋荻不解的问:“这是什么道理?” “悲能埋志,忧能伤人。王爷大抵是没有想到王妃同卫芮会有如此情义,王妃这样伤心伤神。怎么会叫人不担心呢?” “这样啊。”秋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湖绿色的衣角被风掀起,鬓角的发丝挂在了嘴边。 梁错想要伸手帮她理好发丝,却记得男女之间该有的界限,按捺住想要抬起来的手,紧张的放在佩剑上。 “我也没有想到仅仅是见了几面,王妃便要帮卫芮姑娘这么大的忙。” “有的人认识数十载,却还架不住一句‘人心隔肚皮’,可有的人明明才刚见过,却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哦。”秋荻点点头不再说话,眼看着院子里的老树像个没事人一样玩手指,梁错也佯装自在的转眼看向别处。 里面的人不发话,他们两个谁也不敢擅自离开,就这样站着看着等着。 沉默许久,秋荻说了句:“王妃这一晕,着实吓人。” 梁错跟着点头:“嗯,是吓人。吓得甫玉都再院子里坐不住了。” “那他为什么不来东院瞧瞧呢?” “他来了又能做什么?说不定又要惹上唇舌是非。” “嗯。” 说到这两个人又没话了,呆滞如同除夕刚上门的门神杵在那。 卫芮的死掀起绾香心里十几年前的旧疤,她又开始觉得不安草木皆兵。就算是喝一口水都要多嗅一嗅。 皇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是一处宅院起火,天刚亮便已经被人搬上茶桌说道。 有人说这火是齐候点的,有人说是襄王点的,也有人说是绥国公府点的,还有人说是萧怀瑾手握兵权不放,挟天子令天下而遭受的报应。 他们就躲在萧怀瑾看不见的暗处,肆意谈论,出了自家大门便又秉以对摄政王无上的钦敬与高赞。 赶巧,这日也是永晟公主出灵的日子。而他们绥国公送行所取的路刚好路过那起火的宅院。 小公子站在绥国公身后问到:“父亲,更道吗?” 绥国公冷眼看着他,只说一句:“死了倒也干净。” 原以为萧怀瑾和绾香不再眼前便也听不到这句话,可偏偏这句话传到了绾香的耳朵里。 她端坐在萧怀瑾对面,萧怀瑾端起药碗尝了尝汤药轻声说一句:“不算苦。” 绾香拿过药碗一饮而尽:“时不时的苦一苦,也是好的。” “绥国公府人多脚乱,你就不要去了,在府上等我回来。” “我自然是要去的。”绾香伸手拿了个蜜饯刚放到嘴边,却又轻轻放下,十分坚定的说到:“要好好送一送永晟公主。” 第二百零三章 红棺 就算绾香与卫芮再投缘,绾香也不会因为她即刻与绥国公府翻脸,遂了萧怀玥的心思。 所以绾香还是披上素衫,同萧怀瑾站在道路一侧行礼准备恭送灵柩。 小公子高高举瓦盆狠狠砸下,将其摔得稀碎。崩出的碎片刚好落在了绾香脚下,萧怀瑾下意识的伸手挡了一下。 正垂头行礼的绾香并不惊慌,斜眼瞟着小公子,眼中翻着幽蓝色的光,好像是时刻准备扑向猎物咬断其喉咙的狼。 小公子的眼睛一触碰到绾香的眼睛,身子便不禁打了个寒颤,神色匆遽,下意识的朝自己父亲身后挪了挪。 绾香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弱不禁风浑身怯性,实在不知道卫芮到底倾慕他些什么。 除了他绥国公府的嫡子的身份,剩下的不过是些时常附庸风雅留存下来的酸文气。 可谓在情爱之中,人的眼睛不一定会是雪亮的。 太阳爬上正空,许多人都受不住这样的闷热,有些女眷更是直接时昏倒在地。萧怀瑾生怕绾香站不稳,可她就勾着嘴角站在原地,眼看着灵柩一步步远去。 她在心里计算着,等着。 终于等到送行的队伍走到三叉路口处,小公子刚一脚迈出巷口,另一个岔路口瞬间有人抢一步迈了出来。 紧接着,一副漆成鲜红色的棺材跃然于小公子的眼前,上面盖着白布系着黑色的花团。 叫人远远看上去便能感觉到这木棺的主人非同一般,如此打眼的颜色冲进小公子的眼中,后面还跟着一副不到三尺的小棺,同样的鲜红色、白布黑花团。 别人不知道,但小公子却清楚,棺材里装的是卫芮和她的孩子。 一阵非同寻常的丧乐响起,声势浩大,试图盖住了绥国公府的存在。 人们不禁抬头去看,同时在心里揣测,这到底是哪家不懂规矩的,见到永晟公主竟然不让路。 绾香站直了身子,看着小公子不敢朝前走半步,他不朝前走,永晟公主的灵柩便只能在原地停着,于是卫芮的红棺便先行一步。 永晟公主的灵柩,竟就这样让步了。 有些聪明人就算是看出其中猫腻也绝不不吭声,却也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是东街的方向,会不会是死在平南王府外宅的那个女人啊?” “那是个贱奴,永晟公主怎么能给她让路呢?” “贱奴?”绾香回眼看着那个乱说话的女人,又漫不经心的转回头去。 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拿起帕子掩住自己的嘴。 就算是外宅的人也是平南王府的人,敢当着王妃的面说平南王府的人是贱奴,就算绾香不计较,只怕她全家都要连着几日几夜因此不得安眠。 发丧的队伍会排的老长行进又十分缓慢,缓慢到叫永晟公主在原地等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绾香的脸上隐匿着一种安然的笑,不说话也能叫人领会到她心中的怒火。 他们说卫芮是娼妇是贱奴,只贪恋国公府的荣华富贵。还叫她最爱的人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以至于卫芮堕入万丈深渊。 那绾香便叫他们在全皇城人的眼皮子底下给‘贱奴’让路,永生永世被‘贱奴’踩在脚下。 绥国公府最在乎颜面,绾香就叫他们在皇城彻底的颜面扫地。 绾香眼看着卫芮的灵柩走远,闷不吭声的摘掉头上的白花扔在地上,转身朝平南王府的车驾走去。 萧怀瑾紧随其后,他以为绾香就此要与绥国公府撕破脸,但没想到,绾香只是回去写了几幅字,喝了安胎药又叫秋荻去叫人套车。 萧怀瑾握着书卷不禁问到:“这么晚了,你又要去哪?” “今日的事别人不清楚,王爷心里应该明白。” “不仅我清楚,绥国公府的人也都清楚。” “所以我还得去走一趟。”绾香放下手上的青釉瓷碗,轻舒了一口气:“真苦啊。” 感叹之余绾香抬眼看向萧怀瑾,突然想起卫芮生前说过的那些话。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绾香置身事外,才会发现卫芮爱得盲目。 而在自己和萧怀瑾的这段感情里,自己是否也是当局者迷呢? 绾香的手里轻轻触碰青釉瓷碗,冷不丁的说了句:“卫芮所托非人,我不会。” 萧怀瑾抬眼,向她投去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你又说什么胡话?” “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胡思乱想。”绾香起身走到衣架边,秋荻便过来替她披上黑色的外袍:“我去去就回。” 萧怀瑾见了,放下书起身走到绾香身边:“你自己?” “事端是我惹起的,当然是要我去给人家赔礼了。” 萧怀瑾握住绾香的手:“你做的与我做的又有什么区别?既然不想和绥国公府撕破脸,自然是你我一同前去才显得诚心实意。” “这不一样,我是女人低下头没什么。堂堂摄政王向他低头,就是整个平南王府在向他低头。” “适当的时候,低低头又能如何?何况你这个样子,怎么敢叫你一个人出门?” 听到这绾香宛然一笑,伸手整理了下萧怀瑾走金纹的衣领:“王爷,我现在竟有些疑惑。” “为何疑惑?” “因为,我开始不知道王爷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说着绾香放下萧怀瑾的衣领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不过也没关系,只要王爷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萧怀瑾有这么一瞬间发愣,绾香不明所以又不过多质问,她懂事乖,叫萧怀瑾有些惭愧,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 再一次回到皇城,他有什么想要的呢?江山唾手可得,但萧怀瑾却只想绾香安然无恙的待在他身边。 可有些话就是无法明说。 这叫绾香错以为,萧怀瑾是想要坐到那个位置上。之所以现在不动手,无非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他夺回奉阳厉兵秣马,对北塞跃跃欲试,查整税务惩治贪官,对萧怀玥一逼再逼。 因此,绾香的眼里多了份坚决,打算低首下心的去绥国公府讲和。 月色明朗繁星烁烁,绥国公府已然沉寂在痛楚之中难以自拔。府上丫鬟与家奴一概丧着脸,如丧考妣一般失魂落魄,卖弄着讨好主家的戏码。 绾香看着这样的丫鬟给自己上茶,都不禁对绥国公感叹一句:“公主平时对待下人一定极为宽厚。” 绥国公并不想同绾香寒暄,直接问到:“王爷王妃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萧怀瑾端坐案前板着脸不说话,并没有任何歉疚的表情。于是绾香先说了句:“我们是来给国公你赔不是的。” “赔不是?”绥国公看着绾香还一阵,突然笑了:“王妃真是折煞我,给我赔不是?我绥国公府上下加一起,怕是都没有摄政王妃一根手指头金贵,这样的话就算是王妃敢说,我也不敢听。” 绾香放下茶盏身子微微前倾:“国公应该知道,今日那两副红棺是从哪里出来的,里面装的是谁。” 绥国公斜眼看着绾香说不出话来,就见绾香轻叹一口气神色显得有些惭愧:“我与国公坦诚而言,那就是清月坊卫芮的尸身,后边那副小棺是您亲孙儿的。 不照别的面子,就照那是绥国公府的孩子,咱们也不能让他去得那般寒酸是不是?至于卫芮,到底是孩子的生母,也不好做的太难看。” 绥国公坐在上位老气横秋的看着绾香,在心里回味的一会才吭声:“这么说来,那女人的死是我绥国公府的事。 既然是我绥国公府的分内事,居然还劳驾王爷王妃替我们做主发丧,确实不合规矩。 烧了王府的外宅,白幡也挂在王府的外宅,真是不成体统。要是赔不是的应该是我国公府。” 听到绥国公暗讽自己多管闲事,绾香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坐在原位上苦笑一下:“是啊,她就那么死在王府外宅,我们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当真骑虎难下。” “当年春猎王妃杀死老虎的事,到现在合兴楼说书的都还在讲。王妃哪里会怕什么老虎?不过是懒得理会罢了。” “国公何必咄咄逼人呢?” “我咄咄逼人?白日里从东街窜出来的红棺才是咄咄逼人吧?” “今日之事,是我欠思虑。见卫芮可怜被大火烧的就剩下零零散散几块残骨,心中恻隐才想着为她好好办场丧事。 所以就忘了同国公你商量,自作主张。但我万万想不到竟会那样准时的碰上公主的灵柩撞上,还抢出去了一步。 也是我少和那几个抬棺的少说了一句话,今日才叫国公府跌了面子。国公要怪就只我这妇人无知,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伤了两家和气。” “想不到?王妃是当真想不到,还是已经把时辰都算好了就蹲在路口等着给我们好看呢? 王妃所说的‘赔不是’也不过是上下嘴皮子碰的事,连根汗毛都不会伤到。而我绥国公府的脸,算是彻彻底底的丢了!” 绥国公大手一拍,躲在屏风后面的小公子也吓了一跳,差点推倒了手边的花瓶。他大抵也是没有想到绥国公敢在萧怀瑾面前说出这样强势的话。 他紧紧握着花瓶细颈,扒在屏风上朝外瞧,生怕萧怀瑾因为那句话大发雷霆掀了整个国公府。 绾香敛起宽袖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到:“明人不说暗话,国公也应该知道,我家王爷同永晟公主并非一母所处,因为昭后,二关系素来都是淡淡的。 倘若我真的为了那些前尘往事非要给国公府难堪,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吧?就算我不为着绥国公,也该想到我平南王府的颜面。 还是国公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卫芮,同国公府翻脸?” 第二百零四章 吃瘪 绥国公将信将疑的抬眼看着绾香,突然觉得她说的似乎也有那么些道理。 见到绥国公在心里思忱着,绾香赶忙又多添上几句:“我并不知道绥国公府几时发丧,不过是请人算了个吉时碰巧撞上了。 难道国公没有叫人给公主算过吉时吗?竟这样凑巧,刚好能撞上。也怪我,那几抬棺的人是府外找的,没有追着嘱咐几句。”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绥国公,因为萧怀玥曾代掌太史令,所以他便给永晟公主算了个吉时。 想想永晟公主死前叮嘱儿子的那些话,绥国公即刻联想到萧怀玥和齐候。又想到自己的妻子。 她之所以一头撞死在大牢里,不过是因为她误信齐候走错了一步路。 她自知在朝堂上把萧怀瑾得罪狠了,就算能活着出去,绥国公府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还不如一死了之至少能保住一双儿女。 绥国公明白她,所以不会就此偏向萧怀玥,更不会因为萧怀玥的算计便依附于萧怀瑾。 身处皇城还想独善其身,这样难的事,连绥国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成永晟公主的遗愿:带着两个孩子存活下去。 可眼前的摄政王妃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如此之低,摄政王也是一言不发的任由她自贬自损,绥国公若再言语不恭那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于是他放下手上的茶盏面容哀戚小声说着:“在这皇城里,绥国公府与平南王府的关系应该不算远,本就不至于为了那个女人闹得这样生分。 我本是庶子,因为母亲名下不曾有亲生儿子,又看着我身子弱多病可怜,这才将我记在了名下。” 绥国公朝后靠下,目光深沉的望向不远处的香炉,突然回忆起了往昔:“这侯爵之位早在我父亲手里的时候便开始有虚无实。 静瑢原本是要送去南疆和亲的,但南疆王却趁着迎亲之际派兵乔装深入疆域,毁了这段姻缘。 昭帝记挂我先祖曾是开过战将柱国之首,这才把永晟公主许给我。因为公主是嫡女,便将侯爵之位又朝上提了一提。 一来安抚众老臣之心,二来也算是给受到惊吓的永晟公主一个安稳余生。国公府虽风光,却一直是公主在撑着颜面。” 说到这绥国公苦笑着轻摆了下手:“早就是外强中干了。公主不再,我又是个软弱无能没有主意的。只求不负公主所望,照顾好两个孩子。 襄王的心思,我早明白。就算王爷王妃今日不来,他日我也会到府上拜访。不为别的,只求王爷看在自己是孩子舅父的份上,多多照拂国公府。 那些飞短流长,那些朝堂纷乱,我都不想理会了。还望王爷能够成全。静瑢走了这无意是对绥国公府最大的惩罚,朝堂上那些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吧。” 他突然调转话锋,用话将绾香和萧怀瑾抬到高处,又将他们堵在人情的最低处,叫绾香不知道如何回嘴更加无拒绝,值得转头和萧怀瑾对视一眼,只好笑笑回答:“国公说的是,小公子到底要唤王爷一句舅舅。 只是现在王爷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尽力照拂,孩子的好前程,还是要靠他们自己争。” 绾香也只能顺着绥国公的话往下说,又随意寒寒暄几句,说些家长里短,便匆匆告辞转身回府了。 等着人走了小公子才从屏风后面钻出来,恭敬的唤了句:“父亲。” 绥国公站在原地,朝萧怀瑾和绾香的方向望了望:“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以后要交到你手上的国公府。” 小公子感叹了句:“看摄政王妃情真意切,白日里的事竟不是她做的。” 绥国公回眼瞪着自己不受教的儿子,随后说到:“打个巴掌又给一把枣子,摄政王妃不仅自己放低身段,还能拉上摄政王。 襄王可能还真就斗不过这对夫妇。” 小公子还追着问:“父亲,到底是谁做的?是摄政王还是襄王?儿子心里……实在乱的很。” “不论是谁,这汤趟浑水我们就蹚到这为止。以后你不要再去清月坊,勾栏瓦瓦舍一概敬而远之。更不要与人讨论朝堂上的事。 在这皇城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口不对心,你对那女子情不自禁的时候不是也没想过这一切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绥国公回身朝后院走,双脚沉重连门槛都没迈过去,差点摔在了地上。小公子及时扶住他:“父亲。” 绥国公低头睁大眼睛看了看磨到发亮的门槛,心里纳闷自己为何会被它给绊到,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拉着自己儿子的手感叹到:“为父,保不了你一世。” …… 绥国公府大门外挂着红灯笼的马车渐行渐远。 车上绾香不禁觉得疑惑,掀开帘子回眼看一路送出门的管家,回身轻声说了句:“怎么变得如此之快?又把身段放得这样低。 叫我哑口无言,还好意思说自己软弱无能没主意。” 萧怀瑾握起着绾香的手,回眼看她气呼呼的模样,忍不轻笑。绾香什么手拍着萧怀瑾的大腿:“你还笑?” “真是难得见到摄政王吃瘪,没想到有了身孕,口齿都不如从前伶俐了。” “你看他进退有度,真心实意的说着别有所图的话。三言两语将永晟公大闹朝堂的事摘成了个无叶枝干,照比你那个姐姐他不知道要聪明多少。 就连都一时没反应过。以前觉得这人不起眼,哪知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被萧怀玥这样算计又被我这样打压,他还能保持冷静,的确不像常人说的那样懦弱无能。” 萧怀瑾安慰似的拍拍绾香的手:“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你最近也是累极了,歇歇就好不妨事。” 原本还在因为自己愚钝而懊恼的绾香听到萧怀瑾这么说,便也放下心,朝萧怀瑾的肩膀靠过去。 这一遭走得真是叫人累极了,加上车马颠簸,绾香逐渐变得疲困不振,依偎在萧怀瑾怀里便打了个哈欠是了过去。 直到车停了萧怀瑾抱着她进了王府都没有醒过来。 绾香身上裹着萧怀瑾的外袍,靠在萧怀瑾的怀里安稳的睡。萧怀瑾抱着她一步步走得缓慢,抬眼看到圆月已经爬上屋脊,柔和蟾光裹住整个王府。 宽大的背影竟突然显得有些落寞。 安放好绾香,他便坐在床边看着她的侧脸,久久不能入眠。 他就这样心事重重的捱到天亮,起身去上朝。 朝中事务繁多,齐候和襄王不提,便没有人再提起永晟公主大脑朝堂的事。 而绥国公更是窝在国公府里一声不即便绾香利用红棺栽赃萧怀玥,他也没有一丝要责怪的意思。 又过三五日,彻底的没有人再谈及此事了。 可绾香的心里还记得当日在朝堂上指挥禁军欲清君侧的齐候,永晟公主死了,自然也不能让齐候活的太好。 这笔账,绾香在默默的记在了心底。 …… 趁着萧怀瑾不在卧房,绾香慢悠悠的走到案边坐下,靠在蓝底银线绣白泽的软枕上,无意的和秋荻抱怨了句:“最近实在贪睡,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精神。那些账册你还是搬得远远的,实在不行烧了算了。” “夏日闷热,人本就容易发困,何况王妃还是有身子的人。再有几日乞巧节过了便是立秋,那时候就好了。” “又要立秋了?” 秋荻跟着感叹:“是啊,又一年要过去了。” 绾香朝外看到书房窗子里正在和萧怀瑾说话的梁错,转身对秋荻说了句:“明日你当休吧。” “王妃是嫌奴婢伺候的不好?这么急着叫奴婢当休。奴婢后日才当休呢。” “你啊。”绾香拿起秋荻端过来的药碗:“也学拐着弯说话了。不知道的以为我嫌弃你,知道的你是在说我糊涂。” 秋荻跪坐在案边:“秋荻哪敢?” “琼华台的最近没动静?” “前些日子梁将军围了齐候府的时候她倒是哭过一回,闹着要见王妃求情。听说齐候府和齐鸢都放回去了,她便安生了。” “她倒是挺会做人的。知道自己怎么求也无济于事,小打小闹的我也不会杀了她,传出去还能叫齐候稍稍顾念她一点。” “齐候本就是想要她死的,再顾念又能顾念多少呢?”见到绾香在捡棋盘上的黑子,秋荻识趣的伸手打开一旁的棋篓:“就算齐候再顾念,在王爷这,她也毫无立锥之地。” “嗯。”绾香点点头,原本嫌重不肯绾上的发丝顺着耳侧垂落掉在棋盘上,绾香抬手把它别到耳后露出不施粉黛的小脸:“过几日把她放出来吧,来王府这么久都没四处瞧过,怕是连王府有几个院子都不知道。” 秋荻疑惑的看着绾香:“这怕是不妥吧?” 绾香抬起眼睛瞥着秋荻,秋荻便不敢再乱说话,慌忙放下棋篓的盖子起身:“我去给王妃拿条发带。” 纤长的手指一个个的捡干净棋子,拿起一旁的书对着上面的口诀,一步步摆下棋子。 听到脚步声也懒得抬头,知道是秋荻过来替自己绑头发的,那双手撩过发丝的时候绾香才嗅到属于萧怀瑾的味道。 刚想回头看,就被头上的发丝牵绊住,疼的‘嘶’的一声。 “别动。” 萧怀瑾一手拿着红带子,一手撩起三千青丝认真而的缠绕,小心翼翼的仔仔细细的,虽因为手上笨拙而颦蹙着眉头,眼里的柔情却丝毫不减。 可结果过还有些不尽如人意,绾香感动却也一动不敢动:“王爷……绑发不是栓城门,不用这么牢固。” 第二百零五章 话说明了 “是我手重了?” 秋荻站在一旁试探这问萧怀瑾:“还是奴婢来吧。” 但萧怀瑾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绾香抬眼示意,秋荻才退出卧房。 玉制棋盘呈红褐色,色泽明亮玉质通透,一到暑日子绾香就等不及要把它拿出来,是不是的趴在棋盘上索取上面的一丝清凉。 黑子落于其上,白子亦步亦趋。 屋子里安静中氤氲着梨子是清香,叫人心思舒徐不再焦躁,萧怀瑾仔细的将红带子打成一个结安心的坐到绾香对面。 “王爷许久没同我下棋了。” “最近事务繁多。” “不妨。”绾香缓缓放下棋子抬眼看着萧怀瑾,朱唇轻挑和他说了句:“来日方长。” 萧怀瑾垂眼看向棋盘,突然伸手把棋子一个个捡下扔到棋篓里:“来日的事,谁又算的好?还是要紧着当下。” 绾香抬头仔细的瞧着萧怀瑾,微蹙的剑眉,坚毅的神情。在他的脸上绾香找不出一丝丝额外的喜悦,他就那样淡淡的捡棋子,然后把黑子的棋篓递到绾香面前。 玉笋般的手指轻柔手上的黑子迟迟不肯落下,她就这样顶着萧怀瑾腰间的莲花扣看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落下棋子问:“王爷有些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上次我有孕,王爷可高兴的足足几日没有睡好觉。这一次,虽说不算头喜,也不足以叫人太高兴,可也不至于叫王爷不悦。” 萧怀瑾迟疑了下,放下白子:“我……不悦吗?” “王爷喜怒从不形于色,这会连秋荻都看出来了,还能是我这个做妻子的看错了?”绾香看似无意,实则在和萧怀瑾表明自己心中的不愿。 她懂他,连他下一步棋想要下在哪都知道,她也不懂他,以至于弄不懂这个孩子来了之后他不冷不热的表现。 绾香只能乱猜。 黑子落下,刚好占了他想要走的那一步。 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中,萧怀瑾你抬眼看了下眼前人便知道绾香是故意的,话语宠溺又显得无奈:“你这孩子脾气。” 而后另寻他处放下白子。 绾香靠在垫子上:“到底是我孩子脾气,还是王爷孩子脾气?我自认为夫妻一体该说明白的话就是要说的明明白白, 两个明白的人,偏要把话藏进肚子里,在暗处朝彼此摸索,好没意思。” “是我有什么话没与你讲明?”萧怀瑾收回手也专注的看着绾香。 绾香不喜欢同萧怀瑾转那些弯弯绕绕,于是直言道:“王爷若是还在乎先前我与甫玉的流言,大可同我说出来。虽说他在我眼中不过是个孩子,但也是个年过二八的小男子汉了。 若是真的在乎,这孩子,不要也罢。” 她的眼里没有怒色,却句句打在萧怀瑾心上,叫他心嗔。萧怀瑾当然是没那种心思,只是有些时候真相并不那样容易说出口。 两两相望,彼此就在眼前,萧怀瑾不想她因为这件事而烦心:“你以为我不信你?” “不然呢?” “你这样想,还真是叫本王觉得有些委屈。” “王爷去清月坊一连几日不曾回府,可以说是给外人看的,也可以说是……想找个地方清净下。” 萧怀瑾也朝后靠了靠,看着绾香还一会突然笑出来,朗月清风的模样仿佛能叫人一眼望到心底。 他竟笑着调侃绾香:“都说有孕的女人多疑,我同梁错夸下海口,说我家王妃并非常人,小女子家的那一套都懒得去理会。 可你啊……也不能免俗。刚刚绑头发的时候还乖巧的如同羊羔,一到棋盘之上便撕掉羊皮凶相毕露。” 这样的调侃并没有叫绾香的面色有所缓和,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怀瑾不说话。 一眸秋水柔弱可人,却把萧怀瑾逼到没有办法,白子落于棋盘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棋盘:“我是怕。” “王爷顶天立地,有何可怕?” “我怕……会像上次一样,那样高兴,把他吓走了。害怕你突然不见了,突然生死垂危。突然之间,我便一无所有了。 并不是要怪你,只是我这心不知道怎么了,像是打了个结。” 顶天立地的男儿,心中也会有一处别人看不见的柔软。 这处柔软紧紧攥住了绾香的心,对过往的惭愧,对萧怀瑾的歉疚,那些任性与不顾一切曾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恨杳儿,更恨自己。 她也曾因此,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左右萧怀瑾甚至没有颜面走在他的身边。 也就是萧怀瑾,也就是那个敢不顾天下人嘲讽不顾皇室谴责替自己铺了红妆十里娶回府上的萧怀瑾。 倘若放在寻常百姓的家里,那样不负责的母亲、妻子,日子早就不知道过得如何了。 黛眉低垂,双眼零星闪烁着光,她虽笑着却更像是哭了。 萧怀瑾赶忙朝前挪了挪身子,伸手摸了下绾香的眼角:“不想说就是不希望你因此愧疚,可我不说,你又胡思乱想。” “王爷不说,我怎么知道王爷的心里也一直难过着?”绾香抬头朝门口喊道:“秋荻,换壶茶。” “诶。” 萧怀瑾见她这悲痛来得快去的也快,好算是安下心别过她耳鬓的碎发告诉她:“你这小脑袋啊,愈发不灵光,我怎么会不信? 加上朝中事务繁多,难免冷落了你。也难怪你今日会冒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这些话也是该好好说明白,总好过你自己胡乱猜忌。” “是啊。旁的人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最多伤伤皮肉伤不到内里。可若自己的枕边人都要靠猜的,这一辈子活得该有多累?” 说着绾香放下黑子。 棋盘上是一场温柔非常的较量,一场步步留情的厮杀。他愿意陪她在这一方棋盘上拉扯,多久都可以,只要对面的是她。 话说得明了,绾香便再没心结。只是下定了决心保护好这个孩子,就算是为了萧怀瑾,也要安安稳稳的把他生下来,再也不能叫王爷经历那样的伤痛和后怕。 他们下着棋论着棋中玄奥,一边还等着秋荻煎茶回来。 绾香时不时的朝门口望:“什么茶要煎这么久?” 萧怀瑾轻笑了下:“甫玉来看梁错,两个人在书房喝酒。” “哦~”绾香恍然大悟:“其实我也不急着喝茶,只怕王爷口渴。” 萧怀瑾附和着:“我不渴。” 这两个人抬头对视一眼心思全然不再棋盘上了,一同转头顺着窗外朝小厨房和书房方向张望。 秋荻不朝书房的方向去,多一样也不瞧,下人不得命不许进王爷的书房这是规矩。 不过秋荻对萧怀瑾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她坐在外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摆着手上的蒲扇,但一直本本分分的坐在矮凳上盯着茶壶。 同样的梁错也总有意无意的顺着窗子朝小厨房的方向望去,一个院子里就这么几个地方,主仆几个都有意无意的互相打量。 甫玉端着酒杯看着梁错,又转头看看小厨房秋荻的背影,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伸手敲敲桌面:“梁错哥,兔子不吃窝边草,这道理你明不明白啊?怎么就只盯着姐姐身边的人不放?” “你胡说什么?” “也是,凡是姐姐看上的人样貌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也肯定是个伶俐的。皇城里啊,家主随从和主母身边掌事成就姻缘的事皇城大把大把的。 就算你有这个心思,也不算新鲜。他们之间也讲究门当户对,又在同一屋檐当差彼此照应,这姻缘倒也算得上是和美。 若放在从前,我一定会包一份大礼给梁错哥你,只是现在……” 说到这甫玉面露难看着梁错,梁错转眼问:“只是什么?” “只是现在梁错哥为正儿八经的二品骠骑将军,要想站稳脚跟当找个门当户对的贤良女子成家才行,娶一个丫鬟为妻……难免叫皇城中人从背后多看梁错哥一眼。” 梁错的酒杯停滞在半空中看着甫玉没说出话来,就听甫玉说到:“倘若梁错真的喜欢,不如赶紧娶亲,然后和姐姐把人讨过来做个妾室也不是不行。” “你以为王妃的性格会叫自己的亲信给人做妾?就算王妃再不问俗事,后宅的那些事也清楚的很。” “那怎么了?做个宠妾总好过当家主母。当初我爹的那个容莺莺,仗着我爹的喜爱,多神气?我娘可不少吃哑巴亏。” “那是你外祖父家没人撑腰,倘若换一个人,换个郡主县主什么的做主母,就像齐候夫人那般,在受宠的妾室也要夹起尾巴做人,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可秋荻姐姐有王妃撑腰啊,试问哪个郡主……就算是换成公主,谁敢惹堂堂摄政王妃?” 梁错神色一变,放下就被仔细的盯着甫玉:“你怎么对我成婚的事这样上心?” 对面甫玉拍拍自己胸脯:“兄弟嘛。” “你说的不无道理,可你知道妾是贱籍通买卖,就算再神气也是个女婢终究低人一等。倘若不能像王爷一样护她一世周全,我又何必扰人静好?” “啧。”甫玉随手拿起根筷子叨在嘴里:“这话听上去还算是开窍。那我倒是想问问,梁错哥你真的喜欢吗?比喜欢杳儿姐姐还喜欢吗?” 梁错闷不吭声的看着甫玉,仿佛在好奇为何自己什么都没有说甫玉却什么都知道。 被拆穿了心思,梁错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在案下轻轻捻了起来。这样细微的动作被甫玉捕捉到,他当即放下筷子拉起梁错:“走。” 第二百零六章 大丈夫典范 梁错稳若磐石般坐在原地任由甫玉怎么拉也不肯走:“干什么去?” “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这些菜还不够?” “不够不够。” 甫玉生拉硬拽,梁错半推半就,两个人就这样拉扯着推搡着,一路奔着小厨房去。 到了那梁错突然定在门前,说什么也不进去:“你去看看就好,我……我不方便进去。” “这是平南王府,王爷的地盘。”甫玉义正言辞的问到:“除了王妃的卧房,哪里你不方便进去的?!” “就是……不方便。” 梁错转身就想逃:“我回去了。” 甫玉忙拉住他的衣袖:“你怎么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啊?!” 甫玉一使劲,不想梁错的衣袖竟被甫玉扯掉了,整个人重心不稳朝门砸了过去,门被撞开的同时,甫玉也狠狠摔向了地面。 原本梁错想伸手拉他一把,哪知道他摔得这样迅速且不给他自己留半点情面,实打实的砸在地面上。 梁错的手还悬在半空,眼见着里面秋荻被吓得张目结舌,梁错呆滞的看着秋荻,完全忘记甫玉还躺在地,刚想要问问秋荻有没有被吓到,就听地上的甫玉不满的喊到:“看什么看?你看看我!看看你兄弟我!” 这一喊才叫梁错缓过神,碍于男女之别,秋荻站的老远握着蒲扇问了句:“没事吧?” 甫玉一手抓着梁错一手拎着梁错的那只被扯下来的衣角:“没事。看在我摔了一跤的份上,有什么好吃的下酒菜,秋荻姐姐你就都拿出来吧。” “这里……”秋荻回眼看看空空如也蒸笼大锅:“好像也没有什么下酒菜。” 甫玉急忙抱怨:“姐姐的小厨房没有能下酒的东西?秋荻姐姐你可别哄我。” “不是我哄你,只是王妃的东西,谁也不随便动,就连王爷都不敢轻易差人拿去。”秋荻一便说一边到柜子里去翻,终于翻到一坛肉脯:“王妃最近喜欢吃清凉的东西,不常吃肉脯,拿出来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那真是……”甫玉边说边用肩膀撞了梁错,伸手把自己扯下来的袖子递给梁错朝秋荻的方向扬扬下巴:“真是太好了。” 梁错并没有懂甫玉的意思,结果自己的衣袖问:“撞我干什么?摔得不疼了是吗?” “你……” 甫玉的那些小心思,连秋荻都看得懂,而梁错却傻傻的什么也不知道,这种糊涂叫甫玉急到多叫,却叫秋荻觉得有几分可爱。 听说他精明如同萧怀瑾一般,偏偏有时呆傻到叫人觉得有些无奈。 秋荻拿出长筷和碟子,默不作声的给甫玉和梁错夹肉脯,无意见到桌边甫玉的手在推梁错,梁错无动于衷的杵在那,转眼看向墙上挂着的瓢。 等到秋荻把肉脯端过来的时候梁错还是没有动静,甫玉急了,抢过梁错手上的袖子递到秋荻面前:“秋荻姐姐,你看……” 秋荻也不肯接过这袖子,只把肉脯递到梁错手里:“梁将军的府邸应给不乏擅长女工的丫鬟。” “梁错哥也没带合适的衣裳。我的衣裳又太小,能穿是能穿就是看着不像样子,没法穿着出门。 秋荻姐姐还是帮帮忙吧。” “也好,那就等我给王妃送完这壶茶,你送来给我。” “啊!”甫玉又大声喊了一句:“秋荻姐姐肯帮忙最好了,梁错哥也要好好感谢秋荻姐姐是不是?” “嗯?啊,多谢秋荻姑娘。” “就一句‘谢谢’?真是寒碜。”甫玉抱起双臂站在两人中间打量着梁错:“梁错哥不是从奉阳带来好些小玩意?要不捡几件好的给秋荻姐姐挑挑?” 梁错端着肉脯恍然大悟:“是,明日回府,我叫人都送过来给秋荻姑娘。” 秋荻手上攥着甫玉递过来的衣袖,闷着头说了句:“其实也不麻烦……” “不用客气,这是梁错哥该谢的。”甫玉生怕秋荻又把话给说死了,忙抢过话茬,随后问了句:“诶,秋荻姐姐不是说过想学骑马的吗?” “我?”秋荻指着自己问,她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学骑马这样的话。 甫玉忙点头:“是你啊,难道是秋葵姐姐吗?王妃现在有了身孕,定不方便教你,别的男人也信不过……不过梁错哥可以教你,他是个正人君子,你知道的。” 秋荻将那双磨出细茧的手往后缩了缩,紧攥着自己的裙角,像是不想叫梁错见到自己的双手一般。 她想,男人喜欢的手都应该像王妃那般皙白柔嫩吧?能洗手作羹汤,也能持刀安前院。 只能点头说到:“梁将军是个正人君子……” 甫玉突然一拍手:“刚好梁将军有空,就叫他教你吧?” “这怕是不妥。” 湖绿色的裙角眼见就要被秋荻揪坏,她紧张得不知道如何反驳,更贴切的说,是她根本就不想反驳。 但她心里却有些害怕,害怕梁错事物繁忙会拒绝,害怕他厌弃自己的双手或是自己迟迟学不会觉得自己笨。 总之‘这样那样’的问题一股脑的钻进秋荻的脑海里,每个问题都在提醒她,不能答应。 甫玉不懂她为何明明很想去,却还不肯答应,于是问到:“有何不妥?” “梁将军……有公事要做。” 没想到梁错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明日下朝便也没什么事了。” 不仅仅是秋荻,连甫玉都没想到这是从梁错嘴里说出来的话,于是跟着附和:“是啊,梁错哥没什么事。难道秋荻姐姐明日不当休?那就商量着和秋葵姐姐换一日。” “王妃……王妃刚才说暑日闷热,叫我明日当休。” “这样最好了!真是巧啊!”甫玉高兴的端过梁错手上的肉脯:“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梁错哥下朝同王爷一道回来接上秋荻姐姐,去西郊的马场。” 秋荻抬头问:“要去那么远?” 甫玉想了想:“王府后院也有个小马场,去那也行。” 梁错点点头:“嗯,刚学骑马确实用不着去那么大的地方。” 秋荻刚想答应,但双手背在后面紧紧的攥着触摸到自己手上的茧,突然就转了话锋:“还是算了,我太笨,学不会骑马的。 梁将军还是赶紧把衣裳换下来,劳烦甫玉送一趟,我在王爷王妃的卧房门口等着,现在得去送茶了。” 说完秋荻双手把手上的黑色袖子递给梁错,她不看他,叫他觉得有些失落。 就连甫玉也没有想到,秋荻竟会如此抗拒。 等着梁错拿过衣袖,秋荻急忙抽回自己的双手,转身拿端起茶壶绕过梁错和甫玉回了卧房给萧怀瑾和绾香添茶。 甫玉不解的看着秋荻的背影,专题研问你梁错:“她这是怎么了?不是都要答应了?” 梁错没有说话,莫名其妙的觉得十分郁闷,攥着那只袖子转身回到书房去,甫玉端着肉脯紧紧的跟了上去:“梁错哥,或许是女儿家害羞,你别泄气啊。” “你真是有些奇怪,刚刚不是还说我与她身份悬殊,不适合将她娶回府做正妻,这会怎么又拉着我紧往上凑?” “对啊。”甫玉一脸恍然大悟的说到:“就是因为秋荻姐姐知道你们身份相差悬殊,才不敢靠近。” 甫玉一手端着肉脯,另一只手的手背拍拍梁错的心口:“我见你是真用心了的,兄弟我在帮你啊!” 梁错突然停住脚步转头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甫玉说了句:“帮到把人吓走,我谢谢你啊!” …… 秋荻端着茶壶匆匆朝卧房走去,时不时的会看到自己手上的茧,心里默默觉得难过,甚至鼻尖有些发酸。 其实她很想去,却又不能去。应该说是不敢去。 屋里萧怀瑾和绾香还在下棋,全然不知厨房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更不知道秋荻的心里无端的生起许些委屈。 终于是把秋荻的茶给等来了,趁着她添茶的功夫,绾香打趣道:“你这壶茶可换了老久,王爷差点干渴到琼华台去了。” “是奴婢不好,刚才有事耽搁了。” 绾香听到声音不对,便多瞧了一眼,见到秋荻双眼微红秋水欲落:“怎么了?” 秋荻将茶壶放到茶盘上,仰头对绾香笑了下:“没什么,刚才火烧的大,呛到眼睛,等下就好了。” “这样啊,那你下去歇着吧,这有秋葵就行。” “是。奴婢告退。” 说完秋荻朝后倒退几步转身掀开珠帘出去,绾香颦蹙眉头望向她,捏着棋子对萧怀瑾说到:“你手低下的人惹我手底下的人不痛快了呢。” 听到绾香言语中尽是不悦,萧怀瑾抬眼看了下她突然勾起嘴笑了:“你身边的人一个个跟你一样,都厉害着呢,谁敢惹?” “王爷可别说的像我身边的人的罪过你一样。”绾香攥着手上的棋子,盯着棋盘看上好一会突然朝后靠了靠,将棋子扔回到棋篓里:“堂堂摄政王又如何?身经百战又如何?权倾朝野又如何?还不是败在我这小女子的手上?” 她有些得意的样子像是个孩子,萧怀瑾便也跟着高兴:“只要王妃高兴,我输几把有算得了什么?” “得了吧,王爷多番让步,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那也是王妃聪慧才能看出来我留了棋。” 绾香突然又朝前倾了倾身:“王爷处处精干,能力卓越,就连对我说话都紧着好听的说,实乃大丈夫典范。” 萧怀瑾伸手轻轻点了下绾香的额头:“王妃教的好。” 绾香靠回垫子上,轻握茶杯缓缓的在手上转动:“可惜,我能教会的只有王爷,梁错那个性格……” 一想到梁错在男女之事上不开窍的样子,绾香便叹口气摇摇头。 “即是两情相悦,你何不做个媒?” “我才不要。”绾香像被人踩到脚一样惊呼,连忙拒绝:“王爷怕不是忘记上一个叫我做媒的是卫芮。 没有我,人家说不定还能有几分希望,我一上手只怕人家又要自焚了。” 绾香喝了口茶又摆摆手:“不妥不妥,我方性太大。要不王爷求道圣旨吧?嘶……为了一个丫鬟就去求圣旨,好像有些大材小用。还是不妥。” “倒也不用求什么圣旨,梁错的婚事我还能做得了主。只是不清楚秋荻到底有什么顾虑,倘若他们并非两情相悦,岂不是成了强人所难?” 第二百零七章 熬出头 绾香在心里思忱了下,打算过后私下里去打探下秋荻的意思,于是和萧怀瑾打了茬:“其实这些小事倒也用不着劳动王爷,说说别的吧。” “王妃看起来像是有事。” “我把齐筎放出来了。” “你想办齐候府?” 绾香撅起嘴,嘟囔了句:“真是什么心思都瞒不过王爷。” “想叫我做什么?” “王爷再猜猜。”她一脸坏笑,萧怀瑾心中生出隐匿的不安:“难道你想叫本王牺牲色相不成?” 绾香伸手握住那只曾捂暖自己的大手,认真说到:“欲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 这话萧怀瑾也不知她是从何说起的,眉峰一皱抽回自己的手:“你叫我……去琼华台?!” “那小丫头楚楚可怜身量娇小长得也可人,王爷拍早就想去了吧?” 听到这萧怀瑾算事明白了,伸手越过棋盘揪起绾香的脸:“你这是困老虎的陷阱,本王才不上那你的当。” 绾香的脸被萧怀瑾揪到变形:“王爷真是冤枉我了!” “本王若是听信你的话,去了琼华台,你还不把王府拆了然后自己偷偷跑去不知道什么地方躲起来?” “可是我不躲起来怎么知道王爷会着急?怎么知道我在王爷心里是否还有一席之地呢?” 萧怀瑾被绾香逼到无话可说,最后挤出了一句:“小女子。” “那今日小女子便和王爷论一论郑庄公。” 此话一出,萧怀瑾即刻领会绾香的意思:“郑伯克段于鄢?” 绾香点头:“所以我才想叫王爷对琼华台那位稍稍的用些心思,难不成王爷真以为我这小女子会那样大度?” “可萧怀玥不是公叔段。” “可齐候是。”绾香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赤茶色的匣子,拿出柄上雕有云纹的钥匙,转身到柜子边开锁取出装香料用的木盒:“罪加皇亲并不简单。 如果不是因为元妱,咱们怕是连有勇无谋的萧怀珵都要斗上好一阵子。萧怀玥这人机敏的很,哪那么容易放松警惕? 他不是公叔段,王爷也不是郑庄公。敲打敲打他也是好的。恰好,从齐蔚开始我便不待见齐氏一族,他们的气数,到这也就算完了。” 说着绾香打开香炉添了些香料进去。 萧怀瑾看着她本想拦着她,但突然想到萧怀玥将齐候府平南王府和卫芮一同算进去的事情。 他心里揣测,她应该还在恨,无法将其置于死地便先卸他臂膀,于是说了句:“你想做就做吧。” 然后端起茶杯凑到嘴边喝了口茶,心事重重的看着绾香盖好香炉。 …… 就这样,琼华台的院门开了,里面的齐筎终于见到了外面的光。 她束手束脚的站在院门口不敢迈出去,她依稀还记得绾香想要徒手掐死她的样子。 远山眉轻轻蹙起,抬手遮挡烈阳斜眼瞧着不远前方老树上落下的一只鸟,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迈出这道门。 她怯懦的问身边的冬戈:“王妃真的叫我出来了?” 冬戈握着双手回到:“王妃的命令,谁敢假传?齐夫人,算是熬出来了。” 他话中有话仿佛在提醒齐筎什么,齐筎也不算笨拙,轻轻一点便明白冬戈的意思:“你放心,我都记得。” 而后她小心翼翼的抬起脚,终于敢迈出琼华台的门槛,踩到王府的青砖上。素色的云鞋一步步朝前迈,这样来去自如的感觉她许久都不曾有过。 路旁的丫鬟见到她都会俯身行礼,尊敬的唤一句:“齐夫人。” 这一句‘齐夫人’使得齐筎站在原地老久没说出话来,她看着那些丫鬟远去,双眼不禁潮润了,她已经许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尊重了。 她喃喃自语:“我也是主子了?” 残阳相照,湖水粼粼。她稳稳的踩在石板路上,越走越远。随着一句又一句的‘齐夫人’,齐筎垂着头数着地上的石板,就像从前在齐候府的时候一样,数着数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管绾香出于何种原因才将自己放出来,自己总归是真正的活在了明处,总归会有人拿自己当个正经的主子正眼看自己。 再不用像从前一样被哥哥姐姐堵在墙角,像是看戏一样看着自己与狗争食。也不用在冬日里被姐姐推下冰窟窿去替她找故意丢掉的发簪。 更不用听那些婆子老妈趁着父亲不在府上,指着自己的鼻尖骂‘小狐媚子’‘低贱胚子’。 现在她是萧怀瑾的妾,是摄政王的齐夫人,是平南王府里的正经主子。这一天齐筎盼了很久,她就这样在琼华台外走了一圈又一圈,故意想要听那些人唤自己一句‘齐夫人’。 冬戈就在不远处盯着齐筎,等着换休的时候才跑到东院去和秋荻说了这件事,秋荻听完就去讲给绾香。 这会绾香正摊开布料想要给萧怀瑾裁一身新衣裳,手上的剪刀还没停下便笑出了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齐夫人在平南王府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放出门竟还哭了。” 秋荻拿开绾香裁好的布料平整的摊到一旁:“要奴婢说,她就是被压制惯了,府上的稍微对她恭敬一点,便觉得自己熬出头了。” “她想尽一切办法出齐候府,不就是为了今日。”绾香拿起一旁萧怀瑾不常穿的衣衫比了比衣袖:“让她当回主子,好好的风光一次。她若是不来东院请安也不必提醒她,给她些威风摆摆。 刚巧我最近烦闷的很,省得见了她眼晕。” “是。” 绾香拿起手上玄黑色的布料对着光亮瞧了瞧,忍不住嘟囔了句:“这袖子怎么就是不一样长呢?” “按道理说,王妃应该是个手巧的。偏偏女工差了些。” 听见秋荻直言不讳,绾香回头瞥了她一眼,随即撅起嘴:“小的时候王爷尽教我怎么杀人了,也没教过我女工啊。” “要奴婢说,王爷身边处处都是王妃的心思,不做这件衣裳也不打紧。何况王妃现在身子重,该好好歇着才是。 万一累王妃伤了神,王爷还是要怪罪我们这些做奴婢的。” “你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我身边的人我自己会管教,他若是想发脾气叫他找梁错去。” 绾香故意提到梁错,还留意了下秋荻的神色,这小丫头只顾着垂头傻笑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绾香放下手上的布料缓缓走回到案边坐下,秋荻忙倒了杯茶递给绾香。纤细的手指接过通体洁白透亮的玉瓷杯,杯身摇晃了两下,秋月似的眼睛观着茶色:“茶是好茶,只是煎得有些过火了。” “奴婢这就去换一壶。” “算了。”绾香将杯子放在一旁:“你今日在小厨房待了那么长时间,什么茶不得煎过火了?说说吧。” 在这王府里,谁的小心思都别想逃过绾香的眼睛。 秋荻虽明白这一点,却还是不想说白日里的事。垂头将自己的手往回缩了缩,小声问绾香:“王妃想叫奴婢说什么?” “就说说你在小厨房的时候都谁去了。” 这一问,竟把秋荻给问慌了,她即觉得自己做得欠妥又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 王妃的喜怒从来都不好揣测,有时笑着心里却想着要人命,有事看似发怒实则心里云淡风轻一点也不在乎。 见到秋荻慌乱的不停紧搓手边的裙角,绾香‘噗嗤’一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吓人,随便几句话就叫她如此心慌。 绾香伸手拍拍身边的垫子:“坐下。” 秋荻忙摇头:“王妃,这不和规矩。” “王爷把平南王府的后院交给我,我就是规矩。叫你坐,你便只管坐下。” 秋荻这才朝那边挪了挪,最后还是跪坐在下面的地板上:“奴婢坐在这就好。” “梁错今日去小厨房了是不是?”绾香轻声的问,生怕自己说得太过严肃吓到秋荻这个胆小的。 看到眼前的小丫头点了点头,绾香轻叹了口气:“听说你们之前还有些过节?” “不是。”秋荻急忙解释:“奴婢……当初奴婢泼了梁将军一身水,就替他将衣裳洗了,甫玉怕别人见到奴婢给梁将军洗衣裳有损清誉,才编出一套这样的话来。 梁将军不曾为难奴婢,也是奴婢自己要替他洗衣裳,毕竟也是奴婢弄脏……” “好了好了。”绾香憋着笑摆手:“我不稀罕听你们这些烂账,今日他又到小厨房找你做什么?” “梁将军和甫玉喝酒,说想找些下酒菜。奴婢就捡了些王妃的肉脯给他们。”秋荻越说声音越小,心里越是没底。 果不其然,绾香这护食的性子一听到有人动了她的吃食即刻拍案问:“所以你拿我的肉脯去给你的梁将军吃?!” “奴婢……就拿了一点。奴婢明日当休,做些新鲜的给王妃。” “你竟然为了他,动我的肉脯?!”绾香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追问她:“你的梁将军到底干了什么?居然给你这么大勇气?” 地板都还没焐热,秋荻又跪起来:“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拿我的肉脯给他,怎么也该换上几两银子吧?” 秋荻垂眼摇摇头,绾香朝后靠了靠:“那他就……没有表示过什么?” 原本秋荻打算守口如瓶,对谁也不提起梁错,可绾香就这样不舍的追问,她响了好一会才回答:“梁将军说,可以叫我学骑马。” 绾香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你若是会骑马,明年北郊春猎就可以跟着伺候了。正好明日你当休,想去就去吧。” “可是我已经拒绝梁将军了。” “为何?”绾香佯装一脸惊讶的问:“你不想去?” 秋荻摇摇头不吭声,只闷头跪在地上。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绾香便明白秋荻为何明明想去却又不去。 这动作实在太熟悉,绾香拿起手边的团扇,轻触扇面上栩栩如生的蝴蝶,她对秋荻说到:“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王妃说的是杳儿吗?” 绾香摇摇头。 第二百零八章 靠男人 “那王妃说的是……” “我。刚到皇城时候的我。”绾香毫无保留的告诉秋荻:“别忘了,刚到皇城的时候,我只是王爷的暗卫,一个下人。 和你一样,动不动就要跪在地上。我还记得刚到皇城那日是正月十七,刚好是元宵灯会最后一日。 我想要出去看,王爷却冷着脸要我死在外面,我就像你这样跪在了地上。那个时候王爷看我的头顶,大抵就像是我看到你的头顶一样。” “王妃……” “就在你跪下的一瞬间,我便明白你为什么会拒绝梁错。”绾香伸手拉起地上的秋荻,翻开她的双手不禁感叹了句:“多好看的一双手,磨成了这样。” 秋荻垂着头回答:“这就是奴婢的命,一生下来就注定好的。” “谁都不是天生贱命,就算生在帝王之家,还是会有死于非命被贬流放的事发生。” 主仆两个隔案想望,绾香就像是从前看杳儿一样看着秋荻,这样的神情叫秋荻一点点的安下心坐在绾香对面:“在奴婢的心里,这世道就是不公平的。 同样奴籍出身,男人只要不顾一切拼了性命,就有机会建功立业,从此翻身。女人呢?女人靠什么?” 绾香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笑了:“靠男人。” “什么?” 在秋荻的心里,绾香是非同一般的存在,她与萧怀瑾夫妻同心相辅相成,那些萧怀瑾做不到的事情绾香都会替他做到。 她掌管的藏香阁看似一只仅会歌唱的黄鹂,实际上是一只眼观天下出手狠辣的鹰,安静的站在萧怀瑾的肩膀上伺机而动。 所以秋荻不敢相信,绾香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原是万毒窟毒尊的女儿,江湖中人谁不忌惮?天生如此也不算命贱,可又如何呢? 如果没有王爷,我也是翻不得身的,说不定连命都没了。命要都没了,那些生意、一身武艺、甚至是摄政王妃之位又都有什么用呢? 我是靠着男人,承认这一点有什么不妥。人生来就是这样的,鲜少有人一直单打独斗能爬上高位。 那些开国帝王也是男人,可哪一个没有三两谋士三五战将为之卖命?你的际遇,是可遇不可求的。能用而不用非要自己强撑着,才是蠢的。” “所以,王妃是想叫我……接受梁将军?” 绾香摆摆手:“我并非要你一定接受。我和王爷的意思一样,两情相悦是根本,水到渠成是最好。 我只是想告诉你,纵使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也没必要自轻自贱,更没必要觉得自己不该高攀,你的清高和自尊在爱的人面前一文不值。 既然爱,就坦坦荡荡的说出口,想要的吃食就大胆的张开筷子去夹。还没开始便畏畏缩缩的朝后退,才最为可笑。没有人会替你弥补遗憾。” 从没有人和秋荻说过这样的一席话,她从来都是低头做人,今日在摄政王妃的面前她竟也把头抬起来了。 绾香抬手抽出面前的匣子,从里面掏出两只青色的瓷罐推到秋荻面前:“一个给你自己留着养手用,一个你带回去给秋葵。 我是你的主子,我说你配你就配。旁人敢说一句闲话,我自会打烂他的嘴。” 秋荻接过瓷罐,打开看到里面白色透亮的凝脂,带着淡淡梨子香。 这是王妃的东西,宫中太妃见到都要敬上几分的女子,秋荻不敢相信自己会用上和她一样的东西。 她紧紧握着瓷罐,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轻飘飘的一句话说不出自己的感激。 于是重重的一额头磕在了地上,实打实的一头砸的地板‘咚’的一声,吓得刚要和茶的绾香忙眨眼:“行了行了下去吧,地面被你磕坏了还要修。” “王妃的话,秋荻都记下了。” “嗯。梁错这会还没走吗?” “是,在书房和王爷商讨奉阳屯兵的事。” “你去书房送些糕饼。” 秋荻抬头:“可王爷和梁将军都没有这个时候吃糕饼的习惯啊。” “你只管送去便是。” “是。” 秋荻握着两个瓷罐转身退出去,准备到小厨房拿些糕饼送去书房。 大抵是暑日太热,绾香只觉得最近呼吸愈发不顺畅,独自靠在软垫上轻轻舒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天气要什么时候才能转凉。扶着案角起身,缓慢的走向床帷边。 被风吹动的树叶索索作响,绾香刚好走到妆台前,忍不住驻足朝外看。 夜色苍茫深沉,窗外孤月正被乌云一点点吞噬,似有暴雨将近。庭院里依稀可辨夭矫婆娑的树影,还有隐蔽在树叶中的几只小鸟。 她就站在妆台前伸手摘下通红的发带,听着风声,等着雨声。可先等来的却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出去没多久的秋荻突然折返回来,匆忙的推开门嘴里喊着:“王妃!” 她这一喊,绾香的心里便觉不好。攥紧手上的发带问了句:“什么事?” “北浔来信。” “这个时候来信?”绾香疑惑的结果信笺,打开看信上的内容,绾香的眉头刚颦蹙起来,外面一道闪光划过呈开天之势,紧接着轰雷阵阵。 绾香轻声嘟囔了一句:“大雨将至。” “奴婢去关窗。”说着秋荻匆匆朝外走,出门的时候刚巧碰到萧怀瑾,他也同秋荻一般焦急,都不招呼一眼,像是没有听到秋荻的那句‘王爷’一样,只顾着进卧房,嘴里一边轻唤:“绾儿。” 绾香抬眼便见萧怀瑾神色慌忙:“你没吓着吧?” “哪那么容易吓到?”刚说完,绾香坐到妆台前突然感觉一阵心悸,捂着自己心口好半天没说出下半句,脸色煞白如同死灰。 萧怀瑾回身到药箱里去翻腾,绾香伸手想要唤他,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终于,他从一堆瓶瓶罐罐中翻找出来一个并不起眼的雕花木盒,其中药丸不是很多却罗列整齐。 他拿出药丸慌忙起身走到绾香身边,将药丸塞进绾香嘴里又灌了两口茶水进去,绾香的脸色也终于有所缓和,呼吸也变得顺畅。 萧怀瑾关切又焦急的问她:“好些了吗?” 绾香伸手抓住萧怀瑾的衣袖,将北浔来的信递到萧怀瑾面前:“王爷……我要去北浔……” 萧怀瑾结果绾香的信,趁着烛光看完。绾香推开萧怀瑾起身去拿刀架上的弯刀:“我要杀了他们……血洗妙院。” “你不能去。” 听到这句话,绾香回头怒视萧怀瑾:“为何?红姑姑,那是红姑姑!你知不知道红姑姑对我们多重要?对我多重要?! 他们下毒居然下到了红姑姑的头上,手也已经伸进了藏香阁,王爷!你还能忍?” 从上次莫名死了两个丫头,绾香便一直看妙院不顺眼,时时刻刻的想要拆了妙院杀杀萧怀玥的锐气。 得知红姑姑被下了毒,绾香就更失了方寸。她的心里,只想要把那个碍眼的地方拆个稀巴烂。 见到萧怀瑾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绾香转身便走,刚走出去两步便被萧怀瑾扯了回来:“他们就是想等着你回去,萧怀玥在用红姑姑引诱你回去。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 “你应该想到这些的。” 绾香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险些被萧怀玥成功激怒并且引到北浔,萧怀瑾见她开始冷静,伸手拨开她脸庞凌乱的发丝,轻声细语的告诉绾香:“既然他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咱们就把妙院彻底的抬到明面上来。 搬到朝堂上去。你已然失去过一个孩子,还要这样冲动吗?” “搬到朝堂上,要多大的罪过才能搬到朝堂上去?何况几次都没有拿住妙院的把柄,更别说合适的证据……” “会有的。”萧怀瑾提醒到绾香:“就像从前你刺杀元侯一样。” “对,王爷说的对,总会有办法的。我去杀几个窝囊的大臣无用的侯爵,嫁祸到妙院的身上……对,就这样。就从……” 绾香低头悉数朝中可以动的人,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她殷切的看着萧怀瑾:“王爷。” “这些都交给梁错去办。你什么都不要想了,知道吗?” “不,梁错不行。” “你不相信她的伸手?” “我是不相信他的手段。”绾香摇头推开萧怀瑾:“这样不行,不够妥帖。我还是想回北浔一趟。” “离云旗就在北浔。”萧怀瑾跟着绾香走到妆台前提醒到:“他在,红姑姑不会有事的。” 这会绾香才想起来,哥哥也还在北浔。 离云旗的行刺手法和绾香的很像,从前他跟着萧怀珵的时候也曾叫绾香吃过不少的亏。 于是绾香和萧怀瑾说到:“叫哥哥去,就算妙院的手法和藏香阁再像,也一定有不同之处,哥哥一定能办好。” 萧怀瑾把人按到妆台前叫她坐下,一边在嘴里应答:“好,我叫哥哥去。” “那些药一定是杳儿照着我的药方调制的,她清楚药方却不清楚药的用量,你要告诉哥哥。就算差了半钱,毒性也大为不同。 你一定要告诉哥哥,叫他千万留心。” “你放心。”萧怀瑾好好的哄着:“你的话我一定叫人传到。红姑姑一定不会有事。” “还有。” 萧怀瑾坐到绾香身边耐心的应着:“你说。” 第二百零九章 心疾 “若是不能活捉杳儿,我要见到她的头。” 绾香的手段被杳儿学了不少,私自放了杳儿,大抵是绾香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了。 那夜暴雨袭城狂风大作,城中贵胄门户紧闭,各家各院,别说打更的,连点光亮都没有。 就这样死气沉沉的过了一整夜,绾香蜷缩在萧怀瑾身边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在心里数着时辰等天亮。 可这雨下了一整夜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奉江水猛涨,眼见就要满上岸。平南王府的大车卷起地上的雨水,掠过长街疾驰而去。 车上梁错小声提醒到:“王爷,王妃今早叫秋荻去请大夫了。” 萧怀瑾听着雨声若有所思,并没有注意到梁错都说了些什么。见他不吭声,梁错也只好闭上嘴。 绾香不相信自己会无缘无故的发病,也不相信萧怀瑾恰巧就能拿出对症的药,但医不自医何况绾香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医者,实在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昨晚到今早,萧怀瑾都没有提过一句,绾香心里清楚并不是萧怀瑾不在乎,而是他有意避讳。 所以绾香等着萧怀瑾离开才叫秋荻去请大夫,可这一举动还是叫梁错给知道了。 绾香靠在软枕上,一只手搭脉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手前就放着刚擦好的粹毒匕首,一副不说实话便要将人杀了灭口的样子。 那大夫看在眼里,虽说表面看着并不害怕,心里却早已经慌了神。诊了许久才收回丝帕:“王妃胎象平稳,并无大碍。” “无大碍吗?”绾香挑了下眉角眼中隐匿无尽的危险与不耐烦,透过纱帐看向外面的人影:“可我为何会心悸呢?” “只是王妃太过操劳,没有按时休息。” 绾香摆手叫秋荻托着方盘出去,方盘上放着一只素色的锦盒,里面是萧怀瑾昨日给绾香吃的那种药丸。 “你好好看看,这到底是医什么的?” “是。” 大夫拿过锦盒里的药丸嗅了嗅,掰开取少许放进嘴里仔细的抿了几下大抵尝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于是下跪回话:“回王妃,这是医治心疾的药。 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多加了几味养心护心的药。与王妃昨晚的病症正对。” 绾香仔细想了想问到:“王爷可有心疾?” 大夫跪在地上不急不慢的回话:“王爷并无心疾,但静太妃有。心疾也有可能从娘胎中带出来,先天生的,王爷时常备着这种药,大抵是为了以防万一。” “心疾也会从娘胎里带出来?” “是。” “可王爷身强力壮,也不见他有什么不好。” “这是最常见不过的,有的婴孩出生的时候内里不足会引发心疾,有的成年后才会病发。” 原本绾香只信三分,但想想萧怀瑾的母亲生前好像真的有心疾,不信十分也该有七八分相信了。 看着外面的人影绾香冷笑了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会怀疑到萧怀瑾的头上。 或许是自己真的患上了心疾,倘若是这样,自己岂不是再不能替萧怀瑾做事了?说不定自己的孩子也会…… 想到这绾香攥紧了小手吨囊着:“心疾也会从娘胎里带出来……王爷的母亲有,我也有……那我的孩子是不是……” “世子未落地,一切未可知。”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才能尽可能替我孩儿避掉心疾?” “小人定全力以赴。母子连心,王妃不要太过紧张。王爷自幼身强体健,所以不见得这心疾会找上门来,都定在了命数里。” “命数?” 绾香从不信命数,她只相信事在人为:“只要这个孩子康健,我怎样都无所谓,哪怕是折损寿命都认得。 所以你也要不惜一切用尽毕生所学,倘若被我知道你有所懈怠,仔细你全家人的性命。” “是。” 绾香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皱紧眉头神色极其困顿,嘴上淡淡的说了句:“下去领赏吧。”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发心疾,这样一来,想去北浔看红姑姑的事就更不可能了。 这孩子的未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 绾香自认为,除了王爷她没有什么软肋。可当这些事压在绾香的心里的时候,她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更没有像现在一样,想反驳或者争取些什么,却又无可奈何。 秋荻送走了大夫回到绾香身边,伸手轻轻按着绾香的肩膀试图缓解绾香心中的焦虑,嘴上安慰到:“大夫不是说了,叫王妃宽心?” “……” “王妃的孩子性子也像王妃,总归不会那么容易向命运屈服。” 绾香抬头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些庸医啊,尽说些唬人的话,倘若他不将人唬住,叫人相信不能不医,他们还赚谁的银子去?” “是了,王妃说的就是奴婢心中的话。”见到绾香伸手秋荻忙扶起她:“心疾这个东西,我也曾听说过。打娘胎就带的,真是不多见。 再者,王妃极有可能是昨日听说了红姑姑的事,一时着急才心慌不止。和心疾没什么关系。” “人送走了?” “走了。” “我累了,去睡会。” …… 那大夫一出平南王府的门,便在长街上绕了几圈,又回家一趟才撑伞到宫门口站在暗处候着,等着那辆挂着红灯笼的马车从宫门里走出来。 雨渐渐小了,平南王府的车也终于从宫门驶出,大夫站在远处朝车夫点了下头。 “王爷,将军,是赵太医。” 梁错看了眼萧怀瑾,萧怀瑾点点头他才对车夫说到:“过去吧。” 雨水打在车窗的油纸上簌簌作响,外面的人隔着窗子等不及的张口告诉萧怀瑾:“王爷,这件事怕是要瞒不住了。” “瞒不住?”萧怀瑾端坐着目空一切云淡风轻的说了句:“那就杀了你。” “王妃实在聪慧,识得草药还懂些药理,况且……有什么是藏香阁想查又查不到的?” 她的确聪慧,聪慧到萧怀瑾都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赵太医继续说到:“王爷,新帝登基后,小人便按照王爷的意思请辞回家,不该说的多一句也没有说过。 今日小人也只是说,王妃患有心疾。心疾可从娘胎里带出来,王爷之所以有那些要那药是因为静太妃也患有此疾,王爷为了以防万一才备下的。 世子是否会患病都还未可知。” “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站在外面的找太医低首下心,仔细的回答萧怀瑾:“会与不会,还要看王妃,更要看王爷。” “你是个聪明人,好好做事。只要照顾好王妃,你便可以重掌太医署。” “是,小人谨遵王爷教诲。” 里面萧怀瑾说了句:“走吧。” 车夫一挥鞭,马车便离去。 留下赵太医独自一人发冷汗,他周旋在这夫妻二人之间,真是累极了。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都是动动手就能拿人性命的主。 真不知道这差使,还要当多久。 等着萧怀瑾的车驾走远,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赵太医的时候他才离开。 这会萧怀瑾等不及要回到家里,去看看绾香在做什么,是在继续查什么,还是在因为赵太医的话而伤心。 忽而赵太医的那句‘有什么是藏香阁想查又查不到的’闪过耳畔,于是萧怀瑾对梁错说到:“你明日带着我的手信去北浔见离云旗,务必将我的意思转达给他。” “是。” “等离云旗开始动手,你就在北浔伺机而动,准备一举拿下妙院拔除萧怀玥所有爪牙。 而后北上到奉阳,朝廷会征粮送到那。” “这就去奉阳?”梁错显得有些惊讶,话语里也有些不情愿。 萧怀瑾回眼瞥了他下,领会到梁错那句话的深意,说到:“我差点忘了,秋荻还在王府。” 梁错低下头,竟面带绯色不知如何自处:“其实……也不是。” “王妃说是,那就是。” “……” “在外人眼里绾儿杀人如麻喜怒无常,但没几个人知道那些都是我的意思。她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不过是要一世安稳,要身边的人都好过些。 我如此,红姑姑如此,她的哥哥也如此。从前的杳儿如此,现在的秋荻如此。包括你……你的年纪,早该成家了。 甫玉总是笑话你,王妃心里也惦念着。不如这样,倘若你的心里真有秋荻,北浔的事了了就先回皇城来。若没有,你便直接去奉阳,给人一个干净利落。” “是。”萧怀瑾突然说了这么多,反倒是叫梁错有些举足无措,在心里想了一会又补上一句:“谢王爷。” “有何可谢?” 对于萧怀瑾来讲,确实没有什么可谢的。绾香心里想的就是他想的,绾香惦记的,也是他心里惦记的。 只是萧怀瑾现在已经等不及去见绾香,车才刚停稳,他便急匆匆的下车踩着潮湿的地面朝卧房去,梁错跟在身后打伞都跟不上。 进门掀开帷帐见到绾香已经躺在床榻上眯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她安静得模样叫人失了心智,沉迷其中忘乎所以。 他太怕失去,所以不敢触碰,也是因为害怕失去,他忍不住抓起她的手贴在脸侧等着她睡醒。 眼前人睁开眼看着他,像是一直在等他回来一样。见到了她的王爷,绾香眨巴了两下眼睛,双眼瞬间潮润泛红,一句话不说眼泪却簌簌掉了下来。 她就像是在宣泄某种情绪一样的,无法控制。 萧怀瑾伸出大手刚抹掉她的泪水,在心爱的人面前心总是柔软的,他轻点了下绾香的额头心像是被刀绞了一般痛苦,却还强勾出一个微笑看着绾香:“你这丫头,最近怎么这样爱哭?” 第二百一十章 很快就回来 绾香伸出纤细的小手抓住萧怀瑾的食指默不作声,萧怀瑾轻声叹了口气,撩开散落在她脸侧的头发:“到底怎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绾香抹掉脸上的泪珠:“开窗透透气吧?” 萧怀瑾起身走到妆台前,伸手推开窗子。雨后泥土与青草的清香飘进屋子,这样的味道使人心旷神怡。 绾香自己垫高了软枕,坐起身看着萧怀瑾,看着他神情沉稳且坚毅,绾香不禁安下了心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那双拨弄朝中云雨的大手给绾香倒了杯茶递到她手里,随后问到:“听人说,你叫了大夫?是诊出什么不好了?” “那庸医告诉我,我有心疾。”绾香颦蹙起眉头将茶杯放到一旁:“还说,咱们的孩儿也可能从娘胎里就带出心疾。 我真是气急了,骂他也不是杀他也不是,只能干看着他咒我孩儿!放他活着出门后我便悔了,越想越觉得气不过,就该一刀劈烂他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说着绾香生气的使劲拍了下枕头,撅起了嘴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见她如此,萧怀瑾竟觉得有些想笑,轻声调侃:“竟敢恼我绾儿,那就杀了他,夷三族可好?” 绾香忙抬眼看向萧怀瑾,瞬间觉得自己手段惨毒十分之不人道,于是摆摆手:“算了,他倒也没说错什么。” 萧怀瑾抓紧了绾香的手:“我母亲也有心疾,当初太医署的太医也这样说的。可我不也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是啊。”绾香不禁感到惭愧:“反倒是我,从前十几个刺客都不放在眼里,竟被雷给辟出个心疾来。真是笑话。” “可问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瞧着萧怀瑾焦切的模样,绾香歪头嬉笑着问:“王爷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其实都好,只是随口这么一问罢了。”萧怀瑾伸手环住绾香,眼望窗外翠绿一片,挂在屋檐上的雨滴终于落下,他感叹到:“这孩子肯来就已经很好了,别的我倒是也不多求了。” 绾香跟着点头,靠在萧怀瑾身边:“我也是。” …… 此刻萧怀瑾并没有安下心,不动声色的配合离云旗将北浔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铲除掉,又暗地里栽赃给妙院。 那种叫萧怀玥哑巴吃黄连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纵使萧怀玥知道这一切都萧怀瑾在操控,却也不敢翻到明面上来与其对峙。 不同于藏香阁的作案手法,甚至叫萧怀玥开始心慌,以为自己漏算了谁,或是萧怀瑾的‘幕府’中又多了一个和绾香一样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原想搬倒藏香阁,却不想其根基太深,弄巧成拙。这是萧怀玥唯一算错的一件事。 然而,一步错步步错。他所怕的事情,已经在来的路上并且势不可挡。 梁错在皇城滞留许久,得知离云旗开始动手才准备动身去北浔。 临行前他先去了趟平南王府,在东院门口停留的很久,徘徊着踟蹰不前,没有进去找萧怀瑾,像是在等谁。 终于等到秋荻抱着一筐桂花回来,眼见秋荻就要迈进门去,角落里的梁错才吭声:“呃……” 秋荻回头,像是才见到梁错一样,恭敬的对梁错行了礼:“梁将军。” 梁错的一双手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合适,紧紧的握着佩剑,又指了下秋荻手上的筐:“你这是……” “王妃惦记听雨台的桂花,自己身子重不好常走动,就叫我去采些回来做成桂花酥饼桂花糕,或是泡茶喝。” “现在还没到八月,桂花就开了?” “现在已入八月了。”秋荻抬头看着梁错说到:“桂花早开了,只是开的不多,要再等上一阵子才开的盛。” “已经八月了?才过完乞巧节,就八月了?” “梁将军是太忙了,所以才忘了日子。秋荻先回了,免得误了梁将军的时辰。” 才说了不过几句话,秋荻便垂下眼红了脸,海棠似的面容带着羞涩,抬脚便要迈进院门,梁错赶忙喊住:“我就要启程去北浔了。” “这样啊。”秋荻回眸看向梁错,像是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只把手上一整筐玉白色的桂花塞进梁错手里,转身跑进了门去。 慌忙的样子叫梁错摸不着头脑,没一会她又急忙忙的跑出来,手上拿着个灰色的布包递给梁错。 她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巴巴的看着梁错。 梁错放下筐,接过布包:“是叫我转交给谁的?” 秋荻使劲摇摇头:“不,给将军的。每次王爷出门,王妃就算身子再不爽利也要给王爷做一套新衣,一双鞋。 我……把剩下的布料留下来,给你也做了双鞋。” 如此比较,秋荻也不知道梁错是否会明白自己的心思。见他握着鞋不说话,秋荻又垂下了头,心里想着大抵是他没听懂吧?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生出许多是非来。 这种带着酸带着甜带着冲动也带着羞涩的滋味,萦绕在秋荻心尖,她见到来听错冷峻的神色开始暖了起来。 他问了句:“先前我叫人给你送了些东西,可都收到了?” 秋荻忙点头:“收到了。好些小玩意可以留着给小世子玩,还有两颗挺大的珠子,也挺好看的,我想可以嵌在小世子的虎头鞋上。” “那两颗是红玉髓打的珠子。”那两颗珠子倒是花了梁错些心思,原想着秋荻可以嵌在饰物上戴着,不想她一张口就要拿去送人情。 秋荻大抵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啊?” 大抵是见秋荻有些慌乱,梁错赶紧说到:“不过也没关系,东西是你的,如何处置自然也是你说了算。 只是,世子身份尊贵,哪里会只在乎两只红玉髓的珠子呢?” “不论世子的心性是随了王爷还是王妃,他总归是不会嫌弃下人的一番心意,梁将军此言还需多思量。” “是,是我说错了话。既然秋荻姑娘有如此见地,可否再说几句?” “说几句什么?” “就……就我此番去北浔办差,可有什么想要……想要……” “夏虫不可以语冰。”秋荻抱起地上一整筐桂花认真的对梁错说到:“秋荻这辈子只能活在后院,别说北浔的事,就连这院子里的事都弄不清楚。 哪里敢插嘴将军的事?王妃纵观天下洞悉人心,是这个世上最有见地的女人。除了王爷,世上无人可与之匹敌。 若是要问,将军不如去问问王妃。” “你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秋荻猛然抬头看向梁错,梁错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哪里不对,认真的看着秋荻等她回答。 所谓输人不输阵,秋荻就抬着头与他对视。两人只隔一筐,风拂过,桂花被风吹起几许,雪一样飘了出去。 清淡柔雅的芳香,像是桂花的味道更像是眼前人的味道。 怦怦直跳的心,怎么按也是按不住。秋荻低头伸手遮掩筐边,像是怕再来一阵风把好容易采下来的这些花被吹得更少了。 她轻声的问到:“秋荻只想问问梁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我很快就回来。” “嗯。”秋荻点点头。 梁错总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明白,于是又补充到:“王爷说,只要北浔的事办,我就可以回来。 我想要不了太久。所以你赶紧给自己弄一套骑马用的衣裳的,若是你不知道可以去问王妃。等我回来,我教你骑马。” 秋荻‘嗯’了一声,抱着筐转身就跑进院子,面色匆遽却带着喜悦。 梁错站在原地打开手上的布包,看到那双黑色的鞋,伸手轻触绵密的针脚,他总算明白,萧怀瑾为何非要穿绾香做的那些短袖子窄领子的衣裳了。 院子里的秋荻抱着筐迈进卧房,生怕人看出自己超乎寻常的高兴,便在嘴里嘟囔着:“王妃,这会桂花还不多,不过长得还算不错,你看看?” 绾香拄着自己的下巴毫无兴致的回了句:“算了,我叫王爷杀得片甲不留。除非你把它们都做成吃的,否则别想叫我多看一眼。” “哦,那奴婢去拿给小厨房。” 她语气轻快,萧怀瑾不禁抬眼多看了下她,心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把棋子扔下和绾香说了句:“不下了,省的有人耍赖,不是踢桌角就是拍棋盘。” “我可是小女子。”绾香的食指轻轻点着棋盘,理所当然的说到:“不耍赖怎么能叫小女子呢?” 萧怀瑾抬手轻戳了下绾香的额头:“你啊,真是馋嘴又狡猾。” 说完起身出了门,留下主仆二人说些悄悄话。 绾香顺着窗子朝外看,眼见着萧怀瑾走出院子。 出了东院他能去哪?佛堂、清明池、南院、怡兰苑、听雨台还是琼华台? 总之,他没有留在书房看书就是了。 秋月里的荷塘显得有些落寞,府上家奴划船至湖心打理那些枯残的荷叶。 放眼望去花园里的绿树都变得苍黄了。萧怀瑾本是想顺着木樨的芳香朝听雨台走走,却在琼华台门口见齐筎正依门朝自己的方向望。 一触碰到萧怀瑾的目光,齐筎急忙闪躲。她惊慌又害怕的样子活像是个丫鬟,叫人一点也瞧不出她是齐候的女儿。 这样的女人,萧怀瑾真是想喜欢也喜欢不起来。不过齐筎来了这么久,萧怀瑾还真就没有认真看过她,想着就抬手朝齐筎摆了摆示意齐筎过来。 齐筎迟疑了下,伸手指着自己,见到萧怀瑾点头她才敢迈出琼华台的门。 站到萧怀瑾身边,发现他正认真仔细的看着自己,齐筎瞬间举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像从前在齐候府的时候一样,见人便跪:“妾身见过王爷。” 就听到头顶冰冷的一句:“抬头。” 第二百一是一章 我需要 他居高临下,语气叫人无法抗拒,齐筎缓缓抬起头,终于敢涨着胆看了萧怀瑾一眼。 原来皇城中女子钦慕的摄政王长成这个样子,明眸皓齿瞵视昂藏,凛凛正气英俊无双。 齐筎彬彬有礼的颔首,不敢再直视那双眼睛,轻声言语到:“齐筎不知王爷会到这来。” “你为何只站在门口?” “没有王妃的命令,妾身不敢随意走动。” “王妃不是已经撤了琼华台的侍卫?” “妾身自知身份非常,也还是不敢随意在府上走动。”末了,她还要补上一句:“但妾身对王府绝无二心。” 这人口锋看似乖巧,却含沙射影一直在暗指些什么。萧怀瑾虽然不愿听她自作聪明,却还是顺着话茬往下说:“身份非常?那你说说,自己是什么身份。” 秋荻偷偷瞧了一眼,发现萧怀瑾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冰冷,并不好看。于是谨慎的回答到:“我是齐候的女儿,是襄王妃齐鸢的妹妹。也是……” “什么?” “平南王府的齐夫人。”这句话说得极其为难,像是被萧怀瑾逼问出来的一样。 萧怀瑾顿了好一会,叫人以为他是不满意齐筎的回答。 于是齐筎便只能缩手缩脚的跪在地上,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心里真的害怕。 先前在齐候府不论兄弟姐妹如何折腾她逼迫她,齐筎都不觉得害怕。可这府上的两个主子,不言不语便叫人莫名生畏。 直到他问:“齐候时常会到襄王府看齐鸢,你也是齐候的女儿,怎么不见他来看你?” “我怎么能可长姐比?长姐是父亲的心尖肉,我不过是父亲醉酒后收丫鬟所出,父亲可一直视我为耻辱。”说到这齐筎脸上带着苦笑自问自答:“怎么会来看我呢?自然不会了。 何况,王爷应该知道父亲与襄王之间的关系,比朝堂上任何人都要更进一些。” 这话说完齐筎再没有听到萧怀瑾的回答,一抬头就触碰到他冷峻的目光。齐筎低下头想了一阵子才弄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妾身不该妄议朝政。” “你身边的人被王妃打死了?” “是。” “恨王妃吗?” “那丫头从小跟我到大,说没有心结那大抵是骗王爷的。可这也不怪王妃,只是我身不由己,不得已才做错了事,还也差点陷王爷于不义。 王妃重情重义,发怒也在情理之中。况且王妃也不是个不容人的,铲除赤瞳之后也将妾身留在府上,解了妾身的禁足。 王爷知道,妾身来到平南王府就是赴死的。王妃给了我一条活路,遂对王妃感激不尽。” 听到这里萧怀瑾的神色才算有些缓和,瞟眼地上的人说了句:“起来吧。” 齐筎听话的站起身,抬眼瞧着萧怀瑾,眼神里尽是幕恋之情。她小心翼翼的站在萧怀瑾身边,陪他看着湖面萧瑟之景。 他不问她便也不多说一句话,好容易能见到萧怀瑾一面还能和站在他身边,齐筎自然不会惹他不高兴。小心翼翼,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女儿在夫家的地位是娘家撑的,而在娘家的荣光是夫家给的。”萧怀瑾望着湖心划船的人,好似无意一般的说到:“若是愿意,就带上人回齐候府一趟,当做是去探望下你父亲。” “我可以回去吗?” “王府该给你的体面,一点都不会少给你。本王会知会王妃,她替你张罗。” “多谢王爷。” 齐筎低眉顺眼敛着面容不敢多看萧怀瑾一眼,更不会觉得萧怀瑾这番作为是因为自己在他心里有所不同。 她虽是喝苦水长大的,但在齐候府见惯了抹了蜜的刀子,所以不会因为一点甜头就对谁感恩戴德。 就算是齐候对同她说了几句话,她都会觉得父亲是别有所图。而事实总是如此,第一次同父亲坐在一起吃饭,便被问到愿不愿意去平南王府助他成大事。 原来,不过是想将他给自己的这条命收回去。 别人对她的好,她会害怕,会恐慌。不管对方是谁,她都是一样。 萧怀瑾明白她这样的心思,所以给了她一味药引定定心:“为什么齐鸢为妃,而你不能?” “因为齐筎命贱,最重要的是,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 “我说的自然不是王妃,你觉得皇妃如何?” 天子脚下,敢名明目张胆的把这话说出口的也就只有萧怀瑾了。齐筎瞪大了眼睛看着萧怀瑾,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紧张的攥紧手上的帕子。 “即便你不曾洞悉朝堂,在齐候府的时候也应该知道齐鸢为何会嫁给萧怀玥。更知道他们将我摆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重回皇城,我便夺了兵权,你觉得我到底想做些什么?” “齐筎……齐筎不敢妄自揣测。” “嘴上说不敢,心里却清楚。我并不愿意多费口舌,所以便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需要朝中老臣的支持,需要以齐候为首的齐氏一族。 我会给你该有的体面,在齐候府可以让你抬起头。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叫父亲知道,相较于襄王,王爷你是更好的选择?”齐筎身上青灰色的衣角蹁跹,见到萧怀瑾沉闷这不说话。 这一刻她的心不停的跳动,紧张也喜悦。想要的东西似乎就在她眼前,只要伸手就可以触碰。 皇妃,一个抬抬脚便能压过长姐的称谓,一个长姐见了面都要行礼问安的身份。皇城之中繁华如梦,那些人随便散给店小二的碎银子都够寻常百姓过活大半年。 可这些从不属于齐筎,所以比起冬日里的炭火,齐筎对皇妃之位更为渴求。 他虽未点头,却已然默许。 萧怀瑾的话,仿佛给齐筎的余生点燃了一束光亮,指引她朝前爬,一点一点的爬向皇妃之位。 没有感情又如何?在前程面前,感情简直是低贱到了泥土里。 即便不是夫妻,但自己也是萧怀瑾的人。只要他翻了身,自己也就跟着翻了身。于是齐筎打定了主意:“不如就明日吧。” “什么?” “明日,妾身想去看看父亲。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太过仓促,王妃有孕在身,可能太过辛劳。” 原以为萧怀瑾会因为绾香而拒绝,没想到萧怀瑾却说了句:“无妨,这是她应该做的。” …… “什么叫姐姐应该做的?!”秋荻院子里的甫玉被气得跳了脚,嘴里还嚷嚷着:“他这话,摆明了不拿姐姐当回事!” 一旁坐在树下的秋荻听到甫玉来讲萧怀瑾在湖边遇到齐筎的事情,本就觉得有些忧虑,听说萧怀瑾还同齐筎说了那些话,清秀的脸瞬间嗒然若丧,嘴里还嘟囔着:“不会吧?” 她不知道要怎样去告诉绾香,摆弄着手上绣了一半的虎头鞋鞋面听甫玉继续抱怨:“我真应该把他刚刚那副嘴脸画下来告诉姐姐!” 说完便气愤的坐下喝了口茶,嘴里还嘟囔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甫玉。你也是男人啊。” “我……我对于姐姐,顶多算个孩子。” 秋荻点点头:“可是我们该怎样告诉王妃,要提防齐夫人呢?” “齐夫人有什么好提防的?还不是王爷看中了人家的家势?姐姐没有娘家的势力,眼看着就要被那小蹄子压上一头了!” 甫玉说得,像是自己马上就要被齐筎踩在了脚下一样。 秋荻放下绣蓬提醒甫玉:“这话以后还是少说,不仅是因为咱们的是非,更是因为咱们多嘴给王妃招惹到是非就不好了。” “你说的也对。”甫玉丧气的拄着自己的下巴:“姐姐是不能再多是非了。可这实在是太令人窝火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见他苦恼,秋荻便耐心的解释:“其实也不一定就是咱们看到的那样。说不准是王爷有什么自己的打算,我总归是不信王爷会变心的。” “为什么?” 秋荻想了一会:“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不信。还有啊,这件事你也不要贸然去和王妃说。 王妃现在一个人吃心,难受的可是两个人。” “那咱们这样瞒着姐姐是不是有些不好?万一东窗事发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个罪人。若是没点准备,王爷又突然变心。我担心姐姐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你说的……”秋荻的眉心渐渐蹙起,一脸愁容的嘟囔着:“好像也有些道理。”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庭院里伴着秋叶喝着温茶,谁也说不清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保护到绾香。 尤其是甫玉,在看到萧怀瑾和齐筎站到湖边的时候便先替绾香感受到了背叛。从前都是姐姐保护自己,现在自己想保护下姐姐,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被气到想拎着萧怀瑾到绾香面前质问,但自己也一样是怕一不小心加深其中误会,只能到秋荻这里来絮叨絮叨。 没一会秋荻便收起笸箩:“我不能再这陪你说话了,得去换秋葵了。” “哦,那我也回了。” 见甫玉转身就想走,秋荻忙叫住他:“你别忘了,千万别再王妃面前提起这件事。” “秋荻姐姐放心,我记下了。” 见他这样回答,秋荻才安心的去绾香的卧房。 第二百一十二章 离间(一) 左不过是要在这屋子里闷着,有些事做对于绾香来说也是好的,她倒是也没有像秋荻和甫玉那样觉得萧怀瑾把齐筎回娘家的事交给自己张罗有什么不妥。 库房的人翻库房所有的集册,掸了掸上面的浮灰,从一车卷宗里找出几份合适的送去了东院给绾香过眼。 绾香认真的翻看,一笔一笔的将要给齐筎带回去的东西誊写到纸上,秋荻一边研墨一边朝绾香手底下瞧。 “垂柳黄玉雕、满绣凤栖梧桐,庐林凤眼青石砚,言明先生手墨……”秋荻小声的念着,随随便便哪样东西都是不菲的手笔。 她不解的看着绾香:“王妃,一个妾室回门,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吗?记得当初襄王妃三日回门,也不过如此。风头太过,岂不是要打了襄王府的脸?” “当初齐鸢回门……也是这样?” “嗯。”秋荻点点头。 绾香继续追问:“用的什么马车?” “用的三驾马车啊。” “什么马?” “听小厨房的姑姑闲聊说是枣红色的马。” 绾香想了想又摊开已经合上的册子,又仔细的添了几样东西上去,还嘱咐秋荻:“咱们也套三驾马车,用府上最好的红棕马,挂灯。” “还要挂灯?一个妾室出门还要挂平南王府的灯?” “王爷说要给她体面,那就挂呗。” 自古妾室出门车前挂的都是牌子,能挂灯的,整个皇城做妾室的也就只有齐候府的林姨娘有此殊荣了。 秋荻垂着眼睛不说话,不自禁的咬起嘴角想起甫玉说的话,到最后绾香都停了笔秋荻还是遐思悠悠意满踌躇。 绾香并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满怀心思的小丫头。 斜晖脉脉水悠悠,微风轻抚黄垂柳,一带而过的还吹起了绾香的鬓角,秋荻看着绾香脸上尽显疲态,放下手上的墨锭转身去拿了了个薄被盖在绾香膝盖上。 这会绾香都吃完两块酥了,朝上拉了拉被角问到:“磨够了?” “……” “你这心啊都飞去北浔了,就算是你一直在这研墨,我也不好意思打搅你。” 说着绾香一扬下巴轻声对秋荻说了句:“坐吧。” 秋荻顺从的坐到一旁,垂头小声的问绾香:“王爷为何非要王妃张罗这些琐事?难道王爷不清楚王妃最近不是吐就是喘的,一连几日都睡不踏实也吃不下饭吗?” “王爷是怕下人办不好这些。” “不就是妾室回门?” 绾香耐心的替萧怀瑾解释到:“那是齐候府送来的贵妾。” “什么送来的?还不是齐候襄王联手塞进来的?” “那又怎样呢?” “奴婢……”眼见话语呼之欲出,却又被她给生生咽下。 卫芮自焚恍如昨日,现在想想秋荻都还觉得惊心动魄。倘若卫芮的事情发生在绾香身上……想想便觉得毛骨悚然。 “王爷叫我做什么自然有她的道理。与天子比肩而立,人人为之侧目。想趁机搬到王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能信任的人又有几个呢? 不管什么事,只要他需要我,我便责无旁贷。” “我倒是头一次见到自己夫君宠妾,主母还要替夫君找借口开脱的。要说大度,王妃你也真是大度到没心没肺了。” 她笑了,散开的发丝委蛇倾泻勾勒着侧脸,双眼中漫着柔暖的光芒,静谧又美好。她告诉秋荻:“我就怕啊,自己什么都帮不上王爷,百无一用,只能摆在王府里看。” “主持中馈才是当家主母应该做的事情,相夫教子,贤良淑善才是正道。王妃却成天想着跟着王爷一个大男人身后打打杀杀。 不该想的事王妃一样不落的去想,该想的事却恬然处之不以为怪。真是……” 绾香朝后靠了靠,仔细看眼前的秋荻,总觉得她像是被换了个人一样,佯装发怒的质问:“好啊……现在我的丫鬟都敢教化起我了。” 哪知道秋荻一点也不害怕,转身跪坐在绾香面前:“王妃,秋荻没读过什么书,鄙陋无知是真,但一心想叫王妃过得好。 王妃千万不要觉得这世上只有王爷一个人在乎你,就将自己整条命卖给了王爷。府外有红姑姑舅老爷,府上有奴婢有甫玉秋葵。 王妃不在乎自己,也该在乎在乎旁人。人心难测,就算测到了,人心也总是会变了。人心若变了,那和爱错了人有什么分别?” “你今日乱吃了些什么东西?胆子简直比天还大,真是我给你们惯坏了。”绾香伸手掐了下秋荻的脸:“从前王爷总说我没大没小不懂规矩,现在我算是知道自己的下人没大没小是个什么体会了。”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绾香伸手拿过茶杯放到秋荻面前,替她倒了杯茶:“相夫教子,主持中馈,贤良淑善? 这确实是当家主母该做的事。说句矫情的话,许些时候都是人身不由己,前半生戎马倥偬,后半生若是太闲,心有不安。” “王妃你那里是怕后半生太闲?明明是怕自己闲在后院吧?” 绾香直直的看着秋荻,倒是也没有想到自己现在连心思都懒得藏,以至于一个丫鬟都能把自己给看穿。 不过秋荻说的就是事实,绾香总觉得再不能像从前一样替萧怀瑾做事,也没有多少机会可以站在他身边。 而现在萧怀瑾要接近齐候,要从齐筎下手,虽说这事自己一手安排的事,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困闷。 好像一垂眼睛,就能看到齐筎笑靥如花的站在萧怀瑾身侧。仅仅是在心里想了一想,绾香便不知道为什么会红了眼睛。 秋荻见了抽出一边的帕子递给绾香,绾香接过帕子破涕为笑轻抚了下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此次有孕特别爱哭。别是这孩子天生就爱哭,命苦。” “初为人母,心肠软。” 不单单是秋荻,就连绾香自己也觉得自己最近确实心肠软的很,在没有从前那般杀伐决断。不论是想起齐候还是想起齐筎,心中都是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只有在想起杳儿的时候,绾香才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根。 她背叛自己时候的滋味,白修子死在自己眼前时的滋味,万千酸涩一齐涌上心头。 只要这次拿下妙院,说不定萧怀玥会弃车保帅推出杳儿,说不定还能叫萧怀瑾意想不到的收获。 但愿齐筎的脑子足够灵光,不然绾香也不愿意多给她那一口饭。即便答应过齐筎保她不死,但人吃五谷杂粮不愁没有病可以生。 所以绾想清楚的很,萧怀瑾给她这一次齐筎风光,不过是遵循自己的意思加以利用,自己也没有必要像秋荻说的那样气愤。 不过齐筎倒底也是没什么见识,就像是稻壳一样,只要捧得够高,风一吹就飘了出去。就算再藏匿,也掩盖不住她小人得志后的得意洋洋。 绾香派了两个丫鬟随行伺候,府兵五十随车护卫。那些人一回来便到秋荻面前回禀,把齐筎回去后的所作所为和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了绾香。 更有趣的是,萧怀瑾曾说过叫她回家选个贴心的丫鬟带回来,她却把自己的姨娘带了回来。 绾香没空理会齐筎的所作所为,萧怀瑾更是没有。 因为这会北浔出的几桩命案终于传进了皇城,萧怀瑾备足的认证物证,坐在朝堂上一味主张出兵一举拿下妙院,步步紧逼萧怀玥。 这时候总会有萧怀玥的人站出来拉上藏香阁做靠:“禀圣上,据臣所知,北浔做这样营生的可不止妙院一家,北浔元侯府中暴毙便是藏香阁所为。 藏香阁手段非常证据确凿,倘若说妙院需铲除,是不是该将诛类江湖势力连根拔起?” 萧怀瑾正襟危坐于小皇帝身边:“证据呢?” “先逆王萧怀珵……” “你也知道萧怀珵是逆王,逆王拿到手的证据也算是证据吗?”萧怀瑾口锋凌厉的回质问到:“是你和逆王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还是因为你是妙院背后的主顾,所以非要拉上藏香阁? 不管你是哪种,都是大罪,当斩。来人。” 萧怀瑾大手一摆,门外侍卫便进来将人拖走。左右大臣不忍听他嘴里那句冤枉,刚想上前劝慰,就见到萧怀瑾转头问小皇帝:“皇上,你觉得臣处置的对吗?” 这小皇帝便只有一句:“叔爷爷英明。” 萧怀瑾客气的回了句:“是皇上英明。” 此话一出当即堵住了老臣的嘴,萧怀玥咬紧牙根紧攥笏板,转眼看向齐候,却不见齐候有什么动静。 他不知道齐候是怎么了,不过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女儿‘飞上枝头’回门一次便能叫齐候站在朝堂上哑口不言。 萧怀玥小声的叫了句:“岳父。” 这一声齐候虽听见了,却也像没听见一样。萧怀瑾静静的看着萧怀玥,等他再做出什么动作来:“众卿可还有本要奏?” “……” 见没人说话,萧怀瑾转身询问小皇帝:“皇上,众卿已无本要奏,退朝吧?” 就看小皇帝轻叹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是,退朝。” 只有在说这句‘退朝’时,小皇帝才真正感觉自己像个皇帝,然后自己慌忙的从龙椅上站起来,快步跑到后面去。 萧怀玥和齐候并拍走到门外,萧怀玥刚想停住脚说些什么,却不想齐候已经走出去老远,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萧怀玥站在原地大声的喊了一句:“岳父!” 众人都在看着,齐候这才不得已的站住了脚,转身面对萧怀玥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问了句:“襄王叫我所谓何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离间(二) 萧怀玥凑到齐候跟前,先是给齐候深上一礼,等着身后的人散却才对齐候说到:“岳父,这是萧怀瑾的离间计。 他想搬倒妙院,才将你我离间,叫我吃这哑巴亏。他不可能真对齐筎有心,说不定这都在他和摄政王妃的算计之中。” 眼前萧怀玥越是焦切,齐候的心里越是畅快,抬眼看向碧波万顷忍不住感叹一句:“今日的天,格外晴啊。” “岳父。” “人总是如此,打不到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疼。慷他人之慨,又能如何?当初在朝堂之上萧怀瑾对步步紧逼险些要了我性命,拿了我的家眷也拿了襄王妃,那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我记得那会襄王你很是云淡风轻,对我这个长辈冷嘲热讽。纵使我先后编排了元家又替你算计了绥国公府,心思算不得纯良刚正,但我也是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情义这种东西,王爷你应该懂吧?” 萧怀玥被齐候塞到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嘴,沉下心头的一口气,萧怀玥恭敬的回到:“岳父,阿鸢是你的女儿,我也是我的妻,他还怀着我的儿子……” “是啊,否则我也没法见识到你对自己的妻儿如何寡淡无情。若不是那个不起眼的阿筎向摄政王求情,我都不知道该要如何是好。” 齐候猛然回头看向萧怀玥:“阿筎只是齐候府的庶女,摄政王还知道给她三分薄面叫她活的体面些。 阿鸢是我的心尖肉,我把她嫁给你,你却全然不顾她之生死。襄王爷,是我欠了你什么?” “岳父,我不是不在乎。这一切都是萧怀瑾设的局!她根本不敢拿齐候府的家眷和襄王妃怎么样,我在与之……” “行了。”齐候突然对萧怀玥一笑,淡淡的说了句:“都过去了。” “岳父!” “襄王不用过多疑虑,阿鸢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顾着她在夫家的地位。只要阿鸢过得好,我便不回倒戈相向。” 说完齐候便甩开袖子握着笏板走了,齐筎只是说了一句‘不知长姐现下如何,自己想去看看也不能’,便点醒了齐候,叫齐候彻底的看透了萧怀玥的薄情寡义。 他比萧怀瑾更不择手段,比萧怀瑾更看重那个位置。为了那个位置丝毫不顾自己妻儿的死活,这样的人登上大位又如何?自己的女儿是皇后又如何? 那个时候,齐鸢便也不过成为他挟持自己的人质罢了,到时候萧怀瑾被搬到,自己只能对他言听计从任其宰割,一切便都无法转圜。 加之齐蔚去时萧怀瑾与绾香的所作所为,叫齐候的心更加偏向于此刻的萧怀瑾。但现在他要先顾好自己最为疼爱的女儿,没有什么比她后半生的荣华更重要。 …… 在齐候府能跟父亲和颜悦色的说说话,还喝了父亲亲手倒的茶,这是齐筎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她想带走自己的生母,齐候也是摆摆手就让她带走了。这样的转变,是齐筎一时间所不能消受的。 坐在琼华台,齐筎拄着下巴思索自己此刻的处境,而一旁的母亲也本本分分的坐在案边握着茶杯东张西望,身上精贵的料子叫她不忍其重感到惴惴不安。 尤其是齐筎身后的浮金海棠,华贵恢弘叫人止不住慨叹:“就算齐候夫人屋子里也未必见得到这样架势的屏花。阿筎啊,你终于是熬出头了。” 齐筎瞥了眼自己的母亲,翻了个白眼出去:“当初我说要拼命搏一搏,你这鄙陋无知的居然还去求父亲放过我?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在父亲面前到底有几斤几两,齐鸢决定的事,姨娘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吗?不就此离开齐候府另寻出路,别说泼天的富贵,连命估计都没了。” 原本唯唯诺诺的齐筎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叫她的亲生母亲都觉得猝不及防,她趾高气昂的样子仿佛已然脱胎换骨,叫人想起一句‘登高跌重’,孙姨娘也忍不想要提醒到:“阿筎……” “行了,吃些东西你便下去歇着吧。妾乃贱流,不单单是我,姨娘你也一样是贱流。你在齐候府身份卑微,但我在平南王府是贵妾。 没旁人的时候也便罢了,若是有旁人在,按着规矩,你该叫我一声齐夫人。清楚了?” 还不等孙姨娘回答,秋荻便带人进了门。 在这府上,见到了秋荻就相当于见了绾香。齐筎当即收起了那副猖狂的模样,起身迎了出去先秋荻一步行礼:“秋荻姑娘。” 秋荻忙伸手拉住她,一点不留情面的讲到:“齐夫人,可不是谁把身份放得低就显得谁谦恭了。这会叫外人觉得,咱们平南王府的人不懂规矩。” 一句话,挑明了谁是外人谁是府里人,说明了尊卑也警告了齐筎。秋荻垂眼行礼,一举一动颇有绾香的风范,叫齐筎见了觉害怕。 秋荻摆手叫后面的人拎着箱子进来:“王妃身子不适,不便前来,遂叫奴婢代为传话。 齐夫人乖觉伶俐,甚得王爷欢心。王妃与之同居屋檐下,倍感清欢。听闻齐候府贵客孙姨娘到了,于情于理都该来拜见。 只是身子颇重又疲乏无力,便叫人代送薄礼聊表心意。” 红木箱子一个一个的打开琳琅满目的金银珠翠跃然于在母女俩的眼仁,秋荻面无表情的念到:“金一百两,银一千两,南海珍珠一斛,血石两块,明珠一颗,翠玉玛瑙一箱,青鼠袄子两件,黑紫羔裘一件。 怕孙姨娘不好带,王妃已经嘱咐将银一千两换成票子。回侯府的时,王府的小厮会一并随行给姨娘送回去。 孙姨娘到王府小住,按照规矩是不能到东院更不能去前厅用饭的,更不能摆席款待,遂王妃叫人到狮子楼置办了一套席面给姨娘接风。 等下会有下面人到琼华台伺候齐夫人和姨娘用席。” 说完秋荻再行一礼,孙姨娘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仗更没有想到这些东西竟然已经属于自己了,这可都是自己从前看都不敢看一眼的东西。 她跟着齐筎还礼眼见着秋荻转身离去,齐筎摆手叫下人都出去,孙姨娘便再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些自己几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青鼠皮黑紫羔…… 孙姨娘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这些东西,眼睛里渗出了眼泪:“天爷啊……这是什么样的命啊?” 就在她感慨万千之时,齐筎伸手摸了摸青鼠皮,突然打翻了放皮子用的木盘。如此盛怒将孙姨娘吓得不知所措。 “什么命?你说这是什么命?人家这是在赶你走你都看不出来吗?无知。” 孙姨娘小心翼翼的缩回手:“我……我本就是齐候府的人……” 齐筎咬紧了牙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王爷明明说过,我想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 她这样赶你走,真是不知道摆明了想打我的脸还是想打王爷的脸。” 齐筎以为自己关上了门,便没有人听到她的牢骚和抱怨,却忘了冬戈还在这院子里。 她的话,自然也就一字不落的进了东院。 绾香听了忍不住掩面一笑,站在卧房门口将肉包子扔到狗儿的面前,嘴上说着:“这狗啊,只有吃饱了才知道要脸面。” 秋荻跟着冷笑了下:“这狗也是不知道,在别人的眼里它一直都是狗。这个命是改变不了的。” “忠犬可养,恶犬早晚要除。就怕这狗看不明白人眼色,自寻死路。” 绾香看着眼前的狗吃的正香,转身回到屋子里,到妆台前拿起嵌着红豆的牛角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理自己的头发:“你猜猜,接下来她还会做些什么?” “见王爷,和王爷苦诉,想尽一切办法将孙姨娘留在府上。王爷会来和王妃商量吗?” 绾香理着自己的发丝轻叹了口气,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回答到:“当然会。我还会因此和王爷吵上一架,不得已妥协,然后把王爷赶出东院。” “那就……那就真的叫孙姨娘留在府上了?那外人要怎么看王妃你?” “自然不会。这是平南王府的脸面,也是齐候府的脸面。自己的妾室被人带到外面去养,若是叫全皇城的人都知道了……齐候也要挺直了腰杆做人不是?” 秋荻跪坐在地上轻轻的替绾香揉着腿:“可见齐候这人也是谋略不足,否则怎么会任由齐筎将孙姨娘带走?” “他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妾室嘛,本就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何况是孙姨娘这种不知道从哪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人。 就算是被带走了谁又知道呢?” “那……咱们就叫皇城里的人知道知道?” 绾香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这身红衣裳十分扎眼,自己太过乏累实在经不起这样的热闹:“能在王府堵住当家主母的嘴,将自己姨娘留在府里养,那她在皇城也是独一份了。 别说府里的下人,合兴楼说书的也得将她捧上了天。也不用太过着急,我现在只等着梁错的消息。剩下的事,你去办吧。” “是。” 在这宅院里,绾香隐忍过羚昭无视过伽赞,从皇宫里的宫宴到北塞的战场,她一直站在萧怀瑾身侧,不知疲倦的保持警惕洞悉一切。 现如今,绾香倒是没什么精力了。自打有了这个孩子,她便一直觉得迷离恍惚浑身绵软,就连茶盏掉在地上也是后知后觉。 从前在禹城时伽赞同自己说的话,又生在了心间。她不能接受任何人取代自己在萧怀瑾心中的位,伽赞不行,齐筎更不行。 这一瞬间,绾香觉得自己同卫芮一样可悲,心中除了情爱再无其他。当初劝过卫芮的话,自己一句也不愿再回想。 想到这她冷笑了下,原来自己活的也不够通透。 第二百一十四章 虚伪 可萧怀瑾到底不是绥国公府的小公子,就算在琼华台坐的再久,心里也还是惦念绾香自己在东院都做了些什么。 喝了半盏茶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想要回东院。齐筎也忙跟着起身:“王爷要回去了吗?” “嗯。” “王妃身子重,王爷确实该多陪陪王妃。” 萧怀瑾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齐筎思索了半刻问到:“你没有别的想说吗?” 齐筎惊慌的动了动嘴角,最后摇摇头:“没有。” “你不希望本王,今晚留在琼华台?” 齐筎当然想,只是她心里阐明,萧怀瑾之所以能到琼华台来绝不是因为怜爱自己,而是因为他需要自己的父亲。 此刻萧怀瑾的心里装着的都是绾香,自己就算是留了也未必会留下来。 “王爷对妾身已然十分眷顾,王妃怀的是王府的第一个孩子,王爷的嫡子,王爷多多上心是应当的。 只是听说王妃最近情绪不稳,加之王妃大抵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也就不去王妃面前讨嫌了。” 话说的没什么不对,好不善解人意。但萧怀瑾对她的善解人意丝毫喜欢不起来,她虚与委蛇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显得拙劣。 这一点,齐筎确实比不过她的父亲。也难怪绾香不喜欢她,她的样子确实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萧怀瑾问到:“没有别的想说了?” 齐筎不觉莞尔,摇了摇头。 萧怀瑾便也不再追问,转身便要走。可刚走出去半步远,自己的腰突然被人环住。萧怀瑾后背一僵,低头看到腰间银色莲花扣上的那双手。 背后的人在微微颤抖,足以叫人感知她为了这一个拥抱付出多大的勇气:“妾身……妾身蒙昧无知,但心里也清楚王爷心里不是真心的喜欢妾身。 妾身愿意等,妾身愿意用一切来换王爷垂怜。王爷叫妾身做什么,妾身就做什么。” 萧怀瑾蹙起眉头,想要掰开她的手指,见到门口站着的丫鬟便没有动手,只是问了句:“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背后的人摇了摇头:“王妃待我极好,姨娘到了府上还送了好些东西给姨娘。说是等姨娘回齐候府的时候给一起带回去。 可妾身以为,王爷叫妾身把姨娘带回来,就是想叫她脱离那个狼窝子。原不清楚王爷只是叫姨娘来小住。” “王妃来送东西?” “是。” 萧怀瑾一点点拔开齐筎的手指,转身对她说了一句:“这王府,我说了还算,你想叫你的姨娘留多久便留多久。就算是留一辈子,王府也养的起。” “是。” 随后齐筎便见萧怀瑾迈出院子,看起也像是被绾香的作为气急了。她的嘴角再忍不住微微抬起,像是等不及要看东院起‘起火’的样子。 等着萧怀瑾走远了,她才听到身后的动静,转眼看是孙姨娘从后面走过来:“阿筎,你这样做,王爷和王妃……” “这院子到底是王爷做主的。王爷需要父亲,就等同于需要我。”她慢悠悠的走到案边,学着绾香的样子坐下倚在软垫上。 “外面人说,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 “什么伉俪情深?不过是先前看着她有用罢了。我在这府上也算是弄明白了,王爷之所以离不开王妃,不过因为从前她是他的暗卫,替他搜罗消息排除异己。 但现在你看王妃那病恹恹的样子,也没有娘家做靠,除了肚子争点气,活脱的是个废人。 她肚子里的那个,是男是女尚未可知,不过就算是男孩也未必争气。” “是啊。”孙姨娘小声又胆怯的附和着:“你是个有远见了,不必争一时之气,只要收拢住王爷的心也生下儿子,世子是谁还不一定呢。 到那个时候阿娘倒也能在你身边安心住下了。” “世子?”齐筎转眼瞥了下自己的姨娘:“我要生就生个太子,世子算什么东西。” 此言出口叫人听了背后直发冷汗,孙姨娘久居后院不见朝堂硝烟,但凡想到和谋权篡位有关的,便像是有人抵了一把剑在她脖颈上:“阿筎,话不能乱说。” 齐筎厌弃的瞪了孙姨娘一眼:“你懂什么?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我的事别插嘴。” 孙姨娘不答话,只是看向门口不远处的冬戈。 冬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拿着扫帚扫着庭院里的落叶。 要说秋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过是一阵风的事。树上枯叶瑟瑟发抖,生怕被皇城里的这一阵风带到泥土里,粉身碎骨长埋黄土。 平南王府里的人每一个都能看出来萧怀瑾对齐筎态度的转变,都在揣测他的意思。 那有些件事的老管家妄论萧怀瑾志在高位,所以会抬举齐筎。那些豆蔻年华懵懂初识人间事的丫鬟,并不相信萧怀瑾会就此和绾香离心。 尤其是看到萧怀瑾从琼华台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便开始揣测萧怀瑾会不会因为绾香送去琼华台的那些东西而发怒。 而东院一声棋盘落地的声音彻底吓得他们魂飞魄散,连一直留在树上的叶子都给惊掉了。 门口秋葵听着汗毛直立,不知道萧怀瑾和绾香到底因为什么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屋里绾香坐在妆台前描着眉淡然处之,仿佛听不到萧怀瑾在摔东西一样。身后的人问:“这套茶盏能摔吧?” “不行。”绾香回头看着萧怀瑾:“那套茶盏是我喜欢的。你想摔摔你书案上的东西,那个方砚,笔架,还有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随便摔。” “……” 萧怀瑾放下手里的茶碗凑到绾香身边,从背后环住她问到:“一定要这样吗?为了一个齐筎,咱们可是连那副檀木棋盘都给摔裂了。” 绾香继续描着柳叶眉:“得让整个府上的人都觉得你我因为齐筎大吵了一架,她才会相信王爷真都需要她。这才会放心的替王爷做事。” “王妃这样想搬倒齐候?” 绾香放下手里的东西,涂上口脂透过铜镜看着萧怀瑾的眼睛:“难道王爷不想搬倒萧怀玥?” 铜镜里萧怀瑾的眼睛如星如月,迟滞的看着绾香,似乎不太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就听她继续说到:“王爷没必要同我遮遮掩掩,那些话王爷不说我也清楚。 王爷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的。就算是把王妃这个位置让给她坐坐,我也不觉得委屈。只要王爷的心在我这。” “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傻?”萧怀瑾坐到一旁,伸手拿过绾香手上的口脂,亲手勾勒绾香的唇峰,并且告诉她:“傻绾儿,你可知道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人这张嘴? 倘若我像绥国公府的小公子一般,说了一般做了一般,你该如何啊?” 温润的小脸当即生出了怒火,小手放在萧怀瑾心口,立起食指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一样:“那我就杀了王爷,剖开王爷的心看看是黑是红。” 萧怀瑾戏谑的瞧着眼前人:“你舍得?” “我可是王爷手把手教出来的,你说到那个时候我舍得还是不舍得?” 她言语婉和面无杀相,再恶狠狠的话说出来也显得多有柔情姿容如此可人,迷了萧怀瑾的眼睛:“倘若如此,王妃真是天下最狠毒的女人。” “倘若如此,王爷也真是天下最没良心的男人。” 那双弦月似的眼睛紧紧抓着萧怀瑾的心,他无奈的伸手戳了下绾香的额头:“你呀。” 绾香伸手躲过萧怀瑾手上的口脂摔在地上,靠在他怀里说到:“我最近时常想起静珝和荣川,等到皇城时局稳定了,就叫他们快快回来。 咱们订狮子楼的席面,一起吃酒。我想看看他们家的女儿,是不是和静珝一样可爱活泼。” 萧怀瑾紧紧握着绾香的手回答:“好。” 说这话的时候,萧怀瑾的心里并不似从前一般坦然。他在心里揣测,绾香说的时局稳定到底是什么。 难道她是想搬倒萧怀玥,把自己推上皇位吗?她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绾香从来都能猜中萧怀瑾的心思,但这一次她却没有猜对,萧怀瑾根本就不屑那个皇位,他只想有一条活路,安然不受任何打扰的渡过与她剩余的那些日子。 萧怀瑾猜测,亦或是自己想多了,绾香只是再受不住萧怀玥咄咄逼人,想要给红姑姑报仇而已。 不论如何,萧怀瑾与绾香不睦的消息传出了东院,府上的人都知道萧怀瑾一气之下搬去了书房,而孙姨娘也算是在琼华台安顿了下来。 但世事难料,就在齐筎为此得意的时候,齐候上门要人。 齐候的面子总是要大过齐筎,何况强行把人家过了文书的妾室留在府上,传出去也实在难听。 萧怀瑾留了齐候在前院用席,还叫齐筎过去作陪。 除了当家主母,一个妾室是不能迈过王府前院的。这一举动更叫那些下人笃定萧怀瑾为了自己的前程不再兼顾与绾香的情分。 于是东院的下人清明池的下人,只要是绾香所到之处,下人们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绾香一个不高兴,小命不保。 见风使舵的事情,更是不可能有。 那些下人想着,只要将齐候府的孙姨娘送走,绾香心里也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气了,下人的差事也会好做些。 可没想到的是,齐筎同自己父亲强留孙姨娘,说是想要尽孝,萧怀瑾又难得向齐候开了口,这孙姨娘便又不走了。 就连秋葵也不禁感叹一句:“王爷实在不正常。” “正常与否,不是我们下人该议论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冬戈 秋葵回眼见到是秋荻,心便放下了一半:“是你啊,吓死我了。” “小心你这话叫别人听去,传到王妃耳朵里,给你上家法。”说着秋荻打了下秋葵的脑门。 “也不止我一个人,外面的人都在说。到现在王爷都没有回卧房去,倒是常去看琼华台那位。” “男人就是这样的。”秋荻拿过笸箩坐在旁边去理就快做好的小鞋:“后院里可以有很多人,也可以爱很多人。” “是吗?”秋葵凑了过去一脸坏笑的问秋荻:“那梁将军也是吗?” 听到‘梁将军’这三个字,秋荻便再说不出话来,在心里憋了许久才憋出来一句:“梁将军那般英雄豪杰,多几个小女子倾慕也是应该的。” “梁将军有人倾慕便是长情,摄政王纳妾便是薄情寡义了?秋荻姐,刚你不是还振振有词的吗?” “‘薄情寡义’这四个字可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说着秋荻直直的看着秋葵,秋葵忙伸手捂住了嘴巴:“我可什么也没说。” 然后就跑到一边去铺被子。 不管主子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下人的差事总是要好好当的,就算绾香再失宠,她人就是平南王府的当家主母,权柄从未下移,王府里依旧没有人敢轻易造次。 第二日清早,绾香正搭着脉,秋荻站在一旁巴巴的朝纱帐外看,等着大夫说些什么。 可不等大夫先开口,秋葵慌忙的跑了回来,站定在绾香身边喘了口气说到:“王妃,琼华台的冬戈暴毙身亡了。” 绾香听了回眼看了下秋葵,淡然的舒了口气:“胎象可有异常?” 大夫收手回禀:“回王妃的话,并无异常。” 绾香不紧不慢的放下了袖子,正襟危坐于案前:“你开的药,我也是一碗不落的喝。这个孩子生下来是否有心疾,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得知?” “回王妃,这要看孩子十六岁之前。” “那么久?” 秋荻听了在心里思索一会突然问到:“也就是说,小世子会平安生下来?” 大夫垂头回到:“王妃一定要记得按时喝药,切莫大动肝火,这一胎要比寻常孩子小些,王妃一定不能吝惜进补,以保胎儿康健。” “你放心。”绾香认真有坚决的回答:“我并不在乎容貌和身段,为了我的孩子,没有什么是不敢吃的。秋荻,带人下去领赏吧。” “是。” 眼看着帘子外的人都走了出去,绾香才放下手上的茶盏瞥了眼秋葵:“慌什么慌?” “我……” “怎么死的?” “今一早被人发现死在了冬戈自己的屋子里,府上老管家看过说是中毒身亡。奴婢前去打探过,说冬戈是从五脏开始溃烂,内里至外皮。 这症状像极了王妃的蚀骨散。” 绾香轻佻了下眉毛,起身走到妆台边抽出木匣子,拿出里面的钥匙递给秋葵,秋葵伸出双手去接,转身到一旁的柜子里取出药箱放到妆台上。 绾香拔下发钗撬动机关打开盒子,看到里面一水白玉透亮上面隐约有丝丝红印,大大小小的瓶子罗列整齐,绾香循着记忆找到蚀骨散。 摊开帕子,刚一打开盖子便被秋葵拦住:“王妃。奴婢来吧?” 随后秋葵看向绾香的腹部,绾香才明白她为何阻拦,便把瓶子递给了秋葵。秋葵跪坐在一旁数着里面的药,一连数上了三遍才对绾香说到:“王妃,一颗不少。” “一颗不少?” 若是药少了,绾香会觉得奇怪,若是没少,那便更奇怪了。但细里想想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杳儿偷看过的药方绝不止给红姑姑吃的那一副。 大抵是她用红姑姑试药,红姑姑却安然无恙,她便又换了方子用冬戈试药。 可赤瞳已死,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绾香一直觉得齐筎胆小懦弱,是不敢在绾香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的。但转念一想,此刻的齐筎对萧怀瑾大有用处,况且她连自己亲娘的生死都不顾,又有什么是不敢的? 于是绾香扶着妆台起身:“拿我外袍,咱们去看看。” 她倒是想看看,这药和自己做的是不是毫无差别,也想看看自己的人死在房中,胆小怕事的齐筎是如何自处的。 血红衣角蹁跹,绾香本就清瘦,胎儿刚到四月小腹便不再平坦,但微微隆起的小腹并不能挡住她的一身凛然。 她带着一脸杀相从轿上下来,秋荻紧紧跟在绾香身后,见到门口的随从便知道萧怀瑾到了。 绾香便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王爷来的倒是够及时啊。” 秋葵说到:“琼华台的人说齐夫人先去看了冬戈,然后吓晕过去了,手底下人便早早去门口迎王爷,王爷一下朝便过来了。” 那张通红的小嘴向上勾了下,莫名的笑了。秋荻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跟着绾香迈进院子。 通红云锦鞋迈进院门,打眼的一抹红影争进人眼。院里的人看着绾香笑着走进来:“难怪这院子会如此热闹,原是王爷在这。” 说真绾香瞥了眼躲在萧怀瑾身后止不住啜泣的齐筎,又冷嘲热讽的看了眼萧怀瑾:“死了个下人也劳烦王爷大驾,这琼华台到底是尽是不同往日了。” 萧怀瑾也不客气的说到:“这就是你管的后院。” “不过是死了个下人吗。”绾香理了理手上的丝帕:“好好葬了就是。” “王妃觉得人命也不过尔尔。” “是啊,以前跟着王爷上阵杀敌染的血也不少,若是有些妇人之仁,可不是要给王爷掣肘了?” 他们一句接着一句,谁也不肯退让。萧怀瑾看上去气急了,绾香看上去心情也不是很好。 萧怀瑾接着质问:“你可知道冬戈是怎么死的?” “蚀骨散。” “你既然知道,还敢来?” “都说是蚀骨散,到底是不是还得我说了算。别什么人随随便便那个什么乌七八糟的药就说是我手上的,东施效颦,可别砸了我的招子。” 说着朝萧怀瑾身后的齐筎看看了一眼,眼神温婉却叫齐筎不禁汗毛直立,若不是躲在了萧怀瑾身后,她便又忍不住要跪在地上了。 绾香就这样当着萧怀瑾的面,扶着自己的后腰挺着肚子迈进了那间所谓‘不吉利’的屋子。 萧怀瑾更是拦都没有拦过一下,绾香抖了下帕子掩在鼻子前,俏丽的小脸瞬间只剩下一半。 冬戈还躺在床上,面目狰狞且惨白,像是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折磨。绾香拿起一旁的银匙拔开冬戈的嘴黑红色的脓血当即从嘴里喷了出来。 秋荻下意识挡抬手护住绾香,站在门口的萧怀瑾也没忍住朝前迈了半步。 绾香淡然的拿起银匙在鼻前嗅了嗅,随手把银匙放到一旁的茶碗里问到身边的秋荻:“怕死人吗?” 秋荻摇摇头:“不怕。” “把他的眼睛扒开。” “是。”秋荻说是不怕,其实心里也有些忌惮,眼看着和伸手接触完全是两回事,并不是害怕那冰冷的尸体,而是因为害怕冒犯死者而在心中产生的恐惧。 但她更担心,自己说害怕,绾香会亲手去触碰那个中毒身亡的人。 于是硬着头皮伸手去把冬戈的眼睛给扒开,绾香打量冬戈的眼仁很久又叫秋荻:“把他的头转过去。” 头一转过去,绾香便看到大片暗紫色云雾状的斑痕,绾香摆了摆手,秋荻这才赶紧抽回自己的手狠狠的在帕子上擦了两下。 而后绾香说到:“好好葬了吧,他的家人也要好好安抚。” 秋荻答道:“是。” 而后绾香再没说什么,更没有看萧怀瑾一眼,直接走出了琼华台。 见到这两人还是鼻子不对鼻子脸不对脸的,琼华台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齐筎自然也一样,但她的心里却一直沾沾自喜,谁能想到聪明一世的摄政王妃也会栽到自己手里? 人人都算计不到绾香,看来也不过是因为有萧怀瑾的庇护。只要萧怀瑾不搭理她,她便这样不堪一击。 齐筎的心里这个想着,头顶便传来一句:“若是害怕,就赶紧回吧。” 猝不及防的一句叫齐筎慌忙的收起自己心里的慌乱,转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起来真的是吓坏了:“是,妾身……王爷要不在妾身这吃盏茶再走吧?妾身还是……” “还是有些害怕?” 齐筎点了点头,她自以为藏得很好,却不知自己的伎俩太过拙劣,萧怀瑾都懒得抬眼便找到了破绽所在。 她以为萧怀瑾真的会看父亲的面子上留下来喝上一盏茶再走,但萧怀瑾却说:“人命关天,纵使是个下人,有些事本王也该找王妃问个清楚。” “可……” “你好好歇着,本王晚些再来看你。”说着萧怀瑾看似怒气冲冲的走出琼华台。 等到齐筎回卧房的时候,等在房中的孙姨娘一直不停的念佛珠。嘴里念念叨叨的齐筎见了就发烦,伸手抢下她的佛珠扔到案边:“有什么好念的?” 孙姨娘被齐筎这一下,魂差点跟着佛珠一起飞出去。但见到齐筎安然无恙的回来,孙姨娘也终于安下了心:“你终于回来了。” “我为何不能回来?我又没做错什么。” “可……” 齐筎见孙姨娘还要多嘴,即刻瞪起了眼睛。孙姨娘意会闭上了嘴,齐筎抱怨到:“以后说话放机灵点。” 第二百一十六章 她在哪 见孙姨娘乖乖闭嘴,齐筎才安心在坐下,望着窗外人尽散去小声嘟囔着:“想必王爷也不会太相信王妃会动手杀人。 可这会两人正别扭着,脾气一个比一个火爆,两三句就差不多要吵开了。只要他们吵开了,什么都好说。” “阿筎,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人命?”齐筎冷笑了下,十六岁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该有的稚气和本真,她恶狠狠的看着门外冬戈曾站着的地方:“当初我叫他送一封信出去,他竟然落井下石。 现如今能为我所用算他死得其所。” 王府里的两个主子,哪一个看上去都不像是好糊弄的,孙姨娘看遍了大宅院里的琐碎和风浪,并不相信因为齐筎的一点小把戏,两个人就会离心。 原想提醒齐筎几句,却因为她如今的性情而不敢开口,只能看她洋洋得意的坐在那里。 这一切,旁的人不清楚,萧怀瑾的心里却是清楚极了。他追着绾香迈进东院,非常不满的指着绾香追问:“才不过几日你就闹出了人命,是不是本王再不低头,你要连本王爷一起毒死?本王这个王爷做的还真是从未有过的窝囊!” 绾香并不惊慌,慢悠悠的靠到软垫上回答:“十几年了,我若是想毒死王爷,早动手了。” “就算是个七品官都还有个三妻四妾,琼华台这一个还是你自己要留下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便说出来,闹出这样一桩事,传出去人尽以为平南王府草菅人命。” “王爷是这府上的天,我不过是个小婢女翻了身,王爷说是我,我又有什么法子?” 秋荻站在一边看着两个人都嫌累,捧出旁边的箱子放到案桌上,见两人说到激动时便随手抄起一个摔出去。 这边秋荻摔着手上的东西,那边萧怀瑾殷切的给绾香倒茶,仿佛跟绾香吵架的人不是他一样。 绾香小声的对萧怀瑾说到:“冬戈的症状和服用蚀骨散的人极为相似,却有一处最大的不同。” 萧怀瑾小声的问了句:“哪里不同?” “服用蚀骨散的人内脏先溃烂,而后被慢慢折磨致死。冬戈的表情虽痛苦,但他却好好躺在床上,连被子都好好的盖在身上。 显然是蚀骨散重要的几味药用量不对,导致冬戈先死而后内脏才开始溃烂。倘若不是杳儿,我倒是真想不出还有谁。” “明知道是你派去的人,还敢动手,齐筎人胆子倒是比我想象得要大很多。” “有王爷在身后撑腰,胆子想不大些也难呢。” 萧怀瑾苦笑了下:“可一开始不是王妃叫我这样做的?” “是啊。”绾香转眼瞥着萧怀瑾,不悦的抱怨了句:“我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是啊,我的绾儿倒是很少吃这样的亏呢。” …… 皇城里的夜总是让绾香觉得要比北浔凉些,她就站在门前看着墙角上的月亮,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望着的那是南院的方。 身后有人替绾香披上了外袍,那不是萧怀瑾而是秋荻。 绾香拉了拉衣角,看到自己常坐的那个屋脊:“自打有了这个孩子,许些事我都不能再做了。” “王妃也该收收心了,外面的事不是还有梁将军?” “是啊,外面的是有梁将军,若是府上的事还料理不好,握着王妃做的也太不像话了。想把咱们王府戳成个筛子四面透风,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王妃叫抓的人都抓到了,这会王爷正和白家三房的公子商讨公事。” “那就去琼华台把人叫起来吧。”说完绾香拉扯这外袍准备出门去,门口早已备好了轿,准备送绾香去琼华台。 府兵就跟在那台软轿的后面,一切都像是准备好的一般。 王府里的人见绾香出门,都若有若无的感受到一丝不安。 只有琼华台的齐筎还沉醉在自己算计了绾香的喜悦之中,她看着墙壁上的浮金海棠怎么都觉得像是自己。她虽没有吕后的出身,但她坚信自己有吕后那般命运。 而她也没有别的机会,只能把堵住压在萧怀瑾身上。自己能否出人头地,全看萧怀瑾。 孙姨娘并没有齐筎那样乐观,手上握着佛珠跪在浮金海棠背后的佛像前,垂着双目嘴里念念有词,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照比齐夫人的跋扈,绾香的笑里藏刀更让人觉得汗毛直立。她根本想不到绾香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还击,但她坚信,摄政王妃绝不会善罢甘休任由这盆污水留在自己身上。 正如她所想,府兵突然涌进琼华台闯入齐筎的卧房将人扯出来。齐筎不明所以惊慌失措的大喊:“你们干什么?!你们……” 直到她被扔到绾香面前,瞬间就安静了。 绾香立于前,目光明锐的看着齐筎,嘴角难掩笑意中带着说不出的轻蔑:“还以为齐夫人今时不同往日,惊慌之间会先自报家门,极将自己的身份一水的罗列起来。” 绾香瞥到齐筎凌乱的衣领,大抵是推搡之间弄乱的。于是俯身抬手替她整理了下:“我很好奇,齐夫人这样胆小,是怎样做到对我的人下狠手的呢?” 齐筎愣怔着眼不知如何回答,只见到绾香身后的人搬了椅榻过来,在上面垫好了软垫绾香才稳稳的坐下。 “王……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妾身不明白。”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绾香身子微微前倾抬手拍了下齐筎的脸蛋:“我的药一颗都没有少,那冬戈吃的药又是哪来的?” “我……我不知道啊王妃!”齐筎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瞥向琼华台的大门,那殷切的眼神不用说绾香也知道她在等些什么。 琼华台秋叶落了一地还没来得及打扫,秋色弥望老景萧瑟,绾香见了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用盼了,王爷人在前院,不会过来了。 琼华台里前院这么远,别说我已经叫府兵将这里围了,就算是你派人从后门溜出去把王爷叫来,这段时间也够我杀你几十回了。” “你想要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叫你清楚,这里,是平南王府的后院,我的地方。你想在我的地方叫我吃哑巴亏,这不能够。” 而后绾香靠在垫子看着齐筎,似乎在等着她争辩。 “你不能这么做。”齐筎使劲的摇头警告绾香:“你不能这么做!我父亲是齐候!我长姐是襄王妃!” “那你差人去襄王府齐候府找上一找,看看这个时候,谁敢管摄政王的家事。” “王爷尚且怜惜我,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过是后院主母,竟敢无视王爷罪加贵妾,王爷知道了一定会迁怒于你!” “王爷是否会迁怒于我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在那之前我可以杀了你。”绾香突然收起如花一般的笑容:“我是个小女子,可不管什么承诺不承诺的。” 听到这齐筎神色骤变,眼中藏着说不尽的无助,她跪在地上朝后缩了缩:“不……我是冤枉的。这是王爷的后院,你不能只手遮天!王爷呢?我要见王爷!” “现在你倒是找了好靠山,是不是忘记当初是怎样跪下来求我保你一命的?” 绾香拔下套上的发簪,站起身一手拎起齐筎的领子,一手将发簪上锐利的银尖抵在齐筎的喉咙上:“你的药,到底是哪来的?杳儿人在哪?” “什么杳儿?”见到绾香真的要动手,齐筎开始恐慌,眼睛也渗出了泪水,但却不改嘴硬说到:“妾身……不知道。” “除了哥哥,也就只有她看过我的药方了。” “我不知,就算王妃问上一万遍我也还是不知。” “不知?那你应该知道如何引她到府上,就像引来赤瞳一样。” 绾香小脸瞬间被禀若寒霜:“那你对于我便再没任何用处了。” 绾香的小手压着银簪,刺痛感侵袭,齐筎止不住的大口喘息,脖颈上的一抹冰凉叫她的心再一次开始犹豫。 这种犹豫,和上次绾香要杀赤瞳的时候像极了。 可绾香并没有急着杀了她,像是在等她想明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妃不过是想要我的命,那便动手吧!” 绾香点了点头:“你这个样子还算有骨气,倒是也不至于我那般讨厌你。” “王爷。” 身后秋荻小声唤了句,绾香抬头果真见到萧怀瑾板着脸站在那看着自己手上的发簪,看起来对自己的行为十分不满。 齐筎终于放下心,对着萧怀瑾大喊:“王爷!救救妾身啊王爷!” “本王就站在这,王妃还不打算放手吗?” 见绾香并没有发放开齐筎的意思,萧怀瑾又问:“这王府里,到底是王妃说了算,还是本王?” 绾香放下齐筎,手上还拿着滴着血的发簪,同样板起脸,回眼看了下秋荻,秋荻领会朝暗处摆手。 一个别打到血肉模糊的人被带上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吓得齐筎瘫坐在地上。 这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她的手上戴着一个红绳,上面打着同心结。 绾香问到:“这枚同心结,齐夫人是否觉得很熟悉?” 齐筎双目板滞的看着地上的人摇着头:“我不认识……” “我再问你,杳儿在哪?” 第二百一十七章 是非曲直 一直以来齐筎都胆小怕事,为了活命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道义什么骨肉至亲,她全然不在乎。 但她此刻竟一副死不开口的模样,难不成是萧怀瑾来的早了,她自认为有了依靠才会这样嘴硬? 绾香扶着后腰走到血肉模糊的丫鬟身边:“你告诉王爷,三日前去了哪?拿了什么东西?给了谁?是什么人交给你的?” 地上的人苟延残喘,脸上的伤口都还没有结痂,后背的衣衫被荆条抽的稀烂,皮开肉绽,血腥气弥散到齐筎身边,叫齐筎不寒而栗。 齐筎胆怯的不敢去看地上的人,那人就像是再用最后一口气说话一样,无力的告诉绾香:“齐夫人……叫我去海慧寺找人拿东西……一只白色的瓶子。” “然后呢?” “交给了齐夫人身边的孙姨娘……我收了一百两的银票……” 不等地上的人说完,齐筎急忙拉住萧怀瑾的衣袖矢口否认:“滥刑多冤,一定是王妃屈打成招!王爷明鉴,妾身绝对没有做过!我没有!” “你说的没错。”绾香丝毫不避讳的告诉齐筎:“我有很多办法叫人说出违心的话,也有很多办法栽赃嫁祸。 但这是摄政王的府邸,我就算蒙得住天下人的眼睛,怕是也懵不住王爷的眼睛吧?还是你是说,王爷糊涂,会被我玩弄于鼓掌?” “我……” “你是不是以为冬戈死了,你这院子里就没有人敢再为我效力了?那个白色的药瓶,应该还在你的枕芯里吧?药是不是还没用完?”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人从齐筎的卧房搜出来用剩下的药递到绾香的手上。 绾香越过萧怀瑾,全然无视他的存在,抬手拎起齐筎的衣领:“你擅长钻空子,我就擅长堵狗洞。下一个你想毒死谁?还想再嫁祸到我身上吗?” “……” “或许你有这个机会,只要你告诉我杳儿在哪,我可以放了你。否则今日,就算王爷在这,我会将你……一刀一刀的剐了。” 眼见萧怀瑾微微回身,齐筎心想他怎么也会看在齐候府的面子上拦着绾香对自己动手,可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萧怀瑾只是看着什么都没有说,此刻齐筎突然明白萧怀瑾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就算是在需要自己去维系和齐候府的关系,也不会任由外面爪牙伸进王府。 倘若身边的人敢有违拗,一不小心便会沦为弃子任由绾香发落。 绾香的手段,无不令人闻风丧胆。 齐筎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加之绾香步步紧逼,更叫齐筎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要活下去,可她当真不知道那个叫杳儿的在哪。 从来都是杳儿来找自己,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一面。 见萧怀瑾禀若寒霜的站在那一言不发,齐筎的心里也明白了,这个时候想要换自己一命,就只能对绾香屈服,帮她引出杳儿。 且不说襄王府如何,若是自己真的把杳儿也给卖出去,日后再想搬倒绾香绝对不会有那么容易,就只能依附齐候了。 尽管齐筎与自己父亲接触不深,但却熟知父亲的脾气秉性。再看萧怀瑾和绾香的做派,便也清楚那父亲是个不堪用的。 为了自己她也一定要先保住杳儿,那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无意间看向卧房半开着的门,里面烛火晃亮的描金海棠。 她恍然想起了什么:“对……王爷!她只是把药交给了姨娘并不是我呀!这药为何在我的枕芯里,是不是也要问过姨娘才算清楚?” 萧怀瑾神色略显惊诧,像是没有想到齐筎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姨娘给扯出来一样。 那可是她的亲姨娘。 而绾香便显得淡然多了,她早知道齐筎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这话若是给孙姨娘听了,心里大抵如同寒天饮冰水一般的凉吧? 想着绾香便朝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孙姨娘就站在门后,双目轻垂泪水从眼角流出划过脸庞的细纹,心中止不住的慨叹此身何其悲哀。 因为自己无用,女儿也跟着受了不少的苦。能在齐候府的后院平安长大实属不易,还用自己的命搏出了这泼天的富。 她也不想自己的女儿错事这一切。 门外齐筎委屈的样子,就像她小时候被齐鸢污蔑偷了东西,被用家法又扔回偏僻的小院子时一样。 泪水从含在眼睛里含着:“姨娘,我疼。” 那会的孙姨娘穿着粗布衣裳自己的手腕尚有好几块淤青未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女儿,她活在齐候府的后院里,别说发怒,就连大声喘息都不敢。 在有些人的眼里,他们活着便是错的。 女儿喊着眼泪一边哭一边对自己说:“姨娘,这样活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你我都不受父亲待见,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 与其这样日日受折磨,不如死了,再也不用受那些委屈。再也不用疼了……” 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看得叫人心碎,孙姨娘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对她说:“阿筎,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要熬到十六岁,熬到你可以嫁人,就算是真的熬出头了。” “嫁人就一定会熬出头吗?姨娘不是也嫁人了?还活的这样憋屈,比一个下人都不如。” “姨娘本就是个下人,而阿筎不一样。”孙姨娘紧攥她的手:“阿筎是齐候的女儿,就算是庶女,也是齐候府的主子。 富贵人家嫁不得,嫁一个正经人家做正妻也是绰绰有余。只要熬到了那个时候,阿筎这一辈子就算是熬出头了,记得了吗?” 幼小的齐筎乖乖点头:“记得了。” “记得什么了?”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活下去,不顾一切的活下去,再痛苦也要想办法活下去。只要活着就会熬出头。” “好孩子。”孙姨娘双眼发酸,伸手用自己粗糙的衣袖擦掉齐筎脸上的泪水。 …… 回想到这,孙姨娘抬手撩起自己的衣袖,用那上好的料子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从前十几载浮光掠影般从眼划过,一转眼她的阿筎已经是平南王府的齐夫人了。 再有一步,只一步,她便有可能是这天下的皇妃。 不过是一死,孙姨娘不在乎。 于是她迈出门,尽量挺直自己的腰杆,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僵硬,冷静的跪倒地上:“王爷,王妃。” 没有人去请,她就这么走了出来,叫齐筎住不住心中吃紧。她在害怕也在赌,赌孙姨娘会不会用自己的命成全自己。 萧怀瑾淡漠的看着这两个人不说话,绾香抬手,秋荻上前将她扶到一旁坐下:“我可不曾叫孙姨娘出来。怎么?孙姨娘急着要给自己女儿顶罪?” “王妃何必咄咄逼人?!”齐筎突然像疯了似的朝绾香喊:“看样子,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王妃都打算栽在妾身了头上了? 既然想叫我死,为何还要兜兜转转绕上这么一圈?在这王府,你说是风便是风你说是雨便是雨,只手遮天的样子,可容我又一句反驳? 这到底是王爷的后院还是王妃你的后院?!” “闭嘴!”孙姨娘难得说出这样一句硬气的话,吓得齐筎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孙姨娘徐徐开口:“人证物证,王妃都拿在了手里,我无力辩驳。” 她承认得这样干脆,出乎齐筎的意料。 孙姨娘回眼瞧了下地上垂死的丫鬟,对绾香说到:“今日我承认与否,王妃都不会轻易放过齐夫人。是吗?” 绾香饶有兴趣的回问:“为何?” “因为王妃要的并不是一个结果,而是那个人的下落。至于王妃为何非要找那个人的下落,我不明白。 但我明白王妃就算再逼问齐夫人,结果也还是一样的。因为齐夫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结果如何,全在王妃一念之间。” “孙姨娘好生奇怪,话里话外说的,好像我并不在乎王府后院的安宁,只顾着一报私仇?只想逼死齐夫人? 姨娘是齐侯府的人,我倒还真是不清楚,摄政王的家事,也需要齐候府的人出来插嘴了?” “我是齐候府的人,事不关己自然是王府的家事,事若关己,我倒是不能再躲下去。” “既然孙姨娘你是明白人,不如就直截了当的说个干净,我也懒得一句一句的去问。” “我无话可说。” “那你就是故意想要顶罪了?” 就看孙姨娘双手呈上一封书信:“王妃要的东西,都写在这了。期间是非曲直,写得明明白白。” 秋荻接过孙姨娘手上的东西查看清楚,确认没有动什么其他手脚才转手交给绾香。 绾香展开书信,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依稀辨认出里面的字迹。里面正是绾香要的‘结果’。 对于绾香来讲,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了。无论是齐筎杀了自己的人还是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什么是非曲直,都无所谓了。 孙姨娘想要替自己女儿顶了这一死,绾香便也成全她。纤细的下手折好信笺交给秋荻,身子微微前倾轻声的说到:“孙姨娘是齐候府的人,这个交代自然要齐候府来给。 今日太晚了,就劳烦王爷知会齐候一声,明日到府上令人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 纠结 直到齐候派人接走孙姨娘的时候,齐筎都还止不住的胆战心惊辗转反侧。她记得萧怀瑾叫齐候给他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到底是什么,不言而喻。 那些齐候府后宅里的招数,在平南王府到底是行不通的。此刻齐筎算是体会到绾香曾说过的一句话:就算是平南王府的畜生,也不同外面的野猫野狗。 但齐筎不明白,为何绾香明明可以借助自己与外勾结的事,逼迫萧怀瑾了结了自己,却没有这么做。 她一直在执着关于杳儿的下落,到底是因为些什么? 萧怀瑾以为她只是痛恨背叛,而绾香自己明白,那是她对白修子的歉疚。 到现在绾香还会时常想起那个爱笑又喜欢穿白衣裳跨在马上为她践行的大将军,他藏在白府后院的那两坛好酒还不知在何处。 相约凯旋,自己平安归来,他却魂断它乡。 这世上的事,变幻莫测,谁又说得清楚? 或许杳儿的死,会应国夫人一个交代,给白岳氏一个交代,也能给白氏满门一个交代。 这样绾香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窗外池塘细流垂泻于水面,被秋染黄的柳叶漂浮,划过水面上的粼粼金光。 绾香看得出神,嘴里念叨着:“北风愁,黄垂柳。” 秋荻安静的坐在一旁替绾香抄写经书,打算赶在寒衣节拿去用。 初秋的凉刺进绾香的鼻息,没有忍不住就咳了出来。 秋荻忙放下笔起身去关窗子,却被绾香抬手拦住:“我本就不愿意走动,你再把我这扇窗关了,当真是想闷死我。” “那我去给王妃拿张毯子。” “王爷今日去琼华台了吗?” 秋荻抱着薄毯嘴里嘟囔着:“没去。不过王爷和王妃把戏唱的我看着都累,就算是为了给齐夫人看,王爷也不至于一直睡在书房啊。 万一,奴婢说的是万一,王爷假戏真做,受苦的还是王妃你。” “你小小年纪,嘴巴怎么也跟做饭的老姑子一样碎?叫王爷听去,我可保不了你。”说话间绾香的不掩自己对秋荻的嫌弃:“听说梁错今日回来,怎么不见你往书房去啊?” “我……”秋荻坐到绾香身边:“其实明日,我想和王妃告个假。” 绾香明知故问:“要去做什么?” 秋荻闷着头不吭声,绾香看着她就像是一位母亲看着自己刚刚长大的女儿:“那就去吧,你一个姑娘家,天黑之前就要回来,知道吗?” “是。” “行了,就别抄了。回去翻翻自己的衣裳。” “梁将军说,带我去马场学骑马,穿先前王妃赏的骑射服就好了。” 绾香思量了一会,起身到柜子里翻找许久,终于找到先前在鹰嘴峰自己带过的护腕,递到秋荻面前。 秋荻捧起护腕,轻抚上面精细的纹路,握在手里感受到它的重量。她抬眼看着绾香,绾香一扬下巴示意她带上试试。 “给奴婢的?” “我现在有了身孕,多一步也懒得动,更不能骑马。这副护腕是王爷叫人打的,放着是怪可惜的,你拿去带。” 秋荻握着护腕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样贵重的东西,还是王爷送给王妃的,她就这么给了自己。 “王妃,若是被王爷知道了……” “他整个人都是我的,一个护腕又能怎样呢?你只管好好的去,如若有什么需要我替你做主,尽管张口。” 绾香意味深长的说了这句话,瞬间叫秋荻红了脸。 …… 第二日一清早。绾香就站在卧房的门口,目送着秋荻欢喜的出去,临走的时候她对秋荻说到:“你什么都不用怕,放大了胆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秋荻点点头转身去了,轻快的样子像是刚放出笼子的小麻雀。 她欣喜,绾香也欣喜。因为那样子像极了曾经跟在萧怀瑾身边的自己。 萧怀瑾负手站在门前望着绾香,绾香也不知是怎么了,莫名的就白了萧怀瑾一眼转身回去。 那只大手停在半空中,原想摆手像从前一样叫她过来,却也只好放下。 若是从前梁错在身边,萧怀瑾还有个人可以撒气,可此刻梁错已经没有空理会萧怀瑾了。 秋阳杲杲,马场里的草地已呈枯荣之势。但天地辽阔,这些枯黄这丝毫不影响人的好心情。梁错牵着马慢慢朝前走,偶尔会抬头看看秋荻有没有害怕。 可每每抬头就看到清秀的笑脸漾着笑她瞧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对梁错说了句:“承蒙梁将军照顾,今日……甚是开心。” “嗯。”梁错点点头,末了还添上一句:“我也开心。” 秋荻又试探着问了句:“梁将军,你……为何还不成家呢?” “王妃说过一句话: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说着梁错转眼看了下秋荻:“王妃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王妃说的话,梁将军都记在心里了?” 梁错苦笑了下:“我是怕王爷哪日又被王妃气到说不出话乱发脾气,记得王妃都说了些什么,至少还能知道如何应对。” “王府被封以前都是‘春’字辈的丫鬟在院子里伺候,我也是后来才到东院。从前王爷和王妃就经常吵吗?” “寻常夫妻吵都是要吵出结果的,他们就不一样,没来由的吵起来,也没来由的结束了。” 马背上的秋荻畅快的笑了出来,没有丝毫遮掩,笑的真实且落落大方。 自打绾香对她说过那些话,她便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卑微。 梁错牵着缰绳回眼看秋荻笑的开心,心里也觉得敞亮:“我以为你会害怕。” “王妃说了,再害怕这也不过是个畜生,它敢跌我下马就把它煮熟喂狗。” “哈哈哈……这话倒像是王妃说的。我听说这些日子王爷和王妃一直在别扭着?” “王爷没和你说吗?” 梁错摇摇头:“我才回来,王爷手上有公事,应该还没来的及与我抱怨这些。” “哦。” 原本秋荻以为梁错是萧怀瑾的心腹,这种事情应该会毫不避讳的同他讲,既然萧怀瑾没有说,秋荻便也不能说。 就算再想和梁错敞开心扉,她也不能做一丝一毫会影响王妃的事,就算秋荻再想和梁错敞开心扉,对于绾香的事她还是要谨慎些。 斜晖脉脉,这一日如同白驹过隙般飞快,仿佛一眨眼天色就又要昏沉了。是否学会骑马秋荻不清楚,只看清了梁错笑起来的模样。 两个人拖着草地上长长的剪影往回走,准备回府。 还不等出马场,梁错便停住了脚步。秋荻猛然抬头顺着梁错望着的方向看去,见到一个头戴长帷帽的女子站在远处。 那女子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就只看着自己和梁错。秋荻颦蹙起眉头想要看得清楚些,不想那女子竟掀起来帷帽。 那张脸秋荻好像在听雨台的时候见过一次,不同的是,那张脸上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梁错更觉得这张脸熟悉至极:“杳儿。” 杳儿站在远处就那样望着梁错,而后看向他身边的秋荻,一晃眼便看到她的护腕。 她不知为何,冷笑了下。仿佛是在嘲讽秋荻,也仿佛是在嘲讽自己。 秋荻转眼,见到梁错收起笑脸。 对面杳儿也收起笑脸,放下长帷转身离开。 那是王妃一直想要抓到手的人,现在她就要消失在自己面前,梁错竟也没有要追的意思。 秋荻刚想过去追上杳儿,就被梁错一把抓住。 “那是杳儿啊!” 梁错没有吭声,眼看着杳儿走远也没有放开秋荻的手,就这样将人给放走了。 回去的路上梁错再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多笑一下,神色怅惘的回想着什么。秋荻就安安静静的跟在他身旁,心里疑惑也有些不安。 以梁错和王爷王妃的关系,他一定知道王妃有多想杀了杳儿,可他为什么会将人就那么放走了呢? 眼见要过了长街,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要到王府了。马车上梁错突然抓紧了秋荻的手臂,吓得秋荻心中一紧,手指都颤抖了下。 “秋荻姑娘,梁错有一事相求。” 秋荻紧攥着拳头:“你……你说。” “今日在马场的事,能否别告诉王妃?” “我……”倘若是别的事秋荻肯定一口答应,怎奈竟是这件事。 她想帮梁错,哪怕是分身碎骨,可自己明明知道杳儿对绾香的意义,在这件事上却对绾香有所隐瞒,岂不是悖主忘恩? 梁错殷切的看着她,那眼神叫秋荻止不住的慌张。 只是在马场见了一面,就算王妃知道了也不能就这样找到人在哪吧?所以就算是不告诉王妃也无关紧要吧? 可也正因为这样,就算自己告诉王妃了也无妨吧? 除了这些,秋荻更纠结的是梁错。杳儿也曾是王妃身边的人,同梁错的交集应该也不少,他对杳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这般袒护,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秋荻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更没有问出自己想问的那些话。 就这样满怀心事的换下了衣裳,踱步到了绾香的卧房前。 “秋荻姐姐?你怎么过来了?王妃不是说,你今日不用过来了吗?” “我……我不大放心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秋葵便笑了:“王妃今日心情甚好,纵使我手脚粗笨出了差错也不曾被训斥。” 秋荻望着那道门,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开始恨自己不够聪明,不能像王妃那样万事看得通透也能早早做个正确的决断。 小手轻轻的缴着,不小心又触碰到手上的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再相见(一) 刚好梁错从书房过来,见到秋荻在绾香卧房门前来回逡巡。 秋荻听到声音回头,见到梁错神色即刻变得慌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梁错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沉默不语,梁错也不愿去问。 她垂头的模样,像是自己逼迫她悖主忘恩了一般,这样的神情,梁错看在心里并不好受。 秋荻嘴角再次漾起了笑,她问他:“梁将军来找王妃吗?” “是。王爷叫我亲自和王妃回禀北浔事宜。” “那梁将军请便吧。” “嗯。” “秋荻姑娘……” 听到梁错轻唤,原本要走的秋荻停住脚步转身对梁错笑了下:“梁将军什么都不用说了。” 随后又轻轻耸了下肩膀:“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梁将军的心里,一直都有一处不为人知的软肋。 今日碰巧,这软肋捏进了我的手里。我不会威胁将军什么,只是……” “你说。” 她再不敢去看梁错的眼睛,垂头告诉梁错:“王爷于梁将军,便如王妃于我,主仆之间的情分不容许秋荻有二心。将军为人诚笃,应该会明白秋荻的。” 说完秋荻抬眼真切的看着梁错,仿佛期望他能从自己的目光里看出些什么。 梁错心里明白,也知道秋荻的为难。可他更知道杳儿落在绾香手里,终究难逃一死。 “我并不知道梁将军你和杳儿姑娘是什么样的情分,但我知道杳儿姑娘是如何伤害王妃的。 我想做的,王妃都会替秋荻做。那么王妃想做的,便也是秋荻想做的。还请将军……见谅。” 末了,秋荻好好的朝梁错行了礼,而后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梁错望着她的背影出神,期间道理人间大义梁错都明白,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杳儿在马场见了自己,是有多失望,不容自己问一句话便走了。 比如为何要杀绾香?难道是真心喜欢王爷?难道从一开始叫自己教她射箭,也是别有所图吗? 倘若杳儿心里真的没有自己,为何又会冒险出现在马场呢? 或许那些都不重要,他只不希望她就这样被了结。 秋荻背影落寞,也显得有些失望。她黯然神伤的离去,消失在拐角。 身影已不见,梁错才转身去站在屏风外回绾香的话。 红姑姑恢复如初,绾香便也放心了。原本吊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锦上添花的是,妙院被梁错荡了个干净。加上秋荻说在马场见到了杳儿…… 只要在这世上出现过的东西,便有迹可循,红姑姑执掌藏香阁总会把人找到的。 妙院对于萧怀玥的意义不言而喻,梁错去北浔这一遭,无疑给了他沉重的一击。更让齐候这个随风倒的老货对萧怀玥产生质疑,更加偏向萧怀瑾,在朝堂上不加隐晦的表露自己的依附之心。 朝堂上的事萧怀瑾不说绾香一概不问,她只盯紧了北浔和后院的动静。 夜里寒霜重,绾香卧于床榻上一连咳了好几下,坐起身想要顺下这口气,却怎么都觉得不顺当:“秋……秋荻。” “王妃。”秋荻在外面倒好了水掀开帷帐伺候绾香喝下,转身去点了烛台才跪坐在床边伸手顺着绾香的后背。 几口水咽下去,气算是顺了过来,在看绾香那张煞白的小脸上眼眶通红眼里还渗着泪。 这幅样子倒是把秋荻给吓坏了,接过绾香手里的水杯问到:“要不奴婢去把王爷叫过来吧?” 绾香摇摇头:“算了,王爷最近忙着,好容易睡下,别去扰他。” “要不叫王爷回来住吧?再过不久便是东院,书房透风,凉着呢。” 绾香的手柱在一旁没有任何温度的褥子上,那本事萧怀瑾的地方:“是啊,天越来越凉了。凉到我都有些睡不着。” 说着绾香便又躺下了,没有谁叫秋荻去叫萧怀瑾,转身背对着烛光闭上了眼睛。这一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绾香总是觉得心力交瘁。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一直昏昏沉沉的。 直到夜半子时,床榻上渐渐有了温度,绾香随着温度传来的地方找去,靠在了宽厚的肩膀上安然的睡去,一梦就梦到了第二日晌午。 萧怀瑾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起身准备上朝,秋荻想要叫醒绾香伺候萧怀瑾更衣,却被萧怀瑾拦住:“晚上王妃睡得不踏实,这会别吵她了。” “是。” 萧怀瑾一边自己穿着外袍一边问秋荻:“王妃这几日睡得都不安稳吗?” “入秋以后王妃开始咳嗽,这几日咳得更是厉害。时常睡着被自己咳醒,且吐得厉害。” “早饭过后给王妃炖个雪蛤汤。” “是。” “北浔最近可有来信?” 秋荻紧握着萧怀瑾的玉冠,思忱了一会回到:“来过,但那些信奴婢都不曾看过。” 虽不曾看过,答案秋荻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清楚这些话是否能和萧怀瑾说。 红姑姑一起身,便顺着马场找到了杳儿的踪迹,循着那些蛛丝马迹摸到了奉江边的一间破旧祠堂。 这祠堂里也不知道供奉的是谁,杳儿只知道妙院被拆以后萧怀玥怕萧怀瑾突然大肆搜府,把自己支出城外找了这样的地方落脚。 她就这样被遗弃在外不敢轻易进城,秋风萧瑟,她倒也不算孤独。旁边还坐着一个痴痴傻傻的男孩,看起来该有是十四五岁了。 杳儿拿着汤匙硬往他嘴里灌米粥,小男孩一伸舌头,米汤便顺着嘴角全流了下来,干净的脸上弄得脏乱不堪。 杳儿难得耐心的抽出帕子擦干净小男孩的嘴角,还要一边哄着:“乖,把粥喝了。” 这个痴傻的男孩往前推了推杳儿的碗,口齿不算伶俐的说到:“姐姐……喝。” 听到这样的话,杳儿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神情略显迟滞。 就连自己这个痴傻的弟弟都知道他们就快要没有东西吃了,自打到了这个地方,襄王府的人就只送了些米就再没来过。 妙院没了,杳儿清楚自己是个弃子,也清楚萧怀玥是如何对待弃子的。所以只要萧怀玥没有想起她,她便也不敢轻易到襄王府去。 好在这是奉江边,依山傍水不愁没有吃喝。这顿吃上了,下一顿便只能出去找。 哄着弟弟睡着后杳儿便带上帷帽和祠堂里的破筐,准备抹黑出去找些吃的。 等她带着野菜再回来的时候,弟弟睡着的木板上却空了。杳儿放下装着野菜的破筐还不等喊出声,就见到木板上有条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红帕子压在石子下面。 杳儿走过去拿起红丝帕,见到上面绣着一个娟秀的‘绾’字。 这条手帕比黑夜更加叫人害怕,像是三九天的冷风一样叫人止不住的打寒颤,她咬紧了牙根念到:“离绾儿……离绾儿!” 绾香就是要将她重要的东西攥在手里,逼她与自己见面。 被逼到了绝处的杳儿也只能带着帕子溜进皇。 一路走过去天都已经大亮。她跪在襄王府的门口不顾街外人来人往,苦苦哀求门房:“和叔,让我见见王爷吧。” “都说了王爷不再府上。” “那……那见王妃也行,我有要事禀报王爷,我先前就是这府上的,我先前就有王爷的令牌,你不记得了吗?” “有令牌?”听到‘令牌’两个字,门房的脸色稍显缓和:“拿来看看。” “我从前有的,现在躲到城外,为了避免招惹是非,王爷就将令牌收回去了。” 这一清早还没等做什么,门房就被杳儿这一通恼,进去通禀,正赶萧怀玥心情不好,又受了一番训斥。 门房的心里别扭的都快打成了一个结,多番托辞后杳儿还是不依不饶门房彻底的受不住气,抬脚把人从台阶上踢了下去:“没有令牌在这喊什么? 难道城外哪里来的乞丐说自己曾是王爷的心腹,我也要放进去?王妃身怀世子身子贵重,哪知道你们这些人身上干净不干净? 染到贵人身上我可担待不起。” 说完人便转身走了,还嘱咐自己身后的小童:“把门关好,别把那些个脏东西放进来。” “是。” 眼见门房进去,小童才趴在门缝上告诉杳儿小声对对杳儿说到:“姐姐,我见过你,我都知道你在这府上待过,和叔怎么会不记得? 咱们不过是下人,下人的难处姐姐应该清楚。所以姐姐还是不要执着了。” 话音刚落,襄王府的大门被无情的合上。那一声,抽走了杳儿手上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跪在地上手上一直挫着粗布衣,最后竟一手便扯坏了衣角。萧怀玥弃之如同敝屐,真是叫人彻底心灰意冷。 她垂着头,仔细的看襄王府门前石砖的缝隙,鼻尖一酸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萧怀玥以弟弟挟持自己,自己费劲心力终于得以团聚,却不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她不禁嘲讽起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此刻杳儿算是明白,就算得罪天下人,也不能得罪那个叫做‘离绾儿’的女人。否则,掘地三尺对于摄政王妃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想想刚才那小童说的话,杳儿心里也清楚,自己就算将石板跪穿,萧怀玥也不会替自己说半句话,他恨不得赶紧撇清与自己的关系。 于是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离开襄王府。 晨曦的第一抹阳光总是刺得人睁不开眼,杳儿抬手遮住太阳,心里清楚自己唯一的机会便是去平南王府。 可杳儿心里很清楚,绾香和萧怀瑾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生平最恨自己人掣肘。自己去了,定是一死。 就算绾香放了弟弟,自己死了,谁又能照顾他呢? 想到这,原本要去平南王府要人的杳儿停住了脚步想要转身出城。可刚走出去几步,咬咬牙根又转身奔向平南王府。 ‘事能定三分,七分要听天。’这句话是绾香在北浔时常挂在嘴边的,或许自己真的有七分天命也未可知。 于是她站到了平南王府门前。 甫玉负手站在门口,身后站着一排府兵,一副恭迎许久了的模样。 见到杳儿远远的站在那里,甫玉并不急着招呼,只是对她笑笑说上一句:“杳儿姐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托王妃洪福,一切安好。” “是吗?”甫玉轻轻挑了下眉,语气里尽是对杳儿的不屑:“你悖主忘恩,姐姐可不曾想过要关照你。” 杳儿侧目而视,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黄口小儿敢对自己这样无礼:“我很好奇,王爷怎么还将你留在府上?就没有趁着盛怒拔剑杀了你?” 甫玉别过脸去看天,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十分俏皮,言辞却十分严肃的问:“合兴楼那些说书的,真是不如杳儿姐姐一张烂嘴。” “何必废话?”杳儿掏出那条红丝怕问:“我弟弟在哪?” 甫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为了这事。瞧我这记性,都给忘记了。” 而后转身让了一条路出来,抬手让进杳儿:“请。” 杳儿紧着心里的一口气走进去,刚一进门,身后府门便关上,不等杳儿回头便被人一掌打晕套进麻袋里。 第二百二十章 再相见(二) 绾香等着一天等了许久,也不介再等上这一个白天。 东院的人都在忙着封外窗挂暖帐,还未到冬日,便已然一副过冬的景象了。 外面的动作小心,生怕动静大了会吵到卧房里正写字的绾香。谁都知道,今日的绾香惹不得。 卧房撤了梨子香,换上新进府的水果摆在一旁,味道清甜也没有烟,也不会惹得绾香轻咳不止。 秋荻神色怅惘的跪坐在绾香身旁研墨,看着绾香娟秀的自己,倒也跟着定下了心。 萧怀瑾也坐在书房里,一笔一划的将那首白头吟写了不知道多少遍。 那日东院的气氛十分沉闷,比先前萧怀瑾去了琼华台时都还要叫人觉得紧张。 一盏茗香伴至黄昏,绾香抬眼见到窗外一抹残红轻舒了一口气,嘴上嘟囔着:“就要入夜了。” 这一句,像是绾香等待许久才说出口的。而后放下笔,拿起手旁的半盏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秋荻拿过旁边的软枕垫在绾香身边给她靠着。 见到秋荻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绾香忍不住问到:“再没见过梁错?” “王妃的茶冷了,奴婢去换盏新的。” 秋荻刚想抬手去接绾香的茶盏,绾香躲了下,直接将茶盏放到了案桌上。纤柔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秋荻。 看她的样子好像很不愿提起梁错似的,于是绾香也转了话锋问到:“齐候府那边还是没动静吗?” “那边的动静奴婢没有听说过,自打孙姨娘离开后齐候府便再没来过人了。奴婢猜,齐候现在依仗王爷,迟迟不动手也是看着齐夫人的面子。” “他们父女两个,也算是知道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说着绾香冷笑了下。 “要不,给王爷递句话,叫王爷敲打敲打齐候?” 绾香摇摇头,抬手将散开的发丝别到耳后,缓缓说了句:“不急,今晚的事了了,再同琼华台慢慢计较。” 只要今晚的事了了,便也没有什么是绾香难以忍受的。 寒露双中,等着天上的最后一抹残红也不见了的时候,天就彻底凉了下来。后院靶场亭子外的那棵大树都被冷掉了最后一片枯叶。 树下的人也冷到暗地里搓手背,杳儿双手被绑在后面,脸庞被火光照亮。她和所有人一样,都在等着绾香,只是心里多了一份恓惶。 终于在夜幕深处看到了一处星火,那处微弱的光亮离靶场越来越近,知道一抹熟悉的红影出现在杳儿面前。 “你终于来了。” 绾香披着袄子缓缓站到杳儿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叫绾香端详了许久,过往种种跃于脑海。 杳儿抬起嘴角,一副冷嘲热讽的模样:“很后悔没杀了我吧。” 熟悉的笑脸,却再不是熟悉的眼神,绾香也如同往常的笑着:“为了杀你,我食不甘味。” 说着绾香抬手叫人解开杳儿手上的绳子,转身走进亭子坐下身,对杳儿说了一句:“坐吧。” 等着杳儿在对面坐下,绾香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她:“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是想问问你,当初在禹城,到底为何要杀我?真的是因为倾慕王爷?我可不这么觉得。” “过去了这么久,我也很是好奇,王妃绝顶聪明,为何在禹城的时候会放了我?除恶务尽,不是王妃一贯的态度吗?” “是啊。”绾香干涩的笑了下:“我怎么会这样蠢,放了你呢?” “我为何会想要杀了王妃?”杳儿抬眼看看外面的星斗:“因为这就是我的使命。” “使命?受谁之命?” “从前王妃以为,这皇城里对六王爷(萧怀瑾排行老六,先前没有封号一直被称‘六王’)要挟最大的无非是太皇太后,先帝,还有翊王萧怀珵。王妃就从没有怀疑,铲除这三个人的时候太过顺风顺水吗?” 绾香自然怀疑,每到最为关键的时候,萧怀玥或者是齐候就会站出来助王爷和自己一臂之力。 无论是救伽赞时被囚禁大牢,还是后来进皇城弑君,还是萧怀瑾进城拥簇新君,他总会不偏不倚的出现在最关键又最安全的地方。 “你进皇城救伽赞,是我走漏的风声,不过这风没有吹向别处,而是吹进了襄王府。从一开始,我便是襄王的人,杀王妃也是襄王之命。 从藏香阁在北浔崛地而起的那一日,他便知道,那是六王爷手笔。所以我才会到你身边的。 所以你不要觉得我背叛了你,别觉得我是欠你的,因为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主子。” 站在一旁伺候的秋荻,听完这样的一席话不禁攥紧了手指。别说是她,就连绾香心里都不由得吃紧,杳儿的那些话叫人细思极恐。 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竟是萧怀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并且这么多年绾香都没有发现过。 更叫绾香坐立不安的是,杳儿坐实了萧怀瑾曾在狮子楼和自己说过的那番话,萧怀玥这一场局竟布了这么多年。 杳儿见绾香抿起了嘴角不说话,坐下来朝前倾了倾身子:“害怕了?当今世上竟还有摄政王妃害怕的东西? 王妃是不是以为,我是从鹰嘴峰回来后才跟在襄王身边的?现在回忆起从前的那些细枝末节,是不是十分痛恨自己? 是因为你的疏忽,我才会替襄王效力这么就。照着从前那段主仆情分,不如我再告诉王妃你一件事。 万毒窟惨遭灭门的时候,毒尊根本就没有给六王爷去过信。昭帝拿到手的那一封,是襄王为了讨好太皇太后,找人仿照毒尊笔迹写的。 你掌管藏香阁多年,号称藏香阁知天下事。却连自己母族的事都弄不清楚,王妃你也和我这条被遗弃的‘狗’一样可怜呢。哈哈哈……” 眼前杳儿笑得癫狂,绾香攥紧拳头想要即刻杀了她。心里越是恨,越是想要她痛苦,但绾香还是咬紧了牙根忍着:“你扯出这么一堆,到底想要说什么?和我做交易?” “襄王布给六王爷的局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王妃是聪明人,六王爷现在有一高位,能称得上对手的也就只剩下襄王了吧? 我已经退无可退,王妃一试何妨呢?” 那个单纯如同白水的杳儿,现在倒也学会用这样老道的口吻和自己谈条件了,绾香一边笑着一边点头。 紧接着杳儿说到:“我想要的东西,王妃都清楚。” “自然清楚。”说着绾香看向秋荻,秋荻便过去和府兵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的功夫,就有人抬着一个粗布麻袋扔到了树。刚一落地,里面便传来呜咽的声音,听起来先是被人堵住了嘴想喊却喊不出来才发出的声音。 尽管很模糊,杳儿却还是听出来那是弟弟的声音,她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猛然转头。 绾香坐于案前,手上握着温热的茶杯轻声问到:“从前怎么没听说你弟弟还活着?难道是一直养在襄王府,才没被发现的吗?” “你放了他!你想怎样折磨我都无妨,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放了他,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看到绾香的嘴角一直隐晦着一种捉摸不透的笑,杳儿便明白这祈求到底有多无力。 绾香的笑脸渐渐凝滞,明月般姣好的小脸逐渐凝结成霜起身走到一旁,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弯弓:“当初梁错就是在这里教你射箭的。 所以你才有机会拿起弓将箭射向我。三箭齐发……看来你学的不错。” 旁边有人牵过了一匹小马驹套进麻袋吊到树上,绾香将弓递到杳儿面前:“我对你说的事很感兴趣,不介意替我家王爷谋条捷径。 梁错百步穿杨,你的功夫也查不到哪里。现在是黑夜,所以不用百步,你只走出去二十步,同样三箭齐发射死掉再树上的东西,人你带走。” “当真?” 绾香轻笑了下:“言而有信。” 于是杳儿结果绾香手上的弯弓,紧握备好的三支白羽箭,朝外走出二十步。 树下的人推动了麻袋,麻袋便开始摆动不定。这对杳儿来说,算不得为难。拉起满弓,仔细的感知风速。 箭离弦去,稳稳的扎在了麻袋上。血瞬间浸出,滴到地上。 绾香见了,更加不避讳的大笑出来,还一边轻拍自己双手:“好!真好!不愧是梁错教出来的人。” 杳儿急忙跑过来问绾香:“王妃金口玉言,可以放人了吧?” “金口玉言不敢说,但也是要说话算话的。人你带走就是。”绾香拔出身边府兵的佩刀,挥手甩出去,刀刃划过绑住麻袋的绳子扎在树干上。 麻袋里的重物砸到了地上,下人上前打开麻袋。一张玉白色的脸赫然出现在杳儿面前,那是一个男孩,男孩的头上还扎着一根白色的发带。 那三支箭,竟扎在了自己弟弟身上,杳儿不敢相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回身想要抓住绾香,却被府兵按在外面,她不死心的朝绾香吼着:“为什么?你言而无信!” “对!”绾香一手扶着自己的后腰,一手被秋荻搀扶着,走到杳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就是言而无信。和你这样的人,需要讲‘信’吗? 我只说叫你射死吊在树上的东西,便可以让你把人带走,又没说带走的,一定会是活的。这样说来,我也算不得言而无信。” 第二百二十一章 再相见(三) “啊——”杳儿拼命的朝绾香扑腾,面目狰狞想要杀了绾香。 但这里是平南王府,就算她闹出了花,也近不了绾香的身。 反倒是叫人觉得,像是看戏一样可笑也可悲。 绾香不紧不慢的轻抚虎啸银月弓上的银雕虎纹说到:“当初白修子死在我面前时,我大抵也是这样的心情。我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何会放了你呢?” “离绾儿!你的手就干净吗?!”杳儿甩开身边的伏兵,僵直的站在那,抬手指着绾香质问:“你杀了这么多人,夜里就没做过噩梦吗?” 绾香抬眼目光冷峻的看着杳儿,拎着弯弓走向她,步伐沉稳如同地狱中走出来的人,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在细数杳儿此生最后的时间。 弯弓套过杳儿,弦抵在她脖子上,绾香迅速转身绕道杳儿身后,抬脚将人踢跪在地上,紧踩后背朝后拉弓。 细弦压进杳儿的脖子,血水渗出来。秋荻见到绾香亲自动手想要上前阻拦,可此时绾香杀相尽露,双眼血红叫人不敢靠近。 “这皇城里……没有一个人的手是干净的!就算是齐候府的林姨娘,日日敬香礼佛慈悲为怀,待在齐候府那样的地方,手上都算不得干净。” “离……” 不等脚下的人说出话,绾香咬紧牙根猛一使力,血水迸出老远,喷洒在地上也溅了绾香一脸。 几个男人见了这番场景尚且品蹙眉头感到不适,绾香却漠然看着直直倒下的杳儿:“噩梦?嘁……” 秋荻地上一条丝帕给绾香,绾香随便在脸上抹了下而后擦擦手,随手将帕子丢在地上,转眼朝暗处看了一眼。 血红的帕子带着暗红色的血迹落在杳儿面前,她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眼仁里映着那条绣着‘绾’字的帕子。 绾香扶着自己的后腰:“把这两具尸体丢进奉江里去,送出去的时候记得在襄王府的大门口绕上一圈。” 秋荻扶着绾香:“是。” 天气冷到人说话嘴里都会生出寒霜来,绾香缓慢的挪动脚步,像是在对平南王府的所有人说:“背叛我的人,终究不得好死。” 就算杳儿的条件开得再有人,绾香也再不敢与这两姓奴沾染任何瓜葛。噩梦不可怕,可怕的是难以揣测的人心。 哪怕杳儿临时前诅咒自己千万次,绾香也一定要她死。 妙院,藏香阁,其中一些琐碎的恩怨终于算是有了个了结。回到房中,绾香摘下钗环,青丝伴随绾香轻舒的一口气泻落。 秋荻放下帷帐,灭了灯转身出去,绾香裹着被子看那身影,总会想起那个握着香椽的姑娘。 噩梦?会做噩梦吗? 绾香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萧怀瑾叫人封严了窗子寒凉的被风再也吹不进来。 闭上眼,看到的是远在禹城的城墙,听到的是千军万马的嘶吼。鱼贯而入的敌军,高头大马上的白衣将军。 奉江一别,天地之远。 他带兵进入万毒窟,斩下父亲首级,还恨吗? 似乎压根就没恨过,为人臣子,总会有许些不得已。 那些死在绾香刀下人一个个晃过绾香的眼前,有的还能看清脸,有的根本没有记住他的模样。 杳儿就站在他们中间,瞪圆了双眼喊:“离绾儿!你的手就干净吗?!你杀了这么多人,夜里就没做过噩梦吗?” 刚巧天上一道惊雷劈下,闪光将半边天晃得如同白日一般,惊得绾香瞬间睁开眼坐起身,浑身发冷使劲的喘息。 深吸几口气,缓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腰间多了一只手。 “吓到了?” 绾香回头看到萧怀瑾就在自己旁:“王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几日,我都趁你睡着了回来,不想你现在睡起觉来,比粥都熟。身边多了个人都没发觉。” 说着萧怀瑾把人拉回到枕边:“别想了。” “我什么都没有想。” 耳边萧怀瑾轻笑了下:“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里都是虚的吧?” “我心里虚什么?”绾香翻了身背对着萧怀瑾:“我什么都不愿意想了,剩下的事就都看王爷了,我现在只想把孩子好好生下来。” 萧怀瑾凑了过来问:“听大夫说你体虚,这个孩子……” “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这个,无论如何我都要给她生下来。” “你去过白府的竹苑,知道产子凶险万分,若是……” “他会平安来到这个世上的,就算拼了命,我也要把他带到这世上。”绾香盯着黑夜毅然决然的说:“就算真的凶险,王爷也要记得,留住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留住他。” 这番话叫萧怀瑾忍不住忧愁,但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只伸手将身边的人搂得更紧:“别说这些了。” 绾香听着外面大雨打在屋檐的声音忍不住慨叹:“现在终于是明白为何我与哥哥一生病,阿娘便焦切万分泪眼滂沱。” “为母怜子,我的母妃也是一样的。” 绾香轻叹了口气,突然抬头:“既然王爷在这,不如说些正经事?” “你说。” “齐候把孙姨娘带回去后,好像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你的意思是?” 绾香抓过萧怀瑾的大手:“我只是想问问王爷的意思。” “我的意思?” “若这是王爷的意思,便罢了。毕竟王府是王爷当家做主,我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绾香把话说得有些委屈,萧怀瑾听了即刻明白绾香的意思:“明日早朝,侧面说上几嘴便是。” “我也不是一定要齐候府给个什么结果,王爷若是觉得不好逼得太紧,便就这样吧。想叫齐候倒台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你若是有脾气,还是发出来的好。” “我有什么脾气?” 躺在一侧的萧怀瑾突然笑出了声,叫绾香有些不明所以,转头平躺问到身边的人:“你笑什么?” “王妃鲜少生气生的这样含蓄。” 绾香拉起被子朝萧怀瑾身边靠了靠:“我只怕啊,自己太过小性子,王爷一生气就跑去琼华台了。” “好了,睡吧。” “嗯。” 绾香安然将脸埋在萧怀瑾的心口,心中暗暗庆幸刚刚那道雷来的时候萧怀瑾就在身旁,不至于惊慌,很容易的再一次入眠。 但齐筎就没有这般幸运了,她被这一道雷惊醒,眼前尽是冬戈去时的惨相。那张痛苦又狰狞的脸原来越近,齐筎随手抄起床头的香炉砸去,挥着枕头大喊:“滚开!我不怕你!滚开……滚开!” 睡在帷帐外的丫鬟听到齐筎大喊,赶忙起身端起烛台掀开帷帐:“小姐!” 进去便见到齐筎拿着枕头乱砸一通,额头还冒着细汗,咬牙切齿的喊道:“我不怕你!” “小姐!是奴婢!”丫鬟放下烛台,抓住齐筎的枕头:“是奴婢啊。” 齐筎缓过神转眼瞪着那丫鬟,瞪了好一会才问:“你叫我什么?” “齐……齐夫人。” 在这院子里,齐筎最忌讳别人掀起她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 好容易摆脱了那样的日子,好容易摇身一变变成了‘齐夫人’,自然不想在听见那句‘小姐’。 这丫鬟是先前齐筎回娘家从齐候府带回来的,一时间难以改回口。满王府里,也就只有这一个贴心的人,齐筎并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就拿她怎么样。 “我去给夫人倒杯水,夫人喝了定定神。” 说着丫鬟钻出帷帐去给齐筎倒水,外面电闪雷鸣,和算盘珠子一般大小的雨点砸在房檐上,越听越觉得不安。 等到丫鬟端着水回来,齐筎开始后悔今日多事,跟着绾香到了靶场外面。即看到绾香哄骗杳儿一箭射死自己的弟弟,又看到她用弓活活勒断了绾香的喉咙。 早知道绾香手段惨毒,也见过冬戈的尸身,却从没有见过绾香将一个人那样杀死在自己面前,就连自己怀有身孕也丝毫不避讳。 单是样还不算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绾香用帕子擦手的时候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早就知道自己跟了过来,而没有戳穿自己一样。 倘若真的是绾香要给自己看的,那便是想警告自己。 摄政王妃睚眦必报,不过是一早一晚,自己动了冬戈,动了她的耳目,就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了。 萧怀瑾虽说与她分了房,也多眷顾了自己几分,却也从没有因此贬低过绾香,仍旧给她王妃该有的底气。 活在她的手下,怕是早晚有一天要被绾香当做杳儿,活活勒死。 与其这样等着,不如自己另谋活路。 “王妃若是不把地方让出来,我注定是要低她一等,要被她拿在手里。” “可夫人也不必太心急,若王爷大事不成,夫人还有路可退。若是王妃,便无路可退了。” “退?”齐筎回眼轻瞥那丫鬟,像是在嘲笑她无知:“你以为齐候府是那样好下口的?我即已经到了平南王府,便是退无可退,王爷进我便进,王爷退我便退。 即便王爷现在心里没有我,也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只要我安分,他便不会弃我如敝屐。一朝得志,更不会将我抛掷于脑后。靠我那个娘家?” 说到这齐筎不禁冷笑了下:“只能共荣,不能共辱啊。” “那夫人想怎么做?” 齐筎端起手上的茶盏,故意失手掉在地上:“那个叫杳儿的丫头在她身边潜伏多年,看来她也不是很聪明。” “奴婢打听了,先前伽夫人在府上的时候,王妃就被打过五十杖,王妃晕了过去。有人趁机下毒,王爷都没有发现。差点叫王妃丢了命。” 听到这齐筎的眼睛明显亮了下:“哦?” 第二百二十二章 母子均安 被雨水洗过的阳光太过干净,略显刺眼。绾香来不及抬手挡刺眼的光芒,便先轻咳了一下。 秋荻往前拉了拉绾香的披风,轻声询问到:“一场秋雨一场凉,要不王妃还是等到晌午再出去吧?” 绾香摆了摆手:“再不出来看看,就赶不上今年最后一场菊了。” 秋荻瞟了眼满地惨败的秋菊,颜色虽然还鲜丽,却再没有以往生机。院子里的下人本想赶忙收拾了这惨败景象,可绾香偏偏叫人来下令,谁也不准收拾这些被打落的秋菊。 “这花已经败了,王妃想看便等明年吧?” 绾香摇摇头:“看到这些花,我便明了,这一年又要过去了。从前总讨厌岁月飞快如同白驹过隙,现在倒是盼着明年早早的来。” 因为明年绾香和萧怀瑾的孩子就要出世了,日思夜想的长宁,就会平安出生了。 为了迎接这个孩子,绾香如临大敌。 不管是喜欢吃还是不喜欢吃的,只要是大夫一句‘有益于子’,绾香便不会推辞,利落的吃进去。 药箱里的那些瓶瓶罐罐绾香再也没有伸手动过,能叫梁错去做的事绾香一概不插手也不过问。 虽说是没有像杳儿说的那样做噩梦,但每每想到自己手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心里也会害怕,怕这业报会报到自己孩子的身上。 就算自己不能常出府走动,也要叫萧怀瑾或是秋荻亲自去海慧寺敬香。自己闲来无事的时候,除了学着做些小衣服小鞋子,就是坐在案前抄写经文。 难得动一动也就只在后院喂喂鱼,一边透气一边看书,大夫开的药更是一碗不落的喝。 除了萧怀瑾偶尔见不到人影,绾香倒是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秋荻日日亲自替绾香煎药,反是要进绾香嘴里的东西,秋荻都尽可能的不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送去前更是反复试了又试尝了又尝。 一旁打杂的小丫头见秋荻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秋荻姐姐,你对王妃的事这样上心,估计也没有闲暇去见梁将军了吧?” 想来这小家伙刚到府上没多久,也不知道许些事情的缘由,秋荻便也不与她计较。 想到梁错,秋荻的心里也会有些觉得酸涩,可她还是会心的朝那小丫头笑了下,嘱咐到:“我的正经事就是照顾好王妃,总去见梁将军总是不好的。 何况我与他之间,有的不仅仅是男女之别……更是云泥之别。” 秋荻说的话那个小丫头听不大懂,但秋荻也不需要她听懂什么,只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手扇着火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无意朝窗外张望,一眼瞥到一抹利落的黑影。 原还想添些柴火的秋荻,又转回了头,抬眼便触碰到那双眼睛,不小心探知到其中温情。 秋荻想,大抵是自己看错了。此刻他一定觉得是自己出卖了杳儿出卖了他,对自己怎么会有温情在呢? 应该恨不得杀了自己吧? 于是秋荻转眼放下手上的扇子,起身去关了窗,留下梁错站在原地,握住佩剑的那只手动了下,似乎想要和秋荻说些什么,可见她关了窗,也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窗之隔,隔着两人剪不断的情意绵绵。 都觉得对方没了情,却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思,也从未过深的知会过彼此。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在黑夜里暗自摸索,时而欢喜时而忧。 可不管是欢喜还是忧愁,终究是两个人自己以为的,秋荻做不到绾香那样有一说一,梁错也做不到萧怀瑾那样开诚布公。 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绾香真真的看在眼里,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便也不想再多言语别人的事情,她想的只有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这般小心谨慎,该来的事情总是会来的。 那晚长夜无眠,绾香的心里总是觉得惴惴不安,即便是萧怀瑾就躺在身侧,她的心口也还是止不住的结闷,就像是一块老旧又不透气的皮子盖在上面一样。 紧接着腹中泛酸…… “王爷……”绾香突然揪紧了被子轻唤萧怀瑾。萧怀瑾听了赶忙起身,却没有一丝惊讶的神色:“怎么了?” “快去,去叫大夫。” “你等等,我这就去。”萧怀瑾套上鞋子掀开帷帐拿起外袍便出门去。王府里的灯瞬间全部点燃,整个皇城的大夫都被叫到了王府去。 就连宫中的御医也上了平南王府的大车,火急火燎的奔向王府。府外打更的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扒在平南王府的外墙探听消息。 整个府上的人都被这动静给折腾起来,琼华台自然也不例外。齐筎跪在浮金海棠背面的佛像前,攥着佛珠反复的念叨。 她的丫鬟就跪在身后,听到齐筎一边念着,一边笑出了声。 断断续续,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突然忍不住,趴在垫子上埋住头:“哈哈哈……乱了。” 而后突然回头抓住自己的丫鬟:“听见没?” 丫鬟被抓得手臂生疼,紧皱着眉头不得不符合:“奴婢听到了。” “府上乱了,王妃出事了,她终于出事了,咱们得手了!”齐筎瞪圆了眼睛望着佛像:“王妃这一胎铁定是保不住了,说不定还会母子俱损……她不死也没关系!可徐徐图之!” 听到东院的动静,齐筎高兴的像是疯了,她伸手指着佛像:“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齐夫人,可是咱们还不知道东院到底是什么动静,东院的人嘴严实的很,府兵围在外面,蚊蝇都飞不出来一个。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 “那可是父亲给我的药!南疆奇毒,和她上次中的毒一模一样!无色无味,就算绾香的鼻子再灵,不也一样无法发觉吗? 她那个哥哥又不在,只要绾香意识不清便无人可解此!她必死!连同那个不该来的孩子,一起死!” 说完了话,齐筎满意的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没有看向东院的方向,只望着月亮慨叹:“这可是父亲第一次倾其所有的帮我。 这一次,我才感受到,我是齐候的女儿。只要我争气,就算是萧怀瑾想要他处置姨娘,他都要顾及我的颜面推辞再三。 只要我摇身一变成了王妃,推着王爷坐上那个位置,我便顺理成章的母仪天下。到时候……”说到这齐筎冷笑了下:“就算齐鸢是齐候府的嫡女又能怎样?” 只怕她将这一切算的太简单太美好。 站在一旁的丫鬟看到她溢出眼眶的喜悦,事情还未落定便开始幸灾乐祸,心里不禁觉得自己的主子太过浅薄。 见王府府兵严防死守,来王府的人也是只进不出的样子,齐筎的丫鬟心里便明白,倘若事发不仅仅自己的主子逃脱不掉,自己也是难逃一死。 于是趁着齐筎高兴,自己转身出去想办法打探东院的消息。 东院里萧怀瑾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焦切的等待着。屋里的人忙翻了天,屏风外的御医和众大夫不知如何是好。 秋荻慌乱的从屋子里跑出来,对萧怀瑾说到:“王妃见红了。” 萧怀瑾皱紧了眉头,神色冷峻的朝里望了一眼,不问别的,只有一句:“王妃可有事?” “还未可知。” 说完秋荻便又被里面的人唤了回去,萧怀瑾的双眼开始变得涨红,负在背后的那只手紧攥着,趁着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小声问身后的赵太医:“王妃的身子一直是你照看的,王妃会没事的是吗?” “只要按照小人的办法,母体绝无大碍。” “倘若王妃有事,仔细你自己的父母妻儿。” 秋荻见到绾香腹痛不止,咬紧了牙根喊也喊不出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秋葵端进来一碗汤药:“这是大夫叫王妃喝下的。” 秋荻赶忙接过汤药想要喂给绾香:“王妃,这药喝下去就好了。” 不想绾香猛地伸手抓住秋荻的手腕:“这是什么?” “大夫煎的药。” 绾香瞪着双眼,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使尽全身力气将碗打了出,力气打到秋荻都差点摔在地上,秋荻回眼看着绾香:“王妃。” 站在门外的萧怀瑾就听到里面碗被砸碎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绾香拼了命的喊:“你去告诉那群庸医……我的孩儿若是有半分闪失,我叫他们……全部陪葬!” “王爷,这……”赵太医稍显为难的看着萧怀瑾。 没一会,秋荻又跑出来,惊恐的跪到萧怀瑾面前,双手上还带着血迹:“王爷,王妃有话叫奴婢传。” “说什么?” “王飞说,就算是要了她的命,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否则……她再无颜活着见王爷。” 赵太医听到这也赶忙跪到了地上:“请王爷早做决断。” 萧怀瑾眉峰紧皱,双目深似寒潭,拇指与食指使劲的捻着,这决断叫他怎么做?难道绾香已经知道什么了? “王爷!”秋荻抬眼提醒萧怀瑾:“粹毒匕首还在王妃枕下,王妃抬手可得。” 听到这,萧怀瑾只好抬起手指着地上的赵太医:“你去。” 赵太医抬头问:“去子留母?” 萧怀瑾闭上双眼轻舒一口气:“母子均安。” “是。”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可能会恨我 因为萧怀瑾的这句话,齐筎的盘算算是彻底落空,毫无悬念。 站在卧房门口,萧怀瑾的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他不清楚绾香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打翻了那碗药。 但萧怀瑾知道,不管出于什么样的情况,这个孩子都必须保住。其余的事情,只能另做打算。 平南王府的灯明了一夜,萧怀瑾也在门外站了一夜。这一夜,王府上下的人都未曾安眠。 无论是东院的主子还是下人,一个个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在这紧要关头一个不小心,便丢了性命。 为了这个孩子,绾香连命都不要了。萧怀瑾倒是很想问,对于绾香来讲,到底是这个孩子重要还是丈夫重要。 他站在那,焦急的朝里望着,一直望到细绒白雪便飘了下来,像是柳絮被风吹散,落在他眉心。 缺月照冬寒,刚入九月便飘了碎雪。那些细小的雪花被月光照得闪亮,还未落地便融化。 旁边的随从小声问了句:“王爷,天凉了,您到屋子里等吧?” 萧怀瑾还是无动于衷的站在那,没多一会赵太医慌忙跑出来跪到萧怀瑾面前:“王爷,血已经止住了。母子均安。” 有些事情仿佛真的是天意,望着雪花,萧怀瑾无奈的笑了下:“荣川这个算卦的,还算有些本事。领赏吧。” “谢王爷。” 萧怀瑾一直若有所思,似乎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叫冬芷的丫鬟闷不吭声的从卧房走出去。冬芷一路走出东院,又拐到了暗处。 东院外墙旁狭长的缝隙里站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身量较小的姑娘,正是琼华台来的。她见到冬芷从里面走出来,忙走出来拉住冬芷的手肘问:“冬芷,怎么样了?王妃可……” “王妃这一胎保住了。” “保住了?王妃可有大碍?” “母子均安,已无臾。” 冬芷的回答像是雷一样劈中了这丫头的印堂,脑子里‘嗡’的一声,脸刷一下就白了,仿佛大难临头一般不知有何可云。 小丫头早听齐筎说过,绾香聪明的很性子刚烈睚眦必报。只要她还活着,这笔账早晚要算回到琼华台的头上 冬芷却长长的舒了口气:“好算是王妃和小世子平安无事,不然这王府怕是要变了天。我呀,也能睡个好觉了。” 琼华台的丫鬟回过神跟着尴尬的笑了笑:“是啊……王妃好福气,就连下人都比旁的好命呢。” “本是不好在背后非议主子的。”冬芷四下看了无人才小声说到:“你没听到前院男人们常说的吗?伴君如伴虎。 你是齐候府来的,应该也见识过这些厉害。好在今日王妃平安,否则,王爷叫我们陪葬也未可知。 现在琼华台可算是好地方,齐夫人脾气好性子软,待下人也应该不错。加之王爷最近对琼华台也是多有眷顾,日子应该过的不算紧巴。” 齐筎人不错? 大抵看不穿的人都觉得齐筎人不错,像个软柿子一样,谁都可以捏一把。 但作为齐筎的丫鬟,从齐候府来的人,她看着齐筎如何一步步算计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姨娘,从齐候府那样的地方爬出来,爬到了萧怀瑾的面前。 为了平南王府的荣华不顾自己生母的性命,自命不凡好高骛远,怎么看都是一副器小志高好生事的模样。 现如今,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了。豆蔻年华,眼见逐春的年纪,谁肯为了一个连亲娘都舍出去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管别人肯不肯,这丫头是不肯的。 她摸着黑走回琼华台去,就快要到的时候踩在积雪上脚底一滑摔在了地上。石子钻在膝盖里,痛感伴着寒凉直戳人心。 小丫头刚想拍拍自己的手,疼到‘嘶’的一声。她跪在雪中迟迟不能站起来,垂着头掉下了眼泪,嘴上念叨着:“我不想死……我不想……” “既然不想死,那就学乖一点。” “谁?!” 秋荻从暗处走过来:“你以为,东院的口风是那样好打探的?王妃若是不准,冬芷怎么有机会和你说那么多?” 说着秋荻拿出火折子点燃手里的灯放到雪地上,昏黄柔暖的烛火驱逐秋末冬初的凉。 而后就听秋荻轻叹了口气:“眼见冬月了,蛇鼠都找了地方去猫冬。可外面还是会有些猫儿狗儿的找不到家。 命好的遇上好心人,吃吃百家饭也能捱过这一冬,命不好的就只能等着饿死了。” 话语刚落,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便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秋荻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到她身上:“这是王妃赏我的,便赠与你了。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既然不想死,总归回想想到活命的办法。” 说完秋荻转身就走了,天边也正好露了灰边,看起来像是快要天明了。 …… 绾香刚安稳下来,萧怀瑾便派人将那些大夫御医全送出府,只留下赵太医一个在府上。 那些人什么也没说,便也没人知道绾香为何突然腹痛不止,还见了红。虽不算太严重,却还是叫人觉得蹊跷。 折腾一夜出去,绾香累到昏睡过去,萧怀瑾就坐在床榻边,等着她睡醒问自己些什么,一坐便坐到了天明。 秋荻和秋葵靠在屏风后的门板上披着,身上盖着厚被子,跟着一起等绾香醒来。 原本萧怀瑾在身侧绾香就能睡得踏实,可这一次她睡得并不安稳,睁开眼睛见到萧怀瑾依在旁边眯着。 绾香在心里猜着,大抵是昨晚折腾了倦了,所以才会如此昏沉。绾香掀起被角朝萧怀瑾的身上盖了盖,虽是轻轻一盖,却还是惊醒了萧怀瑾。 他就像睡在了北塞的营帐中似的,心里始终紧着一根弦,稍有风吹草动便要睁开双眼翻身起来。 “醒了?” 绾香点点头,看看帷帐外的光:“晌午了吧?王爷没上朝?” “没有什么要紧事。” 绾香伸出小手抓住萧怀瑾的衣襟,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无可言讳的事情,只是满眼寒霜的看向别处。 过了许久才抬头和萧怀瑾说了句:“我想吃糖葫芦。” “糖葫芦?” “嗯。”绾香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药苦,一直苦到现在。” 萧怀瑾宠溺的撩开绾香脸侧的发丝:“好,这便差人去。” 却见绾香拉着衣角直摇头:“进嘴的东西,我是不敢叫别人去的,王爷走一遭吧?” “对,要不,叫甫玉去?” “不。我谁都不信,只信王爷。这天地下,也就只有王爷不会负我。”话说到这,不知绾香为何就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随后笑了下:“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王爷还是快快去吧。” “好。”萧怀瑾俯身吻了下绾香的额头,绾香抬眼笑了下,双眼弯起如同弦月,只是看不太清她眼中的光,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黯然。 但萧怀瑾还是回笑了下,伸手替她掖了下被子:“我去去就回。” “嗯。” 绾香越是这样,萧怀瑾的心里越是不安,越是想要寸步不离的跟着绾香。 走在长街上,见到什么都想带一些回去,他也不清楚绾香看到哪一样会觉得欢喜。 恍而见到一双秀念精致红色的小鞋,鞋底又厚又软,萧怀瑾忍不住拿在手里,仔细的瞧了瞧,不自觉的朝上扬了嘴角。 跟在身边的随从以为萧怀瑾会叫他买下这双鞋,可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敛容正色放下鞋子,转身便离开了。 他想着要赶紧回去,他的绾儿嘴里苦涩还等着自己手上的糖葫芦。 可等回了王府,绾香人也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她竟也能跑出去,萧怀瑾握着糖葫芦,对着空荡荡的床榻杀相尽露:“王妃人呢?” “回王爷,王爷走后没多久秋荻便去套车了,好像是去齐候府。” “齐候府。” “是,是齐候府。”跪在地上的丫鬟闷着头,心提到了嗓子眼,谨慎的回答:“王妃身旁的秋荻姐姐说,要套车去齐候府。” …… 就在萧怀瑾前脚迈出院门,秋荻后脚便带着琼华台的丫鬟见了绾香。她跪在屏风后面说了齐筎做的所有事,还不忘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于是绾香再坐不住,无论秋荻怎样劝,都执意要去齐候府走一遭。 不过是因为自己太过隐忍,才会叫那些人为所欲为,胆子大到敢向自己下手。坐在马车上,绾香反复在心里斟酌那个丫鬟说的话。 齐候给的药,南疆奇毒。那不是和上次太皇太后与伽赞下给自己的药一样? 哥哥费劲毕生所学才救回自己一命,就算这一次萧怀瑾请尽天下名医,又怎么可能抱住自己并且抱住孩子呢? 难道昨晚自己砸的那碗药,真有蹊跷? 不管如何,绾香到底是要到齐候府走这一遭的。 那些不自量力的蝼蚁,惹得人心烦,多一天绾香都不再留。 齐候府的门房远远见到挂着红灯笼的马车,即刻知道贵客临门,不等车停便跑进去禀报。 等绾香到了门口,齐候也已经站在那迎人了。 鲜红的裙角落地,银色的外袍晃人眼。为了叫自己的起色好看些,绾香涂了一层厚厚的口脂。 一抹鲜红,夺命的颜色。 但那脸色还是止不住的惨白,像是墙阴处覆着的一层白雪。绾香勾起嘴角,阴柔一笑,美到万物失色叫人挪不开眼睛。 她告诉齐候:“不必多礼,过了今日,你可能会恨我。” 第二百二十四章 解释 她在齐候府没有任何避讳,坐在前厅等着要叫齐夫人。有些男人觉得跌份的事,怕是女人会更好下手。 这个选择齐候做不出,那边叫他的发妻来做最合适不过。 “这不是疆域的南和茶?王府才有吧?”绾香打量着手上的茶盏,嘴上问着心里却清楚,这就是齐筎回门的时候自己给备下的礼。 齐候听不明白,但齐候夫人却明了女人的心思,于是问到绾香:“阿筎在王府没有给王妃添麻烦吧?” 绾香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齐筎倒是乖巧,只是她的那个姨娘不安分。” 说着抬眼看着齐夫人:“上次王爷叫人请齐候把人领回来,难道没和夫人说其中缘由吗?” 看齐候板着脸他的夫人又是一脸的不知所云,绾香便料定齐候这次为了维系与齐筎之间的关系,回到府上极力的保孙姨娘一条命,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恬淡的笑了:“听说齐候这阵子忙于公务,没空去料理后院的这些事。咱们这亲戚里到的,虽说这关系还拐着胳膊打着弯,我还是得多嘴提醒。 孙姨娘再是受宠,夫人才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任由家奴在外扰攘,岂不是失了门风? 好在是在王府,若是换去了别处,该会有人说齐候府门风不严。再加上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齐候府的这些公子小姐,也不知道要被婆家娘家怎么看。 重要的是,齐候夫人的脸面可算是跌尽了呀。” 齐候夫人虽不重感情,但最重颜面,听到绾香的这一番话,心中没有十分明了也该有上六七分了。 虽然被个和自己儿女辈一样大的人说教,但绾香到底不是从前的绾香,她是王妃,是整个平南王府的体面,往大了说还是皇族的体面。 所以齐夫人不敢多嘴,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恨孙姨娘。虽不知道孙姨娘到底在平南王府做了些什么,但想到齐候最近对孙姨娘的态度,便叫绾香觉犹如芒刺在背。 “夫人胸怀磊落我是相信的,眼里定也见不得腌臜事。齐候也是要脸面的,其余的事我便也不必多说。就先回了。” 来者不善,早早走了也好。 齐候夫人攥着手,就等外人走干净想法子送走齐候,清理了后院那些碍眼的东西。 绾香起身,齐候却突然开口问:“这到底是王妃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这句话问住了绾香,萧怀瑾连自己出了门都不知道,更不会授意自己到齐候府说这样的一番话。 “倘若这是王妃自己的意思,我还是要先问问王爷。孙姨娘是平南王府齐夫人的生母,虽说是我院子里的人,又怎敢轻易动手呢?” 这个时候,他的心却还在那个贱奴之子的身上。齐候蛇鼠两端,为了自己,没有什么舍不出去的。 单看这一点,齐筎倒是像极了他的女儿。 而活在这样人的身侧,想必齐候夫人也是忍了又忍伤了又伤,最后的情分怕是也要伤没了。 她不满的看向齐候:“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王爷情深义重,王妃也自然不会忤逆王爷的意思。 也就是王妃大度,换了旁人,岂不是要叫人拿住话柄?还是不要伤了两家和气的好。” “是啊,倘若不是因为估计两家和气,我又怎么会按照王妃的意思,叫后院妇人到前堂来。” 听到这番话,不仅齐候夫人心中不悦,就连绾香也不禁冷笑了下:“后院妇人?” 绾香回头狼视齐候:“都说百宁候算定天地,那我也给齐候算算。侯府恶星未除,恐有天雷遣之。现是秋末,天干物燥。天雷至,侯府必遭回禄。” 而后绾香勾起通红的嘴:“齐候,看着办。” 说完绾香抬手,秋荻扶她起身离开。 那双威胁的眼神,叫人欲违而不敢抗。 再见她一颦一笑,仿佛都在警示齐候府大祸将至。 出了侯府的门,秋荻才问到:“王妃这样,能吓住齐候吗?” “我什么时候吓他了?”绾香被扶着,动作迟缓的爬上马车,坐下来才轻声说到:“我是在告知他。她动我儿子,还想杀我。我要她亲娘的命,不应该吗?” “是,咱们得快快回王府,王爷若是回去见不到王妃可要着急了。说不定还会怪罪奴婢。” 萧怀瑾会说什么?像从前一样嗔怪自己吗? 等到萧怀瑾下了马车的时候,萧怀瑾就站在门口,手上握着糖葫等着绾香。 凉风吹动他披风上的毛领,霜雪冷傲之姿,叫人望而生畏。 “是王爷。” 听到秋荻这样说,绾香并未像从前一样觉得欢喜。萧怀瑾忙将糖葫芦塞到随从的手里,上前将绾香抱下了车。 拿过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又出去乱跑。” 绾香并不急着去接萧怀瑾手里的糖葫芦,只是抬眼瞥着他:“王爷看起来,并不着急呢。” 她这一瞥,神色机警。仿佛早看穿了一切,故意在这个时候跑去齐候府,等着看萧怀瑾的反应。 他却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你去齐候府做些什么?” “尽早琼华台的丫鬟来过,齐筎的所作所为,我都已经知道了。” 萧怀瑾并不惊讶,只是告诉绾香:“这些事,你叫我去做便好。身子都未好利索,何必自己走这一趟?” 绾香停住脚步,眼看连廊外翻涌着的白云,冷笑了下:“我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所以想去齐候府一探究竟。” “何事?” “我不明白,为何齐筎给我下的是南疆奇毒,伤的却是孩子。又不明白,为何昨晚我砸碎了药碗以命相逼,这孩子就保住了。” 绾香突然笑着回头,苍白的小脸被萧怀瑾看在眼里,心疼又心乱。 他手上转动着糖葫芦,即便面色沉静,却还是难以掩盖心里的慌忙。 意识到绾香在看他手上的动作,萧怀瑾便将糖葫芦递到随从的手里,将手背到身后:“昨晚……” “王爷想说,昨晚有圣上的御医在,所以我和孩儿得以捡回这一条命?记得当初哥哥用尽毕生所学才勉强救我一命,父亲钻研半生都不得其解。 几个庸医,王爷还当我是七八岁的孩子吗?” “……” “除非,有人换了齐筎的药。只想要拿掉我的孩子,并不想要我的命。”绾香朝前迈了两步,站到萧怀瑾跟前:“而后栽赃给齐筎,好让我将矛头指向齐候府。 到时候他再佯装好人从中斡旋,蛇鼠两端沽名钓誉。既能给齐筎一个希望,给齐候府一个希望,又叫我与之敌对,相互制衡。 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招数,这样的胆量……放眼整个平南王府,王爷,你猜猜,会是谁?” “绾儿,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王爷不清楚吗?”绾香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蹂躏自己的心。 她反复斟酌反复推敲这些话到底要怎样才能说出口,到了现在,却还是不知道要怎样说才会给自己和萧怀瑾一个好的结果。 “我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急迫的到齐候府走一遭?王爷没猜到吗?” “……” 见到萧怀瑾不说话,绾香红了眼,是哭是笑的点了点头:“放在以往,王爷早就追到齐候府了,或是站在门口多责怪我几句。而王爷没有,是心虚,也是放任。 放任我在这个时候跑出去,放任我与齐候府针锋相对,最好连着孩子一起折腾掉,是这样吗?!” “绾儿,你果真是绝顶的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竟连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承认的那般干脆利落,绾香两眼板滞的看向萧怀瑾,一直摇头。 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就算是证据全部摆在眼前,她也觉得此时还有蹊跷。 相比多少次出生入死,相比敌军千万,更令人心寒与绝望的,是此时萧怀瑾的一句‘瞒不过你’。 “为何……为何啊?”绾香发了疯伸手抓住萧怀瑾的衣襟质问:“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我多重要?!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旁的人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就吵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拔刀相向。 萧怀瑾淡然的回答:“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萧怀瑾回答不出来,绾香却像是找到了答案。这一切都和自己想的一样,从始至终,一往情深的好像只有自己。 她望着萧怀瑾抽了下自己的鼻子,傻傻的笑出了声:“你想要我王妃的位置,我可以让出来,你休了我……我把那个位置让给齐筎又何妨呢?! 你为什么要动我的孩子?为什么?因为这个孩子姓萧,你就可以决定他是否来到这世上?王爷,孩子也是我的,你是否太残忍?” “绾儿。”萧怀瑾抓住绾香的胳膊,直视绾香的眼睛:“绾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就算你要整个天下我也给你。 就是这个孩子,我们不能留。决不能留。” “为何?你告诉我为何。就当我求你的。” 那个解释就在他嘴边呼之欲出,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告诉绾香:“不为何。” 听到萧怀瑾的话,绾香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萧怀瑾,最后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他歇斯底里的朝他喊:“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我要的是孩子,我的孩子!我和萧怀瑾的孩子!你卑鄙!情深义重忘乎生死杀进皇城的是你,薄情寡义蛇鼠两端沽名钓誉的还是你。 萧怀瑾,到底哪个才你啊?你的心简直和先帝和昭后一样卑劣到令人作呕。” 第二百二十五章 病势 绾香抬手指着他:“十几岁的天子尚且明白纶言如汗。萧怀瑾!你呢?” “你当自己以为的都是对的吗?!” “好,你解释。” 绾香殷切的等着萧怀瑾给自己一个解释,可萧怀瑾等了老半晌也没有说出什么来,绾香急切的问到:“你说啊?” “我在乎你,和你一样在乎这个孩子,可是他不能来到这个世上。” 他的解释如此苍白无力,叫绾香都忍不住一边点头一边发笑,转身朝东院走,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背对着萧怀瑾,像是对着整个王府说到:“我离绾儿这一世,本就是你棋盘上的一子,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讲什么情爱?哈哈哈……是我荒唐!可笑!” “绾儿,许些事情不能追根究底,否则只会令自己陷入苦恼。你不需要知道其中缘由,你只需要知道,在我心里,你胜过一切。” 绾香停住脚步冷笑了一下,背对着萧怀瑾摆了摆手:“王爷的这句话,叫离绾愧不敢当。 你是手握山河万里的摄政王,做的许些事情我不明白,我也不应该明白。不如这样:摄政王,你做你的山河梦,从今日起你放过我。可好?” “你又要走?” “我只求王爷放过。” 萧怀瑾走到绾香背后,认真的告诉她:“这个孩子,必死。” “那就请王爷先杀了我。” “你……” 绾香没有说话,一步一远的离开萧怀瑾。不管这个孩子是否康健,绾香都要让他睁眼见见这世上的光。 坚强如绾香,她到底忍不住流下了泪。 旁人的刀砍在她的铠甲上,而萧怀瑾的刀却落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一处。 情真如萧怀瑾,现在的他叫人看上去,觉得十分不解。 他这样爱她,为何就留不下一个孩子? 他的狠心,叫绾香觉得无处可逃。绾香含着泪看向眼前,扪心问自己离开萧怀瑾,自己还能去哪呢? 可是不管去哪,绾香到底是要离开的。她要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天下之大,总有一处缝隙容自己藏身。 这一场雪打枯了老树的枝干,寒凉的气息钻进绾香的鼻息,她很想跪在地上大哭一场。 但她知道地上冷,知道大哭伤身,为了长宁,她不能哭。于是伸手抓过秋荻:“备车,咱们今日就离开这。” “王妃,咱们去哪啊?” “去哪啊……”绾香抽了下鼻子,红着眼睛陷入了沉思:“去哪呢?” 正想着,身后有人跑过来喊着绾香:“王妃。齐候府送来消息,孙姨娘被齐候夫人逼得投缳自缢了。” 此刻他人生死与自己还有关系吗?绾香手抓着秋荻冷眼回了句:“同我说有什么用?去同齐夫人说。” “是。” 只要齐筎恨着齐候恨着齐候府,那便有人能替自己在萧怀瑾的棋局上撑一阵子了。 绾香为萧怀瑾做完了自己能做的最后一件事,终于安心的叹下一口气:“还是去北浔吧。哥哥一家还在北浔。” “王爷一定会料到王妃在那。” “他不会去找我的。” 萧怀瑾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懂自己,他清楚自己多所有人都下得去狠手,包括自己。 除非他这一世都不想再见到绾香,否则他不会轻举妄动,更不敢阻拦。 秋荻停住脚步,突然跪在地上:“那就请王妃带着秋荻一块走吧。” “跟我走,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梁将军了。” “王妃与梁将军……奴婢早做出选择了不是吗?”秋荻扬着脸朝绾香笑,绾香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下她的脸,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笑的这样真切了。 于是绾香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一把柳叶弯刀自己的匕首,一辆摘了大红灯笼的马车,还有秋荻。 萧怀瑾没有拦她,只站在城楼上目送着绾香离开。等到车不见了踪影,萧怀瑾还是伫立于上久久不能离去。 冷风打在他的脸上,叫那张脸看起来更加冷峻。 梁错站在身后问到:“王爷,咱们要北征吗?” “自然。”萧怀瑾眼神坚毅的朝北看:“我说过,要屠尽整个纥族。” “或许王爷应该与王妃坦白,她会理解王爷。” “你错了。她爱这个孩子,远胜于爱我更胜爱自己。就算让她杀进天下,也不能妄想叫她动自己孩子一分一毫。这便是为母之心。” “她到底揣着这颗为母之心,离开王爷了。” 萧怀瑾拎着厚重的玄色衣袖转身离开:“那又何妨?只要她活一日,便一日是我的妻。” …… 离开繁华如梦的皇城,归于北浔,这感觉像是回到了故里。 藏香阁,说到底是萧怀瑾的地方,所以绾香并没有到那里落脚。而是转了几座山绕了几道水找到远居幽境的离云旗。 凝霜抱着男童站在院外仿佛等了她许久,刚一见到绾香下车,就叫对怀里抱着男孩说:“阿怨,叫姑姑。” “嘟嘟。” 软软糯糯的这一声,竟能扫去绾香心中的困顿。见到这个孩子,仿佛像是见到自己未来的孩子一般。 “小阿怨?”绾香赶忙伸开手臂:“过来姑姑这里,叫姑姑抱下。” 那双小手朝绾香张开,一捏一捏的想过去绾香那里,但凝霜没有给绾香抱孩子的意思:“你这样的身子要仔细些。” 绾香只好放下手,捏了下离怨的小脸:“这小豆丁能有多大分量?抱一抱也无妨吧?” 凝霜没有回答,笑着问:“你到这来王爷知道吗?” 绾香垂头想了想:“知道,应该知道。这天底下,除了藏香阁和这里,我可能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哥哥呢?” “他去后山采药还没回来,进去等吧。” 这院子于山涧,逸于凡尘隐于幽境。孩子乖乖的坐在一旁,凝霜认真的捣药。 绾香半倚在旁边发呆,这样的安逸一直都是她所求的。 没有是非,没有恩怨,更没有庙堂之上的繁杂与硝烟。她总觉得自己累了,万毒窟的过往她不愿想,萧怀瑾的言不由衷也不愿想。 她只想躲在这里,好好的把孩子生下。刚好,自己也是许久不见哥哥了。从前自己的心里只有萧怀瑾,都没有与哥好好的相处。 原本绾香以为离云旗见了自己会有些欣喜,却不想他竟是一脸的愁容。仿佛自己的到来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 绾香在心中揣测良久,问了句:“是因为我到这,王爷为难你了?” 离云旗摇摇头:“你到之前,我收到王爷差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说明了原由,叫我好好照看你。” 绾香一手端着汤药靠在软枕上,听离云旗说到:“你前脚走,王爷后脚便叫齐夫人管家。” “管就管呗。”绾香接过秋荻端过来的苦汤药,说话时候一脸的满不在乎,像是料定萧怀瑾会这样做了似的:“平南王府家大业大,后院的事总归是要有人打理的。 齐夫人是齐候的女儿,身份贵重。倒是主持中馈的大好人选。” “你逼死了她母亲。” “是她先想杀了我。” 见到绾香如此云淡风轻,离云旗的心里生出许多不忍。那些不忍不仅仅是因为绾香,更是因为萧怀瑾。 他转头看向秋荻,绾香收起笑脸淡漠的对离云旗说到:“秋荻是自己人,哥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无需避讳。” 离云旗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一句:“这孩子非要不可吗?” 就在刚刚离云旗抱怨的时候,绾香就已经揣测出哥哥的意思,她的心里也料定哥哥知道些自己不了解的事情。 或许,那件事正是萧怀瑾对自己下手的理由。 于是绾香回问:“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王爷爱你,远胜你爱他。” 绾香别过脸,显然不是很想和离云旗谈论这件事。 “你一定很想知道,王爷为何如此残忍。” “是他自己不说,倒也怪不得我离而去。” “你知道有句话叫做‘世事难料,人情总无常’。绾儿,你便是这‘难料世事’中,最令萧怀瑾无法承受的一件。” “你是说……心疾?”绾香唇角翕动,不敢相信自己猜对了。离云旗轻叹了口气,转眼看向别处:“绾儿聪明,轻轻一点,便明了。” “我不明了!”绾香坐起身放下药碗抓住离云旗的手腕:“什么意思?” 被绾香这一追问,离云旗的眼眶竟然也跟着红了,不知道要怎么将那些话说出口。凝霜把离怨带到秋荻身边:“你带他出去。” “是。” 而后坐在绾香身边:“绾儿,王爷为了你只身赴皇城,他爱你,自然也爱你的孩子。他知道你会痛,他只会比你更痛。” 说着凝霜回眼看着离云旗,等到离云旗点头凝霜才继续说下去。 “你根本就没有心疾。” “那是什么?” “先前你被昭后罚了五十杖,伽赞与她传统,给你下毒的事你还记得吗?” 绾香点点头。 “你哥哥用尽毕生所学,也没有根除此毒。你随王爷北征多次重伤,你回皇城救伽赞失了一个孩子。那个时候,你已呈残烛之势。 再后来,你回皇城行刺先帝,大牢里你又磋磨了一阵,诱发体内残毒。等王爷将你救出来的时候,你气息微弱病势危殆,连宫中的太医都说,你命不足三年。” “……” “王爷不说,自然谁都不敢叫你知道。他寻遍天下名义,想着法叫你吃下那些所谓的灵丹妙药,病势才稍有转圜。 在宫里给你诊脉的赵太医,也就是你后来结识的赵大夫,是王爷叫他辞官,一心为你调理医治。 再后来你有孕了,赵太医说,若是没这个孩子,你许能活五年。若是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可能连半年都活不到。 难道你不曾发觉,自打有这个孩子,你的身子就愈发不适了?” 绾香仔细回想,嘴上念叨着:“是……好像是这样……” “所以,王爷对这个孩子下手了。他相信日子有功,就算只有三五年的时间,他也会想尽办法要你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你明白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安置 绾香转眼看向离云旗,想要得到些不一样的答案,可离云旗并没有否认凝霜的话,他告诉绾香:“王爷在乎的,从不是摄政王的位置,也不是兵权。 更不在乎那把龙椅。是你想错了。关于孩子的事,王爷本可以做得干净利落,怕伤了你的身材换成两次服药,不想第二次你竟把药碗摔了。 你的孩子也算是命大,抗得住折腾。大抵……也是天意。” “我以为……可我一直以为他想要做皇帝。” 到头来,竟是自己不了解他。 原来,是自己命不久矣…… 凝霜的话像是一阵北风,吹乱了在绾香心中扎根已久的老树,还带着纷纷碎雪覆于其上。 “当初在禹城,伽赞说了些话将你逼走,王爷便立誓,你有意外他便屠尽纥族为你陪葬。他不曾贪恋权势,只是一边想要留住你,一边做这样的准备。” 不管身旁凝霜说些什么,绾香都像是听不到了一样,满脑子都只剩下自己‘时日无多’。 绾香红着眼急促的吸气,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原来他并不是这样绝情。 想到这绾香放下药碗,转身想要下床去。还不等她站起来便是一心口一阵绞痛,一脚没迈出去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绾儿!” …… 北浔本不远,却叫人觉得山高水长。 萧怀瑾时常站到城楼上朝北浔的方向望,想去看看却又不敢靠近。他站在城楼上,等着绾香回来,她若是非要留下那个孩子,自己便也由着她留下。 只是他在不想受这样的煎熬和期盼。 但绾香却不敢叫他靠近,因为她终于明白萧怀瑾有多珍爱自己。她叫离云旗给萧怀瑾传信,说要等到孩子生下来才肯回皇城与他团聚。 而萧怀瑾也不允许再迈进北浔半步。 她向所有人宣告,谁敢动她的孩子,便先杀了她。 他便听她的话,一日一日的数着盼着。 盼到大雪纷飞,盼到皇城里的红灯笼全挂了出来,盼到新春伊始,盼到万物更新。 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了缓解这思念,萧怀瑾除了站在城楼上远望,就是忙于公事。 虽为思念,却也忙碌。日子充实,却也单薄。 每每见到些好看的钗环,新鲜的玩意,他总归置到一个大箱子里,等到凑够了一箱便差人给她送去。 萧怀瑾终于拿出藏了许久的小红鞋,那是他早给自己孩子准备的。放进箱子里,封上盖子叫甫玉送了过去。 刚一过年,院子里小的都去浔河边玩去了,绾香在院子里烤火。秋荻远远的跑过来,欢喜的喊到:“王妃,甫玉来了!” 这会绾香变得也是愈发笨拙,连脚也开始发肿,听说甫玉来了想要起身也是有气无力,只能躺在榻上等着。 等着门外的人喊:“姐姐!” 秋荻抬眼和绾香相视而笑,起身去开门。掀开帘子,下人搬进一个大箱子。甫玉掸了掸身上的雪:“姐姐,你在这里待得算是惬意。” 绾香放下手里的水:“王爷如何了?” “你的心里就只有王爷,你也不问问我的府邸建的如何了。” “梁错的人办事,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想不到,你这小娃娃竟准备成亲了,这叫梁错情何以堪啊?”说着绾香故意看了看秋荻。 秋荻就像说的不是她一样,继续拆箱子。就在箱子的浮上放着一封信,上面整齐的写着‘绾儿亲启’四个大字。 墨迹俊逸,笔锋苍劲。见到这几个字,绾香就像是见到萧怀瑾一样,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秋荻坐在一边巴巴的朝信上瞟,甫玉拉也拉不住,嘴里还念叨:“可缓缓……归矣。我记得王妃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期间‘缓缓’意似东风急。 王爷这是催促着王妃回去呢。” 绾香回眼瞥了秋荻一眼,动作笨拙的将信笺收好放到一旁:“王爷不是吴越王,我也不是戴氏。我与王爷之间啊……隔的可不是几寸光阴几个美人那样简单。” 旁边甫玉自己到火盆边找到了个刚烤熟的红薯自顾自的剥皮:“姐姐要是再不回去,那齐夫人就真要翻了天了。 才几个月的功夫,府上不知道到少莫名失踪。王府的下人心知肚明,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从前见那齐夫人跟个小羊羔一样,真是想不到原形毕露以后这样凶悍。 前几日王爷在府上宴请齐候要齐夫人作陪,她竟然顶着自己父亲说话,顶到齐候一口血吐了出去,我都以为他要死在咱们王府了。 都说姐姐你是个玉罗刹,我看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王妃更不能回去了!”秋荻提醒到:“她老早就想要王妃的命,好让位置给她。如果不是藏香阁红姑姑盯事,她那两只爪子怕是都要伸到北浔来了。” “王爷就这样放任着,我和梁错哥与他说,他也像是听不进去一样。除了上朝,就在不爱说话了。跟个行尸走肉一样。” 绾香拿出箱子里的小鞋,笑得温婉,像极了一个刚见到孩子的母亲。她反复摸着鞋面:“我记得秋荻也做了几双鞋,小孩子哪里穿的过来啊?” “王妃这就不懂了,有的鞋子用来送人,有的鞋子用来迎人。” “诶,那秋荻姐姐应该给我也做一双。” 秋荻瞥了眼甫玉:“你想要鞋,让你的新妇做去。” “当初梁错哥出门,秋荻姐姐你做了一双新鞋。现在我要出远门,你不给我做鞋是不是有些太偏心了?” “你秋荻姐姐别的不说,鞋子做得倒是一顶一的好,鞋底软鞋身轻,保暖还耐磨。就一点不好。” 甫玉抬眼问绾香:“什么不好?” “你不是都说了?你秋荻姐姐啊,偏心。” 说完一屋子主与仆都毫无避讳的笑了,只见秋荻满目羞惭的朝甫玉拍了一下,嘴上打岔:“你尽说自己要出远门,还没说你到底要去哪呢。” “我要去衡凉,找百宁候。” 绾香放下小鞋子接过秋荻递过来的酸橘问:“你找荣川干什么?” “王爷有些栽培我。”甫玉换了个舒服的最是坐在旁边,一脸小傲娇的说:“王爷说了,我天赋异禀,叫我去和百宁候学学算卦学学看星星,以后说不定能像我爹一样弄个太史令做做。” 秋荻不解的问:“可是你的府邸不是才建吗?” “地契在我手里,又跑不掉。” 闲聊几句,用过晌午饭甫玉便急匆匆的回去了。 秋荻出门远送,绾香自己支撑着床榻想要站起来。没有想到当初如同飞燕一般可在盘上起舞的自己,现在笨重到想站起来都吃力。 挪挪转转好一会才终于穿好了鞋,等秋荻回来刚好看到绾香动作迟缓的朝前走:“王妃怎么自己站起来了?” “躺得乏了,红姑姑说,要多走动到了日子才会少遭些罪。人送走了?” 秋荻扶着绾香:“走了。” “你以为王爷是真的觉得甫玉天赋异禀才送他去衡凉?” 秋荻摇摇头:“奴婢猜,甫玉此番前去衡凉,只为投奔。” “甫玉那么聪明,应该是猜出了王爷的用意,这次才执意亲自来北浔这一趟。若是真的安稳,怎么没有说叫荣川和静珝回皇城来看看? 衡凉那地方……真和它的名字一样,荒凉的很。静珝在那待了这么久,王爷心里大抵也是不忍的。” “可那地方就算再荒凉,也比在皇城自在的多。” 绾香一边走着一边点点头:“嗯。王爷这样急着安置甫玉,怕是皇城里的天又要变了。” 那些变故,再一次被绾香猜中。 就在甫玉成婚第二天,萧怀瑾便把他一家打发出了皇城。 不到一月,绾香还没收到甫玉落脚后的来信,就先收到皇城兵变的消息。 齐候打着萧怀瑾的大旗闯进轩辕门意欲逼宫,这样看来,于萧怀瑾来讲这天下唾手可得。 绾香看得明白,这是当初自己对付萧怀珵时用过的把戏。如今萧怀瑾取利除弊的照抄一遍,用在了齐候身上。 随着齐候人头落地,绾香轻抚自己隆起的肚子:“这孩子啊,性子可千万别像我。男孩要沉稳些,女孩要婉娩些。” 凝霜坐在旁边一旁替绾香剥了几颗栗子:“你的性子倒也不算差。若孩子有你家王爷那般才干,以后定能出人头地。” 绾香不知为何冷笑了下:“齐候可能连做梦都想不到,替自己的乘龙快婿夺天下,却不想轩辕门后等着自己的会是自己的同谋。 死前不知道要在心里把王爷骂多少次。” “怪就怪他贪的太多,打从昭帝时候他便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辅佐先帝巴结襄王,费了大半辈子的心思,转了这样一道弯,结果还是死于非命。 若是单位了齐氏一族,他应该明白何为‘明哲保身’。” 绾香点点头,神情怅惘,似乎对是对齐候有所惋惜,也像是再想别的。凝霜继续说到:“听说齐候在轩辕门被斩当日,襄王妃去求襄王出兵,襄王无动于。 两人争执时,还失手推了襄王妃一把,动了胎气早产了。” “生了?” “嗯,生了个男孩。襄王为之取名‘祁禛’。” “哪个禛?” “说是‘禛佑’的禛。” “禛,以真受福也。襄王对齐家无情,对这个孩子却真是爱惜。” “自己的第一个嫡子,哪有不爱惜的道理。等你这一胎落了地,王爷也是一样的。” 绾香说的嘴里干巴,转眼叫秋荻去倒了些水。萧怀瑾拿下齐氏一族,她的心里并不高兴。 凝霜并没有察觉到绾香的不对劲,继续闷头说:“听说平南王府的齐筎疯了,被你家王爷关在琼华台不准出来半步。身边只留了一个伺候的人。 从前仗着自己惯着王府后院作威作福,还真当自己是主事的了。下人们恨她恨得牙根痒痒,估计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可悲小瞧了这人。就算日子再不好过,受再多的欺辱,她也能熬下去。” “是啊,熬下去就有希望。小皇帝软弱,这会该在心里想怎么让位了。” 凝霜这样猜想,是因为她不懂萧怀瑾。 绾香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双眼晃过往昔,十几年光阴如同白云苍狗。只要萧怀玥不紧抓不放,那些错综繁杂的事情便该有个了结了。 但绾香也低估了萧怀瑾心中的恨。 第二百二十七章 长情引(一) 并非恨在皇城,而在北塞。 萧怀瑾一如既往的站在城楼上,向北远望。 “六哥还不将六嫂接回来吗?” 听到是萧怀玥的声音,萧怀瑾并没有急着回头看他,只是淡然的说了句:“还没恭喜你呢。” 萧怀玥苦笑了下:“六哥是在看北浔还是看北塞?” “都是。” 听到这样的回答,萧怀玥忍不住试探的问了句:“等到皇上让位,六哥要征北塞吗?” 萧怀瑾背对着萧怀玥冷笑了下,转身看着他:“我要替圣上北征,开疆拓土。皇城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听上去没什么,却耐不住人细想。这个时候萧怀瑾离开皇城,等同于给萧怀玥让位。 也怪不得萧怀玥一脸惊愕。 知道萧怀玥听懂了话中玄妙,萧怀瑾便把话挑明了问:“自己苦心经营十几年,现在我就将它送到你眼前,反倒是不知道如何伸手去接了吗?” “六哥的意思……” “凌都之约还作数。” 听到这萧怀玥朝前走了几步跟着萧怀瑾一同朝城外看:“锦绣河山唾手可得,六哥舍得?” “你看到的是锦绣河山,我看到的却是暗潮涌动。”说着萧怀瑾轻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你我终究会缠斗不止,争个你死我活。我厌了也倦了。” “六哥确非常人。” “我不顾先前允诺夺了兵权,你忍到了现在。一个能够忍耐的人,一个可以压制欲望的人,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萧怀瑾明白他心中的顾虑,所以故意补上一句:“而我的心里,有的只剩下儿女情长。只要江山不易姓,你我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一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闪过了萧怀玥的心头。 萧怀瑾一直被他视为唯一的敌手,竟会因为一个女人将大好山河拱手让人,还要将自己的后半生抛于九霄之外。 这样的人确实无法成为帝王,更不能稳坐江山。 萧怀瑾如释重负般的轻舒一口气:“我在奉阳秣马厉兵,就等这一天了。若是我活着回来,你赐我一块封地。 衡凉也好,疆域也好,离皇城远些。若是我没回来,你也赐我一块封地。就要禹城的鹰嘴峰,你把我和绾香一同葬在那。 若是我死了,北浔的产业留给我和绾香的孩子,其余的你便收走冲进国库吧。” “就算我做了皇帝,六哥也没必要躲的远远的。” 萧怀瑾笑了下,坦然会问:“我若活着回来住到皇城来,你会睡得安稳吗?” “……” 这话叫萧怀玥不知道怎样回答,萧怀瑾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转身欲走下城。萧怀玥站在身后问:“再有几个月,你也要做父亲了!” 听到这萧怀瑾停住脚步,等着他说下半句。 “如果你一定要亲自北征,不如再等等,去北浔看看。” 城楼上没有什么风,只是干冷得叫人红了眼。轻舒一口气,便生出一缕白雾。萧怀瑾没有回答他,只转身走回了王府。 他想好好看看这皇城,这个自以为是家的地方。 还有必要再等那几个月吗? 越等,萧怀瑾便越是心如死灰。 未出正月,皇城门口便又摆上了祭台,祭旗祭鼓祭天地。晃晃铁兵战战旌旗,萧怀玥带着小皇帝站在城门口亮家怒马的萧怀瑾。 绾香的状况也愈发差劲,时常因为心痛而喘不上气,严重的时候更晕死在了床榻上。 红姑姑带人来查看过,倘若一直这样下去,怕是绾香撑不到足月了。 萧怀瑾到了北塞,绾香也喝下了催生的药。 大漠中金戈铁马剑舞黄沙,他像死神一样带兵侵袭大漠,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敌军无一生还,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的厮杀中,他宣泄着自己的愤怒与恨。 纵然这一生享尽荣华,萧怀瑾还是感受到了命运如此多舛。 北浔城里凄风冷月撕心裂肺,绾香也一样搏了命的与自己较量。 最后累到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剩下一口气在床榻上抽搐着,秋荻被她的样子吓得直哭,紧抓绾香的手臂喊着:“王妃……王妃你看看奴婢。” 难以清晰的意识里,绾香虚着的眼里只有那个时而禀若寒霜时而温润如玉的男人:“……王爷……” “王妃!你看看奴婢,你说话啊。来人啊!王妃晕过去了。”秋荻跑到外面抓着凝霜:“快叫舅老爷差人去皇城,去找王爷!” 凝霜虽心里急,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王爷人不再皇城啊。” “不再皇城?” “他已出征,去北塞了。” …… “王爷,派出去的轻骑已经查探到纥族大营在哪了。” 正坐于幕府中的萧怀瑾扔掉手上的酒碗,摸了一把滴在胡茬上的酒水,原本黯淡的神色在听到这一句时瞬间有了光亮。 起身拎起血迹还未干的大刀,轻吐一句:“杀。” 没有江河大地,没有锦绣河山,萧怀瑾的眼里只有从敌人喉咙迸溅出的血迹和绾香的脸。 中原兵马来势汹汹,萧怀玥派人到玉蒲大邑游说,又见到萧怀瑾来势汹汹且目标明确,威逼利诱之下,只做个旁观者以求自保。 纥族的兵马被冲散,原以为丢盔弃甲便算完了。怎奈萧怀瑾一鼓作气追出去几百里,为了杀尽纥族他几近癫狂。 他是战场上的神,是敌人眼中的魔。 天女不再庇佑纥族的王,更没有庇佑他的儿女。 萧怀瑾不管什么‘战场之上不斩来使’,也不在乎是否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纥族的王宫。 后方萧怀玥及时供应粮草,从不掣肘。 在如此恐怖的中原铁骑面前,纥族王宫像是个被夺走拐杖的老朽一样孱弱不堪一击。听着马蹄声愈来愈近,仿佛是在数着纥族命之所终。 历时三月,萧怀瑾终于完成了当初的誓言。 伽赞问:“你只是为了一个贱奴?” “这就是你,谋害我妻的代价。” …… 浔河旁的山涧小院里抬出一口棺,人都知道里面是摄政王妃。 听说她刚生下一个女儿便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北塞军队班师回朝也抬回了一口棺,人都知道里面是摄政王。 传言摄政王萧怀瑾血洗纥族王宫,将中原的边境挪进了大漠。此战惨烈,连梁错也不知所踪。 萧怀玥信守承诺,将两人合葬在禹城的鹰嘴峰。 但传言终究是传言,没有人看到那两口棺里,真的躺了人在里面。 …… 又是一年三月草长莺飞,摄政王夫妇的墓前也长了青草。 但山上的小院里还是生气了炊烟,外人在为他们的死而感到惋惜,谁又知道他们只是躲在了山里罢了。 鹰嘴峰的院子被归置得清幽雅致,茶壶被温火煮着,沁人心脾的梨子香弥散在整个屋子。 漆成青色的窗子被推开,光洒在绾香的脸上红色的衣裙上,她趴在窗口朝外望。看到山涧春色迤逦,还听得到不远处溪水潺潺,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深吸一口气。 萧怀瑾将毯子盖子她身上,一边还叮嘱着:“别看外面阳光正好,天还是凉的。” 绾香转身看着萧怀瑾将刚折回来的两只桃花插在白润的玉瓷瓶里,粉嫩的花苞待放的花蕾,娇艳欲滴的颜色。配得上那一句‘灼灼其华’。 眼前人与桃花相应成趣,绾香惬意的靠在一旁,想了会问到:“你说萧怀玥就会不会知道我们躲在这?” “他那么聪明,定早知道了。” “小皇帝软弱无能,即便让位给他也还是换来了一杯毒酒。他不会容你的。” 萧怀瑾轻笑而不语,只和绾香说了句:“下棋。” 第二百二十八章 长情引(二) 绾香伸手拿出棋篓中的白子,刚要落于棋盘之上,就听萧怀瑾说了就:“落子无悔,不许耍赖。” 白子还是稳稳放于棋盘之上。 萧怀玥在位,天下安澜百姓合乐,郡境翕然朝堂安定。 远在衡凉荣川,终于也有了回皇城的意思。 能够回到皇城,萧静珝不知道要多高兴,早早的写了封信派人给绾香送过来。 “静珝说,等在皇城安置好了,她和荣川先去北浔,把女儿也一起带到山上来。咱们就能团聚了。” “嗯。”萧怀瑾点头浅笑:“还是早早接过来的好。小孩子都是一日一个模样,不知道现在是否会开口说话,若是先叫了离云旗‘爹爹’,我可真是有苦难言。” “你急什么?左不过才一岁。想想她能过寻常百姓的日子,我便觉得心安。这一辈子,定要做个良善贤德的女子才好。” “做一个像绾儿一样的女子最好。” “王爷越来越爱笑了。” “是啊,如今才感受到天地之宽大。心中也敞明的多。再看这盘棋,多了许些不在乎。” 萧怀瑾手上黑子亦步亦趋,绾香一扯袖子,把一旁的粹毒匕首带掉了。 刀鞘先落地,触碰了不知道哪里的机关,刀鞘后面的一个锁扣弹开,里面掉出了几粒红褐色的小药丸。 萧怀瑾见了,忙对绾香说一句:“我来。” 而后起身去捡地上的药丸,嗅到一股奇异的清香,问着像是药草香也像是花香。于是忍不住问了句:“这是什么?” 绾香看了一眼回答:“长情引。” “何为长情引?” “一味引长情。阿爹教我配的第一个药方,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就多了几许长情草磨成的粉,味道有些奇特,母亲的脂粉里也有。 这药吃了会使人昏睡不醒,最后在昏睡中死去。无解之药。我原是在王爷赴南疆的时候备下的,藏在刀鞘里。” “备这个干什么?” 绾香深吸一口气,歪着头看萧怀瑾:“若是王爷回不来,我就一味长情随王爷去。” 一味引长情,萧怀瑾将这句话听到了心里,手上默默的留下一粒藏在袖子里。扣好刀鞘放到一旁。 绾香扔下棋子拿起那把匕首:“我有些乏了。” “我扶你去歇着。” 绾香点点头,走出去没几步一丝凉风钻进鼻息惹得她咳了几声,最后跪在地上一口血喷在了香炉上。 见到绾香一手抓在帷帐上不肯松,萧怀瑾不知如何是好。见绾香红着眼睛缓了几口气,随后朝萧怀瑾摆摆手:“无妨……无妨。” “嗯。”萧怀瑾抱着绾香:“无妨,日子有功,哥哥和荣川都在寻医问药,总会想到办法的。” 绾香笑着点头疲惫的将下巴搭在萧怀瑾宽厚的肩膀上:“嗯,会好的。” 她已经受不住这样的痛苦,疲倦了,再没有气力了。 她小声的对萧怀瑾说:“这一世,足矣。” 听到耳畔轻微的声音,萧怀瑾也红了眼:“胡说什么?” “王爷,你说人有没有来世?”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有的。” “这要等荣川来了得问问他。”绾香紧紧的抱着萧怀瑾:“你当初是不是叫荣川给我们合过八字?” “你怎么知道?” 她闭着眼睛轻笑:“我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不知道合出了什么。” 萧怀瑾猛然想到,当初荣川在狮子楼说的一句‘吉中带凶’。想了下回答到:“那算卦的算出来的卦从来都不准,不过是哄骗人的。” “倘若真的有来世啊……王爷可要把我紧紧的记在心里。我喜欢梨子香,喜欢红色的衣裳,最喜欢的是萧怀瑾。你知道的。” “我知道,都记在心里。生世不忘。再见到你,定一眼把你给认出来。” “嗯,好。”绾香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王爷……我累了,不想再动了,想就这样靠在你怀里睡一会。” “好,依你。都依你……” 怀里的人安详的靠着他,再没了动静。她已去了梦中,这一梦,就梦到了天荒。 “绾儿?” “……” 难得一滴男儿泪,滴在绾香的衣襟是那个。萧怀瑾将人抱起来朝床榻走去,不过几步远的距离,萧怀瑾像是走了十几年一样长。 他把越来越嗜睡的人放在床榻上,脱掉那双云锦鞋规整的放到床边,沾湿了汗巾擦掉她嘴边的血迹。 撩开绾香脸旁的发丝,转身去给自己倒了盏茶,将那粒红褐色的药丸丢在里面,看着它一点点划开,抬手一饮而尽。 那个刚从尸堆中扒出来的姑娘还想在胆怯的看着自己,转瞬十几载,他支撑着她活到现在,他又何尝不是因为她才有了生的欲望? 明艳的笑脸,好似生在山涧的曼陀罗。 他问:“冷吗?” 她答:“冷。” 萧怀瑾放好自己的鞋子,躺到绾香身边侧身去看她安详的睡容,他的绾儿再也不会冷了。 “绾儿,来世见。” …… 皇城里的海慧寺钟声阵阵,后山的姑子仔细的扫落在台阶的枯叶,刚扫干净一阵风吹过枯枝,像是故意在玩笑似的,又刮落了一大片。 手执扫帚身披素衣的姑子丝毫不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仔细扫。 听着钟声,清心寡欲。 奉江水不断的奔流,像极了风云再涌的皇城。 姑子抬头看了眼天,她还记得自己的俗名‘秋荻’。 当人把绾香抬出北浔又受到梁错战死沙场的时候,她便打定好了常伴青灯古佛的主意。 寥寥此生,她也终于有了一丝寄托。 “秋荻。” 姑子笑着摇摇头,怎么会有人喊这个名字?声音还这样熟悉? 一定是听错了,身后的人还在说:“是我。” 姑子回头定睛细看,正是平南王府那个黑衣少年。 “将军?” 少年面容不再清秀,下巴上的胡须尽显沧桑,但黑色衣角依旧翩翩。 “你还活着?” 梁错朝她笑了下:“你还在,我怎敢死?刚刚主持说了,你六根不净,不适合再待在这。” 她似笑似哭,这么多年,终于敢冲上前去抱住梁错,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对过去王府东院的思念,牵出秋荻心中的许多不舍和伤心。 便在梁错怀中,狠狠的痛哭了一场。 …… 五年后,荣川也不再是那个寄情山水的少年。 举家回迁皇城后,他的心思更多放在了子女身上。 他牵着一个小女孩远上鹰嘴峰。 那女孩的眉眼看上去和绾香一模一样,想必也是个标志的美人。但一本正经的态度又像极了萧怀瑾。 荣川洒了三碗酒在坟前,一旁对着烧过纸钱剩下的灰,他牵过手边的女孩:“长宁啊,你可认得石碑上的字?” “平南……王。” “嗯,你知道平南王是谁吗?” 女孩不解的抬头看向荣川:“长宁不知也不明。” “哦?长宁不明什么?” “父亲年年带我来祭拜,可长宁却不知道祭拜的到底是何人。” 荣川望着都没有等到见自己一面的人轻叹了口气:“这是你六舅舅和六舅母。” “是母亲常说的那个吗?” “嗯。” “那父亲为何不带着长姐一起来,只带长宁一个人呢?” 这鬼机灵问的话,差点叫荣川答不上来。他在心里想了好一会才回答:“因为六舅舅和舅母最喜欢长宁了,每每托梦给父亲,都说都想看看长宁长多高了。” “哦?” “长宁的那把小刀,也是六舅母留给长宁的。” “就是那把很漂亮和离怨哥哥一模一样的小刀吗?” “嗯。”荣川想了一会,突然问到:“听说长宁都会背‘凤求凰’了?” “是,离怨哥哥教的。” “那背给六舅舅和舅母听吧?” 小姑娘点点头,奶声奶气又极其认真的杯着: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番外·1 今生 不知是否真的会有‘前世今生’。 比如,一个人上辈子十分喜欢红色,这辈子依旧喜欢红色。比如上辈子爱一个人,这辈子依旧一往情深。 城市金融中心牵头的几栋大厦,带着直冲云霄的势头伫立在城市的最中心。 就连站在门前的保安都穿着笔挺的西装,带上墨镜板着脸背手跨立,气势不输影视剧中雷厉风行反应机敏的保镖。 叫那些想要进入大厦的闲人望而却步。 在这几座大厦中,其中一座记在萧氏名下的,是金融中心里造价最高的大厦,萧氏为之斥资五十亿。 所以,即便是这里的保安,都会叫人觉得与众不同。 云集于此的,更是这座城市的佼佼者。 一楼正门的十八根理石柱擎着大厦的庄严与孤傲,沉稳与不凡。 电梯口刚好下来一个双腿修长的男人。器宇轩昂瞵视昂藏。他漠视一切,心里除了那些必要的数数据,就只剩下一个女人。 跟在身旁的人说到:“萧总,瑞麟负责人回话,他们最低只能接受八个百分点。” “你不用跟了,离绾会从中斡旋。” 他虽没有笑意,但每每说到这个女人的名字时,他的眼角眉梢都会生出掩盖不住的喜悦。 大概是因为他的心里一直被那抹显眼的红色笼罩,炙热的红唇和弯月似的笑眼,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盘旋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肯散却。 离绾,那个他最没办法,却又离不开的女人。 她总喜欢穿着火焰一般的红裙子,锋利的红色高跟鞋,踩着男人的心一步步朝前走。 多少人为之痴迷,她却悄如鬼魅一般来去无影,勾的人心酥痒难耐。 此刻她正按照他的意愿,从一辆红色跑车里钻出来,把钥匙扔给门口的服务生泊车,自己踩着柔软的地毯朝里走。 纤细的手臂绕过后颈将乌黑的长发撩到一侧,修长的双腿晃过所有男人的眼睛,所到之处尽带着馥郁的梨子香。 包厢门前的服务生推开门:“离小姐请进。” 里面几个阔太一个手上夹着烟一个半依在椅背上,还有一个见到离绾到了忙起身相迎:“今天是怎么了?来得这样迟?” “陈太太最近气色真好,看来陈公子经手的项目做的都不错。”离绾笑着寒暄,虽然身份不同,但丝毫没有怯懦,熟络的摆手叫过服务生:“酒单。” 陈太太主动带着离绾介绍:“这位是锦年高董事长的高太太,这位是瑞麟徐总的徐太太。” 她说‘瑞麟’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意会着离绾,离绾当即明白伸手和二位握手:“陈太太组的局果然都是大人物,像我这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下次再邀请我我可都不敢来了。” “你也不算简单,绾会所的最大股东可是你,借你宝地,哪有不叫你一起来的道理?” 离绾微笑看着另外两个并不睁眼瞧她的人,尤其是瑞麟的那位徐太太。 像这样身份差不多相对要好的女人时常聚在一起,而聚在一起的内容无非是办派对美容搓麻购物一类的消遣,时而会有人像陈太太一样介绍另外一个身份相差不是很多的人来。 大家玩着玩着就熟络了,看似感情不错,但都在用话‘打太极’,在心里掂量估算彼此的价值。 若能在生意上有所助力那是最好,若是不能留在以后备用也不错。 这便是他们‘消遣’的意义。 而‘绾会所’,就是他们的集聚地之一。 离绾叫人拿出会所仅有两套的象牙麻将,桌面铺着青灰色的细绒台布,台布的侧还绣着意大利知名手工匠的名字。 陈太太自觉地坐到徐太太的对面,离绾自然而然的成了徐太太的上家,而离绾也懂事的拆听递牌点炮,这种高智商的放水很讨人欢心。 输了钱也毫不犹豫的把筹码递给对方,还一副奉陪到底的样子。 徐太太虽看不上离绾,但她最喜欢的便是这种人傻钱多的了。打着打着便也不再对离绾板着一张脸。 即便不打算与离绾有过深的交集,拿她当个麻友也还算不错,至少玩的畅快。 “许久不见徐太太,一出手便杀得人片甲不留。”陈太太看似无意的提起话茬。 旁边的李太太怎么也胡不到牌,便也不肯闲着,一副尖酸嘴脸找话奚落到:“谁说不是啊。徐太太现在是春风得意了,女儿到国外深造,儿子接手南方的生意。还打发了徐总身边的莺莺燕燕,现在牌风又这样好,想叫人不羡慕也不行啊。” “那个贱人?”徐太太冷笑了下:“我家老徐不安分,那种女人我也是见多了,想叫她身败名裂还不是件容易事?但凡他能像李董那样低调一些,不把我逼得太紧,我也不至于赶紧杀绝啊。” 听到这样含沙射影的一句话,李太太不禁恨得牙根痒痒,扔出一个二条,咬着牙根说到:“我这也是习惯了,而且也是得不安分。” 徐太太依旧不屑一顾漠视一切,鼻尖抬得老高:“不就是你娘家现在依仗着李家,你不好撕破脸吗?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拿到明里做,表面上安抚好李董,暗地里动手弄死那女人不就得了?” 她压低声音用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对李太太说:“我教你啊?分分钟把那个女人名声弄臭,像老徐的那个女演员一样遭人唾骂,最后抑郁跳楼。” 徐太太得意洋洋翘起了右手的小拇指,好似在炫耀自己的战果一样。离绾抬眼疑惑的看着她:“演员?不是个模特吗?七条。” “模特?!”徐太太瞪着眼睛迟迟不去看牌,都没有发现绾香把她听的七条送上门了。 最后她恍然大悟好似想起了什么,追着离绾问:“你说的是哪个模特?” 桌上其余两个人似乎也对徐太太的行为感到有些惊讶,离绾更是佯装说错了话,连忙讪笑:“大概是我记错了,哪有什么模特?徐太太还是打牌吧。” 于是徐太太忧心忡忡的看向桌面上的七条,推牌:“胡了。” 但从这一把之后,她就总是心不在焉的,再没胡过牌。 一圈过后换位置的时徐太太起身去了卫生间,离绾也跟着去了。 明晃晃的灯光打在徐太太的脸上,她失望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粉底就像是一层面具,遮掩着脸上的暗黄。 无论在脸上打了多少针,自己也再回不到当初的芳华绝代。看似年轻,实则表情僵硬,只能一趟一趟的往国外跑,花钱砸在脸上维系此刻的状态。 为得不过是那个无情的男人能多看自己一眼。 离绾走到她身旁洗手,徐太太斜眼瞥着镜子中年轻貌美的离绾,微笑时热情似火,不笑时又带着三分冷艳。 “原来你是这的股东啊。没看出来,真是年少有为。” 她暗讽绾香的钱不是好来路,离绾自然听得出,于是笑笑回答:“重要是结果,有些结果刚好得偿所愿,也有的结果是人安排好的。”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徐太太是聪明人,但徐先生也不差,最起码他知道围魏救赵。” 听到离绾这样说,徐太太更加笃定她知道些什么,于是毫不避讳的问到:“那个模特到底是谁?” “徐太太还不知道呢?”离绾佯装惊讶而后叹了口气:“真是可怜,不过那个女演员更是可怜。徐先生为了保护那个模特,不惜把她推到明里放在徐太太你的枪口上。” 说着离绾从包里掏出口红,对着镜子仔细的补妆:“自己费尽心机弄死的,竟是个挡箭牌。 而徐先生对一个挡箭牌都如此伤心,对正主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诶,徐太太有没有听说您儿子负责的几个区域都被收回了?” 离绾扣上口红盖子转身面对徐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暗地里提醒她,要么等着自己的位置被取代什么都拿不到,要么拿到证据先发制人。 像徐太太这样‘身经百战’的女人,遇到这种事往往都能冷静思考权衡利弊,没多一会她抬头问:“你有什么办法找到证据?” “徐太太以为‘绾会所’为何能在繁华如梦的北城屹立不倒?我们暗地里也做另外一种营生。” “什么营生?” 离绾不与回答,说了一句:“徐太太要的人和证据我会尽数奉上,徐太太想做的事我也可以帮忙做,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末了,离绾还补上一句:“只要酬劳相当。” “三百万。” 离绾摇摇头,觉得有些可笑:“‘徐太太’的头衔就值三百万?” “八百万?” 离绾又摇摇头:“对面的可是连徐太太都不知如何是好的徐先生啊。” “一千万。” “我要的不是钱。” “那你到底要什么?” “我只要徐太太帮一个小忙。” “哦?”徐太太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说。” “萧氏和瑞麟最近在谈合作,瑞麟表示最低只能接受八个百分点,而萧氏的底线是六。如果这个合作能够达成,徐太太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 “这种事……我怎么做得来?” 说着徐太太转头看向一边的熏香盒,离绾笑着说到:“我知道徐太太你怕影响到公司的生意,可如果徐太太不再是徐太太了,徐先生暗地转移资产,那些东西可和徐太太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了。” “……” “若是徐太太不相信我,我可以拿出我的诚意。” 然后离绾掏出包里的一个信封袋,里面有两张照片。虽然单凭两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但足以激起徐太太心中的愤恨。 更年轻,更貌美,更紧致的身材和一脸的胶原蛋白。这样的女人依附在自己丈夫身边,谁会不动怒? “不过是两个百分点,对于瑞麟应该算不得什么。可对于我来说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我进入萧氏的‘投名状’。 只要徐太太肯帮忙,我一分钱都不拿。绾会所的大门,也会常向徐太太打开。” 徐太太抬眼打量了绾香许久,最后说了句:“叫你的人把合同送到我家。” 番外·2 要不要娶我 萧氏的执行总裁想要安度晚年,两个年少有为的儿子竞相厮杀,不过在人看来,这两个人一个是主一个是副,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离绾拿到手的合同,刚好能将自己的心上人——萧世轩,推上高位。 他坐在厚重的会议桌前,像个没事人一样仔细的看着手里的财务报告,仿佛不知道下面的人都在等他宣布他弟弟萧世杰调任副总的位置。 “先生。”萧世轩身有的总秘书提醒到:“会议开始了。” 萧世轩抬眼瞟了下空着的位置,说了句:“不急。” 萧世杰刚想说些什么,坐在他身旁的人小声宽慰到:“无妨,等个人而已。副总裁的人选只能是你……” “抱歉各位,我来晚了。” “你是谁?这是萧氏……” “我知道这是你们萧氏内部会议。”离绾瞥了一眼多嘴的人,站到会议桌前把包扔到了椅子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离绾,萧氏新任副总裁。” 说完,那双弦月似的笑眼看向萧世轩。 会议室里除了萧世轩和他的总秘书,其余的人都坐不住了,开始小声的在暗地里讨论这个女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最不淡定的要数萧世轩的弟弟,他身上那股可视的怒火就要烧到了离绾身边,他站起身刚要说些什么,萧世轩将财务报表扔在了会议桌上。 不怒而威的双眼压制住了会议桌上的喧燥,最后落在眼里的,只有那一抹鲜红。 “我正是宣布,离绾将任职萧氏集团的副总裁。” “凭什么?她从哪冒出来的?这件事爸知道吗?你不能为了讨一个女人欢心便儿戏大事。” “你的意思……”萧世轩抬头看着他:“我在儿戏集团大事?” “……” “这件事董事长是点过头。”说着萧世轩摆手叫总秘书将瑞麟的电子合同发送给所有人查阅:“你们不是谁都拿瑞麟没办法? 离绾做到了,难道不比你们所有人更适合这个位置?” “她?不是大哥你签下的?” “我的人签下的,和我签下的有什么区别?” “不行。我不同意。”萧世杰将眼前的电脑推开不去看上面的合同:“这件事没的商量!太儿戏了! 若是大哥非要报答些什么,把她娶回家就是了。爸刚好催着你结婚,这样能干的儿媳妇他一定会认,双喜临门。” 萧世轩看着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不是商量,这里……”萧世轩将手放到桌上:“是我的地方,我说了算。散会。” 说完萧世轩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离绾,原本的‘准副总’想要追上去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人拉住:“董事长都已经点头了。” 盛怒之下的一双大手砸碎了眼前的电脑,吓得原本想要退出会议室的人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人发火。 他不藏不匿喜怒皆形于色的样子,只会叫人更加觉得他的确不副总的合适人选。 身边的人拦住他将他拉出门外,他的嘴里却还在喊:“他算个什么东西?!口口声声说萧氏是他亲妈和爸创下的基业,有本事叫他那个死妈出来把我踢出萧氏!” “好了!你冷静一些。” 一进办公室的门他便砸了自己的水晶烟灰缸:“我怎么冷静?你教教我怎么冷静?!” “萧世轩是不会娶那个女人的。” “为什么?” 那人拿出手上的平板电脑放到萧世杰的面前:“我查到了这个离绾,她是绾会所的股东之一,平时也都混迹在那样的场所。你大哥既然已经坐在总裁的位置上,老爷子就不会叫他娶这样一个‘阅历丰富’的女人。” 萧世轩的弟弟抢过他手上的平板电脑,仔细的看离绾的资料。身边的人据需说到:“这个女人很有手段,既然你大哥不能娶她……” “那我娶她就是了?我也是董事长的儿子,嫁进萧家总比做萧世轩的情人要好。” “是。萧世轩都拿瑞麟没办法……这个女人,绝对可以与他抗衡。” “对,你说的对!加上我妈的在公司的股份,说不定,这天还能变上一变。” 这计谋实在万全,对于萧世轩的弟弟和离绾,简直可以说是双赢。所以他们找不到离绾拒绝的理由。 但他们算错的一点是,对面的女人,是离绾。 无论萧世杰暗示明示,她都勾起红唇轻轻一笑,就像开在黄泉的彼岸花一样,温柔明艳却也危险。 最后连萧世杰都没有发现,自己一步步将自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从前以为自己可以利用离绾,现在却发现自己的心被这个女人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但偏偏她只跟在萧世轩的身边,她的眼睛只有看到萧世轩的时候才会泛出那样的光。 在外人看来,他们金童玉女双剑合璧,兵不血刃所向披靡。 终于在一次晚宴上,萧世杰看到离绾挽着萧世轩的手臂,像是藤蔓一样柔和的依附缠绕在萧世轩的身边,在他身侧谈笑风生。 被红色礼服包裹住的曼妙身姿,叫他忍不住扯开了领带解开衣领。 没过一会,离绾伏在萧世轩耳边说了几句话,转身自己去了洗手间。萧世杰看到眼里,也跟着一起走到了卫生间。 离绾洗了手,站在洗手台前补妆,她很享受可以以一种母庸质疑的态度和光明正大的站在萧世轩身边的日子。 “别妄想了,我大哥是不会娶你的。” 是男人的声音,离绾朝镜子里看,看到一张和萧世轩有几分相似却极其讨厌的脸:“萧先生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然后慢条斯理的将口红放进包里,顺带着还摘下来自己的戒指和手表。 “我爸现在十分看重萧世轩,他是不会叫萧世轩娶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的。我就不一样了,在他的心里,我一直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扶不上墙的烂泥。” 说着他一步步逼近离绾,双手按在洗手台上,将离绾控制在自己的怀里,看着镜子中的人,去嗅她耳畔的梨子香,陶醉的眯上了双眼。 “我娶你,你还是萧太太。你有才干我有身份,搬到萧世轩是必然,这样你一样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 离绾并不急着挣脱,淡然的看着镜子提醒到:“萧先生,这里是女洗手间。” “所以呢?” “所以,就算我把你打残,说成是正当防卫也不为过吧?” 见到离绾突然狼视镜中的自己,像是在看猎物一样盯着自己不放,萧世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虽不主张暴力,但也不会任由你这样的公子哥骚扰。” 说完离绾便以常人所不及的速度抬起手肘撞开萧世杰,把人撞出去老远。 正当萧世杰在好奇这么瘦弱的人是怎么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时,离绾转身活动了下手腕关节,拎起一旁的白瓷花瓶走向倒在地上的他。 “你要干什么?” 见到离绾杀相尽露,萧世杰准备起身还手,却被花瓶砸倒,顺带着还被抓着胳膊扯起来过肩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足够结实,萧世轩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像是要断掉了一样,肋骨也被理石砖撞断。 离绾迅速捡起花瓶碎片抵在萧世杰的喉咙上:“你们家老爷子什么都肯教给你,就没有教过你,越美的东西,越危险?” 温热的血液从萧世杰的头顶流下来,他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站在门口等着萧世杰事成的听到里面的声音不对劲刚想进去,就看到穿戴整齐离绾从里面走出来,手上还带着血迹。 她笑得那样温柔又如此惊心动魄,不远处的萧世轩见到她的手在滴血,放下酒杯快步走到离绾面前,抓起她的手问:“怎么回事?” 离绾转头看向女洗手间:“你弟弟骚扰我,我把他打了一顿。” 萧世轩看着她的眼睛,随后脱下自己的外衣套在离绾身上盖住她的后背和纤细的腰肢:“咱们走吧。” “嗯。” …… 离绾披着他的外套忧心忡忡的朝窗外看,萧世轩坐在她身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空间里的紧张气息叫人觉得缺氧,萧世轩问了句:“回家吗?” “他说你不会娶我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离绾冷不丁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叫萧世轩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信他?还是信我?”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在车上,离绾跟着萧世轩这么多年,却从来都没有听到他说过要娶自己。 绾会所的股东,劣迹斑斑……这些又都是为了什么呢? “绾会所是你出资,股东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你喝醉了。” 离绾轻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车子驶过车水马龙的闹市,萧世轩见离绾睡着了,没有再问她想去哪,只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家,抱进自己的房间。 在人前他是说一不二的萧总,在人后他是个连给她脱鞋都要小心翼翼的男人。 替她盖好被子,萧世轩走到酒柜前倒了杯酒,还没等酒杯递到嘴边,就被人从背后环住:“再喝,你也要醉了。” 萧世轩放下酒杯,转身看到倚在自己怀里的离绾,她光着小脚站在地上,萧世轩将人整个抱起放在酒柜上坐着:“地上冷。” 她眼神迷离的看着萧世轩问到:“你到底,会不会娶我啊?”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 “……” 见到萧世轩不说话,离绾失望的冷笑了下,拿起架子上的高脚杯在手上摆弄着:“你啊,不要以为我离绾非你不可。嫁不了你,我总有办法嫁进萧家,不行还有你弟弟,再不济……” 离绾伸手戳在萧世轩的心窝上:“还有你老爹。” 萧世轩蹙起眉头瞪着离绾,只见她放下手上的杯子:“不过我也不稀罕。” 听到她话语中的酸,萧世轩突然笑了出来:“你这妖精,看来我又要给替你请律师了。” “我自己,可以解决。”离绾闭上了双眼将下巴搭在萧世轩肩膀上:“以后你的事与我无关,哥哥打算给介绍他们单位的一个小警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过也踏实。” 萧世轩抬手握住离绾的双臂:“你敢?” 离绾看着他:“我为何不敢?” 四目交接,萧世轩像是在宣誓领土主权一样突然将人抱进怀里咬进了她的红唇。 他暂时还不能娶她,却也不愿意看到她转身将目光放在别人的人生。 他不断的侵略,品尝她的味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是自己的人。只有零距离的接触,才能确定她无处可逃。 浅灰色的床,冷白色的地板,玻璃窗上的寒霜,都抵不过空气中氤氲的暧昧气息。 离绾在这场欢愉的游戏中睡着了,一直睡到天亮。但太阳也打不穿萧世轩房间里厚重的窗帘,离绾就一直停留在昨晚的那场梦中不舍得醒来。 直到被手机铃声召唤回现实,她伸手去摸却没有摸到手机,只好睁开眼睛抱着被子起身,拿起一旁桌子上的手包,在里面翻出了手机:“喂?” “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白将军又跑到树上了。” 番外·3 大白猫 ‘白将军’是离绾带着小侄子逛街的时候遇到的一只白身黑脸的流浪猫。 虽说是只猫却威风凛凛的像个将军,即便在流浪,也不失自己刚硬的气质。但只要见到离绾,它便温顺如同流水一般,离绾走到哪,它便也跟到哪。 最后趴在离绾的鞋子上,不肯再叫离绾多走出去半步。 路过的人说猫有灵性,可能前世他们就认识,只不过这一世它变成了一只猫不会说话,所以才会紧跟着离绾。 离绾抱起地上的这只大白猫,确实觉得有些似曾相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就要流出了眼泪。 看得离绾心里直泛酸,加上小侄子在一旁祈求,离绾还是将这只大白猫带回了家。 小侄子给它取了个霸气的名字‘白将军’。 这只猫傲娇的很,谁来示好都不理会,只有在离绾面前才会撒撒娇,离绾不再它要么跑到树上要么趴在墙头,要么坐在门口等着离绾回来。 现在它又爬上了树,离绾觉得自己还是早早回去把他叫下来的好。 于是穿好自己的衣裳,到萧世轩的抽屉里随便找了个车钥匙,没有和人打一声招呼,自己回了家。 那只猫趴在树上,旁边枯黄的叶子被风吹掉,听到了汽车引擎声它便知道是离绾回来了。 它从树上跳了下去,跑到院门口去迎离绾。刚见到一抹通红的身影,便凑到她脚边。 小侄子也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姑姑!” 离绾弯腰将猫儿抱起来,声音轻柔的问到:“听说你又自己跑到树上了?怎么可以这样呢?” “姑姑,爸爸在等你呢。” 离绾腾出一只手去牵小侄子:“你吃早饭了没有?怎么还不去上学?” “还没有,姑姑和我一起吃早饭吧。然后开着你的车车送我去上学。” 离绾转头看看门口自己开过来的萧世轩的跑车,明白了小孩对那台车的喜爱,于是点头:“好,咱们先去吃早饭。” 离绾的哥哥是个人民警察,平时工作很忙几乎顾不上家里。他们的父母去世得早,所以离绾也就和哥哥生活在了一起。 好在嫂嫂是个性格好的,一家人生活的融洽也和睦。 只是哥哥一空下来见到离绾就要催催她感情上的事,如果不是离绾打死不肯,怕是要拎着她到单位里去相亲了。 想到这离绾便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如临大敌一般站在门口。 “你昨晚又去哪了?!” 这一声严词厉喝,吓得离绾闭上了双眼,门被哥哥推开:“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过夜都不知道给家里打电话吗?” “……” 小侄子吓得捂住了耳朵,大白猫从离绾的怀里跳下去,钻进门缝躺到自己的垫子上整理自己的胡须。 离绾试探着问:“要不,我先洗脸吃饭?” 见到哥哥不吭声,离绾便灰溜溜的推门进屋。 这院子不大,却叫人觉得十分舒适。离绾绑起头发,坐在餐桌前给小侄子的面包涂他喜欢的草莓酱。 转眼望望窗外碧波万顷,金黄的落叶铺了满地,树上的秋千被风吹动,大白猫在院子里追着落在地上的小麻雀。 满眼秋色叫人觉得有些神情怅惘,望着望着就轻叹了口气。 “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对面看报纸的哥哥突然发问,离绾将面包片放在小侄子面前:“我去萧氏工作了。” 听到‘萧氏’两个字,离绾的哥哥轻蹙了下眉头:“你离那个萧世轩远一点。” “为什么?” “这么多年了,你们一点结果都没有。他摆明了是看不上你,吊着你替他做事。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他才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什么样的人啊?” “哥,这个世上没有一个老板离开员工是转不开的。如果老板在你离开的时候肯挽留你,那多半是因为你在等同劳动力中是性价比最高的。 就算我有些能力,在这个世上也不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没有我,萧世轩一样会找到别人。 说不上是谁利用谁,相辅相成合作共赢吧。” “共赢?”哥哥有些嗤之以鼻:“咱们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但咱们也是正经人家,你看看你这些年替他在那个绾会所……一个姑娘家在那样的地方…… “绾会所做的都是正经营生,你不是都查过的吗?你越发像个老顽固了,我觉得咱们俩都快有代沟了。” 眼前哥哥神色一变,离绾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 果不其然,哥哥放下报纸认真的说到:“既然他只是你的老板,那还纠结什么呢?这周末,你去和我们所里的小张吃顿饭。 小张这个人家庭成分简单,为人本分工作认真,长得也不赖。去认识认识。” “我不。” “你说了不算。” “就不去。” “你们兄妹就不要吵了,绾儿不想去就不去了吗。” 离绾转眼接过嫂子递过来的牛奶:“相亲,就好比明码标价的两块猪肉扔在砧板上任君选择。我不愿意做猪肉,哥你想去就自己去吧。” 哥哥伸手指着离绾,却又无力反驳。嫂子坐在一旁懵懵的问了句:“为什么不愿意做猪肉?现在猪肉很贵的呀。” 这句话叫离绾和哥哥都觉得无言以对。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去见什么小张小李小王小黑小白小花的。她的心里装下一个萧世轩就够满了,在没有空隙去装下别人了。 送过小侄子去上学,哥哥嫂子都去上班了,离绾就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里萧世轩带着金丝边的眼睛,一丝不苟的代表萧氏对媒体发表自己的演讲,大白猫跳上来趴在离绾的腿上。 离绾伸手去抚摸柔软的绒毛止不住问了句:“白将军,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一见到他便觉得似曾相识,好像上辈子就见过一样。 觉得这辈子就一个目的,嫁给他。” 大白猫看看离绾,闭上眼睛假寐,那个眼神像极了再瞪离绾。 可他,只是一只猫啊。 萧世轩的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绕得离绾心烦意乱,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为什么还不是时候? 难道真的是碍于老爷子,才不肯点头? 看着电视里的萧世轩离绾陷入了沉思,没过多一会离绾把大白猫送回自己的窝里,回到房间找出大行李箱,开始往里装衣裳。 那座庄严的大厦里,萧世轩颦蹙眉头看报表,总助端着一杯茶进来。萧世轩见到人就问:“离绾来了吗?” 总助虽是个男人,但只要一嗅到离绾和萧世轩之间有什么不对劲,总会觉得毛骨悚然:“还没。” 萧世轩抬头问:“怎么回事?” “说是家里的猫跑树上去了,回家去救猫了……还请了半个月的假。” ‘啪’的一声,萧世轩把报表摔在实木办公桌上,一句‘猫重要还是我重要’呼之欲出。 可看到总助还站在这,这句话说出来总叫人觉得自己十分在乎离绾一样,最后只抱怨一句:“妖精!这是个妖精!好了,你出去吧。通知高层开会。” “是。”总助抱着平板电脑小心翼翼的走出办公室,被这实打实的火药味呛得快要窒息。 这个时候开会?是开会还是趁机发火谁说的清楚呢? 能随随便便叫萧世轩发这么大脾气的除了离绾,也没有别人了。 萧世轩想了想拿起一旁的手机,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对面清脆温婉的声音:“怎么了萧总?” “怎么还没来上班?” “哦,我有请假。” “一只猫上树,也要你请半个月的假?” “休年假。” “你没有年假。”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说没有,就没有。” 番外·4 最好的时机 离绾轻叹了口气,开了免提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萧总日理万机,也不知道累。我等凡夫俗子却累的很,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就容我休个假吧。” “离绾,你别胡闹。” “随便萧总怎么想,实在不行,你开除我就是了。” “你……” “萧总别动气,接下来还要收购几个大公司,拿着对我发火的功夫好好工作吧。” 没有给萧世轩回嘴的功夫,对面已经把电话挂断了。敢挂断萧世轩的电话,离绾也是独一份了。 再打过去,离绾的手机便已经关机了。 萧世轩咬紧牙根将手机放回到桌面上,站在落地窗前轻舒了一口气。 看来他的离绾生气了,要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了。 女人生气的时候,到底为什么会躲起来呢?就像是躲猫猫一样,想要看对方急到跳脚,费尽心思找自己。 以此感受自己于对方的重要。 别人不清楚,但离绾是这样。 她的手机关机,便意味着她要再一次和萧世轩玩失踪。 萧世轩开车到了离绾家,看到的只有大门上了锁,按了几次门铃都没有人听。 “萧总,您的车在中心小学和医院出现过一次,最后一次出现在机场。” 萧世轩一手握着方向盘,同对方说了句:“我知道了。” 离绾拉着行李箱带着墨镜,一手推着行礼一手拿着登机牌过了无需安检的通道。 等着离绾的是冰岛的极光,高达三百九十六米的火山口,大大小小的瀑布和冰洞,以及一望无际的湛蓝。 她放松了心情,等着萧世轩找到自己。 这是一种只有女人才会懂的‘作’。离绾乐在其中。 她知道萧世轩一定会找到自己。 第三天,她的手机终于开机了。离绾像羽毛一样安逸的趴在若软的床垫上酣睡沉醉在闲适气息中,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将她唤回现实。 “什么事?” 对面萧世轩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问:“极光好看吗?” 离绾趴在枕头上眯着眼睛傻笑:“嘿嘿……好看。”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看心情。” “睡着我的床,开着我的车,乱着我的心。离绾,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你的床?我睡的明明是酒店的床。” 话音刚落,离绾就听到拆门的声音。意识到危险,她迅速爬起来抽过一旁的浴袍裹在身上,站到柜子旁,手摸向一旁的花瓶。 最后门被拆掉,进来的却只有萧世轩一个人。 沉稳的步伐,严肃的表情,眉峰紧皱仿佛在告诉离绾:他生气了。 “三个小时前,这家酒店正式归到萧氏名下,你应该没空看新闻。” 离绾默默的放下手上的花瓶,抱着自己的手臂,转眼看着窗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不想说些什么?” 离绾耸耸肩:“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在给你收拾萧世杰的烂摊子,你还发这么大脾气?”萧世轩歪着头问她:“是因为什么?” “萧总明知故问,好生无趣。”离绾扯开被子,淡然的躺回到被子里:“既然这酒店是你的,现在我可不是你的员工,而是你的客户。 我劝萧总还是赶紧出去,把门给我装上。我要睡觉。” “现在我们飞回去,说不定还能赶在黑天前把手续办了。” 离绾安逸的靠在枕头上问了句:“什么手续?” 萧世轩不说话,离绾自己回想了一会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又翻腾起来:“你是说……手续?” 萧世轩坐在沙发上对离绾笑了下,起身走到她身旁坐在的床边,抬手戳了下离绾的额头:“你这妖精若是发了疯,什么都干的出来,说不定真会随便找个人嫁了。算我怕你的,娶你还不行吗?” 离绾转身拎起被角掩盖住自己的脸使劲偷笑,嘴硬的回到:“你想娶,我还不想嫁了。” 萧世轩猛的扯开被子,抓起离绾的手腕按在枕头上俯视怀里的人:“你敢?” “你……你先起来。” “结婚。” “萧世轩,你先起来。” 萧世轩贴到离绾耳边戏谑的轻声说到:“趁着时候尚早,应该还能做些什么。” “不行。”离绾使劲推开萧世轩:“你不能,不可以。” “为什么?” 离绾终于告诉萧世轩:“我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萧世轩在心里反应了一会,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失落,带着复杂的心情躺回到床上:“这样?” “嗯。” “所以你才打算和我结婚?” 离绾摇摇头:“这只是个意外。不过你不想结婚,我也不会勉强你,我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孩子,以后嫁人带着你的孩子改姓就是了。” “回去以后你搬到我那,我会和你哥聊聊。” “那我可能带很多东西过去,弄乱你的心顺便再弄乱你的房子。” “我所谓。”萧世轩抓过离绾的手:“带什么都行,就是那只大白猫不要带了。它没次见了我都一副想要杀了我的眼神。” 听到这离绾笑了,回头看着萧世轩:“萧总还怕一只猫?” “……” “不过,你家老爷子应该不会喜欢我。” “我的事,我说了算。从今年以后,你就是萧太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做的就等同于我做的,我有的就是你有的。” “嗯。” “就一句‘嗯’?”萧世轩对离绾的反应感到十分不满,就算不敢感动到梨花待遇,也应该有些激动。 离绾望着棚顶的水晶灯:“那就……那就先给孩子娶个名子吧?” 萧世轩回头看着离绾,伸捏了下她的脸颊,两个人相视一笑。 仿佛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仿佛自己彼此就是为了彼此而生的,捅破最后一层窗纸,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区别。 即便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机,萧世轩也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他怕自己一不下心把手心里的宝贝给丢了。 什么是最好的时机? 萧世轩算是明白,你爱的人在,且有机会和能力义无反顾的和她在一起,每一天都会是最好的时机。 关于商战,他们的心思无人能解。关于爱情,他们的心思比冰岛的那片湛蓝还要干净。 两年后,离绾像只小猫似的,到哪里都依附在萧世轩身边。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几十个人从机场走出来。 他们在谈判桌上所向披靡杀得敌人片甲不留,私下底又是难舍难分。 旁边的保姆小秋手里还抱着个粉嫩嫩的小孩,总助梁晋捧着平板对萧世轩说到:“盛宏董事长那边的价格一直谈不拢,恐怕要拖到年后。” 红色的大衣,清秀的眉眼,离绾张开血红的嘴唇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你不用跟了,我来解决。 还有,这些是都不着急,可以往后推一推。我和萧总要带着孩子去和老爷子吃顿饭。你安排下。” “是。”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旁的小孩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喊了句:“啊呀!” 这一句喊得萧世轩停住了脚步,他回头从小秋的怀里抱过自己的女儿,瞬间露出慈爱的笑,着学她喊了句:“啊呀!我的小公主啊。” 离绾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只手整理女儿的衣领。 萧世轩对总助说到:“就照太太说的,其他事等今晚这顿饭吃完再说。” 一家三口走出机场的照片被传到网络新闻上,大宅里的老爷子看着平板电脑上的小孩,推了推老花镜露出掩盖不住的欢喜。 “今日萧氏集团执行总裁与集团第一夫人平安抵达北城,据有关媒体透露,二人将于本月中旬在北城完婚。 婚礼与萧氏千金的周岁宴一同进行。我们即将迎来一场空前盛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