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满京华》 正文 第一章 最具热度的话题 庆元十六年春,京城最具热度的话题,是吏部侍郎王韬之弟王晰的婚事。 王韬现任吏部侍郎之职,在遍地显赫、满目权贵的京城,侍郎的官职只能算一般般。在各种勋贵、一二品大员的面前,很不够看。 可架不住人家王韬名气大、有前途啊。 这位王侍郎,在庆元三年的科举中,连中三元,是近百余年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 更难得的是,王韬才学好,却并不迂腐,在之后十一年的仕途生涯中,长袖善舞、步步高升,三十多岁的年纪,就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可谓前程似锦。 其弟王晰也不白给,他虽然不像兄长那样让天下学子望尘莫及,当年却也是小三元,夺得那年院试的案首。 只不过,在去年的乡试中,王晰并未如愿取得解元,而是屈居第三。 乡试第三,已经足够让很多学子仰慕到捶胸顿足,可这位王小郎君却大为失望,当即打消了参加来年春闱的决定,打算静下心来再研读三年,积聚学识底蕴,参加三年后下一轮的会试,争取能高中状元。 就是这样一颗极品大白菜,眼看着,就要被猪给拱了。由不得大家不扼腕叹息。 ………… 三月初二这日,王侍郎府上迎亲队伍的必经之路、凤翔街上,闻讯看热闹的人极多。虽然说不上人山人海,却也是成群结队、挤挤挨挨,认识不认识的都往一处凑。 大家都知道,这桩婚事虽然极不登对,但娶亲队伍和寻常嫁娶没什么区别。可是,能见证下一届状元的悲剧婚姻,也是难得的际遇不是? 所以,虽然大家大多不认识,却都是志同道合、能见证同一事件的有缘人。 “哎哎哎,”一个肩上还搭着手巾板的伙计,一边探着脑袋往花团锦簇的迎亲队伍中看,一边捅了捅身边一个身穿短褐的汉子,“你听说没有,夏大学士的那个孙女,是真的目不识丁诶。就是这么个大字不识的女人,这就嫁进出了两个状元郎的府邸了?啧啧,王小郎君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诶?” 伙计这一说话,立即引来周围人的关注。 身穿短褐的汉子并不在意一个不认识的人捅他,更不在意王家截至到目前,只出了一个状元。而是立即接口道:“这还用你说?这事情,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这十多年,夏家孙女一直在乡下,在一个小村子的地主家当下人。听说,连那地主家的小娘子都不认字,何况她是一个下人?” “是是是,我也听说了。听说,王侍郎二弟不愿意娶这柴禾妞的,可怜他没法子啊。可惜了,可惜了啊!老哥你说,王小郎君这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另一人凑上来,迫不及待的把话题接过来。 另一边, “哎呦呦,他大婶子,你说这小娘子的运气,她咋就能那么好呢?只怕她之前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富贵身世吧?”一个婆子声量不低,痛心疾首的说道。似乎在说,怎么自己当年就没有这等境遇呢。 “谁说不是呢,听说夏家小娘子被歹人拐走时,才三岁不到,一定不记事。这十多年,大概一直以为她是生就的奴才命呢。她一定不会想到,她有这等富贵身世,没高兴太过,死过……那啥,没出点意外就不错了。”一个妇人一边看着左右,一边说道斟酌着措辞。 “……” 话题越来越多,街面上的人流,不断有人凑上来参与讨论、分享信息,也有人因为有事要做、遗憾的退出去。 真是好一番热闹景象。 随着喜庆的娶亲队伍渐渐走近,那炫彩繁华、鼓乐喧天,惹来周遭百姓重重的艳羡和叫好。 马上端坐的新郎官面容俊朗,腰板笔直。新郎服饰极是喜庆华美,却掩盖不住他从颜面到整个身形的阴沉气质。 而看热闹的人们冒八卦神光的视线,和嘈杂的议论,让新郎的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 凤翔街临街的逸仙阁酒楼里,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同样也少不了议论。 邵毅提早在逸仙阁酒楼定了个雅间,这时,正独自一人,慢慢摩挲着酒杯,视线新郎和那顶花轿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 他那张刚刚褪去少年稚色,却依然飞扬的面容上,一双剑眉高高挑起,眉宇之间,全都是不可思议。 王夏两家的这次联姻,就是二十年后,靖王夺位功败垂成,邵毅、王韬等辅助者被万箭穿心而死的由头。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邵毅还在到处胡闹搅事,根本没留意王夏两家这桩满满八卦的亲事。 半月前他重生回来,想通了上一世靖王失败的原由,却因时间仓促、他身在局外,根本无力阻止这桩亲事。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没这个心思就是了。 他之所以坐在这里,只是出于好奇,过来看看二十年后的那场惨烈败局,是怎样拉开帷幕的。 直到那大红喧闹队伍的最末尾也转出街角,邵毅才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丢下一锭银子,起身招呼侍立一旁的小厮修远,径自下楼走了。 ………… 夏晏清坐在颠簸的轿子里,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第n次把古今中外的各路神仙埋怨了个遍。 除了埋怨这坑人的穿越,埋怨不知是否存在的神仙主宰,更让人气愤的是那位夏晏清小娘子。 这姑娘,如果不是脑子天生就有问题,就是后天原因,脑袋被驴踢了,或者被门挤了、进水了什么的。 这当然不是说她自己,而是大理寺少卿夏珂刚找回来不久的女儿夏小娘子。 一想到这姑娘,夏晏清就忍不住咬牙。这位小娘子,你得有多想不开,才硬生生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问题是,这位小娘子选的火坑她自己没跳进去,反而把夏晏清给连累了。把她从繁华的现代大都市,弄到这精神食粮严重匮乏、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给她准备了一个必须跳下去的火坑。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这位小娘子三岁的时候,由母亲带着,陪大伯母去绸缎庄选料子。正好遇到路上惊马,下人慌乱之间松了手,回过神的时候,小女娃已经找不到了。 尽管以夏家的势力,倾阖府之力多方寻找,却依然杳无音信。 直到今年正月十五,看花灯的时候,观灯的街市上丢了十七个孩子。 接到如此多报案的顺天府衙惊怒,撒下人马全力追踪,一举捣毁了一个人贩子集团。 一审之下,这人贩子集团居然由来已久,已经做了十几年这样的勾当。在人犯的供述中,有个犯人记性极好,供出十几年前,在一家绸缎庄门口,曾经抱走一个衣着富贵的女童。 顺天府尹连夜拜访学士府,然后,夏小娘子就回来了。 回来是回来了,后续却并不消停,更不是皆大欢喜。 正文 第二章 冰冷的眸子 在夏小娘子记忆里,她从小就是被人喝来喝去的奴婢,小时候是任由地主家小姐欺凌的玩伴,之后是伺候小姐、听人使唤的粗使丫鬟。 她当了十多年丫鬟,还是那种小门小户家的丫鬟。所以,回到京城夏家,夏小娘子就种种露怯、种种小家子气和战战兢兢。 更要命的是,夏小娘子有一桩幼年时定下的亲事,男方就是上面说起的王晰。 原本已经过了十几年,早已物是人非,此事就该作罢。夏家给夏小娘子找个与之般配的寻常男子,娘家照看着些,好好过一辈子就很好,就不要硬往人家大才子王晰身上贴了。 可夏家老太爷、翰林院掌院学士夏斌,看好王家兄弟的才学,完全无视自家孙女如今境况,拿出当年的婚书,一定要王家遵守之前的婚约,娶夏小娘子过门。 若是有个时间缓冲还好些,能让夏小娘子适应京城的权贵生活,学些礼仪规矩神马的,至少面上过得去。 问题是,夏小娘子二月份才被夏家找回来,人家王晰已经二十一岁,两年前议定的亲事,将于今年三月初二拜堂成亲。 王家是否履行和夏家的婚约,要在三月初二之前定下。 夏小娘子的父亲名唤夏珂,是夏老太爷的庶子,行二。夏珂成亲后,按照生母兰姨娘的提议,只带了少量安家费,就离开夏家本宅,自去过他庶出子的日子。 就冲夏珂的这份明白和磊落,他和夫人姜氏就不赞成继续这桩婚事,即使碍于孝道,也死咬着不肯松口。 怎奈自家女儿不做主。 夏小娘子“偶然”在夏家老宅听说了这档子事,还跟着堂姐妹远远地看了那位王晰,也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堂姐妹们是这么说的。 一直在乡下小地主家当下人的夏小娘子,哪里见过真正的才俊学子? 只远远瞧这一眼,就对王晰付出了一片痴情。 她性子怯懦,懂得姑娘家应该羞涩,所以,并不敢对父母说她出自己的想法。却在见过王晰之后,日日不乐,茶饭不思,不知在背地里哭过多少回。 短短十几日里,夏小娘子寝食难安,急速消瘦下来。最后,竟是走路都开始打晃了。 姜氏心疼女儿,加上夏家老宅一力推动,夏珂夫妇终于松口。 王韬和王韬的母亲刘夫人也迫于夏家压力,答应继续这门亲事。 至于王晰已经定下的未婚妻,那位徐清慧徐娘子,刘夫人带了礼物,亲自去徐家赔罪。 ………… 徐清慧没什么家世,但她的父亲徐孝元是王晰早年的恩师。 徐小娘子容貌美丽,性格温婉,又有一个才学过人的父亲,在诗书方面很有些才气,堪称才貌品学俱佳的妙佳人。 更难得王晰和徐清慧早就相识,也算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两人定亲已两年有余,约定乡试之后成亲。 不成想,却遇到这种糟心事,居然会被人横插一杠子。 徐清慧今年已经十七岁,好好的一个才女,若是退亲,而且还是在这种尽人皆知的情况下退亲,只怕再难找到一个与之相配的好人家。 对这个突发事件,徐孝元气愤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枉他夏大学士也是个风评极好的读书人,却仗着家世,做出此等事情! 可人家拿着那一纸婚书,王晰还没成亲,别人还真说不出什么。 刘夫人也是相中了徐家娘子的,向徐家赔罪之后,郑重许诺:徐清慧以良妾身份进门,除去那个正室的名分,徐清慧在王家的待遇,和正头娘子不会有分毫差别。 徐家如今骑虎难下,更何况,王家有着一份辉煌的未来,王晰也是个争气的。徐家捏着鼻子同意了。 经过一系列操作,夏小娘子终于得偿所愿,开始准备跳入火坑……不是,是准备成亲事宜。 大概是之前相思病患的太严重,把夏小娘子的身体拖垮了,再加上她心想事成、高兴过度,成亲前一日晚间,夏晏清穿越了。 夏晏清还没回过味,还没来得及接受穿越的事实,就晕晕乎乎的被人从床上扶起。经过各种人的各种装扮和各种叮嘱,被塞进了花轿。 夏晏清直到坐进花轿,才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欲哭无泪的有木有?要抓狂的赶脚有木有? 她的天价小居室啊……,她才升职没几天的部门经理的职位啊……,她刚借给闺蜜和哥们儿的小钱钱啊……,她那速度嗖嗖的高配笔记本、手机和宽带啊啊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价小居室的房贷,不用她还了。 也不知夏小娘子去了哪里?就她那性格和知识面,如果和她互换了身体,这位小娘子可就惨了。在生活节奏巨快、知识量爆炸的现代,夏小娘子可怎么过活? 只怕邻居和同事会以为夏晏清疯了,会送她回乡下吧? 唉,那样也好,乡下还有爷爷、奶奶,正好夏小娘子能陪陪爷爷奶奶,总好过她的身体失去灵魂,死了,爷爷奶奶会伤心死的。 饶是夏晏清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下意识屏蔽了轿子外的喧闹,可在接近王家时,也被更大的喧嚣和爆竹声惊醒。 这就要成亲拜堂了吗?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拜堂成亲的礼仪,而是她怎样才能不让人怀疑的躲过洞房花烛夜。依照夏小娘子对王晰的钟情程度,洞房之夜,应该是她极力盼望的吧? 问题是她不行啊! 如果这是一桩正常情况下结成的亲事,就算她初来乍到,没准儿她咬咬牙,只当这是长辈安排的相亲,结果意外遇到了一个高富帅的精英人士。为了以后的生活,她会努力争取一把。 可现在的情况,这明显就是一个火坑。人家王晰有意中人,她强行插一杠子嫁进门,一定招人家讨厌。就算她通过种种努力,能把王晰夺过来。可是,一旁眼巴巴看着王晰的徐清慧该怎么办? 只要听听周围嘈杂喧闹的人声,就知道逃婚或者拒不拜堂是不成了。但洞房神马的,应该还能争取一下,争取把那什么王小郎君踢出洞房。 夏晏清完全不在状态,也懒得回忆成亲礼仪,只想把拜堂应付过去。 她对成亲礼仪的生疏和不在意,让众多观礼宾客面露鄙夷。 女子婚期一旦定下,都有专门的嬷嬷教授成亲礼仪。夏家底蕴深厚,人丁兴旺,府上更不缺这样的嬷嬷。 就算夏家女子在乡下长大,就算她愚钝、没见过世面,会记不住全部礼仪过程,但好歹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大大咧咧吧? 瞧瞧那步子,瞧瞧那身姿,哪里看得出一点娇羞柔弱? 原本大家就不看好柴禾妞出身的新娘,而这新娘在礼仪上的粗陋,更坐实了她的确配不上王家、配不上王晰。 夏晏清琢磨着,怎样才能名正言顺的避开洞房之夜,直到他进入新房坐定,王晰掀起盖头的那一刻,她发现,这个事情原来不用她这么用心琢磨。 随着盖头的掀起,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看进一双极度厌恶、极度冰冷的眸子中。 那双眸子中的情绪是那么强烈,甚至让夏晏清忽略了王晰的容貌,只顾惊讶于一个人的眼眸,居然能表达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王晰不但眼眸里是充满了厌弃,心中更是嫌恶的厉害。 这女子粗鄙也就罢了,竟还如此无耻。别说是大家闺秀,就是寻常乡野之家的女子,刚刚拜堂,在面对夫君的时候,也会觉得羞涩吧? 而这个乡下女人,盖头才掀起来,就如此迫不及待、直瞪瞪的盯着他看,丝毫不懂羞耻为何物! 王晰想起之前听到过的传闻,说这位夏家女子,远远看过他一眼,就对他情根深种、念念不忘,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寒。 被这样的女人惦记着,还要和她过洞房之夜,当他是什么了?! 王晰冷哼一声,嫌恶的把手中秤杆和盖头扔下,断然转身,大步迈出新房,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一屋子喜娘、全福人神马的,都是满面的愕然和尴尬。 正文 第三章 要不要委屈自己 夏晏清倒是不介意王晰就这么走了,只是,他那充满鄙夷厌恶的眼神和脸色是怎么回事?! 不满意这桩婚事?可以啊。 不喜欢夏小娘子?行,没问题。 可你那眼神和态度是不是表现的有点儿过了? 是,夏家想结你王家这门亲。可你若是不乐意,可以不答应啊。让夏家去衙门击鼓告状去,他夏大学士舍得下那张脸吗? 即使夏家舍得下脸面,你据理力争、拼死不娶,不见得就会输了官司。 你王晰不愿意娶一个没文化的柴禾妞,又不愿意得罪夏家那什么狗屁的大学士,却把气撒在她一个小女子身上,这是堂堂男儿的行径吗? 哼,白长了一副堂堂男儿的好相貌,却原来是名不副实! 夏晏清神色不善的扶着头上的凤冠,思量着,既然姓王的不怕丢脸,那她也不用委屈自己吧? 凤冠这么重的东西,要不要现在就拿下来扔在一旁?就像王晰扔盖头那样子,像丢一块破抹布一样丢弃一边? 喜婆见新郎就那么不管不顾的甩下脸走了,暗自尴尬。她从事这一行多少年,还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 再看被王家二爷甩脸子的夏家娘子,喜婆不由的一惊。 是谁说的?谁说这位夏小娘子性子怯懦、没脾气的?谁说的,粗来,老婆子我一定不打死你! 瞧瞧那眉眼,瞧瞧那跃跃欲出爪子的手……那样子,似乎马上就要蹦起来,立时就要抓下凤冠摔在地上一样。 哎呦!哪个说王家二爷和夏小娘子不般配的,若之论这不管不顾的性子,那是再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了。 话是这么说,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总不能真的在自己手里,让新郎、新娘在新房砸场子吧? 喜婆连忙拾起盖头,一边连声笑道:“哎呦,啧啧啧,新郎官这样子……果然是二奶奶的良人啊。瞧瞧,只看了二奶奶一眼,就如此动心,居然羞得跑掉了。” “……”夏晏清惊诧的瞪圆了眼睛。王晰那么恶劣的表现,居然还能这么解释?您果然是业界的翘楚吧? 紧接着,另一个照应新房的王家妇人也赔笑上前,应和道:“就是呢,咱们二爷果然中意二奶奶呢,被二奶奶这一瞧,立时就慌得手足无措了。”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上前来,争先恐后、睁着眼说瞎话的忽悠夏晏清,连夏晏清的陪嫁李嬷嬷都上来好一通安抚。 一群人把那道喜的话说了一大通,喜婆招呼陪嫁丫鬟和李嬷嬷:“马上就有女宾过来看咱们新进门的二奶奶了,您几位扶二奶奶坐端正了才好。” 夏晏清翻了屋里人好几眼,才带着不忿、顺着上前服侍她的丫鬟和李嬷嬷的指点,挺直腰背,把沉重的身体坐端正了。 不知是谁送的信,过来凑热闹、看新妇的宾客还没来,本应在外面招呼客人、主持大局的王韬妻子袁氏,就出现了。 袁氏一进门,就是一连串的笑声:“瞧瞧咱们二奶奶,着实是个文秀的,咱们家就喜欢这样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老话儿说的就是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看弟妹的乖巧文静,就妥妥是咱们王家的媳妇儿呢。” 喜婆连忙跟着附和:“大奶奶说的是,这一路行来,二奶奶可是少有的乖巧懂事。”您家二奶奶,那是少有的什么也不在乎,由着身边的人说什么就做什么。 说起来,也难怪王家二爷气恼,且不说气质学识,只看二爷和二奶奶的样貌身形就……唉,着实不好出口呐。 夏晏清因为看了王晰一眼,就被王晰给了个没脸,这时就算听了袁氏的玲珑话语,也懒得抬眼,更懒得应付。只垂首坐在炕上装死,并不理会袁氏。 袁氏历来会做人,又是自家小叔无礼在先,她哪里会计较夏晏清的态度?不管夏氏怎样,先要应付了今日的娶亲场面才最重要。 她笑吟吟的坐在炕边上,拉起夏晏清的手,一边轻轻拍两下,一边亲热道:“咱们两家是父一辈、子一辈的情谊,弟妹来了,那就是咱自家人,可千万不要和咱们多心。母亲时常对我说起,父亲在世时,和亲家大人格外交好,情分好着呢。” 袁氏说着话,又认真端详了夏晏清的面容,很是心疼的说道:“这一日虽然是大喜的日子,却也着实辛苦。穿戴这一身的喜庆衣物,很不方便呢,弟妹辛苦了 ……弟妹若是渴了,让丫鬟拿热茶来,少少抿些,润润喉咙就好。吃食就先不要了,免得吃过之后更渴。 ……等一会宾客都去赴宴,大嫂让人给弟妹送些小食来,弟妹先垫垫。若是有什么地方照应不到的,弟妹只管对大嫂说。” 从一进门,袁氏的话就没停,夏晏清听得实在闹心,捡了这个空挡,细细应了一声“都好”。 袁氏早就心急着外面的事务,听得夏晏清终于开口答应一声,稍稍放心了些。 她刚才听照应新房事宜的丫鬟说了小叔失礼,而新妇面色不善时,着实吓了一跳。只看夏家女子一门心思的想嫁给二弟,就知道她不是个明白人。 二弟也是,就算心里不舒坦,也得把今日凑合过去才好。这大喜的日子,家里宾客满堂,二弟就给这糊涂的夏氏放脸色。若夏氏满心希望落空,犯糊涂的闹将起来,那就是他们王家不好看了。 先哄着吧,把满院子的宾客应付走了,回头再劝劝二弟。既然已经把夏氏娶进家门,那就是一家人了,总要一起过日子的,好歹也要把面子情做好了。 袁氏惦记着喜宴上的事情,又把那贴心话给夏晏清说了好一通,才放开手起身,笑道:“大嫂还有事情需要料理,先过去瞧瞧。弟妹若有需要,只管让人来找大嫂,总要让弟妹满意才是,弟妹切不可和大嫂见外呢。” 听着屋内丫鬟和喜婆恭送袁氏的声音响起,夏晏清才抬眼,看向袁氏的背影。 这个袁氏,可真够八面玲珑的。她这是知道刚才王晰过分,一会儿新房又要来宾客,怕不懂规矩的夏小娘子撑不住,会闹事吧? 被她这番话一说,又是两家父亲的交情,又是婆婆时常念叨牵挂,再加上被袁氏说的,夏小娘子就是天生的王家媳妇。 若坐在这里的真是夏小娘子,就算刚才对王晰的举动有怨言,听了袁氏的话,也会暂时把怨气压下去,等着看王晰接下来的表现吧? 正文 第四章 地主家的小姐 夏晏清只来得及就着陪嫁丫鬟心淑的手,抿了两口茶,就有女宾们陆陆续续过来新房,看王家新妇。 大家来这里,可不单单只是凑热闹看新妇的,那是存了好奇心,想好好瞧瞧夏家娘子品貌到底如何,是否如人们传说的那么不堪。 结果,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这位夏小娘子的品貌……果然一言难尽。 皮肤就不说了,在乡下当粗使丫头嘛,风吹日晒的,自是没条件讲究许多。可这身子板儿……也太消瘦了点,简直就是骨瘦如柴。灾荒时的逃难灾民,也不过如此吧? 原本出嫁女子在红妆映衬之下,无论样貌如何,总会显出些喜气和丰润才对。 可那璀璨凤冠戴在夏小娘子头上,给人的感觉,就是压得她抬不起头来。霞帔罩在新娘身上,看着极为宽大厚重。以夏小娘子小身段儿,似乎只见霞帔、不见人的样子。 唯一的看点:夏小娘子长了一双大眼睛。可那双大眼睛和枯瘦的面容配在一起,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不舒服。 虽然有王家请来照应喜房的妇人和喜婆打圆场,可夏晏清还是察觉了女宾们眼里的兴奋和戏谑,似乎她们已经预测到一些很有趣味的事情一样。 还有宾客们之间流动的、不言不语的异样气氛,那些很有深意的笑容和道贺说辞,似乎马上就有好戏上演一样…… 夏晏清之前无暇自顾,根本不知道夏小娘子本尊是个什么样貌。按说,夏小娘子好歹出身名门,有名门基因打底,不至于长得太磕碜吧? 算了算了,不计较这些了。夏小娘子本就是乡下伺候人的,回来后又大大的害了一场相思病,能瘦到让亲妈都害怕的程度,想来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喜宴开始时,照看新房的王家妇人如释重负,忙忙的赔笑,把新房女宾往宴席上请。 客人前去赴宴,袁氏也没敷衍夏晏清,即刻就有丫鬟送来几碟小点心,看着很是诱人。 王家妇人和喜婆很识相的退开,给新妇和陪嫁丫鬟婆子留了点儿个人空间。 看着外人都出去了,李嬷嬷和丫鬟上前,给夏晏清卸下凤冠和繁复的嫁衣。 拿过一面靶镜,夏晏清这才有机会看看夏小娘子的长相。结果只一眼,她就把镜子放下了,眼不见心不烦,还是照顾一下自己的胃比较好。 夏晏清往嘴里丢了一粒小点心,一边还不耽误功夫,问伺候的丫头心淑:“刚才,那些女宾们的神色很不对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王家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你可曾听到她们议论些什么?” 夏晏清问话口气很随意,可李嬷嬷卸妆的手却是一抖。 王家二爷今日成亲,进门的却不止自家姑娘一人。二爷本应该娶的那位正妻、如今沦为良妾的徐家娘子,也是今日进门。 这是徐家替徐氏争取来的,大概为了告诉自家姑娘,今日进门的,本该只有徐氏一人,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是自家姑娘。 这件事,自家姑娘不知道,可徐家却没瞒着人。今日来观礼的人,个个心里都清楚。 只是,自家夫人怕姑娘的满心欢喜落空,只说了徐小娘子会以良妾身份进门,却没说和姑娘同日进王家。想着能瞒一日是一日,哪怕晚一天知道呢,好歹让姑娘舒心的过了洞房夜。 同时进来两个女子,两人高下早见分晓……宾客们私底下议论些什么,那还用问吗? 李嬷嬷给心淑使了个眼色,心淑连支吾一下的掩饰都没做,就拿着一支刚取下来的掐丝红宝小簪花,轻声笑道:“二奶奶瞧瞧这个,您一直喜欢这个样式的簪花,果然,带上就是好看呢。” 夏晏清停止了咀嚼,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心淑:“若是带上好看,怎么会有那许多女眷用异样的眼神看二奶奶我的?”还当她是傻傻的夏小娘子吗?任由她们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哄着玩儿。 心淑拿着簪花的手僵住,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 李嬷嬷连忙赔笑劝道:“二奶奶,您这才拜堂成亲。这个时候,着实不该打听旁的事情,给人知道了不好,还以为咱们是寻衅生事的人呢。您想知道什么,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打听。您说是吧?” 她是得了自家姜夫人叮嘱的,拖着徐氏进门的事情,洞房之后,再慢慢说给姑娘听。好歹有个缓冲,不要大喜的日子,让姑娘伤心。 夏晏清却无视李嬷嬷的眼神,把脸一沉。 以后?她现在面临的状况很要命的,哪里等的了以后?这本就不是一桩美满婚姻,所以夏小娘子的父母才会死咬着不同意。是夏小娘子自己糊涂,才落得如今这种境地。 她现在不想辙,难道一点儿理由也没有,就把王晰赶出新房不成?人家会以为她是疯的吧? 这么想着,夏晏清仿佛又看到王晰那双冰冷的眼眸,立时就是一哆嗦。和王晰洞房……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夏晏清的全身。 此时的房间里,除了李嬷嬷和心淑,远远近近的,还站了三个丫头。 夏晏清挨个儿把五个人看了一遍,每个人都眼神躲闪。看起来,没人打算告诉她外面情况了。 若是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搞不定,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没法儿过了?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点心碎屑,再抖抖轻便很多的大红色家居喜服,就要从梳妆台前起身。 “既然没人告诉二奶奶我,那我只好自己出去打听。顺便也能问问别人,王家今日和明日还有什么热闹可瞧。” 李嬷嬷立时慌了,连忙拦着,“这怎么成?姑娘,这不成啊。您现在是新妇,姑爷还没回来,您二人还没结发。您若这时候出去了……这,这着实不合礼数。” 夏晏清横眉,怒道:“不合礼数怎么了?申地主家的小姐,一直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人家过的自在着呢。”说着,还装腔作势的掸了掸衣袖,挺直了腰背。 啊?李嬷嬷愣了愣,什么申地主?哪儿跑出这么个人?脑子里转了好几个来回,才想起,申地主是自家姑娘之前的主家。 李嬷嬷暗自叫苦。姑娘之前一直唯唯诺诺,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想过去学那地主家的小姐。怎么刚拜了堂,还没来得及在夫家站住脚,就想起小村落里、土财主女儿的行事做法了? 夏晏清看着拦在身前的李嬷嬷,不悦道:“怎么了!嬷嬷您这是什么意思?是我父亲不如那申地主,还是我的身份比不上地主家的小姐?” “不是不是,都不是。”李嬷嬷连连摆手,“那个申地主他,他不过在小村子里有几百亩地,哪能和咱家老爷相比?就是提鞋,老爷也嫌他不够伶俐。” 李嬷嬷没说出口的话:可是,姑娘啊,这里是京城,不是那偏僻的小村落啊。 “那就好。”夏晏清重新坐定,“那就说说二奶奶我不知道的事情吧。” 正文 第五章 走了? “啥?徐清慧也今日进门?”夏晏清眼眸瞬间亮起来,这么好的理由,这是穿越管理局安排给她的补偿吧? 呵呵,连苍天都看不过眼夏家拆散一对有情人。所以,特意把她从异时空换过来,用以成全王晰和徐清慧这对苦命鸳鸯。 以人性而论,既然徐清慧能争取和正头娘子同一天进门,只怕她就不甘心进门的第一天,王晰把她扔在一边,去和别的女人同房。 不但徐清慧不甘心,只怕王晰本人也不会心甘情愿的用那什么、应付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柴禾妞。 夏晏清再次想起王晰那双冰寒的眸子。既然王晰如此厌恶夏小娘子,那么,就让他和他的心上人双宿双飞好了。 既能成全一对有情人,又免了她自己当前的困局,何乐而不为呢? 李嬷嬷和几个丫头则有点傻眼,自家姑娘这是气糊涂了吧?这是什么情况,得知这么个令人心碎的消息,姑娘没有哭天抹泪,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斗志昂扬是个什么意思? 夏晏清在李嬷嬷等人的诧异注视下,就着点心和热茶,吃喝了个半饱,就靠在炕上的靠枕上眯着,等王晰从酒宴上回来。 怎奈,左等不见人影,又等不见人影。连那主持最后结发仪式的喜婆都焦急起来,探头看了新房好几次。 夏晏清没理会旁的人,只约束了自己房里的李嬷嬷和丫鬟,不许他们出去询问。她自己倚靠在炕上,有些昏昏欲睡了。 如今这状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王晰一定去了徐清慧那里。 参加婚宴的来宾都知道王晰这新妇娶的不如意,谁还会那么不开眼去灌他酒?不怕被他当即翻脸,搞的大家都下不来台吗? 在夏晏清看来,他能自己去徐清慧房里,那是最好。若能一整晚留宿在徐清慧那里,就更好了,还省了她费心费力撵他走呢。 袁氏得知王晰没在新房的时候,天色已晚,已是亥时正了。她正忙着安排了下人收拾酒宴之后的残局,听得新房那边递话过来:二爷直到现在还没见踪影。 袁氏一边派丫头去徐清慧院子里探问消息,一边往婆母刘夫人房里,唤了刘夫人的贴身大丫头芳玲出面,才从徐清慧房里把王晰喊出来。 夏晏清看到的王晰,衣衫虽然有些褶皱,却还算整齐,只是头发似乎有些问题。 她多瞄了王晰发髻几眼,心下明了,想来这位王二爷,已经和他那心上人结过发了。 自古以来,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若王晰顺风顺水的娶了徐清慧,没准儿还没这么情深呢。说不得,王晰以后也会像其他男人那样,纳妾、收通房一个不落。徐清慧只能做她的贤惠妻子,帮王晰打理后院的莺莺燕燕。 如今两人被棒打鸳鸯,反而觉得他们真情被阻、需要患难与共呢。 王晰臭着一张脸,夏晏清也心照不宣,两人都表现的马马虎虎,在喜婆和两个妇人的协助下,各自剪了一绺头发,鼓捣了一番,算是礼成。 众人退下,厨房端了之前早准备好的几样精致酒菜。 李嬷嬷带着心淑、心婉,把酒菜摆好,再瞄一眼姑娘和姑爷。见两人面色都不好看,不由得心下惴惴,低声道:“想来二爷、二奶奶劳累一天,也饿了,略吃些垫垫,就早些歇了吧。” 新婚之夜,歇了这个词,可不单单是表面上的意思,其中含义不可描述。不同寻常的是,听到李嬷嬷的话,夏晏清没有新嫁娘的羞涩,王晰更是黑了脸。 夏晏清很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李嬷嬷和两个丫头退下。 歇个鬼啊,没见人家王二爷心思不在这里、很痛恨这个词代表的意思吗? 许是夏晏清那不耐烦的神色和草草挥手的姿态,与她以往的脾气秉性很不相符,此时的李嬷嬷对自家姑娘感觉很陌生,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更是心里没底了。 她正踌躇着,却被夏晏清一个警告的眼神丢过来,立时想到地主家的小姐。她连忙屏气凝神,带着丫头退了下去。 姑娘只拜了个堂,怎的就和原来大不一样了?只看这眼神,就是个一等一厉害主子了。莫不是真的豁然开窍,要学地主家小姐的做派了? 李嬷嬷一出门,夏晏清看都没看面前的几样酒菜,就沉下脸,厉声质问道:“听说二爷早一个时辰就从酒宴上退出来了。怎么妾身迟迟没见到二爷?不知二爷去了哪里?!” 王晰立即就恼了。 按说,从新婚酒宴上退下来,没来新房,却去了妾室房里,他本应该感到心虚。 可是,听了这个面孔枯瘦的女子的这种质问,他心里的火气反而更高涨了几分:“你这无知妇人!这就是你同丈夫说话的态度?果然没经过教养,就是不懂礼数规矩,上不得台面!” 夏晏清牢记着自己的意图,并不接王晰的话,指着他,步步紧逼道:“你说!你是不是去徐清慧那个狐媚子的房里了?你说,是不是?!” 她不错眼的瞪着王晰,等他翻脸走人。 别说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就是现代,这么不留颜面的逼迫一个男人,最终也是个鸡飞蛋打的结果。 果然,王晰被她气得脸色铁青,“你个混账的粗鲁女人!清慧端庄贤淑,岂是你能说长道短的?我要去问夏大学士,他夏家教出的女子,到底懂不懂三从四德、知不知道女规女戒?如此不堪的女人,也好意思送出来丢人现眼!” 啊?夏晏清顿了顿,这样了,居然还不走? 她一拍桌子,怒道:“妾身是二爷的正室,二爷得向妾身保证,从今而后,没有妾的允许,二爷不得随意去姓徐的狐狸精那里!” “你!”王晰腾地站起,把身下坐的椅子都带倒了,手指着夏晏清:“你,你这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 他,他要被气死了!王晰感觉喉头发甜。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不顾体统、没有脸面的女人。这种女人,居然被他娶进门了! “怎么?!第一天进门,就不知羞耻的勾引男人,难道不是狐狸精吗?”夏晏清眸子里满是不驯之色,挑眉看向王晰。 这样子了还不走,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领赏吗?! 果然,王晰猛一甩袖子,踢开里间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吁……”古人就是麻烦,都这种情况了,居然还大战了几个回合,才把人挤兑走。 李嬷嬷一直留意着屋里的动静,听得咚的一声门响,就见王晰怒气冲冲的出来。 她连忙追着,打躬弯腰的一路跟着王晰赔不是,想把人留下。 王晰盛怒之下,岂能在意一个婆子的言语,只给李嬷嬷留下一个怒极的背影,就毫无阻隔的跨出院门走了。 正文 第六章 膨胀了 眼看着追不回姑爷,李嬷嬷急忙转身,抢进新房,一张老脸几乎要流下泪来,“姑娘啊,您这是干什么嘛?您忘了您之前多中意二爷吗?虽然您是正室,但那徐姨娘不是寻常妾室,您更应该用心笼络二爷才好,干嘛要惹他生气?” 夏晏清心愿得成,自是了了老大一块心病,再看一眼柜上放置的沙漏,这时辰……不早了吧? 说起来,本尊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用这玩意儿计时,费了老大的劲儿,连琢磨带猜,她才发现已经快到子时了。 她对李嬷嬷的话充耳不闻,只说道:“我困了,撑不住,要睡觉了。嬷嬷和心淑几个也累了整日,自去歇息吧。”说着,也不用人帮忙,自行扯过被褥,利落的铺摊开。 临睡下之前,还虎着一张脸,警告李嬷嬷几个:“你们去把门窗关好,院门上锁,灯火都熄了。没事不要发出动静,王家上下忙了好些日子,没得给人家找麻烦。” 李嬷嬷彻底傻眼,姑娘这是怎的了?关门闭户、还锁门?这若是姑爷想通了回来,连个开门迎接的人都没有,岂不是把姑爷往外赶吗? 咳咳……虽然姑爷自己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难保姑爷不会被王家夫人、或者大奶奶给送回来啊。 夏晏清才不管这些,整肃了一张脸,把人吓唬走了。她略整理一下衣物,就和衣睡下了。 在这样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还有那许多的未知因素,保险点儿,她还是把衣服穿戴好。 万一王晰,或者王家刘夫人、袁氏什么的,急怒之下闯进来,大家面面相觑,穿戴整齐一些,相互之间不至于太难看。 好在一夜无话。 满打满算,这是夏晏清穿来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晚上,又面对了让她焦头烂额的事情,居然没影响她的睡眠,甚至睡得比现代时还要安稳些。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夏晏清睁开眼,自己都感觉这一觉睡得极好,浑身通透、神清气爽。 她坐起来,刚打了半个哈欠,李嬷嬷和两个丫鬟就在外面问话,要进来伺候了。 夏晏清看清进来的三个人,“啊?你们这是……” 啥情况?怎么个个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难道她们都认床,在新住所睡不着,所以硬生生熬了一夜? 看这样子,只有自己没心没肺的睡好了啊。 其实,煎熬一夜的不只李嬷嬷等人,王家上下都没睡好。若不是顾及面子名声,王家几乎要闹到鸡飞狗跳了。 虽然王晰被气去了徐清慧的房里,却被一个接一个的来人打扰着,两人也没能圆房。 王晰自有他自己的原则,他已经在娶亲的事情上做了偌大的让步,若再让那个粗鄙无知的女人踩在头上,那他也不用活在这世上现眼,直接撞死得了。 刘夫人和袁氏听说王晰离开新房,又去了徐姨娘的房里,急急地喊人来问话。怎奈王晰恼了,只在徐清慧房里窝着,根本不做理会。 王韬之前知道王晰从喜宴上退下来,没和新妇结发,而是去了徐清慧房里,就气得够呛,恨不得把那小子提溜出来暴揍一顿。 眼见得母亲已经安寝,又被他闹得重新起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自己不能冲进徐氏房里,把自家兄弟拽出来。 没别的办法,子夜时分,白日里刚刚办了新婚宴、娶进儿媳的刘夫人,不顾疲惫,亲自去了新进门的徐良妾的院子。 就像刘夫人之前许诺的那样,徐清慧的住所,不论规格,还是家居摆设,和夏晏清的房间没什么区别。 徐清慧面带无奈和歉意,给刘夫人和袁氏见礼,把她们让进房里,自己就懂事的退了下去。 刘夫人、袁氏两人听了王晰气咻咻的讲述,心下也是恼怒夏氏太不体面。 虽说王晰从酒宴上退下来,没直接回新房,是他的错。但是,作为妻子,用那种态度对待夫君,却是不论如何也要不得的。 更何况,以夏氏的身份和过往经历,哪有资格对自家儿郎指指点点? 让王晰主动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不但王晰不会答应,就是他们王家,也不能对一个乡野长大的女子做如此让步。 袁氏派了自己的大丫头映蓉去秋月苑,暗示夏氏,或者干脆让李嬷嬷劝夏氏,让她亲自来春熙苑请王晰回去。算是给王晰一个面子,夏氏自己也能找个下个台阶。 谁曾想,人家夏氏根本就没想要这个台阶。 映蓉去到秋月苑时,秋月苑已经锁了院门,熄了灯,院子里半点亮光和动静都没有。映蓉扒着院门缝隙看了看,只怕连喜房的红烛也吹熄了。 给夏氏一个暗示,让她主动给自家二爷赔不是,请二爷回房是一回事。敲开秋月苑的院门,要求夏氏请二爷回来,那是另一回事。 映蓉当然知道其中的区别,她当时没声张,只悄悄地退回去,苦了脸给袁氏报信。 袁氏和刘夫人听了回禀,相顾愕然。 她们做好了夏家娘子没见识、没规矩、没素养的心里准备。可是,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差劲到如此地步。 新婚之夜,她和夫君拌嘴,夫君怒而离开,她居然就能关门闭户的睡踏实了……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好吗? 闹到这时,已是半夜时分,各人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局面,面面相觑之后,都没更好的办法,只得各回各屋,管他睡着睡不着的,先各自歇下了。 剩下的事情,第二日再说吧。总不能她们婆媳打上门去,找夏氏问罪,替王晰做主吧。 ………… 于是,第二天一早,整个王家,除了被冷落一晚的新妇依然容光焕发,王家其他人都是一副没睡好的萎靡样子。 连容貌娇美的徐姨娘,都不得不用脂粉遮盖了脸上的疲倦。 夏小娘子回到夏家的时间不长,李嬷嬷对于夏晏清的性格变化有些拿不准。 不知道她是因为终于嫁进王家,心愿达成,而膨胀了。还是早之前被环境压制、潜藏了真性情,这时没有约束,终于爆发了。 总之,李嬷嬷虽然一晚上辗转难眠,却没敢惊动夏晏清。只打早就守在新房外面等着,准备第二日敬茶时不要出了差错。 好不容易听到房里有了动静,李嬷嬷带着丫鬟连忙进去伺候,拿出之前备好的新装,给现如今的二奶奶打扮妥当。又服侍她略吃了些早饭,就跟着前来伺候的丫鬟,去王家主屋,给刘夫人敬媳妇茶。 站在主屋门外,李嬷嬷才松了口气,好在没来晚。 昨日新婚之夜,二奶奶把二爷气走,却自顾自的睡得舒坦。若是今日二奶奶再来晚了,那就是妥妥的托大,不把夫君和夫家放在眼里,一个不懂规矩、张狂无知的名声是跑不了了。 自家夫人叮嘱的、要二奶奶不输礼法,在王家站住脚的想法,李嬷嬷是不敢有了。她如今只盼着二奶奶能顺顺当当给刘夫人敬了茶,不出差错就好。 正文 第七章 不妨碍人家的好事 李嬷嬷感觉自己辜负了姜夫人的信任,没教导好二奶奶。同时,也深深地替自己悲哀,谁能想到,姑娘只是拜了个堂,变成王家二奶奶的同时,更变了性子,完全不听人言、不会被人左右。 李嬷嬷万般纠结,可夏晏清却一点儿没想过,要当王家的好儿媳、好妻子。 既然刘夫人这个正主都没准备好,她自然也不急着进去,只低眉顺眼的在屋外静候,盘算她以后该怎么办。 她面临的最紧要的危机已经过去,王晰能愤而离开一次,想来也不愁第二、第三次。 从今往后,王晰就可以安心和徐清慧双栖双飞。她绝不会打扰他们的和美姻缘,只当她完成了穿越管理局下达的任务好了。 不搀和王晰和徐清慧的感情生活,她就能有个相对安全稳定的环境。这样才能静下心,好好想想怎么面对这次穿越,再打算以后何去何从。 这时,已经有丫鬟婆子捧着各类物什进进出出,伺候刘夫人用早饭。 王家虽然只在王韬手中才有了兴起之势,没什么家世底蕴。但下人们却都规矩的紧,来往之间,并不对夏晏清这个有歧义的新妇指指点点。最多也就是瞄她一眼,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之后,王韬夫妇相携而来。 王韬淡淡的扫夏晏清一眼,并不做声,径直进了屋子。袁氏面上带了浅浅的微笑,对她点点头,紧随王韬进屋,也不招呼夏晏清一同进门。 王韬和他的母亲刘夫人的确是迫于压力,才答应夏家女子嫁进王家。他虽然没想着苛待这个乡下长大的女子,却也没打算捧着她,纵容她在家里横行。 昨晚的事,虽说自家二弟有错在先,那也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把夫君撵出新房的理由。 作为王家家主,王韬自然要让这个弟媳明白,她昨日做错了事,他们很不高兴。这个家不能由着她的性子妄为。 紧接着,王涛的长女王嘉玉和长子王远章也到了。 王嘉玉今年十三岁,容貌清美秀丽,身量也高,才十三岁的个头,已经和夏晏清差不多了。 她看见夏晏清的第一时间,面上就显出冷傲之色。只斜了她一眼,就很高冷范儿的带着两个丫鬟,垂着眼帘,眼角也不再给夏晏清一个,从她面前经过。 王远章九岁,俊秀的面上虽然端着肃然,却难掩少年的青涩。他更是没看夏晏清,只紧跟着长姐进了屋里。 然后,袁氏的大丫头映蓉才出来,请夏晏清进门。 几乎和夏晏清进门同时,刘夫人也收拾停当,从一侧房间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利落的嬷嬷和两个丫鬟。 想来因为给儿子操办亲事,本就劳累,昨日又没睡好,所以刘夫人面上有很明显的疲倦之色。 但是,在看到夏晏清之后,刘夫人脸上依然浮起慈爱的笑意,她伸手招呼夏晏清道:“昨日累着了吧?快过来坐。” 夏晏清也是刚进门,听得刘夫人招呼,连忙抢前几步,屈膝行礼,却没应声坐下。她连媳妇茶还没敬,媳妇的礼仪还没做全,自是不好坐下。 刘夫人也不过是说个应酬话,微笑着虚扶夏晏清一把,先自顾坐了。然后诧异道:“晰雨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难道他还睡着没起吗?” 夏晏清愣了愣,这话问的……王晰自然是在徐清慧那里,刘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给她机会告状?还是想借她的口,让她说出她昨晚对夫君的失礼和狂妄? 不论从哪方面想,后者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 不管刘夫人是什么意思,在没摸清楚状况之前,少开口、不发表意见,都是最稳妥的。 “嗯,没有同来。”夏晏清低着头,细如蚊蝇的回答。这回答毫无实质性意思,和不搭腔没什么分别。 刘夫人一滞,不是说,这孩子是乡下长大的,没什么心眼儿吗?这句没有同来,完全就是把她下面想告诫的话,全堵回去了。 刘夫人一时语塞。 没有夏晏清的哭诉、和她对王晰的指责,就无法引出她昨晚对夫君不尊的事实。而娶亲当晚,作为新郎的王晰留宿在妾室的房间,就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王韬看了袁氏一眼。 袁氏轻笑一声,说道:“母亲您不知道,他们小两口昨日闹别扭了。” 这才是婆媳之间的默契,刘夫人连忙接口:“喔?怎的?” 袁氏继续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儿媳听说,二弟怒气冲冲的从新房出来,昨晚没歇在秋月苑里。” 刘夫人面露诧异之色,看向夏晏清。 夏晏清依然轻言慢语:“是儿媳不懂事,惹二爷生气了。都是儿媳的错,不怪二爷。” 房间里又是一阵静默。 这完全就是聊死天的节奏嘛,这新妇,是妥妥的聊天终结者啊。 站在夏晏清身后的李嬷嬷讶然,自家二奶奶这性子变得,也不算差嘛。听听这应答,滴水不漏,让人无从下手的感觉。 一直沉着脸坐在一旁的王韬,面上也是古怪。这夏氏,看着聪明的紧呐,不多的几句话出口,让人找不到可以劝诫她的机会。 只是,她这态度可不太对啊。这种态度,完全不像对自家二弟一往情深、打算好好相伴一生的样子,反倒像是在应付差事。 屋里人大眼瞪小眼时,门外传报:二爷来了。 门帘掀起,王晰和徐清慧先后走进房间。 看着二人一同进门,刘夫人和袁氏都是面上一僵。 昨天白叮嘱他了。若是没有昨晚上那一出,今日这个场合让徐氏过来,既彰显了徐氏不一样的身份,也顺道给夏氏敬了茶。以后,夏氏有些顾忌,不至于太过苛待徐氏。 可王晰洞房之夜怒而离开,没和新妇同房。这么重要的场合,他却陪着徐氏一同过来,着实不合适。 王晰则是因为昨日生了气,今日有意要给夏晏清一个警告。告诉她,徐清慧并不是别家普通的妾室。若是没有她夏晏清横插一脚,徐清慧就是他王晰的妻子,一个能配得上他的娘子。 徐清慧也是有意在这个场合露面,让夏晏清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妾室,免得日后被这个乡下女人压上一头。 原本刘夫人想敲打夏晏清一番,结果被夏晏清模棱两可的几句话岔开,再被王晰和徐清慧没规矩的一同进来,自是没办法继续下去。 王韬也暗暗皱眉,他这二弟,实在是缺了些审度形势的心机。 这种时候,徐清慧是什么身份根本不重要,压住夏氏才是最紧要的。只要让夏氏知道她做错事情了,才好办以后的事情。 结果,原本可以挽回的局面,全被这二人的小心思给搞砸了。 这种场面,刘夫人自是不好再说什么。袁氏递了个眼色,刘夫人身边的丫头,拿了锦垫放在刘夫人身前。 另有丫鬟端了茶,给夏晏清送过去。 夏晏清一直很安静,即使王晰二人同时进门,她也只是往他们的方向瞟了一眼,就不再有反应。 这时,丫鬟送上茶,王晰也不情不愿的站到她身边,她忙接过来,跪在锦垫上,双手捧茶,送到刘夫人身前。 刘夫人见夏晏清不计较徐清慧出现在今日这个场合,只依着规矩敬茶,哪里还不懂得见好就收,立即接了茶,抿了一口,亲自伸手把夏晏清扶起来。 再接过夏晏清给婆母准备的针线,又把她之前准备好的两样首饰交到夏晏清手上。 夏晏清道谢,接过托盘,转递给心淑时,见李嬷嬷不悦的扫一眼徐清慧,又给夏晏清递了个眼色。 夏晏清明白李嬷嬷的意思,可她没什么反应。既然不打算做人家老婆,那就不要妨碍人家小两口的好事。 至于她自己,倒是不用担心。王韬以后想位极人臣、在仕途上走的更远,王家就一定爱惜名声。她有夏大学士和四品官儿的父亲做靠山,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还能吃亏,那她的脑子就真有问题了。 正文 第八章 琉璃摆件 王家本家的长辈只有刘夫人,给刘夫人敬茶之后,就轮到给王晰的哥嫂见礼。 夏晏清刚才一进门,就被刘夫人招呼,没来得及打量周遭环境。这时,在丫鬟的指点下转身,才有机会把半个屋子扫了一遍。 原本极快的掠过,目光已经落在王韬夫妇处,忽然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好像是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然后,农村长大的夏小娘子,在王韬夫妇的注视下,很失礼的又把视线转回去,看向多宝格那处、很有熟悉感的东西。 那……是玻璃?夏晏清异常惊讶。 不,严格的说,那应该是一块玻砂,一种不太纯的玻璃。 那块玻砂大概七八寸高的样子,看起来是个假山的轮廓,亮晶晶、还有些点点的斑驳。很有现代感的一个东西,放在檀香木的底座上,在古代的多宝格上,显得尤为瞩目。 这东西……是人工烧制、还是天然形成的? 夏晏清神情很是专注,似乎已经忘了身处何处。她心里琢磨着,下意识的往多宝格方向跨出一步,想去看个分明。 还没等她跟上第二步,就被一个音色清纯的冷哼惊醒,瞬间回过神来。 在她那一世,虽然有很多典籍和出土文物显示,无论华夏、还是西方世界,在公元前几千年就有玻璃出现,也能人工烧制。 但那终究是记载和文物,她知道的历史长河中,玻璃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记。在近代时,从西方流传进来的技术,才让华夏之地有了玻璃制造。 如今,在纯粹的古代,见到这种玻砂东西,着实让夏晏清吃惊,吃惊到忘了所在场合。 夏晏清把她的视线、恋恋不舍的从那个琉璃摆件上移开,转回来,对上王嘉玉那双不屑的冷眼。 王嘉玉和王远章站在王韬夫妇身后,王远章倒是对没对夏晏清的失礼有什么表示,可王韬和袁氏却看了多宝格上的摆件一眼。 两人面上虽没显露轻视之意,夏晏清也能明白,这两人只怕在心里笑话她没见过世面,或者很不屑于她的失态和失礼。 夏晏清给王韬夫妇见礼之后,就该是王嘉玉姐弟两人给婶婶行礼了。 两人行礼的动作倒也中规中矩,可是,王嘉玉接过夏晏清递过来的礼物时,脸上浮起一丝莫名笑意。 她扫一眼多宝格方向,翘着嘴角,问道:“刚才二婶娘在看什么?就算乡下见不到琉璃这种物件,可学士府和夏大人府上应该不会寒酸,难道二婶娘竟是没见过?” 夏晏清的视线凝在王嘉玉脸上。这小屁孩,就算古人成熟的比较早,可是和她这种在职场上打拼的多年,脸皮锻炼的坚韧无比的现代人相比,终究还是差了很多。 只不过几秒,小姑娘就在夏晏清的凝视中,有些撑不住她那不屑笑容。 夏晏清这才笑道:“二婶娘我自小长在山野之地,自是没见过好东西。即使学士府,好像也没有这等稀罕物件。不瞒贤侄女说,这真是婶婶我第一次见这么好的东西。” 别人怎样不说,夏晏清口中“学士府也没这等好东西”一出口,王韬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若夏氏不是乡野长大的女子,他都要怀疑她意有所指了。 袁氏忙开口斥责女儿:“玉儿!怎么和长辈说话呢?枉费你祖母和我们教导你多年,怎么连这点儿礼数也不懂了?” 王嘉玉不悦的瞟了夏晏清一眼,低垂眼帘不语。 袁氏又转向夏晏清,解释道:“弟妹你别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那东西是琉璃,虽然不甚贵重,却的确是个稀罕物件儿。这是我那年回娘家,在路途之上偶然见到,从一个赶路筹集盘缠的人手里买下的,也算是偶然所得。” 夏晏清再往多宝格上看两眼,这次看的清楚了些。那摆件看起来还真不像人工制作。大概是天然形成,有些像一座假山的造型。 只是听王嘉玉的意思,好似这东西不算很稀奇。 她说道:“这样啊,刚才听嘉玉的意思,似乎琉璃物件不算少见。怎么大嫂却说是稀罕物件?” 袁氏笑着摇摇头:“你听她信口混说,这东西虽然说不上绝无仅有,却也并不多见,能成型的更少。” 夏晏清听了,忍不住又往那多宝格上看了好几眼。 她在现代就职的公司,就是做艺术玻璃的。穿越到不知哪个世界的古代之后,这是她唯一感到熟悉的东西,实在忍不住一看再看。 可她这几眼,把房间里其他人都看的心里打鼓,连王家下人都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瞄着她。 这位二奶奶昨日才进王家,可她的不懂事已经传遍王家上下。这个琉璃摆件算是王家撑门面的东西,若是被这不知规矩的二奶奶张口讨要,那可就尴尬了。 刘夫人心里也直犯嘀咕,还是找点儿事情,把二儿媳的注意力挪开比较保险。 这时,新妇和婆家中人都已见过礼,可房间一侧,还站着徐清慧。王晰应付完场面,已经很不耐烦站在夏晏清身边,他不住的用眼风瞄着刘夫人。 “二媳妇啊,”刘夫人笑着冲夏晏清招手,“来,过来坐。你还没见过徐姨娘吧?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让她给你敬了茶,你们以后和睦相处,一起侍奉晰雨。” 一起? 刘夫人这句一起侍奉晰雨,让夏晏清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啥,这么好的事,您们还是另外找别人来消受吧,本姑娘是不成了。 不过,这杯茶还是能喝一喝的。不说别的,起码在这个正式场合,喝了徐清慧的茶,这位徐姨娘应该能安心些,不会挑唆王晰找她茬了。 夏晏清应声,在刘夫人示意的椅子上坐下,顶着李嬷嬷不住看过来的目光,喝了徐清慧敬上的茶。 王晰昨晚上描述的夏晏清,在新房里大放厥词,大有和徐清慧势不两立的意思。众人以为,徐清慧这杯茶,很难让夏晏清接了。 谁承想,这茶敬的,居然如此容易? 刘夫人、王韬等人,个个吃惊非凡。 袁氏见机最快,这时不快些散场,难道还给夏氏机会,让她再生出些什么事端,亦或开口讨要琉璃摆件吗? 没见那闲下来的新妇的眸光,时不时的又往多宝格上看吗? “二弟,晏清刚进门,对咱们这里还不熟悉,你带晏清在院子里转转。以后,这里就是晏清的家,早些熟悉才好。”袁氏笑道。 王晰立即沉下脸,快速看了徐清慧一眼,却也应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对夏晏清说道:“走吧。母亲劳累多日,昨晚更是没睡好,既然已经敬了茶,就退下吧。也好让母亲多歇会儿。” 正文 第九章 一件事都没做对 王晰说话的语气很不好,不但不耐烦,还有很强烈的责怪之意。 夏晏清斜了他一眼,忍了! 以后就要吃王家大米过活,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位就相当于发饭票的大boss,就当他是公司大老板吧,忍了! 夏晏清细细的应了一声,激起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又装模作样的给刘夫人、王韬夫妇行礼告退。 看着夏晏清出门,屋内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娶进这么一个不懂礼数、不顾及体面的女子,还真是闹心呢。 徐清慧看着王晰和夏晏清一前一后离开,神色很是复杂。 她虽然知道王晰讨厌夏晏清,这么短的时间,绝无可能对夏晏清改观,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好像自己珍爱、舍不得动一下的东西,被别人强行拿去用一样。 “清慧,过来这边坐。”刘夫人看着徐清慧面色哀婉,心中叹息。终究是自家亏待了人家,还得多劝劝这孩子才好。 她又对王韬道:“此间暂时没什么事情,你自去做事吧。”女眷们说话,王韬自是不好在场观摩。 紧跟着王韬站起的是王嘉玉,她也忙着道:“祖母,您和徐小婶婶说话,孙女也走了。” ………… 王晰答应带夏晏清熟悉自家院子,心里却惦记着徐清慧刚才的楚楚神情,更有对夏晏清的不耐,只在王家后院的小道上绕了个弯儿,就指着远远在望的秋月苑,冷声说道:“那是你的院子,你自回去,我还有事。” 李嬷嬷看着王晰断然离开的背影,眉头紧皱,心淑和心秀两人则满脸的愤愤不平。 这才是新婚的第二天,作为新郎的王家二爷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去看同样刚进门的徐姨娘吧? 夏晏清颇不乐意的收回看向王晰的视线,撇了撇嘴:走就走吧,穷拽个什么劲啊?还挥了挥衣袖,本该带走的云彩都被他挥没了。 “回吧,回吧,都愣着干什么?”她扯了扯李嬷嬷的衣袖。您这么皱着眉瞪人家的背影,还能让你把人瞪回来吗?再说了,瞪回来干什么?给本姑娘找麻烦吗? 她还等着回去清点嫁妆,度量以她的家当,以后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总不能一辈子窝在王家后院吧?一辈子的时间呢,这种日子,活的很无趣好不好? 李嬷嬷收回视线,暗叹一声,二奶奶从昨日进门,步步出错,件件事情都没做对。 二奶奶在新妇认亲的场合,喝了徐清慧的茶,等于认可了徐清慧亦妻亦妾的身份。以后,只怕就说不清楚,也没办法用大妇的身份拿捏徐清慧了。 “二奶奶,您刚才真不该接徐姨娘的茶。妾室给大妇敬茶,那是应该在您的院子里,尊您的喜好,听您安排的。妾室就是个没身份的奴婢,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今日这个场合。” 李嬷嬷暗叹一声,现在说这些有点儿晚了,“您不知官宦之家和大家族后宅的事情,以后,您可千万不能自作主张了,好歹也听听奴婢们的意思。” 夏晏清一迭声的答应着:“嗯嗯嗯,知道了,咱回吧。”她那便宜老爸当官时间不算长,当日分家的家底估计还不如王家,能给她的嫁妆应该有限。 她得尽早看看,好做打算,她心急着呢。 秋月苑虽然在视线不远处,但富贵人家的宅院,哪里有笔直的道路? 加之道路不熟,夏晏清主仆四人不急不缓的循着曲折廊道和小径转过去,眼看着秋月苑就在眼前了,斜下里的一条小道,王嘉玉带着两个丫头转了出来。 夏晏清只看了她一眼,就打算自顾走自己的路了。 这丫头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是偶遇,王家家教也太一般般了吧。女孩子家家的,又没什么利益冲突、或者性命攸关的关节,用不着追着她寻衅找茬儿吧? 在现代,不论长幼,实在看不顺眼、合不来的亲戚,可以熟视无睹、不加理会。可这是古代,晚辈见了长辈,那是一定要上前行礼的。 所以,夏晏清拦不住王嘉玉来给她见礼。 “侄女见过二婶娘。”王嘉玉大概在心里做过预演,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丝毫没显示出她心中的轻蔑。 夏晏清可没做过准备,只草草回礼,问道:“不知贤侄女你有什么事,怎么来了这里?” 王嘉玉一张水润的小脸黑了黑。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嘛,什么贤侄女? 按说,这种称呼保持了两人的生疏距离,她应该感到高兴。可是,从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口中说出这个词,着实让人听着不舒服。 “二婶娘,贤侄女不是用在这里的。”王嘉玉面色无波,纠正道,“这也是侄女来找二婶娘的原因。” 夏晏清看了看不远处的秋月苑,既没让王嘉玉进屋里说话,也没挪动脚步,只点头道:“哦,那你说。” 王嘉玉也没打算进秋月苑,她是来找回场子的。 认亲时,她说那番话,原本只是心疼自家二叔,想告诫夏晏清,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做那不该有的美梦,平白让二叔烦心,影响了二叔的前程。 谁知自己说话不够严谨,被这乡下女子连消带打。不但夏晏清曾经在乡下、为人家奴的身份没让她羞臊,反倒是他们整个儿王家因此失了体面。 她一个自小读书明理的大家闺秀,居然被粗俗女子堵得哑口无言,她咽不下这口气。 “二婶娘,我们王家虽家世不显,却是世代读书传家,多年积累之下,才有了今日。我们府上,就连得脸的丫鬟婆子,也都识文断字。”王嘉玉说话的语气,甚是倨傲。 “嗯,”夏晏清再次点头,“这个我知道。” 王嘉玉再次有了一拳打在空处的感觉,难受的不行不行的。 这夏晏清,她就没有一点尊严和羞耻感吗?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她居然一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 王嘉玉咬了咬牙,只能把话说的更浅白:“你配不上我二叔,也配不上我王家妇的身份。徐小婶婶诗书出众、品貌俱佳,她才是我二叔的良配。” 夏晏清皱眉:“既然这样,为什么你王家要娶我这个乡下女子进门呢?” 她有点不耐烦了,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就好了吗?这不是耽误事儿吗?王嘉玉一个富家小姑娘,整日无所事事,当然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说法。 可她还急着回去熟悉环境、清点财物呢。 王嘉玉没想到夏晏清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立即就怒了。也不顾礼仪神马的,指着夏晏清道:“你,这不是你自己要死要活,非得要嫁给我二叔吗?我们一直都不愿答应你家这门亲事的。” 正文 第十章 不能等闲视之 李嬷嬷见王嘉玉无礼的指着夏晏清,跨前一步,躬身道:“大姑娘,刚才在厅里,大奶奶还教导过大姑娘对待长辈的礼数呢,怎么大姑娘转眼就忘了?” 王嘉玉身边的丫头晚晴不甘示弱,站在李嬷嬷身前,道:“听闻夏家也是世家望族,嬷嬷这样子行事,太给夏家丢脸了吧?主子说话,哪里容得咱们做奴婢的插嘴?” 王嘉玉见自己的丫头给力,得意的冲着夏晏清扬了扬下巴,缓缓把手放下。 夏晏清几乎要扶额了,终究还是让她遇到后宅这种狗血情节,而且还是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质问的头上。 她没理会王嘉玉,只问晚晴道:“晚晴姑娘是吧?你这意思是说,我家嬷嬷身份不够,不应该在这里劝大姑娘。应该是我,把大姑娘这时的言行报到大奶奶那里,让大奶奶教导大姑娘。你是这个意思吧?” 晚晴语塞。大家打嘴仗,看谁能凭口舌之利占上风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推敲、郑重对待吗? 夏晏清这才转向王嘉玉,“大姑娘,我当初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王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把我抬进王家。至于你说的王家不答应这门亲,那就更没什么说的了。没人拿刀架在你家哪个人的脖子上,而且……” 她笑了笑,“文人不是讲究一身傲骨吗?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为了自己的尊严和铮铮傲骨,就算脑袋掉了,又有什么关系?王家并没有面临性命攸关的危险,又如此不愿意,那么,我问大姑娘一句,你家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 “你……你竟然如此无礼,如此诋毁婆家!”王嘉玉原本放下的手又指向夏晏清,无力辩驳之下,说话都结巴了。 李嬷嬷还想开口,被夏晏清用眼神制止。 她跨前一步,慢慢把王嘉玉的手按下去,继续说道:“大姑娘是读书人家的长女,还是顾忌一下自己的体面为好。我如今是王家妇,除非夫家把我休了,否则,我有多不堪,王家就有多难看。大姑娘这不是在针对我,而是在指责你父母、祖母行事不当。” 这番话说下来,夏晏清已经掌握了完全的主动,王嘉玉张了好几次嘴,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夏晏清挥挥手,“好了,大姑娘回去吧。别让人家以为,王家嫡长女是个只知道小肚鸡肠在家里生事的。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做点针线、读几页书来的有用。嬷嬷,咱们也回吧。” 说完,无视王嘉玉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竟自带着李嬷嬷三人回自己院子,清点嫁妆去了。 不过个把时辰,夏晏清、王嘉玉两人的这番对话,就一字不落的传到袁氏耳中。 袁氏坐在暖阁中,把回话的丫头打发下去,眼睛盯着案上的账册。可是,好半天也没见她翻动一页。 一旁伺候的张嬷嬷在旁看了好一会儿,见袁氏依然呆怔着,倒了杯茶递过去,说道:“大奶奶看了好长时间账册,也该歇歇了。” 袁氏回过神,视线转回来,看着张嬷嬷,无奈道:“玉儿这孩子,那些年家里只她一个孩子,着实有些惯坏了,性子太过拔尖逞强。” 张嬷嬷劝道:“大姑娘还是知礼的。只不过自小和二爷亲厚,见二爷那般不情愿,却还得娶了二奶奶过门,有些心痛二爷,想替二爷出口气而已。” 袁氏哪里不知道自家女儿是什么性情,即使这样,也不是她如此行事的理由。 一次碰壁,她就应该知道夏晏清是个不简单的主儿。可她呢,显然没过脑子,紧接着第二次撞了上去。着实应该好好教导了。 她担心的不单单是女儿行事莽撞,更担心这位夏氏。照如今所见,夏氏远不是没见过世面、懦弱无知那么简单。 若她的确倾心于二弟也还好说,只要二弟能耐得下性子,时不时的哄哄她,想来就算她性子不逊、不服管教,也能为了不让心爱之人厌弃,而收敛言行。 可是……从她在新房看到这个女子,就没看到那种痴情女儿家,被刚拜堂的丈夫厌弃之后,伤痛凄婉的样子。 洞房中,对着丈夫咆哮的不当言语,勉强可以解释为不懂规矩的乡下女子,因妒火中烧而举止失措。 可是接下来,夏氏新婚之夜受丈夫冷落之后,还能心平气和的安睡一整晚,那就很不正常了。 别说之前盛传夏氏因爱慕二弟茶饭不思,即使之前从未见过面的未婚男女,新婚之夜,新郎怒而离开,新妇也得焦躁不安才对。 今日认亲时,被新婚丈夫冷落一整晚的新妇,看着丈夫和妾室相携而来,也毫无波澜。 种种迹象,袁氏看不出夏晏清对王晰有丝毫痴情之处,甚至连上心都谈不上。 不但如此,这女子的心思敏捷、伶牙俐齿,更让人不敢小觑。 自家府上虽然人口简单,但架不住二弟房里的情形不简单啊。 有这样一个捉摸不透的正室,再有徐清慧那样一个身份尴尬的良妾,王晰又一门心思的厌恶夏氏……王家后宅之后的日子,只怕不安宁了。 袁氏暗叹一声,吩咐道:“让厨房做两样稀罕点心,给秋月苑送去。顺便让人留意一下,二奶奶日常都做些什么。” 张嬷嬷连忙答应,心中对这位二奶奶也多了几分郑重。看大奶奶的意思,对这位二奶奶很是顾忌,她们以后对那位,也得拿着点儿小心了。 张嬷嬷刚告退转身,又被袁氏叫住:“让人给大爷带个话,若是衙门里没什么要紧事,就早些回来,就说家里准备了晚饭,等着大爷呢。” 夏氏不能等闲视之,明日就是她新婚回门之日。而王晰和徐氏两人还在房里作画,袁氏还不知道王晰晚间是个什么打算。 这种事,她这个大嫂是不好过问太多的。 还是让夫君回来,和婆母一同劝劝二弟,好歹也得哄好了夏氏才行。否则,他们委屈王晰,应下这门亲事就毫无意义,甚至是在替自家结仇。 正文 第十一章 什么女人嘛 王韬和袁氏多年夫妻,自有默契。他一听家里下人递话过来,就知道袁氏一定有要紧事,却不好明说。 否则,家里做了晚饭,这算什么理由,哪至于专门让人带话的。 所以,王韬今日回来得比往日早很多,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去见过刘夫人,而是直接回了袁氏房里。 “她真这么说?”王韬紧拧着眉,语气里很有些羞恼。 他是为了自己两兄弟和王家的前程,不愿意得罪夏家,所以履行了多年前的婚约。这的确是向权贵低头了。 可这件事无论遇到谁家,都是这个做法,绝无例外。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怎能和家族兴盛相提并论,而且,这也不是他王家趋炎附势,硬要挨上去的,只是迫于无奈,履行婚约而已。 可是,被一个女子把实情戳破,还说出那样尖刻讥讽的话,却着实让人心生恼怒。更令人着恼的是,夏氏这番话,是自己想明白的?还是有人这么告诉她的? 若夏家硬把这样的一个女子塞给他家,还用这样不屑的言语教导夏氏,那就欺人太甚了! 这时,往日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已遣退,房间里只有他们夫妇二人坐在榻上说话。 相对来说,袁氏还算冷静,她给王韬斟了茶,温言劝道:“大爷不用生气,这也是话赶话赶出来的。若不是玉儿把夏氏挤兑的太紧,想来她就算心里知道,也不会说出来。” 王韬的脸色缓了缓,可心里还是赌了一口气,窝着难受的紧。 袁氏继续说道:“妾身找大爷回来,是想您和母亲劝劝二弟,这夏氏不是个绵软性子,二弟无论如何,也得哄着她点儿。他二人把日子过安稳了,才不枉咱们应下这门亲。明日就是二弟陪夏氏回门的日子,今晚,二弟说什么也不能留在徐姨娘房里了。” 说到这里,袁氏也有些埋怨徐清慧。无论她多么的才貌双全,终究年轻,一遇到男女情事,就失了分寸,到底欠了些大气。 不论王家娶夏氏过门,还是徐氏以良妾身份进门,都是因为王家和夏家之前有婚约,夏家势大,王家没有根基和底蕴与之硬抗,只能妥协。 也就是说,所有的一些,都是为了王家和王韬兄弟的前程。 这个时候,若是徐清慧真是个明理大度的,她就应该主动劝王晰回新房去,把夏氏哄好了。 无论品貌才情,夏氏都远不及她,她有的是时间和王晰亲近,何必争这一时的长短? 结果就是不能尽如人意,徐氏此时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儿家的小心思,根本不顾大局。 王韬也有些懊恼:“往日光顾着督促二弟读书,对于人情世故,真是疏于教导了。”说着,起身道,“我去母亲那里,唤他过去说道说道。还有玉儿,也得严加管教,你多费点心。” 袁氏忙跟着站起,应道:“妾身想着,玉儿那里,还是您先出面说说她,让她知道,这不单单是后宅之事。然后,妾身再对她严加管教,这样才能让她足够重视。” 王韬点头。这个妻子,他是相当满意的。所以,才分外觉得对不住二弟,明知夏氏配不上二弟,做不到相夫教子,却也只能娶进家门。 ………… 刘夫人和王韬把王晰喊去,掰开了揉碎了,好一番劝导和约束,当天晚饭后,王晰百般不情愿的进了位于秋月苑的新房。 这在夏晏清的意料之中,明天是回门的日子,若王晰依然滞留在徐清慧房里,他们不怕夏小娘子回家告状吗? 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怎么说,夏珂和夏家对王家还是很有威慑力的。王家慢待新嫁的夏家女儿,谁知道会不会引申到蔑视夏家呢? 她有准备,所以一听丫鬟报进来,说二爷回来了,脸上立即堆起满满的笑容,就迎了上去:“二爷您可回来了,可想死妾身了,快进屋里坐。” 王晰一脚踏进外间屋子,就听到这么一嗓子,顿时毛骨悚然,身体甚至真的抖了抖。 这女人……天呐!这哪里是正经女人能宣之于口的话?父亲您在天有灵,您这是给儿子定下一个什么女人嘛? 刘夫人和王韬费尽口舌,谆谆教导之下,强行筑起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嗓子之下瞬间崩塌。 夏晏清当然知道怎么让王晰不舒服,她见王晰脚步一顿,更是靠上来:“二爷您吃晚饭了吗?妾身伺候您净手吧,咱们让厨房再做了饭菜上来,让妾身把昨日欠下的饭菜和情分都给您补回来。” 这下不但王晰受不了,连李嬷嬷和心淑三人都心里发凉,二奶奶这是疯了吗?这种热情……太过了,更留不住二爷啊。 王晰看着身着大红家常衣物、瘦骨伶仃的女子凑上来,心下更是厌恶,急切之下,伸手指着她,皱眉喝道:“站下!你这是什么样子?正经人家的女子,有你这样的吗?简直,简直……” 他猛地想起母亲和大哥的叮嘱,咬了咬,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转而斥责李嬷嬷:“岳母把你安排给二奶奶,你就是这么教导她的?把她教成这种无耻样子?!”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子,竟然饥渴到这种程度,她把娘家和夫家的颜面全都丢尽了! 李嬷嬷和两个丫头也没想到,刚才还好好的二奶奶,怎么二爷一进门,就变了个样子?李嬷嬷还只是愕然,心淑和心秀已经臊的脸都红了。 夏晏清看着李嬷嬷和两个丫鬟的怪异眼神,也有些心虚。戏不能演的太过,否则被娘家人知道了,她也着实不好交代,更不要说日后博取同情心了。 其实,新婚之后不和王晰同房,还能让自己不理亏,这个尺度还是挺难把握的。 一方面,为了将来,她一定不能和王晰有过深的瓜葛。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做的太过,不能表现的太过离经叛道。 不论古代还是现代,其实每个人都在各种不同的夹缝中,为自己挣得一线或者更多生机。 活在世上的人,不论身份有多高,能真正站在毫无顾忌顶端的人,其实少之又少,甚至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存在。 而她这个穿越者,不想像这个时代所有女子一样,安守本分的消磨掉一生时光,就需要一个不被人诟病的环境,借助她能借助的势力,谋求自己异于寻常女子的一席之地。 若是让娘家、婆家和世人都断定她冥顽不灵,成了众矢之的,那她以后的日子,只怕就举步维艰了。想像过去那样,过自由自在的日子,那是绝无可能的。 “那个,我只是看见二爷回来,太过高兴,所以才失言了。”夏晏清颇有些心虚的解释。刚才那几句话,虽然成功的让王晰更加讨厌她。可是,那样子,似乎和电视剧里面不正经女人的口头禅如出一辙哦。 人若是和人不对路,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夏晏清自认她这认错态度,已经是相当恳切,她还生怕王晰会对她有所改观。 可王晰听到解释,却又想歪了。 在他看来,这个女子就是不知道羞耻。 他回来有什么可高兴的?不就是想着圆房的事情嘛。男女之间,若是两情相悦,那种事情就是闺房之乐。若两厢厌弃,或者是被迫为之……那就令人作呕了。 正文 第十二章 谁的主意 王晰目光闪烁几下,回忆一下自己想好的应对之策,没有疏漏,应该是可行的。 他读了这许多年书,以后是要在朝为官,做一番大事业的。若是连一个目不识丁的女子都应对不了,那岂不是笑话? 既然有了对策,他也就是压下心中的急躁,努力调整面部表情,让脸色缓和下来。眉心却依然皱着,对李嬷嬷和两个丫头挥了挥手,说道:“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端两盏清茶上来,就退下吧。” 然后又转向夏晏清,“……嗯……娘子,走吧,屋里坐下说话。”这声娘子,出口时居然如此艰难。 夏晏清可不知道王晰的艰难,她听到这声“娘子”,还有王晰放缓的语气,心里咯噔一下。这王晰的是非观,也太容易松动了吧?她不过解释了一句,王晰居然真的能对她改观? 若是这样,接下来这一晚可怎么搪塞过去? 王晰当先往里间屋子走去,李嬷嬷让心淑两个丫头去端茶,她则连连给夏晏清使眼色,让她赶紧跟上去。 夏晏清一边往里间走,一边在心中腹诽:不是说,古代混迹官场的读书人都很聪明且狡诈吗?肠子也比寻常人多绕了好几十道弯儿。怎么王晰这么容易就能接受她的解释呢?要知道,她那解释,可不怎么诚心啊,只是无奈之下做个遮掩而已。 她磨磨蹭蹭走进里间时,王晰已经在榻上主位做的稳稳当当。 见她进来,招呼她坐下,就不多言了。 一直等心淑端了两盏清茶上来,他挥手把两个丫鬟打发下去,才推了推炕桌上的茶盏,对夏晏清说道:“你我既然已经拜堂,那咱们就是夫妻,自然不能隔心。有些话,为夫还是要交代你一下的。” 夏晏清看着推到面前的茶盏,并没伸手去接,以免有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听到王晰的话,她抬眸看了一眼,表示正在听。 心里却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虽说以夏小娘子现在的样貌身材,大概不会让王晰生出什么旖旎念头。 可古人有古人的习惯,新婚夫妻,无论有没有感情,那都是要圆房的,这无关感情和相貌。 王晰从袖袋里抽出一小卷纸,一边在手中摩挲着,一边说道:“历来,夫妻相合才是美谈,你我如今已是夫妻,但远远谈不上相合。” 哦?王晰这是……原来另有打算,才能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啊。 夏晏清有了些了然,满是希翼的看着王晰,等他接下来的话。 王晰见到夏晏清的反应,以为她在希翼以后的美好日子,接着说道:“你是我妻子,我不想看轻你、慢待你。所以,现在还不是你我有夫妻之实的时候。我可以给娘子你时间,等你增加学识修养,到你我的才学品行能齐眉并进之时,再成就美满姻缘,你看可好?” 夏晏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王晰,心中却是大喜。这货,这是在忽悠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夏小娘子啊。 增加学识,增加到能和你齐眉并进之时?呵呵,那敢情好,这辈子,咱两人就可以各过各的,互不干扰了。 “二爷,不知妾身的学识修养到什么程度,才算和二爷相合?”夏晏清问道,眼睛却瞟向王晰手中的那一小卷纸。 这个东西,大概就是夏小娘子这辈子、难以企及的目标吧? 果然,王晰慢慢把手中纸卷展开。 那是一幅喜鹊寒梅的工笔小画,九寸宽、尺二长。篇幅虽不大,但上面的画作却很精致,用细致的工笔,画了几枝寒梅,梅枝间是两只喜鹊。 画卷上的红梅疏落不一,花苞和绽放的梅花花瓣很逼真,颜色过渡自然鲜亮。隐隐的,几乎能看到花瓣的花脉和花蕊的极细微处。 梅枝间的两只喜鹊相互嬉戏,其画工也讲究精致微妙,把两只喜鹊画的纤毫毕现。 小卷的左侧,用娟秀的小楷题了首小诗。末了题字:徐氏清慧,某年某月,于何处心有所感,作画于此。 夏晏清看着这幅小画,忽然就明白了王晰和徐清慧的意思。只要夏晏清认可了王晰的忽悠,只凭这幅画,就能把夏小娘子的一生断送了。 这幅画过于追求精美,虽然很显死板,满是匠气,但也不是寻常什么人学学,就能达到的水平。 夏小娘子怎样,她不敢肯定。但以她自己的资质,如果花死力气去学,虽然不见得达不到这种境地,但那时,只怕也是几年、或者十几年之后,黄花菜也凉了。 这特么得是个多大的坑,等着夏小娘子往下跳啊!若穷其一生,夏小娘子也学不到这种水平,等待夏小娘子的,一定是人老体衰,孤苦一生吧? 这是徐清慧的主意,还是王晰想的辄?呵呵,大户人家后宅的争斗,果然杀人不见血呢。 她欣喜的睁大了眼睛,天真问道:“二爷的意思,只要妾身学会画画儿,就能和二爷夫妻恩爱、双栖双飞?” 后背凉飕飕的有木有? 大概王晰听到这种话,也很不舒服,他动了动安坐的身形,补充道:“还有旁边的字迹,读书习字也是要的。虽然不要求每个女子都能精通琴棋书画,总要学一两样的,尤其咱们夏家和王家,在诗文书画上,更不能居于人后。” 夏晏清连连点头:“二爷放心,妾身会努力的,明日就让人准备纸笔颜料。” 说着,她伸出手,像是要抚摸那画卷一样。但看了看王晰,又怯怯的缩回手,问道,“这画儿这么好看,不知是谁画的?” 王晰并不瞒她,微笑说道:“这是徐姨娘画的。徐姨娘无论出身、还是在咱们家的地位,都不如娘子。夏家是书香望族,为夫相信,娘子只要肯用心,假以时日,一定能和她画的一样好。” 夏晏清信心满满,“妾身出身名门,又是夫君正室。妾身的书画,一定要超过徐姨娘,才能配得上夫君。”你特娘的,就等着你的正室超过徐姨娘吧。 王晰的心放下一半,温和道:“你学书画的时间晚,不用强求超过徐姨娘,只要和这画卷上的书画一样,为夫就满意了。”好温馨体贴的样子。 夏晏清一脸感动,却不服输:“不能委屈了二爷,妾身一定要超过徐姨娘,才能当得起二爷妻子的身份。二爷一定要相信妾身,等妾身在书画上的造诣超过徐姨娘,再和二爷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和美夫妻。” 王晰赞许道:“娘子果然不凡,是个有志气的女子。” 然后,又颇有些担忧的说道:“只是,若是咱们迟迟不圆房,没有夫妻之实,是不是岳父、岳母大人会有别的想法?那样就不好了。” “不怕。”夏晏清大手一挥,豪迈说道,“这是咱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咱们不说,别人怎能知道?夫君你别多想,妾身只想和夫君做一对和美夫妻,自然要有配得上夫君的身份和才气。” 王晰:“……”这说话,这动作……他心里原本的那一丢丢歉意,随着夏晏清的动作和言辞,被挥的消散无踪。 李嬷嬷几人一点儿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不多会儿功夫,就能让二爷和二奶奶从一对极不协调的夫妇,变得和和气气、相敬如宾了。 但事实就是事实,现实就是,二爷和二奶奶只喝了一盏清茶,就先后洗漱安歇了。 第二日,床榻上甚至还有了元帕,上面斑斑点点的血迹,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成事了。 正文 第十三章 夏家老宅 第二天,在王家众人欣然,而李嬷嬷等人诧异的心情中,王晰骑着马,陪乘坐马车夏晏清,回了夏家老宅。 是的,他们没回吉水巷夏珂的宅子,而是回了夏家老宅,也就是夏大学士府。 对于这个安排,夏珂倒是不甚在意,可姜夫人却感觉别扭。本来女儿回门,能和母亲说些私房话,她能问问女儿,王家待她怎样,王晰待她怎样。 可在夏家老宅,这许多的人、许多的女眷,他们又是早早分出去的一房,着实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王晰两人按着规矩,先进后宅,行大礼,拜见夏大学士和吕老夫人等一干长辈。 夏大学士很喜欢才气横溢的王家兄弟,王家这两个相差十几岁的兄弟,相互扶持,至少可保王家今后几十年的富贵繁华。 所以,他把夏晏清回门的地点安排在老宅,以视看重。待到王晰夫妇给长辈行过大礼,夏斌和夏珂父子带着王晰去了外院说话。 夏珂在夏家行二,夏家还有大老爷夏琛和三老爷夏琳,这两人都是夏斌的嫡子,两人虽然已经儿孙成群,却依然在夏家老宅,陪着夏斌夏大学士老夫妇,过四世同堂的世族生活。 虽然夏斌愿意抬举王家兄弟,但过犹不及。所以,夏琛和夏琳今日并不在家。 但后院就不然了,夏小娘子的大伯母乔夫人和三婶娘孙氏齐齐在场。 另外还有大伯父未出阁的五堂妹夏晏容,三叔父家的三堂姐夏海清,六堂妹夏瑞清。 当日,给夏小娘子描绘锦绣未来,带她看王晰的,就是这三个姐妹。 夏家可不同于王家,夏晏清对于王家来说,基本上就是个陌生人。就算她表现的和过去有什么不同,也有回转的余地。 夏家就不同了,夏小娘子虽然回来的时间不长,但从夏小娘子被找回来之时,她就一直生活在夏家人的各种打量和关注中,对她熟悉之极。若她的表现和之前反差太大,只怕会引来怀疑。 夏晏清努力回忆着夏小娘子的记忆,尽量缩在母亲姜夫人身边,躲闪各种人的视线,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夏家诸人却并不因为她的躲闪,而少了对她的关注。 夏大学士带着王晰前脚出门,后脚大伯母乔夫人就看着夏晏清笑道:“还是咱们晏清运气好,能赶在晰雨成亲之前回来,坐稳了正妻的位置,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 姜夫人一直担心,以女儿的经历,王晰房里又有个可心的徐姨娘,她在王晰正妻的位置上,日子可不会好过。 她也从乔夫人话里,听出了幸灾乐祸。可是考虑到女儿的心情,只对乔夫人堆了个敷衍的笑容,握着坐在身边的夏晏清的手,并不搭话。 乔夫人的确不是道贺的本意,她继续笑道:“京城谁人不知,王侍郎前途不可限量,晰雨又是个成器的。晏清就准备着,被京城女眷追捧羡慕吧。” 她笑盈盈的看着姜氏母女,就算王家有那个时候,只怕你家女儿撑不起那个场面。只能眼巴巴瞧着徐家女子鸠占鹊巢,自己只能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却毫无办法。 姜夫人怜惜的看一眼低头不语的女儿,心下愤怒。大嫂话里有话,可她却不能反驳,否则,岂不是她自己都不盼着女儿好? 她紧了紧夏晏清的手,笑着应道:“咱们可不想着让人追捧,日子那是自己过的,只要晏清能把日子过得简单开心,就比什么都好。” 这才是疼女儿的母亲应有的想法,夏晏清闻言,回握了姜夫人的手。对上姜夫人看过来的温柔眼眸,微微笑了一下。 姜夫人一直担心女儿这几天的处境,可这是夏家老宅,从女儿女婿进门,她都没机会和女儿单独相处,心一直是悬着的。 这时看到女儿安静的微笑,心下稍安。女儿性子怯懦,藏不住事,若是在夫家受到冷落,一定不会有这样的笑容。 夏晏清的三婶娘孙氏,看到二房这个怯懦的侄女,看着居然有了长进,如今房间里的人可不少,她居然也懂得用笑容安抚姜氏,不简单啊。 她笑着接口:“二嫂这就不对了,晏清天生就有富贵命,以后的日子好着呢。二嫂话里话外的,怎么就把自家闺女的好运道往外推呢?” 她说着,低头抻了抻自己的衣袖,把华美的绣纹摆端正了,自顾说道:“说起来,这桩亲事二嫂功不可没,着实替晏清守住了这门亲。不像我家海清,我这当母亲的没本事替她谋算,只能把她嫁与寻常人家。” 夏海清是夏琳的庶女,听到孙氏的话,她脸色只僵了一瞬,立即就恢复了正常。 孙氏见姜氏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心下冷笑不已。 原本夏珂和王家结的这门亲没什么人在意,可是,前几年王韬的官运越来越亨通,王晰功课也出众,乔夫人和孙氏就对二房这门亲动了心思。 王韬仕途顺畅,官职虽不算太高,却颇得皇帝赏识,王晰也是年轻学子中的才俊。而夏晏清已经十年没音讯,那么,这门好亲就应该好好把握,不能便宜了别家。 若能把这门亲事换做自家闺女,日后,若王韬真的能位极人臣,王晰荣登榜首,结下这门亲事,也能为自家子弟谋个助力。 岂知她们寻了机会,刚把意思说出口,姜氏就掉了泪,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让她们接下来的话再说不出来。 不死心的二人和吕老夫人又提过两次,姜氏每次都是不语,只顾抽泣垂泪、上气不接下气,悲恸不已。有一次,竟然真的昏厥过去。 于是,这件事再不敢有人提起,最终不了了之,眼睁睁看王家自去定了一门不起眼的亲事。 结果呢?姜氏女儿倒是找回来了,王晰也没便宜了旁人,夏晏清如愿嫁进了王家。 可是,只夏晏清那瑟缩样子,站在神采飞扬、风采卓然的王晰身边,好似专门就是为了给王晰丢脸、给王家丢脸的。 孙氏再瞟一眼夏晏清。她不相信,以夏晏清那卑微、小家子气的行止,她能把日子能过顺心了! 只怕王家越势大,王晰的官职越高,夏晏清的地位就越尴尬,越会被嫌弃。 上座的吕老夫人只面色慈祥的接了身边嬷嬷奉上的茶,慢慢的抿着,并不参与他们的笑谈。 虽然孙氏提到了夏海清,可她却没过多的反应,只低头不语。若夏家老宅能谋到王晰这门亲,绝对轮不到她的头上。也就是这时没谋到,在嫡母讥讽二房的时候,用她这个无关痛痒的庶女出来顶缸而已。 夏晏容和夏瑞清对视一眼,夏瑞清对着夏晏清笑语晏晏:“四姐,四姐夫学识渊博,风姿出众,一定和四姐很恩爱吧?” 她们都定亲了,甚至,夏晏容定的还是庆平候的嫡次子,算得上是门好亲。 可是,勋贵人家的子弟,大部分都是凭借恩荫,在禁卫、侍卫中求个闲职,就算做得好,前途也有限,有出息的真是凤毛麟角。而这稀有的凤毛麟角,却不包括庆平候次子。 她的父亲夏琳如今以年届四十,依然一事无成,作为女儿的她,哪里能说到好亲事。能和庆平候次子结亲,也是有祖父的身份,和夏家的家世打底。 若前几年二房能让出那一纸婚书,说不定她就能家进王家,嫁给正真的青年才俊,真正谋一份好出身了。 都是二房母女心思不正,结果好了,害人害己了吧? 夏瑞清想到王晰,日后,这位丰神俊朗四姐夫和他那徐姨娘相亲相爱,而夏晏清只能缩在角落里凄惨一生……她对着夏晏清的笑容更加甜美。 正文 第十四章 王晰这样的大好人 夏晏清抬眼,怯怯的眼眸凝在夏瑞清脸上。 特么,这些闲着没事的小屁孩们,这也没多大的仇啊?至于吗? 就是她们三人在夏小娘子面前舌灿莲花,利用女孩子不懂事,和对未来的不现实的美好憧憬,把她和王晰之间的亲事,描绘的灿烂旖旎。 好似只要有了一纸婚书,就能左右一个出色男人的意志,跨越夏小娘子和王晰之间的巨大鸿沟,而恋慕于她。 之前这些,还能用家族利益、长辈吩咐来解释。可现在呢?她可是好端端的,没招谁没惹谁,乖顺无比的坐着一动不动的。 明知王晰不会给夏小娘子好脸色,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刺激她。就算夏小娘子心里不好过,她们也捞不着好不是?若是当场把人气死,你一个姑娘家的,岂不是得担上恶名? 虽然夏晏清的神色很是怯怯,却也大胆的把眸子凝在夏瑞清脸上,在众人的诧异中,看了她几息功夫,才把视线挪开,转向姜夫人。 她用低如蚊蝇的声音,问姜夫人:“娘,我两个哥哥呢,怎么不在这里?” 被夏晏清看得羞恼的夏瑞清逮到机会,嗤笑一声:“都教了你多少遍了,那是二哥和四哥。你若只认两个哥哥,你和二哥、四哥岂不是不当自己是夏家人了?” 夏晏清自己拉了拉锦凳,更紧的靠向姜夫人,却暗自翻着白眼。 夏家的堂兄弟是不少,可真正把夏小娘子当妹妹的,却只有她的两位胞兄夏梓希和夏梓堂。他二人在夏家这一辈中,分别行二、行四。 姜夫人揽着夏晏清,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面色不太好的看向夏瑞清:“瑞儿,你四姐姐自小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你应该对你四姐姐多些耐心才是。” 姜夫人认为,自己女儿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却遭逢大难,被人当做奴婢呼喝十几年,已是可怜。如今刚才找回来不久,自然要给她些时间和耐心,让她适应才好。 问题就在于此,这也正是夏家姐妹不忿的地方。 别说出身什么的,夏晏清在乡下小地主家里当了十几年低贱奴婢,被人呼来喝去的践踏,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回来,可了不得了。立时就被二房众人捧在手里,各种疼爱、各种用度,要什么有什么,竟似比她们这些娇养长大的正经闺秀都要贵重柔弱! 凭什么?! 孙氏咳了一声,垂着眼皮子说道:“二嫂,晏清已然嫁入夫家,和在娘家时不一样。若只是咱们一家人,别说耐心,就是一直容着她不懂事、不知礼数都行,夫家可没那许多耐心给她。二嫂这是在害晏清呢。” 姜夫人脸色一变,心中又是一阵哀痛,看向场间众人的眼色中,就带了忿然。 自家女儿才找回来没几天,就被家族安排出嫁。 若不是父亲想结王家这门姻亲,夏家三个侄女又对女儿几番鼓动,女儿自然能有适应的时间,哪里用得着对他们说这些? 孙氏完全不把姜夫人的脸色放在心上,说完这些,又转向夏晏清,语气和蔼的说道:“晏清啊,婶娘为了你好,得说你几句。虽说梓希和梓堂是自家兄长,可你才新婚,有事没事的,就要找哥哥,若是让你婆家知道此事,得说咱们夏家没家教。” 说完,状似不在意的瞟了姜夫人一眼,好似在替她教导女儿一般。 夏晏清抬眼,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大着胆子说道:“三婶娘,侄女找哥哥是有事的。”说完,枯瘦脸上那双不协调的大眼睛,木呆呆、一眨不眨的看着孙氏。 孙氏本来想斥责她一个内宅女子,找已经成家的哥哥做什么?却被夏晏清那双木呆呆眼眸看得发毛。夏晏清的这双眼睛,怎么看着空洞洞的,有些吓人呢? “你……你这是怎么看,看人的?简直无礼。”孙氏强打精神说道,可语气已经弱下来。 “没,没有无礼吧?”夏晏清收回视线,还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呵,没想到还真能吓住人。小样儿,也不看看我这摇摇欲坠的身形、和枯瘦的脸容,这样你们也敢招惹! 吕老夫人并没看屋里众人,只低头喝茶,听得三儿媳语气似乎不对,才抬眼看过来,一锤定音的说道:“晏清,你三婶娘说的不错,世家大族和寻常人家不一样,规矩多着呢,你得当回事的学着,才不至于让夫家小瞧。若是想见自家兄长,告知你夫婿,让他给梓希下帖子才好,你这样做,着实不妥当。” 在夏大学士和吕老夫人的心里,只要夏家女子嫁进王家,达到联姻目的就行了。 至于夏晏清在夫家的日子怎样……呵呵,那不是明摆着吗?当了十几年奴婢的人,能在大家族里有个身份就不错了,实在不应该强求太多。 所以,夏晏清应该规规矩矩守在王家,频繁见娘家父母兄长,于两家姻亲关系没什么好处,的确应该阻拦。 姜夫人连忙解释:“母亲说的是,儿媳一定多多教诲晏清。”这一刻,她极其痛恨把女儿回门安排在老宅。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夏晏清再次开口了:“禀祖母,夫君一定赞成的。这都是夫君说的,夫君说孙女是夏家的女儿、王家的儿媳,应该读书习字,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孙女找二哥,是想二哥给孙女找些合适的书籍。” 夏梓希是七年前的进士,但无心仕途,在京城的云山书院教书。虽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书院里一名颇有声望的先生。 这几句话是夏晏清低着头说的,所以没看到在场众人的惊异神情。 包括吕老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王晰一定看都不愿意多看夏晏清一眼,只闭着眼睛,把洞房夜糊弄过去,以后就没什么事儿了。 可……这是怎么回事?王晰,王大才子,居然让夏晏清读书习字?这说明什么?说明王晰打算把夏晏清当妻子看待的,所以才有这样的要求。 “你,你莫不是说梦话呢?”夏瑞清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另两个姐妹也如看怪物一样看着夏晏清,这不可能吧?王晰是什么人?怎可能对夏晏清有这等耐心和希望? 是了……刚才,王晰对她,似乎也没有很厌弃的样子。这夏晏清,太好命了吧?居然遇到王晰这样的大好人。 夏晏清诚恳的回看着她们,说道:“不是做梦啊,就是昨日说的。夫君说,不愿我被人轻视了去,就算我没能力涉猎琴棋书画,但读书习字总是要的。” 这些话都是王晰说过的,她没瞎说。至于王晰说的其它,还有他的本意……她们没问,而她,更不愿意说就是了。 夏晏清很坦荡的样子。 “晰雨真这么说了吗?”姜夫人几乎要喜极而泣了,“晰雨真是个好孩子,晏清放心,娘去吩咐你二哥,一定给你好好找几册书,咱再找个女先生,每日上门给你单独授课。” 这简直太好了,她不怕王家把话说到明处。反而怕王家和王晰什么都不说,也不表示嫌弃女儿,心里却认为女儿没救,把她冷落一旁。 吕老夫人把姜夫人的欣喜看在眼里,皱眉道:“王家一家子读书人,任谁也能教晏清认几个字。晏清终究是王家人,若咱们给她请女先生,只怕亲家会不悦。” 姜夫人迟疑。 夏晏清说道:“夫君不介意这些。孙女想着,这些本就应该在娘家学会,娘找人教导孙女没什么不对。” 一时间,房间里各人各心情:王晰不是有未婚妻吗?徐清慧不是和夏晏清同一天进门的吗?徐清慧这些年读的诗词歌赋,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正文 第十五章 娘家兄长 夏老太爷的本意,夏家老宅接待过王晰小两口,就打发他们回去。 夏晏清这样的身世和见识,在王家难免会有些许的不如意,没机会和娘家人诉苦,以她做了十几年奴婢的经历,慢慢的,她也就习惯王家的生活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王晰的正妻,无论在王家的境遇如何,也比给人当奴婢要强得多。 依照之前王家那样抵触这门亲事,若新婚这几天,小两口有相处不好的地方,在老宅,有他和老夫人在场,总能控制一二。 而他也能借着接待王晰的机会,考校王晰的学问,顺便也给他透个话:不管怎样,夏晏清都是夏家的女儿,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做好的。 接待王晰的过程很顺利,从王晰的应答上,完全看不出他之前会那样抵触这门亲事。 午饭后,略作休息,王晰就提出告辞。同时,夏珂夫妇也从夏家老宅告辞,退了出来。 在夏学士府的二门外,姜夫人和夏晏清相携而出。 夏晏清今日回门被安排在老宅,姜夫人也留了个心眼,没让自家两个儿媳和孙儿、孙女过来,想着让女儿女婿没和两位嫂嫂相见,总要找时间再来娘家一趟的。 原本应该由姜夫人送女儿上车,让她会婆家去。可夏晏清却在看到王晰的时候,笑着对他说道:“夫君,要不要去吉水巷妾身娘家瞧瞧去?妾身二哥的藏书极多,妾身想在二哥书房找几册书籍和图画回去学。” 王晰和夏大学士的想法异曲同工,回门这个过程走完之后,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了。既然昨日已经说好,那么,在夏晏清的书画水平没达到徐清慧的程度之前,他就不用再花时间和精力应对这个女人了。 这时听到夏晏清提出,要去夏珂府上,他是不愿意的。 只是,夏晏清说的内容让他心动了。她要找的书籍图画,很符合他的提议。再者,她手里有了书籍和图画,也就能绊住这个女人了。 想到这些,王晰迫切想要撇下夏晏清的心思就缓了缓。这样也好,夏梓希是何等人,他的藏书,哪里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能看懂的?就让她去找书籍好了,最好她能多拿些,越多越好,也就越花功夫。 日后她学不会,那就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和他无关的。 于是,在夏珂和姜夫人,以及夏家管事诧异的注释下,王晰居然点头了:“娘子如此上进,为夫岂能拦阻?想来二哥的藏书几位珍贵,只要二哥肯借于娘子,那咱们就去叨扰岳父岳母和二位兄长好了。”说话的语气甚是温和,还多有鼓励。 夏珂父子一直在外院,并不知道夏晏清在后院说的话,听闻夏晏清要书籍学习,很是诧异。再看王晰,竟然也是同意的意思。 三人大概意外。 夏梓希和夏梓堂兄弟是很怜惜自己妹妹的。夏晏清丢失的那一年,夏梓希已经十二岁了。十三年前的那场祸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几乎就在一瞬间,原本活泼可爱的妹妹,忽然之间就失去了踪影,父亲焦灼,母亲几乎癫狂。却终究没能把妹妹找回来。 再见面的时候,自家那个活泼开朗,整天叽叽咯咯、像个粉团子一样的妹妹,已经变得胆小却懦,甚至眼睛都不敢直视他人。 再见到王晰之后的相思病折磨,更是憔悴的风都能吹倒了。 自家妹妹回来之后,虽说他们一家几口几乎把妹妹捧在手心里,却没来得及有很多时间相处。他们就是想怜惜妹妹,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更不知道什么才是对妹妹最有用的东西。 这时,妹妹第一次没有胆怯的偷瞄他们兄弟二人,而是直接开口,要去夏梓希的书房找书籍和图画,兄弟二人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夏梓希笑道:“二哥书房的书可多着呢,随妹妹喜欢,要哪本都行,要多少都行。”他可不管妹妹拿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妹妹回来之后,除了王晰这个夫君,还从来没主动讨要过任何东西,这是第一次开口,自然要什么都得给。 夏梓希答应的开心,顺带的,对王晰的感官也有了大幅度改观。 夏家的管家和几个管事嬷嬷受主子安顿,出来送王晰夫妇,见到这样的王晰,也大概错愕。这……完全看不出四姑爷看不上四姑娘的意思啊,这妥妥的就是和睦夫妻的相处方式。 从夏家老宅出来,时间依然不早。在吉水巷夏家,王晰和夏晏清给两位哥嫂见礼,又见过两个侄儿侄女之后,夏梓希兄弟二人带着王晰夫妇,在夏梓希的书房就坐。 夏晏清自然是不能认识字的,在夏梓希的书房里,她连猜带看,能识得大部分书籍的名称和分类,但也不敢表示出来。只告诉夏梓希,她想要看地理游记、风俗绘画之类的书籍。 夏梓希扫了王晰一眼,见王晰微笑点头,竟是不打算阻拦或者发飙不同意见,只以为王晰任由自己妹子喜好,当下欣然。他捡了几本相对来说比较浅显易懂的,放在一个小巧的藤制书箱。还有若干纸笔颜料,也是挑了上好的,一同放置进去。 王晰面上微笑,心下也是大喜。这夏晏清不知轻重,不懂先从简单的启蒙点击来学,反而都是挑的不入流的杂记和风俗画。她难哈原本就遥遥无期的书画之路,只怕更漫长了。 姜夫人没敢留女儿晚饭,只给王晰带了丰厚的回礼,和两个儿媳、一对孙儿孙女,恋恋不舍的把女儿送出门,并不断地叮嘱王晰,要经常来家里走动。 待回到王家,王晰如释重负,他这种不如意的婚事,终于被他谋划妥当,暂时算告一段落。至少,在他心里,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夏晏清这个女人努力学习书画的日子,至于她什么时候能学好……呵呵,大概遥遥无期吧? 王府的二门里,夏晏清下了马车,王晰也正开心着,他把马缰绳交给小厮,正打算让夏晏清自行回去。 没等他开口,夏晏清说道:“妾身之前和娘亲说打算读书习字,娘亲说近日就找个女先生过来教导妾身。” 王晰听得皱眉,她都多大年纪了,能学成什么?用得着搞这么大阵势吗? 他本想拒绝,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她无论怎样都学不成,若是能把这个锅让娘家兄长背了,那也挺好。当即点头道:“那就多谢兄长费心,只是,请先生的费用还是咱们府上来负担吧。” 正文 第十六章 夏王两家的关系 事情进行到现在,又有王晰答应娘家给她找先生,夏晏清的初步目的就达到了。甚至因为王晰和徐清慧两人对夏晏清的排斥和厌恶,给了她极大的助力。 这趟回门结束,她就算把夏小娘子成亲这桩人生大事做圆满了,剩下的,就是属于她自己的、有些悲催的人生了。 待到把先生请来,教授什么无所谓,只要能给她一个认识字的理由,就能解释她以后的转变。 至于请先生的银子由谁来出,那是小事,对于王、夏这样的家族来说,这点儿银子无关紧要。 所以,王晰点头之后,夏晏清也不多言,只微微点头,道:“给夫君添麻烦了,夫君自去忙碌,妾身先回了。” 夏晏清规矩的施礼,就好不拖泥带水的带着李嬷嬷和丫鬟走了。先去刘夫人房里打了个转,竟自回自己院子。 她惦记着书箱里的书籍,假装不懂规矩,早早让丫头从厨房领了晚饭,独自用过之后,就把书箱里的书籍拿出,一册册翻看起来。 夏梓希的藏书颇丰,他听了夏晏清的要求,并未翻书阁中的书籍,只在书房中抽取,就薄厚不等的装了十二本。 另外还有两个不大的卷轴,是用笔清雅、简洁,意境却深远的两幅画卷。一幅画的纸质和颜色很有年代感,看起来有些年头;另一幅就鲜亮清新很多,应该是当代之作。 夏晏清前世虽然只是在公司的营销部门工作,但公司经营的是艺术玻璃,她们这些人的美学涵养还是有一些的。 一眼看去,她就看出,这两幅画和徐清慧的那卷小画,不可同日而语。让夏晏清的眼睛很是亮了亮,有即刻找人鉴赏、估个价的冲动。 再翻看书籍,却让夏晏清失望不已。夏晏清打算系统的学习繁体字和古文是不假,可她找地理风物类的书籍,却是想看看这个世界有没有玻璃制作方面的记载。 让她失望的是,夏梓希的这些风物游记类书籍中,只有一本提到了琉璃,但也只是在见闻中略提了一下,曾经见过的一件琉璃品的交易。 她一目十行的把十几册书翻看一遍,把最后一本也搁置一旁,满心惆怅。 如果这世上没有人工烧制玻璃的技艺和作坊,她想用制作和发展玻璃制品,做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岂不是需要从烧制玻璃的坩埚做起? 可是,在制作工序过程越分越细的现代,她一个营销人员,很不擅长玻璃的实际制作工艺啊! 她捏了捏眉心,抬头时,见李嬷嬷和两个丫鬟齐齐侍立一旁,面上全都是诧异纠结的眼神。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夏晏清问道。 她看书之前就想过李嬷嬷等人的反应,只不过她不很在意就是了。她只是找书里面有没有琉璃两个字,又不是认真研读,任谁来看,她也只是在胡乱翻看而已。 就像夏晏清预想的那样,李嬷嬷几个初时也是惊讶,二奶奶不是不认识字吗?这像模像样的把书拿出来,是打算研读吗? 随即,她们就释然了。二奶奶果然不识字,识文断字的人,哪有这样看书的?若看书都这么快,这世上有学问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没什么,”还是李嬷嬷见机快,她答道,“只是天色已晚,灯光昏暗,看书不能时间太长,会伤眼睛的。二奶奶若是想看,还是等明日天光大亮了比较好。” “哦,那就收拾了,准备洗漱就寝吧。”夏晏清看看手边的十几册书和那个书箱,心下熨帖了不少。 有人在身后清理就是好,看来,她会彻底和杂乱无章的单身生活告别了。 李嬷嬷迟疑一下,开口说道:“二奶奶等等二爷吧……要不,让心淑去找二爷问问,要不要回来安寝。” “不用,”夏晏清接口极快,“二爷忙着呢。你们都记着,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没有我的吩咐,都不许打扰二爷。若二爷的状元被你们搅合没了,我可是要找你们讨要的!” 开什么玩笑,人家王晰现在一定和徐清慧卿卿我我,准备圆房的,干嘛打扰人家? 再说,昨日王晰是在她这里歇息的,今天本该轮到徐清慧,就是找到刘夫人那里,李嬷嬷也讨不到好。 想到这里,夏晏清又抖了抖一身的恶寒。这种事情还要轮着来,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第二日,夏晏清开始了她古代儿媳的正常生活。每天早早起来洗漱,然后去刘夫人房里请安,再和袁大奶奶一起,伺候刘夫人和王氏兄弟早饭。 和别家不一样的是,王家还有一个良妾。 徐清慧没有像王韬的妾室陆姨娘那样,不能登堂入室,而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刘夫人房里,和袁氏、夏晏清一起,加入到给刘夫人请安、伺候早饭的行列中。 虽然王晰和徐清慧是一前一后、分别进来给刘夫人请安的,可李嬷嬷还是在看到徐清慧的时候惊诧了一下,再看自家二奶奶那浑不在意的样子,一颗心更是沉了底。 若作为正室的二奶奶都不在意,不加以阻拦,那么,徐清慧的身份就更不好说,以后也就更难辖制了。 夏晏清是发自本心的不在意,她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只当自己失业,暂时应聘了一个酒店服务员或者大堂经理的职位,遇到很难应付的主顾,需要她亲自出面侍应。 袁氏和夏晏清分别伺候自家丈夫用早饭,而徐清慧则专门侍立于刘夫人身后,顶替大丫头芳玲,伺候刘夫人饭食。 早饭开饭前的一小段时间,刘夫人和王韬夫妇是等着看夏晏清态度的。 昨日,王晰信誓旦旦的对他们说,夏晏清不会干涉他和徐清慧的任何事情,要刘夫人只管兑现她给徐家的许诺,把徐清慧当另一个二儿媳看待。 从徐清慧出现,一直到一顿早饭吃下来,夏晏清果然举止正常,不带一点儿不满情绪。 这种情形,尤其让王韬满意:看来,自家二弟之前只是没在这上面下功夫。瞧瞧,只用了两天功夫,就成功把夏氏安抚住了。后宅事情和女子心思,尤其难以把握,自家二弟能做得这么稳妥,心机算是极深沉,以后不难在官场立足了。 夏晏清坚持了三天,就开始不耐烦。不知是谁这么变态,想出晨昏定省这种没人性的规矩,用来折磨年轻女子?!说毫无人性一点儿不为过。 是个人就知道,随着人的年纪增长,睡眠也就渐渐少了。老年人尤其觉少,只要天一亮、甚至天还没亮,年纪大的人就睡不着、要起床了。 可年轻人不一样了,正是缺觉的时候。尤其古代女子,通常十五岁就出嫁当人家媳妇了,然后,就是几十年没有节假日的晨昏定省……天呐!夏晏清觉得,她的生活一片渺茫,虽然这种生活对于她来说,注定不会持续很久。 好在夏梓希的动作很快,她回门第三天,夏梓希的帖子就递到王家府上。隔日,夏梓希兄弟前来王家拜访。 夏晏清十几年前就没了音讯,之后,王韬的父亲也过世了。虽然王夏两家的交情维持的还算凑合,但终究和之前不一样了。 王韬兄弟和夏梓希兄弟只能算熟识。 这其中,有王韬自己经营,不愿意攀附夏家的原因。也有夏梓希无心仕途,对于王韬在官场上的八面玲珑不感兴趣,觉得他们不是一类人,很难与之为伍。 夏珂次子夏梓堂就更不用说了,说玄乎点儿,他那就是离经叛道。夏梓堂并没有秉承夏家的诗书之道,而是从武了,进了武将行列。如今在兵马司,任从六品校尉之职。 原本夏珂在夏家老宅兄弟三人中算是出息的,可他这两个不走寻常路的儿子,让人们大跌下巴。 已经考中进士、学识博且杂的长子不愿进入官场,就已经很另类了。但他愿意教书,也不失读书世家的体面。 可夏珂次子的选择,就很令读书人不齿了。无论谁家府上的孩子,如果不是实在读不进书,考不中功名,是绝不会送入禁军、兵马司这些地方做事的。 所以,随着夏晏清丢失、王韬父亲去世,渐渐地,两家除了年节时送些节礼,以示他们并非不相熟,再没有其它往来了。 近几年,这是两家第一次送拜帖,登门拜访的。 正文 第十七章 唯一的妹妹 由于夏梓希提前送了拜帖,这日,王韬兄弟都在家中候着的,听得下人禀报,夏家二位爷来了,王韬连忙吩咐相请,略整理衣物和王晰一同迎了出去。 其时,夏梓希两人已经在下人的引领下走了进来,见王韬远远地迎过来,连忙和夏梓堂疾走几步,拱手施礼道:“王大人客气了,大人身份贵重,竟然出门迎接,着实折煞我兄弟二人。” 王韬和王晰回礼,王韬笑道:“夏先生博学,这些年育人无数,能得先生造访,我们府上才是荣幸之至。” 客套话说完,四人郑重见礼之后,王韬才和夏梓希并肩而行,后面跟着王晰和夏梓堂,一同往客厅而来。 进得客厅,分宾主落座,几句寒暄过后,夏梓希说明来意:“我兄弟二人叨扰贵府,是为了我家小妹而来。”说着,站起身来,对着王韬和王晰团团施礼,“小妹和晰雨的亲事,着实委屈了晰雨,我这里替我家小妹给王大人和晰雨赔礼了。” 夏梓希起身同时,夏梓堂也跟着站起,和兄长一起行礼。 王韬和王晰没想到夏梓希会说出这样的话,着实感觉意外。 王韬连忙起身还礼:“夏先生说的哪里话,这,这本就是之前定下的婚约,只是……唉,出了些变故而已,非人力可以挽回。” 王韬精明,即使看出夏梓希道歉有足够的诚意,却也没回应这桩亲事的确应该继续 。若他这么说了,家里还有个地位远高于普通妾室的徐清慧呢。如果夏氏理应进门,王家以后把徐氏放在什么位置?徐氏在王家的地位,那是母亲答应徐家的。 夏梓希听王韬说话模棱两可,心中略有凉意。王韬这态度很含糊啊,是否王家并不想把妹妹当王晰的正室妻子对待? 夏梓堂虽然从武,但是,生于文臣之家,并不差心机,他也听出王韬话里的无奈。 但他性子直爽,并不掩饰心中所想,恳切说道:“我父亲和我们兄弟都知道,小妹这些年流落在外,少了些大家族生活的礼仪规矩,学识上也差了很多。许多不足之处,多得贵府担待,小弟这里先替小妹谢过大人和晰雨。” 王晰看了夏梓堂一眼,只微微一笑,并不搭话。他那妹妹,哪里是学识上差了点儿,分明就是一点儿学识都没有好吗! 王韬看一眼并不做回答的王晰,只得笑道:“梓堂说笑了,令妹性格温婉文静,哪里会有梓堂说的那些不足?夏先生和梓堂着实多虑了。来,请坐,请坐下说话。” 夏梓希似笑非笑的扫一眼王家兄弟,尤其把视线在王晰身上多停了一下,才示意夏梓堂,两人一起坐回去。 待到小厮上了茶,夏梓希说道:“在下托了人多方打探,给小妹寻了个人品学识都不错的女先生,来贵府教导小妹识几个字,给咱们两家这桩婚事做些补救。冒昧失礼之处,还请大人和晰雨海涵。” 王韬笑道:“夏先生说笑了,既然二弟媳娶进我王家,就是我王家人。原本弟媳有心上进,是我王家之福,本该我们请人教导。结果反倒麻烦亲家劳心这些事情,着实是我们没考虑周到,抱歉之至。” 大户人家府里请女先生进府,给自家女孩儿启蒙教学都是常事,只不过,请人教导嫁做人妇的女子,满京城找找,着实没有一个。 正因如此,夏梓希才专门递了帖子,上门致歉。同时,也是为了探一探王韬兄弟对自家妹妹的态度,看看王家对妹妹是否轻慢。 结果,这一探,虽然王韬没表现出明显的轻慢,却也没有多少敬重就是了。 夏王两家、兄弟四人又各自客套一番,说好明日夏家仆从带女先生上门求见。 夏梓希压下想见一见妹妹的冲动,想着,既然女先生能日日进出王家,若妹妹有什么不妥,他们自然也能知道。 告辞之前,夏梓希再次向王韬兄弟致歉,说道:“说起来,是我家祖父喜欢晰雨的学识,愿意结两姓之好,小妹也仰慕晰雨才学人品,才再次促成此桩婚事。” 王晰低头不语,只顾喝茶。无论怎么说,无论有多少理由,那都是夏家自己的原因。先是看顾不周、把女儿丢了,十几年后找回来,她早已不是大家闺秀,却还是硬把这个粗糙女子塞进王家,塞给了他。 王韬冲着夏梓希兄弟二人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夏梓希并不尴尬,也没想听王家兄弟回应,继续说道:“不怕王大人和晰雨笑话,在下以为,我家小妹只是我祖父众多孙女中的一个。所以,在祖父和很多人看来,小妹能嫁进贵府,也算幸运。” 说话间,夏梓希面色浮起悲怆,“只不过,对于在下父母和我们兄弟来说,晏清是父母唯一的女儿、是我们兄弟唯一的妹妹,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说完,他收敛神情,拱手行礼:“若小妹有不当之处,或者难以管教,请王大人务必告知在下,在下一定会管教于她,定不会让她损了贵府的颜面。” 自家妹子在夏家老宅回门,夏家祖父对王晰说的话,听在夏梓希耳中,很有些悲愤。祖父明里暗里齐齐动作,终于促成亲事。祖父对王家的要求,只是要王家把妹妹在王家的表面文章做好即可。 只要表面上能过得去,是否妹妹就可以自生自灭了? 每每想起这事,夏梓希心里就不痛快,就算没有给妹妹请女先生这件事,他也要走这一遭的。 只不过,回门当日,他见到王晰对自家妹妹还算有礼,才没着急。 王韬面上扔挂着笑,只是,那笑容浅淡了很多,心里也着实不痛快。听夏梓希话里的意思,他夏家女儿尊贵的很呐,竟是连夫家人都不允许管教。 女子历来讲究出嫁从夫。嫁入婆家,那就是婆家的人,岂有让娘家和娘家人管教的道理? 若不然,你夏家干脆把她领回去好了! “夏先生见外了,”王韬淡淡笑道,“既然令妹是我王家妇,我阖府上下就把她当自家人。人非圣贤,无论错与不错,那都是自家人的事,岂有让外人插手管教的道理。” 自家妹妹什么时候成了外人?简直岂有此理! 夏梓堂听得皱了眉,想开口时,却被夏梓希用眼神制止。 “王大人这话说的好,小妹能嫁进把她当自家亲人看待的婆家,着实是她的运气,在下谢过大人。”夏梓希说着,再行一礼。 正文 第十八章 少了些孤独感 把夏家兄弟送走,王韬回到客厅,很是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王晰道:“你这几日都是歇在徐氏房里的?” 王晰跟着王韬回来,本打算听听他对夏家兄弟此行有什么看法,见兄长一直沉思不语,正盘算着开口相询,被王韬这一问,不由得愣了愣,冲口而出:“是啊。” 下意识的答完,才觉得不对,弟弟房里的事情,大哥不好过问吧? 王韬却有些恼火,蹙眉道::“你怎的如此不知道深浅?不管怎么说,夏氏都是你的正室,正值新婚,你怎可如此冷落于她?就算母亲曾答应给徐氏体面,她也不能凌驾于夏氏之上。” “我……”王晰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终究没把实情全盘托出,只避重就轻道:“大哥不必担心,夏氏不会闹事的。回门前一天,我把清慧的一幅画拿给夏氏,她看过之后,就起意学习书画,扬言一定要超过清慧,才会做回我的妻子。” 说着,王晰嗤笑一声:“我这不是在等她学业有成吗?如她所言,在她书画水平没有超过清慧之前,我是不用去她房里留宿的。” “胡闹!”王韬立时头大如斗,开口斥责道,“夏氏自去学她的书画,难道你去她房里,还能妨碍她不成?这是不是你诱导她如此说的?今日,夏梓希说话可不好听,他年纪轻轻,就能在云山书院经营出一席之地,可见其除了学识渊博,心机也是厉害,你不要在他面前耍你那小聪明。” “况且,女子之言,怎能相信,若他日夏氏不肯承认说过此言,或者只推说那是笑谈,你又当如何?!” 王韬觉得头疼了,自家二弟往日待人接物也算过得去,怎么处理家事时,会如此天真? 麻烦的是,母亲也不擅长处理后宅事物。他一个当大哥的,也不好太过插手兄弟房中事务……唉,还是让袁氏多说说他和徐氏吧。 王晰那里,犹自在辩解着:“大哥,我已经和夏氏说好此事,何必多此一举、再往她房里钻?说好的等她书画有成,我们才做一对才貌相当的夫妻。事情还没影子呢,我就主动找到夏氏房里……这,也太难看了吧?” 若夏氏是个天仙也就罢了,他担了这个色急的名声不算冤枉。可夏氏那副尊容,还让他急巴巴的贴上去,让他怎么受得了? 王韬瞪着二弟,简直不知怎么说这俩蠢材了。 二弟倒也罢了,着实不喜夏氏,所以想出这样的点子,虽然顾此失彼,却也算情有可原。 可那夏氏,她也太异想天开了。徐氏从牙牙学语开始,几乎一睁眼,就是父亲在读书习字、吟诗作画。长大一些,徐氏就被徐先生悉心教导,十几年的浸淫,哪里是一个已经成年。从未接触过这些的女子能比得了的? 她也不想想,若是她一辈子学不会,岂不是把自己的一生断送了? “别和我说那么多,咱们和夏家是结亲,不是结仇。无论什么原因,你都不能专宠徐氏,更不能把夏氏冷落在一旁,惹得夏大人和夏家兄弟着恼。其余的事情,你自己瞧着办!”王韬抛下一句话,甩袖离开。 王晰追着王韬的背影叫道:“那我把夏氏安抚好,哄着她高兴不就行了嘛?” 王韬脚步顿了顿,再没接话,大步走了。 看着王韬离开,王晰想了想,看大哥刚才那停顿的脚步,应该是听到他最后这句话的。也就是说,只要他能哄好夏氏,大哥应该不会干涉其它了吧? 心中有数,王晰扎扎实实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往秋月苑而去。 为今之计,只能再次安抚夏氏。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到万不得已,他着实不愿让一个觊觎他、且无德无才的丑女沾上身。 “啊?我家兄长来了?”夏晏清对夏梓希兄弟的爽快、以及对自家妹妹的呵护很有好感,欣喜之余,忘了她这几天的自称。 “在哪里?我去见见。” “二位舅兄特来告知,岳家给娘子请的女先生明日就到,说完事情就走了。”王晰见夏晏清面显失望之色,补充道,“两位舅兄临走之时,万般叮嘱我和大哥,要好好对待娘子。” 王晰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夏晏清的神色。琢磨着,怎么能让她再次坚定学习书画、胜过徐清慧的决心。 “明日吗?女先生明日就可以授课,是这样吧?”夏晏清虽然没见到兄长,有点儿失望,但明天先生就能开始教学,也是喜事。 她这几天看书都是囫囵着扫的,生怕看的太认真,露出马脚。有了先生就不一样,她可以假装天纵奇才,学的很快嘛。 然后,就能堂而皇之的看书消遣了。 她和几个丫头聊过,也搜寻过夏小娘子的记忆。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很系统的小说,但说书先生却是有的。也就是说,只要认识字,她就一定有话本子看。实在不行,本纪、列传、编年体神马的史书,也可以聊作消遣。 更重要的是,她得在这个世上,找到能够让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不论什么时代,靠人不如靠己,只有自己有了深厚的身家根基,才不会在矮檐下憋屈的过活。 说起来,后宅女眷的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她正值新婚,不能出门,又不能看书、不会做针线,整天无所事事,在王家不算大的后院里游荡。游荡时,还得躲着点儿徐清慧、袁氏等人,免得兴起宅斗之类的狗血戏码,着实辛苦。 王晰对夏晏清的欲欲跃试暗自鄙夷:她以为做学问很简单吗?刻苦攻读的学子的确不少,但畏惧读书辛苦,倦怠拖延的人更多。否则,读书人怎会成为人上人? “对,你这里好好准备准备,明日先生来了,就能正式授课。” 想到兄长说的话,还有夏梓希对他唯一的妹妹的重视,王晰再一次和夏晏清敲定,“娘子你可得做好准备,读书是件苦差事,否则,也没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了。我怕娘子畏惧读书辛苦,没几天就退缩了。若是这样,只怕你永远也比不上徐姨娘。” 王晰说着话,扫一眼身旁伺候的李嬷嬷和丫头。那个叫心秀的丫头没过多反应,可李嬷嬷的眼神里,却有了些疑惑之色。 夏晏清原也奇怪,不过是通传一声给她请先生的事情,哪里用得着夏家两位兄长都过来。这时听到王晰的话,她就明白了,只怕夏梓希两人来,还另外说了别的什么。 说不定,两人旁敲侧击的提了她在王家的处境和待遇,给了王家警醒。 这么想着,夏晏清来到这里的孤独感少了很多。娘家人给力的感觉真是不错啊,虽然夏梓希这趟来,给她的计划添了些许麻烦。 正文 第十九章 难道要卑微的恳求 夏晏清撇了王晰一眼,心下鄙夷。 ……切!至于这么战战兢兢的怕她反悔吗?他不过是个长相过得去的男人而已,前世加上今生,她都不会活到离了男人就过不下去的地步。 为了安王晰的心,夏晏清也不在意李嬷嬷两人是什么神色,状似大咧咧的说道:“夫君只管放心,妾身出身百年读书世家,怎会愚钝?之前试制没机会进学而已。只要妾身稍稍用点心,怎可能比不上一个小家子出身的妾室?” 大概是她言语间轻视了徐清慧,王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夏晏清适时地再加一把火:“夫君若不信妾身之言,妾身愿意给夫君立个字据。” 有这等好事?王晰立即心情激动,“什,什么字据?”是他想的那样吗?是吗?他觉得他的心跳都在这一瞬间加快了。 “二奶奶!”李嬷嬷终于知道她心里那不着边际的不安来自于哪里,更是发现了自家二奶奶异想天开的严重后果。 “住口,主子说话,怎容得你插嘴!”夏晏清抬手制止,严厉瞪住她,才继续对王晰道:“妾身会跟随先生努力读书,待到学有所成,愿意和徐姨娘比试,一定要赢过她,再和夫君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和美夫妻。若妾身的书画技艺比不上徐姨娘,此生绝不奢望夫君垂爱,绝不玷污夫君的一身才学。” 夏晏清这句话出口,李嬷嬷再也忍不住,顶着夏晏清的不善视线,抢上一步,跪倒在地,颤着声音说道:“二奶奶慎言,这种话怎能随便出口?您嫁进王家,就是二爷的妻子,徐姨娘无论有怎样的学识,她也是妾室。二奶奶您怎能自贱身份,和一个妾室一比高下?没得失了您正室的身份。” 她是真顾不上看夏晏清的脸色了。事情到了这种时刻,若她还不阻拦,让二奶奶写下如此糊涂的字据,那可就害了二奶奶的一生。她如何对得起夫人的重托? 王晰听李嬷嬷句句话里都是对徐清慧的鄙视,忍不住怒火中烧。 这狗奴才,当着他的面,就敢说出这样的混账话!她夏晏清和清慧较量会失了身份?滑天下之大稽!清慧和她一个奴婢出身的人较量,才是真正失身份之举! 可是,想到此行的目的,王晰还是强压下心头怒火,把本要瞪起的眼睛眯了眯,淡淡说道:“也是,娘子还是好好想想。嬷嬷说的不错,若娘子辛苦多日,却学不到丁点儿东西,岂不是贻笑大方?我看,娘子还是稳妥起见,不学了吧?千万不要因着娘子一人,让夏家百年书香大族失了体面。” 夏晏清盯着李嬷嬷,再看一眼蠢蠢欲动的心秀,怒道:“嬷嬷别起来了,就这么跪着吧,也能长长记性。” 说着,又狠狠的扫一眼心秀,不再管李嬷嬷眼中的挣扎、和被她吓住的心秀,转而向着王晰,坚定说道:“妾身如今不会书写,恳请夫君代为执笔,照着妾身刚才所说,写一份字据。妾身即刻画押,以明妾身之志。” 看着神色坚决,还紧紧握了一只拳头的夏晏清,王晰心里泛起一丝不妥的感觉。 他完全笃定,夏晏清短时间内,甚至一辈子也学不到什么。更不要说超过徐清慧,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整个儿京城的人都知道,夏家这个自幼丢失的女儿,这十几年来,就是个几乎没见过文墨的乡下奴仆。若他这个当丈夫的,在这种情况下,怂恿夏氏签了这个字据,日后事发,他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夏氏的娘家人可不单单只有夏大学士,她还有父母和哥哥,照着回门时的情形、以及今日夏梓希兄弟二人的言语看来,夏家二房众人是很疼爱夏氏的。 他就算不把夏氏当妻子对待,却也不让自己的把柄落在他人手中。 “算了,李嬷嬷说这些也是为了娘子,娘子还是善待嬷嬷为好。你我夫妇,哪里用得着立什么字据?只要娘子肯用心,略识得几个字,遇事时,不至于被人哄骗了就好。” 王晰瞟了李嬷嬷一眼,看来下次再说什么的时候,还是捡了没人在跟前时才行。 “嬷嬷起来吧,嬷嬷忠心护主,理当赏赐。明日我让人给嬷嬷送个大红封来。”他见李嬷嬷迟疑,又向夏晏清示意,说道,“娘子,你看,为夫已经出口的话……” 夏晏清的视线在李嬷嬷身上停留片刻,才很不情愿的说道:“看在夫君给嬷嬷说情的份上,嬷嬷先起来吧。”她转向王晰,“不过,夫君切不可因此就小瞧妾身,妾身一定要超过徐姨娘,才能心安理得的和夫君在一起。” 决心之坚定,溢于言表。 ………… 自从夏晏清假装不懂规矩,独自用了一次晚饭之后,她就把这项利己利人的恶习坚持下来,每天的午饭和晚饭都在自己房里用了。 夏晏清表过决心,把王晰送走,已经是申时末了。夏晏清没急着让丫头去厨房取晚饭,而是把李嬷嬷和四个丫头都叫进来。 五个人在正房外间站好,夏晏清坐在榻上,视线看着一侧的多宝格,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回视线,说道:“你们应该都知道吧?二爷这些天都歇在徐姨娘房里。” 李嬷嬷瞄了瞄夏晏清的脸色,见她神色莫名,不由得心肝颤了颤。 可是想到夏晏清的将来和姜夫人的嘱托,她依然壮着胆子说道:“所以二奶奶才更要笼络二爷,让二爷留在您这里。否则,待到徐姨娘生下长子,以后有的是麻烦。” 这是李嬷嬷说的隐晦,照着二奶奶和二爷说的那些话,恐怕二爷这一生只有庶子庶女,也就没有嫡庶之别。对于王家和二爷来说,其实并不麻烦。 夏晏清又沉默片刻,问道:“以王家二爷的才貌,他可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这里?” “这……”李嬷嬷语塞。 夏晏清继续说道:“嬷嬷是奉娘亲吩咐,来照顾我的。嬷嬷想让我放下体面和自尊,卑微的恳求王家二爷留宿,和我同/床、不情不愿的与我做那等事情吗?” 这个话说的可就难听了,身为女子,恳求丈夫留宿,与其做那啥那啥的事……较真的话,真的很不知羞耻吧? 正文 第二十章 浮躁的学生 夏晏清平静无波的看着李嬷嬷,等她答话。 李嬷嬷额头有些冒汗,不过是挽留新婚丈夫在自己房里,这不是很正常吗?妻妾成群的后宅,女子们不都是这么过活争宠的吗?怎么从二奶奶口中说,就变得如此不堪了? 她看看四个丫头,发现几个丫头的脑袋都低垂着,低的不能再低的那种。 “二奶奶……话不是这么说的,二爷是您的新婚丈夫,他本就应该留在新房陪您,这,这是人之常情。”李嬷嬷极其艰难的解释。 “嬷嬷难道没看见,二爷瞧不上我,不愿意同寝吗?难道要我跪求二爷留下,与我做那等事情?嬷嬷真要把我的脸面当抹布,任人扔在地上践踏不成?就算我不要脸面,也要想想父母兄长,他们可是要脸的!” “……”面对夏晏清渐渐严厉的语气,李嬷嬷讷讷无言,冷汗淋淋的同时,总觉得二奶奶这话说的有哪里不对。夫妻之间的正常房/事,怎么能这么说? 可是,她又想不起可以反驳的话。 李嬷嬷和丫鬟僵立当场,夏晏清也不着急,一直看到五个人越发不安,她才慢悠悠的说道:“你们几个,既然娘亲把你们安排给我使唤,就要一切听我吩咐。若做不到,也就不用留在我这里,回娘亲那里听命去吧。我自找牙婆,再买人来用。” “二奶奶……”这是要赶她们离开?李嬷嬷和心淑等四个丫头心下一慌,齐齐跪倒在地。以李嬷嬷为首,不住哀求,连称不敢。 夏晏清等她们把求饶的囫囵话说了几个来回,才摆手道:“行了,不过是问问你们的意思。若你们肯听吩咐,当然还是自家用起来得心应手。都起来吧。” 看着几人起身站好,她继续说道:“我以后会用心跟着先生读书,在没得到夫君敬重之前,绝不会哀求二爷留宿于此。我父母兄嫂一定忧心我在婆家处境,这些事情,你们不得对娘家人提及。你们可做得到?” 李嬷嬷苦着脸低头思量,心中满是纠结。夫人把她派到姑娘身边,不就是为了跟着姑娘来王家,若姑娘被夫家欺辱,她能及时帮衬,必要时,把消息传回娘家吗? 可是,听自家姑娘、如今的二奶奶说话,这是不允许他们往娘家带信了?……这,她岂不是愧对夫人的重托? 几个丫头则有些仓皇,王家二爷如今的状况,明显就是独宠徐姨娘,冷落二奶奶的。陷于如此境地,二奶奶却不让把真实情况告知夫人。 这样一来,夫人的叮嘱和二奶奶的要求,太不一样了啊,这让她们听谁的才好呢? 二奶奶自小在乡下长大,没什么见识,若只听姑娘吩咐,会不会最后把事情闹得一团糟?到时候没法儿向夫人交代? 夏晏清看着这几人犹豫的神色,差点儿就要骂娘了。她这个当主子的,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们还犹豫个狗屎啊?! 这几个,哪里是她的奴仆?根本就不听招呼嘛! 得亏王晰为了遮人耳目,刺破手指,在白绢上滴了几滴血,瞒过了李嬷嬷几人。否则,回门那天,她和王晰没圆房的事就败露了。 “很难决断么?既然这么犹豫,明日你们就回吧,我这就着手再买几个肯听我话的人进来。还是你们乐于让我被人踩在脚下,没一点儿尊严的在二爷和徐清慧的践踏下活一辈子?”夏晏清阴沉沉的说道。 李嬷嬷抬起头来,尊严这个词用的有点过了。但若是一辈子乞怜过活,似乎也的确太过凄惨了。 ………… 第二天一早,袁氏亲自接待了女先生,把她领到秋月苑。 这个女先生姓白,白先生三十几岁的年纪,身材瘦高,容貌平常却严肃。据说,是前几年从宫里出来的姑姑,靠几个专门教导宫廷规矩礼仪的教养嬷嬷的推荐,在各府后宅当先生,教导女孩子们的学业,用以赚取银钱过活。 在袁氏的引荐下,白先生和夏晏清相互见礼。略作寒暄休息,夏晏清把白先生请到秋月苑整理出来的一个房间,正式开始读书习字。 白先生这几年教过不少学生,只是教导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这还是第一次。年纪小些的孩子,接受能力强,教起来相对简单一些。 至于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还是前些日子,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下夏小娘子……教导效果如何,唉,还真不好说。 若不是友人极力推荐,兼之酬劳丰厚,她是不愿接这个差事的。无它,只因这位二奶奶因为身世波折、婚事也波折,已经引起京城七大姑八大姨的注意。若她用尽心力,这位夏二奶奶最终什么也学不会,被传扬出去,着实有损自己的名气。 不单单是白先生心里没底,李嬷嬷等人以及王家阖府诸人,也不看好夏晏清研习书画的效果。 众所周知,读书不易,想要有所进益,哪里是简单的事情? 王家刘夫人和袁氏甚至担心,因为二奶奶的这份异想天开,几番折腾下来,最终她还是大字不识得几个,王家会再次被京城无聊人士热议。 开学的第一天,本就忐忑的白先生开始后悔,后悔接着这份差事。 这位夏二奶奶,根本就不是个谦逊学习的主儿,太过急躁、不知深浅。只暂时认了几个字,就迫不及待要求教授三字经的全篇。 这样浮躁性子的学生,十个有十个,都会半途而废。 再看她写字,虽然描画出来的字迹,比一般刚开始学字的小女孩强一些,却也是妥妥的初学者,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对。 然而,第二天的情形让白先生大为吃惊。她赫然发现,这位急功近利的夏二奶奶,昨天坚持认下来的整本三字经……居然一个字不拉……全都记住了。 唯一欠缺的是,默写时,似是而非的错字极多,缺几笔、少几划的现象随处可见。 即使这样,也惊掉了白先生的下巴:难道血脉竟会如此神奇,可以神奇到,这位从未进学的女子,仅仅因为有夏家血脉,就会有如此惊人的学习能力? 这也让白先生极为振奋,能教出一个出色的学生,无论对于哪个先生来说,都是好事。若学生足够惊艳,也是先生扬名的机会。 本来万分担忧的李嬷嬷和四个丫鬟更是欣喜,原来二奶奶没说大话,更不是异想天开,而是真有读书的天分! 不说四个丫鬟,李嬷嬷可是见惯了府里府外读书的儿郎,哪个有这等本事,能一天认全三字经的? 照此情形,用不了多长时间,二奶奶就能让王家和二爷刮目相看,二爷和二奶奶比翼双飞的日子不远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探底 心秀嘴快,性子也活泼,白先生教导夏晏清不过两天,她去厨房领饭食的时候,当着好多丫鬟婆子的面,大咧咧指着刚出蒸笼、最大的两条清蒸鲫鱼,说道:“就给我们拿这盘吧,我家二奶奶近日读书辛苦,据说,多吃些鲫鱼可以补脑力。” 厨房里的下人纷纷侧目。 不过一条鲫鱼而已,她家主子刚从乡下回来,没见过世面也就罢了,这个丫头却是大宅子里出来的,居然也这么眼皮子浅。 一个婆子面露鄙夷,却也答应一声,垫着笼布端了那盘鲫鱼出来,给心秀放在食盒底层,放下笼布时,状似随意的问道:“是啊,读书真的很耗费心神呢,咱们二奶奶一定学的辛苦吧?” 心秀立即得意:“那是,尤其我家二奶奶,比别人耗费更多心思呢。你们哪里知道,我家二奶奶,只用了一天,就……” 心秀早就不忿王家奴才暗地里看不起秋月苑,这时,可是得了机会,吧啦吧啦的一通说,立即把夏晏清只用一天时间,就记全了三字经,如今已经开始学习千字文的事情,详细宣扬了一遍。 然后,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中,整理好饭菜,仰着头,和心容两人一起,提着食盒走了。 第二天,王家各处下人都在议论,纷纷提出质疑,新进门的二奶奶,到底是真的有读书天赋,还是秋月苑的那个丫头在胡乱吹牛。 这些话很快传进王家各个主子的耳朵里。 别人也就罢了,就算狐疑、不相信,却也只是在心里打个转,最多也就是一笑置之,并不怎么上心。 徐清慧就不然了,她是一丁点儿都不相信这事的,可心神却乱了。 她作画的毛笔上的靛青色还没调好,就被丫鬟青黛说的话扰乱了心神,一滴颜料落在宣纸上晕开,把好端端的一幅画毁了。 徐清慧干脆把比放下,皱眉问道:“你可听清楚了?是秋月苑的丫头随口一说,还是有人看见、听见了,确有其事?” 青黛连忙上前把画纸折起,搁置一旁,另外换了纸铺开,一边答道:“是秋月苑的丫头领饭食的时候,和厨房的下人们说的,没人看见实情。” “就说嘛。”一定是胡吹大气,徐清慧心下略松。 可这个传言,就像一根扎在心里的刺,扰的她坐立难安。偏偏以她妾室的身份,却不好出面拆穿那个愚蠢的女人。 她甚至不敢让王晰去找真相,唯恐贤惠大度的形象在王晰心里打了折扣。她更怕王晰和夏晏清再有接触,会被那女人以正室的身份,要求王晰留宿于秋月苑。 第二天一大早,袁氏、夏晏清、徐清慧给刘夫人请安,伺候了各自夫君的早饭。 袁氏和夏晏清相继告退,徐清慧则像往常一样,留下来陪刘夫人闲话,伺候茶点。 闲话间,徐清慧的话题渐渐转到夏晏清的身上:“说起来,二奶奶的运气也算不错,虽然被娘家人疏忽,流落在外多年,疏于教导。可是,能嫁进咱们这书香鼎盛之家,也算幸运之至。” 刘夫人受用的“嗯”了一声,她也感觉夏晏清能嫁入自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家虽然目前还不敢说一门两状元,但二儿子的进士功名是没跑的,只看下次科考发挥如何,运气如何。 若一切正常,家里再出一个会元、状元,也算当得起“书香鼎盛”这四个字。 而他们这样的府邸,不但迎娶了大字不识一个的夏晏清,还并不苛待于她,反而诸多容忍。说王家是积善之家,一点儿不为过。 徐清慧瞄着刘夫人的神情,从芳玲手中接过一盏茶,递到刘夫人手边,接着说道:“妾身听闻,二奶奶在读书上极有天分,只用了一天,就却会了三字经。这可是了不得的天分,一旦二奶奶读书有成,咱们家可就是真的诗书满门了。” 刘夫人虽然听徐清慧说话很受用,脑子却是清醒的,她对徐清慧说的这句话很不以为然,洒然笑道:“不过是丫鬟想在府里拔个尖,说说大话而已,怎可当真。” 芳玲也把这话对她说了,只不过,她是真不相信,给乡下小地主家做了十几年奴婢的人,刚跟着先生学了几天,就能展现出什么天赋。这不是浑说吗? 徐清慧面上略带了些讶然,说道:“这等事情,想来丫鬟不敢当真事来宣扬吧?只咱们府里的人知道倒是好说,若传到外面去,那是会被人笑话的。” 她顿了顿,似乎她自己做了错事、很难启齿的样子,垂首轻声说道:“不管二奶奶出身如何,她如今却是咱们府上的人。” 刘夫人原本只把这两天的传言当笑话听听,被徐清慧这么提醒,也警醒起来。 是啊,夏氏在她王家学了几天字,就变成了天赋奇才。等日后出门,让人发现,夏氏还是原来那个夏氏……外人会不会以为,这是她们王家为了抬高自家门第,粉饰出来的谎言? 徐清慧见刘夫人面色有了变化,当下转开话题,又说笑些别的,便退下了。 刘夫人见徐清慧离开,寻摸着袁氏理完了家事,差丫鬟把她找来,吩咐袁氏去探探夏晏清的实底,妥善处理此事。 这件事在袁氏这里就好办多了,她也不着急,只约束下人不得乱传主子的闲话。又过了几天,处理完府中事务,看着时辰,约莫白先生的课程应该结束了,她才带着两个丫鬟,往秋月苑而去。 徐清慧自从和刘夫人说了关于夏晏清学识的流言,就在留意袁氏的动静。 她和袁氏想的一样,想要求证夏晏清学得如何,最好就是打着关心弟媳课业的幌子,询问白先生。 于是,这几天,在白先生结束课程前后的时间段里,徐清慧都是在院子里散步的,散步范围距离秋月苑不远。 袁氏刚走上通往秋月苑的小道,徐清慧的丫鬟碧蓝就飞奔去园子里传话。 隔着几丛灌木,袁氏远远看见带着青黛、款款而来的徐清慧。她心下暗叹妻妾不明的后患,脚步却不停,依然沿着小道往前走。 徐清慧迎着袁氏走来,还差着几步远的距离,她就笑盈盈的行礼道:“妾身见过大奶奶,大奶奶安好。” 袁氏止步,笑着抬手,“清慧不必多礼。”看着徐清慧站直身体,问道,“时辰不早了,日头正盛,怎么没在房里歇着,不怕晒了面容吗?” 徐清慧扫一眼四周,笑道:“不怕,春日里的阳光最是和煦。妾身在屋里做了半日针线,觉得气闷,正好出来转转。大奶奶刚理完事务吧,这是要去哪里?”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都不省油 袁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徐清慧,讶然说道:“清慧既然等在这里,难道竟不知我要去哪里?” 从夏氏和徐氏进门,王晰妻妾的相处方式就异于别家。 作为正室的夏氏,并不要求徐氏去她房里服侍、立规矩,只把尽可能多的时间窝在秋月苑。 在袁氏看来,夏晏清远离徐清慧,大概是因为自惭形秽,不愿看到一个比自己气质高雅的妾室,明晃晃的站在面前,用来衬托她的怯懦、卑微。 而徐清慧不愿靠近夏晏清的原因,却是因为无论她多么气质高雅,见了夏晏清,都得屈膝低头,行妾室之礼。她不愿意屈尊。 可今日就这么巧,她来探寻夏晏清课业学的如何,徐氏竟然主动走到秋月苑外,其动机不言而喻。 徐清慧倒也大气,见袁氏看破她的意图,也不辩解,面上显出不好意思,带着些娇态说道:“大奶奶,我,清慧就是想看看二奶奶是不是真的天纵奇才嘛。您是不知道,清慧愚钝,幼年认字的时候,可是费了很大功夫的,日日都被父亲教训,辛苦的很呢。” 袁氏“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的笑一笑,就继续往前走去。既没说让她跟着,却也没让她回去、不要添乱。 徐清慧却明白了袁氏的意思,不禁大喜。这是同意她一起去的意思,她到要看看,夏氏到底有多大的天分。不过短短几天,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指使下人胡吹大气,看她能把书读成什么样子! 马上就能看到夏氏谎言被揭穿的丢人场面,她煎熬了几天的情绪,此时,高兴的要飞起来了。 袁氏用眼角余光,看到徐清慧跟上来,便放心的继续前行。她的确有意让徐清慧看看夏氏到底是什么情况。 府里添了两个女人,还是身份复杂、特殊的女人,作为掌管王家后宅事务的袁氏,当然会注意这两人是个什么人品心性。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袁氏以为,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徐清慧并不像她们以为的那样大度贤惠,在夏晏清的事情上,她完全不顾礼法规矩和王家大局。 王晰日日留宿春熙苑,不见她有半句劝阻。夏氏好歹是正室,就算做做样子,也得去秋月苑打个转吧? 夏晏清就更令人费解了。 据传闻,她是倾心仰慕王晰,以至于害了相思病的。就算她没见识,被王晰忽悠了,立志学习书画,立志才学超过徐清慧,才心安理得的、做王晰合格的正室妻子。 不论多么大度的女人,看着心爱的丈夫每日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可是,夏晏清就做到了,她甚至完全无视王晰和徐清慧在她面前眉来眼去,而毫无情绪波动。 这种状况,怎么想都有问题。 而且,从她嫁进王家,没一点儿做人家媳妇和儿媳妇的自觉。就算她在乡野之地长大,不懂规矩,但夏家陪嫁的丫鬟婆子是懂的、应该告知她该怎么做吧? 可夏氏依然我行我素,每日只清晨时,在婆母房里露个面,之后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袁氏曾多次暗示于她,甚至还让丫鬟提醒过李嬷嬷,当儿媳要有当儿媳的规矩,却不见丝毫成效。 如今,更闹出她有读书天分的流言,袁氏的心情……用现代那句糙话来说最贴切,她简直有日了狗的感觉——夏氏你这当媳妇的,还能更不靠谱一点吗? 袁氏是最早听到秋月苑丫头说大话的人,只不过,同为媳妇,她不好出面干涉而已。正是徐清慧适时地提醒了婆母,她才领了吩咐,得以处理这桩荒唐事。 这时,徐清慧再次适时地出现在秋月苑外,这样最好,正好带着她一同过去看看。 若夏氏的课程的确出色,自是不怕人询问。 徐氏去看看,也让她知道,她并不比夏氏强多少,人家差的只是际遇,完全对得起正室妻子的位置。 往后,她也就不要想着事事压夏氏一头,府里也能安宁一些。 若夏氏并未学的一知半解,却任由丫头到处夸大其词的宣扬,那就让徐氏亲耳听听她有多浅薄无知,看看她的笑话,只当给她一个教训好了。 袁氏的时间掐得很准,丫头通传进去时,白先生刚刚结束授课,正在整理书案。夏晏清的字帖却没写完,正埋头临摹。 白先生听闻王家大奶奶来访,连忙迎上去,给袁氏见礼。 袁氏扫一眼提着毛笔,犹豫要不要撇下字帖的夏晏清,笑盈盈给白先生还礼,示意身后跟着的连个丫鬟上前,把手里捧着两匣子点心奉上。 她笑道:“母亲惦记着弟妹的课业,吩咐我过来问问弟妹学的如何了。正巧厨房做了几样点心,虽不敢说可口,但卖相还好,特拿来给先生尝尝,看是否还能入口。” 白先生也过分不客气,道谢之后,接过点心匣子。可是,刘夫人要问二奶奶的课业……她却有些为难了。 她瞥一眼夏晏清,夏晏清这才放下毛笔,上前给袁氏见礼。 袁氏扶着她的手臂,笑道:“咱们晏清进学之后大不一样了,不单念书习字上有长进,就是身姿气韵也好了很多呢。” 说着话儿,她又然后转向白先生,谢道,“多亏先生教导,晏清才大有进益。” 夏晏清瞄一眼她的书桌,上面是她临摹的字帖,用四个字形容极其恰当:惨不忍睹。 由于她认字极快,又不耐烦写一、二、撇捺之类的简单笔画,在她的坚持下,白先生无奈,就直接安排她临摹字帖了。 原本她的进步也算快,但终究少了起始就用毛笔写字的根底,又是写的繁体字,难免需要时间过渡。 但这个过渡期,却让袁氏、和以才女著称的徐清慧看到了。 对于一个接受了十几年国家正规教育,而且成绩一向不错的现代人来说,在两个普普通通的古代女子面前露怯……实在有点尴尬。 她这里尴尬,而瞟一眼书桌的袁氏和徐清慧却是大惊。 她们都曾在年幼启蒙,袁氏如今又在督促一双儿女读书习字,深知其中不易。 可是,夏氏才进学几日,就开始正式临帖了?这怎么可能! 虽说书写字迹还没什么章法,可对于才学习几天的人来说,能把字写的规规矩矩,却也是见所未见的进步。 徐清慧瞄一眼书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上前给夏晏清见礼:“妾清慧见过二奶奶,二奶奶安好。” 夏晏清没有和徐清慧一较高下的心思,自然不会为难她,随意说道:“徐姨娘不用多礼。”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先生的纠结 夏晏清随口说出的“徐姨娘”,让徐清慧的眼眸暗了暗。在场若都是自家人却也罢了,可这里还有个外人。 她自视甚高,虽以良妾身份进门,但进门时日尚短,从未在外人面前被人提及妾室身份。这次被夏氏在先生面前称作姨娘,着实觉得是对自身的羞辱。 可两人身份摆在这里,尤其当着这位游走于京城大户后宅的女先生,她还要维护自己的良好名声,除了暗自咬牙,着实无可奈何。 袁氏走到夏晏清的书桌前,认真端详她写的字。片刻之后,抬眼对白先生说道:“这才几日时间,就能教导我家弟妹临摹字帖了,先生果然大才。” 白先生却没多少喜色,反而神色复杂的看了夏晏清一眼,推谢道:“大奶奶过奖了,不才当不得大奶奶赞誉,实在是……唉,惭愧之至。” 白先生的语气,让袁氏很感奇怪,有个好学生不好吗?那是能给她扬名的,怎么白先生会是这等神色? 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袁氏的笑容更亲切一些,说道:“先生客气了,我今日来,正是替母亲询问晏清的课业如何。先生对晏清的课业有什么建议,只管告知,我们也好督促她用心些。” 她的视线避开夏晏清,建议道:“要不,咱们回正屋坐下详谈,先生您看如何?” 袁氏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请白先生去秋月苑上房说话。 白先生一向严肃的面色有些犹豫,她看看夏晏清,停滞了一瞬,说道:“二奶奶留在这里,把这几页字帖写完吧。” 袁氏心有所动,白先生这是有话要说,却不能当着夏氏的面?难道是她们两人相处不好,有了隔阂? 夏晏清答应的爽利,用她常用的语气欣然道:“先生自去和大嫂说话,那个……我写完这几张哈。” 她当然看得出袁氏和徐清慧过来干什么,她也知道心秀前几天在王家众多下人面前帮她找场子。 听心秀说,她很是嘚瑟了一场,夏晏清就觉得哭笑不得,虽然此事总也瞒不住,可是,由自己院子里的丫鬟说出去,难免有胡吹的嫌疑。 果然,今天王家就来人核实情况了。 好在她只是在认字和写字方面,表现突出了点儿,其它都是平平,不太惊世骇俗。否则,真被打上未来才女的标签,被众人盯着,那才糟糕。 让她们去讨论吧,她乐得清静。 袁氏和白先生在秋月苑上房分宾主落座,徐清慧也在袁氏下首位置坐下。 李嬷嬷带着丫鬟给几人上了茶,见袁氏没有遣退下人的意思,便留了沉稳的心容在门口伺候,自己退下了。 白先生避开夏晏清说话,是为了把夏晏清的情况说明白,是为了夏晏清好,所以,并不避讳秋月苑的下人。 “大奶奶是问二奶奶的课业吧?”白先生开门见山的说道,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我也正想和大奶奶、以及夏家二爷说说此事。” “哦?先生有什么话只管说。”袁氏坐的更端正了些。 夏家二爷就是夏梓希了,这位白先生就是夏梓希托人找来的。 什么事情会如此严重?除了下人们传言,夏晏清天赋多么多么高,没听说其它事情啊。能让白先生郑重其事,不但找婆家人,还要找夏氏的娘家人分说,想来事情不简单。 她暗地里揣测着,看了门边的心容一眼,却见心容听了白先生的话,没表现出一点儿异色,看着也不像夏氏和白先生有磕碰的样子。 可白先生您这一脸的为难,是个什么意思? 实在不怪白先生苦恼。她发现这个学生真的记忆力超群,领悟力极快之后,大喜过望,以为她有生之年,收了个天下难得的才女。 可是几天下来,白先生发现,这个学生和她之前想的一样难以教导。想要把她教成才女,这个难度好像太大了。 “唉,”白先生先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贵府二奶奶是个绝顶聪明的……” “绝,绝顶……聪明?”白先生给夏晏清的定位不但让袁氏大感意外,徐清慧更是忘了仪态和身份,脱口出声,打断了白先生的话。 白先生知道王家的这位徐姨娘,她也知道这么定义夏晏清,会让徐清慧感到危机。可为了不埋没一位难得的才女,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唉,只是……” 白先生把她的纠结娓娓道来。 原本以为要教导一个愚钝的女子,可是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夏晏清的表现让白先生大为吃惊且振奋。 就在白先生摩拳擦掌,打算悉心教导出一代才女的时候,夏二奶奶的表现,让她很感无力。 这位二奶奶只对书籍感兴趣,对白先生教导的典籍文章很下辛苦。但其它的,就不怎么友好了。 尤其在诗词、画画方面,这位二奶奶远不如习字和阅读领悟书籍上心。 原本她在诗词书画方面,有着不错的体悟,入手也比其他初学者好的多,可她不肯下功夫啊。每每都是凑合做完先生留的功课,能交差就好。 短短几天,白先生磨破了嘴皮,也没见她有丝毫改变。 奈何! 末了,白先生满含期待的看着袁氏,说道:“既然贵府也关心二奶奶的课业,可否请您或者夫人和二奶奶好好谈谈?若任由她照着自己喜好行事,只怕耽误了二奶奶这么好的天分。” 袁氏听了白先生的讲述,心下异常复杂。谁能想到,那个被京城闲话非议,说她连平民女子也不如的夏小娘子,居然会是个潜在的才女。 徐清慧则是听得脸色泛白,夏氏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她,她居然被先生说有天分? 若是这样,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夏氏就能超过她吧?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自己的那些东西,也就是能在闹着玩儿的后宅女子中拿得出手,和真正有才学的人相比,差之千里! 到夏氏学有所成的时候,夏氏要才学有才学,有家世有家世,她拿什么和夏氏争?只怕她这个妾室就会稳坐一辈子,再也没什么良妾、和正室等同的地位了。 她紧紧地绞着手里的帕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个字也不想说,只想质问上苍,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多谢先生费心,我会和母亲及二弟说明此事,督促晏清听从先生的教导。”袁氏斟酌着,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至于夏家二爷……,既然晏清已经嫁做王家妇,她的学业没有长进之前,还是先不要麻烦夏家了。先生您看如何?” 袁氏想的是议亲之前,自家的百般不情愿。若此时传出夏晏清居然是个是个有极高天分的,那王家之前拒不肯接纳她的行为,不就是打自己脸了吗? 最好能拖上一段时间,夏家越晚知道越好。若是过上一年半载,才传出王家二儿媳诗书有成,那就是王家教导有方,是王家崇尚诗书家风给予她的教化,启发了夏晏清的求学之心。 白先生有点儿为难,“这个,回禀大奶奶,夏家二爷请我教导二奶奶的时候,千万分的叮嘱,一定多些耐心,若二奶奶课业上有什么不妥,一定要及时告知夏家二爷。如今,二奶奶这里也算有些不寻常,不好瞒着不说的。”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一段佳话 夏晏清读书习字的目的,绝不是当劳什子的古代才女。 后世许多关于诗词书画大家的记载,她可是记得的。别说一般般的才女,就是历史上鼎鼎大名、流传下来千古名篇名画的诗书大家,如果没有家族根基,不懂仕途经营,大多是穷困潦倒、惨淡收场。 她经历过十多年的系统教育,有没有天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只是普通人一枚,最多也就是中上之资。 之所以被白先生认定有天赋,只是因为她曾受过多年教育。那种教育方式可不是古代这种,单靠先生才学的小打小闹。 而是集无数教育家的心血、历经上百年教育经验的积累,摘取各科精髓,成就的教育方式和教材,再有现代那种广而博的知识量,那是白先生完全想象不到的。 在这种前提下,以她的寻常资质,就算她下死力气,经年累月学下来,也就是徐清慧那个水平。加上她前一世的知识积累,或许能比徐清慧好一些,但是,只怕连李白、唐伯虎脚底的烟尘都看不到,最终只能起到个自我娱乐的作用。 而李白和唐伯虎的一生……唉,不说也罢。 所以,她可没徐清慧那么想得开,把大把时间,用在自娱自乐的消遣上。 想在这世上好好生活,所学的实用性才是最重要的。对于白先生教导的绘画及诗词歌赋,她的重视程度,和上学时应付图画课差不多,认真完成老师留的作业即可。 至于被白先生渲染的天赋、才女什么的,还是算了,远不如多练练字,多学学古文的理解、写作,多读点儿实用书籍。 她能猜到白先生和袁氏的交流内容,却不知道袁氏转的那些念头,更不知道,晚些让外界知道她学习能力惊人,居然会给王家带来更多口碑。 ………… 袁氏和白先生的交流很顺利,白先生答应,若是王家督促夏晏清有效果,暂时就不和夏梓希通气了。 送走白先生,袁氏思量着,自己只是大嫂,夏氏刚进门不久,又和王家诸人不亲近,就没有擅自找夏晏清深谈,而是选择先给婆母回话。 她把满腹心事的徐清慧打发回去,就去了萱北堂,找刘夫人说话。 这时,时辰已经不早,婆媳二人说话的当口,王韬也回来了。 听袁氏事情说完,刘夫人和王韬都有点儿闹心,兼心情复杂。 家里出了两个才女,还是一妻一妾,夏氏如今势弱,还看不出什么。徐氏却不是个安于伏低做小的,而且,之前刘夫人错估了夏氏的情况,给徐家承诺,要把徐氏当正室对待的。 这种状况延续下去,若夏氏有了超过徐氏的才华,一定要摆正室的款,这两人的关系可怎么调停? 刘夫人苦恼道:“清慧终究是咱们家三媒六聘定下的媳妇,且晰雨和清慧成婚在即,夏家硬搀和了一脚。就算夏氏真有大才,咱们也不能因此慢待清慧。” 王韬也是无奈,只得说道:“这也没什么,母亲和娘子多多开导她二人,严加管束就好。不管怎么说,做人家媳妇儿的,总得孝顺婆母、遵从夫君意志的,没有她们兴风作浪的机会。” 顿了顿,又有些开怀,笑着说道:“这也不是坏事,母亲多督促夏氏在课业上用心,若她真能成为一代才女,于咱们家还是有大益处的。最好徐氏能被夏氏激发,能在才学上更进一步。说不定,晰雨这一妻一妾,能成就咱们王家的一段佳话呢。” 这种佳话,比一门两状元更有影响力,更会被好事者广为传播,再有他们兄弟实打实的科举才华辅助,甚至会被演绎成话本。 这种民间的传扬,能给王家打下以后几十年上百年根基。 刘夫人和袁氏没想到王韬居然能想得如此深远,不禁面面相觑。 刘夫人迟疑道:“后宅女子在争夺夫君的宠爱上,最是小心眼,只怕这两人不见得能和睦相处。”佳话什么的,还得两人能保持表面上的关系才好吧? 王韬看向袁氏:“这就要母亲和娘子从中调停了,我也和晰雨说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可不是由着他的性子行事的时候。” ………… 原本徐清慧还打算把夏晏清这事瞒着王晰的,哪知道王韬一点儿不迟疑,当天晚间,就把王晰叫到书房,着实叮嘱一番。 然后,王晰就苦着一张脸,回到春熙苑徐清慧的房间。 王韬把人叫走,徐清慧就知道兄弟两人要说什么了。她想起娘亲说过,对于男人来说,家族和个人荣耀才是最重要的,其它,都是那个目标的辅助,女人更是如此。 心里纠结着,不知王晰面对有家世背景的才女时,还会不会把她放在第一位 她眼巴巴的等到王晰回来,好在她等到的不是王晰兴冲冲的脸,而是紧皱着眉,满心不痛快的样子。 徐清慧把青黛挥退下去,伺候王晰换下外衣。看王晰转身坐在榻上,她心里才一松。天色已经很晚,王晰既然换了外衣坐下,那他就不打算去夏氏房里了。 她给王晰上了茶,坐在他身边,小心问道:“大哥找你,是不是说的夏晏清的事情?” 王晰端起茶盏,又懊恼的放下,烦躁道:“大哥让我督促你和夏氏,让你们在诗词书画上多下功夫,说什么成就两才女共事一夫的佳话。异想天开!如今,他们连夏氏在课业上的懒惰都没解决,就想当然的把她归于才女,简直可笑!” 徐清慧情绪瞬间低落,果然,有白先生的评价,王家对夏晏清不一样了。 她说道:“那我明日开始,去秋月苑给二奶奶请安吧。既然大哥看重二奶奶,咱们总不好违逆大哥的意愿。” 王晰见不得徐清慧受委屈,把她揽过来,安抚道:“不用,大哥不是这个意思。大哥是把你和夏氏一样看待,才说共事一夫。你放心,有母亲许诺把你当正室看待,还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徐清慧低头靠在王晰怀里,紧紧抿着嘴唇。 说的轻巧,以夏氏的出身,就算她只粗通文墨,也能稳稳地压她一头。王晰这位大哥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她伏低做小,供着夏氏。只有这样,她和夏晏清才能和睦,才能凑成一段佳话吧?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不能交流的那种 第二天的早饭,王晰兄弟都不在场,连小正太王远章也没在刘夫人房里用早饭。往日站在饭桌旁,只管伺候饭菜的袁氏、夏晏清和徐清慧,都被安排坐在饭桌旁。 刘夫人笑呵呵看着三人和孙女王嘉玉,说道:“今日他们兄弟不在,咱们不讲那些规矩,开开心心的吃顿饭。” 然后,刘夫人果然就没讲那些规矩,一边吃饭,一边款款而谈,说的都是家长里短的闲话。 再有袁氏在一旁帮衬着说笑,一顿早饭,竟然吃出了现代大排档的意味,很是融洽热闹。 一直到早饭结束,饭桌撤下去。几人漱口,用湿帕子擦了手,分别在榻上、椅子上安坐,刘夫人的劝学模式正式开启。 “二媳妇啊,难得你有读书天分,那是别人烧几辈子高香都求不来的,你可不能荒废了,知道不?谨记着,一定要听先生教诲……”吧啦吧啦,好一通借古喻今,举例子、打比方,把修辞手法用了个遍,只把夏晏清听得连连点头答应。 王嘉玉小姑娘也听得愕然,大概从没想过,祖母也有如此滔滔不绝的时候。 刘夫人见夏晏清答应的痛快,再战徐清慧:“清慧啊,你自小得亲家教导,熟读诗书典籍,却也不能在学问上轻忽。如今你家二奶奶也开始进学,你更得用心,也好相辅相成……” 徐清慧早已做好聆听教诲的准备,听刘夫人好一番叮嘱,连忙应道:“清慧一定听从夫人教诲,以后多多向二奶奶请教学问。” 刘夫人满意,又笑眯眯的对夏晏清说道:“你二人自家姐妹,可得好好相处。难得咱们王家有你们两个能读书的人,着实是大幸事。这也是你们姐妹的缘分,说不得机缘到了,真能成就你们姐妹的一段千古佳话,被后人称道呢。” 做的好梦!画的一手好大饼!夏晏清满眼闪烁着星星,“嗯嗯嗯,这样吗?儿媳一定努力。” 至于和徐清慧和睦相处,她觉得,以徐清慧现在的状况,她二人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才最好。 “嗯,都是好孩子。”刘夫人对自己今日的劝解成果很满意。 袁氏坐在一旁,从头至尾,都是适时地附和刘夫人的言辞,这时见告一段落,才笑道:“就应该这样嘛,她们二人,一个出身书香世家,一个自幼饱读诗书,自是比旁人更懂道理。母亲只要点醒一二,她们能明白。” 王嘉玉今年十三岁,在古代,她已经不算小孩子。所以,今天刘夫人规劝夏晏清和徐清慧,袁氏有意让她过来听听。 王嘉玉之前对自家婶婶不敬,已经被王韬夫妇劝导多次,虽然心里仍然不服,却知道长幼尊卑,不容触犯。 她对夏晏清的所谓天分表示怀疑,但本着学习提高的态度,都是神色平静的旁听来着。 这时,见长辈的规劝告一段落,恭维刘夫人道:“祖母是慈母之心,的确让孙女动容。” 说完,抬眼看向夏晏清,嘴里却说出一串儿夏晏清听不懂的词句:“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说到这里,王嘉玉停下了,听那未尽之意,似乎是让夏晏清接续未完的词句。 夏晏清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王嘉玉,最大程度的表示:她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王嘉玉心中冷笑,面上却很恭敬,说道:“侄女心中有所感,忽然想起这几句诗。不知二婶婶怎么看?” 袁氏瞟了王嘉玉一眼,暗怪她无事生非。 刘夫人则满含期待的看着夏晏清,好似希望她能把接下来的诗句补完整了。 徐清慧坐在夏晏清下首的椅子上,低着头,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王嘉玉面对母亲的责怪眼神,怡然不惧,依然执着的等夏晏清答复。 夏晏清心中暗笑小丫头的伎俩,无辜道:“嘉玉你这是说的什么啊?我一句,不是,婶婶我是半句也不懂,哪里还能有什么看法?” 众人:“……” 连徐清慧都忍不住抬头看夏晏清了。 二奶奶您就算不懂,可您糊弄一下、解释一下,也好过这么直接吧? 袁氏首先回过神来,轻斥王嘉玉道:“你这孩子,你二婶婶才读书几日,还没学过这些。” 王嘉玉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委屈,嘟着嘴说道:“这是诗经开篇的诗文,很短的。二婶婶不是才女吗?这都没学会。”幅度很小的撇了撇嘴。 夏晏清一点儿不觉得难堪,反而很真诚的向王嘉玉解释:“嘉玉你一定不知道,才女这事儿吧……这可不是我说的。婶婶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被说成才女了?” 然后,更真诚的对刘夫人说道:“母亲,要不,这才女我还是不当了,好像很不容易的样子。嘉玉说的都是什么啊?简直诚心不让人明白嘛。” “……”众人再次石化,果然是粗人,不能交流的那种。 刘夫人想到王韬描绘的美好未来,压下心中那种抓狂的感觉,安抚道:“你这孩子,不过小孩子随口说的一句话,哪里当得了真?你读书时日尚短,能读通那些启蒙书籍,已经超出常人很多,可不能再妄自菲薄。” 再看看嫡孙女,终究舍不得斥责,便转开话题:“这个月二十六,吏部张尚书的嫡长孙娶妻,咱们都去吃贺喜。二媳妇和清慧,你们回去好好准备,张尚书可是你们兄长的上官,切不可怠慢了。” 夏晏清一听眼睛就亮了,尚书大人家办喜事啊?让她想想,尚书是个什么等级的官儿来着?好像等同于中央的部级官员吧?这得好好开开眼。 她还没见过古人嫁娶场面呢,她自己的不算,那时她晕乎乎,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全程蒙着脸,也看不分明。 她瞄一眼刘夫人房里的那件琉璃摆件,说不定尚书大人府上也有琉璃呢,她见识一下,也能掌握以下玻璃在古代的市场定位。 王嘉玉见这位二婶婶一听要出门做客,立即露出的白痴神情,心下更是鄙夷。只冲她这份没见过世面的浅薄样子,出去了,铁定给二叔父和自家丢人。 袁氏又瞪了她一眼,这孩子,真得严加管教了。心里有什么,全流露在脸上,以后还怎么嫁人,怎么和婆母、妯娌打交道?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不做才女而已 白先生很期待王家的劝学成效,让她这个有潜质的学生有所改观。 但事与愿违,她没看到夏晏清对待课业的态度有所改变,却等到了夏晏清和她的长谈。 夏晏清从刘夫人院子回来已然不早,马上就是授课时间。 白先生每天辰正时分过府,在授课的房间里稍事休息,同时准备授课内容,巳时初正式开课。 这日,夏晏清没让丫鬟跟进来,而是让她们守在屋外,她自己捧了托盘进门。 托盘上是一壶茶、两个杯子,和两样干果。 白先生本还想着袁氏承诺的劝学效果,没想到,本该的授课时间,这位二奶奶却带了茶点过来,不禁诧异。 夏晏清放下茶点,先给白先生行了礼:“学生见过先生。” 白先生扫一眼放在小几上的托盘,疑惑道:“二奶奶这是?” “先生请坐。”夏晏清微微欠身,请白先生坐于窗前的小几旁,自己坐在下首位置。 她当初请先生,只是为了给她看书找个遮人耳目的理由,没想到会闹出个才女的巨大潜力值。 这里面,白先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理解教师遇到一个好苗子,迫切希望这个好苗子长成参天大树。 问题是,她不具备白先生说的那个潜力啊。 就算借着后世的积累,当个文抄公,弄个欺世盗名的才女名声,那也不是她自己的东西。而且,才女的名声,除了会更加束缚她的自由,更加需要家族庇护,再没有一点儿好处。 如果只是王家和白先生,她当然不在意她们怎么想,只我行我素就好了。 可是,白先生是自家哥哥找来的,怎么着,也得给哥哥和父母一个交代,才不辜负亲人的一片心意。 白先生看着夏晏清往两个瓷质细腻的茶盏里斟茶,微皱了眉,说道:“二奶奶若是有话要说,尽管开口就是。时辰不早,耽误了课业可不好。” 夏晏清双手奉上茶盏,说道:“学生正是想说这个。” “哦?”白先生挑眉。 夏晏清面色郑重,对着白先生微微欠身,“学生知道先生看重我,不过,只怕要让先生失望了。” 白先生的脸色沉了沉。 王家怎么回事?袁大奶奶不是要劝二奶奶用功读书的吗? 怎么不劝的时候还好些,至少还能正点儿开课。让她们一劝,这位二奶奶反倒直接要撂挑子的样子了? 夏晏清继续说道:“学生明白先生是谆谆师长之心,希望不埋没任何一个学生。只是,其一,学生资质的确有限,其二,学生对女子的学业另有看法。” 事实证明,古代独尊一家的教育模式是有弊病的。 对男子来说都是如此,何况女子?女子连科举取士的机会都没有,硬往附庸风雅这条路上走,又能有什么前途? “学生以为,无论男女,都应该具备自食其力的能力,才是生存于世上的正道。” “……”白先生沉下的脸有了些许变化。 夏晏清再接再厉,道:“学生以为,以先生的才学和经历,对此更应该深有体会。先生之所以能自食其力,不就是先生能靠自己的本事,替自己挣来衣食吗? 学生长于乡下,深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所以不想当那等娇滴滴的才女,像个可怜虫一样,只能被家族供养。一旦离开他人供养,就生计无依,连口饭也吃不上。” 白先生的面容从阴沉,到动容,再到讶异。 原来乡下长大也不全是坏处,只冲这个想法,就比那些自小读书懂礼的大家闺秀强得多。 可是,夏二奶奶难得的读书天分……可惜了啊! 白先生内心充满挣扎,自身的经历告诉她,夏晏清的想法一点儿错都没有。 家族兴旺、父母俱在、儿女有出息的情况下,自然万事都好。一旦失去了这些依仗,作为女子,就得仰他人鼻息过活。 她离开皇宫之时,父母已然去世,她孤身一人,只得看哥嫂脸色过活。不得已,才开始游走于各府后宅,靠教书为生。 “可是,二奶奶的情况不一样。在我见过的人里面,二奶奶的领悟力和记忆力都是万中无一。只要肯努力,说不得就是个闻名天下的才女。若荒废了,着实可惜。” 夏晏清暗叹,就算以白先生现在的情况,也还羡慕那种虚名,可见世人观念的顽固。 她问道:“就算学生是精通书画诗词的才女,又能如何?” 白先生一愣,“能得夫家看重,能让世人钦佩啊。” “能当饭吃、能当衣穿吗?”女子的笔墨书画,就算再出色,一旦流落在外,也是个被人诟病、遭世人谴责的结果。 白先生:“……”她很想说,诗书盛名,怎么可以用吃饭、穿衣这等俗物来衡量?可是想到自己的处境,这些话竟是卡在喉咙里,根本吐不出来。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既然这样,二奶奶不如学些针线、纺织来的好。为什么要读书?” 夏晏清这才轻松的笑了,她站起身,从一旁书桌上的几册书籍中,抽出两本,放在小几上,推到白先生面前,说道:“为了读书明理,为了在这天地间生存,不至于因目不识丁而被人欺蒙。还有这些书籍,学生连猜带看,觉得这里面的记载,若是用来谋生,远比织几匹布、做几样针线有用。” 白先生翻看面前的两册书,上一本是《考工记》,下面一本是《沈公笔谈》。 她诧异看向夏晏清:“这是哪里来的?”寻常读书人家,大概没有这种书籍吧? 夏晏清得意道:“学生对李嬷嬷说,想看些关于器物制作的书籍,李嬷嬷就差人出去买来这些。” 白先生的视线在夏晏清和书籍之间打了几个来回,迟疑问道:“这些……你能看懂?”这些东西,若不是从事专门行业的人,只怕看不懂的。 夏晏清暗自庆幸,好在夏小娘子在乡下长大,虽然是地主小姐的丫鬟,却是个只有二百来亩地的小地主,家里没什么下人。她除了伺候小姐,还得做许多粗活。 “嗯嗯,我在乡下做惯了各种活计,用过很多器具。若认识字,一定能看懂工匠技艺。”说着话,她很殷切的看向白先生,似乎在告诉白先生,她迫切的想认识很多字,想尽快读懂这些书。 白先生心情复杂,这个二八年华的年轻女子,竟如此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虽然一直没受过良好教导,却比很多研读诗书的大家闺秀,更明白世道艰难。 把她手放在那两册书上,说道:“这世上的工匠,大多只能做些常见、粗糙的营生,多是底层男子。若想做到极致,难于登天。二奶奶若是想明白了,我自然不会强求你学诗词书画。” 夏晏清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想明白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她顿了顿,试探问道:“先生,我兄长那里,会不会找您询问我的课业进度?” 白先生露出微笑,“二奶奶是什么意思?”这位说了这么多,大概主要还是为了让娘家兄长知道,她不是不用心课业,而是另有想法吧? 果然,夏晏清起身一礼,郑重说道:“拜托先生,若我家兄问起我的课业,还望先生帮忙解释一二。学生不是辜负兄长苦心,只是做不了才女而已。”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赴宴 夏晏清的运气不错,能遇到白先生这样的老师。 白先生十二岁进入皇宫,见多了后宫嫔妃争宠的血雨腥风和手段。出宫之后,又亲身感受到身无长物的艰难处境。 这些经历让她并不执着于圣贤教导,反而很欣赏夏晏清的清醒。 于是,夏晏清很容易就找到一个有力的支持者。 白先生的教学归于正常,唯一和别家教学不同的,也就是把教课进程加快,以适应夏晏清的学习进度。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五,明日就是张尚书家办喜事的日子。 因为夏晏清在京城生活的时间太短,刘夫人怕她的衣着和礼节有什么不妥,特地派了贴身伺候的刘嬷嬷和芳龄来秋月苑,看了看夏晏清的衣着配饰,又叮嘱一番礼仪规矩,见没什么疏漏,这才放心。 第二日,王家各女眷早早吃过早饭,再各自收拾停当,齐聚刘夫人的房间,准备出发做客。 这还是王家娶进二儿媳之后,第一次出门做客。 因为有议亲时的波折,刘夫人打算让外人看看自家后宅的安宁。虽然次子成亲当日同时进门两个女人,但一妻一妾相处和睦,并无纷争。 同时,为了让徐清慧被京城女眷的社交场合接受,这次出门做客,身为妾室的徐清慧也会同去。 袁氏带着王嘉玉来到刘夫人房里的时候,徐清慧陪刘夫人坐了一会儿了。 由于徐清慧两年前就是王家定下的儿媳,王嘉玉和她的年纪相差又不大,所以两人一向交好。 这次出门所穿衣物,也是两人一同商议着来的。 王嘉玉梳着时兴的少女垂云髻,发髻上插两支镶嵌绿色宝石的金钗。还有几条扎发髻的粉色绸带,间杂在发髻当中,很显俏皮。 耳上是一对绿宝石的耳坠。 春日和煦,她选了鹅黄色交领上衣,配浅藕荷色大摆裙,压裙的是两支金丝镂空云纹佩。宽大的衣袖中,手腕上的翠绿玉镯若隐若现。 徐清慧梳了娇俏的堕马髻,发髻上簪了几朵花簪,斜插了一只喜鹊登梅的金步摇,几条金色流苏晃晃的,看着很灵动。 她是新进门的妾室,却没穿喜气衣物,而是穿了浅浅的淡紫色衣裙,衣襟和裙摆上绣着几丛白色芍药花,和几只蝴蝶。 两人一个俏皮活波,一个庄重秀丽,站在一起,极是相得益彰。 刘夫人看着两人,一张脸几乎笑开了花,“瞧瞧咱们家的孩子,真是个个都出挑。” 袁氏望了望门外,暗叹:若是没有夏家搀和一脚,家里还真算太平顺遂呢。 夏晏清又是最后到的,这是她借着王晰冷落她、王家理亏的有利形势,刻意替自己营造出来的疏离感。 她早晚要离开王家,所以不想融入她们。而且,即使她早到,和她们谁都没有共同语言,不但她无聊,大家也都尴尬。 她的衣着和发式是李嬷嬷帮着打理的。 心淑帮她梳了近香髻,发髻上没有多余的饰物,只戴了金镶玉的花冠,耳上是两个水滴形的碧玉耳坠。 她还算是新妇,所以穿了大红色上衣,配一条大红底绣团花牡丹的窄幅裙。 由于是参加人家喜宴,所以,李嬷嬷给她罩了一件浅湘妃色外衣,表示不和人家的新嫁娘抢颜色,外衣同样绣了牡丹纹。 她进门先给刘夫人和袁氏见礼,然后才把视线落在徐清慧和王嘉玉身上。 和徐清慧两人的浅淡雅致相比,她这身衣物……好像太浓烈了些。 刘夫人和袁氏提前知道夏晏清的赴宴衣着,新妇这样穿着正合适。 可是,不知道是徐清慧两人相对比造成的效果,还是夏晏清自身气质有问题。一身新妇衣着,怎么看,怎么都有种满满的草莽气息。 两人相视一眼,都觉无奈。看来得找时间和夏氏商量商量,是时候给她请个教规矩的嬷嬷了。 待到徐清慧和王嘉玉给夏晏清见了礼,袁氏就招呼大家起身了。 大门外,王韬和王晰骑着马,带着随身的小厮和长随正等着。见马车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和三辆马车一同往外走去。 随着马车驶出王家,听着车厢外渐渐多起来的车马人声,夏晏清有了些小兴奋。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二次出府,上一次还是新婚回门。 那时的她,多多少少还有点儿担心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没敢有太多动作。 如今可不一样,她已经收拢了身边的丫鬟婆子,对这个世界、和她的处境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可以好奇一下古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她自己乘坐了一辆马车,很随性的无视了同车的李嬷嬷和心淑、心秀,把车窗帘掀起一条缝隙,看向窗外。 扑面而来的,是全然的古香古色。 这是她悲催的穿越了,若眼前场景在现代,那一定是史上最逼真、最巨大的民俗博物馆了。 一路上,有衣着破旧、或肩挑背扛,或挎着篮子包袱,牵着孩子的贫苦百姓。也有穿戴好一些的行人,看着应该家境不错,但那衣着和行止面容,也仅仅够得着不错而已。 夏晏清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喟叹古代百姓生存的艰难。 不时地,也有宝马香车而过,虽然让京城显出几分富贵繁华,但也更彰显了路上行人生计不易。 如此看来,她运气还不算太差,虽然穿越了,但穿越的背景不错。 渐渐地,车马嘈杂的声音多了起来,前方有人问答,应该是张府到了,夏晏清放下车帘。 外面,宽大的巷子里已经聚了不少车辆和马匹,有张家仆从正在做疏导和引领。 从张家仆从和王家车夫的问答中,近处坐在马车里和骑马而过的人都听得出来,这是王韬府上的女眷来了。 隐隐的,开始有视线投过来。 远处,夏珂家的一个婆子正翘脚看着,望见王家的马车到了,连忙去停在外圈的一辆马车旁回话。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谁家的马车 王韬的顶头上司府里办喜事,王韬和家里的女眷一定会来捧场。 姜夫人惦记着女儿第一次在这种大型的场面做客,担心她应付不来,所以今日早早就到了。 来了之后却并不入府,而是静静等在远处。打算等王家来到,能和亲家走一处,也顺便近距离照顾女儿。 得到婆子禀报,说王家女眷已经到了,姜夫人连忙催促马车向前驶去,马车一旁跟着次子夏梓堂。 三月初,王晰的亲事绝对是京城最大的热点。如今才过了二十几天,这热度还未全部消退。 周围人们听闻王家女眷到了,各色不一的视线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还没等姜夫人婆媳的马车跟过去,后方,十几匹马就踢踢踏踏的插进来。 以邵毅为首的几个年轻人,虽然看面容,大都刚刚褪去青涩,可是耀武扬威的骑在马上的样子,一看就是常年不务正业的资深纨绔。 邵毅此时的神情,完全没有当日在逸仙酒楼上的沉静阴郁,正眉开眼笑的和几个狐朋狗友说笑,脸色全都是不可一世的嘚瑟。 这几人通体衣着华贵,身上配饰熠熠生辉,甚至连靴子上都缀着宝石、或者用金线绣着花纹。 丁博昌探头看看前面的一辆接一辆的马车,把视线定在王家马车,和周围那些车辆上。 他碰了碰邵毅的胳膊,指着前方,笑嘻嘻的说道:“承安,你看前面,那谁家女眷啊?挺招人待见的呗,这么多人盯着看。你看你看,旁边好几辆马车的窗帘都露出缝隙了。” 不但邵毅看过去,展鸿飞几个也附和道:“是哦,这谁家啊?居然比咱们还招人待见。不行,咱得追过去看看,这不是抢行市吗?” 邵毅也不拦着,笑呵呵的抖了抖缰绳,催动马匹,不急不缓的和几人一同往前涌过去。 前面打头的几个小厮都是机灵,一看这阵势,立即明白主子的意思,纷纷用狗仗人势的气势呵斥前方:“赶紧的赶紧的,到底走不走?不走就让一让,不要挡道!” 能来这里的,大都是当官人家的家眷,而且官阶还不低。 前面的人听闻有人在自家后方吆五喝六,心中不忿,攒着怒气,打算回头报一下自家大人的名头,顺便呵斥几句。 可是,回头一看,立即偃旗息鼓。 好嘛,是这几位! 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的,让道吧。 一时间,原本有序的场面,开始嘈杂混乱起来。 眼看十几骑就要涌到王家几辆马车后方,而王家马车却没地方躲闪。照着几个纨绔的想法,他家小厮上去碰个瓷,然后各报家门,就知道这几辆马车上坐的是谁了。 张家一个管事看着势头不对,忙不迭小跑上来,不顾正在前行的马匹,打着圈儿的,连连躬身作揖。 “几位爷,几位爷,这里着实拥挤,要不,您几位随小的来,咱们从侧门进去怎么样?小的这就差人找我家五爷过来接您几位,几位爷看着可好?” 管事一圈儿好话说下来,最后,可怜巴巴的看向邵毅,等这位爷示下。 这位小爷可不能惹,京城里权贵遍地,总要有个章法管着。皇子皇孙犯了法、出了错,就算衙门不敢把他们怎样了,可还有宗人府在那里呢。 可这位爷,是哪儿都管不着、哪儿都不敢管的主儿。 若这位爷在他家门前冲撞了哪位女眷、或者贵人,人家一定不会招惹这位,却只会找他家讨说法。 展鸿飞把手里那条金闪闪的马鞭四下一指,不悦道:“爷问你,这些人都磨叽什么呢?走不走的,痛快点儿不行吗?都挤在你家门口,你家还要不要待客了?” 一边说着话,那张俊秀面容上的一双明眸,很不配合的贼兮兮四下乱转,想知道这些人刚才都看什么呢。 管事一直在疏导来客,自然知道刚才王家出现,几个府里的车夫、下人们都悄悄瞄着王家马车,甚至有几辆车的车帘都有视线飘出。行进速度的确慢了些。 可这话不能说啊。 他一叠声的答应着:“是是是,展七爷您说的是。这……这不都是女眷嘛,自不像男子那样行事利落。您几位容让一二,容让一二。” 邵毅看看周围,的确不好走。 他对着展鸿飞扬了扬下巴,说道:“行了,咱是来给小五撑场面的,不能添乱,就不和他们挤了。”又吩咐张家管事道,“从哪里走?前面带路。” “是了是了,委屈几位爷,您几位随小的来。”管事大喜,点头哈腰,颠颠儿的领着十几骑往一侧那扇小门过去。 至于替五爷撑场面……这话说的,就是您几位不来,也没人敢欺负五爷不是。 管事把几个纨绔带走,场间才慢慢恢复了秩序,位于后方的夏家马车连忙跟上王家。 夏梓堂依然跟在马车旁,看着十几骑依次没入那扇小门,不由得哼了一声。 这几个,就是京城一害。仗着无人能管束邵毅,整日里聚集在一起招摇过市、打架斗殴,着实不像话。 那边,一行人已经把马的缰绳交给小厮,跟着管事进了尚书府。 光禄寺卿的幼子程幼珽距离管事最近,他捅了捅管事,问道:“我刚才见好多人都探寻三辆马车,那马车是谁家的?” 展鸿飞几人闻言,也都把注意力移过来。 管事被程幼珽捅了捅,不由得受宠若惊,可这问话……就不好答了。 他把这几位小爷挨个儿看了一遍,心知糊弄不过去,缩了缩脖子,很是为难的答道:“是王侍郎家的女眷。” 为了提醒这几位慎重,补充道:“王侍郎和王家二爷陪女眷一起来的,到了我家门前才分开,王侍郎兄弟进了外院。”所以,人家有男人跟来的,您几位言语行事慎重啊。 “喔……王家啊。”程幼珽几个拉长了语调,相互挤眉弄眼的笑着接话。 邵毅眉心轻微跳了几下,面上笑容不变,呵斥管事道:“你胡说些什么?哥儿几个不过是好奇。听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我梦对人家女眷有什么不轨之心似得!” 几人立即附和,纷纷唾弃管事。管事则连连躬身赔罪,脑袋都要碰到膝盖了。 说话间,展鸿飞来了兴致,“哥儿几个,你们先进去,我替你们瞧瞧王家这位二奶奶是个什么状况。” 邵毅一把没拉住,被他一溜烟儿的往张家二门方向去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再见玻璃 二门处停车马的空地上,各家女眷的车辆依次停下,不时有相熟的夫人和小姐们打招呼、寒暄。 尚书府长媳赵氏带着几个利落的婆子,招呼着来客。 姜夫人的马车没再往前靠,马车一停下,她就扶着丫鬟的手臂,踩着脚凳下车。 她双脚一落地,就往前面看,找王家的马车。 可巧就看见赵氏刚迎上去,正在和刘夫人说话。搀扶刘夫人手臂的那个女子,正是身着淡紫色衣裙,看起来清雅秀美的徐清慧。 姜夫人脸色立时就是一变,亲家夫人不但带着徐清慧来了,而且徐清慧和她如此亲近。如此,将自家女儿置于何地? 一旁的大儿媳杨氏见婆母面色不对,忙提醒:“母亲您看,那不是小妹吗?”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姜夫人往一侧看。 “哪里?”姜夫人忙看过去。王家大儿媳袁氏身边站着的、身着红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可不就是自己女儿嘛。 一眼看到女儿,她的一颗心瞬间落了地。 二门处很是滞留了几家女眷,正各自打着招呼、说着话儿,其中年轻女子和未出阁的姑娘家,就有六七个。 连带上各家的娇俏丫鬟,场间可谓是姹紫嫣红,色彩缤纷。 大概此处地方宽阔,又有各色衣饰女子的映衬,夏晏清那身浓烈的红色衣裙虽然显眼,却并不很突兀。 姜夫人只一眼,就看出女儿和回门时大不一样了。 她之所以瞬间放心,是因为夏晏清的面容和精神状态看起来极好,身形也不似之前那般消瘦,看似还长高了些的样子。 姜夫人自从二月里和女儿重逢以来,还没见过这样朝气、有活力的女儿。心下一松,差点儿又湿了眼眶。 再看和刘夫人贴身站着的徐清慧,好像也不那么碍眼了。 自家女儿胖了,还长高了些,看起来神清气爽。如此看来,女儿在夫家的日子一定过的很顺心。 姜夫人带着自家两个儿媳上前,先和刘夫人,以及赵氏相互见礼寒暄,才微笑看向夏晏清。 夏晏清早就等着了,见自家娘看过来,叫了声“娘”,就笑嘻嘻的上前,蹭开姜夫人的贴身丫鬟秋纹,抱上姜夫人的手臂。 姜夫人也是高兴,笑着抚上臂弯上女儿的手,嗔道:“都是成家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还不和你两位嫂嫂见礼去?” 然后又歉意的看向刘夫人,说道:“这孩子身世坎坷,于规矩礼仪上有些欠缺,多得亲家夫人包容,我这里谢过夫人了。”说着,又一次给刘夫人见礼。 “夫人客气了,晏清是个好孩子。”刘夫人见姜夫人并没在意身边的徐清慧,大舒一口气,连忙还礼。 周围的人也不闲着,各自说话的当口,都在用眼角余光瞄着这边。 按说,王侍郎母亲把家里的妾室带出来参加宴会,很有些不妥。 但这位徐清慧和别家妾室是真不一样啊,那是正经读书人家的女儿,原本应该明媒正娶进王家的正妻。 可是,眼看着就要上花轿了,没料想横空杀出夏家那位,才把人家逼到如此境地。 京城中绝大多数人,对徐清慧的遭遇都持着一份同情,而对那位强行插队、且明显上不符合流社会标准的夏晏清,则就没多少好感了。 夏晏清的两位嫂嫂杨氏、高氏出身不是很高,但家教良好,对待自幼流落在外的小姑很是亲厚。 两厢见礼,夏晏清看看杨氏身后,问道:“大嫂没带涵哥儿和熙姐儿吗?”说的是夏梓希的一双儿女夏涵、夏熙,一个五岁、一个两岁。 杨氏笑道:“嫌他们闹腾,今日就没带,留在家里让嬷嬷照顾了。”说完,用眼神扫一下刘夫人那里,“咱们进去再说话,晏清先去伺候你婆母。” 小姑已经是王家妇,可不能表现的和娘家人过分亲近。不但让人看了不好,婆家也会不高兴。 夏晏清吐了吐舌头,退回了刘夫人那一拨,站在袁氏身旁。 她刚才下车,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就被袁氏招呼着,往刘夫人身边过去。耳边还不时听到袁氏低声提醒她礼仪规矩,要仪态端庄、不能左顾右盼。 这时,有姜夫人带着两位嫂嫂和刘夫人婆媳二人寒暄,她才看了看周遭。 不看还好,这一看,立即发现好几道视线飞快的躲开。 夏晏清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装束。应该没问题啊,怎么就这么被人瞩目呢?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她都被人家看了不知多久,回看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那就先不看建筑和环境了,先看看到底是谁一个劲儿的打量她,再看看各位小娘子们的穿戴装束。 这下,还真看出了她感兴趣的东西。前方不远处,一个小姑娘头上的金钗,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上面镶的是几粒玻璃。 那玻璃可不像刘夫人屋里的那块玻砂,这几粒东西,看起来有人工痕迹。 虽然很多女眷的首饰上,会镶嵌各色宝石,对于接触了很多年玻璃的夏晏清来说,玻璃和宝石的光泽,她还是能分清楚的。 看到居然有人工玻璃,夏晏清感觉自己有点身不由己,就要往那小姑娘身边凑过去。 还好,被王嘉玉及时发现了她的企图,扯了她一把。 夏晏清愕然回头,对上王嘉玉嫌恶的眼神。 王嘉玉的气极不耐烦:“干什么呢?该走了。” 被一个小屁孩儿这么没好气的呵斥,夏晏清颇觉没面子。再看看前方的母亲和两位嫂嫂,忍了! 她恋恋不舍的再看小娘子一眼,迈步跟上刘夫人和姜夫人一行人。 王嘉玉走在她身边,见她还去看人家女子,心下更是着恼:“难道出门之前,李嬷嬷没交代婶婶规矩吗?你这样子盯着人家,不嫌丢人啊。” 夏晏清立时就不乐意了,“我说侄女,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说话的口气?你婶婶我才从乡下出来没多久,不懂规矩情有可原。侄女你可是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自诩为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你不要给婆母丢人才好。” “你……”王嘉玉差点被她气得出岔了气。照着她的说法,她无论怎样都没关系,而自己仅仅告诫一句就丢人了。 可这话说的,似乎还真没多大毛病。 王嘉玉气结,再看看周围那若有若无的视线,气恼之下,对李嬷嬷说道:“看好你家二奶奶。亲家夫人也在呢,你家二奶奶若举止失当,丢人的不单单是我王家!” 然后一甩袖子,挤到前面去了。 正文 第三十章 蠢得不能再蠢 夏晏清见她走了,撇了撇嘴。 李嬷嬷低声提醒:“二奶奶,端庄些。” “……额”咳咳,忘了。 夏晏清尴尬的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侧脸问李嬷嬷道:“嬷嬷,你看咱们侧后方,那个穿湖绿色衣裙的小娘子。认不认识,她谁家的?” 李嬷嬷哭笑不得,刚刚才因左顾右盼被夫家侄女嫌弃了,一点儿不见她经心,还有心情问人家小娘子是哪家的。 而且,您端着一本正经面容,问这么八卦的事情,奴婢很有些不适应啊。 她低声答道:“那位是吏部主事陶大人的女儿,名叫陶云卿。” “嗯嗯。”夏晏清点头,陶小娘子啊,一会儿就去找她攀谈。 怪不得王嘉玉恼火,原来是王韬的下属,咱家大小姐是否想在陶小娘子面前摆摆款儿,结果被她这土包子把气场给破坏了? 只是,王大小姐的气场估计是摆不起来了,至少在陶小娘子面前是不行了。婶婶她一定得找陶小娘子叙话,问问她的钗子是哪里做的。 否则,她估计会惦记的睡不着觉。 ………… 展鸿飞站在几个车夫后面,看着王家二奶奶不死心的瞄着陶家姑娘,身影一步一顿的没入尚书府后院,他心里满是遗憾。 那样子,只怕进去张家后院,这位还得往陶家姑娘跟前凑。 可是,为什么呢?展鸿飞好不奇怪。 可人家女眷们的地盘儿,他一个大老爷们,实在不好进去啊。 他的两个贴身小厮抓耳挠腮的站在他的身后,生怕自家七爷一个忍不住,就追进去看人了。 好在展鸿飞只是叹了口气,就转身往回走。 一路上,展鸿飞绞尽脑汁的想,也没想出陶家女子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张家管事在来路的路口站着,翘着脚的等相府的展七爷回来。心里不停的向各路神仙祷告,展七爷千万不要和女眷打起来。 虽然这几位纨绔还没有过这种战绩,但凡事都有个第一次不是? 这第一次,千万不要因他多嘴而发生。 展鸿飞一看见他就笑了:“你这是干嘛呢?莫不是怕爷跟着女眷进了二门,给你惹来祸事?” 管事一脸尴尬,一连声的否认:“哪有?展七爷您说笑了,京城谁人不知,邵爷和展七爷几个的赫赫声名。您几位光明磊落,哪里会做那等登徒子的勾当?” 这话展鸿飞爱听,他大力拍了拍管事的肩膀,赞道:“行!有眼力劲儿。承安几个呢?” “这边,这边,七爷您这边请。”管事连忙引路。 邵毅正在张尚书排行第五的孙子张永昌的带领下,在他能逛的所有房间和厅堂里转悠。 他虽然可以小小不言的在京城横着走走,但他那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平日里实在不好在人家尚书府瞎转。 他的视线落在客厅的多宝格上。 多宝格的显眼位置,一个带茶托的琉璃盏上,这个琉璃盏色泽碧绿夹黄,杯体外侧有简单的云纹。器形完整、色泽明快已属罕见,更难得的是,茶盏和茶托俱全,这就更不易了。 面对这样一件珍品,邵毅并未拿起。他只是前后端详几眼,就判断出,这是个老物件,不由得心下遗憾。 尚书府的小五张永昌在旁解说道:“据说这个琉璃盏是前朝贡品,后来流落在外。几经周折,才被我大伯买下来。如今,已然没有手工制作的琉璃,这件就弥足珍贵。平日里,这个琉璃盏是存在库房里的,今日办喜事,才摆出来。” 众人都凑上去观看,也都啧啧称赞。 “的确如此,我近日没少搜罗琉璃,确实没见过如此精致的器物。”邵毅点头道。 看着差不多已经把尚书府的公共场合逛遍了,邵毅说道:“走吧,想来宴客厅也聚了不少人,咱们过去凑凑热闹。” 其他人都知道,邵毅最近对琉璃很感兴趣,也收集了一些。 但这个琉璃盏是尚书府珍藏的物件,就算喜欢,也就是让人多看几眼,绝无可能转让。几人也就随着他的话往外走去,谁也没注意邵毅眼中透露的遗憾。 在宴客厅门外,展鸿飞已经笑嘻嘻的等在那里。 程幼珽笑道:“看把你急的,怎么喊都喊不住。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展鸿飞得意道:“那当然,小爷我起意的事情,怎可能无趣?” 说着,贼兮兮的靠近哥儿几个,“你们是没瞧见,那位可不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小气怯懦,行走言语之间,很有咱们爷们儿的风范呢。” 程幼珽等人哄闹着嘘他:“你那眼睛,得看大夫了啊。就那个女人,能有咱们爷们儿的风范?说梦话吧你?” 邵毅也是一脸的笑,一边调侃,一边往厅里走。 夏梓堂皱着眉,越过他们前行,心里却厌恶他们背后议论别家女子。 不经意间,却听展鸿飞急赤白脸的辩解道:“真的,你们是没见她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都能和街上的地痞一较长短了。不知为何,她对陶家小姐很有兴趣,一直盯着人家女子不放。张五,回头你问问你家奴婢,看那位二奶奶还有没有和陶家小姐接触。” 末了,还不知死的补充了一句:“着实可惜了王晰那样一个才俊学子,居然娶了这么个媳妇。” 已经走到前面的夏梓堂听到最后这句,脸立时就青了,合着这帮混蛋在议论他妹妹! 后面几个纨绔嬉笑着,混没注意,前方一个人已经停住脚步。 邵毅冷哼一声,嗤道:“永昌别理他,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是个不长脑子的愚蠢女人,她想看谁,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 邵毅虽然纨绔,却鲜少对女人品头论足,更不要说随意诋毁哪个。可这次,却是发自心里的怒火,让他有些口不择言。 那女人幼年时已经丢失过一次,那时她年纪太小,身不由己,情有可原。 可是,她嫁进王家三年后的上元节,居然又一次把自己弄丢了。而且,这次丢了之后,再也没找回来。 这就是蠢得不能再蠢了。 就因为她,夏珂和王韬反目,再也没有任何往来,夏珂甚至都没再多看王韬一眼。 而靖王和他,都没在意这一点儿,也没想到夏珂父子的仇怨会积得那么深。 靖王争夺皇位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夏家父子三人,在没有一点儿征兆的情况下出手了…… 原因就是那年的上元节,王晰带着妻妾、儿子出去观灯。王晰和徐氏母子安然回来,而夏晏清却在混乱中没了踪影,只留下拥挤踩踏的不成样子的马车。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不能承认 邵毅还在懊恼上一世的疏漏,检讨自己太晚发现王夏两家的纠葛,以至于靖王夺位大业功亏一篑。 忽然见,感觉劲风扑面,一个拳头狠狠的冲着他的面门招呼上来。 邵毅闪过当面打来的这一拳,随即看清楚对他动手的人是夏梓堂,瞬间眼中满是厉色。 上一世,夏梓堂在此之后的二十年里,悄无声息的经营着,步步高升。二十年间,几乎把控了京城三分之一的兵力。 他和他那当朝次辅的父亲夏珂联手,直接导致靖王的谋算落空、靖王一众部下身陷血海。 邵毅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这些念头,手下更不留情,挥拳冲着夏梓希扑了上去。 他扑上去的同时,展鸿飞几人的呼喝声也响起来,跟着冲上前去。 由于几人的距离太近,没有施展拳脚的地方,只几息之间,夏梓堂和邵毅几人就毫无章法的搅在一处。 周围的宾客和尚书府诸人也都围拢上来,感觉也就是一转眼见,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几个人就大打出手,扭作一团。 就算有人动了上前劝阻的念头,可完全插不进手去。这些人扭打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动手的两方都是什么人。 夏梓堂行伍出身,此事又牵扯到自家妹妹。所以,他并不开口,也不在乎身上脸上挨了多少下,只顾闷头挥拳、顶膝、踢脚,打到一个算一个。 邵毅一方的人,尤其展鸿飞和程幼珽几人,虽然平日里经常打架,可完全就是野路子的王八拳,根本没有章法,远不如夏梓堂动手的效果。 虽然他们一方人多,却也没占据绝对优势。展鸿飞几个一边挨了打呼痛,一边悍不畏死的继续挥拳叫骂,心中那是百万分的气恼。 想想就气得要死!已经多久了,放眼整个儿京城,只有他们爷们儿寻衅惹事的份儿,哪里会被人冲上来动手的? 简直岂有此理!就是拼着被打死了,也得打丫的!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带着邵毅等人进来的尚书府管事,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匆忙赶过来,挤进人群一看,不由得暗暗叫苦。 这几位爷终究还是惹到了夏家吧?在中间扭打的那位,可不就是夏家次子,王家那位二奶奶的哥哥吗? 管事瞅一眼身周,冲着身前几个家仆,连拍巴掌带脚踹的喝道:“傻呆着做什么?还不上去把人拉开!” 一边骂着,一边自己当先冲上去,脑袋上立即就挨了一下子。 管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扒着自家五爷哀叫:“五爷五爷,您就别动手了,这是咱自己个儿的府上,您赶紧把几位小爷劝住才好。” 张永昌一愣,是啊,这是自己家,和街上不一样,把人打坏了,那是要自家负责的。 只他回神的功夫,就被自己一方和夏梓堂一方的人白白招呼了几下。 管事见张永昌回过神,顶着如雨的拳脚,又去拉詹事府的丁博昌:“三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劝劝几位爷,咱有话坐下来说。七爷七爷,您鼻子流血了,咱赶紧止血去……” 管事一路碎碎念着,闷头往几个人中间挤,也不知凭白挨了多少下,在随后跟过来的下人和张永昌的协助下,好一番功夫,才把夏梓堂和他的长随从人堆里扒出来,把两方人分开。 夏梓堂发髻散乱,肿着一只熊猫眼,下巴上青了一大片,嘴角淌着血,腰带被扯下来,挂在一只脚上,宝蓝色外袍也被撕扯的不成样子。 他的长随倚风站在他的身旁,眼里喷着怒火,恶狠狠的盯着邵毅等人。 他的情形却连夏梓堂都不如,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看不出来身上是不是受了伤,却明显掂着一只脚。脸上更是不能看了,额头、颧骨、鼻子、下巴、嘴唇,没一处好的。 他二人对面,站着邵毅等五个人和七八个小厮。 邵毅等人虽然看起来比夏梓堂好些,但也个个衣衫不整,形容狼狈。 那七八个小厮衣着不整,鼻青脸肿,一眼就能看出,这几个也都是参战了的。 两方人被拉开,乌眼鸡一样的瞪着对方,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马上就能扑上去再打一场。 直到这时,张尚书的长子,大老爷张岳阳才撅着胡子,气吁吁的赶过来。 这位大老爷也是四十岁出头的人了,听到消息,一路不敢停留,连跑带颠的过来。 一眼看见邵毅几个,气还没喘匀呢,就暗自叫苦。这几个纨绔平日里到处惹是生非,今日终于闹到自己家里了。 可也不敢怠慢了这位邵爷,连忙上前,拱手道:“邵公子,夏贤侄,这是怎么了?” 邵毅嘬了嘬牙齿,把掺着血沫子的唾沫啐在地上,瞪着夏梓堂,狠狠说道:“谁知道他抽什么风,我们哥几个好端端的走着,就被他疯狗一样的扑过来咬!” “啊?”张岳阳愕然,还呆愣了一瞬。 在这京城里,但凡是个人就知道这位的赫赫大名吧?居然还有主动招惹他? 他再转头看看夏梓堂,而这个人招惹邵毅的,居然还是夏珂的儿子。 这事儿不对吧? 夏珂的两个儿子,虽然都有点走不走寻常路的意思,没有像别家子弟那样,读书科考入仕为官,却也省心得很。 这么多年,从未听过夏珂的儿子会寻衅胡闹、给家里惹事的。 邵毅的话,不但把张岳阳说愣住了,张永昌、展鸿飞几人也呆滞了一瞬。 他们老大这是不打算认账的意思啊,嗯嗯嗯,这个好。 虽然他们也承认自己很不成器,很吊儿郎当,很死狗扶不上墙。 但是,背后议论女眷这事儿吧,还真不好出自他们口中。他们虽然纨绔,但和那些寻花问柳、欺男霸女的软脚虾货色可不一样。 若是议论的京城名媛还好,还有个君子好逑、仰慕美人才女借口。 当众承认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在人背后议论别家女眷,议论的还是夏家那个已嫁做人妇的柴禾妞,确实让他们几个有身份的正经纨绔丢面子。 还是自家老大脑子急智,这事儿绝对不能认。 他们这许多人呢?都不承认的话,那就是夏梓堂的耳朵有问题,要不就是脑子有问题。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身份尴尬 看着自家老大的风向,一时间,几个纨绔立即趾高气扬起来,纷纷义愤填膺的指责夏梓堂:“就是,我们哥几个好端端的说话,打算进去和大家伙热闹热闹。谁知这小子二话不说,扑过来就和我们厮打,没准儿他今儿早晨吃错了药吧?” “对对,要不就是没睡醒。” “没吃早饭……” 吃瓜群众:“……”你们几个,还能想出比这更不靠谱的理由吗? 张岳阳听着这几个货色七嘴八舌的指责,硬是回不过味儿来。 他转头看向夏梓堂。 夏梓堂抹了一把嘴角淌下的血,从脚边拿起自己的腰带,胡乱在腰间系了一下,居然没做辩解,只对着张岳阳拱了拱手,说道:“给张大人添麻烦了,小子失礼,先告退了。” 说着话,深施一礼,再狠狠扫邵毅几人一眼,招呼长随倚风,两人互相搀扶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瘸一拐的往人群外走去。 张岳阳愣了愣,忙追上两步:“贤侄受伤了,还是稍待片刻,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好歹先给你二人瞧瞧,若无大碍,再走不迟。” 夏梓堂依然拱手告罪,执意带着长随离开了。 留下宴客厅外的一群人,个个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极为不解。 这位夏梓堂是个讲规矩、讲道理的人,若没有实在忍不了的理由,没道理处在明显劣势的情况下,冲上去和邵毅一众人硬扛上啊。 可他居然一句辩解的话也不肯说,就这么走了,这是啥情况了? 而这位邵小爷和那一帮纨绔也真的就让他走了。这若是邵毅等人好端端的就被夏梓堂找茬儿,哪有可能善了? 张岳阳见夏梓堂甚是坚决,便也不再留,让管事带着小厮跟上去,派了马车,小心把二人安顿出府。 他这边,虽然儿子成亲,手头的事情很多,却不能扔下这几个纨绔不管。 别人倒也罢了,邵毅却是一定要找大夫看过,处理伤处,确认无碍才行。 不是他不担事,实在是这位小爷身份太过特殊。 当今皇上有一位一母所出的胞弟,两人相差五岁,早在就失去了母妃。在血雨腥风的后宫里,兄弟两人相互扶持,关系甚是亲厚。 成年后,皇上受封政亲王,胞弟是襄亲王,两人在皇宫外各有府邸。 一日,襄亲王在皇兄府上相中了一位舞姬,心中爱极。却因王妃善妒,怕这位舞姬进了王府日子不好过,不敢接进王府。 于是,政王爷办了件糊涂事。他没动用襄亲王的人手和银钱,另外给胞弟置办了一处院落,把这位舞姬送了进去。 这件事悄无声息的过了八年,那个叫做邵秀儿的舞姬,给襄亲王生的儿子也已经六岁了,就是现在的邵毅。因为养在外室,所以没正式起名字,家里家外的,都叫他毅哥儿、小毅儿。 这时,皇上登基也两年了。 就是这一年,年纪尚轻的襄亲王得了一场急病,昏迷不醒,连身后事都没来得及安顿一句,就一命呜呼了。 此时的襄亲王府已经有两个嫡子,两个庶女。 襄王妃三十几岁的年纪,顷刻间失去了丈夫,已然痛不欲生,邵毅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下来。 之前,皇帝和襄亲王都想着,小毅儿年纪还小,事情先就这么拖着。待到他成年之时,那时襄王妃的年纪也大些了,想来脾气会绵软些,那时,再把他的名字记入皇家玉牒。 谁料想,襄亲王忽然之间撒手人寰。 没有了襄亲王的暗中转圜,邵秀儿母子很快就进入襄王妃的视野。 襄王妃得知去世的丈夫居然养了外室,而且还养了这么多年,儿子都六岁了,悲痛之余,不禁大怒。 若不是有皇帝的人看顾,襄王妃当日带着仆从,只怕就把这对母子俩打杀了。 一场轩然大波之后,皇家宗族出面调停,襄王妃寻死觅活几次,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把邵毅记在襄亲王名下。 于是,还没有正式名字的小毅儿就随了母亲的姓,叫了邵毅。 邵毅母子身边有之前政亲王安排的得力下人,手头也有颇丰的资产,再加上皇帝看顾,每年都有固定的俸米供应。所以,母子俩人的日子过得倒也安逸。 只是,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接替王位的襄郡王和他两个兄弟,时不时的就会和邵毅碰面。每次碰面都会冲突。 邵毅小的时候,是护卫之间的打斗,他最多也就是听几句辱骂。 随着年纪渐长,邵毅也知道了自己身份的尴尬,恼怒之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亲自上手打群架。还专门因此找武师,学了些拳脚功夫。 再以后遇到襄郡王府的人,也不用人家找茬儿,他直接就上去冲撞,然后痛痛快快打一场架。 三不五时的,襄郡王府和这位邵小爷就要闹一场。几年下来,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邵毅的名号。 他们两方人打架,一般是没人管的。 襄郡王府是皇亲国戚,皇帝的亲戚惹事,寻常衙门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邵小爷虽然不是王府的人,可人家也是皇家血脉啊。人家还是三不管人物,襄郡王闹得过分了,宗人府还会对其警告一番。邵毅这里,则干脆无人过问。 这么多年下来,邵毅就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纨绔。 尚书府请太医自然便捷,太医来的很快,给邵毅、展鸿飞等人一一看过,诊了脉,确定无碍,张岳阳才算松了口气。 这几位小爷习惯了打架,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可他们脸上带着打架的幌子呢。为了免得节外生枝,张岳阳特意安排了一个独立的小厅,专门招待这几位。 这场事情才算暂时消停下来。 ………… 尚书府的后宅,姜夫人、夏晏清还不知道夏梓堂在外院和人打架了。姜夫人为了多和女儿呆一会儿,有意和刘夫人坐一处说话。 夏晏清也分外乖巧懂事,笑盈盈的陪在一旁,很让姜夫人安心。 好一会儿,两位夫人被另外几个相熟的夫人叫走,夏晏清才得了功夫,又去找陶小娘子。 对于夏晏清来说,搭讪、套近乎这种事没什么难度。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陶小娘子的祖父 夏晏清本意是想跟着自家嫂嫂的。 自家人一起,若是她对杨氏和高氏说,自己看着陶小娘子的琉璃金钗稀罕,想和陶小娘子说说话儿,想来两位嫂子一定会给她制造机会,结识陶小娘子。 可她若是对袁氏这么说了……呵呵,袁氏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只怕也会用眼神谴责她不懂事。 问题是,这个时代,女子一旦嫁做人妇,那就是夫家的人。公然撇开婆家,和自家嫂嫂形影不离的亲近,那绝对要不得的。不但自己会被夫家视若外人,连娘家也会被人诟病不懂规矩。 所以,夏晏清只好跟着袁氏,听她和那些已婚妇女应酬交流。暗中寻找和陶小娘子接近的机会。 陶云卿是未出阁的闺阁女子,有人家自己的交友圈子,虽然里面也有个把年轻妇人,但那都是自小交好的闺蜜。 夏晏清一边低眉顺眼的跟着袁氏,谨守规矩,做着必要的应酬。一边让心淑注意外面游廊上的陶云卿。 终于,陶云卿和另一个女孩子起身,离开游廊上的一群闺秀,往凉亭外的小径走去。 夏晏清得到心淑的眼风,寻了空档,轻扯袁氏的衣袖,凑近她,低声说道:“大嫂,我……想去更衣。” 袁氏闻言回头,微微皱了眉,目光在夏晏清、李嬷嬷和心淑之间转了一圈,看起来很是犹豫。 夏晏清无辜的回看她,等她应允。 这事儿还用犹豫吗?人吃五谷杂粮,上个厕所,那是天经地义的吧? 人家古之圣贤都说了:管天管地,管不了人那啥那啥。难道您一个凡人还能不同意? 李嬷嬷在一旁看着,心知自家二奶奶下了决心的事情,那是拉不回来的。 再看袁氏犹豫,索性上前半步,低声说道:“大奶奶放心,有奴婢服侍二奶奶,一定不会走岔路的。” 袁氏看看李嬷嬷,姜夫人给女儿安排的贴身嬷嬷,自然是挑了最得力的,应该靠得住。 她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头:“嗯,那就早去早回,不要在外面多做逗留。嬷嬷把心淑也带上,谨记着,二奶奶身边不能离了人。” 夏晏清连连答应,三人屈膝告退,这才得了机会,退出花厅。 之后就简单多了,夏晏清远远缀着陶云卿两人和丫鬟,看好她们回来的路,在一个岔路口的花丛旁装作看花,等陶云卿走过来。 瞄着陶云卿几人的身影走到近前,夏晏清从花丛旁退开两步,然后转身。 陶云卿没料到,好好看花儿的年轻妇人,忽然间就会后退转身。她一时躲闪不及,被夏晏清撞了一下。 好在两人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旋即被丫鬟扶着站稳了,陶云卿二人也看清楚了对方相貌。 夏小娘子嫁入王家,成了王家二奶奶,那是名噪一时的热点新闻。 刚才在二门处,夏晏清又被众人明里暗里围观了好一阵子。陶云卿也在围观的行列里,当然认得她,也知道这位是她爹顶头上司、王侍郎府上的家眷。 夏晏清撞了人,忙着施礼道歉:“对不住两位姑娘,是我举止莽撞了,二位姑娘切莫见怪。” 陶云卿和闺蜜对视一眼,这位夏二奶奶看着还好啊,遇事还算知礼,也没见露出胆怯、不知所措的神色。 因着王侍郎是自家老爸的上官,陶云卿不敢怠慢,连忙回礼说道:“没关系,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没大碍的。” 见两人没什么事儿,她也不打算和这位乡下来的女子多做交往,便屈了屈膝,看着是打算离开了。 夏晏清好不容易才偶遇这位带了琉璃金钗的小娘子,哪会让她这么快离开。 她并不回礼,却把视线移到陶云卿发髻上,露出震惊的神色,惊叹道:“姑娘的钗子好漂亮啊!上面镶的是什么宝石,居然会这么晶莹透亮的?” 不出夏晏清所料,女孩子被人夸赞自己的首饰好看,那是绝对的心花怒放。 陶云卿一听这个话题,本打算离开的脚步,立即就迈不开了。 她这是琉璃呢,可不是哪家都有的。尤其她这支钗子上镶嵌的,那都是精挑细选,又用心研磨,才有了这几粒七彩琉璃。 她抚了抚了发髻,刻意低调说道:“二奶奶说笑了,我家世寻常,哪会有这许多宝石。这钗子上镶的是琉璃,不值什么的。” 她身边的女孩子满眼艳羡,听她说的轻描淡写,不由嗔道:“什么叫不值什么?这可是琉璃!你钗子上这些琉璃,那可都是上品,少见的很呢。” 夏晏清一见陶云卿眼里的光,就知道她的话题,正中陶云卿的下怀。 说起来也是,古代后宅的女子,每日里圈在家里,就算有好东西,家里穿戴也没多大意思。也就是出门参加个宴会、花会什么的,能展示一下自己的相貌、衣着和首饰,有机会嘚瑟一下下。 看陶云卿的神色,再听另外这个女孩话里的意思,琉璃可不像袁氏和王嘉玉说的那样寻常,应该是稀罕东西。 夏晏清眼里露出适度的羡慕,问道:“原来这就是琉璃啊,真好看。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姑娘的金钗是哪家银楼打造的?竟然能把琉璃做得如此璀璨?” 陶云卿这次回答的不怎么痛快了,她含糊说道:“京城两个大银楼都会购进琉璃,只是,需要看有没有货罢了。夏二奶奶若是喜欢,可让人给银楼留话,他们只要有货,就会派人通知府上。” 夏晏清的眉梢微微上挑。这陶云卿,不愿意透露她首饰上琉璃的出处?不过,她话里透露的意思,即使小粒的琉璃饰品,也是难得之物吗?还得提前和银楼打招呼。 另外那个女孩则插嘴说道:“卿卿钗子上的琉璃虽然颗粒小,却是上品,这可不是银楼能拿得出的东西。” 陶云卿扯一下她的衣袖,制止她继续往下说。 夏晏清假装没看见,闪着星星眼追问道:“真的吗?居然连银楼也没有这样的琉璃。那陶姑娘你的琉璃是哪里来的?” 她是真被那姑娘勾起了兴趣,想知道这琉璃的出处。 若是有专门做琉璃的作坊,银楼应该不会缺货才对。看来陶云卿和这个姑娘知道点儿内情。 陶云卿简单敷衍道:“这是家里长辈给云卿的,云卿并不知具体出处。夏二奶奶,我们这就回了。”说完,完全不顾她走的突兀,只管拉了同伴的手,对夏晏清微一屈膝,一点儿不停留,带着丫鬟走了。 夏晏清讶然,不过是问问她的琉璃从哪里买的,有什么不能说的?居然这么决然的走了。 “京城的小娘子都这么不友好吗?一言不合就给人个背影?”她转头问李嬷嬷。 李嬷嬷见夏晏清被人家不留情面的撇下,一副蒙圈儿神情,不由觉得好笑,“陶小娘子的祖父很早就扔下一家老小,当了道士,醉心于修道炼丹。据说,她家的琉璃,多是这位道士祖父带回来的。” 所以这位小娘子不愿意提起祖父,也不愿让人议论祖父。 夏晏清立即扶额,对啊,她怎么忘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炼丹和琉璃 夏晏清经李嬷嬷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很早之前的琉璃,正是道士炼丹时搞出来的副产物。 而陶家那位修道炼丹的祖父,他能有这些东西,很可能就是炼丹过程中,丹药材料中的铅和坩埚接触,再有足够高的温度加持,因而烧制出琉璃。 陶云卿那只凤仙金钗上镶嵌的琉璃片,最大的也不过小指甲大小,极有可能是从炼丹炉或者干锅中剥离出来的。 夏晏清那一脸的恍然神情,把李嬷嬷看的很是诧异。如此看来,二奶奶的确对琉璃很感兴趣,可二奶奶这一脸的忽然醒悟之色,是弄明白了什么? 李嬷嬷想不出所以然,只得提醒道:“二奶奶,陶小姐已经走了,您看您还要不要去更衣?” 袁大奶奶好一番叮嘱,让她们早去早回,不要在外面逗留。若是耽搁的时间长了,只恐袁大奶奶担心她们会有差池。 “嗯嗯,咱们还是去净个手吧。”她是用上厕所做借口出来的,为了自己的信誉,还是过去绕一遭比较好。 这趟跟着陶小娘子过来,虽然收获不大,却也不算小了。 目前看来,她能用来安身立命、做一番事业的途经,好像只有做玻璃这一个可能。可现代的玻璃生产,那是有现代化生产装置的,这里绝对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她想的是,若能找到一个制作琉璃的小作坊,她就可以在小作坊的基础上,把她现代的一些记忆翻检出来,对作坊进行扩建改建。 虽然这一趟没能让她找到琉璃作坊,可是,道士炼丹却给了她启发。 没有现代的玻璃生产装置,道士的炼丹炉和坩埚应该能找到。这就是说,她的琉璃发家路,很可能行得通。 对的,没道理中世纪时期,欧洲就开始用玻璃装潢教堂,她这个穿越者,会做不到本土古人能做到的事情。 她半道耽搁了一下子,待到回去时,已经过了好长时间。 不但袁氏派了大丫头映蓉出来等她,就连夏家的杨氏和高氏,两人的四只眼睛也不住的往门口瞄,见她回来,才齐齐松了口气。 夏晏清一脸坦然的站回袁氏身边,完全的脸不红心不跳。时间是长了点儿,但个人情况不同,去厕所还能规定时间吗? 这样气定神闲的夏晏清,很让袁氏心里诧异了一下。没怎么和京城女眷社交圈打过交道的弟媳,居然也很从容呢。 之后的夏晏清很是循规蹈矩,万事都随大流,一点儿没给婆家和娘家惹事丢脸。 徐清慧那边也不错,一直服侍着刘夫人,不多言不多语。 虽因为夏家横插了一杠子,导致她如今地位尴尬,但人家依然落落大方,一点儿哀怨嫉恨的情绪都没有,让京中女眷真正领略了她的贤良淑德。 直到宴会结束,尚书府的赵氏送客时,才悄悄把姜夫人留了片刻,说了夏梓堂的情况。 姜夫人听了赵氏的述说,脸色立时就是一白。 自家儿子什么品性,她是知道的。她家梓堂,怎会随便和人动手打架?还是两个人和一群人打,她儿子也没那么没脑子。 夏梓堂的妻子高氏更是焦急,一把握了赵氏的手,一叠声的问:“夫人,我家四爷他,他没事吧?他还好吧?” 赵氏见姜夫人婆媳着急,连忙安慰:“夫人和二位奶奶不必担心,我家大老爷请太医去您府上,已经看过四公子。回话说没有大碍,我这才没有提前告知您几位。” 她见姜夫人面色依然不见好转,继续解释道:“事情具体是怎么发生的,我们都不知道。邵公子说,好端端的,您家四公子就冲上去动手,而你家四公子也未对此解释一言半语。我们着实没办法。” 说着话,赵氏一脸的为难无奈。按照常理,这事儿一定是邵毅等几个纨绔没理,可夏梓堂什么也不说,别人是真没办法了。 姜夫人虽然气恼,却更担心自家儿子。况且,事情到底如何,她回去问问儿子,就能知道,赵氏也没必要说谎。 她极力缓了缓脸色,施礼道:“如此说来,这事情和府上也没甚关系,反倒是我家梓堂给府上添麻烦了。待我回去问清楚事由,再来府上致歉。” 赵氏连忙回礼,连声说照顾不周,待到把府里娶亲事宜安顿下来,一定登门看望夏梓堂。 姜夫人惦记着儿子的伤势,推谢几句,就带着两个儿媳告辞而去。 夏晏清见母亲被留下,门外马车旁,也没见二哥和四哥过来接母亲,不由得心下嘀咕。 向刘夫人通禀之后,把丫鬟心秀交代给夏家仆从,让她回娘家打探消息。 第二日一早,王家府门刚开,心秀就回来了,也带来了夏梓堂和邵毅等五个纨绔、以及纨绔的一众随从打架的消息。 这时,王家诸人还没吃早饭,夏晏清问清楚夏梓堂只是受了外伤,并没有伤及肺腑和筋骨,心下稍安。 强自镇定,伺候了刘夫人几人的早饭,待王韬和王晰离开,夏晏清才向刘夫人请求,回娘家看望哥哥。 夏晏清是今早听了心秀带回来的消息,才知道夏梓堂昨天和人打架了。而刘夫人和袁氏,昨晚上王韬回来,她们就知道了。 只是昨日天色已晚,而且若事情严重,夏家自会派人来告知,所以就没特意给夏晏清传信。 这时听夏晏清要回娘家探视,刘夫人当即就点头了。回去看看也好,顺便可以问问亲家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京城多得是王公贵族,大家都能让着那邵毅,夏家四爷怎的就去招惹他了。 若只是寻常滋事还好,想那邵毅打多了架,应该不会记恨。若真有不寻常的原因,夏梓堂被邵毅惦记上,那可就不好说了。 夏家的确势大,也是望族世家,只是,和皇帝看重的子侄相比,只怕也是不够看的。 “是该回去看看,亲家的两个公子,那都是知礼懂事的好孩子,总要有原因才会和人起冲突的。”刘夫人顿了顿,又叮嘱道,“那就先学了功课,午后再去吧。总不能让白先生白跑这一趟。” “是,谨遵母亲吩咐。”夏晏清连忙答应。只要答应她回去就好,至于刘夫人语气中,想她回娘家探寻四哥打架的原由,那也得她愿意告诉她才行。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妹妹不好糊弄了 姜夫人早上把心秀打发回去,心里还很是欣慰呢。 女儿自小就聪明伶俐,虽然这些年流落在外,疏于教导。可是回来时间才多长时间?居然有这么大的长进。只从昨日些许小事上,就能觉察事情不对,额外留了丫鬟探听消息。 只从这件事上,不但能看出女儿聪明细心,更看得出,她对母亲和兄长的牵挂。 姜夫人早上让心秀回去传信,特意叮嘱她,夏梓堂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让夏晏清不要担心。 没想到午饭刚过,大丫头秋纹就报进来:姑奶奶回来了。 姜夫人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是谁回来了?” 她身边的程嬷嬷也看过去,难道真是自家姑娘回来了? 秋纹一脸的笑容:“是姑奶奶回来了,马车已经到二门了。” 姜夫人“腾”的一下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急着问道:“是姑奶奶自己回来的,还是姑爷陪着一起来的?” 程嬷嬷连忙跟上。 秋纹连忙打起帘子,答道:“说是姑奶奶自己个儿,没提起姑爷。” 姜夫人脚步顿了一下,步子就迈得更快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女儿出嫁之后第一次回娘家,还是回来看望娘家兄长的伤势。难道晰雨不应该陪着一起来吗? 虽然昨日看见的女儿,无论精神还是身体,比之前都好上太多。可思及女儿和女婿的关系,姜夫人那颗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她刚出屋子,夏晏清已经到了院门口。 姜夫人脚步不停,嘴里却说着:“你这孩子,不是说了,你四哥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嘛。就是要来,也该提前打个招呼才好,哪里用得着这么匆忙的?” 说着话,母女两已经走到一处,没等夏晏清接话,姜夫人就往她身后张望,问道:“怎的只你一人来了,晰雨呢?没和你一起吗?” 她还指望着,是传话的人着急,没看见女婿呢。 夏晏清上前挽着姜夫人的手臂,一边说道:“夫君想一起过来的。不过,我听心秀说,四哥脸上也挂了伤,只恐四哥见到夫君会尴尬,就借口伤势不重,没让他来。” “这样啊。”姜夫人提着的心放下些,却还是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早得了夏晏清的交代,连忙点头应和。 二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说婆家那些闹心事,没得让夫人担心。 而且,她也看了,二奶奶嫁进王家之后,虽然姑爷连个面儿都不照,只腻着那徐姨娘。可自家二奶奶心情却不错,对比没出嫁之前,那处处小心、时时低头,缩脖子做人,似乎如今这样子也不差。 有了李嬷嬷点头,姜夫人就更不担心了。在她看来,没有王晰跟着,她们母女两个才更容易亲近说话,女儿也更自在些。” 夏晏清惦记着夏梓堂的伤,她没继续往姜夫人的上房走,却问道:“四哥的伤势怎样了?娘您这就带我看看去。” 姜夫人迟疑一下:“你这才刚来,怎的也要歇歇脚,喝茶润润喉咙,再去看你四哥不迟。” 夏晏清挽着姜夫人的胳膊转身,笑道:“娘,瞧您说的,这是在咱自己家里。四哥房里,难道还没咱们的一盏茶吃?” 一句话说的,姜夫人和她身边的程嬷嬷都笑了。 姜夫人点头,“也好,那就先去看你四哥。正好,今日你二哥也没去书院,留在家里照顾阿堂呢。” ………… “那姓邵的是什么人啊?居然下这样的狠手。”一进到夏梓堂屋里,夏晏清就怒了。 这特么,下手也太狠了点吧? 夏梓堂是昨天受的伤,身上有衣服遮着,看不出来。可脸上的伤,这时候刚发出来,正是肿得最厉害的时候。 原本的那只熊猫眼,这时不但青紫,而且肿得几乎睁不开。嘴角破了不说,下唇肿得像香肠一样,看起来连下巴都是歪的。 好歹夏家也是大族,父亲又是当朝四品。那下黑手的人,难道身份更高?就算他身份再高,这是京城,是天子脚下,总有说理的地方吧? 夏晏清问出的这句话,却没得到回答。 姜夫人神情复杂,像是有话不好说的样子。 夏梓堂睁着那只没受伤的眼睛,已经从榻上坐起来,打算穿鞋下地,却被夏梓希按住。 夏梓希也没回答夏晏清的问话,而是忙着招呼:“小妹回来了啊,这才过午时,小妹一定刚进门吧?赶紧坐下歇会儿。” 又忙着招呼小厮上茶。 这不对啊。 夏晏清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溜了一圈,并未坐下。 她走到夏梓堂面前,认真看了看,才又问夏梓希:“我听心秀说,四哥和一个叫邵毅的人打架,其他人是帮凶。那人谁啊?家世很厉害吗?” 看着夏晏清清澈的眸子,夏梓希忽然就觉得,这个妹妹恐怕是糊弄不了了。 他摆摆手,把屋里伺候的人都遣退下去,几个人分别落了座。他才对夏晏清说了邵毅的身份,也提了提当日一起动手的,还有哪几家纨绔? 他挥退下人,倒不是因为下人不知道邵毅的身份,而是邵毅是皇家的人,他们当主子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下人的面,编排皇家是非。 夏晏清听得有些傻眼,这种隐情,皇帝大概对这个不记名的侄儿有歉疚心理,他们的确惹不起。 不过,据她的回忆和几次接触下来的印象,自家哥哥应该不是那不知道分寸的人。邵毅这种人,夏梓堂没事招惹他干嘛? 她看向夏梓堂,诧异问道:“四哥,他干什么了?你才会对他动手的?” 她这句话问的,让夏梓堂心下一暖。自家妹妹就是贴心,虽然知道他主动和人家动的手,却在不明缘由的情况下,认定是别人的错。 可事情是因小妹而起,他可不想让妹妹内疚,更不想妹妹知道,那些混账东西在背后议论她。 他不知怎样向夏晏清解释,却把目光投向夏梓希。 夏梓希收到求救信息,干咳一声,对夏晏清说道:“邵毅那帮纨绔嚣张无度,你四哥是个侠义性子,一时没忍住,就出头了。其实没什么大事。” 夏晏清听着这不着调的解释,差点就喷了:“二哥你敷衍妹妹的时候,走心一点儿成不?侠义性子早去走江湖了,还混的什么京城武职?” 夏梓希立时就是一噎,他家妹妹,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犀利了? 夏晏清再看看夏梓堂和姜夫人。两人那尴尬的神色,明显就是有内情,却不能和她说。 她念头闪了一下,很突兀的问道:“不是和我有关吧?” “没有!怎么能和小妹有关呢?绝对没有!”夏梓堂的抢答,就是明晃晃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晏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四哥,你慢点儿说,着什么急嘛?” “唉。”夏梓希叹了口气,“小妹,你这聪明起来也挺麻烦的哦,不好糊弄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犯在她手里的机会 聪明吗?夏晏清眉毛高高扬起。 只这一点点反应,就算聪明了?看来,之前夏小娘子“内敛”的有点儿过分了。 “既然二哥觉得糊弄不过去,那就给妹妹说说呗。” 夏晏清那飞扬的眉梢、明亮的眼眸,还有面上的揶揄神色,看的夏梓希心中恍惚了一下。 如今的妹妹,全然不似刚回来时,面容枯黄暗哑、弓背缩肩的样子。 她的面容有了些许丰润,也有了年轻女子应有的红润和光泽,眉宇眸间更是明媚灵动。一身白缎绣繁盛芍药的衣裙,既不失淡雅,又极是活泼。 如此阳光的女孩子,哪里会配不上王晰那厮?他甚至有点怀疑,他兄弟二人专程去王家拜访,做出的低姿态,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既然妹妹的状态在逐渐好转,那就应该把妹妹当做聪慧女子来对待。该让她知道的,都告诉她好了。 夏梓希说道:“这事情还真不怪阿堂,着实是邵毅、展鸿飞行事过分……” 夏晏清做好了听一桩大事件的准备,谁知道,她竖着耳朵听下来,直到夏梓希说完,才明白,夏梓堂的无妄之灾,完全是京城那帮纨绔嘴欠引起的。 这是古代,官宦人家的女眷,被一群纨绔拿来玩笑非议,的确不妥。 夏晏清的重点,更是放在邵毅说的话上。 她特么招谁惹谁了?是借他邵家的银子不还了?还是白吃他家大米了?居然被那混蛋说愚蠢? 她刚穿来,还不到一个月,这是第一次出门,根本不认识他好不? 想来夏小娘子也没机会惹到那货,怎么就像和她有仇一样,用这种话说她?! 还有嘴欠,他是男人不?居然连市井的三姑六婆也不如,说道女人长短也就算了,还无缘无故的恶语伤人! 娘的!以后别犯在她手里,否则……皇帝的侄儿,她估计一下邵毅犯在她手里的机会……唉,零机会吧,这口窝囊气憋得她! 看着肿着脸的夏梓堂,夏晏清心中的气愤更甚。邵毅是吧?活该他上不了皇家玉牒!估计皇帝也是怕他给皇家丢脸。 她压下心里的不痛快,问夏梓堂:“二哥说的那展鸿飞,他瞧我做什么?”一边问话,一边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衣着。 就自己这副尊容、这副平板身材,还有昨天的装扮,不值当被人专程去看啊。 听到夏晏清的问话,夏梓堂犹自气恼,恨恨说道:“有病呗!他们能有什么正经理由!” 他那张连亲妈都快不认识的脸,配上气愤的表情和语气,夹杂着说话时,牵动了嘴角的伤和肿胀的嘴唇,让夏晏清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所以四哥你就给人家治病去了?” 夏梓堂愣了一下,随即听出夏晏清说话有趣,裂开嘴就要笑,嘴角刚动,又疼得“嘶嘶”的直抽气。 夏梓希还能绷得住,姜夫人却笑出了声:“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怪话?瞧瞧,把你四哥的伤都牵动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夏晏清连忙认错,然后又对靠在床头的夏梓堂说道,“四哥,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他们那么多人,你这样子明显就是吃亏嘛。让他们去说好了,咱又不会少点什么。” 夏梓堂立即梗起脖子:“那怎么行?咱小妹好端端的后宅女子,又聪明的紧,凭什么让些混账说长道短!” 夏梓希也对夏梓堂的话表示赞成:“这个事咱可不能忍,总要让他们知道,咱家小妹不是随意让人议论的。” 姜夫人已经憋了好半天,这时忍不住,牵了夏晏清的手,闻言问道:“昨日在张家二门外,你原本和王家大姑娘走一处的。你们可是说了什么?我见大姑娘撇下你,去了你婆婆身边。” 夏晏清的椅子紧挨着姜夫人,她把视线错开,下意识的眨眨眼。 昨日她和王嘉玉的对话……好像的确有点无赖呢,要不要如实和母亲、哥哥说呢? 她可以眼睛不眨一下的和王嘉玉耍无赖。可是,姜夫人和夏家兄弟如此疼惜妹妹,她若把原话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啊? 夏梓希也想知道,展鸿飞怎的就想起说妹妹像地痞了呢? 可他见夏晏清眼睛滴溜溜乱转,一脸的狡黠和惆怅。脸上那神情,虽说灵动之极,却也说明,她脑袋瓜里正转着各种念头。很可能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实情,或者想着用什么办法搪塞过去。 这样子真好,自家妹妹也有如此生动活泼的时候了。 夏梓希觉得好笑:“小妹你还是如实说的好,阿堂下次再替你出气时,也好心里有个数。” 夏晏清大大的翻了个白眼。都这样了,还有下次啊?再说了,谁让你们因为这种事替我出气了。 但是,夏梓堂因她和人殴斗,被人揍成这个样子,她没道理对他隐瞒实情。 “那个,昨日同在二门的,还有位陶小娘子,她戴着一只琉璃金钗,我就多看了几眼,嘉玉说我那样看人很没礼貌……” 夏晏清有点心虚,瞄一眼场间其他人,继续说道:“我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就怼回去了……” 房间里除了姜夫人、夏梓希等四个主子,还有姜夫人身边的程嬷嬷,和贴身伺候夏晏清的李嬷嬷。 夏晏清的描述很中肯,虽没做到一字不落,却也把她当时说话的语气和神色复述得惟妙惟肖。 李嬷嬷听着,简直要扶额了:夫人把二奶奶交代给她,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二奶奶在出嫁后短短二十几天里,变成了如今这个惫懒样子。 果然,姜夫人就瞥了她一眼。 李嬷嬷把头垂得更低。她也没办法啊,若二奶奶还未出阁时,就是这等性情,相信老爷夫人、二爷四爷也一样没办法。 夏梓堂虽然出身文官家庭,但终究是入了武职的,性格比较豪爽。 他听了夏晏清的复述,只能睁开的一只眼睛已经眯了起来,眼里满是欣赏,“小妹是女子,不过多看几眼同行的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嘛?小妹你这样做就对了,咱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婆家的人也不行!” “别胡说!教坏了晏清!”姜夫人立即开口呵斥,却舍不得说女儿,转过头,口气婉转的对夏晏清说道:“晏清喜欢琉璃金钗吗?娘这就差人给你置办去。不过,以后可不能再那样子瞧人家的首饰了,知道不?”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八年不变动 啊?夏晏清愣了愣,她的确多看了几眼琉璃金钗,可她没想要啊。 夏梓希也满口应承:“小妹以后若是喜欢哪样首饰,尽管和二哥说,只要不是几千、上万两银子一个的,二哥一定想办法给你买来。” 不用这么隆重吧?夏晏清满脸的纠结。 这都什么和什么嘛?她有那么浅薄吗?为了看人家小娘子的琉璃金钗,把自家哥哥陷于如此境地? 如果夏小娘子真是个恋幕虚荣的,照着他们这种做法,还不早早把夏大人的家底都败光了? “别,娘,二哥,你们可千万别买那些没用的东西。我没想要琉璃首饰,只是看那东西稀罕而已。”对夏晏清来说,买来的琉璃还真没什么用处。她要的是,她自己能生产琉璃,琉璃能从她手里卖出去,变成钱。 花钱买琉璃算什么?败家吗? 若是把那上佳的玉器玉雕搁在一旁,反而拿真金白银买琉璃装门面显摆,那才叫呕心呢。 姜夫人却错会了她的意思,“晏清不要首饰啊。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琉璃?摆件还是挂件,咱们去找好了。” 夏晏清干脆无语,她能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吗?她只是对制作琉璃感兴趣,可这话不能说啊。 没见过世面的村姑,然后是窝在后宅的女子,她要是说,她想做琉璃,会不会惊掉了老妈和哥哥们的下巴,顺道以为她说疯话呢? “别,你们可千万别给我往回弄那些。我只是听人说起过琉璃,昨天见了实物,就多看了两眼。娘给我置办的嫁妆,里面那些首饰我就喜欢的紧,比琉璃可漂亮多了。” 为了不再纠缠琉璃,她接起刚才的话题,“咱不说这个了,四哥你以后可不能再招惹那些纨绔了。他们整日里走鸡斗狗的无事可做,哥哥却是有上进心、有正经差事的,和他们闹腾,没得坏了咱的名声。” 夏梓堂靠在床头,不屑的哼了一声,牵着嘴角,略有些含糊的说道:“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他们若还敢说,我就还敢揍,让他们再嘴欠。他不过有几个摆花架子的狐朋狗友,你四哥我却是有生死兄弟的。” 事情就是不禁念叨,姜夫人刚开口喝止他,就有小厮报进来:四爷在兵马司同袍来看望四爷,管家已经把人让到前厅奉茶了。 姜夫人一听,立即止了说话,看着夏梓堂的眼神颇为无奈。 夏晏清则很是惊讶,她四哥的人缘,还真不是盖的哦。昨天刚和以皇帝侄儿为首的权贵子弟打架,今天就有同袍不避嫌的过来探视。 这关系,够铁的啊。 姜夫人的神色,她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没办法而已。刚刚还斥责儿子纠集兄弟们打架,结果,帮儿子打架的生死兄弟就上门助阵了。 夏晏清看向夏梓希。 从夏梓希的神情上看,他对这种状况见怪不怪,甚至不像姜夫人那样无奈,就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听到小厮回报,夏梓希笑嘻嘻的站起身,对姜夫人说道:“既然阿堂的同袍过来探视,娘就带着小妹回避一下,我去把他们迎进来。” 姜夫人满面愁容,她这次子,父兄都是读书人,他却自小喜欢舞刀弄枪,交往的人也都是武将家的孩子、和兵营里的人。 这些年,他们夫妇磨破了嘴皮,也没把他的性子扳过来。 昨日在张家,幸亏没有他交好的兄弟,若他们也是成群结队的过来,昨日的场面可就大了。 虽然心中忧愁,可客人都来了,她也只得起身。 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夏梓堂:“和同僚说说话就好,不可再说那等斗气的言语,知道不?!就算你不怕事,也不能因自家的事情连累了别人。” 肿着脸的夏梓堂一点儿不迟疑,连连点头答应。至于其中的水分有多少,估计大家都知道,只是无奈罢了。 估计家里有人给夏珂带了话,不过申时正,夏珂就从衙门回来了。 他虽然在大理寺任职多年,通身气质却甚是温和,面白微须,一袭青袍,很是儒雅。 他昨日听自家妻子说,女儿在婆家过的不错。这时亲眼看到女儿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好,言语举止也舒朗大气,更是满脸慰藉之色。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晚饭,姜夫人又给王家准备了回礼,夏氏夫妇和夏梓希才把夏晏清送上马车。 ………… 夏晏清和姜夫人担心夏梓堂再和邵毅起冲突,而邵毅早已经后悔了。 昨天在尚书府,张家下人把他和夏梓堂分开,张岳阳赶过来问话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上一世,他也参加了尚书府这场婚宴,至于期间有没有用夏家女子玩笑,他不记得了,但他可以肯定,一定没发生任何冲突。 他已经打定主意,至少从现在起,之后的八年里,他不希望这一世的进程和上一世有任何不同。 虽然他恼恨夏家父子上一世,在立场不明的情况下霍然出手,让他谋算十几年的事情功亏一篑,甚至身死。但他也不打算现在就对付夏家。 在这八年里,他必须小心翼翼的保持历史进程不变,等到八年后,他顺利遇到阿灿,再做打算。 上一世,阿灿是不赞成他参与政事的,甚至因此远赴江南扩展产业,再没有和他联系过。 也许他真该放下心中执念,带着娘亲和灿儿一起远处江湖,过自己的日子去。把那些名利和名分、地位什么的,都弃之脑后。 这两日,邵毅几个纨绔都没出门,算是在家养伤,至少让脸上的幌子消下去一些。 邵毅则在琢磨,这场打架事件会不会让朝局和以后的事情有所变化。 好在琢磨的结果:只要他以后不再招惹夏家,像上一世那样,不去主意夏家女子的存在,历史进程就不会有大的变动。 在家闲了三天,展鸿飞就坐不住了,扯着张永昌来找邵毅,说感业寺的主持今日讲经,那里热闹的紧,提议哥儿几个去踞虎山看热闹、吃感业寺的素斋。 邵毅在家呆的无聊,展鸿飞的提议正是他上一世的正常日程,虽然脸上还有淤青,却也欣然答应前往。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上一世的牵挂 邵毅三人带着小厮出门,走上东大街,汇合了等在那里的丁博昌和程幼珽。 这几个,连主子带奴才有十几骑,也不管街上还有京府衙门的官差走过,各自打马,从街上呼啸而过,出东门,往踞虎山方向而去。 感业寺的住持每次讲经,都是盛况空前。这次也不例外,京城往踞虎山方向去的路上,行人和车马络绎不绝,都是去凑这个热闹的。 山脚下更是热闹得像集市一样,有烧香拜佛的各色人等前来,也就有了赚钱的机会。 入眼随处可见,买零碎小物件的地摊,临时支起来的茶肆和食肆一个挨着一个,再有刚下车光顾的客人捧场,喧闹中有种别样的繁华。 感业寺位于虎踞山的半山腰,山下通往寺庙的道路很是宽阔,都是由青石铺就的台阶。道路两旁,间隔不远的距离,就设有一处简单的凉亭或者石桌石椅,供走山道的人休息。 邵毅一行人年轻力壮,自是不用休息,把马匹安置在山下,几人一路不停、拾级而上。 展鸿飞眼神好,一眼瞥见半道的一个凉亭,在里面歇脚的几个女眷中,有前几天见过的女子。 他用手肘碰了碰邵毅,示意里面的一个女子,说道:“看,那边穿鹅黄衣裙的小娘子就是陶家女子,当日夏氏就是盯着她看个不停。” 又是夏氏! 邵毅暂时不打算搀和王夏两家的事情,只随口“嗯”了一声,连眼角也没往凉亭撇一下,继续往山上走。 展鸿飞一点没察觉,停了停,等身后的张永昌跟上来,问道:“那日,夏氏盯着陶小娘子的样子,似乎意犹未尽,应该还有后续。你有没有问过你家下人,她后来可曾找过陶小娘子?” 张永昌往凉亭方向瞄了一眼,嘿嘿笑道:“咱们和夏梓堂打了这一场,我还真对这事上心了。夏氏真在后院截住陶小娘子说话来着,我家有个丫鬟从不远处经过,隐约听她们说起琉璃什么的。” 展鸿飞还没接话,走在前面的邵毅脚步就是一顿,转头问:“什么琉璃?” “啊?”张永昌被他问得愣了一下,“那丫鬟也就路过听了一耳朵,好像要做什么首饰,讨论哪家银楼会有琉璃什么的。具体说的什么琉璃,就不清楚了。” 展鸿飞想起那日在尚书府看到的情景,再往凉亭看过去,“对了,陶家小娘子那天带的就是这支金钗。承安,你看上面镶的,那是琉璃吧?” 虽然凉亭距离路边有十几步的距离,邵毅还是一眼就看出,凉亭里坐着的几个女子中,那个身着黄衫的女子,发髻上戴的,正是镶嵌了琉璃的金钗。 他这些日子对琉璃极为上心,上一世也见多了各色琉璃首饰。所以,只一眼,不但看出那的确是支琉璃金钗,而且,上面镶着的几片琉璃,粒度虽小,品质却极佳。 他心中好奇,这陶小娘子的父亲好像是吏部官员,是个七品官儿。他官职一般,怎么会有如此上好的琉璃? 后面,程幼珽已经在催促,“哥儿几个,赶紧走了。再站一会儿,人家要把咱当登徒子,上来赶人了。” 邵毅再看,亭子里的三个女孩子已经侧过身去,另有两个年长的女眷面露不悦。十几个丫鬟婆子如临大敌,各自戒备。 展鸿飞面色不虞,低声嘟哝一句,“自作多情!小爷个个家世非凡、人品出众,以为什么阿猫阿狗的,小爷都能看上眼吗?” 虽然心下不乐意,终究不好和女眷计较,哥儿几个相互推搡着,继续往山上走。 一边走,丁博昌还笑问展鸿飞:“我刚才好像听你说,你家世非凡、人品出众的。家世非凡却也罢了,可你的人品……啧啧,谁看出你人品出众了?” 几人哄笑,邵毅也跟着笑道:“你也不看看,刚才人家几个女眷看到你,就像看强抢民女的恶徒一样,你居然还敢肖想你有人品。” 丁博昌几人纷纷附和,笑作一团。 这几个损友!展鸿飞心下愤怒,“你们有良心没有?小爷我刚才说的是咱们所有人!” “我们可不敢说自己有人品的……” 邵毅听着几人继续玩笑,心里却感觉很不对劲。 他有前世的经历,曾经频繁接触过琉璃首饰,所以知道陶小娘子金钗上镶嵌的琉璃品质极佳。大概也正因为如此,陶小娘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佩戴出门。 可是,那夏氏一个刚进城的村姑,为何对那琉璃金钗如此敏感? 再走一段路,展鸿飞几人的话题已经转开,改为讨论今日寺庙供应的素斋菜品。 邵毅和张永昌并肩而行,他问道:“陶德荣是吏部官员吧?” 张永昌点头。 邵毅继续问道:“按说他官职不高,哪里来的银子,能给女儿置办极品琉璃首饰?” 这事情张永昌还真知道:“据说这是陶大人父亲带回来的。曹大人父亲修道多年,不知有什么门路,时不时的,就能带回些琉璃。不过,那些琉璃多为粗制品,也没有固定形状,还需要拿到银楼,委托银楼研磨精制。” 他说着话,瞥见邵毅脸色有些变化,不由诧异,“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邵毅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听你说话,我差点以为这位道长真的要成仙了,竟然能让他随便搞到琉璃。” 他想提前和阿灿相遇,所以,重生回来这一个多月,没少让人寻访制作琉璃的工匠和作坊,却一无所获。 这时,听张永昌提起道士,他才猛然想起,之前阿灿曾经说过,琉璃最早就是方士和道士炼制丹药和金属的副产物。 阿灿出身青楼,可她有制作琉璃的手艺。在楼里的时候,经常把烧制的琉璃珠和琉璃片卖给楼里的姑娘。 从青楼脱身之后,才开始经营琉璃首饰。 阿灿对她的身世讳莫如深,他曾经猜想,阿灿一定出身于制作琉璃的工匠之家。 可是,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查寻,这世上,似乎根本就没有制作琉璃的行当。 如果琉璃只能是炼丹的副产物的话,难道阿灿原本的家里也有修道之人?或者,她家住在道观附近? 想起上一世,他在最后时刻对阿灿的不舍和牵挂,邵毅的心热了起来。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终究不一样了 虽然邵毅对阿灿的身世有了新的猜测,可是,天下这么大,道观那么多,修道之人又多如牛毛,让他到哪里去找一个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孩子呢? 邵毅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对感业寺的斋饭更是少了兴趣,只心不在焉的同着一干狐朋狗友,在寺庙外的山道林木中闲逛。 若是脚步重了,偶尔还有野兔被他们惊出来逃窜,引得展鸿飞几人止不住的遗憾,没把弓箭和猎狗带出来。 邵毅扫一眼不远处感业寺的山墙,心下好笑。这几个货色,也不知每日都想些什么。 感业寺的主持,那是在皇上跟前都是有脸面的。他们居然想在感业寺外,鸡鸣狗叫的打野兔? 这事若是真的发生了,被感业寺那老和尚告到御前,就算是他,那也是要吃板子的? 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来:“想什么呢!这是佛门重地,岂容你们这群败类撒野?” 一瞬间,邵毅差点儿怀疑,这句话是他不小心之下,脱口而出的。问题是,他虽然在心里吐槽了,可这两句话不是他吐槽的内容啊。 “谁?谁!是哪个混账东西敢骂小爷?” “哪个不知死的,赶紧滚出来!让哥儿几个教教你死字怎么写?” 展鸿飞几个转身,纷纷出口喝骂。 “死字啊,贫僧早就会写了,至少比你们几个人人喊打的混账玩意儿学会的早。”一个人身着灰色僧袍,二十岁出头年纪,身材修长的清俊和尚,从他们身后的小径转出来。 展鸿飞几个一见此人,二话不说,立即扑上去,七手八脚把那和尚压在地上,笑骂声轰然而起。 “广源,你这个混蛋……” “……才几天没见,居然也敢公然挑衅咱们这么多人了。” 邵毅好歹学了点儿拳脚功夫,他是最先扑上去的。 几人笑闹一番,被广源连声控诉:“佛门重地,这是佛门重地,你们搞搞清楚,贫僧是供奉佛祖的出家人,你们庄重点儿成不?” “贫僧你个头?在我们面前你还装!”邵毅毫不留情的拆穿他,然后才招呼哥儿几个把他放开。 待到几个人站起,又是一番拍拍打打的厮见,才开始正经说话。 邵毅率先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给我们捎个信儿?哥儿几个也好带点儿私货来,好好给你开开荤。”说着,几人一起冲着广源挤眉弄眼。 广源是京城富豪李常孝的幼子,原名李源。因为李家和邵毅家的宅子离着近,他打小就和邵毅几个玩得好。 只是,这小子十岁那年得了一场重病,几天功夫就病得昏迷不醒,几乎药石无医。 无奈之下,李常孝的妻子唐氏来感业寺上香许愿,说李源若是能得回一条命来,就送他进寺修行二十年,以谢佛祖再造之恩。 不知是她许愿灵验,还是李源命不该绝,唐氏许愿的第二天,李源竟然能咽下汤药了。两个月之后,李常孝一家人把李源送进感业寺,拜在感业寺和尚道嗔名下,剃度出家,取名广源。 只不过,他自小锦衣玉食,长在富豪之家,哪里懂得潜心修佛。虽然师父和父母都对他严加管教,却也顶多把他那跳脱的性子圈的稳重一些。每当遇到邵毅这几个发小,立时就会原形毕露。 而邵毅所说的私货,则是他们时不时的上山,给他带来的烧鸡熟肉什么的,实实在在算是给他开荤。 前年,广源的师父道嗔带他出去云游,几人才断了联系。 广源抖着僧袍上的草叶尘土,说道:“师父和我昨晚上才回来,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个给你们捎话嘛。” 重逢的喜悦过去,邵毅猛然想起,上一世,广源和他师父云游好多年才回来的。 那时的李源经历颇多,不但性情沉稳,心机也极为深沉。在之后的十几年里,无论当和尚还是还俗,李源一直都是能和他共进退的生死兄弟。 可这一世,他这么早就回来了,而且还是那个跳脱性子,哪里还有那许多的心机? “哦,你师父有没有说,以后还要不要再出去?”邵毅状似无意的询问。 “近期是不会了,师父最近身体不大好,所以我们才返回来的。”广源的话,立即惹来展鸿飞几个的欢呼。 邵毅的心则是一沉,难道无论他怎样小心,这一世终究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吗? ………… 被邵毅几个围观、在凉亭里歇脚的女眷,看见这几个名声狼藉的纨绔走开,很是松了一口气。 京城里,多的是世家权贵,不成器的子弟当然也少不了。这几个,却是不成器子弟的顶尖。 别的不说,若是让他们上来对自家女儿揪扯上两下,自家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陶小娘子的母亲李氏望着远去的几个浪荡子,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说道:“还好他们都走了,没有生出事端。” 这几个纨绔子弟,她倒不是个个认识,但他家老爷在吏部做主事,张尚书家的五爷,她却是见过的。 这几个混在一处,只要能认出其中一个,其他几个猜也猜的出来。 和李氏同行的,是陶德荣上司黄征的妻子,姓吴。 吴氏听了李氏的话,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不过是些不成器的浪荡子,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没王法了不成?若他们真敢无礼,我即刻就去郡王府,向襄亲王妃讨公道去。” 李氏连忙赔笑:“是呢,黄大人是王妃的本家,和王府自是亲近,可不是我们这样的家世能比的。跟着夫人,果然能安心不少。” 听李氏这么会说话,吴氏很是得意,更是撇了嘴角,“不过是个连宗族都没有的外世子,若是要脸面,早就躲在犄角旮旯,羞于见人了。他倒好,不但不收敛,反倒整日在外招摇撞骗。幸亏当日王妃执意坚持,没让他进王府,否则,丢人的就是王府了。” 正文 第四十章 还有件事 李氏没敢搭吴氏的话。这话吴氏能说,她可不敢。 吴氏的丈夫黄征,是襄亲王妃的本家,而且关系不算远。所以,黄征一个没有功名的人,不但能在吏部谋了官职,官职还在他家老爷之上,这都是走的襄亲王妃的路子。 作为襄亲王妃的亲戚,吴氏说话过分些没什么。就算邵毅有所耳闻,也不会把她一个女子怎样。 即使邵毅真的找黄征麻烦,黄征和吴氏也是替襄亲王妃出头,没准还能在襄亲王妃那里还能领个好。 她可就犯不着了,她家可没什么根底。若是非议皇亲,再惹到那个煞星,无论吃多大的亏,那都是活该,连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李氏不敢搭这个话茬,却也不敢得罪吴氏,只得转开话题:“瞧他们个个俊朗体面,年纪也不小了,怎的不早早成个亲。待到有了妻儿家小,性子多少能收敛些。” 吴氏闻言,冷哼一声:“人家都说,三岁看大、七岁到老。他们混账了这么多年,性子早定了,又多是庶出子,没什么身份,哪有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他?” 别看吴氏不敢招惹邵毅几个,可她却是打心里看不起他们。 邵毅的身身份不清不白,只因皇帝看顾,又是破罐子破摔,才能在京城横行。 同样的,聚在他周围的人,也都不是好出身,多是家里不受待见的庶出子,才会心甘情愿的跟着邵毅胡混。 也就是跟了邵毅那个煞星,几个人抱团儿,再有邵毅仗着没人敢把他怎样,能在他们被人欺负之时,替他们出头、抱不平,这几个在家里才算有些地位,至少没人敢苛待、欺辱他们。 凉亭里的三个闺阁女子,吴氏的女儿、侄女,还有陶云卿,她们原本因为邵毅几人驻足,是侧过了身的。听到两位长辈说话随意起来,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下来。 吴氏的女儿黄秋容,不但对母亲的话颇不以为然,还偷偷往山道方向看了一眼。 那几个郎君,虽时不时的就会生事,却每每能占尽上风,这才像个男儿样子。 她可是听说过,这几个闹气事情,堪称悍不畏死。即使被打得头破血流,也要把京城显赫之家的子弟镇住。 还有他们各自不同、或俊朗、或跳脱、或气宇轩昂的气质,绝对是堂堂男子的典范,超出京城那些循规蹈矩的迂腐书生多矣。 她刚偷瞄过一眼,虽然有两人面上还带着乌青,却挡不住几个儿郎的飞扬神采和爽朗磊落。 别人就不说了,若是真能嫁给邵毅,那也是福分吧? 那可是皇帝多加维护的侄儿,又有凌人的气势,就算不能进皇家宗族,走到哪里,面前都是匍匐、躲闪的人们。 光是想想那扬眉吐气和无限光鲜,就让人向往。 吴氏完全没察觉自家女儿有别样想法,她听李氏提起这几个纨绔的亲事,忽然闪出一个念头,一个能讨好襄亲王妃的念头。 她从王府一个婆子的口中得知,这两年,因为邵毅在外面闹事,襄亲王妃没少砸茶盏、碗碟。 想来随着邵毅年纪渐长,在京城的名头越来越大,每每生出事端,人们都会提起襄亲王留下的这个外室子,那都是在打襄亲王妃的脸。 可邵毅连宗室子都不算,襄亲王妃毫无办法,只能白白生气。 吴氏想的是,既然外人没办法对付邵毅,那就在他家里搅和好了。 在这京城里,有权有势、家族庞大的人家有的是,相应的,京城的纨绔子弟也比别的地方多一些。而那表里不一的闺阁女子,当然也是有的。 若是寻摸一个有性情不好的女儿、皇上又看重的大臣或者勋贵,把这女子许给邵毅。只要这女子嫁进邵毅家里……嘿嘿,想来那时的邵毅家里,想不鸡飞狗跳都不行。 邵毅的娘,那个勾搭襄亲王的下贱女子,遇到一个心思歹毒的贵女,她得吃多少苦头啊?王妃那得多畅快啊。 关键得找个皇帝器重的大臣,做邵毅的岳父。到时候,邵毅和岳父多闹上几次,最好闹大点儿,皇帝在大臣和一个不记名的外室子之间权衡,很快就会厌弃他吧? 之前襄亲王妃年轻气盛,硬是咽不下那口气,没让邵毅进门。这时可不就吃亏了。 若是襄亲王过世之后,王妃尽快把邵毅母子接进府里,如今他母子二人的坟头草只怕都枯荣多少次了。 吴氏盘算着,困扰王妃多少年的难题,她这就简简单单的解决了,她家老爷的官职……是不是还能高升几级啊? 吴氏越想越是得意,几乎连感业寺都不耐烦去了,恨不得立刻就转去襄郡王府,拜见王妃,给王妃把这个绝妙的主意说了。 ………… 感业寺住持讲经虽然很具有轰动效应,却也不可能整个京城的人家都去捧场。这没去捧场的人家,就有王家。 夏晏清这些日子过得极心烦。她感觉照这样子下去,她这一世的青葱二八年华,大概会早早愁白了满头青丝。 那日从娘家回来,按照正常规矩,她要先去刘夫人房里走一遭。这是最起码的礼仪和尊重,也得给婆母报备,儿媳妇从娘家回来了。 她进门的时候晚饭刚过,刘夫人房里,袁氏、徐清慧和王嘉玉都在。床榻旁边,还侍立着两个大丫鬟。 夏晏清给刘夫人行礼之后落座。 刘夫人先是问了两位亲家身体可好,再问夏梓堂的伤势如何? 待到夏晏清一一回答,刘夫人就说到了正题:“亲家公子历来行止有度,怎么会惹上那几个勋贵子弟?” 袁氏坐在夏晏清对面的椅子上,听得刘夫人询问,也关切的看过来。显见得,就是在等夏晏清回答。 夏晏清觉得这事不怨自家哥哥,没必要遮遮掩掩,也就说了实情:邵毅几人非议她和王晰的亲事,言语很不收敛,夏梓堂一时没忍住,就和那几人动了手。 虽然她说的含糊,可刘夫人还是皱了眉:“这些人,着实无礼!” 房间里的袁氏等人,面色都不太好。 夏晏清虽然知道家里女眷被人非议,影响不太好。可也没想到,几句话下来,能瞬间冰冻了房间里的气氛。 而且,这冰冻的气氛,似乎都是因为她。 她瞟一眼王嘉玉面上隐隐的不屑之色,再懒得应付,便起身行礼,说道:“母亲若是没有吩咐,儿媳这就退下了。” 眼看二儿媳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反而没事人一样,行了礼,打算离开,刘夫人大感无奈,只得叫住她:“还有件事。” 夏晏清讶然,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事。是早就准备好的事情,还是听了她的话,临时起意的?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闹心的事儿 “晰雨媳妇啊,”刘夫人对上夏晏清讶然的神色,解释道,“这事的确是那几个纨绔子弟没有教养,出言无状。咱不理会他就是。” 夏晏清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还把她喊住干嘛? 刘夫人继续说道:“只要咱们言行有度、规矩谨慎,不给人留空子,流言也是没行市的。” 夏晏清点点头,这个是,清者自清嘛,如果被流言左右了人生,这人生也太过沉重、太无趣了些。 刘夫人见夏晏清点头,说到主题意思:“你之前经历坎坷,没机会学后宅女眷的礼仪规矩,言行之间,难免会有疏漏。日间,我和你大嫂商议了,给你请个教养嬷嬷,教导你后宅的言行规矩,免得以后再出差池。” 这话让夏晏清听得很不乐意:什么叫再出差池?她一次差池也没出过好不好? 等等,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夏晏清看向王嘉玉。 王嘉玉此时正坐在袁氏下首,她见夏晏清看过来,没一点心虚,反而坦然回看她,眼睛里满是清澈纯真。 夏晏清冲着她微挑下巴,这样看来,她和王嘉玉尚书府二门外的对话,应该是被刘夫人和袁氏知道了。 加上她刚才解释夏梓堂和人打架的原因做辅助,给她安排教养嬷嬷的事情,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所谓的入乡随俗,夏晏清是明白的。想在一个地方,安稳自在的生活,怎么也得尊重这个地方的礼仪习俗。就算做不到一丝不差的照搬,却也不能太特立独行。 在现代职场中,和各种人打交道,该讲的礼节仪态也一样要有。只不过,现代职场讲究的是优雅、大方、自信。而古代对你女子的要求则是三从四德、女戒、女则。 若是不论思想,夏晏清对学习古代女子礼仪并不抵触。 就算以她在外流落十几年的身份,很难被京城上流社会接受。可是,行走于人前,这个时代认为的得体礼仪,那还是要的。 但是,教养嬷嬷这种物种,在夏晏清的印象里,就是一种心理扭曲的存在。这种生物就是为了给后宅女子洗脑,禁锢女子思维的。 “母亲,之前是儿媳疏忽了,对礼仪规矩不够重视。儿媳这里有李嬷嬷,教导儿媳足够了,儿媳一定好好约束自己。至于教养嬷嬷……还是算了,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吧。” 这话说的……刘夫人差点儿把手里的念珠丢一旁,好好和夏晏清理论一番了。 李嬷嬷若是有用,这二儿媳哪里会如此不懂规矩,每日里,只在早上来她这里照个面,就一整天不见影子的? 刘夫人自持身份,没和儿媳掰扯道理,却很坚持:“京城的女孩子,都是从小就教导礼仪。你未接受过这样的教导,自然应该补上。李嬷嬷就不用说了,学习礼仪艰苦,自家嬷嬷是不好用的。过两日,教养嬷嬷就会过府,到时,就住在秋月苑。” “住,住在秋月苑?”夏晏清大惊。这特么,那种生物,住在她的院子里? 袁氏咳了一声,解释道:“单独教导弟妹礼仪,自然要和弟妹一起起居,才更见成效。” 可不就是有成效吗?这种人时刻盯着她,是不是连她怎么喘气都要管的? 夏晏清看着和蔼的刘夫人,再瞟一眼神色温婉的徐清慧。最后,把视线落在王嘉玉隐隐有着窃喜的脸上。 夏晏清问道:“大嫂,这礼仪,不知要学多长时间?” 这次是刘夫人接的话:“若是你用的惯,这位嬷嬷就留在你院子里好了。”她见夏晏清瞬间瞪大了眼睛,补充道,“那是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有这样的嬷嬷跟着,出去很显身份、能给你撑场面的。” 我特么不想要这样的场面,我的身份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获得! 就在夏晏清紧皱眉头,绞尽脑汁的想怎样拒绝的时候,袁氏的话让她彻底失声,“要不,咱们还是让亲家给弟妹找教养嬷嬷好了,弟妹你看这样可好?” 夏晏清抬头看过去,袁氏神色温和的继续说道:“教导弟妹学问的白先生就很好,想来亲家公子在这方面有路子的。” 这个笑面虎!夏晏清感觉自己被人捏住了七寸,“不用了,还是咱自己家里请吧。” 教养嬷嬷和教授学问的先生可不一样,教养嬷嬷的职责等同于洗脑。 她自认,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被人洗脑,做不到教养嬷嬷的要求。既然这样,干嘛还要把这包袱甩给娘家和哥哥。 这时的夏晏清,对袁氏极是厌恶。再看那个喜眉喜眼,只怕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的王嘉玉,心头更是不爽。 她说道:“大嫂,嘉玉也该有个教养嬷嬷跟着的。想来大嫂只知道我们在尚书府二门说了些什么,却不知我二人言语来往时的语气神色。当时的嘉玉侄女,那是很不把我这个婶婶当长辈呢。”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想起早年学规矩时吃的苦头,王嘉玉立即就急眼了,她没想到会被这个女人反咬一口。 夏晏清冲着袁氏和刘夫人摊了摊手,“瞧瞧,母亲和大嫂还看着呢,她就这样子你你我我的,很没规矩。” 袁氏怒极,严厉的瞪王嘉玉一眼,转过来,依然用温和的口气对夏晏清说道:“这个我知道,嘉玉礼仪上还是不差的,只是和家人相处时,性子不够沉稳。这些日子我会严厉约束于她,若还不行,那就依弟妹之言,给她请个嬷嬷。” 然后,才又严肃的责备王嘉玉道:“你可知错了?目无尊长是做人的大忌,你婶婶是为了你好,你若再不听劝,以后有的是你吃亏的时候。” 王嘉玉脸色都不敢给夏晏清丢一个,只闷闷不乐的低头应是。 这话,把夏晏清听得也极不舒服,似乎她就是袁氏说的那个不知好歹的人。 ………… 第二天早上授课的时候,白先生发现她这个乐观勤奋的学生,少见的情绪不佳了。不但没赶着加快教学进度,还时不时的走神。 白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册,端起案上的茶盏,一边看着走神的夏晏清,一边慢慢抿着茶。 过了好一会儿,心秀先撑不住了,悄悄扯了扯夏晏清的衣角,夏晏清这才发现,课堂上已经寂静无声好一会儿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拉个同盟 夏晏清很有些讪讪,冲着白先生笑了笑:“是我的错,走神儿了。那啥,先生喝了茶,咱们继续。” 虽然夏晏清说的坦诚,但白先生还是看出她心中有事,“若心思不定,那就抄书练字吧,这是个修身养性、凝神静气的好法子。” 夏晏清当然知道练习书法能修身养性、沉寂心神,可她如今哪有时间做这个?她这里马上就要住进来一个新物种,很闹心的有木有? 她瞄一眼白先生,再看看书案上放置的书籍,想想她心里惦记着的玻璃制作。别的倒也罢了,试制玻璃,那是需要一个相对独/立一些的场地的。 她已经在回忆前世记忆、整理烧制玻璃的想法了。若是没有教养嬷嬷这事儿,她在自己院子里支个火炉坩埚,想来没什么人会关注她。 现在却是一点儿可能都没有了。 照着如今的状况看来,若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短时间内,她根本无法从王家脱身。 这里面有夏小娘子自己的因素。不管怎么说,在短短的一个月前,为了思慕王晰,她可是差点儿一命呜呼了。现在说走就走,怎么可能? 再有,就是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和她的娘家了。她需要在不理亏的情况下离开王家,否则,就算她能脱身出来,不但自己做事举步维艰,还会连累娘家担负恶名。 毕竟,夏小娘子的父亲夏珂,以及两个哥哥,还是要遵循这个时代的规则,走接下来的路。 她不能因为自己,让父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被人诟病指责,甚至被御史弹劾丢官。 既然短时间无法离开王家,也许从白先生这里打开缺口,请她帮个忙,甚至拉个同盟。 有道是:一入宫门深似海。 白先生幼年入宫,在深不可测、危机四伏的皇宫沉浮二十几年,不但能安然无恙的出来。出来之后,为了不看哥嫂脸色,还能自己谋生。 她和这世间别的女子,一定有着一份不一样的想法。 夏晏清心念流转,立即把想法付诸行动,“练字什么时候都行,要不,咱们先聊聊天?” 白先生愣了愣。 她这个学生领悟力极强,而且,日常表现也很从容沉稳,不像其他后宅中十几岁的年轻女子,更没有乡野长大的女子的局促不安。 作为教书先生,为了能把教书生涯维持的长久一些,白先生一直都避免听雇主家后宅的纷争杂事。 即使这样,每日进出王家,也让她遇到两次王晰和徐清慧并肩而行的场面。可她却从未在夏晏清这里见过这位二爷。 甚至,她都没听秋月苑主仆提起过王晰。 让她感觉奇怪的是,这种情况下,这位二奶奶依然能保持愉悦的心情,学习效率奇高。 不知这位二奶奶遇到了什么难事,不但一反常态,在课堂上纠结走神,居然还有了和她聊一聊的兴致。 白先生没直言拒绝,只婉转提醒道:“二奶奶聪慧,应该知道,后宅之事最是难说分晓。我们这样的人,要在各家后宅行走,很忌讳听雇主家里闲话的。” 夏晏清毫不掩饰的斜了白先生一眼,“先生,你也太高看我了。您就是想听,我这里也没什么新鲜事儿和您说不是。” 她哪有那个心思?尤其说别人闲话,还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解决自己如今的处境。 白先生一听就笑了:“即是这样,那就聊聊好了。”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壶茶盏,转到一边的小几旁。顺道也拿了夏晏清的杯子,给她斟了一杯茶。 夏晏清连称不敢,先请白先生坐了,她也跟着坐下。 心淑和心秀很识眼色,立即端了几碟茶点干果过来。 夏晏清没让丫鬟退下,这让白先生更安心了些。 “昨日,我家婆母说,要给我请个教养嬷嬷,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以后就随在我身边了。”夏晏清很随意的说道。 白先生心中警铃大作,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不提后宅的事情吗?好在夏二奶奶的语气平和,大概也就是随口一说。 她照着自己的理解,就事论事道:“应该的。和京城权贵的女眷打交道,礼仪规矩是第一道关,这个的确需要重视。” “……”夏晏清郁闷。 她就知道,在这个事情上,几乎所有人都会觉得正常且应该。所以,她压根儿没想过找娘家想办法。 “据说,这位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先生就是宫里出来的,您一定知道,宫里的嬷嬷是否很严厉?”夏晏清问道。 这下,白先生看出,夏晏清对请教养嬷嬷的事情不太满意了。 宫里出来的嬷嬷,在教导礼仪规矩上的确严厉,却不是每个嬷嬷都心思歹毒。 只因为皇宫里的主子大都身份尊贵,宫女们言行举止稍有不当,没准儿就会招来杀身大祸,自然不允许有半点儿行差踏错。 这是习惯,习惯久了,就认为那是天经地义了。 白先生劝道:“二奶奶不必忧心,宫里的嬷嬷要求是严格了点儿。但经过嬷嬷教导的女子,在外行走做客,那都是受人推崇、被人高看的。刘夫人对二奶奶是用了心的。” 得,这还是为她好了。 好吧,这种反应她在预料之中。 夏晏清继续推进谈话内容:“先生身为女子,却孑然一身,不知将来作何打算?” “这……”白先生一时无语。 这话题转得……跳跃性是不是太大了点儿?而且,说好的不议论后宅事情,结果就转到她身上了。 这种话,由一个不熟悉、不亲近的人问出来,好像有点失礼吧? 夏晏清却从白先生的反应看出,她一定对将来没有什么特别想法,大体上也就是趁着年纪尚可,多赚些银子,待到年老时,用这些积蓄维持生计。 她欠了欠身,赔笑道:“先生不必多想,我没有探寻先生私事的意思。” 白先生大感无奈,说道:“二奶奶是个利落性子,有话直说即可,不用绕这许多圈子。”再这么说下去,她说不定真被绕晕乎了。 “行,”夏晏清端正了姿态,“我看白先生能自食其力,不用依靠他人,很是羡慕。我若想自己做些事情,替自己谋得一份家业和话语权,不知先生觉得是否妥当?”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投资要赶早 听到夏晏清的问话,白先生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站在她们两人旁边的两个丫头。 二奶奶这番说话,在世人看来,那就是不安分。 她已经如愿嫁给王家二爷,夫家、娘家又都是官宦之家。她不好好做她的少奶奶,却说什么出去做事,实在有违世家大族女子的德行。 这两个丫头,应该是夏家送过来的陪嫁,在规矩礼法上,很过得去才是,也有照应二奶奶的职责。 可她们二人听到二奶奶的话,心淑只是眉心微跳了跳,就没什么反应了。 而另一个叫心秀的丫头,甚至眉心都没跳一下,神色一如往常。似乎二奶奶说出这种话,再正常也没有了。 白先生似乎又发现了夏晏清的另一个特长。看这两个丫头的神色,也许这位二奶奶,除了在课业上领悟力极强,也许管束下人的手段也很了得。 她连番的转着念头,勉强说道:“二奶奶和我不一样。我是父母过世,孤苦无依之下,不得不出此下策。二奶奶有显赫的夫家,夫君前程远大,娘家父母兄嫂对二奶奶也疼爱有加,二奶奶何出此言?” 夏晏清的嘴角翘了翘,微笑道:“可是我以为,靠人不如靠己。就算有亲人爱护,也不好一辈子只知索取、不懂回报。能做到自食其力,对人对己都有用,才不枉活这一世。先生以为如何?” 白先生神色晦暗不明。 她在皇宫中见多了得宠、失宠的妃嫔,也见识过各级宫女和太监们的相互倾轧,再有出宫之后,在个个豪宅府第中听闻的是是非非。她自然知道,夏晏清说的不错。 可这种话,她作为一个外人,是不好随便附和的。 而且,白先生也很奇怪,这位二奶奶她多得母亲、父兄疼爱,嫁妆虽不算很丰厚,但买几百亩地、买几间店铺的银子还是有的。 无论她想做什么,只管做就是了,为什么要这样郑重其事的和她相谈? 关键是,她一介女子,没能力、也不懂经营啊。若不然,她也用不着周旋于各府后宅,赚这个教书匠的银子了。 这么想着,白先生不由得面露苦笑:“二奶奶若要探讨这些事,还真没找对人。我除了能写写画画,于别的事情上,着实没什么好想法。” 她这话基本上出自本意,可推脱的意思也很明显。她甚至没问一句,夏晏清打算做什么。 白先生的职业,致使她不能和后宅纷争有瓜葛。否则,她这唯一的一条谋生路,只怕也维系不下去。这个夏晏清很理解,这也说明白先生为人谨慎,人品上也是信得过的。 她不再拐弯抹角,看着白先生的眼睛,说道:“先生给我加课时吧。等到教养嬷嬷来了,我会和她商议,晌午前,还是白先生与我授课。午睡之后,学规矩礼法。吃过晚饭,我继续和先生学习诗词和绘画。” 白先生听得皱眉:“需要这么紧张吗?而且,晚间时,我再来府上授课,似乎不大方便。” 夏晏清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先生可以作为我的西席,住在我们府上。秋月苑后有一个小院落,只有两个房间。我去和婆母说,把那个园子清扫出来,让先生住那里。” 白先生半晌无语,她不相信,仅仅因为婆家给夏晏清请了个教养嬷嬷,她就能兴起学习诗词绘画的心思。 唯一的可能,是这位二奶奶想躲开教养嬷嬷,做些什么事情。 “二奶奶真的想学诗词绘画吗?”白先生问道。 “不是。”夏晏清回答的很坦然,“我想做些事情,以谋求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今的情况,只能请先生代为遮掩,并帮助与我。若是先生能上手,以后也能帮我掌管一些事物。” 她顿了顿,继续道:“做掌事的话,先生的将来会更有保障。” 白先生的眉头已经拧在一起,她当然知道,一个得力掌事的收入,那是能养家糊口、买房置地,甚至还能用上一两个下人。 可是,夏二奶奶只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子,做事赚银子……哪有那么简单? 她不敢相信,可也很希望这位二奶奶说的是有把握的话。若是她真有本事做生意赚取可观的银钱,她此时拒绝这个提议,岂不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思量再三,白先生问道:“二奶奶想做什么生意?” 夏晏清展颜笑道:“当然是做这世上罕有的东西,那样子才能赚大钱嘛。”那得意之色,满满的洋溢在她说话的字里行间。 白先生听出倪端了,“二奶奶的意思,打算在您说的那个小院子里做什么物件?” “是。”夏晏清微笑点头,白先生够聪明,她们的同盟关系又多了一份成功的可能。 白先生把她们主仆三人挨个儿打量一番,也没看出什么。 “二奶奶应该知道,我独自一人过活。能依靠的,只是在各家后宅教授学生,赚个教书先生的月银。若二奶奶的事情做不成,我又在二奶奶这里折了教书的名气,以后就更不好找差事了。想我帮你,至少要告诉我,您要做的什么?有多少把握?” 看来是动心了……夏晏清心下喜悦,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神色,反问道:“我是刚从乡下出来的村姑,年纪也轻,白先生信得过我说的话?” 白先生差点儿也学着夏晏清翻白眼了,她若一点儿信不过,哪里用得着这么纠结? “即使遍寻京城各家望族,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二奶奶更聪慧、敏锐的女子。我当然希望二奶奶能做出些事情,只是,”她停了停,认真说道,“二奶奶想我扔下正在做的事情,总要给出一个让我安心的理由才好。” 夏晏清点头,“应该的,我会尽快写个章程给先生看。不过,我可得提醒先生,我要做的事情,那把握可是十成十的。投资要赶早,若是错过了,那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这几句话从未在这个世上出现过,白先生却听懂了。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这是逗人玩儿吧 别看之前夏晏清说要出去做事,两个丫头没什么反应,可她游说白先生的话,却把心秀听的心痒。 她瞄了夏晏清一眼,她家二奶奶说话做事,那是越来越有豪气了。连她这个当丫头的,都觉得跟着二奶奶,会前途无量。 那是十成十赚钱的把握啊,现在被二奶奶游说的是白先生,要是她,只怕忙不迭的就答应了。 小丫头这些日子对二奶奶的崇拜,简直如日中天。她丝毫不觉得做生意不易,更没觉得,一个小女子随便说说话儿,就能十成十的赚钱有什么问题。 她家二奶奶不但书读的好,在这府里也很厉害的。全家宠着的大姑娘,在二奶奶手里,一次便宜也没讨到。想来二奶奶说赚钱,那就一定能大把赚钱的。 夏晏清一点儿也不觉得她这话有什么不对。想她一个穿越女,就算不是一线生产玻璃的技术人员,但多少也知道一些工艺流程,她又不打算生产特种玻璃。这点儿东西,混古代足够了。 白先生无语的看着夏晏清,她很不想相信她说的话好不? 可是,在白先生的潜意识里,竟然奇异的有一丝感觉:这女子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她就真的有可能做到。 夏晏清的确需要整理一下想法。 她穿来这里才两个月不到,很多事情都需要适应和了解。而且,创业这种事,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所以,她之前并不急于出去开店铺、办作坊,只想在自己院子里支个坩埚,先着手试着烧制琉璃,以验证她记忆里的原料组成和烧制方法是否可行。 今日游说白先生,因为是临时起意,她的构想,不能全盘对白先生坦言。而那些必须告诉她的事情,也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否则,她一个村姑,忽然间,就能做这样高大上的琉璃,恐怕连她的身世和来历,都会让人起疑。 ………… 第二天,本该开课的辰时,夏晏清和白先生却隔桌而坐,桌上也并未放置惯常的茶水点心。白先生面前什么也没有,夏晏清手边只有一叠白纸。 房间里还是心淑和心秀两人伺候着。 这时的白先生,吃惊的瞪圆了眼睛,说话都有些不连贯,“琉,烧制琉璃?二奶奶,你可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 两个丫头虽然知道夏晏清正在和琉璃较劲,凡是和琉璃有关的东西、以及传闻都不放过,可制作琉璃的设想,她们也是第一次听到。 心秀的眼睛里满是星星,心淑面上却都是震惊,她家二奶奶,这是太聪明,有些魔怔了吧? 白先生谴责的看着夏晏清。亏她昨日连觉都没睡好,一晚上都在思量,要不要跟着这位二奶奶做事。 可她呢?这不是逗着人玩儿吗? 那是琉璃!是珍稀难得的五色石! 更有说法,说琉璃是上天赐予人间的。可二奶奶一介女子,却说她要制作琉璃赚银子,这怎么可能? 白先生这个反应在夏晏清的预料之中。 古代不同于现代,现代的各种技术和设备极为先进,是古代不能仰望的。有了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只要是人工能制作出来的东西,别管它多好、多高妙,那都不算稀罕,也卖不上高价。 现代真正稀罕的东西是天然物品。 而古代却恰好相反,天然的东西可以开采,就算珍贵,那也是可以得到的。而人工制造就难上加难了,经过质变形成的手工制品,更是稀奇之极。 正因为人工制造困难,所以琉璃这种东西,在古代才会被放置在极高的位置,甚至比玉石都要珍贵。 在她生活的那个历史空间中,有几个朝代,即使有了制作琉璃的作坊,琉璃制品也只供皇家使用和玩赏,决不允许民间拥有。 西游记中,沙和尚的卷帘大将,正是因为打碎了一只琉璃盏,才闯下滔天大祸,被贬下凡间。可想而知,琉璃在古代的地位。 想让白先生相信她能做出琉璃,她的游说工作,比昨天空口说白话的难度大得多。 夏晏清不由得撇了撇嘴,人家都是打工的,费尽心思去应聘,好好表现。唯独她命苦,白给人家一场富贵前程,还得劳心费力、绞尽脑汁的劝说、连带忽悠。 “前几日,我和婆母、大嫂去尚书府参加喜宴,偶然见到陶家小娘子,带着一支七彩琉璃金钗。之后,又打听得,陶家之所以有琉璃,是因为陶小娘子的祖父修道多年。琉璃就是陶家祖父带给她的。” 白先生这样的人,消息是很灵通的。她也有耳闻,陶家有一位修道、求长生的老爷子。 她忽的眉间蹙起,仔细搜索着记忆。她从夏晏清短短几句开场白中,隐隐想到些什么,却抓不住。 她的对面,夏晏清继续说道:“不知白先生可曾听闻,古时候,只有道术高深的修道之人和铸剑大师,才能偶然得到琉璃。所以,才会有一种说法,说琉璃之奇幻美丽,更甚于美玉,是上苍赐予人间的。” 对,就是这个,铸剑大师和琉璃。白先生抓住了刚才那几乎一闪而过的想法。 的确有这样的说法,因铸剑大师和高深道士敬畏上苍神明,一心求道,所以上苍才会赐予人间没有的、更甚美玉的琉璃。 白先生对于夏晏清的想当然,很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反问:“难道二奶已经找到道术高深的道长,能为你所用?还是想聘请陶家祖父来炼制琉璃?” 夏晏清眨了眨眼睛,对白先生的神奇脑洞也感无奈。 道术高深的老道,那都是心中有大志向的方外之人。人家求的是天人合一,长生不老,怎么会参与她们这种黄白俗事? “不是,先生想岔了。我以为,琉璃就像瓷器一样,是高温烧制出来的,无关上天恩赐。上好的官窑瓷器,那也是玲珑剔透,莹泽似玉。并不比琉璃差多少。”夏晏清努力的做着白先生的工作。 这个程序必须有,即使今日不对白先生说,日后她打算做琉璃的时候,也得对其他人说。这种解释,自然越早越好,她把琉璃做出来之后再解释,那就太突然,她的变化也太妖孽了。 白先生虽然家世一般,本身也没什么家底,可她教书时进出的都是豪门,经常能见到最上等的瓷器,那的确也是美轮美奂、细腻精美的。 可这也不能说,琉璃就很容易制作啊。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有求于人啊 还有一个疑问,在白先生心头萦绕。 琉璃和炼丹、铸剑的些微关系,她在宫中替主子管理图书多年,都不怎么知晓。而这位二奶奶长于山野之地,之前又目不识丁,她是如何知晓的? 夏晏清名义上是她的学生,可人家的身份在那儿放着,终究是官员人家的女眷,无论娘家、夫家,都不容小觑,容不得她太过失礼质疑。 只是,对着夏晏清的面上,却是慢慢的疑虑。 夏晏清并不问她在怀疑什么,只把她早就想好的说辞,一股脑的说出来:“我在乡下的时候,一日出去挑水,在水井边遇到两个游方的道士,他们一边给水囊灌水,一边聊天。我听其中一人说,他们师傅炼丹出炉时,若温度还高,就会有液态东西流出,凝结而成琉璃,能换些银钱。” 远僻的山野之地,游方的道士偶然经过,听他们聊个闲天儿,任谁也没办法去考证这套说辞的真伪。 而且,夏晏清给出的解释,非常合情合理。只要丹炉的温度足够高,丹药中的铅汞材质,以及泥炉中含有的硅砂,两厢接触,烧溶之后,自然就是琉璃的熔融状态。 白先生眼中的半信半疑有了变化,渐渐的,相信的成分占据了上风。 夏晏清趁热打铁,扯过一张白纸。 两个丫头一直在旁边听着,夏晏清说服白先生的同时,对她们也起了作用。 心秀早就深信不疑,这时见夏晏清要写画,连忙狗腿的送上准备好的碳条。 为了方便,避免磨墨麻烦,一般的草图和搜寻记忆的胡乱涂鸦,夏晏清都是用的碳条,秋月苑的丫头早已熟悉她的行事风格。 “先生,我是这么想的……”夏晏清结果碳条,一边画,一边给白先生讲解,把她的计划解说一番。 坩埚,耐火砖砌成的、可以封闭的炉灶,以及坩埚中需要添加的材料,以及石蜡、石膏、铁钳等辅助物品,还有预计的制作过程,夏晏清对白先生一一分说明白。 现代生产当然没这些东西,这都是夏晏清经过变换、简化,规整出来的。饶是如此,还是把白先生和在场的两个丫鬟听得发愣。 白先生心中惊疑不定,这个女子还是个乡下女子吗? 若乡下女子都这么精明能干,能举一反三,把一个从未见过的行当,分说的如此清楚明白。那她们这些繁华京城读书的女子,甚至男子,还好意思出来见人,炫耀读书人高人一等吗? 两个丫头更是回不过味来。二奶奶仅仅看了陶小娘子的钗子,听说陶家小娘子祖父是道士,又让外院的陪房寻了些书来看,就能把制作琉璃说的头头是道。 二奶奶这本事,很大了啊。 解说之后,夏晏清补充道:“先生,我不想婆家诸人知道此事,但这事情终究是在我家后宅做的。为了避免意外给人撞破,给先生惹来麻烦,咱们可以烧一些小型的陶器,作为借口。” 白先生有些懵懂的点点头,这位二奶奶的脑筋转得足够快,她得好好想想之前说的那些内容。 照着夏二奶奶口述的方法制作琉璃,势必要在王家后院开灶动火。时间长了,难免被人看了去。 烧制陶器,倒是个不错的遮掩办法。 本朝虽然不很时兴这个做项,可是在前朝,一些大儒和学子,就是把制陶当作陶冶情操的一个消遣。 问题是,二奶奶说,要用锡匠和铁匠熔炼金属的坩埚烧融砂石,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石头,就算粒度小,也是不折不扣的石头。 面对白先生的疑问,夏晏清笑得贼兮兮的:“这个嘛,白先生不用担心,只要温度足够高,哪有烧不溶的东西。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不过近两千度的温度而已,而且,她是打算往里面加土碱或者苏打的,这就会大大降低石英砂的熔炼温度。 想到这些细节,想到古人推崇的琉璃制品,以及琉璃制品带来的大把银子,夏晏清几乎要马上支起炉灶融制玻璃了。 只要经过试验,确定她的想法可行,再试验得出各种颜色玻璃的配方,和各地石英石矿藏的融炼效果,她就能着手建作坊,挣大钱了。 她的笑容很没有大家女眷的端庄范儿,甚至还有些皮,却很让人安心。 白先生心下莫名安定下来。二奶奶是她从未见过的聪慧女子,说话行事妥当老练。她不但能把试制琉璃的过程说的清楚合理,还能露出这样的笑容,那是不是说,起码在二奶奶心里,这件事的确很有把握。 白先生下决心之前,再问夏晏清道:“我有个事情,需要先向夏二奶奶确定一下。” “你说。”夏晏清道。 白先生的问题很是多了点儿。但没办法啊,有求于人就是这样子,谁让临时出来个教养嬷嬷,她面临困境呢。 好在山高水长,有她扬眉吐气、让这位白先生叹服的时候。 “若二奶奶对制作琉璃有十足的信心,这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把这项事务交予陪嫁掌柜经营,给予贵府一定比例的收益,不但不用遮遮掩掩,更能巩固二奶奶在婆家的地位。二奶奶为何要把此事瞒着婆家诸人?”白先生问道。 照如今的状况看来,王家二爷的这位正妻,明显是和婆家隔心了。她得心中有个谱,至少要确定,夏晏清没有和王家对立,甚至有害于王家的心思。 她虽然希望自己晚年的状况变得更好、更有保障一些,但为虎作伥的事情,她是绝不能干的。 ………… ………… 今天有点儿时间,咱们谈谈这篇文。 其实,这篇文之前的设定,只是一个女主穿越古代,直接入洞房,然后又挣扎出后宅,和男主相辅相成的故事。 也就是说,这个文的开头,并不是经商种田类型。但是,发文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才改了这篇文的主基调。其实,真正说起来,这个开篇,不太符合种田经商类型的开篇。 (作者的话里面继续哈,下面写不下,在这里占用一点儿篇幅。)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教养嬷嬷 夏晏清虽然吐糟她这是有求于人,却把打算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官宦人家和世家后宅的事情,想来白先生比我清楚。我如今的境况,先生也应该有些猜测。在这样的处境中,为自己谋一份安然终老的资本,求一份终老的安全,很正常吧?” “……”白先生只愣怔一下,随即,泛起一丝心有戚戚的感触。 原来,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子过得艰难,就算世家大族家的小姐,也要为自己一生的安稳而提早绸缪。还要防止握有巨额财产,有可能带来的杀身之祸。 这位二奶奶,年纪轻轻,就懂自己经营、为将来打算,还得防着怀璧之祸降临,着实让人钦佩又心酸。 夏晏清掂量了她现有的身家,对白先生说道:“咱们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可以向先生保证,晏清绝不是不知深浅的浮躁之人。既然劝说先生和我一起做事,就一定会为先生的将来打算。 从下个月开始,除了授课束脩,我每月再支付先生十五两银子的工钱。日后若所制琉璃有了收益,再酌情增加。即使事情不成,也会给先生足够的养老银子。” 白先生是经见过事情的,心中对夏晏清又额外高看,说话倒也敞亮:“既然上了二奶奶这条船,就要冒些风险,才好谋得日后的富足。二奶奶如今还没收益,那就先把银子存在二奶奶这里,以作周转之用。” 夏晏清微笑:“谢先生,晏清承先生的这份情。不过,我如今并不拮据,若有需要,再找先生想办法。” “那夏家二爷那里呢?若夏家二爷问起二奶奶的课业,我又如何作答?”白先生问道。 夏晏清垂目,目前看来,父母和两个哥哥都对她疼爱有加。 可这是古代,她只是个古代女子。在常人看来,她应该安于本分,在后宅以丈夫为天,以婆家为重。就算手中有赚钱的法子,也应该交给手下掌柜打理,而不应该亲自动手制作和经营。 她不敢保证,哥哥是否会违逆这个时代的礼法规矩,支持于她。 她想了想,说道:“若二哥问起,先生可以粗略告知一些,只说我有个模糊的想法,想做消遣。先生记得告诉二哥,这事我不打算让旁人知晓。”想来以夏梓希的聪明,就算不赞成,知道她的意思,也能先替她瞒下来,另外找机会劝阻。 ………… 当天下午,夏晏清就去找刘夫人,提交自己一心向学、希望增加课时的诉求。 刘夫人一听就皱了眉:“眼看着教养嬷嬷就要到了,怎能再增加课时?” 大概想到儿子和儿媳的约定,觉得这样一口回绝有问题,又极为勉强的补充道:“你若实在想多学些东西,那就匀出前晌的时间好了。” 夏晏清眼巴巴的看着刘夫人,瘪了瘪嘴,很是无辜的说道:“儿媳想用尽可能多的时间积聚学识,以便早日配得上二爷。” 所以夫人您看着办。我是你家二儿子的正头娘子,现在迫切的想多学点儿东西,想早日和夫君比翼双飞。只那点时间不够用啊,难道您要我学到猴年马月去? 刘夫人沉吟着,半天无语。 见刘夫人不答腔,夏晏清只得再作解释:“母亲,教养嬷嬷来了,是要住在秋月苑的。以后,儿媳从早晨一睁眼,梳洗、言行、一日三餐,甚至坐姿、睡姿,都在嬷嬷的管教之下。儿媳不过想挪出晚饭后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不会影响嬷嬷教导。” 夏晏清一边向刘夫人做着解释,一边在心里重新掂量,她以后的日子有多糟心。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上午白先生授课,其余时间,都在教养嬷嬷的审视和挑剔中夺过。 天!她这日子,那得过的多凄惨? 就算不为试制玻璃,只为避开那让人窒息的教养环境,也一定要争取让白先生住进来。 “嗯,我知道了,我会找晰雨、你大哥大嫂商量此事。”刘夫人垂下眼眸,心中有些不悦。 夏氏是儿媳、是晚辈,若不是儿子的情况特殊,她这个当婆婆的,完全用不着这么掉价,在这里和儿媳讨价还价。唉,奈何! 夏晏清感觉到刘夫人的不悦,听到事情有回转的余地,连忙见好就收,施礼道:“多谢母亲体谅儿媳,儿媳真心希望多些学识,能让二爷对儿媳心喜。” 刘夫人自然知道,夏晏清指的是她和王晰之间的荒唐约定。为了家里的安宁,她也希望儿子和夏氏能维系正常夫妻关系。 怎奈二人都重视那个约定,儿子固然是另有心思,一定要尊重夏氏的决定。而这个夏氏也是个糊涂的,居然就真起了好胜心。 刘夫人暗叹一声,只得叮嘱道:“你想多些学识固然好,但后宅女子,最重要的还是贤惠贞静,女子的礼仪规矩才是重中之重,切不可轻忽了。” “嗯嗯,母亲说的是,儿媳明白。”夏晏清一叠声的点头回应。 刘夫人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夏晏清给婆母请安,伺候了婆母早饭,房间里只剩下王家女眷的时候,刘夫人告知夏晏清:她同意白先生住在王家,增加夏晏清的授课时间。 刘夫人说这话时,袁氏、徐清慧、王嘉玉都在场。 袁氏一脸的无可奈何,徐清慧依然不对夏晏清的事情做任何表示。王嘉玉则微微翘起了嘴角,不知是否在嘲笑夏晏清的自不量力。 ………… 教养嬷嬷来的也不慢,只过了两天,秋月苑后的那个小院子刚收拾妥当,王家请的教养嬷嬷就应邀而来。 夏晏清授课的地方,已经改在白先生临时住的小院子里了。 她正在听课,刘夫人房里的丫鬟过来喊人,说府里请的教养嬷嬷来了,请二奶奶过去见人。 这位嬷嬷姓唐,中等个头,微胖。 大概因为稍有些胖的缘故,这位嬷嬷白净的面容看起来挺和善,但那双眸子里闪烁的光,却显出了她内在的精明。 内院花厅之中,刘夫人坐在主位,身边站了芳玲和晋华两个大丫头。袁氏陪着、坐在下手的一张椅子上。 严格算来,唐嬷嬷就算签了常年契约,但也不算王家家奴。所以,她也有一个锦凳坐着。 夏晏清来的时候,三人已经说了一会儿话。 听到门外通传,二奶奶来了,唐嬷嬷立即看了过来。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唐嬷嬷的标准 只见一个身着藕荷色上杉、湖绿色锦缎裙,身形很是消瘦的女子,低头走了进来。直到站在花厅当中,她都未曾抬头。 王家这位二奶奶,唐嬷嬷是知道的。她对夏晏清嫁进王家倒是没什么看法,在她看来,女子有没有学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为女子,要懂得安分守己、循规蹈矩。 女子学识太多反而不好,学的东西多了,也就多了些不契合实际的奢望,是家宅不安的潜在威胁。 这女子虽然是低头进门的,可唐嬷嬷阅人无数,能从她的走路和身姿上看出,这女子并不如外界传言那样怯懦无用。 夏晏清垂首敛眉,分别给刘夫人和袁氏见礼。唐嬷嬷也站起身来。 刘夫人微笑,给两人做了介绍。 唐嬷嬷作为服侍主家的嬷嬷,当先给夏晏清行礼,夏晏清微微抬头,看一眼唐嬷嬷,连忙回礼。 两人落座之后,刘夫人和袁氏交代了夏晏清诸多事宜,无非就是好好跟着嬷嬷学习礼仪,听嬷嬷教导之类。 再和唐嬷嬷道了辛苦。 唐嬷嬷识眼色,见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也不耽误主家时间,起身给刘夫人和袁氏行礼,告退。 夏晏清当然跟着请辞。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花厅,一路无语,往秋月苑而来。 秋月苑这里,李嬷嬷早领着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把东厢第一间屋子腾出来,准备给请来的教养嬷嬷居住。 刘夫人房里的丫鬟把夏晏清叫走,李嬷嬷就心急的在院中等候了。 她对这位嬷嬷颇有期待。她家二奶奶,她是管不了的,若是王家请来的教养嬷嬷有些道行,能让二奶奶学会后宅女子的贤惠忍让,对二爷多些恭顺。也许,二奶奶就能首先向二爷低头,二爷也就愿意来秋月苑了。 所以,李嬷嬷已经在院门口等了一会儿了。 远远看见夏晏清一位面生的中年妇人走来,后面跟着心淑和心秀二人,李嬷嬷知道,这就是新来的教养嬷嬷了。 她连忙迎上去:“二奶奶回来了,奴婢见过二奶奶。” 夏晏清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这位是母亲请来的教养嬷嬷,咱们进去说话。” 走进院子,夏晏清停下脚步,转头问唐嬷嬷道:“嬷嬷刚到,您看,要不要先看看您的房间,歇息片刻。” 她的本意,唐嬷嬷初来乍到,还是先歇一歇,熟悉一下环境,今天就先不要说什么规矩礼法了。 还有,既然已经定下上午白先生授课,下午学规矩礼仪,现在刚过辰时,那就是她学习文化课的时候,她应该回去上课。 谁知道这位唐嬷嬷是个什么性格,千万不能让这位唐嬷嬷觉得,她的时间可以由着教养嬷嬷随意支配。 夏晏清已经把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可唐嬷嬷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来,“奴婢是来伺候二奶奶的,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先不忙看房间,奴婢想和二奶奶说说您的时间安排。” 这么不合作吗?夏晏清无奈望天,只得点头:“那就请嬷嬷进屋说话吧。” 夏晏清在上房的堂屋坐下,吩咐丫鬟给唐嬷嬷上茶。 这边,唐嬷嬷和李嬷嬷、四个丫鬟见过之后,也在一旁的锦凳坐下。 “嬷嬷有什么话尽管说。母亲大概对嬷嬷讲过,另外有一位先生给我授课,今日的课业,才讲到一半,实在不敢让先生久等。”夏晏清委婉说道。 唐嬷嬷原本老道的眼眸更深了些,她从这委婉的言语中听出,这位二奶奶迫不及待的想离开了。 她压下心中的不悦,面色如常,问道:“二奶奶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学规矩?” 之前,王家请她的时候,说这位二奶奶另有课业,晌午之前,是读书习字时间。她当时就很不以为然。 夏家女子是什么状况,京城里,只要稍微留点心的人就知道。 既然已经成年,也已经嫁做人妇,那就应该沉下心来,好好侍奉夫君公婆,准备着相夫教子。可这位二奶奶,却把时间用来学这些无用的东西,实在胡闹的紧。 谁知,事情还不算完,临了,居然又增加了学习诗词绘画的时间。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说王侍郎这一家人了。夏氏在乡下长大,犯糊涂也就罢了,居然连王侍郎的母亲和妻子,也跟着夏氏胡闹,这就太过了! 夏晏清一直留意着唐嬷嬷的神色变化,可人家城府很深,很善于掩饰情绪,没露出丝毫情绪。 这时听得唐嬷嬷平静的询问,她也放缓语气,答道:“这个还是嬷嬷定吧,您今日刚来,可以歇息一天或几天。时间您来定,什么时候开始都行。” 看起来,唐嬷嬷想尽快开始管教她。可她晚饭之后,还要去白先生院子里学所谓的诗词绘画,也不知刘夫人有没有向唐嬷嬷交代清楚。 她补充道:“不知我家婆母是否对嬷嬷提过?我除了每日前晌读书习字,晚饭后,还要随先生学习书画诗词。” 直到这时,唐嬷嬷眼皮下垂,才泄露出她的些许不赞成。 她先是瞥了李默默一眼,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大概没人提醒过二奶,女子当以德为先。嫁做人妇,就该侍奉公婆、姑嫂,相夫教子。至于琴棋书画这些,不过是女儿家的消遣,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 夏晏清抿了抿唇,这位唐嬷嬷的意思,是说她不应该读书吧。 她穿来这里时间不长,却知道京城女眷对皇宫的敬畏和仰慕。相应的,宫里出来的嬷嬷,也有着不同一般的尊荣。 如今这位宫里出来唐嬷嬷,初来乍到,夏晏清还不了解她的人品秉性,自然也不好冒然反驳她的说教。 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唐嬷嬷说的话并不全是错的。 至少在另一个时空的那本红楼巨著中,荣国公府里风头无限的琏二奶奶,人家就是不识字的。却并没因此失去长辈的疼爱,更是把丈夫拿捏的死死的,小姑子以及客居的亲眷女孩子们,也都敬着她。 最大的问题是,听唐嬷嬷说话,并不打算把她培养成王熙凤那样的人。照着唐嬷嬷的培养方向,她以后就是个面人吧。随周围人的喜好,捏成他们各自喜欢的形状。 而王家,也不是勋贵府邸,人家标榜的是读书世家。极有可能,下一次春闱,就能实现一门两兄弟、两状元的美谈,人家不打算用勋贵之家的标准衡量自家媳妇。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夏氏在王家的地位 唐嬷嬷见夏晏清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一直没有作答,不由严肃了面容,沉声问道:“二奶奶可是觉得奴婢说的不对?” 夏晏清这才转回神来,心里觉得好笑。这些教养嬷嬷果然是另类物种,每每口称奴婢,可这语气神色,更像是家里请来的祖宗。 心里吐槽,面上却没显露,而是一本正经的答道:“没有,我觉得嬷嬷说的极是,锦上添花当然要比无伤大雅更好一些。我会谨记嬷嬷的教导,在学业上用心。” “……”饶是唐嬷嬷阅人无数,也被夏晏清这清奇的理解方式,弄得怔了一怔。 就她这一愣神儿的功夫,夏晏清已经站起身来,“即是如此,我就先去后面院子,继续课业了。嬷嬷若不觉疲累,午后,咱们就可以开始教导规矩礼仪。” 她冲着唐嬷嬷微微颌首,顶着她的锋利视线,施施然出门去了。 心淑和心秀瞄一眼李嬷嬷,连忙跟了上去。 眼睁睁看着夏晏清主仆出门,唐嬷嬷满心都是吐不出的郁闷。她把视线转向李嬷嬷。 李嬷嬷很是歉然的笑了笑:“唐嬷嬷今日刚来,还不熟悉咱们院子里的情形,我带嬷嬷瞧瞧去。顺道去嬷嬷的房间,看看还有什么缺失之处。” 李嬷嬷面上满是歉意,心中却有些遗憾。刚才唐嬷嬷的几次言语,在二奶奶跟前可没占到丝毫上风。 看来是她想的简单了,想把二奶奶教导成贤淑谦恭的后宅女子,即使是宫里的嬷嬷,只怕也得费一番周折。 这样子,二奶奶之前要准备的事物就不能耽搁,她得抓紧时间,催促陪嫁过来的大壮两口子,把清单上的泥土、砂石、炉灶等物,尽快张罗进来了。 ………… 吃过午饭,小憩之后,夏晏清的规矩礼仪就开课了。授课地点在正房西侧的一个大房间里。 夏晏清在礼仪上的接受能力,和读书的领悟力一样强,并没有李嬷嬷担心的诸多波折。 虽然对于娇滴滴的闺阁小姐来说,学规矩是个极其艰苦的事情。 可夏晏清是穿越女,她从上初中开始,一路接受过多次军/训,又有拼命打拼业绩的精神积累。只要唐嬷嬷不是有意寻衅,她还是能接受礼仪培训的。 不论哪个时代,良好优雅的仪态,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加分项。 于是,唐嬷嬷前晌的郁闷还没消褪,在教导夏氏规矩的过程中,她的郁闷更加浓重起来。 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夏氏,竟然能把她的调教内容全部撑了下来。 午睡之后,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不可谓不长。反复的站立、行走、屈膝、跪地,以及各种情况下的坐姿,夏氏都能一丝不苟的执行。 虽然很多时候,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看着夏氏都摇摇欲坠了,却也没听到半声叫苦,更没看出丝毫抵触情绪。 夏晏清的这种态度和坚韧,足以让以任何一个以严格著称的教养嬷嬷,感觉没有用武之地。更何况唐嬷嬷已经对她之前的言行很是不悦。 但是,她刚来王家,在没有摸清楚状况之前,她只能慢慢揣摩夏晏清的深浅和性情。 就像夏晏清自己说的,这位嬷嬷对她的管束和教导,简直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除去她在白先生院子里的时间,其余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唐嬷嬷的审视中度过的。 这样的平静日子过了几天,夏晏清在行走规矩上的进步可观。虽然做不到每时每刻,都保持端庄优雅的身形和举止,却也能在看到唐嬷嬷眼锋的第一时间,立即端庄起来。 唐嬷嬷和白先生不一样,她早在来王家之前,就得到过叮嘱,王家二爷和二奶奶夫妻之间另有默契,她只管教导二奶奶规矩,保证二奶奶在礼节上不出错即可。 至于旁的事情,就不用她操心了。 她初闻此言,还满心诧异。可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和观察,她对夏晏清和她在王家的处境,有了新的认识。 种种迹象证明,王家和王家二爷似乎没把夏氏当一家人看待。 在唐嬷嬷看来,夏氏的存在,以及王家请教养嬷嬷的宗旨,都是为了让挂着虚名的夏氏不会让王家失了体面。 有了这个认知,唐嬷嬷一直郁闷的心情,似乎有了点儿能纾解的可能。 ………… 早在有了制作玻璃的想法,又打听不到琉璃作坊的时候,夏晏清就计划自己动手试试。 和白先生谈话之前,她已经让她的陪房张大壮两口子,去工匠行打听制陶、烧砖使用的陶土和耐火材料,以及熔融铜和铁的小型坩埚,还有石英砂或者石英石等物。 随着白先生住进来,借着给白先生砌烧水炉灶的机会,这些东西一点点儿带了进来。 夏晏清也通报了袁氏,顶着袁氏不悦的神色,买进一些陶土和陶胚做掩饰。 晚间,夏晏清都是和白先生商议熔制玻璃的细节,对于开启炉灶之后,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作了防护。还有她们这些知情人,需要的统一说辞。 她又把大壮的女儿巧儿调进白先生的院子,伺候院中的日常杂事。 准备了十几天,所有器具和材料都准备妥当,夏晏清把新买来的陶胚和陶土,做了粗陋的小陶罐和几个招财猫、陶制镂空球。 有工匠坊买来的釉质颜料,再有白先生的画笔,加上夏晏清的创意,虽然土陶物件儿还看不出效果,但夏晏清带着两个丫头,和白先生、巧儿等五个人,做的兴致勃勃。 一直等到简化的炉灶版小窑炉的口封上,夏晏清留下心淑帮忙巧儿看火,才急匆匆的回到秋月苑。 秋月苑里,唐嬷嬷沉着一张脸站在檐廊下,借着廊下挂着的灯笼,一双厉眼把夏晏清和心秀二人从头打量到脚。 夏晏清这几天已经感觉到唐嬷嬷的气场有了变化,她这趟回来的也的确晚了,申正时分离开秋月苑,现在已近亥时。 “二奶奶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唐嬷嬷扫视着主仆二人身上拍不掉的泥土,阴测测的问道。 她就说嘛,夏氏去学诗词,怎么主仆三人都换了半旧的简单衣裙,原来真的去玩泥巴了! 夏晏清简单答道:“我没顾上看,大概戌时了吧。辛苦嬷嬷了,时辰不早,嬷嬷早点儿歇着吧。”一边冲唐嬷嬷点点头,脚步不停,慢悠悠的越过她,往上房进去。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领罚 唐嬷嬷差点儿被夏晏清的对答噎着,她那是问什么时辰吗?她那是责备、是责问好吗? 唐嬷嬷并没去喝止夏晏清,从而失了分寸,转而吩咐门外伺候的心容:“去回禀二奶奶,先把白先生处的课业暂停,明日一早,二奶奶先把今日做错事的责罚领了,再做商议。” 在她们这些小丫头眼里,唐嬷嬷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心容这一晚上,本就看着唐嬷嬷的脸色心惊,再听到唐嬷嬷如此吩咐,不觉一愣。 这位虽然是有身份的教养嬷嬷,可她家二奶奶也不是吃素的啊。 二奶奶在白先生那里,可不单单是读书习字那么简单。看那一身的灰土,只怕今日已经开始烧制陶器或者琉璃了。 这种节骨眼上,二奶奶断不会由着唐嬷嬷的意思,停了客院的课程。 唐嬷嬷见心容迟疑,心中更恼。这院子里的人,没一个是懂规矩的。她是王家夫人请来的教养嬷嬷,不单单是教导女眷礼仪,也要纠正女眷的行为举止。 她说话,居然还没人听了! 唐嬷嬷冷笑一声:“若是心容姑娘的传话不到,二奶奶明日没有领罚,却依然去了客院,老身自会找夫人分说此事。若说不清楚,找亲家夫人或者各府亲朋来说说也行。” “这……”心容心下一凛,连忙屈膝答应,转身进去禀报。 李嬷嬷也是看着时辰不早,一直心忧等着夏晏清回来的。刚招呼丫鬟进房里伺候二奶奶,就听到屋外唐嬷嬷不大不小的声音,不由得暗自叹息。 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向来板正,容不得学规矩的女子任意行事。而自家二奶奶又是个有主意的,两人对上,早晚得来这么一出。 夏晏清正在还之前的衣物,对心容的禀报不太在意,只点了点头,冲着心容摆摆手,说道:“行,我知道了。时辰不早,你们都收拾收拾,早点儿休息吧。” 大概是夏晏清答应的太过轻松,李嬷嬷听了她的回答,不但没轻松起来,反而心中一紧,忙说道:“唐嬷嬷那里只怕不好应付。要不,明日二奶奶自去伺候夫人早饭,奴婢和唐嬷嬷好好说说。” 虽然唐嬷嬷这样的人,大多和京城权贵府上有牵扯,甚至因为多年在宫中伺候,甚至和几个王府都有些关系。但夏家是百年世家,夏家仆妇也有些许脸面的。 若李嬷嬷放低身价,和唐嬷嬷求个情,再给些银钱礼物,想来就算不能让唐嬷嬷网开一面,也不至于把事情闹大,牵扯到夏家和京城别的什么亲朋人家。 这么好的转圜提议,却被夏晏清拒绝了,“不用,明日我先不去白先生那里,和唐嬷嬷谈谈。” 唐嬷嬷在揣测试探夏晏清的时候,夏晏清也在摸唐嬷嬷的脾气秉性。 这些天,唐嬷嬷那双精明的眼睛就没停过,在看她、看秋月苑来往的人,也在看王家对她的态度。 这个时候,用这么强硬的态度,停止她在白先生那里的课业,想来唐嬷嬷心中,已经对她在王家的处境有谱了。 既然早晚都要面对,那就谈谈好了。 第二天一早,夏晏清先是让心容去客院捎话,告知白先生,她临时有事,晚些再去上课。 至于院子里正在烧的简单窑炉,现在还处在预热升温期,至少要预热六个时辰,再加大火力。有白先生和心淑照看,并不需要她特意看着去。 把人派走了,夏晏清如常去刘夫人房里请安,伺候过早饭,才回到秋月苑自己的房里吃每天迟来的早饭。 她回来时,唐嬷嬷如日常那样,已经用了饭,坐在一旁的锦凳上,督促夏晏清的身形坐姿、以及吃饭时的仪态。 因为有人在旁寻衅,夏晏清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没滋没味的把早饭吃了。 待到漱了口,慢条斯理的用湿帕子擦手之后,夏晏清看向唐嬷嬷,问道:“听说嬷嬷找我有事?” 昨天传唤的是心容,今日心淑不在,是她和心秀在房里伺候夏晏清。听到夏晏清浑若无事的问话,心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果然,唐嬷嬷眼神锐利,迅速盯了心容一眼,才低眉敛声说道:“想是二奶奶的丫头传错了话。并非奴婢有事,而是二奶奶昨日行径大失体统,今日须得领罚。” 说着,原本低垂的眉眼抬起,目光灼灼的看向夏晏清。 “哦,想起来了,昨晚上,心容的确说过领罚的话。” 夏晏清恍然,随即又问:“我昨日是回来晚了。只是,在陶冶情操的事务上太过投入,用时长些,应该没什么错吧?” 唐嬷嬷不准备和她辨别对错,她是王家重金请来的教养嬷嬷,若是教养嬷嬷连个话语权都没有,也就没能力教导规矩了。 “女子最重要的是德行,若想陶冶情操,可以把心思多用在侍奉长辈和夫君上,做做针线、调羹下厨,这才是女子该做的事情。” 说完这些,唐嬷嬷本来平和的语气忽的一转,严厉质问:“可二奶奶是如何做的?奴婢来府上有些天了,二奶奶不敬婆母和兄嫂,也不懂恭顺丈夫,却只顾自行其是。着实应该严加管教了。” 夏晏清的视线和唐嬷嬷对了一下,随即移开。 呵呵,这位唐嬷嬷的意思,是要严格规范她以后的所有事务了。 她淡淡一笑,“嬷嬷的话不算错,但并不适用于我。诗书绘画,我是一定要学的,而且还要学好。嬷嬷若难以接受,尽可以去问母亲、大嫂和二爷,她们自会给嬷嬷答复。” 她见黄嬷嬷不以为然的冷哼,继续道:“大概嬷嬷还不知道,能改变我如今状况的,不单单是您教授的规矩礼仪,更有诗书才华。天下之人,只要稍稍用些心,无论聪慧与否,都能学会礼节仪态。读书却非一朝一夕之事,不但需要大量时间苦读,还得有心智天分,实在容不得我不用心。往嬷嬷体谅。” 果然唐嬷嬷就变了脸。 正文 第五十章 权宜之计 唐嬷嬷这些日子听闻一些府里的传言,说这位二奶奶在读书上很有天分,只是身世坎坷,耽误了一代才女。 甚至还有人说,若是夏氏男子,只怕也是能读取功名,光耀门楣的。 夏氏说的不错,想要在读书上有所成就,那不但要十年寒窗苦读、还得看才气和天赋。而学规矩,却是什么人都可以学、都能学会的。 她本以为这是夸大其词,就算夏氏聪明,这么多年窝在乡野之地、被人奴役,就算她聪明,只怕也别怯懦压得,没剩下什么了。 她绝没想到,夏氏胆大包天,竟敢在她面前说这些话,而且如此咄咄逼人。这就是间接的在她面前炫耀,她是有读书天分的,她看不起教养嬷嬷所教授的规矩和礼仪。 唐嬷嬷一大把年纪,经见的事情多,心中虽然气恼且嫉恨,面上却看不出很多情绪,只阴沉了脸,冷声道:“老身听明白了。听二奶奶的意思,是不需要接受教养了。既是这样,奴婢这就向贵府夫人和大奶奶请辞,绝不敢耽误二奶奶的正事。” 说着,浅浅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夏晏清犹豫了一瞬,度量着,要不要给唐嬷嬷一个台阶下,先把她稳住。 那边,李嬷嬷已经着急,连忙上前拦着,“嬷嬷莫气,莫气。嬷嬷也知道,我家二奶奶之歌直性子,没那等委婉心思,只心直口快而已。绝没有不敬嬷嬷的意思。” 她一边给唐嬷嬷顺气,一边向着夏晏清,猛使眼色。 唐嬷嬷自持身份,被拦下之后,并没有和李嬷嬷揪扯,而是冷冷看着夏晏清。 她这还真不是拿乔,就算她在王家无功而返,也不过只教导了夏氏十几天而已。 她这些年在宫里宫外的名声,可不是这短短十几天就能够抹杀的。 相反,只要她从这里走出去,夏氏以后的名声可就不好挽回了。有这样一个儿媳和女儿的王家和夏家,也一样没脸。 夏晏清也想到了这层因素,这事如果闹僵了,唐嬷嬷怒而离开,让她在外面说些什么,那她和王晰的约定,只怕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了。 人家王晰可从未说过不和她同房,他二人的关系若是闹开了,王晰就算捏着鼻子,也能和她同房几次,最后吃亏的却是她自己。 而王家,在唐嬷嬷离开之后,很可能会给她再请教养嬷嬷,没准儿还会告知娘家,和娘家统一战线。那样子,她里外不讨好,可就惨了。 于是,夏晏清只犹豫了一瞬,看到李嬷嬷递过来的眼神,立即就打消了任由唐嬷嬷离开的心思。 她重重的“嘿”了一声,从榻上站起身,对唐嬷嬷屈膝一礼,放软声调说道:“想来嬷嬷知道我如今的处境。徐姨娘才貌双全,很得二爷喜爱。我身为二爷的正妻,总要有些长处,让二爷看重于我。徐姨娘规矩本就极好,所以我只能从才学上下功夫,往嬷嬷能体谅一些。妾身这里给嬷嬷行礼了。” 说着话,夏晏清又福了一褔。 她言语软和,姿态也放得很低,可她看过去的眼神,却和唐嬷嬷如出一辙,很是从容平静和冷淡。 两人眼眸交汇,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虚与委蛇。 唐嬷嬷看出,夏晏清之所以能说出这几句话,只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并非肺腑之言。 可那又如何?这世上,心口不一的人和事多了去了。 她更是心下冷笑。那位徐姨娘,的确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但既然沦为妾室,那就是她自己的命运不济,怪不了旁人。 以后,徐清慧只要安心做她的姨娘,侍奉大妇,别的就不是她一个小老婆能够肖想的了。 可如今,唐嬷嬷不这么想了。夏氏这个正妻当得名不正言不顺,那就怪不得妾室心有不甘。哼!谁说姨娘就一定不能上位的? 她做教养嬷嬷许多年,名声可好得很呢。否则,王家也不可能用别人两倍的月银雇用她。 如今,若只短短十几天,她就被夏氏挤兑,最终不得不离开王家。她很没面子,也很不甘心。 而且,一旦离开王家,就算她能利用人脉和便利,诋毁夏氏的名声,但那种伤害的力度终究要差些。 留在王家就好多了,不但能赚取丰厚的报酬,还能在关节时刻,给夏氏来个釜底抽薪,把她彻底击溃,让她再无翻身的机会。 如此美妙的结局送到眼前,何乐而不为呢? 夏晏清和唐嬷嬷各自转着不同的心思,却奇异的在继续教导夏晏清规矩这件事情上,快速达成了一致。 唐嬷嬷脸色缓了缓,兴趣缺缺的应道:“既然二奶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若奴婢不答应,倒显得不通情理了。那就依二奶奶所言,二奶奶继续原本的课业,但行事必须要有度,不能再任意妄为。” 夏晏清欠身,诚挚道:“多谢嬷嬷体恤,我以后一定谨遵嬷嬷教导,严格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 事情就这么简单,只是晚了两刻钟,夏晏清就带着心容和心秀,从自家院子出来,向后转,去到白先生暂住的客院。 这次,是白先生亲自把她迎进院子的。 一见面,白先生就急着问道:“那位唐嬷嬷,可是为难二奶奶了?二奶奶以后的课时是否有变动?” 制作玻璃的事情才开始筹划,若是被教养嬷嬷横插一扛子,一定不让夏晏清继续,那么,这事儿就真的够呛了。无它,只因为这事情,压根儿就不是后宅女子应该做的。 夏晏清笑笑,安抚道:“没事,暂时依照原来的时间安排作息。” “暂时?”白先生有些不安,这么说,此事以后还有变动? “嗯,暂时。”夏晏清的声音略低,“我看那位唐嬷嬷眼里,满是暗藏的嫉恨,以后若是有机会,只怕她会坑我一下。” “这可怎么好?”白先生立即就皱了眉,身边埋了这样一个钉子,怎能安心。 心容和心秀也是一惊,二奶奶的意思,以后若是有机会,这位唐嬷嬷会给二奶奶使绊子? 夏晏清扫了心容和心秀一眼,对她们二人的反应甚是满意。虽然这几个丫头是世家望族的家生子,却依然能维护不走寻常路的主子,还知道替主子担心,算是达标了。 她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没事,我整日只窝在自己院中,并不参与秋月苑外的事情,没有被人下绊子的机会。咱们还是说正经事,窑炉怎样了?烧的还好吧?” 夏晏清的这句话,成功转移了白先生的注意力,她的回答充满了不确定,“倒是没断了火,因着二奶奶说,这是预热期,所以没敢猛烧。只是,这火候,着实不知道够不够。” 正文 更新晚点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很多事情不一样了 夏燕青自己也不了解陶器。她的上一世,只是做销售的,不是玻璃生产一线的技术人员或者工人什么的。 所以,严格说起来,她也不懂玻璃制造的具体细节。只不过,作为艺术玻璃的营销人员,为了应付顾客偶尔的提问,大体的工艺流程,她是清楚的。 而如今这个遮人耳目的制陶过程,则是她和白先生一起商议着来的。 陶土、生坯甚至釉质颜料,只要多花些银钱,就能买到。可是制作陶器和烧制过程,却没有工匠肯告诉外人。 唯一庆幸的是,工艺陶瓷和艺术玻璃同属观赏品,夏晏清曾留意过陶瓷,在她的记忆里,还有一些陶瓷烧制的粗浅知识。加上白先生在书中的找到一些记载,两人商议着,才确定了烧制过程。 经过昨天一整天的准备,到晚上酉正时分,才把干透的陶器生坯放进窑炉,生火预热。 夏晏清看了看时辰,已经是巳时过半,也就是早上九点多。昨晚八点到现在,预热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应该可以了。 “要不,咱们现在就加大火力升温烧制?”夏晏清对白先生说道。 白先生摇头苦笑:“这个我可不在行,二奶奶看着办吧。最多这次烧不好,咱们记录清楚,作为经验积累好了。” “先生这个话说的好,我喜欢。”夏晏清笑道。白先生还真是个能合作的人,心态平和,并不急功近利。 她这时才看到白先生眼底的青色,“先生看起来有些疲倦,是否昨夜没怎么睡,跟着心淑和巧儿看炉灶了?” 白先生摇头,“那倒没有,只是照看着她们,怕她们打盹儿断了火,或者把柴禾掉出来,引燃别的东西。” 夏晏清再看灶前添柴的心淑和巧儿,大概因为年纪还小,她二人精神倒还好,只是脸被烟火熏得灰扑扑的,几乎看不出本来肤色。 看来,只她们这几个人,怕是不够用,需要添人了。 既然是摸索阶段,还有机会尝试,夏晏清不再纠结,她吩咐心秀和心容,把心淑两人换下来歇息。 她没让白先生上手,只自己换了衣服,和心秀两人一起,添柴、拉风箱,给窑炉升温。 直折腾到将近午时,夏晏清觉得烧制时间差不多了,安顿心秀两人减少添柴次数,保持降温状态六个时辰。 她这才净面洗手,换了衣物,回秋月苑去。 午睡之后,唐嬷嬷如常教导礼仪,两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教一学,很是心平气和。 但两人心里都明白,很多事情不一样了。 晚饭后,夏晏清再去客院,看了灶火情况,又和白先生计划下次的陶器样式。 玻璃的事情还急不得,总要时不时烧出几样看得过眼的陶器,才能足够掩人耳目。 子夜时分,白先生看着心淑和巧儿熄了火,三人各自洗漱睡去。 第二天,当所有参与制陶的人,看到她们烧出的几样陶器时,具是大喜。 夏晏清也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居然就有如此好的效果。 这炉一共做了三个小招财猫、两个空心球、一个陶罐。 陶罐的器形还算不错,除了罐底处有点儿小褶皱,其余都好。白先生一时兴起,点了几朵梅花在陶罐上,这时看起来极有灵气。 三个招财猫却只成功了一个,另外两个都有裂纹,有一个的裂纹极大,几乎不能成形。 反倒是夏晏清不寄予希望的空心球,居然是烧的最好的。两个空心球都是成品,而且一点儿没走形。 即使烧坏了两个招财猫,几人也很是高兴了一通。 尤其那鸡蛋大小的招财猫,因为个头小,又是选的现代最经典的形状,萌萌的非常讨喜。 烧出来的成型物件都放置在房间的桌案上,几个人围在一处,细细打量着。 心秀和巧儿年纪小,两人的眼睛,差点儿就粘上去挪不开了。 “二奶奶,咱们把这只小猫拿回去,摆梳妆台上吧。”心秀满心向往的建议,费了老大劲儿,才把目光从招财猫上挪开。 巧儿闻听,立即失望。她忽然发现,心秀姐姐一点儿都不亲切、不可爱了。 心容笑着接话:“好像拿回咱们院子,你就能多看几眼似得。还不如搁在这里,由着你可着劲儿的看” 也是哦,心秀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放这里。咱那院子,再好的物什也没了灵性。” 巧儿这才高兴了,忙不迭的点头附和,眼巴巴的看向夏晏清。 夏晏清失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陶制的小动物、小玩具多着呢,若她们的手艺到家,都能做出来,怕是她会喜欢不过来吧。 白先生怕夏晏清随口答应了,忙道:“这是二奶奶第一次烧出来的物件,这招财猫不但小巧可爱,寓意还好,年纪大的人一定喜欢。还有这两个空心球,也一并送给刘夫人才好。” 巧儿刚刚兴起的情绪,又一次低落下来。和心秀姐姐单纯喜欢玩意儿不同,白先生这话说的在理,更是为了二奶奶好,二奶奶一定会听从。 果然,夏晏清就点了头,吩咐心淑:“回去找两个匣子来。”又对白先生说道,“一会儿早点放学,我给婆母送去。” 有了这两样东西,她制作陶器就名正言顺,以后试制玻璃也不会引人注目了。 ………… 夏晏清过去萱北堂的时候,袁氏去照应厨房的午饭,没在。 王嘉玉因为年纪不小了,所以这些日子袁氏理事的时候,都是带着她的。 所以,萱北堂刘夫人的房间里,只有徐清慧陪着她说话。 刘夫人虽然对夏晏清加课时颇有微词,更不喜她摆弄那些泥土东西。可是,看到萌萌的陶制小猫,面上也露出惊奇之色。 再听说这东西叫做招财猫,更是喜上眉梢。 夏晏清看着刘夫人的神情变化,心里直后悔取错了名字。如果取名叫做官运亨通猫,是不是效果更好? “这两个空心球做的也甚是灵巧。”刘夫人随口夸了一句,再次拿起招财猫端详,“这是你想出来的样子吗?心思真是灵巧,竟似比那真的小猫还招人喜欢。” 徐清慧在夏晏清打开匣子,露出银白缎子上的三个物件时,原本风淡云轻的脸色就僵了一瞬。 这时,听到刘夫人的话,她心里更是发颤。 如今,王家陪刘夫人时间最长的人就是她了,虽然刘夫人并不多说夏晏清什么,她却知道,刘夫人是不喜夏晏清的。 可这时,刘夫人居然眉开眼笑的夸夏晏清心思灵巧。 夏晏清才折腾了几天,就又是才女天赋、又是心思灵巧的,若再得了刘夫人的喜欢,她这个妾岂不是要做一辈子,再也没机会抬头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全靠运气 这样的夏晏清,让徐清慧心中隐隐的危机感大增。 她进王家之后,就发现夏氏不简单,并非人们传言的那样不堪。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夏氏渐渐有了变化,看起来不那么形销骨立了。随着身形变化的,还有夏氏的气质,那是一种寻常女子没有的爽利、舒朗,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徐清慧不怕妻妾争斗,她有王晰的偏宠,在王家有先入为主的基础,和王家上下对她的认同和歉意。 这种情况下,凭她的聪明,若是夏晏清和她有了矛盾、甚至发生冲突,她敢保证,她一定能让夏晏清遭所有人嫌恶,让她再没机会翻身。 怎奈这女人根本就不给她动心眼的机会。 不知怎么搞得,这女人虽然是王家的媳妇、是王晰的正妻,却总是游离于王家众人之外,也不像别家正妻那样,对丈夫的宠妾行为咬牙切齿。 而是整日窝在秋月苑里,就算出来走走,也是捡了人少的时候,尽量减少和人接触。更别说兴风作浪,和人起冲突了,那根本没机会发生。 之前,徐清慧有意刺激夏晏清,每天早上和王晰一起过来萱北堂,给刘夫人请安。还掐着时间,赶在夏晏清之后,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看见她和王晰如夫妻那般,相携恩爱。 可夏晏清这个异类,竟对此无动于衷。 开始的时候,刘夫人和袁氏还隐晦的提醒过两人,就算恩爱,尽可能会自家院子,总要避着点儿正妻。 大概就是所谓的熟视无睹,随着时间过去,夏晏清对王晰和徐清慧出双入对没有任何不满表示。渐渐地,王家众人竟也习惯了她二人的恩爱。 可徐清慧对此却郁闷的厉害。这样的夏晏清,让她无从下手。 总不能她去秋月苑找茬儿吧?那样子,就算找了茬儿,能把夏晏清陷于不义之地,只怕她也得落王家埋怨。 徐清慧心中百转交集,甚至忘了逢迎刘夫人,说些讨喜的话。 夏晏清一眼看见徐清慧神色沉郁,明显和往常不一样。既然已经对刘夫人表达了心意,为了免除麻烦,还是赶紧走人的好。 她听刘夫人夸她心思灵巧,连忙谦虚,说这里面大部分是白先生的功劳,她只是做了些辅助。 几句话说完,夏晏清推说,需要为午后学规矩做些准备,便起身告辞了。 刘夫人看着夏晏清的背影,再看看炕桌上的几个小物件,心里琢磨,夏晏清的确聪慧,又是个大度的。以后,若是儿子能勉强接受她,到时候娇妻美妾俱全,儿子一定过的顺意,王家家宅也就安宁了,不用时时担心夏氏回娘家告状。 可是再看陪在身边的徐清慧,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她心中又是不忍。这孩子着实可怜了,好端端的正妻,结果沦为妾室,说起来还是自家行事不慎,愧对这孩子了。 这么想着,原本打算把三个小物件给王晰看看,让他对夏晏清改观的心思就淡了许多。 ………… 夏晏清不知道刘夫人转了那么多心思,她得再烧几炉陶器。待到手艺果然纯熟,能做到游刃有余,以后烧制玻璃时,若是有人探看疑心,她可以随时烧一炉陶器应景。 大概是之前的运气太好了,一上手就瞎猫碰到死耗子,制出几件成品陶器。 接下来十天,连着烧了三炉,出来的几乎都是残次品,就算能够成形,也有很多瑕疵,完全拿不出手。 原本王家各人,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关注客院里的炉灶。刘夫人和袁氏几人虽没亲自来查看,却也差下人,每天好几次拐弯抹角的打探。 听说连着三炉,都没出一件完好物件儿,王家众人各自都熄了心思。 原本怀着遗憾的刘夫人,想到夏晏清只是走运,才烧出几件陶器,她之前在夏晏清和徐清慧之间摇摆的心,也就安定下来。 徐清慧则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夏晏清的威胁还在,可这事儿却着实是她栽了个跟头,很有些灰头土脸的意思。 至于读书学画,那可不是一蹶而就的事情,还有时间。就算夏晏清有天赋,可想要全面超过她,那也得三年五载以后了。 三五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她生儿育女,到那时,她的位置就稳稳的了。 夏晏清和白先生,却在因三次的失败闹心。 虽然她知道,无论做什么,都需要经验积累,所以,并不气馁。可她的几个丫鬟却垂头丧气了。 后面的两次烧制,夏晏清还投了一些玻璃原料在灶炉中。 不知因为温度不够,还是放置原料的小坩埚没有直接接触到火焰,最后坩埚中烧结的东西,只是一团坑坑巴巴的不规则固体。 虽然那东西表面也有光泽和硬度,却绝对称不上玻璃。 客院,夏晏清听课的房间里,白先生坐在桌案一侧,手里托着一只走了形的陶碗,再一次屈起手指,用指节轻扣陶碗边缘,仔细听敲击之下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很沉闷,还带着杂音,完全不像第一炉烧出的陶罐那样声音清脆。 白先生遗憾的放下陶碗,问坐在锦凳上的大壮媳妇:“你们可问过,怎么解决火候和火力是否均匀的问题?” 烧制失败之后,夏晏清让张大壮使些银子,问问内行人,她们这种情况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张大壮问回来的结果,说有可能是因为升温和烧制的火力不稳定,致使陶土转化过程不连续。 大壮媳妇是个壮实的中年妇人,听得白先生发问,欠身恭谨回道:“奴婢和当家的一起去的,那烧窑工人说,火力如何,都是掌窑师傅掌握的。师傅们全凭十几年或者几十年的经验,烧窑的工人只管听吩咐做事,他们不懂火候如何。” 白先生皱眉,对桌案另一侧的夏延青说道:“烧窑师傅有多年的烧制经验,咱们才开始做,又是在后院,不好请人来看。可怎么掌握火候?尤其升温阶段,要有足够的温度,还不能温度过高。以咱们的经验,着实把握不好。”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咱学过物理 夏晏清安慰白先生道:“会有办法的,先生且容我想想。” 她这几天也在考虑温度的问题,现代有各种形式的温度计。烧制陶器和玻璃的温度,一千多、接近两千的温度,能用的也只有声波和红外测温了吧? 可这个时代,到哪儿找声波和红外线去? 这时的古人,很可能没有很系统的测温概念,所以,烧窑的火候,就只能凭借烧窑师傅的经验了。 可她这是在后宅制陶,她扯出的大旗,烧制陶器,是用来陶冶情操的,绝无可能请烧窑的师傅进府帮忙看火。 分别侍立在两边的心秀和巧儿,被这几天连番的失败打击,早失去了早先的兴奋。听说烧制陶器还要掌握火候,心里的那点儿希望更是没有了。 烧窑的火候,那怎么看?这可不是烧水做饭,水开了、油热了,那都是能用眼睛看出来的。 烧陶的炉灶,那怎么看它有多热? 白先生也是失望,她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几人,只怕短时间很难有经验积累。唉,还是多烧几炉,最好看火的人也能固定下来,便于积攒经验。接下来,我和巧儿一起烧窑炉吧。” “那怎么成?”夏晏清摇头道:“怎能劳动先生做这个?在没有好的办法之前,咱们暂时不烧了。” 若是都凭师傅的经验,她哪儿还能大规模的制造玻璃?小作坊可不是她的理想。 白先生错会了她的意思,急道:“二奶奶没听巧儿娘说吗?这活儿得经常做,手熟了,有经验,才能看出烧制火候。暂停怎么行?” 她还不知道琉璃是否能做成,但这几次她们做的生陶胚,却被她看出了商机。 二奶奶起意的小玩意儿,个个都异常新颖、趣味盎然。即使琉璃不成,就是制作陶制小玩具,开个专门供应富豪人家的店面,那也是能赚不少银子的。 大壮媳妇见主家为难,试探道:“先生是读书人,自是不好做这些营生。要不,烧窑的时候,二奶奶唤奴婢进来,奴婢带着巧儿烧窑好了。” 夏晏清正有此意,闻言笑道:“咱们这里还真缺人手,等再开窑炉时,就唤你进来做事。” 见大壮媳妇一叠声的答应,她又转向白先生:“先不急,我有点儿模糊的想法,待我寻了书看看,咱们再商议。” 刚才说话的时间,她又回想学过的温度测量方式,好像有一种膨胀类型的。其中一个,是利用两种不同材料的热膨胀系数不同,达到测温的目的。 只不过,那种方式测量温度精度很低,在现代,没有广泛应用的价值。 现在,烧窑的炉火,并不需要很精确的温度,那种测量方式应该够用。 当天晚饭后,夏晏清拿了书籍,去白先生的院子查阅。 她来到这里,差遣陪房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到处淘书。 市面上,关于工物方面的书籍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加上她还有个博览群书的哥哥,倒还真让她买折腾来几本。 白先生对烧制陶器这事儿,寄予了很高的希望。 她自己是没辙的,但见夏晏清好像有了目标,当下也不敢打扰,只在一旁捧着一本书看,心里却在想着,若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也许可以雇用制作陶器师傅的家眷,总好过她们在这里瞎撞。 夏晏清已经想起那种简陋的测温方式,她在白先生这里翻看书籍,也不全是装样子。她在努力为自己找一个理由,一个制作测温小构件的理论出处,哪怕只有相关的一点儿也好。 翻了大约近两个小时,夏晏清感觉自己狂扫繁体字,被那不熟悉的繁复字体晃得要吐了,才在朝廷工部内部使用的一本书里,找到一段关于锻造金属的阐述。 她放下书,长长的吐了口浊气,特么的,原来做个穿越女这么难啊。 那边,白先生已经发现夏晏清从书籍中抬头,她迟疑问道:“二奶奶可是找到了办法?”问话的时候,白先生自己都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夏晏清能找到办法。 但这位二奶奶实在聪明有灵气,给她的惊喜太多,她衷心希望,她的灵气能有更多体现。 心秀原本坐在门口小凳子上,长时间没动静,主子也不吩咐做事,她已经昏昏欲睡了。 忽然听见白先生说话,小丫头立时清醒起来:啊?二奶奶想到法子了? 她推了推靠在她身上的巧儿,她们喜欢的小玩意儿有指望了吗? 夏晏清点点头,但回答的语气不是很肯定,“我觉着行,但还要找铁匠做出来,试过以后才能确定是不是能用。” 她扬了扬手中的书,“这里面有讲述,说不同材质的金属,若同时用于工程,需要考虑它们冷热交替时,不同的伸缩长度。” 那个测温构件,是利用两种不同金属热膨胀不同,造成的弯曲程度不同,用来测量温度。 只是,金属的热膨胀是有温度限制的,好像五六百度的样子。而烧制玻璃和陶器的温度,却是一千多度。 但目前看来,只有这个可以用。而且,测温构件也不用放置在窑炉里面,若是把构件安装在窑炉外面,做些温度补偿,应该够用。 至于其它那些几千度的射线式测温仪,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完全没可能实现。 夏晏清之所以没给出肯定答复,是因为金属和金属冷热交替的伸缩,在古代并不是普及知识,更何况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女子。 白先生生出些许希望,她站起身,来到夏晏清身旁,看着她给她指点出的几页书籍中的内容。 然后,发现……她看不懂。 “二奶奶能看明白这里面写的是什么?”白先生问道。 那些字,她都认识,也能念得通,但她就是不明白那些语句,说的是什么。 “能啊,这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夏晏清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回答的理所当然。 她是现代人,学过物理化学,所以,很对不起白先生,她这样子,好像白先生理解力很差、学识很不够似得。 这个测温的构建很简单,把铜片和铁片的两段固定起来,当出现升温和降温的时候,铜和铁的热膨胀系数不同,就会出现长短不一的情况。由于两段固定,这个构件就会出现弯曲。根据弯曲的幅度,来确定温度几何。 夏晏清把她的想法给白先生讲解一遍。 白先生听完,满是不可思议:“二奶奶的意思是,烧热了的铁和铜,会变大?没有啊。”当她没见过铜铁的物件吗? 心秀正厅她们说话,这时也错愕的瞪大了眼睛,还看了一眼屋角的茶壶。她们天天用铜壶烧水,铜壶哪里会变大变小?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熟悉感 既然已经找到问题所在,也有了解决方法,夏晏清也不耽误时间。 第二天早上,在萱北堂候着刘夫人用过早饭,趁着袁氏也在,她向刘夫人申请,说这几日烧陶很不成功,她想去书店看看,可有前世大儒写过关于烧制陶器的书籍。 刘夫人一听,一张脸就有些挂不住。之前夏氏走运,才烧出两样小玩意儿。可运气岂会总眷顾一个人? 这都折腾多少天了?明明做不成的事情,却劳心伤财的纠缠不休,硬是把一件前朝的风雅事情,让她弄成了玩泥巴。 “虽说前人追捧过制陶,但那终究是文人学士们闲着无事,用来消遣的事项。儿媳妇啊,你能做的事情却多,用不着制陶消遣。若有闲暇,还是多动动针线,给晰雨做几样衣物鞋袜,你们夫妻也能多些亲近。” 徐清慧一听刘夫人的话,面色先是僵了僵,随即就恢复了正常。 幸亏王晰不在,而且夏氏那点针线手艺,做出来的东西,怕是连王家低等婢女都看不上,还想着给王晰穿,想什么呢! 王嘉玉这些日子接连被父母教导,如今对着夏晏清,即使心里不乐,情绪也能控制住,并不把心情流露于外。 但那事不关己的态度,却也很明显的表示,她和夏晏清不是一路人。 夏晏清没看房间里其他人的神色。只是,刘夫人这话说的,也太不负责了。王晰对她什么态度,这个家里谁不知道? 人家要穿也是穿徐清慧做的衣物,她就算付出十二分的热情给王晰做针线,结果也是更讨人嫌。 她低垂眼帘,说道:“儿媳读书的第一天,先生就教导,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持之以恒,不能遇到阻力就退缩。若是做不到,必定一事无成。儿媳想着,还是先把陶器做好,再图别的。” 徐清慧和王嘉玉两人听了这几句话,嘴角的弧度都要撑不住了。什么叫先把陶器做好,再图别的? 烧制陶器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只走狗屎运成功了一次,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要再图别的,她还想做什么? 夏晏清像是没看见对面的两人,只是,她也感觉这几句话不够有力,转而说道:“至于针线,想来儿媳就是做出衣物,二爷也不一定愿意穿。” 果然,这一句话,立即把刘夫人说的无语。 袁氏眼眸闪了闪,二弟和夏氏关系尴尬,连带着,家里也总绷着一根弦。每每一涉及此事,婆母和她这个掌管家事的大嫂就感觉理亏,就得对夏氏让步。 即使如此,也不能任由夏氏没完没了的胡闹。 所以,在刘夫人看过来的时候,袁氏微微点头,对夏晏清说道:“今日时间仓促,那就明日或后日吧。弟妹不常出门,总要有人照应一二。明日就让唐嬷嬷随你去,顺道指点一些外面行走需注意的事情。” 夏晏清心中不愿,却也只能答应,却听刘夫人补充道:“还有,烧制陶器并不简单,若此次不成,以后就不要做了。妇道人家,本该安守后宅,不该纠缠这些事情。” “是,谨遵母亲吩咐。”夏晏清立即答应。 她倒是不怕这个,既然已经烧制出一次成品,大体的方法和原料就没问题。现在的不顺,只是因为温度不好掌握,若是能把温度控制好,那就一定能让刘夫人和袁氏的愿望落空。 ………… 这时已经是五月初二,虽然天气还不是最热的时候,但太阳当头,也让人觉得燥热。 就是这样的天气,在唐嬷嬷的督导下,夏晏清从里到外,规规矩矩穿了一身能出门的衣裙。 另外还在准备了帷帽,这才登车出门。 有唐嬷嬷跟着,大书店人多,肯定不能去。 好在夏晏清的主旨也不是买书,跟车的又是大壮。大壮这些日子给夏晏清淘书,对京城的书铺很有些熟悉。由他领路,去了两家小规模的书铺。 瞧着店里没什么人,两个丫鬟守了门口,夏晏清带好帷帽,唐嬷嬷才陪着她进店选书。 好歹买了两本,虽然并不对口,但也是日常能用到的。 从第二家书店出来,夏晏清隔着帷帽,看看外面艳阳照耀下的热闹街市,心中郁闷之极。 这特么……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如此热闹古朴的街市行人,竟似被这一层纱,隔出两个世界。虽咫尺距离,却似和她没丁点儿关系一样。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生活? 唐嬷嬷在她身旁催促道:“二奶奶若是买到需要的书籍,咱这就回吧。” 夏晏清侧头,唐嬷嬷一身蓝色轻绸衣衫,利落的站在她身边,看起来清爽的很,完全不似她这样累赘。 “嬷嬷,我还得去铁匠铺一趟,定做几样烧陶需要的物件。” 唐嬷嬷立即皱眉道:“不是买书的吗?铁匠铺里都是些粗人,实在不是有身份的女子能去的地方。” 夏晏清轻摆一下头,遮住大半边身形的帷帽颤出一波纹路。 她说道:“我有帷帽遮掩相貌身形,自是没人能看出身形样貌。若是嬷嬷还不安心,也带个帷帽就是。”马车里还有个备用的,物尽其用嘛。 心淑和心秀两人站在近前,闻言各自低头。二奶奶这话说的,唐嬷嬷一大把年纪了,戴的什么帷帽嘛。 唐嬷嬷也有些恼火,她知道夏氏一旦拿定主意,就很难改变。 可让她用帷帽是什么意思?是在讥讽她年老、身份低微吗? 只她们在书铺门外说话的功夫,街上就是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响起。 唐嬷嬷扫了一眼,三个鲜衣怒马的年轻公子谈笑着,像是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们身周簇拥着七八个小厮,也都骑着高头大马,一行人由远及近,眼看着就要越过她们这处,往街市的另一边走去。 就在这时,三个年轻人中的一个忽然回头,目光直接落在夏晏清身上。 是邵毅。 唐嬷嬷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位,可她没在第一时间让夏晏清回避,却依然若无其事的讨价还价:“奴婢身份低微,自然不怕抛头露面。但王大人前程远大,二奶奶是王家妇,自然身份贵重,着实不能被人冲撞了。” 邵毅那里已经下意识拉紧了缰绳,马蹄声渐渐换了下来。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挂着和展七说话时的笑容,面上神色也依然纨绔不羁。可心中涌动的,却是滔天的莫名惊诧和困惑。 街边站着女子,虽然带着帷帽,身材看起来很消瘦,可不知从哪里传递出来的一种感觉,让他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熟悉感。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期待的事情没发生 在很多人眼里,夏晏清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根本应付不来外面的事情。就算疼爱她的夏家诸人,只怕也不放心她独自出门,更何况王家。 所以,这次机会很难得。 夏晏清不认识邵毅,再有角度问题,她只看见刚走过去几个纨绔,却不知道他们中的一个,已经转头看过来。 她只记得今天出来的目的,她要去铁匠铺,亲眼看铁匠锤炼过的熟铜和熟铁,确定其优质。 由于这里没有质量检测,只能用同样质量的熟铜和熟铁,多做几个测温构件做备用,才保证所测温度的稳定性。 对于没有烧窑经验的她来说,这种东西很重要,很有必要多存几个,以备损坏之后的更换。 至于唐嬷嬷的拦阻,随她出来的人,除了唐嬷嬷,其余都是她院子里的人,自是听她的吩咐,不论如何,最后也得去铁匠铺就是了。 “嬷嬷通身气派,有嬷嬷在旁,一定没人敢往上凑,咱们这就走吧。”夏晏清一边晕乎着唐嬷嬷,一边示意唐嬷嬷,往路边停着的马车过去。 唐嬷嬷却依然在劝阻。 另一边,展七发现邵毅慢了下来,已经回头招呼了,“承安,怎么了?赶紧走啊,小五几个还等着呢。” 邵毅心中的那份熟悉感,让他瞬间想到,女子若是当街被男人围观,只怕清誉有损。 当下回头,对展七和程幼珽挥挥手,说道:“你们先别管我,我忽然想起件事,待吩咐了知睿就好。” 见展七等人继续前行,邵毅才低声对小厮知睿说道:“身后那间书铺门前站立的女子,看见了吗?” 知睿机灵,闻言并不特意看过去,只状似无意的把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立时知道自家爷说的是哪个。 只是,自家爷怎么对那个女子感兴趣?看着没什么特别,也不是相熟之人。 邵毅缓缓前行,吩咐道:“你带人跟着她,看看她是哪家女眷。远远跟着就是,看清哪家府邸就是,不要惊动她们。” “爷您放心,一准儿发现不了。”知睿答应一声,就要调转马头。 邵毅心里那种古怪感觉挥之不去,忙又叫住他,再叮嘱道:“别用旁人,你带咱们自己府里的人跟着。仔细些,别被外人知道有人盯着她们,免得被人说道那女子。” 知睿郑重应下,心下更是诧异。这谁啊?大爷这是啥情况了?不用这么小心吧? 知睿应声离开时,展七和邵毅已经转出这条街的街角,所以唐嬷嬷只看见邵毅往这边看了几息功夫,就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看着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唐嬷嬷心中满是遗憾。 她知道邵毅和夏珂次子打架的事情,她以为邵毅认出了夏晏清,心生恶意,打算做些什么。 所以她才会拖延时间,反复和夏晏清掰扯,给邵毅创造机会。 光天化日之下,邵毅当然不可能把夏晏清怎样了。 但这是在街上,行人众多。就算男女之间当街揪扯几下,或者,夏晏清被小厮推搡两把,有这么多人看着,不用有心人推动,她就会再次成为京城热议的话题。 流言历来是最难控制的,因为你不知道它流传的方向、和演化程度。 当场看见的人,可能会照实说,这女子被小厮推搡了几把。可那没看见、道听途说的人,基本上都会添油加醋。 这样几个来回,今日之事,没准儿就成了夏氏失贞。 唐嬷嬷自然要为自己想好推脱的理由。在场的丫鬟、车夫都可以作证,她是极力劝说夏晏清即刻回府的。 可这位二奶奶她不肯走,才给自己招来祸事,奈何! 所以,她很期待夏晏清和那几个纨绔发生些什么事情。 这种事一旦发生,就不好追究谁对谁错了,即使王家和夏家去告御状,也无法挽回夏晏清的名声。而且,越是追究对错,流言也越有滋养的基础。 正所谓的越描越黑,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那时,就算王晰不休弃于夏晏清,只怕她这一生也只能孤守后宅,凄零终老了。 想到这些,唐嬷嬷还牵了牵嘴角。到了那种地步,夏氏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尽情烧制陶器、读书学画,再不会有人干涉。 蓝图描绘的很瑰丽,谁曾想,京城最大的纨绔,只往这个方向看了几眼,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唐嬷嬷失望之下,很是吐槽了一通。也不知那位抽的是什么风,难道他忘了,夏家小子曾经挑战过他的纨绔之名? 眼看着一件能让她畅怀的事情,就这么烟消云散,强烈的遗憾萦绕心头,竟让唐嬷嬷竟忽略了身边。 夏晏清见她不语,当即登车,吩咐张大壮和车夫,就近找一家铁匠铺。然后才吩咐心淑扶唐嬷嬷上车。 唐嬷嬷阴沉着脸上车,心中更添恼怒。 经她教导的女子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这样不把教养嬷嬷放在眼里的。如此行事,早晚有她吃亏的时候。 既使心里有千般盘算,这时也只能压下心思,摆出严肃面容,对夏晏清又是一番劝解训导。 马车在一家铁匠铺前停下,唐嬷嬷吩咐心淑,给铁匠铺一串钱,把闲杂人等全部请出去,才让夏晏清下车。 远处,知睿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接到前方下属的示意,溜溜达达的过去,坐在紧挨着铁匠铺的茶摊上,要了一碗大碗茶,慢慢的喝着。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和别家女眷不一样 这个铁匠铺是张大壮昨日跑了一整天,才打听到的。听说手艺是周围最好的,很过得去。 铁匠是个三十几岁的精壮汉子,赤着两条臂膀,很让古代女子侧目。 他手里捏着刚到手的一串钱,看着款步而来的贵家女眷,极是惊讶不解。 大概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客人,再有通身气派、严肃板正的唐嬷嬷面色不善,铁匠张口时,竟然有点磕巴:“咱,那啥,咱这里东西全着呢,铲子勺子、剪刀斧头之类的家常物件都有,不知贵人需要什么?” 站在夏晏清身侧的心秀翻了个白眼,她家二奶奶要斧头、铲子做什么?这人着实没眼力劲儿,当她家二奶奶没人伺候吗? 唐嬷嬷微胖的脸上,如今满是肃然之色,听了铁匠的话,心下更是不齿。这就叫自甘堕落,堂堂侍郎府的女眷,却抛头露面的跑来铁匠铺。 来这种地方的人,都是寻摸做粗活儿的家具。夏氏愿意和那些下/贱坯子为伍,还能怪得了人家错会了意吗? 夏晏清扫一眼面前陈列的各种铁器,手艺还真不错,至少卖相很好。 她说道:“我要的不是这些,你这儿除了熟铁,熟铜也有吧?” 铁匠迟疑了一瞬,来人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能让贵人亲自来铺子里,想来要的不是寻常东西,能赚些钱才是。 但是,听着语气,这是要做熟铜的物器,……他小本买卖,没存多少熟铜啊。 到了家门口的生意,当然要尽量揽下来。 铁匠点头答道:“有是有的,但只有不到一斤熟铜。不知这位贵人要做什么?紫铜难得,铁匠铺一般不存这些东西的。另外,若您要的是不常见的物件,那是要加手工银子。” 早在铁匠给夏晏清推荐铲子斧头的时候,心秀已经很乐意。这时再听铁匠说这些,忍不住插嘴道:“怎么说话的,我家主子是缺你这点儿银子的人吗?你这汉子着实无礼。” 那汉子连忙赔罪,唐嬷嬷冲心秀飞过去一个眼刀,又重重哼了一声,把心秀吓的缩了缩脖子,紧挨夏晏清站着,不再言语。 夏晏清瞥一眼小丫头,嘴角翘了翘,心里却掂量着,她那东西本来就是小物件,应该用不了一斤熟铜。 她说道:“你那点儿熟铜应该够用。只要你能按要求做出我要的东西,手工银子好说。我要的是材质匀净、纯度好的熟铜、熟铁,分别做成宽三分、长三寸的铁片和铜片……” 她把她要的尺寸和结构说给铁匠听。 那位铁匠也是厉害,看起来应该是个不识字的,一边听着,一边用炭条在一片灰白色的平坦石板上,划拉了几个鬼画符似得东西。 夏晏清看着那几个不明所以的符号,心里庆幸她亲自来了,而不是画图给铁匠铺。她能画出来的图样和标注,和这个时代完全不一样,人家压根儿就看不懂。 铁匠倒是听懂了她的描述,也记下了数据,可是,随着夏晏清把要求说出来,他的面色却为难起来。 待夏晏清说完,铁匠迟疑道:“贵人要的东西着实不好做,你说的铜铁片,要锻的很薄,且均匀,这已经不容易。可您要求,把铁片和铜片两端焊接起来……这个,只怕不甚牢固。” 哪里是不甚牢固?以他的铁匠手艺,就算能把两种材料凑合着黏到一起,那也会很松散的。 铁匠说完,就眼巴巴等夏晏清回话。他还不时扫一眼已经画了符号的石板,看起来,很舍不得放弃这个买卖。 其他人还没明白铁匠的意思,把铁器物什的两端粘合起来而已,怎么就做不了了? 夏晏清却已经知道铁匠的意思了。 是她疏忽了。 别说古代,就是现代,想把不同材质的铜铁薄片焊在一起,也得有专门的焊接材料和技术,才能做到。 这铁匠果然是个靠谱的,知道自己的斤两。 “那就铆钉吧。”夏晏清说道。 她见铁匠脸上有了喜色,叮嘱道:“只是,金属片本就做的轻/薄,你所用铆钉也要轻巧些,切不可太过笨重。”那会影响使用。 大概铁匠经常接触这些事务,对于夏晏清这么轻易就做了另外的选择,他并不觉得异样。 一听有转圜的余地,一连声的答应:“那行那行,铆钉咱自己能做,一定给您做的纤细。” 唐嬷嬷和外围护着的张大壮却惊诧不已,铁匠只说无法焊在一起,二奶奶就一脸了然,立时改了做法,竟似比这个铁匠还要内行。 难道这些也是书里面看来的? 夏晏清犹自不觉,想着铆钉的材质,又叮嘱道:“我这东西是在炉火中用的,铆钉也要选硬质材料,不能遇热融化或变软。” 铁匠呆了呆,这么高深的用处吗?那不会烧的变形吗? 他却没敢多问,只和夏晏清敲定了金属片的价钱,收了定金,喜滋滋的看着马车离开。 这笔买卖是小物件,总共加起来也没多少分量,却因对成品要求严格,制作难度较大,着实是个赚钱的营生。 这二十多对金属片做下来,除去料钱,差不多能赚五两银子。 铁匠盘算着这个活儿的收益,喜上眉梢。 ………… 夏晏清一行人坐进马车,心秀偷瞄着她的眼睛里满是艳羡和钦佩,她家二奶奶懂得的东西真多,不但懂烧窑,连打铁这样的行当也能知晓一二,着实厉害。 唐嬷嬷目光中却满是审视。 夏晏清被唐嬷嬷看了好一会儿,又察觉了心秀的热切,暗自猜测,她刚才的言行大概有什么地方不对,便问道:“嬷嬷这么看着我,可是有什么不妥?” 唐嬷嬷缓缓收回视线,淡淡说道:“二奶奶是官宦人家的女眷,打铁这样的事务,不是您这样身份的人应该知晓的。” 夏晏清愣了愣,这句话里的意思挺多。不单单说她不应该知道这些,大概还在怀疑她怎么能知道这些吧? 说起来,的确是自己不小心。刚才她交代工匠的事情,的确不是寻常女子应该知道的。 她解释道:“嬷嬷有所不知,乡下没这些讲究,女子也会去铁匠铺,委托修缮家中铁器、铜器和农具。只要留心,这些东西都是知道的。” 夏晏清这个回答也算合理,唐嬷嬷却依然严肃说道:“二奶奶已经不是乡下女子,为了咱们府上的体面和您的声誉,您还是要自重身份的。” 夏晏清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能把事情解释清楚就好,至于要不要维护王家的体面,那可不是她唐嬷嬷说了算的。 随着王家的马车启动,远处一个消瘦小子和知睿对了个眼神,不远不近的缀了上去。 ………… 邵毅被心里那种挥之不去异样感骚扰着,这一趟斗鸡的押宝,全都输的一塌糊涂。待到散了场子,他借口母亲有事,连午饭也没和展七等人一起吃,就回了自家。 知睿早已回来,正坐下书房外大树下的长条凳上等着。见邵毅回来,连忙起身,跟着他进屋。 “那位是王侍郎府上的二奶奶,”知睿瞄了一眼邵毅,果然见邵毅面上有意外之色。他接着说,“就是夏家找回来的四姑奶奶。” 居然是夏梓堂那个妹妹? 邵毅仔细回想了两世,确定他的确没见过夏氏。可她身上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她从书铺出来之后,是直接回家了吗?”邵毅问道。不是说,夏氏不识字的吗?她去书铺干什么? 知睿抖擞精神,说道:“夏二奶奶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铁匠铺。”这才是他要告诉大爷的事情。 他就说嘛,平白无故的,大爷为什么要他跟着这女子。原来这女子果然和别家女眷不一样。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罪有应得 邵毅心头升起异样感,“她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子,去铁匠铺干什么?”做什么事,需要她一个呼奴唤婢的主子,大热的天气,亲自去那种地方? 他口中问话,心里思忖着,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两只手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 内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小厮修远一直跟在他身边,他清楚看到,从邵毅在街上驻足开始,一直到现在,处处都不对劲。 他瞄一眼邵毅握紧的双手,小小的跨前两步,离邵毅近了一些。 知睿虽然看出邵毅有些紧张,但他有先入为主的感觉,认为那个懂铁匠活计的女子,受到些关注也没什么。 “爷您是不知道,夏二奶奶让铁匠做的东西,别人去了只怕还真办不好。小的一直在旁听着的……”知睿把他听到看到的,原原本本的说给邵毅听。 “……小的端着大茶碗,又找铁匠扯了会儿闲话。那铁匠说,夏二奶奶那东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爷您说,她那东西是在炉火里用的,若是搁炉火里,那东西不得烧熔了吗?再有,把东西搁炉火里,除了烧融,它还能有什么用?” 知睿兴起,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完全没注意邵毅的脸色已经大变。 邵毅心头轰鸣,来来回回,响的都是知睿刚才说的那些话:“把铁片和铜片两端固定起来”“她那东西是炉火里用的”“除了烧熔,还能有什么用”。 还能有什么用?他当然知道那东西有什么用! 那东西他见过!再过十几年,很多窑炉都在使用那东西。可那东西却不是烧窑作坊流传出来的,而是出自一个外行人之手。 知睿说完,才发现自家主子的神色异于往常,且面色苍白,嘴唇泛青。心惊之下,往修远那里看一眼,果见修远一脸紧张,已经站在邵毅身边,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邵毅扶着书案边沿站起,口齿艰难的问道:“夏家女子……她今年多大了?” 知睿见邵毅扶着桌案的手臂发颤,连忙上前,“爷,爷您怎么了?不舒服吗?您先坐下,小的这就去找大夫来。” 他的手刚伸过去,就被邵毅抬手挥开。 邵毅抖着嘴唇喝道:“问你话呢!到底知不知道?不知道就给老子打听去!” 知睿是打小就跟着邵毅的,还没见邵毅如此失态。就是当年被襄郡王爷和二公子按在地上,连辱骂、带待殴打的时候,也没这样举止失措。 “这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夏二奶奶三岁丢失,过了十三年找回来,她现在应该十六岁……爷,爷您怎么了?” 知睿话没说完,邵毅已经瞪大了眼睛,一口血喷了出来,把书案喷的斑斑驳驳。 他忙扑上去,和修远一起扶住邵毅。 邵毅的眼神,在这一瞬间,黯淡了很多。 他的眼睛漫无目的的游移着,下意识接过修远递过来的手巾,按在嘴上,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他眼前闪过他刚重生回来,凤翔街上的那个迎亲队伍。 他竟然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花轿走过,亲眼看着轿子里的人嫁入王家,嫁给了别的男人。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又是一阵翻涌,再一次喉头发甜。 他记得清清楚楚,庆元二十四年,也就是八年后,他在唐州郡最大的青/楼盈袖招喝花酒,借机偷了唐州同知夏侯梁身上的一封信。 正巧,阿灿回来看望楼子里一个重病的姑娘,被她撞破。 那时,阿灿二十四岁,她已经从青楼脱身,但和楼子里相识的姑娘还有来往。 后来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见阿灿托相熟的铁匠做那个东西,再之后,那个用来看火候的巧器传开,在各种窑炉上使用,还有琉璃作坊。 对,就是琉璃…… 邵毅虽然眼神涣散,可脑子却异常清醒。 他清楚记起,夏氏女在尚书府,对陶家小娘子感兴趣的原因,就是因为陶小娘子带了一支琉璃金钗。 而上一世的阿灿,就是靠着琉璃首饰的收益,脱离了盈袖招。后来她过的富足,也是靠的各种琉璃小物件。 阿灿…… 他终于明白,上一世,无论他说什么,阿灿都不肯去京城,甚至连京城周边州县都不肯靠近。 因为她是夏家女,她曾流落青楼的事情瞒不住,就算她回去,京城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反而让父母亲人蒙羞。 这一瞬间,邵毅想到了王晰,想到王韬败落之后,王家的下场,心中忽然升起一阵痛快淋漓的酣畅。 就连他自己曾被箭矢穿心时的剧痛,如今也有了一丝别样的畅快。 害的阿灿有家不能回,只能遮遮掩掩在外流落,甚至因为在青楼呆了几年,执意不答应嫁他,之至离开胶州郡,孤身去往江南。 这是他们罪有应得,不枉夏珂父子……不,不对,不枉夏大人和夏家一文一武两位兄长经营那么多年,果然有手段、够厉害。 邵毅终究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气血翻涌之后,又吐了一口血,胸口的烦闷感减退了很多,想到以前,再想想现在,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回来之后,苦于找不到阿灿的踪迹,甚至每一天都在努力回忆,试图想起之前过的每一天。 生怕因为他的言行,让上一世的轨迹有所改变,导致他遇不到阿灿。 现在好了,这时知道阿灿的身份,远比不查之下,让阿灿流落异乡、有家不能回要好的多。 虽然他已经十拿九稳,夏家女就是阿灿,可他还得见一见才能安心。 以为怕后院的母亲担心,加上他经历过一世,刀剑的伤痛都受过,也见过急怒攻心吐血的人。所以,邵毅没找大夫,也没惊动院子里其他人。 只吩咐修远和知睿两人把桌案和地上的痕迹收拾了,他自己擦了手脸,重新坐回椅子上,思忖接下来该怎么做。 修远和知睿对视一眼,各自忙碌,心下却很惊异。 他两人贴身跟随邵毅,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却能看出,邵毅这两个月比过去沉默了很多,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虽然刚才他吐了两口血,现在面色有些苍白,可眼眸却已经明亮起来,这段时间笼罩着他的沉郁气息也没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安排 邵毅好像看不见进进出出的两个小厮,自顾坐着。一时想着,有他在旁相护,一定不会让阿灿孤身流落在外,这是好事。 一时又想着,阿灿如此秀外慧中的女子,若是被王晰发现了她的好,开始喜欢她,宠爱她,而阿灿又不知道他的存在,真和王晰夫妻恩爱,那可怎么办? 一时再想到,嫁进王家的夏家女到底是不是阿灿?千万不要是巧合。 越想越是惆怅百转,刚刚兴起的爽朗锋利气质,又开始变幻莫测、患得患失起来。 他抬手把知睿叫住,“行了,大概收拾一下就好,你们转的爷眼晕。” 知睿看看手上的铜盆和盆里的污水,迟疑道:“爷您是不是有吩咐?这个……”那也得把擦地的水倒掉吧? 修远有眼色,连忙把盆子接过来,说道:“给我,你先听爷的吩咐。” 邵毅不耐烦的摆摆手,“先搁一边,你们都听着。” “哦,是。”两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怠慢,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垂首听命。 邵毅见两人站好,说道:“知睿,召集你手里的人,去打听王家……夏二奶奶的事情。事无巨细,不管什么,只要和她有关,都报上来。若她出府,不管我在干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邵毅发现,不管是王家二奶奶还是夏二奶奶,从他口中说出,都异常艰难。 知睿本就没从刚才事情中缓过来,这时,再被这突如其来的吩咐搞得彻底懵了。 “爷,是查探王家二奶奶吗?要不算了,咱还是寻机会,把夏梓堂再揍一顿好了。” “胡说!”邵毅喝道。 然后,他就头疼起来。 差点儿忘了,他还和夏梓堂打过一架的,是他们一群人,打人家两个人。好像……夏梓堂和他的小厮当时挺惨,鼻青脸肿的,好像身上也带了伤。 起因更不能提,是他口出恶言,平白无故的,骂阿灿愚蠢来着。活得不耐烦就是他这样子的吧? 完了,邵毅捏着眉心,满肚子的苦水。 这时的阿灿才嫁进王家,跟本就不认识他,他还犯愁没机会接近她,再有这样一桩恶迹,阿灿说不定会多厌恶他呢。 知睿拿不准邵毅想干什么。可他被邵毅刚才的吐血场景吓怕了,生怕主子心情不畅,自降身份,找一个女子的麻烦。 相比之下,还是揍个大老爷们敞亮些。 可是,听自家主子这语气,难道还真要把夏梓堂搁一边,专门和一个女子过不去? 知睿满脸的困惑,这不是自家爷的风格啊。 邵毅被知睿那暧/昧的小眼神看的火起,怒道:“看什么看?你那脑子是怎么长的?以后遇到夏家人,都客气着点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听到了吗?”说着,恼火的视线再瞪修远一眼,算是一起警告了。 饶是修远沉稳,也愣了一下,才点头应是。 心里却嘀咕不已:这,不关他的事儿吧?他可什么都没说。 知睿更是困惑,但也放了心,不是找人家女眷麻烦就好。他还以为,自家爷和姓夏的人犯冲呢,吓了一跳。 问题是,作为京城头号纨绔的小厮,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难度,好像挺大呢。 “那小的,现在就去安排?”知睿试探道。 邵毅想了想,说道:“再安排几个人,留意她陪嫁的下人,若她们找人牙子买下人,你先把买卖拦下来,安排咱们的人过去。” 他想的很简单,阿灿若打算烧制琉璃,后宅的丫鬟应该不够,一定会再找人。 借此机会,安排两个懂功夫的下人在她身边,若再遇到危险,至少能在第一时间保护她安全。 他转向修远,“你去找莫叔,问问他,老一辈侍卫中,谁家有会功夫的女孩子,挑两个功夫好,靠得住的。” 修远悠然抬眼,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家的护卫,和寻常官员府上的护卫可不一样。 当年皇帝怕邵毅年幼,面对襄亲王妃的恶意,没人护得了他,特意从皇城侍卫中挑了精锐,派来看护邵毅母子。 虽然他们早已经归属邵家,那可是皇城侍卫出身,不知寻常看家护院的护卫能比的。 邵毅点头,“就是你猜的那样。如果没有意外,她们就是送进王家,伺候夏家女子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告诉莫叔,不会耽误她们,只要能送进去,那就是她们的体面。” 说完,摆摆手,“这就去安排吧。” 修远两人对视一眼,虽然心里像猫抓一样诧异难耐,却也不敢多问原由。 临退下时,知睿接到修远的示意,问了声要不要请大夫,结果被邵毅中气十足的喝退了。 把人打发走,邵毅才感觉胸口隐隐的有些闷疼,虽然如此,他依然精气神十足,满怀希望的等着知睿回话。 若阿灿再次出府,他无论如何也得寻机会,见她一面,哪怕远远的看一眼也行。否则,这颗心提着,只怕会寝食难安了。 知睿的效率奇高,各种消息源源不断的报上来。甚至,连夏晏清请了先生,读书很有天赋,都让他从日常采买的下人那里打听到了。却惟独没有夏晏清再次出门的消息。 邵毅的一颗心提着,却不敢有一点儿别的动作,甚至都不敢询问展七,夏晏清长得什么模样,唯恐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 夏晏清那日回去,照例先去见刘夫人和袁氏,告知二人,她回来了。 意料之中的,唐嬷嬷也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萱北堂正房。 她们在书铺和铁匠铺耽搁了一些时间,此时已近午时,袁氏正和刘夫人闲话。这次,房间里倒是没有旁的人,只有刘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伺候着。 夏晏清给两人行礼,在刘夫人的示意下,在一旁的锦凳暂坐。 唐嬷嬷屈膝之后,站在夏晏清身后。 看着丫鬟给她上了茶,刘夫人状似随意的问道:“用了这许多时间,可买到了需要的书籍?” 夏晏清把手中茶盏放下,恭谨道:“回母亲话,买了几本,虽不算很合意,却也能借鉴一二。” “那就好,能借鉴已经不错了。”刘夫人应了一声,转向唐嬷嬷,“辛苦嬷嬷走这一趟,乏了吧?”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补刀 唐嬷嬷踏出一步,低敛着眉,回道:“夫人抬举奴婢了,这是奴婢的本分,不敢托大。” 说到这里,唐嬷嬷抬起头,看夏晏清一眼,收回视线,继续说道:“只是,奴婢觉着,在没学好规矩之前,二奶奶还是不要出去了。” 夏晏清撇了撇嘴,就知道是这个样子。至于吗,不就是没听她劝告,去了趟铁匠铺吗,居然一会儿都忍不了,当下就告状了。 刘夫人心里一突,忙问道:“哦?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唐嬷嬷这种刻板的教养嬷嬷跟着,难道还管不住夏氏? 唐嬷嬷耷拉着眼皮子,不疼不痒的说道:“二奶奶从书铺出来,就执意要去铁匠铺。那时,邵家的那位大爷带着人经过,看向二奶奶时,还停了几息的功夫。即使这样,也没能让二奶奶改变主意。最后,还是去了铁匠铺子。” 在唐嬷嬷说到邵毅时,刘夫人和袁氏瞬间坐直了身体。 袁氏皱眉问道:“之前不是说,全都准备好了吗?难道没戴帷帽?”说着话,目光还一下一下的往夏晏清这边扫过来。 她和邵毅小厮的想法一样,认为邵毅是因为和夏梓堂斗殴的原因,想找夏晏清麻烦。 夏晏清也瞪大了眼睛,感觉莫名其妙。 有吗?她怎么不知道那邵什么的经过?唐嬷嬷也没对她说啊! 对着袁氏和刘夫人灼灼的目光,唐嬷嬷面显惭愧,欠身说道:“二奶奶穿戴齐全,也带了帷帽的。奴婢也不知那位爷怎么就认出了二奶奶,莫不是认得咱们府里的马车?” 袁氏眉头拧得更紧,“应该不会的。大爷说过,京城遍地富贵,咱们在京城的根基尚浅,也没什么值得炫耀。所以,马车并无标示。” 她看向夏晏清,依然皱着眉头,“不是叮嘱过弟妹,出去之后,要时时询问唐嬷嬷的意见吗?说好的买书,怎的就想起去铁匠铺子?居然连那等纨绔也不知避让。难道你忘了,不久之前,他和你娘家兄长有过冲突的?” 唐嬷嬷适时地又补了一刀:“若是奴婢没看错,二奶奶出行之前,就有去铁匠铺的打算,也着人看好了地方。 咱们的马车一路没有停留,也没寻人打听,而是直接去了那间铁匠铺。奴婢不明白,要去如此嘈杂的地方,为何二奶奶出行之前,没告知夫人和大奶奶。” 夏晏清的脸,瞬间黑了几分。 这唐嬷嬷,特么经过谍报培训还是怎么的?她不过逛个街,居然被人这么盯着,还要分析她的言行动向。 尤其唐嬷嬷最后的两句话,什么叫她不明白?她这分明就是告诉刘夫人和袁氏,她为了去铁匠铺,有意向家里的主事人隐瞒实情。 房间里,除了唐嬷嬷和夏晏清,其他四人都看着夏晏清,眼里的情绪虽各不相同,但很统一的,里面全都有怀疑和谴责的成分。 夏晏清忽闪着她的大眼睛,把房间里的人挨个儿看了一遍,面显无辜,说道:“儿媳以为,去个铁匠铺没什么的,所以就没向母亲和大嫂提起。” 她见众人依然神色不虞,唐嬷嬷眼里更有讥讽之色,继续解释:“儿媳过去的主家,申地主家的小姐,去过铁匠铺好几次的,每次都带着儿媳。她还因为和铁匠发生口角,让儿媳掀了铁匠铺的摊子呢。” 袁氏听了,差点儿气吐血。 合着她平日里言行看着挺像回事,白先生还说她有读书天赋,结果一有了事情,就能想起她在乡下当人丫头的情景,还敢拿来做现下的行为借鉴。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京城贵妇和小村落土财主女儿的区别吗? 袁氏不相信! 她眯了眯眼,缓缓问道:“你既然懂得报备去书铺买书,为什么反而略过了铁匠铺子?” 几个人都看向夏晏清,是啊,读书、买书,那是风雅之事,她都能郑重其事的来刘夫人这里报备,铁匠铺那样的嘈杂之地,她反而没提。 是啊,为什么? 面对众人的质疑,夏晏清很诧异,也很理所当然。 她说道:“那怎么能一样?铁匠铺子那是在外面的,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我去那里,只是做几个小物件,无论怎样都不会有非议。 书铺就不然了,那是在屋子里的,众人视线不及之地,若被人恶意猜测,那才说不清楚,当然要提前对母亲和大嫂说一声。” “……”屋里一片静默。 袁氏这一刻很想骂娘,夏氏这明显混账的逻辑,居然让她阐述的如此合理。 其他人看着夏晏清,也都是一脸的呆滞。 唐嬷嬷面色则更沉了沉。今天这一趟出门,无论怎么看,夏氏真正要去的地方,都是铁匠铺,买书只是她申请出门的借口。 她若是直言去铁匠铺,刘夫人和袁氏一定不会答应。 她这是欺骗长辈,欺骗掌管家事的大嫂。这种行径,足以说明她心术不正,再以后的日子里,她将失去所有人的信任,面对的是王家人的审视。 可是,这样难解的局面,居然被她以如此合理的解释化解了。如此一来,就算她有错,那也是不懂事的无心之过,内在的品性没问题。 唐嬷嬷暗叹一声,她还是小看了夏氏。这女子,哪里像乡下长大、没见识的怯懦村姑?分明就是口齿伶俐、机变过人的狡诈之徒。 正文 第六十章 天人之智 刘夫人关心的,却是邵毅为什么会注意夏晏清,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还有没有后续。 她王家虽不是有根底的大家族,却也已步入仕途,且前程看好。若家中女眷被人当众揪扯,着实丢不起这个人。 她问夏晏清道:“既然知道邵家大爷在左近,怎么不立即回来?万一那人不分青红皂白,上前纠缠,你们一行女子,可如何是好?” 说起这个,夏晏清那是真的无辜,“街上那么多人,儿媳谨记唐嬷嬷教导,并没有四下乱看,更不知道那邵什么的是谁啊。” 她看向唐嬷嬷,一脸的谴责兼委屈。没人告诉她,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女子,怎么会知道姓邵的在看她? 她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唐嬷嬷被夏晏清连番格挡,有点儿头大了,只得欠身解释:“奴婢以为二奶奶看到了,怕说多了二奶奶羞恼,就没额外提及。” 夏晏清眨眨眼,这找托词的本事,虽然比她差了一点儿,但也不错了。 刘夫人叹了口气,再看一眼袁氏,见袁氏脸上也有担忧之色。于是转向夏晏清,严肃说道:“好端端的出个门,就被那纨绔盯上了,着实不是好事。近期,除了必须的应酬,你还是不要出去了。” “啊?”夏晏清目光迟疑。必须的应酬?她一个刚从乡下进城三个多月的人,能有什么必须的应酬? 她把房间里的人挨个儿打量一遍,期期艾艾的问道:“母亲……这是要罚我禁足吗?” 刘夫人滞了一滞,她的本意不是要夏晏清禁足。可夏氏如此不知深浅、不懂规矩,实在不好单独出门。 再有,若她真因夏梓堂的缘故,被邵毅惦记上,那就更要避一避了。 邵毅名声狼藉,根本不在意风评和颜面。她两个儿子前程远大,却是要脸面的。 刘夫人耐心解释道:“不是要禁你足,而是你娘家兄长和邵爷有冲突,若他迁怒与你,你一个女子,就算他不能把你怎样,只让小厮下人调笑你几句,咱们也是经受不起的。” 夏晏清眼眸闪了闪,你们经受不起是啥意思? 难道被恶人调戏几句,她就不配做王家媳妇了吗? 如果是这样,她还挺期待遇到那邵什么的…… 思维发散之际,忽然看见刘夫人和袁氏的郑重神色,心中一凛,连忙摇摇头,把萦绕在脑海里的念头打消。 她将来是要出去做事的,可不能让人觉得她是个能被人随意调戏的女人。再说,她还有父母兄嫂,有侄儿侄女呢,她不能让疼爱她的人因她而蒙羞。 刘夫人见她眼眸变换,温和道:“今日之事,我让家里的管事婆子去一趟亲家府上,知会亲家一声。若亲家认为你出府没有大碍,咱们也不拘着你。” 夏晏清眨了眨眼,内心极为郁闷。 这话说的,王家搬出她被邵毅盯着看的说辞,娘家父母和哥哥,哪里还敢坚持让她随意出门? 说不定,哥哥听了,会再找那邵什么的打架去。 “不用了吧,儿媳不出去就是。那位邵爷是否要寻衅还不肯定,若娘家兄长当了真,再和人家起冲突就不好了。邵爷身份特殊,还是避着些好。” 夏晏清说完,起身施礼,“母亲若没别的事情,儿媳这就告退了。” 人家都要禁她足了,她也就不费那心思,在这里赔笑脸演戏了。 至于告知娘家,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夫人等人若还给自家送信,那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有意挑唆夏家和邵毅结仇了。 想来刘夫人和王韬并不糊涂,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看着夏晏清和唐嬷嬷离开,刘夫人无奈叹气:还真是不懂事啊。家里有一个这样儿媳妇,还真让人闹心。 管教太过,怕她不顾脸面闹将起来。这府里,终究有夏氏陪嫁的两房下人,若有大事,一定瞒不过夏家。亲家什么态度且不说,只夏氏的两个哥哥,就护短的很。 夏氏没有太大的错处,而自家儿子和徐清慧两人的关系却是硬伤。 若惹恼了夏氏,把事情敞开来说,就算可以推说是夏氏自己的意思,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事情的实质,她王家面上需不好看。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得找儿子说说此事了,不能一直这么着,让全家人迁就夏氏一人。她这哪里是娶回来的儿媳?分明是供了尊菩萨! ………… 铁匠的业务素质很强,虽然夏晏清一再强调,她很着急用这东西,可铁匠却坚持不肯提早交货。 铁匠本着认真负责的精神,给她解释,她那小物件要求材料匀净,那就要对金属反复锤炼,至少也要一天时间,才能交付夏晏清要的第一批,一组六个小构件。 所以,订货的第二天、第三天,夏晏清除了读书用去半个时辰、下午学规矩,其余时间,都是和白先生一起,准备再次开启炉灶,烧制陶器。 第三天巳时,大壮媳妇取回测温片,在二门外通传,进到内院,把东西交给夏晏清。 夏晏清打算在炉灶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凿一个凹洞,安装测温片。 她要的测温片,却是每组六个,这是怕铜、铁材料不好控制,有材质不均匀的地方,造成测温误差。 所以,要在同样的温度环境中,视测温片受热后的弯曲度,挑选最接近的四个。其余误差大的,就只能搁置,和以后的淘汰品一起,再次筛选。 她找来一个烧烤架之类的长条铁槽,均匀烧了炭火,用来给测温片加热,进行筛选。 客院中,白先生和巧儿,以及夏晏清的丫头都目光灼灼的盯着六个测温片,等着夏晏清之前描述的现象是否会出现。 这六个测温片,以侧立的形式,分别把测温片的一端,固定在六个薄陶片上。 薄陶片隔空放在通红的炭火上方。不多时,铜铁复合片受热,开始出现弯曲现象。 随着受热时间增加,没有固定的那一端继续弯曲,开始接近、然后超过陶片上的一个个刻度。 白先生和几个丫鬟围在铁槽周围,看的目瞪口呆。 这东西,受热后居然真的弯曲了。看这样子,火力越强,金属片的弯曲程度越明显,现在这六个金属片的变化程度,惊人的一致。 有一个复合金属片,弯曲之后,显示的刻度稍有偏差,但也很有限。 几个人中,白先生最早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她低声惊叹:“二奶奶果真有天人之智,居然能想出如此精妙的物件。有这个金属片做辅助,以后所有窑炉的火力,就算寻常烧火小工,只怕也能操控了。”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被敷衍了 在外院门外的小径上,王晰满心不情愿的走了过来。他在院门处停下,首先听到的就是白先生这句“天人之智”。 刘夫人前日应夏晏清的事情闹心,直觉一家人在儿媳面前一让再让不是个事儿,就接连督促王晰多往夏晏清房里来。 刘夫人明确告诉王晰,就算他做不到从心底里尊重夏氏,但也不能再把她当做不相干的外人。 这件事一旦抖落出去,不但是他,就连大哥王韬,也有一份掌家不利的过错。 于是,王晰被母亲连番轰炸,又被王韬找去严厉斥责,心烦意乱之下,连书都看不进去,只得先过来应个景。 他选这个时候,也是打算着夏晏清不在秋月苑,他来转个弯儿,先让秋月苑的下人给夏晏清透个风。 若晚间实在躲不过,他再来时,也不显得很突兀。 事情如愿进行,夏晏清果然不在。 王晰如释重负,也不管秋月苑里下人们各自不同的神色,假意问了夏晏清,得知她不在之后,就摆摆手,出来了。 然后鬼使神差的,他就在这个时间点,在客院的院门处,听到白先生说的这句话。 白先生暂住的小院子围墙不高,为了不让人生出探寻之心,只要不是入夜,这个院子的院门和其它院落一样,也是不关的。 以夏晏清的人气,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这里和秋月苑一样,基本上没什么人过来。 烧制陶器的窑炉,是安置在西侧棚子里的。但这时,是用炭火检测测温片的精度,又是大热的天。所以,测试实在院子里进行的。 王晰听到白先生说话的一瞬,他第一个情绪就是不屑兼不齿。 就算吹捧主家,那也得适可而止吧? 当先生居然能当到这个份上,简直有辱斯文! 天人之智,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吗?亏她也敢说出口。 接着,他听到夏晏清跟前的一个丫头继续吹捧:“那可不成,若这东西的用处这么大,那咱可得藏好了,不能被人偷学了去。” 夏氏居然不知道羞愧为何物,反而假装豁达的说道:“看你那点儿出息,咱们又不是靠烧制陶器吃饭的,就是被人学了去,于咱们也没什么损失。瞧你那点子小心眼。” 王晰再也听不下去这些无耻言语,转身就走。 可是,刚迈出一步,他就觉得不能这么离开。他得让夏氏知道,她有多蠢、有多无耻,她无论如何也是配不上他的。 他刚走到几个人的外围,就听夏晏清说道:“差不多了,拿下来吧。这东西也不能受热太过,否则会失去应有的弹性。” 王晰简直要气笑了,假装高深的疯话,夏氏居然也能说的这么煞有介事。他倒要看看,她们搞得是哪一出! 大壮媳妇拿起夹坩埚的钳子,把一个测温片拿下来时,众人纷纷侧身,给她让开地方。 众人动起来的时候,先后看到距离她们不足两步的王晰。 白先生虽然将至中年,却也是女子,为着避嫌,便退后几步。 心淑、大壮媳妇二人则忙着行礼。 心秀和巧儿两人比较特别,在看见王晰的第一时间,两人立即挪动步子,挡在王晰和铁槽、测温片中间,好像怕王晰动手,抢那几样东西似得。 夏晏清上前,屈膝行礼道:“妾身见过二爷,二爷怎么来了这里?” 她见王晰本就不佳的脸上隐现怒容,忙解释道,“这儿烟熏火燎的,妾担心会污了二爷一身的清雅之气。” 王晰面露讥讽,刚才她们几人,吹捧的、接受的,都和谐欢乐的不行。怎么他一来,立时就偃旗息鼓了? 他跨前一步,视线在心秀二人头顶越过,落在刚才众人围着的乱七八糟的一堆物什上。 “那是什么东西?你们在做什么?”王晰皱眉问道。 他个头高,即使被心秀和巧儿挡在外围,也能轻易把那些东西看的清清楚楚。 夏晏清面色从容,顺着王晰的视线看过去,答道:“这些啊,这是我们生了火,用来烤肉吃的烧烤架。” “……?”众人皆愕然。 白先生牵着嘴角,连忙扭头,看向院子一侧大树的茂密树冠。 王晰双目圆睁,差点儿被她气笑了,夏氏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 “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有张口胡说的本事。我已经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你们刚才的说话内容,和吃食毫无关系。” “是吗?那二爷您说,这东西若不是用来烤肉,它还能干什么?”夏晏清没有一点儿被拆穿的尴尬,应答之间,还示意大壮媳妇,先把测温片拿下来。 王晰语塞,“我……”我特娘的哪知道你们打算干什么。 他的视线看向铁槽,指着大壮媳妇钳下去的测温片,问夏晏清道:“这是什么?” “这个吗?”夏晏清继续敷衍,“我们用这东西试试,看炭火热了没。” 王晰看着那烧的红彤彤的炭火,已经烧成这样了,还用试试热了没? 他就是再看不起夏晏清,这时也明白,这女人压根儿就是在敷衍他,而且敷衍的很不走心。 他还没被人如此轻视过,当下就黑了脸。 可人家才子也不白给,在立即发火和拂袖而去的抉择中,他忽然发现几个下人的视线,都不自禁的往那几个取下来的东西上看。 他也下意识的看过去,赫然发现,几个陶片上固定的东西……原本是弯曲的,可这时,却在没有丝毫外力的情况下,在慢慢的伸直。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渣男 王晰看着渐渐回弹的金属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惊愕的看向夏晏清,指着那几个正在降温的测温片,磕巴着问道:“这,这……是什么?它怎么自己会动?” 夏晏清暗叹自己运气不怎么样,好端端的,王晰怎么就来她这里了? 她思量着瞒不住,便答道:“就是二爷看见的,几个铜铁相叠的复合金属片,刚才在炭火上受热,有了些简单的变化。” 这东西,她压根就没打算瞒下来。很多行业都对温度有要求,在温度计没出现之前,人们都是依靠好手艺的师傅,凭他们的经验和直觉做判断。 一旦有了温度可以测定的概念,古往今来的聪明人士多得是,没准儿就有人动脑筋,不但能把双金属片温度计做的精准、合理,还会有很多其他形式的温度计提早出现。 虽然现在把这东西泄露出去有些早,但既然王晰已经看见了,若她再推脱隐瞒,那就太不大气了。 而且,说不定。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东西就会流传开。到那时,她现在的推脱就不是不大气,而是很难看了。 “这东西,真的是用来试炭火热度的?”王晰惊讶于他得到的答案,急急地反问一句。 他心中亦是骇然:难道那白先生刚才并不是说的奉承话,而是这东西受热之后的变化,真能测定烧窑的高温? 再想想夏晏清之前几次烧陶器失败,也许真是火候的问题,然后……她就想出这么个办法? 她真的异常聪慧?? 王晰扫一眼放在地上的几个测温片,这么一会儿功夫,刚才弧度还很大的金属片,现在差不多平直了。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东西,只在火上烤了烤,居然就能弯曲。更神奇的是,降温之后,居然还能恢复平直状态。 他想起刚才听夏晏清说的话,好像提到了弹性。她一个乡下女子,如何能懂得这些? 夏晏清却在猜测王晰来这里干什么,测温片、陶制小玩意儿,这些都不怕人知道。 可她是要做玻璃的,要用玻璃赚大钱。在离开王家之前,她可不想被王家看成摇钱树。 可这王晰若是时不时的就来这里,难免会被他遇到。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妾身在乡下时,见铁匠做来看新鲜的。这东西,炼铁打铁的工匠一看就明白,上不得大雅之堂。” 夏晏清力图说的轻描淡写,能让王晰失去兴趣。一边对着心淑摆手,“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吧。” 王晰自是不懂打铁炼铁,听她说的轻松,有点儿半信半疑,“那你呢?以后要把这个用在烧陶上?” 夏晏清点头,“是,只不知道能不能成。对了,二爷来这里,可是有事?” 王晰进来时,夏晏清也是这么问话的。王晰听到时,觉得异常的不顺耳,他是夏氏的丈夫,这是在他王家,难道夏氏在这里,他竟是来不得了? 王晰觉得当丈夫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隐有怒气升腾。 可这时,有了测温片展示的惊人效果,同样的问话,王晰除了没觉得不顺耳,反而有些心虚,感觉难以作答。 是啊,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他能说,母亲、兄长责令他经常来秋月苑过夜,以便安抚她和夏家,便于家里能把她当寻常媳妇那样约束和管教吗? 还是告诉她,他现在只是打个照面,是为今晚在她房里过夜,做个准备? 王晰想到刘夫人房间的多宝格上,那个胖墩墩的、看起来异常可爱的小淘猫。 再看看这个不大的客院里,已经在各自忙碌的几个人,还有一身浅青色粗布衣裙,眼底清明、神情坦荡的夏晏清。 他忽然觉得,无论他说什么,听在眼前女子的耳中,都会是个笑话。 静默片刻,王晰说道:“母亲让我找你,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夏晏清皱眉,她很想说,他们之间压根儿就没事,又有什么可谈的? 这特么,刘夫人和王韬两口子,这是回过味儿了吧?终于明白,要想管束她,首先得有约束她的理由和立场。 这天底下,宠爱小妾的男人多的是。只要王晰真正成了她的丈夫,让她有了正妻的事实和所谓尊重,至于王晰宠爱哪个女人,那就是男人自己的喜好了。 这个时代,只要男人把场面上的事情做好,女人可没资格干涉丈夫的喜好,更不好要求丈夫留宿正妻房里多少次。 她看看天色,太阳当头,时辰依然不早,谈谈?这货难道不要陪徐清慧吃午饭吗? “现在吗?”夏晏清问道。 不知怎的,王晰现在从里到外的不自在,他根本不知道该谈什么。 他之前讨厌夏晏清不知羞耻,认为夏晏清想尽办法,想要他在秋月苑留宿。于是,他绞尽脑汁,把他和夏晏清的夫妻之实,无限期的推后了。 可这时,他居然要主动提出,要在夏晏清这里留宿。 这种话,他光是想想,都觉得没脸,更别说提出来了。 “还是晚上吧,我晚上来秋月苑吃晚饭,到时候再说。”王晰撂下一句话,一甩袖子,匆匆走人了。 夏晏清眯起眼,看着王晰的背影,心里把这个渣男骂了个狗血喷头。 世上居然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刚看了天色,想着他要不要陪徐清慧吃饭,王晰就甩下一句来秋月苑吃晚饭。 徐清慧享受了新婚至今的几个月独宠,小两口日日一起进出,寝食一处。他忽然来这么一下子,不怕徐清慧气死吗? 王晰扔下的这句话,也只有夏晏清这个异类恼火兼恶心,院子里其他人却都是满脸喜色。 白先生走到她身边,也把视线看向王晰离去的小径,低声道:“恭喜二奶奶,想来二爷终于知道二奶奶秀外慧中、不可多得,打算善待二奶奶了。” “啊?”夏晏清闻言,差点儿打冷战了。她是不是秀外慧中,用得着王晰这个路人甲知道吗?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不欢 白先生却以为她太过高兴,有点儿回不过味儿来,继续说道:“王大人年纪尚轻,已然坐于高位。二爷学识好,也是前程远大。二奶奶聪慧,以后和二爷琴瑟相和,那是别家女子羡慕不来的富贵荣华。” 夏晏清怔了怔,暗叹一声。 她要是对白先生说,她一直都在做准备,都在寻找合理的理由离开王家,白先生会不会觉得她疯了? 她这想法若是传到娘家和夏大学士府上,娘家父母兄嫂固然会奇怪,她几个月前的一往情深哪里去了? 她的便宜祖父为了夏家将来和王家兄弟相互扶助,也会直接出面弹压她。 如果王晰一直不肯不回头的话,她这里还好办一些。 可照着现在的情形看来,不但刘夫人和王韬夫妇要把她当王家媳妇管教,王晰也有了修复夫妻关系的意思。 夫唱妇随,嫁鸡随鸡,她一个女人,若是不接受夫君的好意,是不是就要接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唾弃和审判? 这特么,她就不应该今天试验测温片的性能,应该让王晰继续觉得她一无是处。那样的话,她还是有把握继续忽悠王晰的。 她很没心情的摆摆手,“先生想简单了,我家二爷还有徐姨娘呢,若我和二爷琴瑟相和,徐姨娘可怎么办?” 王晰没来王家之前,白先生就知道王晰看不上夏晏清。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虽然夏晏清从未提过王晰怎样,可白先生也能看出,这位二奶奶对从未出现在秋月苑的夫君,也很不上心。 问题是,女子一旦嫁了人,如果没有不得已的原由,这一生就是夫家的人。就算王晰对她不喜,却也是她的丈夫,能决定她一切的人。 既然王晰有示好之意,二奶奶就该把握这个机会,等她诞下嫡子,这一辈子就有着落了。那时,随王晰宠爱什么人,也无法动摇她的正妻之位。 所以,白先生劝道:“但凡是富贵权势之家的男子,哪个没几个妾室通房?徐姨娘再受宠爱,她也是妾室,总要让道于大妇的。” 夏晏清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心里暗叹,连自食其力的白先生都是这样的态度,可以想象其他人在这件事上的看法。 ………… 大概袁氏知道王晰今晚在秋月苑吃饭,心秀领回来的晚饭,比平时多了两个菜,说是厨房特意加的,别的院子都没有。 心秀凑在夏晏清耳边告诉她时,王晰已经来了,正在房间一侧,由心淑伺候着净手。 夏晏清则以整理饭桌为由,没往王晰身边凑。 李嬷嬷一边帮着夏晏清把饭菜端上来,一边心中苦恼,暗叹二奶奶没做到一个妻子的本分,失去了和二爷亲近的机会。 唐嬷嬷在王晰进门时,给王晰见了一礼,之后就退下了。 摆饭的当口,王晰也坐了过来。 为了不影响胃口,夏晏清并没在饭桌上询问王晰的来意。 而王晰也乐得拖时间,最好能拖到晚间就寝,各自洗漱之后,蜡烛一吹,有了夫妻的情分,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两人各揣着心思,慢吞吞的拖了好长时间,这顿晚饭才算吃完。 好在夏日的饭菜清淡,也凉的慢,否则,照着这么个吃法,估计他二人得消化不良。 把晚饭撤下去,夏晏清很自觉地把几个丫头都清退,两人在矮塌上、隔桌而坐。 饶是厨房添了两个王晰喜欢的菜式,可他犯愁怎么和夏晏清开口,也是吃的食不甘味。 直到这时,眼看着实在拖不过,王晰咬了咬牙,保持着镇定,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这两日,母亲多次对我提起,你我之前商定的事情不妥,责怪我不该用才学要求娘子,更不应该因此慢待娘子。这短时间,我每每思及,也觉得对娘子不公。” “哦?“夏晏清问道,“徐姨娘可知道母亲和夫君的意思?” 王晰镇定的面色有了变化,隐含恼火的扫夏晏清一眼,沉着脸挪开视线。 他告诉徐清慧今晚不回去了,晚饭也在秋月苑用的时候,徐清慧先怔了怔,接着就泪盈于眶。 虽然她的泪珠没掉下来,也没有阻拦哭闹,可那委屈隐忍的样子,看在王晰眼里,却分外的让人怜惜。 夏氏着实可恼,这个时候提起,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夏晏清继续说道:“之前是妾身没见识、不懂事,以为只要结为夫妻,就能相亲相爱。却没想到,因此拆散了二爷和徐姨娘这一对有情人。妾身今日读书,心有所感,着实不该强人所难,当日是妾身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晰调回视线,皱眉质问。 夏晏清咬了咬牙,干脆把话说清楚了:“我本就配不上二爷,二爷只管和徐姨娘过自己的日子,我绝不会给二爷和咱们府上添麻烦。日后若有机会,咱们可以和离,二爷也可以休了我,把本该属于徐姨娘的名分还给她。” “夏氏……”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账! 夏晏清这番话说的王晰羞恼不已。之前他不愿意和夏晏清同房,甚至不愿意娶她,那是因为夏晏清配不上他,是他的选择。 可若是这话由夏晏清口中说出来,那味道就截然不同了,这就是对他的羞辱。 王晰压下怒自,冷笑一声:“你说的轻松,当日我不肯答应这门亲,可夏大学士府势大,硬是把你塞进我王家。如今,你说寻机会就寻机会?真是好不轻松! 若这期间有什么变故,你夏家以我宠妾灭妻、甚至不和正妻圆房为由,寻我王家麻烦,你能让夏大学士回心转意?” 夏晏清一滞,以那个便宜祖父对王家兄弟的执着……她好像还真搞不定。而且极有可能上纲上线,这辈子把她压在王家,再没出头之日。 王晰继续说道:“你的确配不上我。这样,你明日就回娘家,自去向夏大人和大学士解释原由。也不用再提休书,我这就去准备和离书。你留两个下人,把你的嫁妆收拾妥当,我会尽快派人,同着和离书一并送去夏家。” 王晰冷着脸说完,原本抚在膝盖上的两手一挥,拂开两袖,起身下地。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而散 夏晏清立即就惆怅了。 这特么,王晰这货居然不是个真正的书呆子,还有这等魄力和机智。 夏小娘子因情系王晰,得了相思病,差点儿把自己折腾死。如今王晰放下/身段,主动求和,她却无理取闹、自请出府。 王晰这货挺贼的呗,趁着这个有利时机,要她自己回娘家,向她父母兄嫂和夏家老宅分说,是她自己要求出府的,和王家无关。 这是把所有过错都归于她的头上了? 如果这么做能成功离开王家,她也认了。问题是,能行吗? 这个时代的望族中,年轻男女的亲事向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事关两家人甚至两个家族。 王晰说的轻巧,他能做得了王韬的主?还是她能让夏小娘子的祖父夏斌改主意? 夏晏清跟着起身,不急不缓的说道:“也行,我回去对我娘说,回门的前一天,你拿着徐清慧画的画儿,劝我进学,至少书画水平及得上徐清慧,再和我做和美夫妻。想来我娘一定能明白你和徐清慧的意思。” 王晰已经迈开的步子一顿,愤而转身,眉头紧蹙:“你……” 母亲果然说的没错,这女子就不能相信。当时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当时的态度很积极,还向他保证,绝不会对夏家提及此事。 这话私下里哄哄不知世事的村姑还行,若是拿到场面上说,那就是他欺负夏氏没见识,要断送她的一生。 王晰目露怀疑,这女人,大概当时就看出他的意思了。可她不但没拆穿,反而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下来。 这样看来,倒是他被这女人哄了吧? 夏晏清扬起下巴,“你什么你?难道那些话不是你说的?还有,刚拜过堂,进到新房,二爷把我的盖头扔在地上就走了?从酒席退下之后,二爷也没来新房,而是跑去徐清慧那里,和她先行了结发礼。” 她在这件事情上有错,也仅仅是在新婚夜,把新郎气走了,没去请他回来。可王晰要搞搞清楚,她那点儿错,也是有原因的! 王晰张了几次嘴,才说道:“可我如今是在善待你!” 夏晏清两手一摊,“所以我才和你商量嘛。我很有诚意的,是为了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才要找机会,把本该属于徐清慧的正妻位置让给她,成全二爷和她的深情。” 鬼才信你的诚意! 王晰狠狠的瞥了夏晏清一眼,对她的解释充耳不闻,只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与夏氏和离,那是两家人的事情,他虽然是夏氏的夫君,却也不能自行做主。他刚才的话,也是一时气愤,根本做不得准。 而且,他是夏氏的丈夫,是闻名京城的才俊学子,却被妻子拒之门外,他可怎么有脸对母亲和兄长解释? 夏晏清见王晰站住,继续说道:“要不这样,二爷给我一份休书,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的回娘家。” 自古以来,就有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说法,何况王晰今日的确是来表达善意、打算修好夫妻关系的。 夏珂夫妇脑子锈掉了,才会让她在这么好的形势下和离回家。 如果王家肯给她一份休书,那就不一样了。 王晰烦躁的打断了她:“那怎么成?休妻是要理由的!”他的理由在哪里? 夏晏清瞪着王晰,半天没说出话来。 如今就是这个局面,她没有脱离王家的理由,王晰也没有休弃她的借口。感情不和之类的说辞,在这里,那都是无稽之谈。 好半天,王晰想起他来这里的起始原因:母亲和兄长,都是担心他如此冷落夏氏,有朝一日被宣扬出去,会给王家带来麻烦。 可现在,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是夏氏自己生出异心,拒夫君于门外。 这就怪不到他头上了,是夏氏自找的。 王晰心中还有些被推拒的不痛快,却轻松了许多。 他冷冷说道:“既然你已生出去意,那就得把话说清楚了,不能让我王家担上所有过错。待我问过母亲和兄长的意思,再做定夺。” 说完,王晰一甩袖子,拉开门走了。 这次,夏晏清没再试图阻拦王晰。 经过今天的事情,想来王晰不会再涉足秋月苑和客院,这正是她希望的结果。 最好他此次离去,能把今天的事情,向刘夫人和王韬夫妇说清楚,看他们有什么打算。到时候,她再做打算。 总而言之,和离也好,休弃也好,能低调处理、不引人注意最好。她一个穿越女,可经不起众多眼目的探究。 王晰出去不大一会儿,李嬷嬷和几个丫鬟就涌了进来。 李嬷嬷手里拿着一条宽大些的帕子,看着早就准备好了,随时进来救场,却没想到,夏晏清根本没给人机会。 她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的问道:“二爷过来可是有事?您和二爷谈得怎样了?” 心淑也掐着小心,说道:“奴婢看着,二爷刚才像是没打算走的样子……”她抬眼瞄见夏晏清那一脸的纠结,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李嬷嬷没听见夏晏清回话,却发现她已然在整理衣服,竟似还要去白先生院里。 这是打算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了? 李嬷嬷急道:“二奶奶,奴婢瞧着,二爷今日过来,是打算和二奶奶和解的。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奴婢瞧着,您又把二爷给气走了。” 夏晏清自顾整理着衣衫上的每一处褶皱,心秀和心容也在一旁帮忙。 不是夏晏清矫情,而是外面厢房有唐嬷嬷看着呢。虽然从秋月苑去客院,只有短短一小段路,却也不能怠慢。 看着都妥当了,夏晏清才说道:“这段时间我想清楚了,二爷和徐清慧本就是议好的亲事,又两情相悦,我这一趟是做了恶事,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李嬷嬷立即就从她的话里听出不妙,“二奶奶,这话可不能随意说。儿女亲事,历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是堂堂正正嫁进王家的媳妇……”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闹心 李嬷嬷立即就从夏晏清的话里听出不妙,“二奶奶,这话可不能随意说。儿女亲事,历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是堂堂正正嫁进王家的媳妇……” 夏晏清没等李嬷嬷把说完,就摆摆手,说道:“不用说那许多借口,强扭的瓜不甜就没错了。刚才,我已经对二爷说了,以后绝不干涉二爷和徐清慧之间的感情。若有机会,能让我和离出府,那是最好。” “……二奶奶,您……您这是自毁前程啊。”李嬷嬷攥在手里的帕子无声落地,满面凄惶。 心淑等几个丫鬟也都听得目瞪口呆,傻傻看着夏晏清。她家二奶奶,这是糊涂了吧? 人家女子就算在夫家惨遭磋磨,也不敢反抗,不都是怕被休弃回娘家吗?怎么二奶奶就这么另类了,她不怕被世人唾弃耻笑吗? “好啦,我不过提前给你们说一声,让你们心里有个准备,事情到底如何还不清楚。”夏晏清说着,加重语气告诫道,“事情没发生之前,你们不得对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情。好了,我要去白先生那里听课了。” 说完,安抚的拍了拍李嬷嬷手臂,迈着端庄的步子,往外走去。 心淑和心秀瞄一眼失魂落魄的李嬷嬷,连忙跟上去。 唐嬷嬷站在东厢房廊下,审视的看着夏晏清主仆三人矜持出院。 她那微胖的面容平静从容,还有着刚进来时的和善。可是心里,却把王晰和夏晏清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王晰今日来此,那寻求和解的意思表现的很明显。即使这样,在和夏晏清单独相处不多会儿之后,也是阴着脸离开的。 依照之前夏晏清对王晰的不在意,很容易猜出,王晰在夏氏这里吃瘪了。而夏氏,大概已经对王晰存了异心。 可是,为什么呢? 唐嬷嬷看着夏晏清的背影,做着各个版本的猜想。 ………… 离开秋月苑的王晰心情沉重,回想这番在秋月苑和夏晏清的对话,这女人,绝不是之前传言那样怯懦不知事,只怕早就存了不和他过的意思。 只是,为什么呢? 夏珂夫妇当时是因为心疼女儿,才答应了夏大学士,让她出嫁,这事儿他是清楚的。难道真是因为看出他深爱清慧,觉得无法让他改变心意,所以心生退意? 王晰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夏晏清的态度,他必须告诉兄长。相较于他的面子,王家和夏家的关系更重要 ………… 王韬回到后院袁氏房里时,袁氏正在为王晰和夏晏清的事情烦恼。 她特意给秋月苑的晚饭加了菜,也派了人关注那里的情形,自然知道两人没谈拢。正想着,明天让刘夫人询问此事,王韬就回来了。 王韬一见袁氏的神色,就知道她在为什么事闹心。 袁氏迎着王韬,服侍他在铜盆中净了手。 王韬把擦手的布巾交给丫鬟,一边走到竹塌边坐下,一边说道:“刚才晰雨找我了。” 袁氏吩咐丫鬟收拾了水盆退下,亲自斟了清茶,放到王韬面前,很有些苦恼的说道:“他二人到底是闹得哪一出?怎么说也是两口子,日子总是要过的吧。” 王韬的面色也不算好,看着袁氏在对面坐下,说道:“这次的事情,还真怪不得晰雨……” 袁氏听王韬转述王晰的话,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越听越觉得难以理解,惊诧的几乎合不拢嘴巴。 待到王韬说完,她才用飘忽的声音问道:“那夏氏……她果然说了,打算和二弟和离?”夏氏到底知不知道和离或者被休弃的女子,会面临怎样尴尬的境地? 好人家、好男儿绝不会娶一个再嫁妇进门当主妇,而愿意娶她的,不是贪图岳家家世,就是没什么身份,娶不到官宦人家的女儿,退而求其次的男人。 若不想降低条件,就得长居娘家。可时间久了,难免会被哥嫂和侄儿侄女嫌弃,甚至还会带累了侄儿侄女的亲事。 为了争一时之气,值得吗?离了王家,她再到哪里找王晰这样的好儿郎去? “是这么说的。”王韬点了点头,叹道,“这夏氏,倒是咱们小看了她。之前就有白先生说她聪慧,如今,更有这等胸襟,如此拿得起放得下,还能看得清。说起来,倒是比徐氏强多了。” “大爷……”袁氏不可置信的说道,“您的意思,难道还要挽留她,咱们一家人继续供着她不成?” 王韬安抚道:“再看看吧。你选个日子,给夏大人府上递个帖子,找姜夫人谈谈。一个有主见、够胸襟的妻子,对二弟和日后的侄儿侄女助益良多。若夏家能劝和夏氏,好好和二弟过日子,着实是咱们府上的运气。” 袁氏皱眉,“她才从乡下进京,就如此固执,难以管教。日后读了书,有了学识,岂不是更加目中无人?”夏氏这性子,管束不当,说不得会给家里惹出祸事。 夏氏进门这些日子,她感觉,面对夏氏时,那简直就是无从下手的感觉。无论家里各人什么情况、什么态度,人家都不接招。 这种人是最难拿捏的。 王韬探手,拍了拍袁氏的手臂,说道:“你放心,这当然说的是夏氏能听劝,能循规蹈矩的做好妻子本分。若她不听劝,则本事越大,越容易出乱子。你只管把夏氏的原话给亲家夫人说了,先听听夏家意思。” 这天在秋月苑发生的事情,除了当事人王晰、夏晏清,和贴身伺候夏晏清的李嬷嬷几人,就只有刘夫人、王韬夫妇了,其他人都不知道。 李嬷嬷几人已经被夏晏清封了口的。 同在秋月苑的唐嬷嬷虽有猜测,却也知道,哪家府邸都不缺秘辛之事。 为了她的口碑和生计,这种事,她这样的身份是决不能搀和的。不但不能搀和,还得躲远点儿。 白先生自然更不知晓,但她见当日晚饭后,夏晏清只比往常晚来了两刻钟。不用想也知道,他夫妻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跨上一个新的台阶。 白先生不由得暗自叹息。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和离的资本 让白先生更为不解的是,从这天开始,夏晏清把时间都用在了烧窑上,读书都暂且搁置一旁了。 当天晚上,她就和白先生一起,带着两个丫鬟和巧儿,烧了空灶。用来测试不同火力下,测温片显示的弯曲程度。 又和白先生商量,初步确定了烧制陶器时,预热、升温和降温三个阶段的火候刻度。 第二天一早,夏晏清早早就来到客院,本来的读书时间,被她挪用了。 她带着大壮媳妇和巧儿、心淑三人,把之前准备好的陶器生胚,送入窑炉。给尚有余温的炉灶添柴,开始了烧制陶器的预热过程。 这样算下来,明日午时之前,这几个陶器就能出炉。 到时候,看陶器的烧制情况,在时间和温度上再做些调整,之后的烧制质量基本上就能保证了。 白先生和几个丫鬟都纳闷,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着急。 她也没做解释。而且,她的想法,和古代人有太久远、足够宽的代沟。解释不解释的,没什么区别,该不理解的依然不会理解。 次日,夏晏清依然没读书,而是和白先生、大壮媳妇等人,做继续烧陶的准备。 巳时末,窑炉的温度已经降下来。在心秀和巧儿期待的目光中,大壮媳妇把封闭的炉灶口打开,里面的五个物件被一一取出。 要论手工,无论夏晏清还是白先生,都没法儿和人家正经的制陶师傅相比。所以,夏晏清把陶器定位在新奇上。 这五个陶器中,除了两个依然是招财猫之外,另有两个现代创意的曲颈花瓶,和一对天鹅。 原本白先生最不看好的,就是这对天鹅。 这东西是夏晏清提议,说了大致要求,由白先生动手制作的生坯。几经修改,之后才成型,达到了夏晏清的要求。 虽然天鹅出自白先生之手,但白先生对这个陶件,却不抱有任何希望。 在她看来,这东西做的太过简单,甚至简单到连眉眼都没有。进炉之前的生陶胚更显粗陋,着实无法让人喜欢。 可东西一拿出来,却险些亮瞎了几个人的眼睛。 那优雅修长的颈项,简约流畅的外形和线条,无一不彰显着天鹅的高贵和典雅,哪里还有人会注意眉眼什么的。 可是说,烧出来的陶制天鹅,和进炉之前,有着脱胎换骨的变化。 相比这对简单的天鹅,大家给予了无限希望的招财猫,反倒缺了灵动和秀气。 连招财猫的忠实粉丝心秀,也转移了注意力,把视线凝在那对简约版的天鹅上。 她们的反应在夏晏清的意料之中,所以,她没看那几个东西是不是可爱,而是仔细观察几个陶件的烧制情况。 白先生见夏晏清神情郑重,明白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烧制技术。也就敛去了意外和惊叹之色,跟着她,一起观看陶器的烧制情况。 看到花瓶和招财猫有几处小裂纹,白先生问夏晏清:“看这几处纹路,这是咱们的生坯没做好,还是火力控制问题?” 心秀几个闻言,也凑上来看。 心秀看着白先生手指的地方,说道:“这个没关系吧?只是几个细小纹路而已,也不是东西真的开裂。看着还是很可爱的,花瓶也好看,新奇的样式。” 夏晏清笑道:“没出息的丫头。这若是给你拿着玩儿自然没事。可要是摆房间里,只怕时间长了,这几个裂纹就碍眼了。”小丫头要求太低了点儿,照着她的要求,她们赚谁的银子去? 她点了点心秀的脑门,转而对白先生说道:“咱这时第一次用测温片控制火候,哪能一次就成功,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至少器形是完整的。这就是说,火力控制得不错,就算有差距,也不是很大。” 白先生想想也是,再端详几个陶件,极是欣喜,“二奶奶想出来的东西极有新意,就算是做陶器生意,也一定出彩。” 心秀几个连声附和。别家不说,只夏家老宅,就是有上百年底蕴的大家族,却也没有这么新奇灵巧的物件。 若把这些新式陶器用于经营,一定能赚个头筹银子。 夏晏清笑道:“若用于赚钱,咱们这点子手艺可不行,还得找好手艺的塑陶师傅。” 听到夏晏清的话,白先生一直都有的想法,好似忽然间就有了着落。 她抬眼看向夏晏清,问道:“二奶奶真有做制陶生意的打算吗?那您之前说的琉璃,还做不做?” “做,先把陶器小物件搞定,之后再试琉璃。”夏晏清回答的很肯定。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把心秀留下,午后,先生带着张家嫂子和心秀、巧儿,接着烧下一炉。火候下调一个刻度,再看看情形如何。” “行,二奶奶放心,我看着就好。”白先生点头应下,但还是诧异问道,“这么急吗?” “嗯,早些试出来,也能早早安心。” 她没告诉在场几人,成功的烧制陶器,是回娘家谈和离的底牌。 她把那样的话撂给王晰,王晰一定会找王韬夫妇商量。 依照王韬和袁氏的精明,一定不会任由家里有个不安定因素存在,势必会找她娘家父母谈说此事。 这年头的女人,若不是没活路,断不会和丈夫和离。和离的女子,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没什么好前景。 所以,夏珂和姜夫人就算为了她的将来着想,也不会由着她的性子闹和离。 玻璃虽然更赚钱,但她暂时不打算拿出来。而且,现在拿出来也有难度。 这些新颖的陶制品和制陶技术,就是她展示给娘家诸人的底牌,是她以后生活的依仗。 她要用这些东西告诉父母和兄长,即使她和离之后身价大跌,嫁不出去,她也有养活自己的能力,而且还能活得很好。 由不得她不着急,现在,只怕刘夫人、或者袁氏,已经在计划去夏家拜访,商量她的事情了。 不出所料的话,娘家一定得找她回去说话。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拜访 待到调整之后的陶器出炉,已经是次日晚饭后。 虽然这次烧出来的东西不错,少有瑕疵,但白先生、大壮媳妇和几个小丫头都眼底泛青,很是疲惫。 其实,夏晏清早几天就在盘算人手问题了。 王家和夏珂梁家都不是钟鸣鼎食的大家族,所以,她的陪嫁下人并不多。 秋月苑虽然还有几个丫鬟,却不好再调出来。即使现在这样,每当烧制陶器,她把随身丫鬟留在客院帮忙,也让唐嬷嬷侧目,敲打过她好几次。 她心里着急,却也知道不能竭泽而渔。如今这状况,只能先歇几天,让大家缓一缓。 好在已经制出几个看得过眼的陶器小玩意儿,用来应急还是可以的。 夏晏清叮嘱大壮媳妇,让张大壮找靠得住的牙人打招呼,若有伶俐些,能做粗活的女孩子,递个话来,她寻时间去选两个。 白先生也觉人手不足,可夏晏清这做法,却很不合规矩。 因夏晏清做事向来有把握,所以,她吩咐事情时,白先生没开口。 看着大壮媳妇离开,白先生才说道:“府里各个院子的下人都有定制,二奶奶不同夫人、大奶奶商量,是不好往家里买丫头的。” 夏晏清笑道:“这事好办,我明日就去找母亲和大嫂说此事。秋月苑自是不需要添人,可先生的起居还没人照顾呢。好歹也得有个洒扫院子、看门的人嘛。” “……”白先生哭笑不得,合着这是要打着她的名头做事了,“我这里不是有巧儿吗?时不时的,还有大壮媳妇进来帮忙。” 夏晏清起身,说道:“她二人是陪着我烧陶器玩儿的,不算您这里的人。这事不忙,先生歇着吧,我去试着捏几个陶胚。” 说起这个,夏晏清还真有些汗颜。 她上学时,那是实实在在有手工课的,虽然她们那里的条件不很好,彩泥用的少,但也都是用胶泥代替,一节课也没落下过。且课上课下,她和同伴也没少捏各种小玩意儿。 后来工作,也多多少少接触过彩塑等东西。 可这时候要劲儿的时候,她弄出来的东西却其貌不扬。 幸亏她有个心灵手巧的先生,否则,就算能烧出陶器,只怕也是笨头笨脑,毫无灵气和美感的东西。拿出来,只会徒惹笑话。 她一个受了十几年教育的现代人,就算比不过古人,那也不能差的太远。 现在,设计各种形状的陶器和琉璃制品,就是她的专业了,她得在这上面下点儿功夫才行。 她要找两个伶俐、能做粗活的女孩子,也是为了现在就开始着手,培养几个有手艺的自己人。 说起来,虽然巧儿年纪最小,可她跟着白先生做泥塑,反而比其他人都强。反倒是心秀、心淑几人,因为从小在大宅子里做丫鬟,做这些事情反而差一些。 次日上午,夏晏清还是掐着袁氏应该在的时辰,去了萱北堂,但袁氏却不在。 不但袁氏不在,刘夫人也没在。 “二奶奶来的不巧,夫人和大奶奶出门会客了。”留下来看门的晋华赔笑说道。 夏晏清站在萱北堂的院子里,看了看已经升起来的太阳,挪了两步,站进檐廊下的阴凉地,才很认真的看向晋华,试探问道:“晋华姐姐,不知母亲和大嫂去哪家会客了?” 早上,她来给刘夫人请安的时候,这婆媳两人也没说要出门啊。 稍稍讲究一些的人家,若不是突发急事,无论会客还是上门拜访,那都是要提前几天递帖子的。 所以,根本不存在临时起意的说法,可她们却没对她提起。 而且,王家有两个儿媳,刘夫人出门只带了一个,这是什么意思? 夏晏清眼睛闪了闪,难道她二人真去夏家告她状了? 晋华听了她的问话,连忙屈膝,说道:“可不敢当二奶奶的称呼。夫人和大奶奶准备出门时,刚好奴婢没在院子里,夫人只交代院子里的小丫鬟好好看门,没提别的。您若有事,就进屋坐着等会儿,如今时辰不早,想来夫人和大奶奶不会在外面久待。” “哦,这样啊,”夏晏清冲着晋华笑了笑,语意莫名:“是有点事儿,不过不急。既然母亲和大嫂都不在,那我就先回了。” 这不是胡扯吗?府里老太君和掌管家宅的袁氏出门,居然不告诉贴身婢女她去哪里。这要是出点事儿,岂不是连寻找的方向都没有。 她二人,十有八/九是去了夏家二房。 事情既然是预料之中的走向,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夏晏清挥了挥手,带着心秀走了。 ………… 在夏珂府上,刘夫人、袁氏和姜夫人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 刘夫人婆媳并未对姜夫人做过多隐瞒,从王晰小两口拜堂开始,直到前几天王晰主动示好被拒绝,差不多都说了。 唯一隐瞒的,是王晰用徐清慧的画作忽悠夏晏清这事,刘夫人和袁氏都识相的没提。 既然当时是王晰和夏晏清两人背着人商量好的,彼此也说了,不对他人提起,王家其他人只当做不知好了。 实在是王晰和徐清慧这事做得太狠。此事若是成功继续下去,会断送一个青葱女子的大好年华,甚至能毁了夏晏清的一生。 这件事不提,整个事情就是夏晏清自己的问题了。 这个时代,女子当以夫为天。 夫君并无太大过错,且已经幡然悔悟、主动示好,要弥补夫妻感情,却被妻子拒之门外。这种情况,不但男子丢脸,女子的德行也着实不能宣之于口。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下来,姜夫人为了女儿在夫家的日子好过一些,已经几次给刘夫人婆媳赔不是。 “亲家您是知道的,这孩子之前没得到悉心教导,实在是她还没适应京城贵家的规矩,只是口不择言,并非她本性如此。还得亲家几位体谅,给她些日子学京城的礼仪规矩。” 刘夫人的姿态也放的很低,一叠声的客气:“这个我们知道的,晏清自是个好孩子,除了和晰雨闹些脾气,其他都好。何况这也是晰雨新婚当日做事不当,才让那孩子着急上火,我这心里也歉疚的很呢。” 袁氏一旁笑道:“咱们这次来,是给夫人赔罪的,顺道也想夫人出面劝劝我家弟妹。晰雨脸皮薄,被二弟妹刺了几句,就没脸再往弟妹院子里去了。母亲和我倒是提过几句,怎奈二弟妹没有表示,母亲这是着急了,才登门麻烦亲家夫人。” 夏家的两个儿媳也在,看着这一边倒的态势,夏梓堂的妻子高氏笑道:“让夫人和大奶奶费心了,这事儿简单,咱们找小姑回来,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只要小姑想过日子,总能劝回来。” 刘夫人笑道:“说的是呢,晏清许是能对娘家人说说心里话,咱们也能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如此,给亲家几位添麻烦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询问 把王家婆媳送出二门,姜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家院子。 三人沉默着进屋坐定。 静默片刻,姜夫人才闷声说道:“晏清也不知在王家怎样了,真让人揪心。尽快给王家捎话吧,让晏清回来一趟,咱们也好问问怎么回事。” 顿了顿,有些懊恼的继续说道:“李嬷嬷这几个,我当时挑的都是行事得力的人。哪知道,晏清出嫁这么长时间,又是这样不如意的处境,这几个……居然连个话也不懂捎回来!真是看错了她们!” 虽然姜夫人说话还算沉稳,可眉眼之间的忧色却极为明显。 杨氏和高氏对视一眼,都知道小姑丢失多年,尤其让父母和自家丈夫挂心。 如今小姑出嫁不到三个月,就对夫君扬言和离、甚至讨要休书。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杨氏从秋纹手里接过新上的茶盏,递到姜夫人手边,开解道:“母亲先不要担心,事情大概没那么糟糕。您也说了,李嬷嬷是您特意挑出来的,却没有给咱们府里捎话,夫君也问过白先生,也说小姑安好。 这其中一定别有隐情,您先给王家捎了信,待到小姑回来,听小姑亲口说明,才能下定论。” 高氏也在一旁劝慰:“大嫂是呢。儿媳瞧着,小姑出嫁之后,和刚回来时可不一样了,很有主见的。小姑有内院外院的陪嫁,还有大哥请的先生,若境遇凄惨,一定能把话传出来。” 两人接连劝慰,才让姜夫人心下稍安。 不提夏珂父子回来怎样,刘夫人拜访夏家的第二日,夏晏清就接到娘家递来的消息,让她回去一趟。 夏家来人是贴身伺候姜夫人的张嬷嬷。 刘夫人吩咐下人,把张嬷嬷请进萱北堂待客间,很是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夏晏清也就到了。 当着王家婆媳几人,张嬷嬷说明来意:家中小侄儿、侄女儿想念小姑母,姜夫人希望姑奶奶能回去一趟。 这本就是两家之前商量好的,刘夫人笑眯眯的一口答应。 夏晏清很应景的先是愣了愣,随即高兴起来,起身对着刘夫人屈膝,口中一连声的“谢过母亲”。 张嬷嬷是带着家中主母吩咐来的,不单单捎话,请夏晏清回去。还要先一步看看姑奶奶在夫家的处境如何。 从夏晏清进门,这一番看下来,处处都是从容安静、心绪平和,哪有一点儿和夫君闹别扭,日子过不下去的样子? 张嬷嬷诧异之际,也放下心来,不论王家婆媳拜访夏家是什么意思,只要姑奶奶没受委屈,没有戚戚哀哀的萎靡消瘦,别的就不打紧。 ………… 有杨氏妯娌两人的劝慰,再有张嬷嬷亲眼见到女儿一切安好,姜夫人焦灼的心踏实下来,只一心等女儿回来。 夏晏清回娘家这天,夏家不但姜夫人婆媳都在,夏珂父子也都告了假,在府中静候这位出嫁的姑奶奶回来。 因夏珂也在,姜夫人子不好丢下丈夫,去门口候着。只得陪夏珂,一起坐在夏家主院雍和院,翘首等丫鬟回报。 夏梓希、夏梓堂二人和夏晏清同辈,没那么多礼仪约束,心里惦记着她在婆家的情形,约莫着时辰差不多,就跟着自家媳妇,一起往二门外迎去。 夏晏清给的回话是巳时初回来,离巳时还有一刻钟,回事的婆子已经报进来:姑奶奶回来了,马车已经进了大门。 夏梓希几人这时还没走到二门。 夏梓堂心里有点打鼓,对夏梓希说道:“小妹是不是早就等着回家了,所以才会赶早?” 夏梓希看他一眼,笑道:“咱们小妹的娘家嘛,能早一刻自然要早一刻的。”转而去问杨氏,“涵哥儿和熙姐儿呢?可准备好了见小姑母?” 杨氏笑道:“被娘拘在屋子里呢,说是让他们出来闹腾,只怕小姑得好一会儿才能进去,怕耽误功夫。” 一行人都笑了。 行至二门处,夏晏清已经从马车上下来,她见几位兄嫂迎出来,连忙前行几步行礼问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更有母亲心急的等着。 夏梓希等人见夏晏清面色清润、气质爽朗,状态比上次见到时更好,也就收了担忧的心思,各自相见之后,略说几句话,就说些闲话,往姜夫人的雍和院走去。 听到回报的姜夫人虽然没迎出来,却也没端坐高堂等夏晏清拜见。 夏晏清一进雍和院,姜夫人就抢前几步,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嘴里念念叨叨的问着:“你在婆家可好?可是受了委屈?这是咱们自己家,有什么委屈尽管对娘说,娘总要会帮你的。” 说着话,也不等夏晏清解释,再看向后面跟上来的李嬷嬷和心淑,怒道:“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晏清在婆家受了委屈,怎么也不懂家里递个信儿回来?我真是错看了你们!” 李嬷嬷和心淑相顾愕然,随即连连屈膝请罪,口称辜负了夫人重托,心下却叫苦不迭。 她们二奶奶越来越有主见,她不让往回递消息,她们又怎么敢?再者说,二奶奶哪里受委屈了嘛? 从进了王家门,二奶奶一直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动辄就拿申地主家的小姐说事。 虽然开始时受了些白眼,王家二爷也不往二奶奶房里来,可架不住二奶奶不往心里去,还不止一次把二爷气走了啊。 夏梓希几人见姜夫人这番絮叨,大感无奈。他们都看见妹妹气色极好,母亲怎么就视而不见,一定认为女儿受委屈了呢? 后面,夏珂站在檐廊下,重重咳了一声,才让姜夫人的情绪恢复过来,“对对对,晏清才进门,先去拜见你爹爹。” 夏晏清这才有了空挡,看向檐廊下站着的夏珂。 夏珂一张容长脸上带着少有的笑意,见她看过来,微笑颌首,才转身回屋。 进了房间,夏珂和姜夫人坐定,夏晏清正式给父母、哥嫂行礼。 又有丫鬟、乳母带着夏梓希的一对儿女,见过夏晏清这个姑母。夏晏清也抱了抱侄儿、侄女,给两个小家伙发了礼物。 众人都心里有事,待到家中各人把礼节走全,丫鬟奉了茶点,姜夫人便把丫鬟婆子都遣退,也哄着夏涵、夏熙,让她们出去玩儿。 屋里没了旁的人,姜夫人才问起正事。 “日前,你婆母和大嫂来咱们府里,说……” 姜夫人把当日刘夫人和袁氏的言语述说一遍,末了,问道:“晏清,你婆母所言可属实?” 房间里,其他人的目光也都看向夏晏清,其中的关切、期待和担忧神色不一而足。 夏晏清原本信心满满,自认一定能游说成功。 这时被他们这么一看,却有些心虚。娘家所有人都对她关爱有加、心存怜惜,可她……好像在没事找事,给娘家人添麻烦呢。 夏梓希先看出她的为难,问道:“小妹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没关系的,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往那边站队? 夏晏清一听夏梓希的话,立即感觉希望在冉冉升起。 夏梓希这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刘夫人找姜夫人说话的字面意思,一定是她对王晰说的话:她希望和王晰和离,给徐清慧让地方。 刚才姜夫人一开口,问的是刘夫人说话是否属实,可夏梓希却说,她可以把想法说出来,大家会给她想办法。 自家哥哥这个台阶给的,太舒服了。 夏晏清瞄一眼众人,咬了咬牙,说道:“之前是我相差了,一心想着,能嫁给如意郎君。可是,嫁过去之后才发现,郎君虽好,却是别人的如意郎君。所以……那些话的确是女儿说的,也是女儿的本意。” 这话一说出,众人各自错愕,夏梓希还好些,其余人的表情,都是难以置信。 夏晏清瞄一眼惊呆的姜夫人和一脸错愕的夏珂,心一横,从椅子上起身,跪倒在地,决然说道:“是女儿不懂事,给爹娘添麻烦了。” 话说的软和,面上的神色,却充分表示了她心意之坚决。 就算是现代,离婚也是大事,会闹得大人孩子、连带两家至亲人仰马翻,更何况这是古代。 坐于上方的夏珂面色凝重,就连疼惜女儿的姜夫人,也在初时的震惊之后,显得茫然无措。 杨氏和高氏之前倒是想过,小姑子真有和离的念头,可真真的听夏晏清说出来,却也惊得合不拢嘴。 夏珂威仪甚重,就算在家里,两个儿子也得看父亲眼色行事。 夏梓希和夏梓堂二人不敢去扶夏晏清,又心疼妹妹,只得双双站起,把视线投向父亲。杨氏和高氏也随在自家夫君身后,跟着站起。 一时间,本来一家人和睦说话的场面,之余了夏珂和姜夫人坐着,气氛也凝重起来。 姜夫人满脸忧色,不安的在座上动了动,连看了夏珂好几眼,求情道:“老爷,这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要不,先让晏清起来说话?” 夏珂皱了皱眉,没理会姜夫人的话,而是问夏晏清道:“可是王家苛待与你,还是王家二郎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忍受?” 夏晏清垂首敛眉,说道:“王家没苛待女儿,王家二爷也没做什么。是女儿不愿一辈子低人一等,不愿顶着夫君的不屑神色,窝囊过此一生。” 夏晏清的回答让夏珂很意外,也有些满意。这样的女儿,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愧是他的女儿,有骨气。 ……可是,这骨气来的有点晚啊。 夏珂内心无比惆怅。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子嫁人,那是一辈子的事,这可不是推倒重来就能解决的。 在婚事上,往往推倒这次之后,再重来时,身价就得下降一大截。 “可是,王家二郎有和你修好夫妻关系的意思。”夏珂这话说的很无奈。 他知道,勉强修好关系,和发自心底的尊重妻子,那是两回事。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一生一世、心心相映的恩爱夫妻?结亲之时,王晰就是在极其勉强的情况下答应的,又有原本中意的未婚妻变成了良妾,同时进门。 其结果可想而知。 可以说,只要王晰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那已经是夏家最好的预期、是女儿的大幸。 夏晏清没应答夏珂的话,而是说道:“女儿之前任性,生生拆散了王家二爷和徐清慧的亲事。有这件事横在心里,二爷这一生都会对徐清慧心怀愧疚,更不会真心把我当妻子对待。如今,女儿幡然悔悟,只想让事情回到原本的样子,能让女儿退出这尴尬境地。” 姜夫人这里,已经不顾上夏珂的意思,再也坐不住了。 “女儿啊,你可不能这么想啊。你光想着成全王晰和徐清慧,可有想过自己?你带着一个和离之名,再难寻到好郎君。我们在还好,待到我们都不在了,晏清你可怎么办?事关女人的一辈子,你可不能把自己毁了。” 说到最后,姜夫人已经语带哽咽。 她这女儿,怎么就如此命苦?若她就像之前那样,糊里糊涂的过下去也就算了,可她却在短短时间里明白过来了。 如此眼明心亮的看着王晰和徐清慧,晏清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夏晏清抬头看了姜夫人一眼,又低下头去。 她还打算掰开了揉碎了,给他们讲讲她以后的打算呢。这样跪着,怎么说话嘛。 夏珂经见的事情多,他能分辨出,夏晏清这话说的在理。可她现在才醒悟,却是有些晚了。 思及事情前后原由,夏珂不由得暗叹一声,这真是上天捉弄。 若女儿能早点找回来,亦或是王晰和徐清慧的婚期晚一些,给女儿一些明白事理的时间,他就能顶住父亲的压力,阻止女儿嫁进王家。 可是,事情就是赶得这么巧,奈何? 夏珂依然皱着眉,语气却缓和了些,说道:“先起来吧,有什么话,坐下说。” 夏梓希一听父亲松口,连忙给杨氏使眼色。 杨氏在听到夏晏清承认刘夫人说话属实之后,就知道事情有点儿严重,已经屏气凝神好一会儿了。 这时听到夏珂让夏晏清起身,又接到丈夫的示意,连忙上前,“小妹,快起来,父亲允你坐下说话了。” 夏晏清本就打算起身的,只是,由别人扶起来,似乎更好一些。如今有杨氏上前,她顺着杨氏的手站起身,又屈膝谢了父母和嫂嫂,才低眉顺眼的坐回一侧的椅子。 夏梓希等人也各自落座。 夏珂见儿女和媳妇都坐定,才再次开口,严肃道:“晏清,你也听到你母亲的话了,婚姻可不是儿戏。晰雨没有特别的劣迹,对你又有修好之意,你若执意和离,只怕将来再嫁,日子还不如在王家。” 姜夫人也忙道:“是啊晏清,这可不是儿戏。居家过日子,安稳富足才最重要。王家家风还算好,晰雨的人品也没有大的瑕疵,定能保你安稳一生。” 夏晏清抬眼,正色说道:“爹,娘,女儿有手有脚,就是不再嫁人,也能保证自己一生安稳富足。” 夏珂皱眉:“胡说什么?!” 姜夫人焦急:“晏清,世道艰难,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夏梓堂看向夏梓希:这可怎么办?往那边站队? 正文 第七十章 好大的违和感 夏梓希却没有站队的表示,他只静静的看着夏晏清,等着她接下来的言辞。 夏晏清当然没让他失望。 “女儿在婆家这段日子,效仿前朝文人雅士,试着制陶,手艺还过得去。” “不过是个消遣,这怎么能当真?”夏珂紧皱的眉头不但没松开,反而拧的更紧了。 “好,好,晏清真能制出来吗?果然是个聪明孩子。”姜夫人满脸欣慰。 她倒不认为夏晏清能以此为生,而是欣喜女儿回来京城的短短时间,就懂把制陶当消遣了。 至于制出来的陶器品质如何……反正又没打算拿出来卖,自己烧着玩儿的,有个意思就行。 夏晏清瞥一眼上座的两人,大感无语。 原主老爸这是说的是什么话?太瞧不起人了。 还有老妈这神情,怎么感觉还不如老爸那眉头紧锁的样子? 她翻了翻眼睛,固执说道:“女儿的手艺可不是儿戏,一定能给自己赚些家当的。” 没等夏珂和姜夫人开口,夏晏清抢着说道:“咱先不说这些,女儿今日拿来几个陶制的小物件,爹娘和哥哥若看着还好,就分别送您几位。我这就让心淑和心秀把东西拿进来。” 说着,也不管屋里人各自不同的神色,竟自起身去往门口。 心淑和心秀早就在外面候命,听到夏晏清招呼,连忙捧着包袱进来。又依照她的指点,把两个包袱放在夏珂和姜夫人中间的桌上,才屈膝一礼,退了下去。 夏珂面色复杂,看着没事人一样的女儿,并不等他同意,就自顾自的打开包袱。 他一向严肃板正,两个儿子虽然已经成年,在他面前却依然谨慎。女儿经历坎坷,之前刚回来时,对他也颇多惊惧。这才出嫁几日?面对他时,竟然就如此随意了。 然后,夏珂就惊讶的看到,夏晏清打开的第一个匣子里,竟然真有看得过眼的东西,绝不是儿戏。 在净白缎子衬底的匣子里,是一只五寸大小的……天鹅?红色、线条简洁,却姿态优雅的天鹅小摆件? 夏珂眼睛闪烁一下,再认真看过去。这只简洁、但有着新奇美感的天鹅摆件,果然是上了釉质的陶器。 分辨清楚之后,夏珂压下心中的讶异,也没理会凑到桌前的两个儿子,而是把目光聚焦在另一个匣子里。 那里,是另一只稍小一些的白色天鹅,形状和姿态与那只红色的相同。 当两只上了釉质的简单摆件放在一起,竟然显出一份别样的高贵和柔和。 夏晏清身后,夏梓堂惊讶出声:“小妹,这真是你做的吗?这,若小妹做出来的物件都有这等品质,还真能赚个……” 紧接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一错眼,对上了夏珂的严厉目光,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夏珂看着摆弄另一个匣子的夏晏清,严肃问道:“这是你做出来的?” 夏晏清手下不停,却偏转头,理所当然的说道:“是啊,我想出来的样子,白先生照着我的想法,做出的生胚。烧制也是我指点着做的,虽然多试了几次,但最后这几炉都成功了,只有个别有瑕疵,其它都是这种品质。” 夏珂不置可否,把视线凝在夏晏清取出的四只六寸的盘子上。盘子上,赫然是四幅各不相同的清荷图。 夏晏清拿出四个简陋的木质支架,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支架做的仓促,木质也寻常,爹您凑合着看哈。” 夏珂撇她一眼,不置可否。他是看出来了,他这女儿,根本用不着拿着小心的对待,只怕他就是板着脸,她也不会有丝毫惧怕。 简单的木质底座支起来,把盘子摆件一一放上去,立即有了不一样的视觉效果。 单个儿看的话,那就是四幅独立的画作。 但是,把四个盘子依次摆在一起,却有了一种奇妙的统一感,好似它们本就应该是一幅图似得,差点儿就能毫无阻隔的能看做一片荷塘。 这次,夏晏清没等夏珂问话,主动坦白道:“盘子是张大壮从陶窑买来的生陶胚,上面的图是白先生画的。那个,女儿只负责想想,把什么样的画儿画上去。” 她身后,夏梓希站在夏梓堂身边,点头喟叹:“这才厉害,会画画的人很容易找。能想出这样点子的,却是没有。” “是呢,咱们囡囡自小就聪明。囡囡能想到的法子,自是旁人比不了的。”姜夫人连连附和。 夏珂面无表情的扫了夏梓希一眼,没露出太多情绪,就把视线挪开,去看另两个匣子里的东西。 另外两个匣子较小,里面分别装了黑红两支小小的发财树,统一的器形,只颜色不同,也是造型奇巧简单,赏心悦目。 几个从未在这个世间出现过的东西,让房间里的几个人沉默了许久。 夏晏清顺手把包袱皮和匣子收拾到一旁,退回自己椅子上坐下。 等了好一会儿,除了不时接收到姜夫人和哥嫂递过来的善意目光,竟是没一个人说句话。 “嗯,那个,”夏晏清打破沉默,“这几样东西爹娘都看到了,只要给我时间和场地,类似的新奇陶器,就能源源不断的烧制。父亲可以让二哥问问白先生,我们制陶的成功率还算好,完全可以用来赚家当。” 此话一出,垂目沉思的夏珂抬眼,向她看来。 夏晏清被夏珂看的心里打了个突。特么,差点儿忘了,这位是司/法/部门的高级长官,那眼神,是真有震慑力的。 可她是这位长官的女儿,还是丢了好多年、让父母怀有加倍歉疚的女儿。 她扁了扁嘴,嘟哝道:“难道做错了事,还不能悔改了吗?人家王晰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我一个粗人,是怎么追都追不上的。这样子搀和在二郎和徐清慧中间,三个人都闹心,以后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事呢。我这是高风亮节、退一步海阔天空。” 夏梓希嘴角抖了抖,这词句用的,好大的违和感啊。 夏珂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很有些无奈。这丫头,看着胆怯,在低声嘟哝,可声音不大不小,该说的话一句没落,说了个清清楚楚。 夏梓希在众人的静默中突兀说道:“有道是,齐大非偶。小妹的想法也不算错,与其一辈子在王家和妾室斗气,被人嫌弃,还不如撤身出来,去做自己的事情。想来一个自强自立的女子,总有独具慧眼的人珍惜。” 夏梓堂早就再等二哥出头了,一听夏梓希的话,连声附和。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欺人太甚 夏梓堂那是皮糙肉厚,从小就被父亲重点教育的对象。虽然他对父亲多有敬畏,关键时候却也不会退缩。 他紧接着夏梓希的话,附和道:“是啊,父亲打小就教导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妹只不过做错了事,难道就不能悔改,非得付出一辈子的代价吗?” 夏珂闻言,心里涌起一阵悲凉。面上却不显,只凉凉的看夏梓堂一眼,说道:“知错能改这几个字是用在这里的吗?回去用这几个字写一篇策论,明早拿来给我看。” 姜夫人听了夏梓堂的几句话,正自伤心,刚要说话,却被夏珂翻过来找夏梓堂的麻烦,搞得一怔。 “我……”夏梓堂已经苦了脸。 父亲您是不是忘了,儿子我是走武将路子的,写的什么策论嘛?有这时间,还不如使两套刀法来的有用。 夏珂眼神一凝,沉声问道:“怎么?” 夏梓堂立即收敛神色,郑重说道:“没怎么,没怎么,儿子本想请教父亲,策论的切入点写哪里更好一些。还是算了,儿子自己想好了。”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在老爹面前怂一下无妨。 夏珂这才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夏晏清,严肃道:“你两位兄长说的都不错,可你年轻还轻,还不知道和离女子处境的艰难。你……” 夏珂顿了顿,终究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因爱慕晰雨俊朗才学,才一心嫁入王家。如今稍有不顺,就要和离。须知这世上,稍稍殷实一些的人家,哪家男子没有妾室通房?人生一世,又哪能事事如意?之前,父母同意你嫁给晰雨,已经错了一步,岂能一错再错?” 夏晏清:“……”那些事不是她做的啊。这锅背的,还真没地儿说理去。 “那时……那不是女儿刚回来,什么都不懂嘛。如今,女儿已然读书明理,和那时自不一样。这次,女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愿意成全二爷和徐清慧一对有情人,绝不后悔。” 姜夫人左右为难,既不想女儿在王家隐忍度日,又不愿女儿小小年纪,就担着一个和离妇的身份,在以后的日子里,低人一等,被人指摘诟病。 权衡之下,还是不和离对女儿更好一些。 姜夫人劝道:“晏清,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怎么说,你和晰雨也有夫妻情分。还有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日后你读书多了,又有着一份精巧的制陶技艺和心思,晰雨自会对你另眼看待。” 夏晏清两眼望天,生无可恋的赶脚有木有? 看来,有些话虽然难堪,却不得不说了。 “那个……女儿不懂事,新婚之夜把二爷气走之后,我们一直没圆房。”夏晏清压低了声音,说的细如蚊蝇。 即使这样,随着她的说话声响起,房间里的声音也静默下来,最后“一直没圆房”这几个字,清晰的灌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夏珂和夏梓希兄弟嚯的站起,满面怒容。 几乎同时,姜夫人也仓皇起身,杨氏连忙上前搀扶,高氏也站起来,几个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向夏晏清。 反倒是夏晏清坐在那里,很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是没圆房而已,若是和离,她应该算是没怎么吃亏,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庶子欺人太甚!”夏珂怒道。 夏梓堂立即迈步往外走,“我去砸了王家大门,去找王晰那个混账东西算账!” 姜夫人虽然气得脸色青白,却还有理智,连忙喊他:“阿堂回来,你这样子闹到尽人皆知,晏清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 夏晏清翻了翻白眼,她怎么就不能见人了?这样才好见人的好不好? 暗地里腹诽,却忙着起身拦阻,“四哥,四哥,四哥别生气。这本就是妹妹的意思,妹妹还有话,咱坐下来慢慢说。” 夏梓堂的脚步因夏宴清的阻拦慢了半拍,却没停止。还是夏珂的一声暴喝,让他彻底停下脚步。 夏珂喝道:“站下!还嫌不够乱吗?!” 夏宴清也被这声暴喝吓了一跳,冲着夏梓堂做了个鬼脸,扯了扯他的衣袖,双双退回座位。 夏珂甩袖子坐下,余怒未消,皱眉问夏宴清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情,出嫁近三个月,竟没一点儿消息传回来,难道王家还敢拘着你陪嫁的下人不成?” 夏宴清没想到这事儿会激起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很多话是不能说的。 若她告诉娘家,王晰和徐清惠两人设计,恶毒算计她的一生,是不是夏氏一家就和王家满门结仇了? 好端端的,因为自己,给夏家父子树一个强敌,她这个女儿当得可就太不合格了。 她瞄一眼夏珂,踱量着说道:“没有。开始时,女儿想争一口气,希望通过读书习字,让二爷刮目相看,所以就任由二爷在徐清惠房里流连。之后,见他二人情投意合,二爷对女儿确实无意,就心生去意。” 夏珂并没因为她的解释消散怒气,但是,对于她和离的决定,却有了大幅度松动。 他看着夏宴清大为改观的气色和身形面容,确信她在王家过的并不憋屈,没准儿心情和日常起居还很好。 一个因暗生情愫而出嫁的女孩子,若是成亲后,看着丈夫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还能保持平心静气,甚至可以坚持不圆房。 这是不是说,她的和离决定也就足够深思熟虑了? 姜夫人哆嗦着,被杨氏扶着坐下,眼眶却已经湿润了,“宴清,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就不懂回来告诉娘?你才回来没多久,就被送去王家被人践踏,这让娘的心怎么过得去?” 夏宴清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极其无语。 这叫什么事儿?好像她被人怎样了似得。事实上,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毫发无损的好吗?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比空有才情重要 夏宴清看向两个哥哥,相比之下,年轻人应该好沟通一些,你二人倒是帮妹子说句话啊。 夏梓希接到她的求助,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夏珂和姜夫人说道:“父亲、母亲,事已至此,就答应小妹归家吧。想来王家也是知道小妹的意思之后,心里没谱,才来咱们府上探口风。” 姜夫人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却又红了眼眶。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无论说什么,都掩盖不了王晰对夏家和夏宴清的不喜和无视。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情投意合的夫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寻常情况下,就算不如意的亲事,至少也得做做样子,给正妻一个体面。可王晰,他得多厌恶女儿,才连表面文章都不肯做? 夏珂问夏宴清道:“你的确想好了,一定要和离?” 夏宴清一听有门,连忙点头:“女儿想好了。” 她哪里还用想?从她第一天穿来这里,就没打算插足王晰和徐清惠的婚事。之所以在王家冒充正妻,那都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得不如此。 回答之后,她又满怀希翼的问道:“父亲,这几个月,女儿都在思量此事,是真的想明白,也下了决心。如此,我和王家二爷是否现在就能和离?” 一家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夏珂面上,等他决定。 夏珂想到王晰这段时间慢待女儿,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阴沉着脸,说道:“王家母子着实无礼,和离可以,但宴清不能这样回来。” “啊?”夏宴清一愣,这是什么意思,早点儿让她从王家出来不好吗? 不能这样回来,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再用八抬大轿,吹吹打打的把她抬回来不成? 夏梓希似有所悟,问道:“您的意思,需要一个机会?” 姜夫人这次有了点儿精神,满怀希望的看向夏珂,希望这个机会能多补偿女儿一些。 夏珂说道:“这样子回来,就是我夏家女儿真的配不上王晰,在王家呆不下去,不得已出门。就算咱们解释,宴清因为不屑王家作风,自请出门,又有谁肯信?此事先不声张,再等等吧。” “啊?”夏宴清苦了脸,问道,“还等啊?和离而已,难道还要挑选黄道吉日不成?” 夏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为父看你在王家过的还好,无论心情、身体,都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既然日子过的舒心,那就再在王家养养吧?” 额……,夏宴清的眸子里全是谴责。这还真是亲爹啊,她过的舒心点儿不好吗? 可事实如此,她在王家过的这三个月,的确比原主在夏家随意。各种状态的恢复,也比娘家好了几倍不止。 夏梓希也希望妹妹和离能有个好由头,他想了想,试探问道:“是否要等徐清惠有孕之后,再让小妹高调和离?” 一家人都没明白过来,只有夏珂赞许的点头。 面对姜夫人和夏宴清等人的疑惑,夏梓希继续说道:“王晰的正妻和妾室同时进门,首先怀孕的却是妾室,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时,宴清再宣称愿意成全王晰和徐清惠,这就是宴清品行磊落,不屑于王晰和王家的家风,不愿自降身份和妾室计较。” 姜夫人也明白了,她虽然知道若是和离,能把握到这样的机会最好,却依然挡不住心中的悲切。 她如此聪慧的女儿,好端端的,才刚二八年华,就成了和离妇。如此身份,想再找一个过得去的人家,怕是只能做填房了。 但想想夏宴清的坚决态度,若想把和离的伤害降到最低,这个办法就最好了,起码能给女儿博取一个好名声,于将来有些好处。 夏宴清被夏梓希的想法,不,应该说,这是夏珂的想法,她被这想法搞得脑袋发懵。 “不是,二哥,那什么,不用这样吧?咱们直接从他家出来就好,何必要这个虚名?” 回答她的还是夏梓希。 夏梓希摇头道:“自你回来之后,京城人士的印象中,你都是个怯懦无知的女子。若再悄无声息的从王家回来,太过窝囊。谁知道又会有什么流言传出?小妹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个好名声,对年轻女子至关重要。” 夏宴清撇了撇嘴,说到头,不就是为再嫁铺垫吗? 若她真的再嫁,丈夫看的是她的人,就不会在意那些虚名。若是冲着名声过来,只怕会大大失望。 她估计,她就算再努力,也做不来安于后宅的古代好女人。 夏珂见她对议论的结果失望,说道:“明日,我约王韬出来,说明此事。你母亲也去王家拜访刘夫人,把事情敲定。” 夏宴清牵着嘴角,叹了口气,问道:“那我呢,还回去做王家媳妇吗?若徐清惠一直不怀孕,女儿难道要一直做王晰的挂名妻室?” 夏珂笑了笑,说道:“若徐家女子一直无孕,王家比你更着急。还有,你不是打算经营陶器吗?王家后院烧陶的炉灶能支撑起一个店铺吗?” 夏宴清:“我……”她打算买铺子的,只是手头的银钱有限,陪嫁的两个庄子又不好变卖,正在纠结,要不要先找家上等店铺,寄卖陶器。 夏珂继续说道:“烧制陶器是个手艺活儿,你未离开王家的这段时间,好好钻研陶器的器形和种类,让你母亲安排管事,找地方帮你建窑、买铺子,再招几个制陶工匠做班底。待到你回来,就能上手。” “啊,”这么好吗?夏宴清惊喜。 夏珂摆摆手,示意他还有话说,“先别高兴,还有呢。我和你母亲会向王家替你争取,让你在王家的这段时间,可以继续读书、制陶。但是,你不能因今日的决定,就在王家肆意行事,知道吗?” “嗯嗯嗯,知道,女儿知道。”夏宴清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站起身,冲着夏珂和姜夫人一连串儿的屈膝,“谢爹爹体谅,麻烦娘亲费心,待女儿赚了钱,一定孝顺二老和哥嫂。” 姜夫人刚要表示感动,那边夏梓希就取笑道:“小妹的意思,若是不赚钱,就不孝顺父母和哥嫂了呗。” 夏宴清面色一僵,讪笑道:“口误,口误,啥时候都孝顺,都孝顺的。” 夏珂笑一笑,他比姜夫人想的明白,事已至此,那就要往好的方面看。女儿有制陶的灵巧心思,以后的日子,不见得就比不上王家。 这世上,有眼光的家族,娶妇时,还是更愿意娶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女子。若女子有经营赚钱的本事,可比空有才情重要的多,更会被世家大族看重。 这日,夏宴清在娘家呆到申时末,才带着好大一堆的回礼,乘车回王家。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相撞 夏宴清回程时,多了一辆马车,车上除了给王家的回礼,还多了两个丫鬟。是姜夫人听说夏宴清人手不够用,便挑了两个踏实肯干的丫头,给她带回去。 和夏宴清同乘一辆车的是李嬷嬷和心秀,心淑带着新来的丫头,坐在后一辆车上。 李嬷嬷并不知道夏家主子商议的事情。更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夏宴清将会彻底脱离王家,成为和离妇。 她只在心里庆幸,夫人只在她们刚进门时,情绪激动的斥责她几句,之后竟是再没提此事。 而夏宴清之前声称的,要和王晰和离的事情,似乎也没闹出多大的纷乱。 不知老爷和夫人是怎么处理的,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二奶奶在娘家逍遥玩耍了一整天,然后带了丰厚的回礼,这就如常回夫家了。 不过,李嬷嬷心里还是清楚的。既然姜夫人并没对她有额外的交代,夏宴清也没说什么,那就是说,今次主子商谈的事情,暂时还不该她知道。 李嬷嬷正自思量,夏宴清心情也好得很,心秀心思简单,只坐在靠近车帘的地方,感受着马车行进中吹进来的丝丝凉风。 在三人不差之时,马车猛地颠簸一下,马蹄声也失去了之前的节奏,很是杂乱。马车先猛然停顿,之后打算右转的时候,似乎碰到了什么,发出一声不算小的闷撞声。 夏宴清在马车第一次颠簸前倾的时候,就抓住了车窗边沿,另一只手还没忘了拽一把李嬷嬷的胳膊。 心秀年纪小,机灵的很,已经双手巴住车厢边沿,一边回头看夏宴清,一边口中喝问:“干什么呢?怎么赶车的?” 好在马车也只是颠簸几下,在外面突然响起的喧闹和吆喝声中,几息功夫就稳住了。 马车外,首先是跟车的张大壮的声音:“老丈怎么走路的,怎的路都不看?老刘,去看看老丈可有事。” 之后,是张大壮道谢的声音,“多谢小哥帮忙,你家马车可被撞坏了?要不要先看看贵主家的状况?” 夏宴清听见,掀开车窗帘问道:“怎么了?” 张大壮听自家主子问话,忙应道:“好端端的,一个老丈好往咱们拉车的马匹上撞过来。咱们躲闪的时候,撞到旁边小哥带着的马车,得亏人家跟车的小哥身手好,帮咱们把马匹制住了。” 夏宴清无语,这种老牛车速,居然还能发生连环交通事故,也是没谁了。听张大壮的语气和刚才的颠簸情况,应该事情不大。 只希望那老丈不是碰瓷的才好。 “那老人家怎样,可撞到了?”夏宴清问道。 张大壮:“应该没事,老丈身边有人,刚才把他扶住了,咱没碰到他,他也没倒地。” “那就好。”夏宴清松了口气,这京城,遍地都是权贵。没撞到人就好,那就只剩处理那辆马车的损失了。 “看看人家马车的损失情况,照价赔偿吧。再问问是哪家府上的,人家帮忙了,咱们也好事后上门致谢。” 夏宴清是女眷,自不好出面处理这类事请,说完话,就放下车帘,等着交涉结果。 张大壮应声,接下来就是他和一个年轻声音、你来我往的说话声,气氛似乎还算融洽。 车夫那边解决的很顺利,惊了马的人并未纠缠,埋怨几句就走了。 张大壮这里也说的和气。 那辆马车的主人始终没露面,小厮和张大壮客气几句,并不提马车相撞之后如何,只说他们也有错,马车走的太急,和相邻马车没有隔开安全距离,才导致两辆车有了摩擦。 之后就说有急事,拱手告辞了。 张大壮连声致谢,对小厮的解释深以为然。 自家马车被老丈突然靠近惊得躲闪,幅度却不大。若不是后面赶上的马车靠的太近,断不至于两车撞在一起。 造成交通事故的三方,走了两方,夏宴清这里就更没必要停留,看看自家马车没什么事,也就重新启动,回王家去了。 早一步离开的马车的确没什么损失,车夫如常赶车前行。车辕边上坐着一个小厮,马车后方,还有一个随从骑马跟随,不多时,就离开了事发现场。 宽大的马车车厢里,只坐着邵毅一个人。 今天早上,夏宴清的马车一出来,就有人给他传了信。他已经在另一条街的茶楼等了一整天,才有了刚才的相撞。 整个过程他都坐在马车里,没露面,也没发出一声。 事情按照着他的计划顺利进行,有突发事件,也有两车相撞。在不造成任何伤害的情况下,王家二奶奶掀开了车窗帘,也说了话。 邵毅独自坐在马车里,眼睛紧盯着车窗的一线缝隙,在相邻马车窗帘掀开的一刻……他看到了阿灿的面容,也清楚的听到了阿灿的声音。 是的,那就是阿灿。 虽然之前他有八九成的把握,夏家女就是阿灿。可在看见那张面容、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还是如遭雷击,一颗心骤然急跳。 幸亏计划这件事的时候,没他什么事,他才能端坐在车厢里,保持了表面上的镇定。 否则,若是需要他开口说话,只怕他会因内心的颤抖而语不成调。 在马车均匀的行进中,邵毅面无表情,努力克制着浑身的颤抖和激动。 虽然这一世的进程和上一世有些许不同,可阿灿并未和他擦肩而过,而是提早八年,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这一世,绝不会再有阿灿流落青楼的事情发生。有他在,还有夏家父子,阿灿再也不用担心势力弱小,撑不起大买卖,做那小打小闹的琉璃生意。 琉璃将会在阿灿手中,散发出举世瞩目的璀璨和辉煌。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熟人 邵毅的各种情绪在内心冲突,一直到马车在行进途中让道停下,他才回过神来。 他现在这样子回家,见到管家,给母亲请安时,一定会被察觉。 这几天,他手下的人都在听他吩咐,围着夏宴清的事情上打转。而今日,按计划和夏宴清的马车遇到,他就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难以解释。 更重要的是,此时的他,很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独自平复一下见到阿灿的心情。 “到哪儿了?”邵毅隔着车帘问道。 临时调来的小厮在车窗边回道:“回爷的话,前面就是凤翔街了。” 凤翔街? 邵毅猛地想起,那日他在逸仙酒楼,眼睁睁看着王家的迎亲队伍走过,却对花轿中的人一无所知。 若他当日知道轿子里坐的是阿灿,就算把京城闹翻天,也得把花轿截下。 如今已经过了近三个月,不知阿灿在王家过的怎样,和王晰的感情如何。 想想从夏家女回到京城开始,关于她的传言,就没一句好的。王家不愿意娶阿灿进门,也是不争的事实。 如此,阿灿的日子怎会好过? 一想到阿灿成了别的男人的妻子,那个男人还不珍惜她,邵毅心头就是一阵割裂般的疼痛。 “先不回府,去逸仙酒楼。”邵毅说道。在那个让他痛心疾首的地方坐坐,也许能让他更快的清醒过来。 邵毅虽然不算逸仙酒楼的常客,却也来过几次,是掌柜和伙计必须记住的人。 这个时辰,正是酒楼上客人的时候,厅堂里的客人做了有七八成,店里的伙计穿梭其间,好不热闹。 邵毅一进门,一个小二就迎了上来,“爷您来了,您是会客,还是独酌,小的领您上二楼可好?” 邵毅一边抬脚往楼梯方向走,一边扫过依然在上客的厅堂。 忽的眼睛瞥见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影。 那人也是刚进来,似乎不想让人看见,挥退了迎客的伙计,竟自往楼上走去。走上楼梯的时候,还往身后看了一圈。 ……是柳大富。 说熟悉,是因为在上一世,这柳大富虽然只是个商人,却很是个富甲天下的风云人物,在各种权贵势力中周旋自如,游刃有余,很是风光。 说陌生,是这时的柳大富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比他上一世遇到时,年轻了很多。 ………… 王家,看守二门的婆子见早上出去的三个人,回来时变成了五个,很有些为难的说道:“二奶奶,这两位姑娘……不是咱们府里的吧?” 意思就是,陌生人进府,这不合规矩。眼看着就是晚饭的点儿,这时候带进来两个丫头,至少在今天,两人一准儿要在府里过夜的。 夏宴清点点头,“嗯,是我新带进来的丫头。让嬷嬷为难了,嬷嬷只管报上去,我自会向母亲和大嫂解释。” 她还没进到萱北堂,二门已经把消息传进去了。 得知夏宴清带进来两个生面孔的丫头,刘夫人和袁氏都大惑不解,不明白她这是搞得什么。 夏家把夏氏召回去,难道不是说的夏氏有和离之意吗?难道夏家诸人把夏氏劝的回心转意了,所以,不但夏氏不打算离开,反倒多带进来两个人。 鉴于徐清惠和王嘉玉在场,夏宴清要求和离的事情还没定论,两人倒也没多说什么。 夏宴清进门,给刘夫人见礼,又和袁氏、王嘉玉几人见过。 没等刘夫人询问,她就从袖中抽出两张契纸,奉给刘夫人,“儿媳之前对母亲和大嫂提过,白先生客院的人手不足。今次回娘家,偶然提起要买丫头,我娘说外面买的不如家生子知根知底,就给了儿媳两个丫头,这是她二人的身契。” 听到家生子这三个字,刘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王家有几个老仆,老仆自有家小。可王家终究是小户,近十几年才出头,现在虽然家里仆从不少,却多是王韬入士之后买来的。 夏家大族,夏宴清之前的陪嫁,就全部是家生子。这时,只夏氏一句话,夏家给的依然是家生子。 这么一比,王家和夏家底蕴的差距就出来了。 这是夏家给的丫头,又是归属于秋月院使用,刘夫人接过身契看了看,就还给了夏宴清。 “既然是亲家给你用的,那就留下吧。记得好好教导,守好府里的规矩就是。” 夏宴清接过契纸,躬身谢过。 再看看房间里,因她在场,而显得格格不入的气氛,再次躬身,“若母亲没什么吩咐,儿媳就退下了。” 刘夫人一听就皱了眉,房间里,袁氏看夏宴清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王嘉玉是看着自家母亲和祖母相处方式长大的。也开始接受出嫁以后,为人妻子、儿媳的教导。 所以,每每看到夏宴清如此做派,都是从心底里不屑。正经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子,哪会如此不敬长辈,肆意行事的? 徐清惠自然也知道儿媳该有的样子。也正因如此,她才把自己当儿媳来要求,晨昏定省,日日不落,还花了大把时间,陪刘夫人闲话、抄经。 按说,她能像正经儿媳一样行事应该高兴,她也的确很高兴。但是,夏宴清作为王晰的正妻,却不用时时侍奉婆母,还能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就让她不平衡了。 为什么对别人来说,就是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而对于夏宴清来说,媳妇就能做的这么敷衍随意的? 所以,夏宴清和平常一样的告退,立即让房间里的气氛凝重起来,不友好的态度极其明显。 刘夫人和袁氏之前猜测,夏宴清这一趟回去,夏家会做什么决定。 可这时见夏宴清依然故我,两人心里泛起狐疑:夏氏这日子,到底是过、还是不过? “弟妹这么急做什么?”袁氏笑一笑,问道:“不知亲家老爷和夫人身体如何?弟妹这次回娘家,亲家二老可对弟妹说了什么?” 夏宴清打算溜走的身形停住。 她快速把房间里的人扫了一圈,视线在刘夫人和袁氏面上停了片刻。她们不是来真的吧?有王嘉玉和徐清惠在场,能探讨王晰和妻子闹和离的事情吗?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两家家主 照着夏珂和夏梓希的意思,和离这事,暂时还不能张扬。不但对她不利,对王家同样没好处。 所以,虽然有袁氏询问,夏宴清却只隐晦回答:“回大嫂话,我爹告诫,要安分在婆家呆着,小心侍奉婆母和大嫂,行事不得肆意嚣张。” 她说着话,见袁氏和刘夫人面色有些古怪,继续道,“爹娘还说,要我之前怎样,接下来的日子还怎样,切不可嚣张无度。” 刘夫人:“……” 袁氏:“……”这是不是说,夏家并不要夏氏和王晰修复关系,只管照着之前的样子过活? 可是,为什么啊?照着夏氏两个哥哥那样照顾妹妹,这种情况,完全不合情理。 难道夏氏觉得她们婆媳好欺负,说服了夏珂夫妇,打算就这样,吃着王家的供养,游离于王家之外,过一辈子逍遥日子? 袁氏越想,心情越差,脸色就淡了下来。转向刘夫人,问道:“母亲可还有事?弟妹还急着回去呢。” 刘夫人不明白夏家的态度,也想遣退房间里的人,和袁氏商量一番,便说道:“没什么事,二媳妇去吧。” 接着,对徐清惠和王嘉玉说道:“今日我乏了,你们回自己院子用晚饭吧。” 徐清惠和王嘉玉见刘夫人面色不佳,也乐得回自己房里自在一些,应声行礼退下。 房间里没了别人,刘夫人带了些疲累,问袁氏道:“夏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日前,咱们在夏家说话的时候,姜夫人是诚心想夏氏在咱们府里好好过活的。怎么夏氏走了一趟回来,竟是这样的态度?” 袁氏也是眉头紧皱,家里弄这么一个不安定因素,实在心累。 之前,她不知道夏宴清有去意也就算了,此时既然知道了,家里就不能留一个怀有异心的人。 如此,夏宴清之前对王晰说的话,就是个摆脱夏氏的绝好机会。 她可没有王韬的想法,让家里多一个有主见女子,去辅助王晰、教育侄儿侄女。王韬还是不了解女人,夏氏这样的女子,天生就不是相夫教子、安于后宅的人。 为免生事端,能及早请出去最好。 袁氏说道:“日前母亲去夏家拜访,已经把话对夏家说清楚。想来夏氏要不要留下,亦或是以后打算如何,总要给咱们一个交代的。母亲安心等着就是,看他们怎么回话。” ………… 两家人的相互通报并不顺利,姜夫人次日来王家拜访,只说女儿见王晰和徐清惠情深,不忍阻隔其中,所以自请离去。 还说,现在不是和离的时机,短时间内,王夏两家的姻亲关系还得维持现状。希望这段时间,女儿在王家,还能像之前那样过活。 这番话说出,就算刘夫人和袁氏猜不到夏家为何拖延和离时间,却也知道,他们在等一个对夏宴清有利的契机,才会和离而去。 毋容置疑,对夏宴清有利的机会,一定是建立在王家失去某些东西的基础上。 刘夫人婆媳自不愿意。 可姜夫人却不欲多言,只再次强调,女儿嫁进王家的这段时间,并没有给王家和王晰、徐清惠造成任何不便,就算继续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关系。 两家主母相见,并没有谈出结果,姜夫人也没要求见夏宴清,把来意分说清楚,就告辞离开了。 夏珂和王韬在同一天见面。 只是,两人见面言辞就比较紧张了。说起来,夏珂这里才是这件事的主战场。 两人的会谈,约在一个茶楼里,门口有夏珂的长随守着,雅间里只有夏珂、王韬两人。 夏珂直接告诉王韬,两家儿女和离是一定的。只是,女儿要在徐清惠怀孕之后,再正式提出和离。 话说得这么明白,王韬哪里还不明白,夏家这是想让女儿博一个好名声。 只是,这个好名声,却是要把王家的名声踩在脚下,做为台阶的。 王韬当即就沉了脸:“请叔父见谅,此事晚辈不能答应。家母和二弟对弟妹很满意,弟妹进门之后,在府里的日子也过的顺意,完全没有和离的理由。 若弟妹执意坚持,不愿意做我王家媳妇,我们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我们府上虽然家底单薄,却也不能让怀有异心的人长期滞留府中。” 夏珂听了王韬的话,并不着急,端起面前的茶盏,慢吞吞的抿了口茶,才淡然说道:“宴清嫁给晰雨近三个月,同时进门的还有徐家女。说起来,宴清是晰雨的正妻,而事实上,他二人却无夫妻之实。明德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韬皱眉:“怎么可能?”母亲和妻子明明说过,夏氏新婚回门前的一天,晰雨是在夏氏房里过夜的。 若事情果真如夏珂所说,这段时间,他王家就是把妾室当正妻看待,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在王家什么都不算。 这事如果属实、并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和王家结亲?世人会怎么看待王家,怎么看待他这个王家家主? 他持家如此昏聩糊涂,在朝事上又怎能清正廉明? 夏珂见王韬变了脸色,知道他已经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淡然说道:“明德若是不信,可以回去问问晰雨。” 说完,夏珂推开茶盏,站起身来,“待问清楚了,咱们再谈。小女这段时间就拜托贵府照看了。明德的人品,老夫还是信得过的,这里先行谢过明德照拂小女。” 看着夏珂施施然离去,王韬气得咬牙。王晰这个混账东西,终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闹到如今难以收场的地步。 夏珂敢说这样的话,王晰一准儿没和夏氏圆房,这不是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送吗? 哪怕他两人只同房一次呢,只要有过夫妻之实,话就不能由着夏氏说什么是什么。 这下好了,夏家有恃无恐,当然不怕把事情闹大。 而夏珂临走时说的话,不但要挟王家吃哑巴亏,还要在这段时间里,保证夏氏在王家的一应安全。 王晰这个混小子!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不应该出现的人 有夏珂和王韬打着拉锯战,还有姜夫人额外给的两个丫头,夏宴清这里重启炉灶,可以说不受丝毫影响。 甚至在刘夫人和袁氏下意识的谨慎疏离中,她比之前有了更多便利。 这时的客院,成了专门制作陶器样板的地方。 夏宴清并没有告诉白先生,她的和离事宜已经摆上议事日程。 却隐晦告知白先生,夏家正在物色开窑的地方,同时招募制作陶器的工匠做班底。她们这里,只管做出新颖、精巧的样板,待到陶窑建成,就有制陶师傅照样字,做出大量陶器,她们也就正式开铺子了。 这个消息对于白先生来说,就是实打实的未来。 有了锦绣前程,众人做起事情更有动力。同时,烧制玻璃的材料齐全,也可以找时间动手一试。 夏宴清搜集上一世的记忆,把各种淘质、瓷质的小玩具和摆件,还有玻璃制品的摆件造型,依次回忆起来。 再捡了造型简单的,在白先生的协助下,绘制草图存档,准备逐个用陶土塑形、烧制,成型之后当做样本存着,以备陶窑正式开工后,交给制陶工匠,做为第一批,打开局面的陶制品。 ………… 夏宴清这里的事情,基本走上正轨,可她之前要买两个丫头的事情却搁浅了。 邵毅之前就想到,夏宴清要做事,人手一定不够用。好不容易让人盯着张大壮,又打点了几个牙人,才把家中两个护卫的女儿挂上名字。 事情刚办妥,牙人就传信告知,委托买丫头的张大壮给了话,家里从别处调了丫头,暂时不用人了。 牙人倒是没什么,这种事本就不是一定成的事情,何况张大壮还诚心致歉,给了一串钱,当做他跑腿的茶水钱。 可邵毅这里就不一样了,为着夏宴清在王家的处境和名声着想,他不能和她有接触。所以只能派人在夏宴清身边伺候,他们两人也算有些间接联系,更能在危机的时候,丫鬟做为援手缓解困局。 如今,连筹谋好的间接接触也没机会了,邵毅像是被摘了心肝一样空落和懊丧。这臭丫头,和上一世一样,只懂自行其是,就不能和他心有灵犀一次吗? 上一世她是会走丢的。 这一世的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她也提前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谁知道那场祸事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可怎么防范? 他是真的怕,怕这一世依然会竹篮打水,最终还是和她失之交臂。 很显然,上一世的阿灿,除了嫁进王家之时,引起了京城的一番热议,之后的三年里,一直默默无闻,什么陶器、琉璃,根本不见踪影。 这一世,她这么早就开始展露她的才智,谁知道王晰那小子会不会因此改变心意。 每当邵毅想到因才子之名、而被京城广为赞誉的王家,以及每每以一种臭屁姿态出现在人前的王晰,他的心就格外不踏实。 他认为那是王晰那做派臭屁,可京城的小娘子们却很喜欢那调调,称之为玉树临风。万一阿灿也喜欢那狗屁的玉树临风和翩翩学子,那可怎么办? 还有在逸仙酒楼遇到的柳大富,也让他心生警兆。 那日,他对柳大富在这个时候出现很感惊讶,上一世,柳大富应该是十年之后,在商界有了足够的地位,才来到京城发展的。 他也是提前出现的变数,还是上一世就是这样,只是,作为小人物的柳大富,这时本就在京城,只是,他们都没注意到而已? 盯着柳大富的人回禀,正式和他会面的,应该只有一个人。两人在雅间见面没多久,那人悄无声息的离开,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之后的宴席,应该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柳大富独自坐了好一会儿,才又等来几个朋友。 一群人猜拳行令的,很是闹了一场,才勾肩搭背的离去。 大概除了上一世认识柳大富的邵毅,无人注意这个面生的商贾,之前还同另一人会过面。 而先行离开的人,更让邵毅不安。跟踪的小厮回报,那人是成郡王府上的人,那人在郡王府不是很得脸,却是外院总管的直属手下。 成郡王和邵毅的父亲是堂兄弟,同样也是当今圣上的堂弟。 邵毅上一世几十年的记忆里,成郡王活的很惬意,除了宗人府下派的闲事,他并不过多参与政务,而是寄情于山水诗画之中。 虽然他本身没有诗画的创作天赋,但在鉴赏方面的见解却极为独到。所以,成郡王在文人名士之间很有些地位。 同样的,柳大富在上一世,也没有明确在政局中站队,只是用金钱开道,游刃有余的做他的大买卖。 邵毅之所以和柳大富熟悉,其一,是他为了开酒引,做酒水生意,曾通过靖王一个幕僚,走了靖王的门路。并在事后,为表感谢,偷偷资助过靖王一大笔银子。 其二,柳大富生意遍天下,他曾想过做琉璃生意,也很客气的接触过阿灿。 只是,在见到阿灿小打小闹的局促作坊之后,觉得没有扩展空间,才打消了念头。 当时的阿灿并非没有扩大琉璃作坊的能力,也想过把大量制作琉璃制品的技术转让,卖一笔银子,但她对柳大富怀有很强烈戒心。 用阿灿的话说,这世上绝对没有完美的人。如果面前有一个零缺点的人,绝对是装出来的,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太危险,也太累。 正是因为柳大富插了一脚,阿灿不但没谈成和柳大富的合作,甚至为了免除麻烦,打消了把琉璃生意扩大,出售给关家的计划。 就是这个没有缺点、八面玲珑的商人,号称不牵扯政事,却在京城巨变的二十年前,和一个名声极好的郡王府有了瓜葛,而且是私下联系。 若成郡王也是隐藏在暗中的、角逐皇位的势力,二十年后的夺位血战,胜出者未必就是夏家支持的燕王。 夏珂父子,那是阿灿的父兄,难道上一世,夏家会和他、以及王家是一样的结局? 邵毅盯着桌案上放着的两个测温片,眉头越拧越紧。这一世,阿灿不能死,他不也能死,夏家当然也要平安无事。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请个平安脉 在夏宴清的意识里,在玻璃制品中,琉璃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是被沙和尚打碎的那种,天庭都倍觉珍贵的玻璃茶杯。 常言道,欲要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琉璃盏能不能做成,她不敢保证,但准备工作却要尽力做到精准到位。 吹制玻璃制品她是做不来的,如今的条件,也没可能搞出大规模的玻璃液,让她学习吹制工艺。 还有另一种传统、但成熟的技艺,那就是铸模。 铸模技术由来已久,远古时的青铜制品,就是通过浇铸成型的。 于是,夏宴清打算在烧制玻璃之前,计划先找人做模具。虽然她没亲手用模具做过玻璃制品,但相关课程却是听过的。 白先生听她说,首先要做的就是琉璃盏,惊诧莫名,“那,那东西……不好做的吧?” 这还是白先生的含蓄说法,琉璃盏,寻常人家别说使用,就是看一眼,只怕都没机会,哪里是轻易能做出来的。 可这位二奶奶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开口就要制作琉璃盏。 想想张大壮照着单子送进来的碎沙,和少量辅料,饶是夏宴清之前已经表现出了非凡的动手能力和才智,白先生依然不敢相信,琉璃盏这种东西会成为现实。 古代没有化学反应的概念,夏宴清理解白先生的想法,但身为玻璃行业的从业人士,就算没在生产一线实地操作,对于玻璃的制造过程却是清楚的。 她相信,就算做出来的玻璃有瑕疵,总会烧出玻砂制品。 她笑眯眯说道:“虽然不好做,但一定能做出来的。至于效果如何,那就要看咱们的火候掌握和模具如何了。先生难道对我没信心?” 白先生:“……”好吧,夏宴清是她日后的主家,已经做成好几桩事的主家如此笃定,她当然要配合完成。 两人讨论一番,确定了琉璃盏的样式和花纹,才让白先生出了图,找专门做浇筑模具的师傅,制作琉璃盏模子。 人家做模具的师傅也懒得问,这个茶盏样式的东西,一看就很异想天开。茶盏都是烧制的陶器或者瓷器,哪里会用到模具的? 这东西,一看就是人傻钱多的富家老爷,闲来无事的异想天开之举。 工匠乐得赚钱,一个模具一两银子,完全比得上浇铸一尊祭祀法器的收入了。四个模具呢,何乐而不为? 模具做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七月。 王夏两家商议和离事宜的这一个月时间,夏宴清等人在客院已经烧制了十多件陶器成品。 这些陶器大部分是寓意好、有新意的摆件,都是现代的经典样式。 其余几个是花瓶。这几个花瓶大异于古代中规中矩、四平八稳的造型,分别是牛角、蝴蝶、梅枝等艺术衍生形状,极具新意、且灵性十足。 有这十几种样式新颖的摆件和花瓶打底,再辅以这个时代的精品陶瓷,应该能撑起一个不大不小的门面。 既然陶器样品可以告一段落,就可以试试制作玻璃了。 尽管没有现代的大型设备、机械,但为了赚银子,为了走上人生巅峰,也得因陋就简、伸手一试。 于是,在模具拿回来的第二天,夏宴清再次确定需要添加的原料和辅料,和白先生核对了烧制琉璃盏的步骤和关键点。 确认无误之后,顶着盛夏的热潮,开始第一次琉璃烧制。 虽然夏宴清已经在烧制陶器、制作测温片上表现出不凡的才智。可是,所有参与过制陶的人,包括白先生在内,都难以想象石头碎沙烧熔是个什么样子。 而且,这几个人深度怀疑,石头碎沙能否烧熔。 至于晶莹剔透的琉璃,她们想都不敢想。 如果坚持此事的不是夏宴清,只怕这些人会直接把痴人说梦这四个字说出来,赠与做白日梦的人了。 然后,在炎炎烈日中,夏宴清身先士卒,带着丫鬟们挥汗如雨,给放置在窑炉中、添加了玻璃原料的模具加热。 随着贴在炉灶四面的测温片渐渐弯曲,炉灶中的温度逐渐上升。 有烧制陶器时的刻度作参考,按照夏宴清上一世的工艺普及讲座中的记忆,她提前写下控制时间,明确标明测温片达到计划刻度时,需要保持的时间。 烧制玻璃和烧陶瓷不一样,尤其在设备不完善的古代烧制玻璃,很多品质,都需要用时间来弥补。 为了保证每一步的烧制过程到位,只能延长烧制时间,在夏宴清定下的计划中,这个烧制时间,需要维持十二天。 这次试烧制之后,看琉璃制品的效果,再进行以后的调整。 七月的天气,早晚已经有了一丝凉意。 可是,围着火炉子干活,依然很受罪。好在王家上下人等都知道,二奶奶在客院烧制陶器,虽然这几天闹得凶了些,却依然是给炉灶添柴烧火的痕迹。 刘夫人和袁氏也对客院的闹腾感到心烦,那只烟囱日夜不停冒出的烟火,好似把整个儿王家后院都带得燥热起来。 萱北堂的上房,除了刘夫人婆媳,就只有贴上年伺候刘夫人的两个丫头。 虽然时不时的,有凉风从纱窗吹进来,刘夫人还是觉得燥热。身边有晋华打扇,她自己也拿着一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亏得夏家愿意和离,这每日里,没白天没晚上烟熏火燎的,人再聪明,咱也不敢要。知道的,夏氏在鼓捣制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家炼丹呢。”刘夫人抱怨道。 晋华和芳龄倒是没有觉得很闹心,只是不理解秋月院那位。好好的日子不过,每天憋着燥热,做些下等人才做的事情,图的什么? 这时听刘夫人说的有趣,芳龄和晋华差点儿笑出来,连忙抿紧了嘴唇。 芳龄放下针线,给两位主子续了茶,主动拿了扇子,给袁氏扇着凉风。 袁氏没拒绝,她心下也是烦乱。夏氏之前就假装不懂规矩,一向自行其是,不服管教。此时有了和离的约定,做事更无顾忌。 若不是和离之事不能提前宣扬出去,只怕夏氏会把每日早间给婆母请安这事儿,都自行免了。 可她还得劝解刘夫人,“之前弟妹制陶不顺利,只怕是犯了执拗性子,一定要做出名堂来才肯甘休。这不,越着急越没有章法。母亲不必管她,由她去吧,一直做不成,总有她气馁的时候。” 她嘴里说着宽慰的话,心下却满是不耐和不屑。 若陶器那样容易做,还要制陶工匠做什么,大家还买的哪门子的陶罐、水缸等物?贫民百姓都自己做好了。 刘夫人并没有被袁氏的话开解到,她着实有些心急,说道:“明日找太医来家,给清惠请个平安脉吧。这都几个月了,晰雨日日歇在春熙苑,也该有动静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猜对了 徐清惠这几天还真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可这只是自己的感觉,说不出明显的症状,实在不好找大夫上门。 没想到,她心里纠结着,烦恼与找不到诊脉的机会,忽然就有大夫主动上门了,还是太医,真让她喜出望外之余,又有些忐忑。 好端端的,她这里没有不舒服的表示,家里就找大夫给她诊脉……是否嫌弃她进门几个月,身子都没动静? 若诊出她没怀孕,王家又会是个什么意思?会不会再次催促王晰,去夏宴清房里? 太医没让她忐忑很久,诊过一只手,再换另一只,不多会儿功夫就收手,随即冲着一旁的王晰点了点头,起身去了外间。 王晰跟出去,请太医坐定,问道:“不知内眷身子如何?” 太医笑道:“恭喜二爷,看您家女眷脉象,应该是有孕了。只是,时日尚短,不好现在就下定论。待过半个月再诊一次,就能肯定了。” “真的?”王晰喜上眉梢,差点儿就蹦起来了。 这许多天,终于有了一件顺心事儿。 刘夫人的本意,是找太医给徐清惠调理身体的,没想到居然诊出了滑脉,真是大喜事。 “好好好,”刘夫人连说了几个好,“太医可开了安胎药?” 袁氏笑道:“母亲这是太高兴了,清惠有孕,好好养着就是。又没有不妥,吃的什么药嘛。” “我这是太高兴,犯糊涂了,”刘夫人连连点头,再转向王晰时,面上带了些复杂,“你这几日仔细些,让清惠养好身子。她是个有福气的,待到胎坐稳了,夏氏离开,她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王晰听出母亲话里的意思,屋里还有大嫂,他有些窘迫,连声答应。又听了母亲和大嫂的好多叮嘱,才告退出来。 夏氏本就不应该出现在王家,这下,她终于要走了。 可是,他的心里,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 ………… 徐清惠正欣喜地坐在春熙苑、她的房间里,想着她若能顺利生下长子,她在王家的地位就更稳固了。除了名分,无论哪样,都是夏宴清比不了的。 可是,她心里依然有让她不踏实的事情,让这份喜悦大打折扣。 听到屋外丫鬟给王晰见礼的声音,徐清惠不顾青黛和碧蓝拦阻,从榻上起身,亲自去门边打帘子。 “二爷回来了,外面日头足,快进来。” 王晰看见挑着帘子的徐清惠,连忙收拾心情,急走几步,上前扶住她,轻声埋怨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干嘛亲自打帘子?小心动了胎气。” 徐清惠很受用的靠着王晰的手臂,笑道:“哪有那么严重?没诊脉的时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徐清惠并没有坚持,而是顺从的依照王晰的意思,坐回矮榻上。 丫鬟捧茶上来,徐清惠接过,放在王晰手边,摆摆手让丫鬟退下。 王晰看着徐清惠面前茶盏里的清水,心下怜惜,说道:“有了身孕,果真就辛苦了,这是连茶都不能喝了吗?” 徐清惠听他说的情深,心下感动,却也懂得把握这个机会。 她笑道:“也不是不能喝,但夫人身边的嬷嬷说,为了孩子好,少喝茶为宜。我是孩儿的娘亲,当然要替孩子着想。咱们不缺吃穿,只是不喝茶而已,没关系的。”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问道:“妾身一想到怀了二爷的骨肉,心里就暖洋洋的,分外珍惜这份感触。二爷呢?不知二爷可喜欢我们的孩儿?” 王晰失笑:“瞧你这问的话,自己的骨肉,焉有不喜欢的道理。” 徐清惠面露喜色,紧接着,那份欣喜就淡了下来,转为忧虑,“二爷,咱们的孩儿生下来,那就是庶出子……妾身……妾身舍不得。” 她瞥见王晰皱了眉,试探道:“要不,二爷想法子和二奶奶修好关系,待到咱们孩儿出生,二爷求求二奶奶,把孩子记在二奶奶名下可好?” 徐清惠不知道王夏两家已经敲定和离,她却敏锐察觉到,夏宴清在王家的处境似乎更加微妙了。 夏宴清表现的不是很明显,每天还是雷打不动的、早上去萱北堂请安,其余时间都不见人影。 但刘夫人和袁氏的态度却很耐人寻味,似乎对夏宴清视而不见,又像心有不甘,很奇怪的感觉。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徐清惠忧心的是王晰的态度。之前,王晰对待夏宴清的态度很厌恶,即使有时提起,也是一副夏氏俗不可耐、不屑提及的样子。 但是最近,王晰对待夏宴清,居然有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早间去刘夫人房里请安时,会刻意避开夏宴清的时间。 偶尔在萱北堂遇到,也表现的很冷淡。 可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徐清惠却能感觉到,王晰那冷淡表情下紧绷的情绪。 作为女人,徐清惠很清楚,若是任由这种情绪发酵,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试探。 果然,一说到夏宴清,王晰虽然在克制,可徐清惠依然能感觉,他那貌似冷淡的神情中,潜藏着怅然。 甚至,在她说出她舍不得孩子是庶出子的时候,王晰没来由的皱眉了。 她见王晰迟迟没有答话,小心翼翼的建议:“要不,二爷把二奶奶安抚下来,妾身自己去求二奶奶。但还得二爷先哄得二奶奶高兴,二奶奶才能答应。” “这个不用你担心,不会让孩子受委屈的。”王晰心不在焉的说道。 什么叫不会让孩子受委屈,那她呢?难道是要她受委屈不成? 徐清惠的心提起来。 “二爷,妾身……妾身只想把孩子记在二奶奶名下,却不能把孩子也一并给了她。” “想什么呢?”王晰有些恼火,口气就有些冲,“我王家岂能做如此离散骨肉的事情。”人家连王家的将来、连他王晰这个夫君都不稀罕,怎么会要她的孩子?! 徐清惠惊愕的看向王晰,同时,一种莫名的伤怀涌上心头,“二,二爷这是不耐烦妾身了吧?妾身也是心疼二爷的骨肉,怕二爷的骨肉不在娘亲身边,会受委屈……” 话没说完,徐清惠眼眶就红了,接着,两串泪珠掉落下来。 王晰立即慌了神,连忙从矮榻上起身,抽了帕子,给徐清惠拭泪。一边说道:“好好的,怎么就哭了。我也没说什么嘛,你看你。” 徐清惠抽噎一声,啜泣道:“妾身只是想让孩子有个好身份,此事只能求二奶奶。可二爷,二爷却……” 王晰又烦躁起来,但徐清惠怀有身孕,又不能不劝,“行了行了,你的孩子就是正经的嫡出,不用求任何人。” 王晰的话一出口,就发觉他说多了,可已经晚了。 “二爷?”徐清惠猛地抬起一双泪眼,“我的孩子是嫡出?那二奶奶呢?”她觉得,她好像猜到真相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心情大好 王晰被徐清惠一眼看过来,知道事情不好糊弄了。 接着,被徐清惠连连追问,连带着,说了这些日子她心中的狐疑。 人家都看出不对了,还瞒个什么劲儿?王晰被彻底搞得没了脾气,只能勉强着一张脸,挑挑拣拣的、给徐清惠说了个大概。 夏宴清,她要和离??? 虽然王晰说的遮遮掩掩,可徐清惠还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最关键那层意思。 最初的狂喜一闪而过,她捕捉到和离的时间。夏家要和离,却没在当下,而是把时间定在她怀孕之后。 这夏家着实可恶,之前,就在她和王晰之间硬插了一脚,让她沦为妾室。 如今,夏宴清不愿在王家守着,就能任性离去。 不但能任性离去,还能最大程度的争取利益。而这份利益,却是把她踩在脚下得来的。 她虽然没什么家世,却也是读书人家出身,岂能任由夏氏践踏? 王晰见她面上似喜似忧,变换不定,不由担心,解释道:“不是母亲和大哥有意隐瞒,实在是怕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不小心泄露出去。若因此惹得夏家不悦,闹将起来,不但会影响大哥的前程,咱们算计夏氏的事也会被翻出来,你我那等心思,会成为众矢之的。” 徐清惠听得心头一凛,当初她和王晰商定忽悠夏宴清,是把夏宴清定位成一个不懂事、没见识的糊涂村姑。 谁能料到,她竟是个精明、甚至狂妄的女人? 王晰见她神色又变得异常凝重,娓娓劝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这件事你知道就好,别对其他人提起,也不用管夏氏,只管等着做你的正头娘子就好。” 徐清惠收敛心情,低眉羞涩一笑,应道:“二爷放心,妾身知道轻重。” 王晰见徐清惠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便也放了心,可心中的那份怅然却挥之不去。 之前,他因为和徐清惠情投意合,更因为夏家找回来的女儿是个无知村姑,所以,他可以看不上她,可以想办法把她推的远远的。 可是,事情的发展出了偏差。 夏氏远不是他以为的那样无知,他以为是他在拒绝夏氏,可回想成亲之后的几个月,夏氏又何曾放低过身段,又何曾逢迎过他? 徐清惠斜一眼,瞥见王晰的怅然神色,心下更是气恼。 之前她只察觉到王晰情绪不对,有些担心。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王晰这种表现,就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那么,她以后的日子,不但要担着妾室扶正的名声,还要忍受王晰心中永远藏着一个得不到的女人的遗憾。 ………… 虽然因时日短暂,那位太医没确定徐清惠的确怀孕了,可依照徐清惠小日子的情况,和她自己对身体的感觉,此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所以,府里下人虽然得到叮嘱,暂时不能外传,可府内上下人等都知道此事。 夏宴清最晚知道这件事的。 这时,琉璃入炉已经六天,早已完成了烧结过程,正在进行漫长的退火阶段。 这个阶段不能心急,否则,退火没达到标准的琉璃制品,会因为应力没有消除,导致极其脆弱。别说使用,即使一个轻微的磕碰,都有可能造成琉璃盏瞬间碎裂。 她是从唐嬷嬷的礼仪课上下来,才听心秀低声说给她听的。 心秀一边给她说,一边还面有忧色的瞄着夏宴清的脸色。 虽然二爷不来秋月苑,徐姨娘怀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事到临头,她们这些正头娘子房里伺候的下人,还是为主子的将来担忧。 李嬷嬷经见的事情多,心里自有一份掂量。 那日夏宴清在夏家,和老爷夫人等几位主子说事情。紧接着,姜夫人过府,和刘夫人相谈之后,王家婆媳对夏宴清的态度开始莫名起来。 她心里本已有了些预感,这时见心秀的话说完,夏宴清没有丝毫悲愤伤感,心下暗叹,事情终究还是照着她担心的方向去了。 夏宴清在房间里几个丫鬟婆子的小意注视下,没一点儿被小妾排挤的自觉,却暗自捏了把汗。 她还是太心急了,不该这么急着烧制琉璃。 幸亏徐清惠怀孕时日尚浅,还要半个月才能确诊。否则,她就要因徐清惠有孕,尽快和离,离开王家。 她那仍在炉灶中的四只琉璃盏,岂不是要放弃了?这是大家好多天的辛苦呢。 还好还好,再有六天,琉璃盏就能出炉,距离半个月还有几天,足够了。 ………… 太医诊脉的第二天早上,夏宴清如常给刘夫人请安。 在刘夫人处,徐清惠早已坐在刘夫人身边,那谈笑的眉眼之间,多了一份柔顺的欣然,见到夏宴清时,也分外尊重有礼。 甚至还在起身行礼之后,问起她一向不屑的制陶,“这几日,客院炉火昼夜不断,二奶奶的陶器烧制可有进展?” 夏宴清正打算坐下,听她询问,停了停,才笑道:“还好,烧出几个物件,还算看得过眼。”心下却奇怪徐清惠以诗画佳人自诩,怎么忽然问起烧陶。 想到昼夜不断这几个字,她抬起衣袖闻了闻,才看向房间里几个人,笑一笑,有些歉然的说道:“总在炉火旁守着,身上难免有烟尘气味,熏到你们了。” 刘夫人和袁氏只是看她动作粗俗,微微皱眉,别的倒没说什么。 王嘉玉却两眼望天,亏她还知道她身上有烟火气味。好好的一个官家奶奶,非得把自己弄成一个艰苦讨生活的工匠婆娘,果真没有享福的命。 “二奶奶说的哪里话。”徐清惠笑道,随即诧异,“二奶奶一直不曾提起烧陶有进展,咱们也怕问起来,会让二奶奶难堪。没想到二奶奶恁的能干,竟然真的让您做成功了。二奶奶果真聪慧过人。” 夏宴清再给她一个微笑,在袁氏下首坐下。心下却感叹,果然有了喜事,心情就不一样了。 之前的徐清惠,除了礼仪周到,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却有了和宿敌闲聊的心情。 她心中猜想,没准儿王晰没忍住,把他即将和离,会把她扶正的事情说了也未可知。 果然,徐清惠接下来心情大好,居然真的你来我往的、很是和夏宴清闲聊了好一会儿。 正文 第八十章 不应该出现的测温方式 时间在夏宴清等人的期盼中,一天一天过的很慢。 就在琉璃盏出炉的前一天,大壮媳妇进来做事时,带进来一样东西,说是张大壮在街上遇到给他们做测温片的铁匠,铁匠给他,让他带给制作测温片的主家。 “什么东西?”夏宴清讶然,这铁匠,难道商业意识这么超前,还懂给客户谢礼,以期以后的长期合作? 不对啊,她做的东西不是常用的东西,虽然对材料要求严格些,却不难操作,更没有巨大收益,应该不会招来铁匠的注意吧?不值当他在京城人海中寻找张大壮拉关系吧? 白先生比较谨慎,问道:“那铁匠可说了这包的是什么东西?” 大壮媳妇看起来有点担忧的样子说道:“这东西古里古怪的,孩子爹拿回去看了看,确定没危险,才又包起来,让奴婢带进来。” 一边说,一边打开粗布包,“铁匠只说他打制测温片时,有个客人看见了。前日,那客人拿了这东西上门,要铁匠交给测温片的主家,说您能明白这东西的用处。” 夏宴清在布包打开,那两个东西显出全貌的时候,眼睛就是猛地一缩。 白先生首先察觉了她的异样,诧异道:“这……怪模怪样的,二奶奶果然认得这东西?” “不太肯定,我先看看。”夏宴清这才发觉她已经失态。 但是,遇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实在做不到不动声色。 既然白先生已经看出她的异样,当下也不做过多掩饰,拿过摊在粗布上的两个测温计。 是的,这东西做的挺简陋,也没有标注温度,但却可以称作测温计了。如果用冰水混合物和沸水校正一下,做个刻度,这东西就是最原始版的温度计。 这个测温计结构简单,使用原理和测温片一样。但人家这个明显更高级,至少比她现在用的测温片高上几个档次。 这特么,不是书宇宙的时间和空间有无数个平行层面吗? 在这广袤而又未知的无数个平行空间中,又是如此稀少的穿越,她居然能遇到另一个穿越者……要不要这么离奇啊? 夏宴清看一眼白先生,拿过两块帕子,垫在手上,指了指刻度盘下方,说道:“这地方应该是个接口。” 白先生说的对,这个东西来历不明,刻度盘下方的金属管明显就是中空的,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小心些没不是。 这几天,徐清惠的态度大异往日,今天,有出现了这么个东西,由不得她不小心。 看多了宅斗、宫斗桥段的夏宴清用帕子垫手,把接口处的螺纹拧开。 结果是她多想了,里面和她想象的一样,是个螺旋形的双金属条,果然就是利用两种金属热膨胀系数不同来检测温度的。 白先生看着上方圆盘上的刻度,试探问道:“这个,也是用来控制火候的?” 夏宴清看着她笑,“我也只是瞧着有点儿像咱们的测温片,先生却能肯定这是用来监控火候的,还是先生见多识广。”她心中窃喜,背锅的人原来这么好找。 白先生瞧她一眼,总觉得她那笑容里面,有更多的狡黠和得意。 夏宴清转而又问大壮媳妇:“铁匠可说了那客人是何许人?”既然出面找同类,总要留个联系方式吧。 大壮媳妇迟疑片刻,说道:“那人说他姓邵,认识咱家四爷,见二奶奶用的东西不趁手,特意送来两支。还说,若二奶奶用的趁手,以后只管照着这个样式做来用。” 大壮媳妇说那人姓邵时,夏宴清还觉得这个不多见的姓氏有些耳熟,接下来再说认识夏梓堂,她的眉毛立时就皱起来,问道:“和我四哥打架的那个?” 大壮媳妇点头,“孩子爹也这么猜想,虽然不知道那位邵爷是什么意思,但想着这事儿总要让您知道,也好有个准备,就拿回来了。” 她迟疑一下,继续道,“孩子爹问您,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家里老爷和二位爷?” 房间里几个人看向夏宴清,眼中都有担忧之色。 夏宴清则皱了皱眉,这事儿,如果不牵扯测温计,自然可以告知父亲兄长,让家里有个准备。 可现在明显不对,这个测温计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能拿出这个东西的人,身份很有问题。 同样身份有问题的她,却是不敢把邵毅推出去,一个不慎,万一把她也牵扯进来怎么办? 她想起出门定做测温片那次,唐嬷嬷说过,邵毅曾经驻足看她。 那时的她还没去做测温片,又是怎么被邵毅盯上的? 不知道穿越管理局会不会筛选穿越者的人品,若是穿过来一个穷凶极恶、心术不正的货色,那祸患可就大了去了。 夏宴清感觉头疼了,闹心的是,这份困扰还不能让别人知道,“算了,事情还没定型,说给父亲哥哥,没得给他们找麻烦。说不定还会因此惹得四哥和那人结仇更深,反倒给四哥惹事。” 她摇摇头,像赶苍蝇一样摆摆手,“算了,先不理他。”又把那两个测温计包起来,递还给大壮媳妇,“你这就回去,让张大壮把这东西还给铁匠,就说咱们不知道这是干嘛用的,更不好接受来历不明的东西。” 大壮媳妇连忙接过,请罪道:“是孩子他爹疏忽了,倒给二奶奶惹了麻烦,奴婢回去说他。” 夏宴清笑着摇头,说道:“你可别,这事儿你家张大壮做的没错。他若不接东西,咱们哪会知道有人盯着咱的。行了,没准儿那位邵毅知道咱们用测温片控制火候,想在咱们的生意上分一杯羹。咱不沾他就是。” 白先生想到她们烧制的陶器,还有明日就要出炉的琉璃盏,立即点头,说道:“是呢,咱们虽没声张,可夫人房里那两个陶器小玩意儿甚是可喜,有几个来府上做客的女眷见过,没准儿就传出去了。” 大壮媳妇也着急了,眼看着二奶奶做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好,越来越稀罕,可不能被人惦记上,更不能被有着皇家血脉、不讲理的浪荡子惦记上。 她急急地告辞,明日二奶奶说的琉璃盏就能出炉,赶紧把东西还回去,自家无论出品什么物件,都和那姓邵的无关。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粗品 花了好多钱,在炉灶里烧了十二天的琉璃模具,在大壮媳妇的手中,被小心的剥离下来。 对夏宴清来说,琉璃就是一个能赚钱的稀罕商品。 可是,对于白先生和几个丫鬟、以及大壮媳妇来说,琉璃却是极其尊贵、飘渺的物件。至于经她们的手制作出来,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自从这四个放了砂石及少量长石、土碱等辅料的模具放入炉灶,大壮媳妇和几个丫鬟轮着班,在夏季的炎热中,没日没夜守了十几天。 这时,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虽然夏宴清生长和工作环境,让见多了精美的玻璃制品。但这种关头,她也很有些紧张。心里没底,不知道用这种放法制作出来的琉璃,到底能不能成功,又会做出什么样子的琉璃。 随着模具的残片剥落,琉璃盏那晶莹的光泽展现。 琉璃盏还未露出全貌,只是那种没打磨、没经过边沿整形的粗制器形,就让大壮媳妇停了手,盯着面前的物件,呆住了。 同时,也看呆了在场所有人。 场间静默一片。 相比这些古代人,夏宴清虽然紧张,却也只是担心耗时十几天的琉璃盏是否能做出来。一旦看见露出一半形状的琉璃盏在可控范围内,她的瞬间理智回归。 她见场间寂静,白先生和大壮媳妇等人俱都僵直着身体,瞪着那半只器形的琉璃盏,呈石化状,不禁升起一种叫做惴惴的不安情绪。 这几位怎么回事? 因她们手中能出品这么神奇的东西,惊诧的呆掉了?还是因这个粗制品和想象中的琉璃盏有很大差距,而感到愕然? “这个?咳咳,”夏宴清开口,打破了场间的静默,“这只琉璃盏只是粗品,若要制成完整器形,还得经过精细研磨,才能显出那种晶莹剔透的炫目色彩。” 这种制作过程,没法儿保证主料和辅料的纯度,也无法进行搅拌等操作,琉璃里面的颜色无法充分均匀 还有石英砂烧融过程中出现的气泡,也得不到充分排放。 所以,她们做的这四个琉璃盏,即使烧制和打磨很成功,成品也只有晶莹的炫彩感,绝无那种透明效果。 对于观赏来说,这种颜色和无法捉摸的炫彩感觉,别有其独特的魅力。 夏宴清相信,只要琉璃盏有完整的器形,经过打磨之后,就能绽放出一种别样的瑰丽。 白先生等人被夏宴清的话打断了震惊思绪,从惊诧中回过神。这才找回各自不同的神色和言语能力。 第一个发声的,依然是活泼的心秀。 她连主仆的身份差别都忘了,忘乎所以的抱着夏宴清的胳膊,差点儿就要跳起来,“您您您看,二奶奶,那东西亮晶晶的,居然真的是琉璃呢。原来石头真的能变身啊,能变成如此美丽的物件!天呐,奴婢不是在做梦吧?” 巧儿跳着脚,巴着心秀的肩膀,探出头来,看着夏宴清,激动地闪着星星眼,欢喜道:“二奶奶你好厉害,竟然懂得这种神仙手艺。人们之前都说,琉璃是天上神仙才能用的物件呢。” 心淑和后来的两个丫头柳叶、柳枝也都心情激动,纷纷附和。 场间一片低声惊叹。 大壮媳妇是亲自动手剥离模具的人,还算冷静。 她见女儿失状,忙低声呵斥道:“巧儿,你这孩子,竟是连尊卑也不懂了!什么你你我我的,好好和二奶奶说话!” 为了避人耳目,拆除模具是在客院正房里做的。但因天气炎热,所以门没关上。 白先生往屋外看了一眼,见院子里没人,院门也关的好好的,才敛下心中那份悸动,笑道:“这倒不能怪巧儿,就连我这一把子年纪了,看见这半只琉璃盏,也是失态了呢。 说着话,又笑看着心秀:“还不把你家二奶奶的手臂放开,瞧瞧,二奶奶的衣裳都被你扯歪了。” 心秀回过神,忙不迭的松手,又手忙脚乱的、要帮夏宴清整理衣物。 夏宴清连忙伸手挡开,一边自己整理衣领,抚了抚衣襟,一边笑道:“好啦好啦,我这里不用你,去看你的稀罕物去。” 又对大壮媳妇说道:“东西还没看全先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先把模具剥离,看看器型是否完整,若东西尚可,你们再惊叹不迟。” 白先生笑道:“不怕,只要确定石英砂能烧成琉璃,已经足够让世人惊叹了。” 大壮媳妇再次动手,夏宴清看着模具一片片破碎,肉痛不已。 这种古法制作就是浪费材料,古法琉璃号称世上没有两只一模一样的琉璃制品,其中就有这个原因。 因模具无法重复使用,这种做法不但出品率低,而人力物力耗费较高。 还是条件所限,若有个琉璃作坊,能大规模烧制玻璃,她就能在坩埚设备中烧制琉璃液。 有了琉璃液,无论吹制、压制,或者能重复使用的内膜拍制,都可以作出成本较低、且精美的琉璃制品。 甚至在使用内模制作琉璃制品时,在一层层蘸取琉璃液时,还能在中间加上金银丝或者金银镂空的纹样,做出的器物更显富丽高贵。 在夏宴清的肉痛和遗憾中,在白先生等人惊喜莫名的期盼中,四只琉璃盏,依次显出完整器形。 大概是烧结时的高温不足,亦或烧结时间不够长,四只琉璃盏中,有两只色彩和匀净度还算不错,虽然现在还是粗品,却已经能看出那种美轮美奂的炫彩感。 另外两只,琉璃体中的气泡有点多,其中一只不但气泡多,有几个较大的气泡甚至会破坏琉璃盏外壁的平整,眼见得只能舍弃了。 即使这样,能有两只琉璃盏粗品,已经是意外之喜,算烧制成功了。 客院往日上课的屋子中间,四只琉璃盏粗品放置在一张桌案上。 客院已经关了院门,白先生和大壮媳妇几个人都围在桌子四周,从各自不同的角度,细细打量着这个时代的新奇物。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有什么打算 夏宴清和白先生则是端详着琉璃盏,想着打磨之后的琉璃盏效果如何。 大壮媳妇年纪大些,虽然内心激动的厉害,却还能规矩的站在一旁。 心秀和巧儿几个丫头就不行了,眼里冒光,脑袋挨着脑袋,一边端详,一边急急切切的相互私语,还不时的互换位置,说着她们对这稀罕物的体悟和建议。 心秀眉飞色舞:“这下,二奶奶可要发大财了哦,咱们就是伺候京城首富的大丫头,以后可以扬着下巴走路的!” 心淑轻推她:“胡说什么呢?扬着下巴走路,你也不怕掉沟里!” 巧儿的星星眼依然闪亮:“真好看啊,心秀姐姐你看,二奶奶说失败的这个琉璃盏,能不能找人分成小块,镶在首饰上?” 柳叶连忙点头:“对啊对啊,亏巧儿能想得出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镶琉璃首饰,那得多好看啊!” 夏宴清侧目望去,这几个丫头,这是太激动,得意忘形了?她们这么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还让不让人想事情了? 白先生笑一笑,退离桌案。 夏宴清再撇几个丫头,算了,这大热的天,十几天烟熏火燎的,小丫头们没少吃苦,过过眼瘾嘴瘾而已,随她们去好了。 白先生知道夏宴清不打算让王家参合制陶和琉璃生意,如今,那位徐姨娘怀了身孕,而秋月院依然不见王家二爷的人影,夏宴清的确需要为自己打算。 此前制作陶器,虽然样式新颖,是个能赚银子的好物件。 但制陶是个成熟行当,就算样式新颖,盈利终究有限,也没法儿藏私。新颖陶器只能给店铺打出个响亮的名头,买卖好做一些而已。 琉璃却不同,如此精妙技艺,如此瑰丽晶莹的器物,实在太过惹眼。若是被人知道出自夏宴清之手,只怕她就要考虑是否和夫家共享生意,亦或在夫家的管理下经营。 两人在窗边小几旁坐下,白先生把声音放低一些,问道:“这几个琉璃盏太过惹眼,且还需要打磨。二奶奶有什么打算?” 夏宴清早就想过这事儿,她想都没想,说道:“现在还不是琉璃制品露面的时间,没找到自己的打磨工匠之前,这几件东西先存着不动。明日让张大壮把这几件琉璃送娘家,先让我娘保管。” 白先生先是下意识的点点头,之后又摇头,担忧道:“如此,若被人知道二奶奶背着夫家做事,只怕于二奶奶的名声不大好。” 夏宴清笑笑,不过就是诘难她心不在夫家,和丈夫有二心而已。 过几天徐清惠怀孕的消息一出,有二心这个名声来不及扣到她的头上,她就已经离开王家,自/由自在了。 何况,不管王晰还是王家其他人,没人把她当自家人,何来一心、二心的说法? ………… 这日,王韬下朝回来,诧异的在自家角门处,看见夏宴清陪嫁过来的那个媳妇子,居然有了排场,看起来,她丈夫和儿子早就在角门外等着接她了。 王晰从覆着轻纱的轿子窗口看见了张大壮三人,张大壮三人当然也看见了正门处的官轿。 三人神色恭谨,欠身恭送轿子进了院子。 王韬能在朝廷上混的风生水起,并非仅凭长袖善舞,更有一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 没等轿子落稳,他就喊了长随远宏,低声吩咐道:“找人看看二奶奶那个陪房,怎的会接他媳妇。” 看着远宏领命而去,王韬暗叹一声,天不如人意,夏氏回来的太过突兀,完全没给他们思量和准备的时间。 若她能早回来两年,无论王晰愿不愿意,王家也不会和徐家结亲。哪怕不是两年,早回来几个月也是好的,至少不会让他们错估了夏氏。 这些天,他不断的听袁氏抱怨,夏家给夏氏请的先生是个不着调的,任由夏氏胡闹,大夏天制的什么陶器!最近,客院砌的那个炉灶,更是十几天没断过烟火。 饶是精明的袁氏也小看了夏氏,以为夏氏制陶碰巧成功了一次,不甘心其后的接连失败,在固执的胡闹。 王韬可不这么想。夏氏入门之后这几个月,可没哪处显示过她固执胡闹。若没有计划,谁会在炎炎夏日接连烧窑十几天? 只是,夏氏铁了心不想在王晰和徐清惠之间搀和,和离已成定局,他也就没对袁氏多说。免得后宅一家子女人,难免小心眼,再去窥测夏氏,生出什么事端就不好了。 夏珂父子不是等闲人物,如今看这夏氏,只怕也是个心有沟壑的女子。这样的一家子,就算无法交好,也不好得罪的狠了。 他只是觉得可惜,可惜夏氏回来的晚了些,他们一家没有把握好时机,导致二弟和夏氏渐行渐远,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 ………… 张大壮递了话,求见夏梓希时,夏珂也刚下朝回来不多时,正和夏梓希说话。 听说夏宴清派了人回来,两人都是一惊。之前,夏宴清在王家那样的处境,也没见她让人回来同个消息,这是怎么了? 夏珂担心她那里出了什么状况,吩咐小厮,把人带到书房。 待到张大壮进门,面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夏珂和夏梓希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张大壮行礼之后,没等夏珂询问,先把手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上来,“这是二奶奶做出来的物件,二奶奶怕留在王家不好保管,就让小的先送回来。” 夏宴清怕夏珂有事或者忙,没敢打扰,交代张大壮回来找夏梓希。但也说了,若夏梓希不在,不论父见到母兄长哪一个,都可以交出去。 夏珂和夏梓希对视一眼,什么要紧东西,放在身边都不保险,还要送回来? 夏珂把门口伺候的两个小厮挥退,夏梓希动手,把包袱里面的木匣打开。 捆扎结实、中间垫着稻草的四个琉璃盏露出,虽然还看不出整体形状,但那隐隐透亮的晶莹质地,已经足够让第一眼看见的人惊诧。 夏珂一眼扫过,转头惊问张大壮:“这是什么?” “啊?”张大壮回过神。 王家角门外,他从媳妇手上接过包袱,就带着儿子回夏家,只听说二奶奶制出了琉璃盏,却并未见过实物。 所以,夏梓希打开匣子的时候,他很失体统的抻着脖子,正往匣子里看呢。 听到夏珂问话,才连忙收敛神色站好,“这是咱们姑奶奶刚做出来的,说是琉璃盏粗品,就是没经过打磨精制的粗品。” “琉璃盏?”夏珂眼睛猛地一缩,再去看匣子里的东西。 刚才,他只一眼就看出,那草绳捆扎的东西似玉似冰,非寻常之物。竟然是琉璃盏? 夏梓希也是见到东西不一般,小心的拧开草绳,一圈圈松开捆扎,把第一个琉璃盏取出。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把要紧物件送回来 然后,在夏珂和张大壮的注视下,夏梓希依次把剩余的三个琉璃盏半成品拿出,放在主位的桌案上。 四个琉璃盏大概巴掌大小,基本上保持了一个色调,淡黄基调中夹杂着绚丽的琥珀色纹路。 这几个琉璃器皿看起来有些像玉器,却比玉器多了份晶莹剔透。若是在现代,这种光泽因为稀松平常,很容易通过生产线获得,会被诟病为没有内涵。 但在这古代,生产力、机械力很微薄的时代,这种非天然东西,就很珍贵了。 几个有些通透、又有些迷幻色彩的琉璃器皿,在夏日即将西斜日暮射进房间的光线中,散发着一种通透迷离的光彩。 张大壮知道媳妇和女儿在帮二奶奶烧制陶器,后来这些天更是在制作琉璃器物。他也听媳妇说了琉璃的珍稀美丽,却都是耳闻,未曾亲眼见到。 这时,看到自己拿给老爷、二爷的器物,居然如此耀眼炫目,他呆住了,差点儿怀疑自己眼花了。 盯着琉璃盏呆愣了好一会儿,确定眼睛没问题之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额头不受控制冒出冷汗。 如此贵重的物件,难道不应该慎重更慎重,安排人层层保护运送吗?这若是把如此尊贵的东西弄丢了,他死都死不迭啊! 夏梓希惊愕的注视琉璃盏片刻,这居然是小妹做出来的? 他转向张大壮,待要问问情况,却见他那冷汗淋漓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张大壮用衣袖拭了拭额头,苦笑道:“小的只听家里的说,二奶奶烧制的琉璃要送回来,着实不知会是这等贵重物件。这,这若是送来途中出了差错,小的死一万次都弥补不了。” 他当时想着,能让他拿来拿去的东西,就算媳妇等人叫做琉璃,也不会很精贵,谁知道竟是这等他想也想不到、甚至通透晶莹到会发光的物件。 夏梓希一听就笑了,“正是你不知道,才能不惹眼的行走于街上。若让你知道东西贵重,只看你如今的神色,更会惹来偷儿觊觎。” 说完,问起正事,“二奶奶可有什么交代?” 夏珂也从琉璃盏上移开视线,看向张大壮。 女儿和王晰和离已成定局,这东西太过贵重,又不在嫁妆单子上。若是被王家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解释起来着实麻烦。 而且,女儿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器物和琉璃技艺,若是在和离之时被宣扬开来,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夏珂猜想,只怕夏宴清也是因为这个,才会着急,琉璃刚出炉,就差人送回娘家。 张大壮把媳妇转告他的话,详细给夏珂父子讲述一遍,果然和夏珂想的差不多。其中,张大壮还提到,夏宴清暂时不打算请工匠打磨,先保存一段时间再说。 听张大壮说完,夏珂又问了些夏宴清的近况,叮嘱他回去告诉夏宴清,近期不要再制作任何器物。 之后,才喊了管家,带他下去领赏。 待到张大壮离开,夏珂和夏梓希收敛神色,再逐一拿起琉璃盏,仔细打量。 两人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小心把那只有残缺的琉璃盏放下,夏珂很有些欣慰的说道:“宴清有如此技艺,就算日后和离归家,也用不着为将来犯愁。甚至就连她再嫁,也能好好挑选婆家。” 夏梓希摩挲着一个器形和匀净度都好的琉璃盏,听到夏珂说话,抬头应道:“是啊,没想到小妹居然如此聪慧灵秀,如此稀世之宝也能被她做出来。王晰那厮,哼!有眼无珠。” 说着,把琉璃盏放回桌上,“虽说世上的琉璃物件稀少,却也有一些的。但少有这等清澈精美的规整器形。这还是琉璃盏没精细打磨过,若精制之后,将是何等的炫美瑰丽?小妹考虑的周到,事情没稳定下来,此物的确不能示人,免得被人觊觎,徒惹麻烦。” 夏珂点头,“嗯,包起来,交给你母亲收着吧。你母亲知道宴清差人回来,只怕已经心急了。这就把东西拿给她瞧瞧稀罕,让她也替宴清高兴高兴。” 看着夏梓希包裹四个琉璃器皿,夏珂继续说道:“宴清的确聪慧过人,只是听闻陶家女子的祖父修道,再找了那些书籍,就能制出如此器物,可谓天赋秉异。” 夏梓希笑道:“世上能人异士甚多,说不得咱家宴清就算其中之一。如今看来,小妹不但有天赋,还知道进退,咱们之前是白替她担心了。” 夏珂点头,“的确,看到这几个物件,宴清的事情才算真正有个着落。否则,她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和离妇,以后的日子着实难过。宴清急着把要紧物件送回来,只怕王家徐姨娘那里有动静了。” ………… 夏宴清本就不打算再开窑炉,听大壮媳妇转述夏珂的叮嘱,正好借坡下驴,指使着大壮媳妇带着几个丫头,彻底收了手,把客院整理一遍。 甚至把炉灶也恢复成可以烧水做饭的样子,只等徐清惠的好消息到了,她就打道回娘家。 她模糊的对白先生解释,既然制陶和烧制琉璃的方法行得通,那就等家里的陶窑修建妥当,在陶窑直接制作就好,在后宅折腾总是不好。 眼看着七月过半,天气的燥热消褪的更快。 王家除了几个主子,其余人并不知道夏宴清不日就会离开王家,夏宴清也恢复了正常的课业和学规矩。 可唐嬷嬷是什么人,从刘夫人和袁氏对夏宴清的态度上,她已经察觉了异样,只是,不知道这份异样来自何处而已。 七月十五波澜不惊的过去,天气时不时的,会阴云密布。 眼看着徐清惠复诊的日子就要到了,阴了些日子的天色,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雨势并不大,濛濛的下了半夜,黎明时才止住。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日子难过啊 下了半夜的雨,让已经有了凉意的初秋清晨更加凉爽。 夏宴清一边往刘夫人的萱北堂行去,一边算计着,后天就是徐清惠复诊的日子。 其实,照着这些天徐清惠的状况来看,就算没有太医复诊,怀孕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夏宴清已经把手头的事情打理妥当,只等确定徐清惠怀孕,她就可以离开王家。和离的事情,可以随后办理。 唐嬷嬷昨天收到家里捎来的口信,说家里有事,要她回去一趟。 因为要回去三天,所以,今日的唐嬷嬷收拾的通身利落,袖了个小包袱,跟在夏宴清身边,一同往萱北堂过去,给刘夫人和袁氏打个招呼再走。 走在清洁如洗的青石小道上,呼吸着凉爽、湿润的空气,想着过不了几天,就能离开王家这个桎梏一样的住所,虽然身边还跟着唐嬷嬷这个不怎么顺眼的人,夏宴清依然觉得心情舒畅。 在萱北堂院门外的小径上,徐清惠像算计好了一样,和前些天一样,准时带着两个丫鬟,款款出现在夏宴清的视野里,笑容嫣然。 离着夏宴清一行三人还有两三步,徐清惠就屈膝见礼:“二奶奶早。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天气清朗宜人。一会儿见过夫人,婢妾陪二奶奶在府里走走可好,也好感受这份清凉舒适。” 说着话,人已经走到夏宴清身边。 夏宴清无奈,只得笑一笑,说道:“不敢劳动徐姨娘。今年的夏季着实炎热,好不容易有了这份清凉,还是坐在廊下歇着最好。” 她是只得宫斗宅斗戏码的,孕妇不能惹,古代后宅的孕妇更不能惹。 这些天,每天都能遇到徐清惠,夏宴清时时提醒自己,徐清惠是个不能惹、不能挨的孕妇,这让她很是苦恼。 日子难过啊。 如果不是古代尊卑规矩太重,夏宴清宁愿每次都给徐清惠让出宽阔的道路,让她先走,她能离她远一些,也能少些压力。。 可人家徐清惠是古代好女人的典范,依然恭敬的欠身,让夏宴清先行。 夏宴清当先走向萱北堂的大门,徐清惠带着丫头跟上,后面才是唐嬷嬷。 雨后的青石小径依然有着些许潮气,却并不湿滑。 徐清惠款款走着,还笑语盈盈的对身前的夏宴清说笑:“这么好的天气,还是出来走走好。若二奶奶熟悉了院子,觉得无趣,不如您向夫人和大奶奶请示,咱们出去走走。婢妾也跟着二奶奶沾个光。” 夏宴清:“……”她又不是疯了,怎么会和怀孕的徐清惠一同出门?又不是闲得无聊,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 且不说阴谋论那些的,单是娇滴滴的后宅女子经不住磕碰,她就没那个胆子。万一孕妇在外面有个好歹,她哪里说得清楚? 夏宴清现在已经肯定,徐清惠一定知道她不日将会和王晰和离。不知基于什么原因,徐清惠一改往日敬而远之的态度,和她这样热络。 问题是,你一个一向标榜读书人家出身、很有格调的人,难道看不出她这个粗人不愿和才女结交吗?犯得着这么上赶着套近乎吗? 今天跟随夏宴清出来的是心容,心容性格温和,做事一向谨慎。 自从府里传出徐清惠有孕的消息,夏宴清身边的人都得了叮嘱,这段时间离徐姨娘和春熙苑的人远一些。 心容等人本就和春熙苑的人没有交集,何况又得到夏宴清的叮嘱,本应该很容易做到。 但是,怀了孕的徐清惠大改往日作风,反而对夏宴清和秋月院的人分外亲近,只要有机会,就往夏宴清跟前凑。 尤其每天早上给刘夫人请安,更是避不开。 心容虽在夏宴清后方,耳边听着徐清惠的轻言慢语,心里却提着小心,尽量离她远一些。眼看着夏宴清就要迈进院门,她却发觉徐清惠紧走两步,跟的紧了些。 心容向后瞥了一眼,发现真是徐清惠跟上来了,忙往夏宴清身边靠了靠,甚至很没规矩的低声提醒:“二奶奶走快些。” 她的低语出口,却被身后接连的惊叫声掩住。在她没来得及看过去的后方,徐清惠没来由的身子一歪,向一侧倒下去。 待到心容回头时,正巧看到徐清惠倒下的一幕。 她瞬间想起夏宴清的叮嘱,再有大家族后宅家生子养成的警惕,她不但没兴起扶一把的冲动,反而往前跨出一步。 夏宴清这几天也时时警惕着徐清惠,听到后面的惊呼,下意识的往一旁闪去,要把青石小径让出来,却和急急躲避的心容撞在一起。 唐嬷嬷走在一行人最后,按说,她的视野最好,应该能看清前面发生的事情,可她却并未看到徐清惠是怎么摔倒的。 在惊叫声响起的前一刻,走在她前面的碧蓝忽然走慢了一步,只这一步,就把唐嬷嬷的的视线挡住了。 然后,惊叫声响起的瞬间,碧蓝抢上前去,唐嬷嬷只看到徐清惠歪向一旁,徐清惠的大丫头青黛抢前去扶。 怎奈徐清惠摔倒的力道太大,青黛没扶住主子,反而一同摔在青石小道外的草地上。 好在青黛把主子护在身前,倒地的时候,垫在徐清惠身/下。 萱北堂看门的婆子和里面走动的丫头听到动静,纷纷出门来看。 待看清楚倒地的是徐清惠,几人又是一番惊叫,“徐姨娘”“您怎么了”的惊问声不断。 院中刘夫人的大丫头晋华听到一声声“徐姨娘”的声音,也忙着跟出来。徐清惠虽说是王晰的妾室,可在府里的吃穿用度,那都是按照正经主子安排的。 别人不知实情,她们贴身伺候刘夫人,却知道一旦徐清惠怀孕确诊,王晰正妻的夏宴清就会和离出府,给这位徐姨娘让道。 如今徐清惠怀的二爷第一个孩子,那是实实在在的嫡出,着实轻忽不得。 晋华出门观看,果然就见徐清惠和青黛倒在地上。徐清惠满面仓皇的抱着肚子,青黛还没起身,已经一连声的询问她如何了,语气中满是的担忧。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委曲求全 晋华几步上前,没敢造次,只蹲在徐清惠身边,下意识的瞟一眼她身下,见没什么异样,又是倒在青黛身上,才略略放心,招呼一个小丫头:“赶紧的,给夫人报进去,让人去请大夫过府。” 推了小丫头一把,才焦急问道:“徐姨娘感觉如何?可能站得起来?” 见徐清惠还是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招呼守门的婆子:“你,再找两个壮实的婆子来,把姨娘抬进去。” 这时,徐清惠呆滞游离的目光才有了焦距,挣扎着要起来,“不,不用,我还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晋华按下她,催出婆子快去,转回来安慰徐清惠道:“姨娘不急,您身子要紧,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夏宴清和心容站在一旁,并不上前,也不出言相询,沉默看着萱北堂一众丫鬟婆子出来,扶人的扶人、询问的询问、进去通报的通报。 只是,这些天萦绕在心间的那种不妙情绪渐渐升腾起来。 好端端的,徐清惠就这么摔了一下,还是看起来问题不大的那种……再看垫在徐清惠身下的青黛肉垫,嗯,不是问题不大,而是根本就没问题。 构陷别人的时候,还不忘保护自己,是个有脑子的。 众人一通忙碌,袁氏也扶着刘夫人出来照应,才把徐清惠就近抬进萱北堂的暖阁。 王家宅子不算大,不多时,听到信儿的王晰也急步赶过来,一句话没说,只在进门时狠狠刮过门外站着的夏宴清,就一头扎进暖阁。 大概为了快一些,没等到太医,一个医馆的大夫就被一顶软轿急急抬了进来。 因为事情急,刘夫人等人都在忙碌徐清惠会不会动胎气。从始至终,都没人问过徐清惠是怎么摔到的。 即便如此,刘夫人、袁氏刚才见到夏宴清在场,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猜疑。更不用说当先出去的丫鬟婆子,那眼神,赤/裸/裸的就是在谴责正室嫉恨小妾有孕,想借机除去胎儿。 人们在暖阁进进出出的忙碌,没人请夏宴清进门,她也就识相的站在门外,省的她进去了,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遭她毒手的徐姨娘。 她也不能离开,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她自行离开,若是没人询问她,她岂不是典型的没地方说理? 所以,只能尴尬的和一群下人守在门外,等待里面的“好消息”。 心容站在夏宴清身边,偷眼撇见她神色还好,心下稍安。她一直跟在夏宴清身边,自然知道徐清惠摔倒和夏宴清无关,但她知道,其他人大概不会这么想。 这么想着,心容看向站在另一边,沉吟不语的唐嬷嬷。心中暗想,好在除了她们主仆和徐清惠三人,还有唐嬷嬷这个外人。如果二奶奶真的被徐姨娘诬陷,她若说不清楚,至少还有唐嬷嬷。唐嬷嬷出来证明,想来夫人和大奶奶也会认真对待。 房间里,大夫给徐清惠诊脉之后,再三安慰刘夫人没事,贵府女眷脉相很稳,没有动胎气的征兆。甚至都不用安胎安神,只要心绪放稳就好。 刘夫人、王晰等人闻言,稍稍放心来。 这个大夫是就近找来救急的,一会儿还有太医要来。若是太医也说没事,那就谢天谢地、是真的没事了。 袁氏差张嬷嬷包了银子,送大夫出门。刘夫人则坐在软榻前,看着精神有些委顿的徐清惠,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袁氏转回来,把刘夫人的神色看在眼里。 她和刘夫人的想法一样,刚才大夫已经诊出徐清惠有孕,也就是说,夏宴清在府里呆不了几天。只要徐清惠和腹中胎儿没事,其它事情就不深究了。 可王晰却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受无妄之灾,他安抚徐清惠时虽然满面怜惜,但时不时投向门外的视线却含着涛涛怒火。 因为徐清惠是女眷,又情况特殊,王远章小朋友没来,但王嘉玉却是在的。她和王晰一样,也是眼里冒火,看那样子,恨不得马上把罪魁祸首揪出来,问个所以然,狠狠治罪。 王晰看出刘夫人和袁氏不打算深究,终是忍不住,沉声说道:“夏氏不但要踩着我王家的颜面挣取好名声,临走时,还要残害我王家子嗣,就算王家不如夏家势大,却也不能由着她如此狠毒嚣张!母亲,大嫂,不能让她如此逍遥。” 袁氏在他提起夏宴清会离开时,就皱起眉头,向着刘夫人看过去。 王嘉玉听到如此内容,却是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视线在刘夫人袁氏等人身上打着转。她没听错吧,二叔说夏氏要离开?和离吗?还是休弃? 这就是了,夏氏不甘心灰溜溜的离开,所以在祖母院子外面遇到小婶婶,趁机下毒手,说不定想害的小婶婶一尸两命呢。 果然狠毒! 刘夫人捏了捏眉心,实在无法做到无视徐清惠的哀婉和王晰的愤怒。 她对着屋里的下人挥挥手,“都下去吧。” 袁氏看向义愤填膺的王嘉玉,说道:“你也去吧,这里的事不是你该听的。” “母亲!”王嘉玉抗议道,“您不是说过,女儿家以后在夫家会遇到很多事情,要小心应对吗?好不容易能见识一些,怎么就赶我走呢?” 袁氏还要说话,刘夫人却道:“好了,那就留下吧。只是,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安静听着看着,不许出声。若不听话,就打板子禁足。明白了?” 王嘉玉赶忙应下,刘夫人才温言对徐清惠说道:“之前已经说好了的,一旦确定你有孕,夏氏就出府。今日这事……好端端的,你是怎么摔倒的?” 徐清惠面色还好,但精神似乎一直没恢复过来,恹恹的,很是萎靡。 刚才王晰说出质问的话,她神色动了动,看起来似乎有了些希望。 可是,听到刘夫人的问话,再看看刘夫人的面色,徐清惠面上兴起的那丝精神消失了。欲言又止,再欲言又止,终究低下头,低声说道:“没事的,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滑了一下。”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反问 “唉,你这孩子。”刘夫人叹道,心下对徐清惠更是喜欢。这孩子能如此识大体,不枉她一直另眼看待她。 王嘉玉面上有气愤之色,小婶婶这是看祖母眼色行事,不愿把事情闹大,委曲求全了。夏氏着实可恶。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徐清惠的表现。 袁氏严厉瞪王嘉玉一眼,见她有所收敛,才皱眉看向徐清惠,对她的表现分外不喜。 若真想息事宁人,就不要做出那委屈之态。她那样子,分明就是告诉众人,的确是夏氏出手害她。而她,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王晰进步的徐清惠受委屈,拔腿就往外走,“我去问问夏氏,她想干什么?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又要做坏事,又要好名声,她以为她是谁?” “二弟。”“晰雨!”袁氏和刘夫人同时出声。 王晰只是身形顿了顿,继续往外走。 刘夫人忙喝止:“回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王晰这才停住,转过身,固执看着刘夫人和袁氏,却没回来。 刘夫人放缓了语气,说道:“这事儿,唉,夏氏就要走了,清惠这不是好好的嘛,为了你和你大哥的仕途,还是不要和夏家冲突吧。” 王晰却很坚定,“就算事情不张扬,也要告诉夏家,她家女儿并非善类。把此事揭开,让夏家把她领回去,不要再提什么妾室有孕的由头,咱们也不提她残害王家子嗣。这样,夏家还得领咱们一份人情,对大哥和咱们王家更有好处。” 他这番话,让刘夫人和袁氏原本的暧昧态度为之一变。 她们小门小户熬了几代人,才出了王韬和王晰兄弟二人。现在,刘夫人婆媳所思所想,都是以王韬兄弟两人的前途为基础。 徐清惠怀孕之后,夏氏自清出门,这事不管怎么说,对王家都不是什么好事。王韬兄弟二人总有不明事理、治家不严的责任。 夏家若能退一步,让夏氏静悄悄离去,即使徐清惠怀孕,即使两家人没有任何解释,也有大把的人做各种猜测,王家的名声也就保住了。 刘夫人袁氏目光交流,同时点头。 袁氏问徐清惠道:“清惠觉得怎样?去正堂说话,你可能撑得住?” 徐清惠心中大定,脸上的神色却复杂,犹豫片刻,才低声说道:“婢妾没事。摔倒时有青黛拼力相扶,后又挡在身下。婢妾只是吓了一跳,别的都好。” 袁氏点头,起身道:“那就都来正堂说话吧。” 守在外面的人发现暖阁有了动静,先是袁氏扶着刘夫人出来,王嘉玉跟在袁氏旁边。 芳龄和晋华连忙上前,随在刘夫人左右伺候着。 她们身后,王晰小心翼翼的扶着徐清惠迈出暖阁。 刘夫人走过夏宴清时,脚步不停,只丢下一句话:“二媳妇,你也来正堂吧。” 一行人连眼角也没给夏宴清一个,从她眼前走过,王晰更是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瞬间,夏宴清接收到院子里一众丫鬟婆子的各色视线。 唉,夏宴清暗叹,自己终于还是被狗血情节砸到了。 心容扯了扯她的衣袖,目光却看向唐嬷嬷,唐嬷嬷是唯一目睹徐清惠摔倒的外人。若被徐清惠攀扯,只有唐嬷嬷这个外人才能把事情说清楚。 夏宴清早就注意到唐嬷嬷一直低头沉吟,却没看她这里一眼。她和唐嬷嬷本就不是一类人,相看两厌不止一天了,勉强维持个面子情。 面对困局的时候再去寻求帮助,她觉着没戏。 她迈步走向后堂时,一个小丫头过去请了唐嬷嬷。 唐嬷嬷这才扫了夏宴清一眼,跟着小丫头往正堂过去。 夏宴清进到正堂,刘夫人、袁氏和王晰已经各自就坐,徐清惠算是病号,在刘夫人身边,摇摇欲坠的靠着两个丫鬟坐在一个锦凳之上。 王嘉玉站在袁氏身后,面上一片冰冷。 夏宴清进门见礼,刘夫人摆手,“起来吧。”并不像往常那样让她就坐。 然后,刘夫人状似随意的问道:“是否刚下过雨,路上太滑,才不小心碰到徐姨娘?” 夏宴清挑了挑眉,这位夫人平日里不怎么爱动脑筋,关键时候居然不白给,连诱供手段都使出来了啊。 “禀夫人,虽说刚下过雨,青石路上却并不滑。”说着,她抬头把房间里的人挨个儿看了一遍,缓缓道,“宴清也没碰到任何人。” “毒妇,分明就是你下的黑手!”王晰一声暴喝。 房间里其他人的神色本就阴郁,夏宴清的话一出口,随着王晰的暴喝,其余人的神色也有了变化,厌恶、谴责不一而足。 刘夫人皱眉,责怪王晰道:“胡闹,好好和宴清说话。” 转而又问夏宴清:“你也说了路不滑。既然路不滑,徐姨娘是怎么摔倒的。” 夏宴清失笑,问徐清惠道:“我确定咱们走过的路不滑,请问,徐姨娘是怎么摔倒的?” 徐清惠抿了抿唇,愣了好一会儿,才扶着两个丫头起身,对着刘夫人和袁氏盈盈施礼,哀婉说道:“夫人,大奶奶,婢妾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此事……算了吧。” 说着,两滴泪珠掉了下来。 没等刘夫人和袁氏说话,王晰沉声冲着夏宴清喝问:“你好好看看清惠,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甘愿自己受委屈,不攀扯你这个毒妇。你就不为你的行为感到羞惭吗?” 夏宴清竖眉,敛去笑容,丝毫不让的盯着王晰,反问道:“二爷的良妾说她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二爷为什么反来质问我。难道二爷和贵府非得给我安一个罪名才肯甘休?” “你这个……”王晰说不下去,转头指着青黛和碧蓝,气急败坏的喝道,“你们,就这么眼看着你家主子被人残害,却有口难言?还不把事情如实说来?” 青黛眼圈一下就红了,眼泪落下,松开徐清惠跪倒在地,哽咽道:“姨娘当时正和前面的二奶奶说话,见二奶奶没有回应,便想上前一步,结……结果,二奶奶不知为何忽的往后退了一步,就,就把……”然后以头杵地,低泣失声。 徐清惠靠着碧蓝,叹气道:“青黛,你这是何苦?唉……” 王晰怒视夏宴清,“你还有什么话说?” 夏宴清看着这主仆三人冷笑,真是好演技。 尤其是徐清惠,从始至终滴水不漏,说的都是她自己摔的。即使哪一天事情暴露,她也有回旋的余地。 夏宴清示意身后的心容上前:“你一直随在我身边,说说你看到的现场。” 心容早就想说话了,听得夏宴清吩咐,上前跪在青黛身边,说道:“奴婢走在二奶奶身后,徐姨娘本来在后面说话,忽的就靠上来……” 王晰听她说完,冷笑道:“狗奴才,你是说,徐姨娘只是距离你主子近一些,就能好端端的自己倒地?你主子可高贵的紧呢!” 夏宴清也冷笑,并不理他,只问刘夫人:“夫人都听到了。宴清不明白,为何同样是替主子说话,徐姨娘的丫头说话属实,宴清的丫头述说就是谎言?” 说完,又眯着眼睛问徐清惠:“徐姨娘不觉得自己最近的举止有问题吗?你一向自持才女身份,对我这个正室甚是淡漠。为何最近却表现的分外热络?莫非只是为了在我离开之前,给我罗织一个罪名?” 刘夫人再次捏着眉心。 袁氏神色平静,看着徐清惠,等她回答。 这些日子,她们都能看到徐清惠对夏宴清的态度不一样,她们以为徐清惠因为前景光明,所以放下心结,想在夏宴清面前显示一下她的大度。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搅不浑的水 徐清惠似乎被夏宴清的询问戳到了痛处,更显伤心,满面凄色的解释:“婢妾……婢妾得知二奶奶将要和二爷和离,想着二奶奶和离回娘家,只怕夏家会对咱们府上不满。婢妾不想二爷以后在仕途上经历坎坷,就想在二奶奶离开之前,和她修好关系。” 说到这里,她用帕子掩面而泣,抽噎道:“大概是婢妾之前对二奶奶太过无礼,这么多天,婢妾想着法子讨二奶奶欢心,二奶奶都是无动于衷。眼看着太医复诊的日子就到了……是婢妾太着急了……不要再追究了,婢妾真的没事,只盼二奶奶不要生气就好。” 徐清惠肩头抽搐,无声哭泣着,再也说不下去。 王晰听徐清惠说的伤心,话语之间,都是为了他的将来考虑,不由得感动。顾不得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上前揽着徐清惠的肩头,不住声的安抚:“好了,好了,咱们都知道你是为了咱们府上好。可是,堂堂男儿,怎能靠委屈自己家眷铺就将来的仕途?清惠你不用多想,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就是。” 就像心容想的那样,王晰并未理会夏宴清,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落在唐嬷嬷身上。 “嬷嬷是和她们一起来萱北堂的,几个丫鬟都说,嬷嬷就走在她们几人身后。嬷嬷看到的是怎样的情形?”王晰问道。 唐嬷嬷之所以会被请进来,自然就是冲着这一刻来的。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唐嬷嬷则面显为难,看了夏宴清,又看徐清惠,最终用满含愧疚的眼神看一眼徐清惠,低头回道:“算起来,奴婢只是个在各个府上讨生活的下人,为着以后的生计,实在不好对此等事情发表意见。奴婢对不住徐姨娘、对不住夫人和大奶奶对奴婢的看中。” 说着,连连给刘夫人和徐清惠施礼,满面愧色。 王晰冷笑一声,看向夏宴清,讥讽道:“看来夏家果然势大,这么明显残害人家子嗣的恶毒行为,居然没人敢指证!” 面对一屋子人的恶意,夏宴清笑了,甚至还拍了拍手掌:“人常说,三人成虎。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古人诚不欺我。这才一个人说话,另外两个语焉不详,夫人和大奶奶就把从未发生的事情放在我身上。读书传家的睿智和是非观,我这个粗人算是见识了。” 刘夫人脸色难看。 袁氏则沉了脸,冷然道:“弟妹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夹枪带棒的,读书传家总是好事,不容你这么亵渎。” 夏宴清并不搭话,也没给她好脸色,又转向唐嬷嬷,讥笑道:“其实嬷嬷没必要这么谨慎,徐姨娘摔倒之时,只有我们六人在场。徐姨娘主仆三人口径一致,我和心容则是自说自话,没人肯信。嬷嬷表达的如此隐晦,不但得罪了我,徐姨娘也不会承嬷嬷的情,着实不划算。” 唐嬷嬷皱眉,她虽然没直接指明就是夏氏绊倒了徐清惠,可那暗指的意思也足够明了。却没想到夏氏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只有气愤、哭闹、怒气升腾,才能让事情更加说不清楚。面对这么多人的敌意和指责,夏氏不见丝毫气愤和委屈,场间冷静一片。 浑水才能摸鱼,她如此安静,让人怎么下手? 唐嬷嬷眉心紧蹙,冷淡说道:“奴婢只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做事,没有二奶奶那么多玲珑心思。若奴婢的言行没如了二奶奶的意,奴婢向二奶奶告罪,望二奶奶海涵。” 夏宴清一笑,“嬷嬷果然好坦荡。只是很多事情嬷嬷并不明白,就这么糊里糊涂表明立场,着实不智。” 她招呼心容:“心容,起来吧,看来这里咱们是不能呆了。” 看着心容满面忧色的起身,她转向频频和袁氏交换眼色的刘夫人,说道:“我若心有不甘,完全可以把二爷拿徐姨娘的那副小画,哄骗我空耗一生的事情宣扬开来。这件事足以说明二爷糊涂、徐姨娘狠毒,足够让他二人被人唾弃。我之所以没对人提起此事,和徐姨娘一样,也是不愿意父兄和王家结仇,仕途多一个敌手。” 她唇角露出讥笑,“同样是为了家人的仕途考虑,徐姨娘的做法,真是为二爷和王家的将来考虑吗?宴清怎么觉得,徐姨娘今日所作所为,其实是在二爷心里种下仇恨的种子呢。徐姨娘今日指控我残害王家子嗣,而我执意不认,我父兄又怎么会和王家和睦?呵呵,王家人原来这么好哄。” 刘夫人和袁氏齐齐变色,王晰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 面对房间里坐着、原本持着审判态度的几位,夏宴清一甩袖子,“既然这里危机重重,趁着天色还早,时间充裕,宴清这就收拾一下,回娘家去。对外只说因徐姨娘怀孕,宴清自请出府。” “只是……若外界传扬宴清曾对怀孕的徐姨娘不利……呵呵,宴清山野长大,又是和离妇,不怕丢面子,自会去公堂讨说法。宴清时至今日,还是完璧之身,而徐姨娘却已有孕,想来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王家家口简单,尚且管的一团糟糕,书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说完,挥开门边伺候的丫头,带了心容,扬长而去。 袁氏阴沉着脸没动,刘夫人手里的帕子无力的扬了扬,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再无力的垂下。 徐清惠掩在手帕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夏宴清会如此干脆决绝的处理此事,甚至都不屑于分辨。 她原本想着,夏宴清年轻,面对如此莫须有的指责,一定会慌乱、愤怒,势要讲出一个是非黑白来。 事情就是这样,越是愤怒、觉得自己受了不白之冤,就越会情绪失控,事情的真相也就越说不清楚。 她不需要夏家背这个恶名,她会在夏宴清情绪崩溃的时候,大度的退一步、甚至两步,严词责令青黛和碧蓝改口,“承认”她们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可是,到了那种时候,就算青黛被斥改口,又有谁会相信这种话?王晰和王家婆媳,只会认为她心地善良、委曲求全。 王晰对夏宴清隐隐的动心,在这件事之后,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徐清惠恨恨的想,谁知道比她还小两岁的夏氏居然如此老道,不做辩解、不生气,就这么扔下几句话走了。 有她这几句容易引起歧义的话,不但刘夫人和袁氏会改变以往对她的看法,只怕王晰也会心中狐疑。 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正文 有事,晚一些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此一去海阔天空 从刘夫人的萱北堂出来,夏宴清先去了客院。 白先生随身物品不多,京城也有住处。她对白先生做了简单解释,叮嘱白先生收拾物品,在她离开之后,向刘夫人告辞。又把巧儿派给她带着,夏宴清才回秋月院。 她可以先走,但秋月院还有她的嫁妆和个人财务,这些需要和王家交接清楚。所以,她把李嬷嬷和心淑留下,暂时主持院中事物。 等待和离之后,和王家人清点过财物,李嬷嬷等人再带着她的嫁妆和这几个月添置的物件回夏家。 李嬷嬷一边帮夏宴清换外出衣物,一边在心中暗叹,眼看着自家姑娘越来越聪慧,越来越有大家后宅女子的风仪,也是配得上二爷的,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夏宴清心情大好,终于可以离开官宦人家的后宅了,此一去海阔天空,再想把她圈进来,嘿嘿,那可就不容易了。 她手脚麻利的整理了随身物饰,出二门登车的时候,辰时刚过。 此时距离她去萱北堂请安、徐清惠摔倒,也就过了一个多时辰。 时间不长,可架不住这一个多时辰发生的事情多啊。大早晨的,正院那里就闹成一片。随即,管家急吼吼的派马车去请大夫,替徐姨娘诊脉。 丫鬟婆子来来回回的奔走几趟,你一言我一语,仆从们差不多都知道了正院发生的事情。 疑似有孕的徐姨娘摔倒了,当时和徐姨娘在一起的只有二奶奶…… 真实情况还用探讨吗?当然不用! 可有嫌疑的二奶奶依然风光霁月的带着丫头出来了,即使有大奶奶贴身嬷嬷上前挽留,也没能让二奶奶有丝毫阻滞。 ………… 夏家的姜夫人最近也是数着日子过的,想着再有两天女儿就能回来,心中又是忧又是喜,纠结的不行。 忽然得到通传,原本后日才会归家的女儿,竟然提前回来了。 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姜夫人听得丫鬟禀报,顾不得别的,连忙起身往外迎。 丫鬟和两个儿媳随在姜夫人身边,高氏好不停的劝着:“母亲不用心急,小姑不是个平白让人欺负的,您慢着点儿诶。” 姜夫人口中应着,脚下却一丝没慢。 还没走出院门,就看见夏宴清带着几个丫鬟,沿着小道施施然的走来。 看见姜夫人和两位嫂嫂,夏宴清疾走几步,上前见礼。 姜夫人见女儿语气亲昵欢快,眸子里的喜色也不似作伪,这才稍稍放心。 “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忽然就回来了,不会是你婆家那里有什么事情吧?” 姜夫人一边牵着女儿往屋里走,一边询问。 这几天,她的心都是悬着的。想到女儿即将归家,欣喜女儿能陪在自己身边,日日见面,又担心女儿年纪轻轻就成了和离妇,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虽然那几只琉璃盏和精美陶器,算得上稀世耀眼。可制作物件的作坊没正式开张,谁敢保证做生意一定稳赚不赔? 她这心焦灼的啊…… 待到夏宴清让人带心容等人去吃早饭时,姜夫人婆媳三人确定,夏宴清之所以提前回来,的确是出问题了。 为了不影响胃口,姜夫人没急着询问原由,待夏宴清吃过早饭,把今早的事情讲述一遍,姜夫人婆媳俱都气愤。 姜夫人险些砸了手边的茶盏,怒道:“那徐清惠枉称读书人家出身,竟如此不知好歹!若我儿是那歹毒之人,只凭正室之位磋磨于她,焉有她的今日?王家婆媳也着实的糊涂,简直就是拎不清!” 夏宴清见老妈发怒,夸张的把茶盏抢过来摩挲着,说道:“娘您这就不对了,起坏心思的是徐清惠,您干吗拿自家的值钱物什出气?这瓷器我认得,很贵的。” “……”姜夫人愣了愣,面上怒意还在,又觉得女儿夸张的举动和言语有趣,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高氏忍不住笑道:“母亲您生的什么气嘛,这件事小妹应对的极好。想来刘夫人和袁大奶奶就算糊涂,有了小妹那番话,多想想也明白了。徐氏那等不知足的性情,日后做了王晰正室,有王家后悔的时候。” “唉,”姜夫人叹气,“咱们宴清多好的孩子,却被她们带累的,小小年纪就成了和离妇。将来可怎么办呐……” 夏宴清撇撇嘴,暗自吐槽,老妈您也太护短不讲理了吧?是您家女儿不要命的思慕王大才子,才弄出这么一番事情的。王家有错,却是错在别处的。 那边,杨氏也劝道:“王家婆媳如此糊涂,家里再有个兴风作浪的徐氏,小妹能早早离了王家最好。至于将来,小妹能制出稀世精美的琉璃盏,用不了多久,您就该烦恼上门提亲的人踏破咱家的门槛了。小妹将来的日子好着呢。” “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话是这么说的,姜夫人面上神色轻松了很多。 提起琉璃盏,高氏立即来了兴趣,挪了挪椅子,往夏宴清身边靠了靠,神秘兮兮的问道:“宴清,那几只琉璃盏着实精美,就是父亲、母亲说的那个不成功的,我看着也是晶莹剔透、简直太漂亮了呢。这样的物件,你以后都能做,是吧?” 夏宴清得意的冲着高氏笑,说道:“那是自然,那还是因为王家后院地方太小,又不好张扬,条件有限。若有专门的作坊和工匠,待到工匠手熟了,有的是更漂亮、更精美、用处更多的琉璃物件呢。” “啊?还能做的更好?”高氏惊道,她完全想象不出,更精美的琉璃是个什么样子,用处更多又是指的什么。 姜夫人也喜滋滋的有了精神,“那几只琉璃盏事关重大,在娘这里收着呢。这几日,娘和你父亲总会拿出来看看,灯光掩映之下的琉璃,色彩奇幻、极是神奇。宴清你从哪里知晓的琉璃做法?” 夏宴清老早就准备了说辞,从陶家小姐的琉璃簪和修道的陶家祖父说起,再提起在乡下见到的两个道士,又把考工记和沈公笔谈里面的记载简单说了说。 理论联系实际,杂七杂八的,足以把姜夫人婆媳三人糊弄了。 姜夫人感叹:“咱们宴清就是聪明,若不是在乡下耽误了这些年,京城哪里还有别人敢称才女?” 咳咳咳……夏宴清连连摆手,“哪有,哪有,宴清只是莫名的对这个感兴趣,哪里敢称才女。娘您这么说会让人笑话的。” 这不是给她招仇恨吗?她还想广结善缘做大生意呢。还没开始,就把财大气粗的主顾都得罪了,这怎么行? 高氏心痒道:“小妹回来了,母亲把琉璃盏拿出来呗,让小妹再看看,二嫂和我也开开眼。” 姜夫人笑骂:“瞧你那点儿出息……” ………… 夏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过晚饭,稍事休息,聚在一起商量次日去王家商量和离事宜。 刚开了头,管家就报进来:亲家王侍郎王大人来访。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差远了 王韬过府的原因很简单,他今日一回家,就听袁氏告知今早徐姨娘摔倒之事。 不用做过多分析,只略一思忖夏宴清离开时说的话,王韬就把握了事情大致情况。 除了对徐清惠行为的不耐,还有那位唐嬷嬷的圆滑无良,也让王韬好一番自省:他得好好练练看人的眼神儿了。 唐嬷嬷是他托人找的,听闻这位教养嬷嬷严谨自持,才把她请来,打算常用。却没想到一旦遇事,唐嬷嬷就本性毕露。 不管她是因当时事态,选择了站在主母势力一边,还是她和夏宴清有隔阂,要趁机踩上一脚。这一行径却无可置疑的说明,唐嬷嬷的品行并没有人们说的那样端方。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作为家主,实在没脸把事情往两个妇道人家身上推。 无奈,他这个家主只好亲自上门道歉,希望夏宴清不要一时意气,把事情闹到尽人皆知。 夏珂和王韬品级相同,但夏珂比王韬年长十余年,又是和王韬父亲相交,所以,夏珂只在客厅不远处的小径上等待王韬。 王韬带着小厮,跟随夏府管家一路行来。远远看见夏珂,急步上前见礼:“晚辈见过夏大人。冒然叨扰,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夏珂伸手相扶,“王大人客气。”当下也不多话,让着王韬进入客厅,分宾主落座。 王韬自知他不是来喝茶叙旧的,人家夏珂也没那个好心情接待他。伺候茶水的小厮还没离开,就开口说道:“晚辈这次是为着今日早间之事,特来向夏大人请罪的。望夏大人不计较晚辈治家不严,让令爱险遭诬陷。” 说着话,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夏珂虽未动容,却也客气的起身回礼。再一番谦让,各自坐回。 王韬继续说道:“实在是我王家和二弟没福气。令爱如此聪慧大气,能嫁给二弟,本是我王家的福分,奈何此事……唉,一开始就走偏了。”。 王韬狠狠叹了口气。 他现在是真的痛心疾首了。 他之前觉得,为了王家的将来,不得已让王晰娶了一个粗鄙女子为妻,实在是委屈了自家二弟。可如今看来,以夏宴清的才智豁达,嫁给他那个书生气十足的二弟,却是着实的下嫁了。 那日,他让人盯着夏宴清的陪房张大壮。 长随回报,张大壮从他媳妇手中接过一个包着匣子的包裹前往夏家。从夏家回来时,张大壮手中提着一个同样的包裹。 王韬却能肯定,包裹里的东西必然不一样了。 结合前几天王家客院不间断烧了十几天的灶火。他猜测,夏宴清一定烧出了少见的陶器种类。因她已萌生去意,怕东西留在王家,和离清点财物时说不清,所以提前把陶器送回娘家保管了。 如果匣子里的陶器品质远远高于萱北堂正房那几件,夏氏的天赋应该不限于读书,她若有出众的制陶本事,一定能为家族赚取大量银钱。 这样出色的媳妇,王家却只能放手,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夏珂看着王韬面上毫不掩饰的遗憾和惋惜,很是替自家女儿畅快了一把。 “这也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勉强不来。”夏珂说道,“至于今日之事,王大人不必介怀。小女心性豁达,并不会做那不依不饶的事情。只要贵府徐氏不再恶意张扬子虚乌有的构陷,想来小女也不会揪着过往不放。” 王韬一连声的“不敢”“不会”。他听夏珂称夏宴清生性豁达,还有夏珂面上掩饰不住慰藉之情,感觉内心分外苦涩。 夏珂没说错,夏宴清在王家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或者没有大家族女子的端庄婉秀,却有女子极少具有的豁达从容。 和夏珂商定了后续事宜,王韬告辞回府。先去给母亲打了声招呼,才回了袁氏正房。 袁氏帮他换了衣物,服侍他在矮塌坐下,又递了茶,才坐在一旁询问:“夏大人可说了什么?” 王韬端起面前的茶盏,闷闷的喝了两口,才说道:“本来这门亲事闹到和离,二弟和夏氏双方都有错,只不过二弟的错处大一些而已。谁能想到徐氏又给来了这么一出。” 王韬顿了顿,神色间很是不悦,“好在我的姿态摆得足够低,夏大人倒是没说什么。” 和离是夏珂找他提出的,已经商量好的事情,他原本不用走这一遭,却被徐氏连累,上门给面临和离的亲家赔礼。 徐氏到底出身有限,只能盯着内宅这方寸之地。这份眼界,和夏氏差得太远。 袁氏追问道:“和离书呢?什么时候去衙门办理?”这种事最好能早早了结,免得再生事端。 王韬道:“明日夏家会来人,让二弟写了合同书,派管家和夏家人一起去衙门。你这里再差几个人,帮夏氏的下人整理她的财物。东西随他们拿,想来以夏氏的心性,断不会贪图咱们府上的小利。” “哦。”袁氏应了一声,想到以后秋月苑那处就空下了,心中怅然若失。 当日给夏氏安排院落,几个人商议,挑了挨着客院的秋月院。大概他们的起始想法不对,才导致今日的结局。 “如今徐氏已确定有孕,您看,她的身份……”袁氏看向王韬。 王韬的脸寒了寒,“徐氏白白担了个贤淑才女的名声。从她进门,就没替二弟和咱们府上着想过,今日更是出此昏招,居然构陷夏氏……先维持原状吧,也算对她的警告,待到孩子出生之后再在扶正。要让她知道,这只是我王家为了让孩子有个嫡出身份。以她这段时间的言行,是没资格做二弟正妻的。” ………… 夏宴清嫁入王家这几个月,鲜少出门。邵毅费尽心机,才给王家后院送了两支测温计,却在第二天就被退了回来。 邵毅急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这日听到夏宴清又出门了,他忙收拾收拾出门,在夏宴清回王家必经之路的一个茶楼里坐定,以期再制造一次偶遇。 可是,他在茶楼守了一整天,感觉肠胃都被水刮的寡淡异常。眼看着天色将晚,他盼着见面的人还没从夏家出来。 眼看着茶楼就要打烊,茶楼掌柜和伙计愁眉苦脸瞟着他这张桌子,却不敢言语。 邵毅只得满腹狐疑的起身,安排人明天继续盯着,他带着几个满腹狐疑的小厮打道回府。 第二天,像是给空守一天的邵毅做补偿,事情急转直下,源源不断的消息送给茶楼里的邵毅。 正文 第九十章 不能继续纨绔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此时的邵毅依然坐在昨日的茶楼里,听到小厮回报,腾的一下站起,一把抓住小斯,难以置信的追问。 由于情绪激动,以至于问话的声音太大,把雅间门口走过的伙计都吓了一跳。 这几个月,修远和知睿已经习惯了邵毅时不时的异常行径,也知道他最近对王晰的妻子分外上心。 可是,人家王晰夫妇和离,爷您要不要表现的这么激动、动作这么大啊? 邵毅见知睿迟迟不语,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琢磨什么呢?爷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点儿风声也没有,王晰夫妇怎么就和离了?” 人家夫妇合理的事由,他怎么会知道?知睿欲哭无泪。 他埋怨的看一眼修远,这家伙好像能未卜先知,总能知道怎么避开不讨好的差事,他的这个命啊。 “回爷的话,之前的确没风声,但和离却是真真的真事。昨日,王家二奶奶从王家出来,不是没回去吗?大概那时就打定主意和离了。小的刚打听到两家管事齐去衙门办和离文书,这才回来给您回话。至于原因……小的是不知道。” 知睿说道最后,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他也奇怪王夏两家是怎么回事,这动作也太快,太有默契了,哪家和离不是吵吵闹闹、更有甚者还会大打出手的?怎么这两家和离就这么心平气和且简单了? 他办差向来周到利落,怎奈他没涉及过后宅女眷的事情,实在不好把握。难道和王家昨日请了两次大夫有关? “真的和离了啊……”邵毅没注意知睿的神色,自语着缓缓坐回椅子。纠结了两个月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这一世,夏家女并没有等到三年后再次丢失,仅仅出嫁个月,就和王晰和离了。 这是阿灿啊,等过几年风头过了,他就能正式上门提亲,娶阿灿过门了。 没有了青/楼经历的阿灿,是愿意嫁给他的吧? 对了,若是想娶阿灿,他就不能再纨绔下去了。他得找个正经差事,照着阿灿的说法,他得着手在阿灿父兄面前刷好感了。 修远和知睿见邵毅瞬间安静下来,双眼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脸上竟然隐隐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两人对视一眼,他家爷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看上夏家女子了?不会啊,他家爷从其量只听过夏宴清说了两句话,甚至都没见过她长什么样,这怎么喜欢啊?……而且,还是和离妇。 从昨日就开始的焦灼心情,忽然消褪,邵毅感觉被茶水洗了一日的肠胃极是空落,想起一早来到这里,虽然点了面条小菜,却基本上没吃。 “去找伙计要两笼蒸饺,再要几碟清淡的小菜。”邵毅吩咐道。 修远答应一声,去找茶楼的伙计安排。 蒸饺和小菜这里是供应的,只是这个点儿在早饭和午饭的之间,只怕茶楼还得特意安排。 想到邵毅从昨天开始,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修远又要了一碗清粥。 茶楼伙计刚把两个托盘端上来,碗碟还没摆开,茶楼的楼梯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另外还伴着好几个人的吆五喝六,还没看见人,声音就上来了:“我说承安啊,你这就不仗义了,昨日把哥几个诓到马场去,你却连影子都没见。” 另一个声音接着说道:“是啊,人不来也就算了,留个话,哥几个也好去寻你。你这连个去向都不告诉我们,就一整天不见人影,哪儿都寻不见,到底是几个意思?是另寻新欢,打算喜新厌旧了?” “啊呸呸呸,我说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别说。想当娘们儿你自己来,不要连累咱们堂堂男儿。” 是展鸿飞几个?邵毅立时有点儿傻眼。 他这才想起,昨日和几个纨绔约好,同去打马放风的。 他还真把人家忽悠了。 展鸿飞几个上得楼梯,邵毅也站起来了,堆着笑脸,冲着几人团团拱手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忘了,实在是忘了。哥儿几个海涵,海涵。” “忘了?说的轻巧!知不知道哥几个昨天撒开人马寻了你多久?没说的,请客吧,第一楼的上等席面,不醉不归。”乔其雄晃悠着走过来,说道。 “行行行,没问题。就今日午时吧,我这就差人去预定席面。”邵毅连声答应。 “这还差不多。”展鸿飞说着话,已经站到桌前,看着伙计往桌上放置碗碟,诧异道,“你这是吃的哪顿饭?早饭的点过了,午饭还没到吧?” 这时的邵毅心情极好,可谓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舒畅。 他抓起面前的筷子,比划着请几人就坐,“来来来,一起一起,都垫垫肚子,省得午饭拼酒时空腹,那很伤胃的。 程幼庭诧异,探着身子一寸寸把邵毅打量了个遍,“不对啊,你这是吃了喜鹊蛋不成,怎么看着连眉毛尖儿都笑开了花儿了。” 邵毅一愣,有这么明显吗?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盯着他,好像是和平常不太一样。 “哪有哪有,没有的事。来来来,赶紧坐,”邵毅连忙岔开话题,“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展鸿飞嗤道:“承安你也和我们说说,你的随从来来回回在这里进出,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照着他们频繁来往,想不让人看到都不成。” 额,邵毅脑门有点冒汗,他还真疏忽了。 回想刚才几个随从进出的情况,着实有点扎眼。他两世为人,算起来也是一大把年纪,居然越活越回去,真把自己当毛头小子了。 张小五自作聪明道:“哎,承安你是不是也知道王侍郎二弟和媳妇儿和离的事了?” 啊?邵毅眼眸一紧,除了他,还有别人注意阿灿? 展鸿飞附和:“嗯嗯,这事儿吵得挺凶的。承安你一定忘了,王大才子的媳妇儿就是夏梓堂的妹子,就是那个喜欢琉璃簪子的爽利女子。” 邵毅眼神莫名,“怎么?听你的口气,觉得她不错?” 展鸿飞不知死的坦然,“是啊,很有趣、很爽利的女子。可惜……嫁给王晰可惜了。” “这个蒸饺味道不错。”邵毅立即恼了,夹起一个葫芦蒸饺狠狠填进展鸿飞嘴里,差点儿把展鸿飞噎着。 众人哄笑,展鸿飞伸着脖子,努力把蒸饺咽下去,才控诉道:“你干什么?想谋财害命不成?” 邵毅没理他,心里已经把他列入黑名单,这小子,以后得防着点儿,不能让他看见阿灿。 他转头问张小五:“永昌,你怎么知道王晰夫妻和离了?可知道原因?” 张永昌立即神秘起来,得意并贼兮兮的说道:“我二哥不是在顺天府衙做事吗?我今日出门先去瞧了热闹,才和鸿飞几个汇合的。” “啊?难道他们和离还有隐情?”众人立即来了兴致。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提前计划原料 张永昌抬手在面前挥了挥,像是要把众人看向他的视线挥开,拉长着腔调说道:“隐情嘛,要说有也行,说没有……那也是没错的。” 他这卖关子的话一说出来,场间就是一阵安静,这份安静却不是被他的话吸引。 张永昌一眼瞥见,他这几个酒肉兄弟目露凶光的看着他,似乎他的讲述稍稍不合心意,这些人就会直接把他按在地上,来一顿胖揍。 “那个那个,咱们长话短说啊。据说,昨日王家请了两拨大夫,确诊王晰的妾室,就是那个良妾有孕了。” 程幼庭阴测测的说道:“你这也叫长话短说,京城大宅子妾室多了去了,妾室怀个孕也值当的你这么郑重其事?” 邵毅却皱了皱眉,夏宴清是王晰的正妻,和那个良妾同一天进门,首先怀孕的却是那妾室,只怕这其中还真有点什么。 张永昌不乐意了,斜蔑着程幼庭说道:“你你们问夏家女子怎么忽然就合理了,我这不是给你讲缘由吗?” “行行行,你说。” 张永昌才继续道:“鸿飞刚才真没说错,夏家女子着实是个爽利的。去衙门办理和离书的夏副管家说,他家姑奶奶大度,有感于王晰和徐氏情深,如今徐氏有孕,夏家姑奶奶愿自请离去,成全他们这一对有情人。” 张永昌面有得色,把几个纨绔扫了一遍说道:“怎么样?夏家女子做事够亮堂吧?” 展鸿飞虽然夸夏宴清爽利,却也没想到她能爽利到如此程度,“那个夏家女子和王晰总有夫妻情分吧?这么简单的理由就舍弃了?” 张永昌嗤笑一声:“你也说了夫妻情分,既然夏氏能这么利索的和离,那肯定是没有夫妻情分了。” 这话邵毅爱听,之前坊间传闻夏小娘子对王晰一见钟情,相思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这个传闻让他不安了许久,生怕阿灿真的倾心于王晰。 如今,她能毫不迟疑的和王晰和离,那么,之前的传言大有可能是误传。 邵毅咽下碗里最后一口粥,说道:“好了,这是人家后宅的事情,咱们一群大老爷们,就不多说了。午饭到底要不要去第一楼?要不,咱们还是带些肉食菜蔬,去感业寺找广源,咱们现烤来吃。” “要的要的,好长时间没见那小子了。” 邵毅吩咐修远去准备野餐的食材,他这里结了帐,和一众人闹哄哄的下楼牵马,招呼随从前往感业寺。 就在刚才和这帮纨绔闲话的时候,邵毅想起夏宴清前世所做的琉璃小物件儿。 那时,并不是她做不了大的琉璃制品,而是她一个孤身漂泊在外的女子,在没有倚仗的情况下,做这种太过惊世骇俗的赚钱生意,那是会招来祸端的。 邵毅这时想来,只怕当时夏宴清考虑到她的身份,不允许她把生意做得扬名天下。 这一世却不同,她名正言顺的和离归家。此时,无论她做多么赚钱的生意,都有夏珂、乃至夏氏大族做背景。 就算是惊世骇俗的琉璃生意,怕也无人敢生出觊觎之心。 邵毅想着,琉璃生意往大里做,那么,夏宴清对于石英砂和长石等原料的需求量就多了。 上一世的阿灿曾说过,不同地域的石英石等矿产原料,烧制出的琉璃会有不同的效果。 他可以先替她寻访琉璃原料矿场地,把采集、破碎等工序都替她坐下来,给她供应各地成分不同的原料。 那么,以后他就能和夏宴清做同一个买卖,更容易接近她了。 所以,邵毅想到了广源。 广源曾两次随他师傅云游,没少在山间旷野和各种村落中穿行。他得先问问广源,哪些州郡有岩石矿脉,若广源或他师傅能懂的岩石种类就更好了。 所以,他才把午饭的地点改在了感业寺后山。? ………… 邵毅约束同伴少议论后宅女眷的事情,展鸿飞几个也都是有底线的纨绔,说个新鲜也就罢了,随后就把王晰夫妇和离的事情抛诸脑后。 可是,京城多的是闲着没事干的三姑六婆。 其中,高官显贵府上的主子及仆从自有他们获取消息的渠道,而那市井、坊间的闲人们,也有那消息灵通的。 当天下午,夏宴清的嫁妆抬回夏家的路上,引起了诸多人的注目。 和离妇取回嫁妆这样的事虽然不多,却也不至于太稀罕。可是,谁让王大才子娶亲之时就有轰动效应呢,所以这桩亲事黄了,自然也要引起广大人民群众的关注。 好奇的人广为打听,再有去衙门办理和离文书的夏家管家有意泄露,各种人口口相传,只抬回嫁妆这一路,王夏两家姻亲关系解除的缘由就广为人知了。 直到这时,夏家老宅才知道,他们好不容易结下的这门姻亲,被夏珂擅自做主,悄没声儿的解除了。 取回嫁妆的第二天,夏珂父子三人应下大学士勒令,前去老宅领罪。 夏宴清这里则是一身轻松,从她穿来这里,这两天是她过得最幸福的日子。 这日,她虽然没睡到日上三竿,却也是赖够了床才爬起来。洗漱之后,吃她的幸福早饭。 昨天早饭吃的煎饺,银丝卷儿,4片小蒸糕,粳米粥和4个小菜。 今天端上来的是小笼包,豆沙枣泥卷,桂花藕,两碟小菜和鸡丝面。 夏珂虽然是庶出子,成婚之后就分家另过。可家中的各种习惯及饮食,依然有大家族的传统。每天的饭食虽然量不大,种类却不少,样样精致小巧,味道清淡香甜。 她坐在榻上,美滋滋的吃着早饭,心中感叹,这才是官宦人家小姐该过的日子,不枉她穿越一遭。 什么精美陶器、琉璃大业,先搁几天吧,她得好好体会一下封建社会富家小姐的美好日子。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责问 姜夫人早上送走夏珂父子三人,已经派人往夏宴清处看了好几回,听到她终于起床,也吃上了早饭,不觉失笑,对杨氏二人说道:“听李嬷嬷说,宴清在王家这些日子,都是日日早起请安,并不懈怠。怎么一回来,就成了这个惫懒样子?” 杨氏笑道:“大概之前都提着小心,这不是回来自己家嘛,提着的精神一松下来,可不就要好好懒上几日了。” 高氏也在一旁咯咯的笑:“这样蛮好,比之前那样小心谨慎、寝食不安的样子要好的多。” 她说的是夏小娘子刚被接回来时的状态,如今这样子,可不就是好很多吗。 姜夫人嗯了一声,说道:“宴清才回来,先让她松范几日。这么大的姑娘了,可不能由着她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再过几日吧……” 她这里想着,给女儿几天的适应时间比较好呢?却听丫鬟报进来:“老宅的大夫人和三太太来了。” 嗯? 姜夫人皱眉。 “快请。”她吩咐,一边起身,一边又对大丫头秋纹说道,“让人告诉姑娘,老宅来人了。让她快些吃了早饭,整理衣饰,随时准备听长辈问询。” 她一边和两个儿媳往外走,一边抱怨道:“咱们老爷不是已经过去老宅了吗?她二人这时过来做什么?” 姜夫人知道,夏大学士找夏珂父子责问,老宅的婆母吕老夫人也一定会责备她纵容女儿和离。 可是,这也太着急了吧? 杨氏脚步匆匆的跟着,应道:“大概祖父祖母以为,您会带着小妹,和父亲一同去老宅解释吧。” 姜夫人点头,认可了杨氏的说法。 昨日老宅派人过来,只说让夏珂父子回老宅问话,并没提起他们母女。大概今日见到只有夏珂父子回去,又也不好承认疏忽,所以才会派了李夫人妯娌两个过来。 姜夫人问赶来禀报的丫头:“除了大夫人和三太太,老宅的姑娘们可有过来?”。 没等丫头回话,前方已经能看见,两个小丫头领着李夫人等一行五人款款而来,她们身边跟着各自的丫鬟。 果然,老宅未出阁的姑娘也一并来了。 姜夫人心下不悦,李夫人和孙氏代替吕老夫人责问夏宴清,这是要让几个侄女旁观,看女儿受责罚呢。 两拨人在姜夫人住的雍合院门外的小径上相遇,各自见礼,简单寒暄几句。 李夫人打量姜夫人婆媳三人身后,只见到三人的丫头,并不见那犯了错的人,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却没说什么。 倒是三太太孙氏笑道:“不是说宴清和离归家了吗?这才刚回来两天,应该整日粘在二嫂身边才对,怎么竟没看见人影?” 姜夫人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笑道:“宴清之前是跟着先生读书的。我想着,读书这事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就没让她守在身边,督促她温习功课去了。大嫂、弟妹屋里请,侄女们也进屋里坐吧。这暑气虽然消下去了,一路行来却也热得紧,进屋里,喝个冰饮解解暑气。” 她说着话,做手势请几人进雍合院正厅说话。 孙氏走在李夫人一边,她忽略了姜夫人说的冰饮和解暑,却惊讶追问:“二嫂,我没听错吧?宴清请了先生,在读书?嘻嘻……宴清如此上进吗?都这个年纪了,还能有进取之心,呵呵呵……着实难得。” 姜夫人并不多言,只礼数周到的请几人进屋。 孙氏撇了撇嘴,暗自嗤笑:她以为她不搭茬儿,这事儿就算了?想什么呢?反正一会儿还要责问那柴禾妞。到时,她一定要问问,柴禾妞读的什么书?学会了几个字? 只怕是乡下村姑既没规矩又懒散,在王家实在呆不下去了,才会灰溜溜的自行回来了。 没准这时,那村姑哭红的眼睛还没消下去,实在见不得人。 找什么托辞不好,却说温习功课,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孙氏哼了一声,一会儿定要问到她们母女哑口无言。 跟在孙氏身边的夏瑞清也笑道:“四姐姐这么用功啊?一会儿,我可得好好向四姐姐请教学问才是。” 这时,众人已经进入正厅,姜夫人让着李夫人就坐,才扫一眼聒噪不停的孙氏母女,脸色有些阴沉。 虽然自家女儿的确好学,而且异常聪明,并不怕任何人考校。可是,听到女儿的嫡亲婶婶和表姐妹毫不掩饰的表示幸灾乐祸,她还是万分不舒服。 李嬷嬷和心淑、心秀帮夏宴清整理了衣饰发髻,姜夫人那里就传来话:请姑娘过去见大伯母和三婶娘。 这些人真是闲的没事干,她的和离书已经拿到手,难道夏家还能把再送回去,给王晰当正室不成?就算她肯答应,人家王晰也没答应退货啊。 呸呸呸,她怎么会答应?她又不是脑抽了! 夏宴清进到雍合院正厅,满满的花团锦簇扑面而来。 不但老宅的三位小姐穿的明媚秀丽,李夫人和孙氏也一身的富贵堂皇。再点缀着几个大家族的丫鬟,果然是热闹妖娆。 夏宴清见过两位长辈,又和三位堂姐妹相互见礼。 这时,李夫人固然面色严肃,就连孙氏和夏瑞清也失去了刚才的笑语嫣然。几个人除了刚见到夏宴清时露出的惊讶,剩下的就是极致的冷淡了。 李夫人虽然脸上淡然,心中却大感惊诧,很不解夏宴清居然会有这样的状态。 她原本以为,夏宴清在王家被人歧视、冷淡,实在呆不下去了,这才跑回娘家,要求和离。 哪知道,如今出现在眼前的女子,不但没有她们想象的凄惨、萎靡,反而在举止盼顾之间,有着飞扬的明媚神采。竟是比出嫁之前,都要好上太多。 这是在二房府里,夏宴清面上还有着刚回来时的样貌轮廓。否则,若是在街上遇到这么个女子,李夫人觉得,就算她能看出熟悉的眉眼,却也不敢冒然相认,这就是那个怯懦、不体面的二房侄女儿。 上方,姜夫人忽略了众人的惊讶神色,对姐妹四人道:“你们姐妹都坐下说话吧。”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诬陷宗族长辈 夏宴清还没在锦凳上坐稳,李夫人就淡淡开口了:“宴清,你祖母让我问你几句话。” 姜夫人的脸黑了黑,她不过是代为问话,用得着这样吗?就不能说几句场面话过渡一下吗? 夏宴容和夏瑞清目光灼灼的盯着夏宴清,兴趣盎然的等着看接下来的热闹。 夏宴清无奈,只得再次站起:“大伯母请问。” 李夫人收回打量夏宴清的视线,垂下眼帘,冷冷说道:“按说,侄女你在乡下长大,家里应该对你宽容易些。可是,世家大族的女子和离是大事,不是自家心软,就能挡住悠悠众口的。” “哦……”很奇异的,夏宴清居然应了一声。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没半点心机的看着李夫人,似乎很不理解李夫人的话,也不觉得和离是什么大事。 李夫人感觉夏宴清这不经意的一声“哦”,让她责问的凌厉气势瞬间没了方向。 她皱眉,继续道:“即使乡下女子,也应该知道嫁夫从夫、从一而终的道理。可你呢?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和丈夫闹和离。祖母让我问你,你可知道什么是廉耻?” 姜夫人听到这句不加掩饰的羞辱责问,倏然变色。 “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姜夫人腾地站起,怒问道。 “怎么?难道弟妹觉得母亲不应该问?”李夫人看过来,语气冷淡之极。 她之前就知道四姑娘在王家没好日子过,她就算如愿嫁给王晰,也高兴不了几天。 可谁能想到,只不过短短四个月,她居然就主动提出和离,而且还和离成功了! 果然没有良好教导,根本不懂怎样维系自己的颜面,更不懂识大体为何物。她这样离开王家,不但让夏家老宅的所有打算落空,她自己又有什么好结果? 杨氏和高氏见姜夫人怒极,忙站在姜夫人身后,皱眉看向老宅一行人。 姜夫人说道:“这世上的和离女子可不止我儿一个。既然我儿能和离,而不是被夫家休弃,那就是说,和离之事我儿无错处。又何来羞耻之言?” 李夫人语气平和寻常:“弟妹,你这话不应该问我,我只是代替母亲前来问话。不但要问宴清,母亲还问弟妹:为了让宴清有个好儿郎做夫婿,父亲很是耗费了心力。可弟妹只管纵容女儿,却无视父亲和夏家大族付出的心力,你可知,这是不孝、是忤逆?” 姜夫人气得浑身颤抖,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反驳这样的指责。 高氏不忿,刚要开口,却听到一个平淡、却清脆悦耳的声音:“大伯母,侄女也有不明白的事情,想问问大伯母和祖母。” 老宅众人都是诧异。 说话的居然是二房的四姑娘! 她被如此问罪,居然还敢说话!李夫人眸色阴沉的看过来,任这死丫头舌灿莲花,难道还能把和离之事说成好事? 孙氏等人也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夏宴清,活像在看一个怪物。这个时候,被人问出如此羞辱之言,难道她不该羞愤欲死、无地自容吗? “宴清……”姜夫人担心道。 夏宴清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李夫人说道:“如今,和离文书已经办妥,与王家的所有事务也都交割清楚,此事木已成舟、无法挽回了。祖母让大伯母前来兴师问罪,想要什么结果?” 李夫人一副了然模样,转向姜夫人说道:“四姑娘虽然出嫁时间短,但好歹也曾嫁做人妇,不是不懂事的姑娘家了。难道她在婆家也是这样没规矩的?这就难怪了,王家为什么会这么痛快的给出和离书,而不做任何挽回和刁难了。” 高氏终于没忍住,接口道:“请大伯母勿要妄自揣度,我家小姑在王家一直谨守规矩,没丝毫失礼之处。大伯母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找王家诸人核实。” 李夫人冷然一眼,“长辈问话,你插的什么嘴?” 夏宴清起身,对着李夫人和孙氏福了福,说道:“大伯母,宴清年初被二哥和官差寻回来时,一心以为从此就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祖父祖母和父母叔伯的疼爱……” 她神情讥屑,扫一眼李夫人及几个堂姐妹,“原来是宴清想错了。如今,宴清和离回娘家,祖母即刻差大伯娘赶来问话,却不是问的宴清和离原由,是否受委屈了。 从宴清进门听大伯母所言,无论祖母还是大伯母三婶娘,都没问过宴清在王家的处境,而是只想着怎样借机羞辱我们母女。” 李夫人面色难看,厉声喝道:“大胆,身为晚辈,你居然如此恶意揣测和诬陷长辈。只这一个罪名,就足以关禁你一生。” 关禁一生?夏宴清眼眸一凝,瞬间明白了老宅的意思。 这是想着她和离归家,不但没给夏家谋一门有助力的姻亲,反而让夏家大大的丢了脸,所以打算把她关在府里,让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最大程度的把这件事淡化。 想清楚老宅的目的,夏宴清觉得心寒不已。 她冷笑道:“当日宴清不懂事,硬是拆散了王家二爷和徐氏议好的婚事。如今,宴清幡然悔悟,又哪里错了?夏氏是大族,连我们二房出去买菜的仆妇都有听闻,说宴清此事做得坦荡、做的对。难道我们夏氏一族的是非观,竟然会和整个天下相悖?” 她这句话说的掷地有声,如同惊雷,瞬间让李夫人、孙氏面色剧变。 这种话如何能随便往外说?夏家就算是世家大族,却也不能和整个天下为敌,这是找死。 姜夫人婆媳也都心头一凛,高氏更是暗感痛快,这话可不是自家小姑胡说的,这是老宅做出来的。 李夫人勃然怒道:“你,四姑娘可知你说的是什么?你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如此诬陷宗族长辈!” 夏宴清眼眸低垂,再福一福,说道:“侄女长于乡下荒野,却也知道是非公道。侄女只是不明白祖母和大伯母的意思,向大伯母请教而已,大伯母何必如此激动?”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老夫人的意思 李夫人眼神有异,心下也暗自叫苦。二房这个女儿,不过在王家呆了几个月,居然学的如此伶牙俐齿,言辞之锋锐,居然会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这死丫头说的不错,京城中,凡是议论王夏两家解除姻亲的人,多是赞许夏宴清大度明理,且心地良善。 可这门亲是自家老太爷夏大学士力排众议、一力促成的。 当时有多少人讥笑柴禾妞高攀大才子,如今有多少人称赞夏宴清明理良善,就会有多少人暗地里非议夏大学士当日行事不当,居然以世家大族的身份,硬巴着一个新贵不放手。 暂且不提自家老太爷的面子,只她现在被这死丫头的几句问住,可怎么完成老太爷和老夫人交代的事情? 就像夏宴清猜测的那样,李夫人来夏家二房责问姜氏母女,并不单纯只为了羞辱她们。 也许在吕老夫人心里,有机会羞辱一下庶出子夫妇和夏宴清,也是很令人心情愉悦的。 但李夫人来此的主要目的,却是用孝悌之道压住二房,让夏宴清无限期的禁足府中,直到她再寻一门亲事,远嫁他乡。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消减这门亲事引出的笑话。 王夏两家的亲事能做成,依据是那一纸婚书。可事实上,大部分人都知道,那是夏家施加了压力,王家不得已才答应下来。 仅仅过了几个月,被夏家想方设法嫁进王家的当事人夏宴清却自请出府。 让自家孙女打脸的感觉,着实不好受、着实的丢人。 夏大学士找夏珂父子回去训斥,李夫人和孙氏前来夏家二房问话,都是为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此后不让夏宴清出现在京城众人的视线中,让京城权贵圈子尽快忘了,夏家还有这么一个和离妇。 李夫人皱眉看着姜夫人和那个忽然间变得伶牙俐齿、看起来无人能敌的夏宴清,心中很是气愤。 为了夏氏一族能继续在朝廷保持一定的影响力,身为夏家子孙后辈,尽自己的能力有所付出,难道不应该吗? 为什么夏家二房总是自行其是? 姜夫人的心情却大不相同,看着这样的女儿,她大感欣慰。如此看来,女儿不单单有维持将来生计的手艺,以后待人接物上也有自保之力。 有了女儿营造出的大好局面,她哪里还不懂顺势而为。 “大嫂,宴清生于偏僻山村,心思单纯,只是问出心中不解,别无他意。大嫂不用放在心上。” 李夫人眼神晦暗不明,没应声。 如今,她是不敢妄想,能用强硬态度勒令夏宴清禁足了。她只希望找个机会,把老夫人的命令说出来。 至于二房母女是否尊从,那就不是她能解决的事情了。 孙氏自然知道此一趟的目的,李夫人被问住,无法继续下去,她索性在一旁打岔道:“四侄女,听你母亲说,你如今请了先生,正在做学问,学识极好。不知四姑娘都读了什么书?” 姜夫人:“……”她什么时候说过女儿做学问的话?什么叫学识极好? 夏瑞清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接口:“是啊是啊,刚二伯母还说,为了不影响四姐姐做学问,都不用你陪伴身边,只让你把时间都用在温习功课上。要不,四姐姐做首诗让我们开开眼吧?或者写幅字也行,妹妹也好见识一下四姐姐的墨宝。” 杨氏沉了脸,解释道:“六妹妹说笑了,小姑才开始读书认字,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哪里敢称做学问这三个字?母亲也没说过这样的话,想来是六妹妹听错了。” 夏瑞清一脸诧异:“怎么?原来没学得什么啊?我看二伯娘与有荣焉的样子,还以为咱家出了位才女呢。嘻嘻。”说着,掩口而笑。 夏宴清挑眉,“原来六妹妹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懂啊?满打满算,姐姐我回来才半年,当初在家时,三位姐妹也没教过我读书认字。直到成亲回门,二哥才帮我寻了个先生。不知六妹妹读书时,前几个月学了多少?姐姐我也好比对一下,看看和妹妹的差距有多大。” 夏瑞清读书并不出众,听夏宴清不但话里话外说她们没教她认字,反而把话转到她身上,面色僵了僵,推脱道:“我们可都是自小就开蒙的,都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记得如此久远。” 夏宴容刚才见自家母亲吃瘪,心中不喜。这时见夏瑞清言语之间也落在下风,不由冷笑道:“刚才明明是二婶说的,把四姐姐读书当作正经事看待,不敢耽误。若不是四姐姐学得极好,女孩儿家的,认几个字而已,用得着二婶婶如此郑重吗?” 夏宴清想了想,大言不惭的说道:“我自认学的还好,虽然读书时日尚短,但也学了三字经和千字文,还有诗经中的国风和小雅,也学了大部分。” 随着她一点儿不谦虚的话出口,老宅来的这几位主子和下人,面上的讥讽之色越来越重。 偌大年纪才认字,才三个月而已,居然敢如此胡吹大气。呵呵,吹吧,看你一会儿怎么圆回来。 夏宴清继续说道:“作诗和书写字幅自是不敢,但我练的字还是能拿出来给几位看看的。只不过,我若拿来一叠纸张,说不定三姐姐和两位妹妹会怀疑,这些东西是不是宴清所写。” 她说着,转头吩咐心容:“把我平日的功课拿来,另外再拿些笔墨纸张。” 既然这些人想让她出丑,那她就当场给这些没见识的家伙们演示一下,一个目不识丁的小娘子,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到底学了多少。 哼,惊掉她们的下巴! 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穿越者,哪里是她们这些井底之蛙能够揣度和理解的? 原本一脸轻蔑的孙氏等人,见她说得如此煞有介事,而一向稳重的姜夫人也不阻拦,不由得怀疑她是否真学了些东西。 可她即使读了书,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能把毛笔拿好,能歪歪扭扭写几个比划简单的字就不错了,哪里能学到她说的许多内容? 姜夫人把孙氏等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熨贴不已。这就给她们瞧瞧,自家女儿的天分有多高。 别说是她们,就是她昨日见了女儿整理出的书籍和功课,也着实吓了一跳。 杨氏和高氏在一旁冷笑不已,平日里摆足了嫡出子孙的派头,一会儿,等着看她们如何败兴而归。 正文 第九十五章 高洁才女 实话说,夏宴清的字很拿不出手,即使不是用毛笔,用现代人经常用的中性笔和钢笔,她的字也就是平常水平。 可是,架不住她穿来的原身是个没读过书的人啊。人家夏小娘子,那是给了她足够大的发挥空间,从来没接触过笔墨纸张的。 有这种基础做烘托,无论她把字写成什么样子,把书读到什么程度,那都是极具天赋的孩子。 这间正厅没有正规书案,只是被秋纹带着人,把姜夫人和李夫人之间的那张桌子整理出来。 夏宴清本就没有得瑟的资格,也不讲究那么多,就着自家丫头研出的磨,站在八仙桌前,写了一首《采苓》。 孙氏和老宅的三个姑娘本还心存怀疑,很矜持的并不为过来看,只用眼角,状似不屑的时不时扫一眼夏宴清写字的动作。 可是,几人看到李夫人的脸色时,察觉了不对。 李夫人面上神色极是精彩,那眼神,从开始的怀疑、淡漠,到后来的眉头轻蹙。再之后,就是难以置信的愕然,目光不断在纸张上和夏宴清脸上来回移动,似乎要进一步确定,写字的人的确是她们不看好的柴禾妞。 夏瑞清首先坐不住,起身走到夏宴清身边。 这时,夏宴清已经在收笔,写最后两个字了。 “这怎么可能?”看着刚落下的墨迹,夏瑞清冲口而出。 她顾不上维持之前的不屑,拿起一旁放着的功课本子。 对照之下,厚厚一册本子上的字迹……和夏宴清刚写下的采苓,是一样的笔记。 她这句难以置信的问话,成功把孙氏和夏宴容、夏海清吸引过来。 纸面上的字,在某种程度上甚至算不上工整,几个笔画繁多的字,很不合群的彰显着它们的存在感。 可这是长到十六岁,从未拿过笔、从未认过字的柴禾妞写出来的。 就算柴禾妞请了先生,可这满打满算才四个月时间,她就能学会这许多东西?别说写,就是认会这些字,那也不简单的,更何况,这字迹完全不似刚刚拿笔的初学者。 夏宴容不甘心的憋了好半天,质问道:“这是你写的?!” 夏宴清大大的给她个白眼,一句话“废话”差点冲口而出,很想问问她长眼睛是干嘛的? 高氏扬眉吐气,微笑道:“教导小姑的白先生说了,小姑在读书上极有天分。” 她那翘起的嘴角抿住了更重要的言辞。 她家小姑不是在读书上有天分,而是很多地方都有天分。 若不是怕夏家老宅插手小姑的生意,她一定让母亲把那几只琉璃盏拿出来,惊死他们,晃瞎他们的眼睛! 哼! 这下,姜夫人也坐稳当了。 她整理一下衣袖,把手搁在椅子扶手上,缓缓说道:“所以说,我家宴清嫁给王晰,并不辱没了他,也没必要腆着脸高攀。既然王晰和徐家女子情深,那就成全他们好了,我家宴清不稀罕。” 孙氏气恼二房好命之余,忍不住撇嘴。也不知是谁,看过王家二郎之后,茶不思饭不想的?当日,若不是让她嫁了,只怕她会因相思病送了命 李夫人刚才被夏宴清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甚至差点问出祸端。如今,再见她写的这首采苓,更是心烦意乱。 老宅老太爷和太夫人之所以如此打压夏珂夫妇和夏宴清,还要关禁夏宴清,都是以夏宴清上不得台面的愚钝村姑。 夏宴清如今已经跟着先生读书,还是在王家请的先生,想来王家对她读书之能也是了解的。 有先生如此评价,有王家的心知肚明,再有京城对这个利落抽身女子的赞赏,老宅还真不好把事情做的太难看。 看来这趟差事是真办不下去了。 不是她能力有限,实在是二房这个死丫头太过出人意外。大概正是因为她读了书,通晓了一些事情,才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竟学得如此伶牙俐齿。 “二弟和弟妹果然是咱们这一辈人中的翘楚,能有如此心机,女儿读书习字的事情,竟也瞒得严严实实,连自家父母、兄弟也不肯告知实情。” 李夫人沉着脸起身,“既然四姑娘没做错事,又是不世奇才,那就只当我这一趟白来了。我会回去禀告父亲母亲,想来父母大人一定会格外看重四姑娘,着重栽培。” 说罢,起身甩袖而去。 孙氏跟着起身,似笑非笑扫一眼姜夫人和夏宴清,丢下一句:“恭喜二嫂,二嫂等着父亲母亲把四侄女当宝贝,着力培养她,成为声名远播的才女吧。” 她知道,无论夏宴清多有天分,也不过是个和离妇。除非她打算一辈子独身守节,不再嫁人。否则就算再如何培养,又能给家族带来什么好处? 所以,重点培养的前提是,二房的四姑奶奶将孤独一生,被家族教导各种学问和仪态,做一个标榜世家大族清贵、高洁的摆设。 只是,鉴于如今的情形,在老宅没有应对之前,暂时是不能把这和离的死丫头如何了。 ………… 孙氏阴阳怪气的几句话,让姜夫人的好心情大打折扣,心里隐隐觉得孙氏话里有话,却又想不出毛病在哪里。 午间时分,专门告假去老宅听训的夏珂父子三人回来。 心里一直毛毛的姜夫人把父子三人迎进来,奉了茶,略问了问老宅的事情,就打发夏梓希兄弟出去了。 待到只剩下夫妻二人,姜夫人才问道:“父亲可说了什么?” 夏珂面色不太好,把他在老宅被责问的情形述说一遍。除了没有女眷们小肚鸡肠的讥讽言词,其余的,和李夫人来此的状况差不多,也是让女儿长期守在府中。 夏珂强调女儿此行并未给祖宗丢脸,反而赢得许多赞誉,也没替女儿去的夏大学士谅解。 无奈,他只得对夏大学士说出,女儿聪慧,很有读书的天分,也有文人骨子里的不屈气节,不愿祈求王晰垂怜,索性让出妻位。 夏大学士问清楚夏宴清的读书进度之后,便不再多言。 甚至在他们告辞时,夏大学士还叮嘱夏珂和夏梓希,再给夏宴清请个几个先生,多方位培养,以弥补孙女这些年缺失的教导。 姜夫人被夏珂阴郁的看了几眼,福临心至,忽然就明白孙氏阴阳怪气之中所含的意思。 她面色有些发白,颤声问道:“父亲的意思,要替夏家打造一个高洁才女,用宴清的一生,给夏家一族增添光彩?”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生意做起来 夏珂“嗯”了一声,随后安抚道:“世家大族多看重这些,咱们既然已经分出来另立门户,自家孩子的去向,自然要由自己做主,夫人不必担心。” 然后才想起夫人怎么会想到这些,不由得诧异,问道:“夫人怎的忽然问出这个句话?” 姜夫人面色一垮,说道:“早间你们离开不久,大嫂和三弟妹带着三个侄女来了……” 夏珂听姜夫人把老宅几人造访的前后说了一遍,很是愣了一会儿,才失笑问道:“宴清果真如此说的?” 见姜夫人点头,很有些畅快,“没想到女儿如此急智、且伶牙俐齿。有了这一出,想来父亲那心思也就淡了。” 他家女儿只不过读了三个月书,就如此不逊。如果真到了学有所成的地步,名声在外,还有谁能管的了她? 若那时再让女儿闹出事端,夏家丢的人可远比收到的好处多。 夏宴清本来打算,在当朝四品大员府上,好好享受一下“官/二代”的美好生活。结果,回家第二天就被李夫人等人搅了兴致。 她一个现代人,没那么多世家大族、名声什么的想法。所以根本没注意孙氏临走时说的那番话有什么深意。 老爸和两个哥哥从老宅回来,没说几句话,她和夏梓希三个就被姜夫人赶出来,不让她听他们夫妻密谈。 只是,夏梓希和夏梓堂莫名其妙的说了好多话安慰她,是个什么意思? 两人反复对她说:不要担心,凡事都有父兄顶着。父兄一定让她过得开心,一定会给她找到合心意的婆家。 真的很莫名其妙吧……夏宴清一头雾水。 就在这日晚间,夏珂夫妇找她去雍合院说话。 进门见礼之后,她就被姜夫人拉着手坐在矮塌上,倒是夏珂,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姜夫人把一叠山楂糕和糖渍梅子推近她,说道:“你父亲有话和你说。” 夏宴清点头,“嗯,父亲有话请讲。”有话赶紧说,早死早超生。这一天,哪儿哪儿看着都不太对劲,大官儿家里的日子会过的这么辛苦吗? 夏珂见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觉莞尔,“没什么大事,只是问问你,你那个打算用来做助手的白先生,可否立即担起掌柜的职责? “啊?”夏宴清愣了愣,果真有事?她的咸鱼生活还没体验,这是要强行结束了啊。 她立即就惆怅了,这特么……到底是人品的问题、还是命不好啊! “怎么回事啊,爹?不是还得招几个烧窑师傅和伙计才能开工吗?这么着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宴清问道。 “不算什么事……”夏大学士是长辈,是他的父亲,夏珂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姜夫人见夏宴清满脸写着疑问,而丈夫又为难,忙救场道:“是这样,今日你三婶娘临走时,不是说了几句话吗?” “是啊。”夏宴清不解,那两句话怎么了?不过就是讥讽她年纪大了,没有可塑性。随她去说好了,又不会少点什么。 姜夫人解释:“你父亲和二哥担心,若你祖父起意,把你当才女培养……嗯,就是要你做一个高高在上的节烈才女……这个,咱们是接受不了的。” 夏宴清瞬间瞪大了眼睛,狗屁的节烈,她好端端,要什么节烈啊?她有几斤几两,她自己清楚的很,还才女?想什么呢? 她也明白了,为啥夏梓希两个像脑残一样,不知所谓的絮叨个没完没了。 只怕姜夫人现在说的话也在避重就轻,很可能夏大学士已经透出风头了吧?只是,姜夫人怕她因此恼恨夏大学士,所以才把事情的由头落在孙氏身上。 姜夫人见她半晌不言,便有些着急,生怕她年轻不懂事,贪恋那些虚名,再犯一次被老宅堂姐妹忽悠,一心要嫁如意郎君的事情。 “宴清,你可得听娘的话,不能犯糊涂啊。人这一辈子,只有实实在在过自己的日子,那才最重要。咱可不能贪那些虚名,那会搭进你这一辈子的。 夏宴清回过神,连忙答应,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嗯,娘您放心,宴清明白。”她何其有幸,能穿来这样一个家庭。 虽然这是古代,父亲是大家族的庶出子,却没有被世家大族那些虚浮的腐朽气息所感染。 “那就好,那就好。”姜夫人欣慰,“你父亲的意思,你还是尽早把生意做起来,有了做生意的名声,圣洁才女也就不适合放在你身上了。” 这样啊,夏宴清摩拳擦掌,“那行,宴清明日就找白先生,把生意做起来……”这个点子不错,浑身散发着铜臭气,就算是才女,也是庸俗市侩的才女。 “你暂时不能出面,”夏珂轻咳一声,说道,“你才和离归家,不好频繁在外走动。若那位白先生是个靠得住、能做事的,由她出面,往来于咱们府上和店铺之间,不会影响你的名声。” 夏宴清想想也是,入乡随俗嘛,受大环境限制,也只能如此了。 “白先生行的,她了解陶器制作,生意上的事情,我可以提前和她商量。明日就把白先生找来,开始着手修整店面,陶窑也得加紧施工。” 夏珂:“前些天购置的制陶作坊和店铺都不能用了。家里给你拿银子,你得从头开始筹建生意,还得快一些。” “为什么?”夏宴清讶然。 事情变化太快,由不得夏珂不多想。 这世上的细心人多的是,不能为了打消老宅的念头,就让人知道夏宴清和王晰、王家早有异心。 他的预想,就算老宅对女儿和离之事不喜,他也能保得女儿清净,能悠闲的在家过上三五个月。 几个月之后,陶窑建好,店面也完成了修葺,生意就能顺理成章的开始。 怎奈天不遂人愿,谁能想到,老宅居然会把心思动在女儿的聪慧天分上? 夏珂自嘲的笑了笑,“还是为父想的简单了,总想着早一些开始准备,能让你心里踏实一些。谁能料到,会面临如此状况。” 夏宴清连忙摆手,“爹爹说的哪里话?有您和母亲、兄长支持,宴清这段日子的确过的踏实。再说,多置办些家业总是有好处的,陶窑和店面将来总能用得到。至于开张做生意,咱另想办法就是。” 夏珂赞许,微笑问道:“那宴清的意思呢?你若已经有了打算,就先说说看。”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计划 夏宴清说道:“我是这样想的,咱买个店面,先从别家进一些精美器物经营。至于咱们自己的陶器,可以找几家不同的陶器作坊,把样品拿给他们,先委托他们做几批,暂时救急。” 夏珂点头,这是个办法。 却还有不解,问道:“若制作陶器的作坊看好你那陶器样式,仿制若干,另行出售,你当如何?” 姜夫人也凝神看向夏宴清,这样子,等于替他人做嫁衣,一定会影响生意的。 夏宴清说道:“咱们开门做生意,只要陶器卖出去,就挡不住别家仿制。不过,咱们的店铺只经营精品,不和他们争。” 夏珂听到经营精品这个说法,不觉沉吟。 姜夫人忍不住问道:“宴清你说的这个精品,制陶作坊能做出来?” 夏宴清道:“据我所知,烧制陶器和瓷器,免不了会出现残次品。即使合格成品,也有细节上的差别。我想着,把陶器的制作数量提起来,在里面选精品。想来百十件陶器,总能选出几件精品的。” 有钱、有地位的人,求的就是精美尊贵。她经营的成品能做到百里挑一,哪里还怕别人仿制? 夏珂在问案、处理政务上没问题,若论商贾经营,他还不很明白,“如此,陶器的成本可就太高了。你可有想过,那许多的剩余陶器如何处理?” 夏宴清笑道:“咱们不是要杜绝仿制吗?用这些选下来的陶器,让投机的人觉得无利可图,自然就没了仿制的心思。” 夏宴清简要给夏珂和姜夫人普及一下商业知识。 夏珂点头微笑,女儿果然不是一般的聪慧,就算流落乡野多年,却也学到京城富贵人家子女没有的见识。 若为男儿,前途无可限量。 夏珂点头:“那就依你,明日请那位先生过府,着手办这些事。她一个孤身女子在外做事,需要几个得力的丫鬟婆子跟随。问她自己的意思,或者你下人派给她,或者由她自己找牙婆买人,都可以。” ………… 于是,夏家和离的姑奶奶,拿到和离书不过三天,就有一位精明端庄的女掌柜,找一家牙行,利利索索买了一家店铺。 去衙门更改房契时,女掌柜说出东家的姓名:夏宴清。 牙人和原房主、以及衙门办事的书吏愕然,这名字好像挺熟啊,似乎是夏家二房那位姑奶奶。 在场之人俱都讶异的看向白先生。 白先生在宫中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被这些满是疑问的视线看着,并不慌张,遵照夏宴清的意思,很隐晦的透露了一些信息。 大体的意思是,四姑奶奶虽然能在娘家养尊处优,但很明白居安思危的道理。在前景不明的情况下,不愿长年累月让父母兄嫂养活,立志为自己谋个出路。 参与店铺交割手续的人,家境都很平常。就算店铺的原主,也仅仅比寻常百姓好上一点,依然要为一家老小的生计和将来奔波。 所以,白先生说出的原由,很能引起这些人的共鸣。 牙行的牙侩首先就替这位女子抱屈了:年初那些话是什么人传的?好端端的,把人家小娘子说的糊涂窝囊、一无是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嘛! 衙门办事的官差:是啊,人家夏氏哪里一无是处了?分明就是自尊自爱、自强不息的励志女子的典范! 因为参与买卖房屋和办理文书的人有限,所以,这一波操作并不像夏家取回嫁妆那样招人眼球。 而且有白先生的恳请下,关于夏家姑奶奶自强自立的传言,并未被在场这几人广为传播。 接下来,已经是掌柜的白馨每日进出夏家,在姜夫人派出的管家协助下,修整店铺、招募伙计,从各个不同渠道购进货物。 同时,六个陶器小摆件,分别送往三家不同的陶窑,进行烧制。 ………… 陈家窑场,这个不大不小的作坊,通常都是自己烧些陶制器具,供应各种店铺提货。若有主顾需要别样器形,也可特别定制。 这日,窑场来了一位端庄的中年女掌柜,身边带着丫鬟、婆子和两个伙计,看那衣着气质,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可是,这种气场的女管事来窑场做什么? 陈掌柜心下狐疑,却也忙着招呼:“客官可是要买什么物件儿?”说着话,还遗憾的扫一眼窑厂现有的货物。若这是个大主顾,只怕自家这些寻常玩意儿,入不了人家的眼呢。 这位女掌柜正是白先生白馨,她来陈家窑场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 这家窑场手艺不错,虽然规模不大,但在业界的人缘儿不错,若是接到大单子,能找来临时帮工的人手。 “敢问贵处,可接单子做活?”白馨问道。 陈掌柜升起希望,忙答道:“做的做的,客官只要把您的要求或者样品拿来,咱们都可以烧制,保证不走样。客官请坐下详谈。” 陈掌柜一边说话,眼角往那提了包袱的小厮看过去,那是个匣子的形状,里面装的应该是小物件。 白先生顺着他的眼光瞟过去,依言坐在待客的桌旁,指了指小厮,说道:“那包袱里装着两个小摆件。我各要一百五十个,分三批制作,不知陈掌柜什么时候能交第一批货?” “摆件啊……”陈掌柜沉吟着估算,“客官您应该知道,摆件可不像咱们用的碗盘器具,做起来麻烦的。” 这还是陈掌柜怕丢了生意的委婉表达。从这位女掌柜进门到现在,只说要下单,却迟迟不肯拿出样品,想来是稀罕物件。这样的东西,只怕做起来更难。 白先生微笑,“这个不用担心,我这物件简单的很。” 陈掌柜道:“果真简单的话,一个月给您做出来可好?每十日交一次货。” 白先生摇头,“一个月的时间太长了。陈掌柜想想办法,或者可以请人帮忙赶工,第一批七日交货,最晚15天交出最后一批。” 照着夏宴清交代给她的,一定把工期压到最紧,让制陶作坊短时间内,顾不上做额外的私活。 三百件陶器,又是摆件,着实能赚几个银子的。陈掌柜思量一番,答应了。 两人简单商议,把事情定下来,白馨才给陈掌柜看货。 白先生拿到这里的,是一对形态不同的天鹅。天鹅的造型很简单,但姿态却极优美,线条也流畅自然。 两个天鹅摆件往桌上一放,自然就流露出一种清新高贵的气息,陈掌柜直接看直了眼。连过来伺候茶水的伙计,也暗自称奇。 不知什么人想出的样式,会如此简洁精美。这样有新意、又漂亮的摆件拿出去,一定会卖的好吧? 陈掌柜甚至已经在计划,给这位主顾烧制之后,他立即着手仿制,或者照着这个思路,做些类似摆件,趁着这种样式刚开始面世,他也能跟着赚一笔好钱。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一波操作 白先生看着这位掌柜不断变换的神色,心道:果然都在四姑奶奶的意料之中,这还没怎样呢,窑场的人就起了别的心思。 “陈掌柜也看见了,这两个摆件,造型简单,却新颖瑰丽。咱们签的文书里有一条,陈掌柜交付最后一批货之前,不得有仿制品从这里流出。” 陈掌柜听得眼睛一亮,听这位白掌柜的意思,交货之后,她并不限制窑场仿制同样的摆件。 他心里转着念头,却没去求证,生怕提醒了这位女掌柜。 同样的下单,也发生在京城另外两个陶瓷作坊。 都是手艺人,这两位掌柜和陈掌柜的想法一样,只要能腾出手,就照样子仿制白掌柜的摆件,跟着赚一笔。 可是,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跟风银子原来并不是每次都好赚。 ………… 因为陶器生意并不是夏宴清真正想做的生意,买铺面的银子又是家里出的,所以夏宴清购置的店面虽然地方不错,店面却着实不大。 好在店铺后面的巷子,有一个挺大的院子是可以租下的,也算方便。 委托窑场烧制陶器的第七天,白先生从三家窑场取回第一批共三百个摆件。这些摆件底部都有清韵斋三个字作为自家生意的标示。 是的,夏宴清这个铺子就叫清韵斋。 摆件底部这几个字,是白先生和窑场严格约定了的:窑场不论做什么器形,都不得有清韵斋这三个字,如有违约,即刻告官。 摆件在租来的院子里卸货,白先生带着所有伙计,连夜开始挑选分类,并精心包装。 隔天一早,几个伶牙俐齿的小厮,各带了三个品级的陶器摆件,前往京城各个经营品玩摆件、陶瓷制品的店面,以及档次稍高一些杂货铺,去推销自家货物。 窑场烧制陶器的几天里,这几个负责推销的小厮已经把各自负责的区域摸了个遍,这次是熟门熟路,直奔目的地。 三个品级的摆件当然是三个价格,由于样式新颖,又给了商家一成的折损,而且还是代卖,卖出付款,所以这波推销很顺利。 一天下来,京城七八成相关店铺的显眼位置,都放置了新的摆件。 这些摆件的造型新颖,创新别致,给古人一贯的审美观念,注入了一种全新的观感。 基于奇货可居的道理,之后的几天,在零星出售几件之后,立即有回头客或者见过器物的客人寻过来。 几乎是忽然间,陶器摆件市场就火热起来。 富贵人家当然要在一级品里精挑细选,虽然价格高一些,但咱不差钱。如此新颖物件,且还是底部有款的,若能拿到无瑕疵的,总能比别家多些骄傲。 家境一般的,自然不会花这种华而不实的冤枉钱。但若遇上嫁娶喜事,趁着这个时兴,捡两件品质稍差些的,给儿子和女儿的新房添一样有档次的摆设,那也是长面子的事情。 没用额外的推广和渲染,只用了五天时间,第一批货就开始有了空缺。在各家掌柜刚打算催货时,第二批货已经到位,接着是第三批。 就在窑场出货的十天里,一种简约的新元素,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撞入了成千上百年来固有的审美气氛中。 京城算是权贵富豪云集之地,却终究无法和现代大都市相比。而摆件这种东西,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对于广大民众来说,不当吃不当喝,不是必须之物。 所以,这种物品的购买力很有限。 可以说,这六种、将近一千件的陶制品,基本上已经满足了第一批消费。 原本起意、想跟风的人,还没开始动作,就被这种大规模的砸货成功的遏制住了。 在一些商家和窑场犹豫摇摆时,白先生每样又各追加了五十件的订单,同样要货很急,而且加了一成的价钱,说好三天后提货。 本来渐渐趋于平稳的购买力,被这追加的这五十件陶制品彻底填满。 这一**作虽然做的热闹,却只能算小打小闹。可是,这个注定会被仿制者分一杯羹的生意,却在短短半个月的操作中,没让别家分去一丝好处。 不得不说,如此手段,很让人眼前一亮。虽说是小买卖,却足以引起京城商贾的关注。 随着陶制品出售,和各种关注,清韵斋的名头也响亮起来。大家纷纷猜测,清韵斋是一个买卖字号,可这个字号是哪里的买卖?难道是外地商贾运来京城的货物? 就在众人疑惑陶制摆件是哪家的生意时,位于京城主要商业街道的一家小铺面开业了。 随着大红条幅的飞舞、和喧嚣的鞭炮声响过,店铺门头的红绸扯下,“清韵斋”三个字跃然而出,连字体都和风靡一时的陶制摆件底款一致。 同时,店门外面,一个临时货架上覆盖的红绸也被取下。在装潢精致的货架上,摆放着京城这段时间热销的陶制品。 这六个陶制品的器型和这些日子风靡京城的新元素出一辙,差一点儿就能说丝毫不差了。 要说差的那点儿,就是清韵斋展出的摆件,质地看起来更匀净,釉色更润泽亮丽,一眼看去,让人更移不开眼。 内行人都看得出来,这种品相的陶瓷,那是在众多同类制品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是上品中的上品。但凡器物有一点而差池,都够不上这个级别。 此时再看之前半个月风行起来陶制摆件,那就是为了烘托清韵斋的档次和品味而推出的。 清韵斋这次推出的顶级陶器摆件,在百两银子的高价中,居然也有人出手购买,不由得让人们大跌下巴,银子何时如此容易赚了? 看着打理店面的那位女掌柜,再找伙计打听一番,众人赫然发现,这个店铺的东家居然就是前些日子和离的夏家女子。 “哎哎哎,你们说,所有这些步骤,是否都是夏家那位四姑奶奶谋划的?” “不可能!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哪有这种手段?” “怎么就不可能了?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人家就是那种深藏不露的人呢。” “是呢是呢,我听相熟的牙人说,人家和离回家之后,不想给父兄增加负担,才起意做生意的。” “唉,也是个无奈的苦命人啊。” “你知道什么?就凭这种做生意的手段,以后有的是大把银子的进账。人家的好日子这才开始,哪有你说的什么命苦?” “呵呵,这算不算是王家丢了的一株摇钱树。” 之前对于清韵斋的猜测,和现如今的众多议论,让更多的人来清韵斋一看究竟,一家高端奢侈品的小店面,立时被抄的火热。 夏大学士一心都是朝局和学问,当他听管家犹犹豫豫的报上来,说二房的四姑奶奶好像在做生意时,清韵斋的字号几乎做到尽人皆知的地步。 同时,清韵斋是夏家和离妇夏氏一手承办的,也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 夏大学士听管家把话说完,怒气上涌,差点儿背过气去。 这就是说,在人们还不知道四孙女有读书天分、在他还没能把她培养成才女之前,人们已经确定,她是个做生意的行家里手、有做生意的天分…… ……生意人、商人那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的本质,是被历朝历代君子唾弃、被历代朝廷所压制的存在,这,这,这才女还有什么品性高洁的可能! “这个混账东西!”如此,她还不如一直那么怯懦糊涂下去。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远不如夏氏在的时候 夏大学士气恼夏宴清有读书天分,却自甘堕/落,居然去做什么鬼的生意,还宣扬的尽人皆知。 做生意只能赚些银子,可若是把书读好了,让家族获得尊荣,家里还能少了银子用吗?生意人地位底下,人常说,富不过三代,哪家巨富能保得长久的巨额财产? 读书则不然,出一个品行高洁、目下无尘的绝代才女,在家族刻意营造之下,那是会让几代人受益的。 夏家这一代的女孩子,没一个出挑的,根本高攀不上王侯大户。 唯一这个好的,虽然耽误了,可她若能安分在王家守着,以这份才干聪慧,就算得不到王晰的倾心宠爱,也得博得王家一份尊重。 以王韬之能,少不得以后官运亨通……,可她呢?! 就算和离,也不是没希望,却又被她生生搅了。 这个孙女,她回来就是为了打击他,让他的希望一次次落空的吗? 夏大学时气得肝疼,连喊夏珂来责问的心情都没了。 而夏家后宅几个女眷和三位没出嫁的姑娘,得知二房村姑狠狠驳了她们颜面之后,不但啥事儿没有,反而做生意了。 不但做生意了,还把一个小生意,做的名闻京城。 ……这,这到哪儿说理去? 夏大学士认为夏宴清做生意是自甘堕/落,可李夫人、孙氏和夏宴容几人却知道银子的大用处。会赚银子,那更是取之不尽、谁也夺不走的银子。 几人惊讶之余,心中那又酸又恨的感觉升起,好不难受。 为什么二房只是庶出,家里孩子却个个都出息、都能被人称道? 连二房那个丫鬟命的夏宴清也如此好命,不但在读书上厉害,随便做个小生意,也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据说,一个泥疙瘩烧出来的东西,就能卖出上百两银子的黑心钱。 三房孙氏房里,夏瑞清差点儿把前几天才买来的、圆滚滚的小猪笔洗摔在地上。 这是夏瑞清在经常光顾的一家宝货店,费了好大力气挑选来的。 这个笔洗瑕疵少,器形圆润可爱,底部清韵斋的印记清晰真切,很是让两个堂姐和别府小姐们羡慕了一番。 可是,京城居然新开了家叫做清韵斋的店铺,店里的摆件虽然也有她这样式的,可人家那品质和档次,明显就是高出一筹的。 若单看她手里这个小猪,也是小巧可爱,很讨人喜欢。 但看过清韵斋的东西,她这个花三两银子买来的物件,就什么都不是了。她哪里还好意思拿出来和人嘚瑟? 更可恨的是,昨日,外出办事的婆子回来说,清韵斋居然是二房夏宴清开的。 此时,她引以为傲的小猪底部清晰字迹,竟显得如此碍眼丑陋。 “母亲,哪有姑娘家做生意给自己赚钱的?我去给祖母说去,这种生意应该归在夏氏一族,由咱们府上派管事打理。”夏瑞清恨恨说道。 这样子,清韵斋就是夏府的,以后清韵斋经营的物件,不但能任她予取予求,家族的生意,自然也不这么碍眼了。 孙氏瞥了女儿一眼,把笔洗拿过来,放置一旁。这个笔洗价格不高,却是那家店铺里所有陶制品中最好的,这个价钱算是捡漏了。 “你说的轻巧,若是派个管事就能做稳赚不赔的买卖,岂不是家家都是豪富了?” 夏瑞清立即急眼,“那婆子不是说,这些物件都是京城别家陶瓷作坊做出来的吗?也让管事去定做不就是了。” 看着女儿,孙氏暗叹,按说女儿也只比夏宴清小一岁,夏宴清已经能谋划生意,可女儿怎么就什么都不懂呢? “怎么了?难道不成吗?”夏瑞清急道。 世人都知道读书难,可读书还有人教。赚钱却不是能教出来的,若不赶紧把夏宴清的铺子夺过来,被人知道她还会赚钱,只怕想娶她的人多得是。 同样都是夏家女,她是嫡出,却让一个在乡野流入十几年的旁支姐妹踩在脚下,以后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孙氏心情也不好,却依然耐着性子解释道:“之前就有和王家交好的女眷,说起过王家二奶奶在女先生的帮助下,学习制陶,且还做出了完整物什。那东西是你四堂姐自己琢磨出来的,没了能琢磨新玩意儿的人,换人来做,终会做成一个寻常买卖。” 说着话,再撇一眼女儿,提醒道:“把你的性子收敛收敛,不要被你大伯母和五姐姐瞧了去,显得咱们小肚鸡肠容不下人。” 夏瑞清嫉恨难消,却也知道她这样子,不能被大伯娘和堂姐看到。只能压下心头那份气愤难平,尽量恢复到以往快人快语的活泼模样。 明日,她要专程去那清韵斋一趟,光顾一下四堂姐的生意。 ………… 街面上忽然出现大量陶制品,生意做的轰轰烈烈,且样式那样眼熟,王韬和袁氏比别家更早知道,那是夏宴清的买卖。 回想客院几个月烟火不断的小窑炉,再看街面上盛行起来陶制品,哪里还不明白,之前她们以为的夏氏固执胡闹,其实是在有目的的进行陶制品积累。 如此看来,在夏氏这件事情上,王家错过了一场不错的机缘,失去了一个家学渊源、能力出众的儿媳。 刘夫人清贫半生,如今的日子已经超出她预计太多。所以,刘夫人并没有很多感触,本就不是她家的媳妇,无论多大本事,都和自家无关。 此事,最受影响的是徐清惠。 这个消息,让她这段时间本就不好的情绪更添焦灼。 她甚至都没心思再去讨好刘夫人,午睡起来,只在萱北堂坐了一会儿,就显出疲惫之色。 刘夫人自是怕她劳累,影响了腹中胎儿,忙吩咐她回房休息。 徐清惠回到自己房里,怔怔的呆坐在榻上,手里紧紧扭着帕子,却不敢去拿手边的茶盏和花瓶去摔。 直到青黛端了蜜水上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姨娘喝点儿水吧,刚调好的,冷热刚刚好。” 徐清惠没看那杯蜜水,而是抬眼问,直愣愣的问青黛:“我当初是不是不该花那许多心思,执意把二爷留在我这里?” 青黛顿了顿,劝道:“姨娘别想那么多,您和二爷本就是三媒六聘议定的亲事,六爷本就是您的夫君。” 徐清惠看了青黛好一会儿,才苦笑道:“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远不如夏氏在的时候。” 正文 第一百章 哪里来的自家人? 青黛被徐清惠这一说,也是心中酸楚。可是,做人家媳妇,原本就应该是现在这样子,之前夏氏在的时候……那样子才不正常。 徐清惠并不要青黛的回答,她低下头,喃喃道:“只怕现在大爷和大奶奶都在遗憾,若早知道夏氏如此聪慧干练,当日就不会以良妾身份抬我进门,甚至会借着夏家那份婚书,和我退婚。” 这种话哪里是能随便说的?青黛急的连连摆手,也没拦住徐清惠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眼睛下意识的往窗外瞄两眼,才低声说道:“这样的话姨娘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大奶奶从没说过什么,还有夫人,那是一直把您当儿媳看的。” 徐清惠了无心情的摩挲着茶盏外壁的花纹,不对青黛的话做出表示。 她如今的日子,和夏氏在的时候没法儿比。 还是她年纪太轻,事情发生之前,很多事情想不透。 当日,她只知道夏氏抢了她的夫君、抢了她正妻的名分。绞尽脑汁的在王晰身上下功夫,让王晰讨厌夏氏,坚决不去夏氏房里留宿,一心挤兑夏氏,让她在王家的身份尴尬。 却没想到,正因为有夏氏在,王家才会对她有着一份歉意,对她分外的宽容。再有夏氏从来不用正妻大妇的身份压她,让她在王家的日子过的异乎寻常的舒心自在。 那次雨后给刘夫人请安,她假摔栽赃给夏宴清。 夏宴清二话不说,扔下几句话决然而去,回娘家了。 之后就是她早已盼望的和离,王晰的妻位也如愿腾出来了。可王家并没把王晰正妻的位置许给她,甚至连个话解释和应付都没有,就这么晾着她了。 不但如此,袁氏对她远不如之前,刘夫人虽然对她还算好,也不像夏宴清在的时候,把她当自家孩子看待。 尤其袁氏在的时候,刘夫人的婆母身份对她们两人是一样的。可袁氏是掌家媳妇,而她的身份却更加不清不楚。 如今,京城各处都充斥着陶制品,还有那间能赚钱的清韵斋。不论别的,只把夏氏善于理财的长处,和她那只能用于后宅消遣的才情相比较,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屋里气氛沉闷,外面穿来小丫头的声音:“二爷回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王晰迈步进门。 “听母亲说,你看起来疲倦的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王晰在徐清惠对面坐下,关切问道。 徐清惠牵着嘴角,柔婉笑道:“哪有不舒服?只是感觉有点累,有身子的人都这样。妾身没事,二爷还是用心读书才好。” 她对王晰笑笑,吩咐了青黛上茶,就低头,慢慢抿着那盏蜜水。 她现在心情不好,实在不想看王晰那副过分关切的面容。 回想当初,他们两情相悦时的脉脉想望,平日里偷偷用眼角的余光交流。和那种情意和甜蜜相比,王晰这事的夸张关切,让她很不舒服。 她心中苦涩,感觉那蜜水都掺着丝丝苦味。 她错了,她当日就应该劝说王晰和夏氏圆房,趁着王晰不喜夏氏,她应该尽力表现她的贤惠本分,和他讲道理,让他和夏氏过夜。 得到了,也就不珍惜、不惋惜了吧? 可她以前就是想不明白,硬是没给王晰和夏宴清这个机会。以至于现如今,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每每用一副心虚的样子对待她。 ………… 夏瑞清十几天之后才寻到出门的机会,才能去清韵斋转转。 这时,清韵斋开业近二十天了,门前人来人往,依然比别家热闹。 夏瑞清和两个姐姐同坐,在距离清韵斋不远处停下马车,她穿过车窗的轻纱看向那家店,面上带着轻笑,问夏宴容道:“五姐姐看,应该就是那家店吧?” 她们姐妹是借着挑选首饰的机会,才转道来了这里。 下个月,就是菊花盛放的时节了,京城各府会接三赶四的举办花会。这种场面,女孩子家的,自然要添几样新鲜饰品,夏瑞清三人就是以此为理由出门的。 在银楼选了几样饰品,三人出来并未直接回家,而是让车夫转道,来到清韵斋所在的这条街。 夏宴容微微掀起纱帘,看那店铺门头上的匾额,点头道:“就是这个了。” 说着话,也不用丫鬟,探头吩咐车夫道,“看到对面那间小店面吗?把车停在那家店门前。” 白先生是掌管此处生意的,却因女子身份不方便,没在店里接待客人。也因为制陶作坊正在修建,其中有烧制琉璃的坩埚和炉灶,不好假手于人,所以另外聘请了二掌柜。 这位二掌柜姓康,他见门前停下一辆马车,连忙迎上来。 却见跳下车的是个身着轻绸衣衫的俏丽丫鬟,丫鬟转身,接连扶下三位带着帷帽的小姐。 康掌柜在离着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见几人果然冲着店门来了,忙行礼道:“几位姑娘……可是要买什么物件儿?” 他说着,示意一下店里有客人,建议道,“这里不适合接待贵家小姐,您几位若有需要的物件,可给小人说个大体意向,留下贵府地址,小人差伙计把实物送去府上,供几位挑选可好?” 夏宴容几个压根儿就没想着进去,却也没打算让伙计送东西到府里。 她淡然说道:“这许多人,的确不方便,掌柜安排安排,把店里客人打发了,我们再进去看物件好了。” 康掌柜立时额头冒汗,这位小娘子说话可够占地方的。他们是做生意的,哪有平白把客人往外撵的道理? “小人向三位姑娘告罪,这事使不得,咱们开门做生意,着实不能对客人无礼。” 夏瑞清在一旁笑道:“掌柜此言差矣,我们姐妹来自家买卖看看,难道还要顾忌外人脸色不成?” 康掌柜有点儿懵,哪来的自家人? 开业之前,白掌柜带他去夏家,拜见过夏家的两位爷,当时就有清韵斋的东家、那位四姑奶奶在场。 虽然四姑奶奶是女子,他却可以肯定,这三位里面绝对没有东家。 “这个……”康掌柜干笑两声,“小人见过我们东家的,不知您几位……?”他说着话,低声吩咐身边一个伙计,找白掌柜过来救场。 夏瑞清的帷帽晃动,转头看向夏宴容,语气犹豫的问道:“五姐,怎么办?” 夏宴容恼了,呵斥康掌柜道:“叫你清场就清场,哪儿那么多废话!主家的事情,难道还要向你一个下人解释原由吗?”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帖子 三个带着帷帽的富贵小娘子,身边又是丫鬟又是随从,已经引起很多人注意。而且,这三位小娘子和清韵斋的康掌柜说话,看起来很不对付的样子。 虽然没人围拢过来,却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夏宴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夏瑞清挽了手臂,说道:“五姐,我们走吧。本是自家姐妹的买卖,这位掌柜敢拦着不让咱们进,想来是得了四姐姐吩咐的。唉,四姐姐这是……唉,算了,掌柜也是听命与人,咱们还是不让她为难了。” 她这几句话声音略高,词句清晰。话一出口,近处的人面色立即微妙起来,各自交换着眼色,议论的声渐渐多了。 夏家是大族,听说除了那位四姑奶奶,还有其他几位小姐呢。听刚才说话,这几位就是了。 若清韵斋是夏家四姑奶奶的生意,而四姑奶奶却叮嘱掌柜,不接待自家姐妹,这关系……嘿嘿,就耐人寻味了。 以大学士府几位小姐的身份,康掌柜一个雇工把人拦下,人家小姐不吵不闹,这就要走人了,看起来真不像是闹事的。 如此,夏家那位四姑奶奶的性情可见一斑,……怪不得出嫁几个月就能闹和离,只怕不是她自己说的那般理由…… 夏瑞清本也就是为了达到这个效果,见目的达成,扯扯一直没开口的夏海清,两人一边一个,挽上夏宴容的手臂。 就在她们转身的时候,一个清亮明媚的声音响起:“这不是大学士府上的三位姑娘吗?这么巧啊。”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走进人们的视线,身边跟着两个丫头,后面还有四个护卫,比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子多了些威仪。 这姑娘没戴帷帽,她的样貌衣着和声音一样,很是明媚亮丽,一双清澈的杏眼带着笑意看向夏氏三姐妹,说道:“我听人说,近日这大手笔的陶制生意是贵府四姑奶奶做的,本还心中狐疑。此时见三位姑娘在这里,才真的相信了。” 没等三人反应,也无视周围人惊艳诧异的视线,姑娘仰头看了看门头上方、写有清韵阁三个字的匾额,喟叹道:“没想到夏大人的千金有如此大才,不但制陶手艺好,别有匠心,还能把生意谋划得如此精妙,让人好不羡慕。” 夏瑞清三人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到这位,这时也顾不上遮掩面容,更不敢对她夸赞夏宴清表示异议。 三人忙把挡在面前的轻纱掀开,口称芷容县主,齐齐屈膝行礼。 这位是成郡王的长女,受过正式册封的芷容县主。 芷容县主笑着摆手,“这大街上的,可不要这么多礼,倒被人看了热闹。” 街上远远近近的人们都往这边观望。 夏瑞清几个没注意芷容县主什么时候来的,街上却早有人注意到县主乘坐的马车,那上面,成郡王府的标志很显眼。 康掌柜和两个伙计在近处,自然听到这三位夏家小姐对芷容县主的称呼,凭他们的身份,自然没资格上前见礼,只默默退后几步,距这些贵人女眷远一些。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芷容县主当先往成郡王的马车方向走去,夏瑞清几人连忙跟上。 芷容县主一边走,一边说道:“九月菊花盛放,我们府上计划办个赏菊宴,看花,顺便一起说说话儿、热闹热闹。正巧你家四姑娘回来了,她没参加过这样的宴会,你们姐妹一起来,相互能有个照应。” 三人连忙答应,心下却狐疑。成郡王府每年都会举办各种宴会,但秋季的赏菊宴,是以芷容县主的名义举办的,邀请的客人也都是县主定下的。 同时,这个赏菊宴的规格也甚高。不但对家世要求严格,县主邀请的也多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就算有成亲的年轻妇人,那也是之前参加过赏菊宴、且和县主交好的女子。 她们姐妹之所以有资格参加,那是因为夏氏大族的名声和夏大学士的身份。若只凭夏家老宅大老爷、和三老爷,她们其实是不够格的。 以县主和她们姐妹三个人的交情,如果她们成亲,县主的赏菊宴估计就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夏宴清却是妥妥的和离妇,她完全不符合芷容县主的宴客标准。 芷容县主却并不打算解释,只笑盈盈的再次叮嘱:“过几日,赏菊宴的帖子就会给几位姑娘送去。姑娘千万不要驳了我的面子,一定要赏光的哦。还有,记得和贵府四姑奶奶同来。” 三人忙点头答应,恭送芷容县主登上马车。 芷容放下车帘前,还笑着冲着三人摆了摆手,那态度,是从未有过的亲近。 看着马车远去,夏瑞清和夏宴容对视一眼,心中很不是滋味。只听这位县主所言的字面意思,她之所以会走下马车和她们打招呼,似乎只是为了叮嘱她们照应夏宴清一起参加赏菊宴。 这时回头再看清韵斋,几人心中越发堵得厉害。 想夏宴清刚回来时,京中很多人虽唏嘘不已,却也只是可怜,从未把她当做上流圈子里的人看待。 即使夏宴清后来嫁入王家,议论的方向也是王晰这朵鲜花插在了夏宴清这坨牛粪上。 难道只因为她做了个小生意,就让成郡王这样的风雅皇族也对她另眼相看,甚至不嫌弃她的和离身份? 好在芷容县主来之前,她已经把想说的话说完了,好歹也能落一落夏宴清的名声。 ………… 八月二十四,成郡王府的帖子到了,芷容县主将在九月十二举办赏菊宴,要求夏宴清前往。 夏宴清拿着帖子,脸上写满了不明白三个字。 芷容县主?谁啊,听着很牛的样子。可她不认识,就是夏小娘子也不可能认识。大家坐一起请客吃饭,难道不是邀请的朋友熟人吗? 再抬头见,母亲和两位嫂嫂也是面色古怪,一副不明所以。 “这帖子有问题吗?怎么母亲和二嫂四嫂都是这等神色?”夏宴清问道。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姐妹 杨氏笑着解释:“倒也没什么问题,小妹不必担心,咱们只是感觉有些奇怪而已。” 接着,她把芷容县主赏菊宴的高规格和高条件解释一番,最后说道:“成郡王本就是个风雅王爷,芷容县主办的赏花宴,多是邀请诗书世家和一二品官员府上的女孩子。偶尔有个别家世不显、但极具才名的女子,也有可能被县主邀请。” 那就更不对了吧? 夏宴清更加困惑:“咱们家也算是诗书世家吗?” 夏珂以庶子的身份分家出来了,按说,就是另立门户,不好沾老宅的光了。她二哥倒是勉强算得上风雅人士,却只是一位年轻的教书先生,好像也不够格。 牵扯到夏珂父子的身份地位,杨氏作为媳妇,倒是不好说话了。 姜夫人笑道:“咱们是从老宅分家出来的,以后就是旁支。说起来,你父亲只能算寻常官员,咱家女儿够不上参加赏菊宴的资格。” 高氏在一旁笑道:“宴清就是那极具才名的女子没准儿芷容县主喜爱小妹店里经营的陶制物件儿,所以小妹也算个特别的女子,大约是够格参加她那宴会了。” 夏宴清“嗤”了一声;“哪有的事儿?四嫂可别拿我打趣了。” 刚才杨氏说成郡王风雅,很有名士之风。 人家一个名士王爷的女儿,难道不会嫌弃她满身的铜臭气吗?就像她家祖父夏大学士,自从她有了经商之名,夏大学士再也没督促过,要给她请先生什么的。 她摇摇头,怂了,“人家赏菊宴的规格这么高,没准到时候还要吟诗作画,我还是找个借口不去了。” 她不但怂,还忙。 这段时间白先生领着人筹建作坊,夏梓堂帮忙找的打磨首饰的工匠也有了着落,差不多这几日就能到。 所以她这几天在计划,把之前烧制的两只品相不太好的琉璃盏分解,让打磨工匠加工成各种镶嵌裸石。 如果磨工手艺好,能打磨出八心八箭,那就更好了。 这个时代的人,因为获得途径、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对玉器和金玉首饰独有青睐,很少对透明度较高的宝石进行切割打磨。 她就想利用这个缺口。 宝石的获得途径和成本太高,可她有琉璃啊。 如果能把琉璃做的足够清澈和色彩斑斓,再打磨出不同的切面。那时,镶嵌裸石折射出璀璨的光线,一定能把这时代女眷的眼睛晃的找不到北。 这等新奇物件不论镶嵌在钗环上,还是做成项圈、项链,那四射的灿烂耀眼光彩……想不赚钱都不行。 她要用加工过的琉璃裸石颗粒,把制陶作坊和琉璃的启动资金赚回来。否则,以夏珂的家底,接连这么多次投入,夏家二房力不能逮,只怕会影响家里的正常开支。 姜夫人和杨氏两人听了她的话,倒也没反对,算是默认了她的决定。 能出现在成郡王府赏菊宴的年轻妇人,都不是等闲人物。虽说夏宴清聪慧,但若场间真的吟诗作画,那些人相比,她和人家还是有距离的。 且她和京城闺阁女眷都不熟,去了也没什么乐趣。 事情算是定下来,只差给芷容县主回帖致歉。 可是,没过几天,老宅的三位姑娘来了。 这时的夏宴清正在忙碌,眼看着磨工明日就到,她这里又是草图,又是文字解释,力图把现代各种形状的镶嵌裸石、和切面效果描绘出来。 姜夫人听到丫鬟禀报,心下诧异。由于学士府的吕老夫人不喜夏珂这个庶子,所以两府走动,多是二房诸人前往老宅。 除了夏珂的两个儿子成亲,孙儿过百日、抓周这等大事,老宅这些人是不会来吉水巷夏家二房的。 更何况,不久之前,这几个姑娘不但因夏宴清和离之事闹得很不好看,前几日这三位还去搅合清韵斋的生意,当众说了些容易引起歧义的话。 怎么看,老宅的几位姑娘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二房。 话说,夏宴容三人也不愿意来,至少她和夏瑞清不愿意。 奈何成郡王府送帖子的婆子到大学士府时,额外交代了芷容县主的话,多谢三位姑娘关照二房的四姑奶奶。 这话可就有点儿重了。再怎么说,夏宴清也是夏家孙女,关照自家姐妹,那不是应该的吗?怎么反倒被外人感谢了? 她们接到帖子后等了两日,满心以为夏宴清在京城没有相熟的朋友,会派人和她们通个气。 可是没有。 不但没通气,她们让下人向二房的人打听,得知这村姑居然连首饰和衣裳都没重新置办。 难道她打算穿一身旧衣裳参加这么盛大的宴会?还是她有自知之明,压根就没打算去? 不用想,最大的可能就是后者。 所以她们三人来了。 三人在雍合院正堂给姜夫人见过礼,杨氏、高氏和夏宴清才姗姗来迟。 看见夏宴清,夏宴容面上略显尴尬。几日前,她们去清韵斋挑事时,可没想过会走今日这一趟。 夏海清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依然尽量降低存在感。 人家夏瑞清的心理素质就比较好了,面色不变,笑盈盈的起身相迎。 先给两位堂嫂见礼,然后亲昵的过来,就要牵夏宴清的手,“四姐姐每日在家里做些什么?亏得我们来了,否则,只怕姐姐根本就不理会我们了。” “哪有哪有?”夏宴清看见夏瑞清伸过来的手,一阵恶寒,双手一阵乱摆,顺便避开夏瑞清的亲昵,客气道,“六妹妹说笑了,快请坐。” 转头又问姜夫人,“咱们厨房今日做了桂花糕,有没有让人取来,给三姐和两位妹妹尝尝。” 姜夫人笑道:“哪里还用你吩咐?已经让人去备茶点了。你只管坐着和姐妹们说话儿。” 说话间,两个丫鬟捧着托盘,把点心、干果和热茶一样样端上来。 几句闲话过后,夏瑞清惦记着正事,状似随意的说道:“我们日前遇到芷容县主,听县主说,九月初十的赏菊宴给四姐姐下了帖子。我们想着,四姐姐还没独自参加过这类宴会,特来约四姐姐那日同行。” 老宅这三个姑娘会对夏宴清这么好?房间里瞬间安静,姜夫人等几人也僵了僵。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谈的都是风月 夏宴清最先开口:“三姐和两位妹妹有心了,成郡王府的赏菊宴规格甚高,我一个粗人,若是去了,实在太煞风景。所以就不麻烦了,过两日我会回帖,向芷容县主致歉。” “这,这怎么行?”夏宴容有点着急。 这事儿是芷容县主特意交代过的,夏宴清若是以这个理由推辞,那就是她们姐妹没有关照好她。 县主几次叮嘱却无果,只怕会不高兴。 虽然不知道芷容县主为什么如此在意夏宴清,从她们本心而言,也很不乐意夏宴清去丢人,但县主有交代,却是无论如何要办好的。 姜夫人很不明白夏宴容的反应,只略略蹙了蹙眉,便不再开口,等着这姐妹三人继续,看她们接下来还能说什么。 夏瑞清努力引导着:“四姐姐可能不明白,但二伯母和两位嫂嫂应该知道,能应邀参加成郡王府赏菊宴的,都是京中名媛。四姐姐这次去了,以后就是被京城女眷接受了,不但能结交权贵人家的女子,对四姐姐的将来也大有好处。” 夏宴清眨了眨眼,没吱声儿。 依照她们之前坑夏小娘子那利落劲儿,她可不敢相信她们有这样的好心。 姜夫人也笑道:“二伯娘替宴清谢谢你们姐妹。咱们自家人知道,宴清可不是什么名媛,着实不好参与各家才女的交往圈子。还是待她多读些书,过上一两年再看吧。” 她家女儿再读两年书,生意也做起来了。那时候再出门,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小瞧,何必急于一时。 夏宴容心下焦急,也是个能豁得出去的,见劝说无效,干脆实话说道:“二婶娘不必担心这些,四姐姐自有我们三人照看,一定带她和京城其他姐妹认识。郡王府那里也不用担心,县主曾亲口夸赞四姐姐的制陶手艺,还特意叮嘱我们,那日务必照应着四姐姐一同前往。” 原来这样啊…… 姜夫人和两个儿媳恍然。 怪不得呢,之前这几个可不怎么愿意和夏宴清一同出现在公众场合,生怕带累的她们丢人。这次却如此热心,原来有那位县主特意交代了。 夏宴容这话说出,夏瑞清之前的说辞就显得可笑了。 可人家夏瑞清心理素质很强悍,依然神色不变,面上甚至还带了些娇嗔,对姜夫人娇笑道:“所以嘛,二伯母您看,若是四姐姐不去,我们三姐妹也不好向芷容县主交代,岂不是也没法参加了?您可得好好劝劝四姐姐,我们都指着您呢。” 高氏很有些幸灾乐祸,从她嫁进夏家,老宅的人想来都是摆着嫡支的派头,何曾有过这样的情形? 她正色道:“六妹妹说的哪里话?三位妹妹是咱们夏家大族的嫡孙女,从小就和京中闺秀交好,哪会因宴清一人就影响了你们和其他闺秀情分的?这全无可能!” 饶是夏瑞清脸皮再厚,听到高氏这几句话,面色也黑了黑。 ……这话说的,好像她们三人全指着夏宴清和人交往一样?之前没夏宴清这个人,她们在京城过得好着呢,豪门后宅的各种活动也没见落下哪家。 之所以有现在这等困境,还不是她那陶器生意闹得? 姜夫人看向夏宴清,夏瑞清把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还真不好再推脱。 而且,若是芷容县主做过特意交代,而夏宴容也转告了县主的话,夏宴清还不肯去的话,于各人的面子都不好看。 夏宴清明白,如果芷容县主只是随便给她下个帖子,无所谓她去不去。 可人家特意交代过,很在意她的到场,大家没仇没怨的,若她执意不去,的确不太好。 只是,还是那个疑问,这位县主,只因为几个陶器摆件,不至于吧? 最后的结果,老宅三位姑娘此行目的达到,放心离去。 其实严格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三位的目的。另外那位夏海清,她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反正不论走到哪里,她都是陪衬。 老宅和二房的关系怎样,成郡王府对待她们姐妹怎样,其实和她的关系都不大。 ………… 邵毅下巴上的青肿还没消下去,就又添了个乌青的黑眼圈,晚饭时,又被母亲邵氏好一番询问叮嘱。 好在邵氏知道他这是和同僚切磋带的伤,也只是多叮嘱了几句,倒是没再说别的。 陪母亲吃过晚饭,说了会儿话,邵毅回了自己房间。 小厮知睿这才报上来:那两个打磨工匠已经介绍给夏梓堂,双方签了十年的雇用文书。两个工匠这两日把手头事情料理清楚,就去夏家上工。 邵毅这才又松了口气。 原本擅长制作琉璃的阿灿,回娘家之后,一出手居然做的是陶器生意,而且做得很老道。 这种意外状况着实把他惊了一跳。 若阿灿这一世主攻陶瓷,那他托广源筹划的采石场,岂不是没了着落?不但他会被广源骂死,还会连累了芒山那座寺庙白忙活一场。 好在事情又回到原来的轨道,夏梓堂替妹妹寻首饰打磨工匠,他就把上一世夏宴清用的那两个匠人,给两人透了信儿,有主家常年雇用打磨工匠。 这两个工匠刚出徒不久,正在寻活计,艰难糊口。别说,签十年文书,就是签二十年也会答应。 果然,这两人就被夏梓堂相中了。 “成郡王府那边可有动静?”邵毅问道。 自那次见到柳大富和成郡王府里的人碰头,他一直都派人留意那边的动静。 不知是他多疑了,还是成郡王城府太深,花大力气盯了两个多月,竟没发现丝毫异样。 “咱们的人不敢太过靠近,粗粗看来,倒没什么特别。郡王爷日常来往的,都是之前相熟的文人墨客。偶有接触几个风雅官员,也都是鉴赏书画或者下棋喝茶,谈的都是风月。” 知睿说完这些,想到那位肖似乃父的芷容县主,补充道:“九月十二,芷容县主筹办赏菊宴,邀请京中闺誉极好的小娘子,还有和县主交好的年轻妇人参加。芷容县主的赏菊宴已经办了三年了,这是第四年,在闺阁中颇有名望。”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和夏梓堂碰面了 闺阁女子的事情,邵毅不太在意,他一边翻看知睿刚拿上来的一叠纸,一边随口问道:“成郡王以天下名士为友,想来这位县主邀请的客人也都是才情女子吧?” 关于芷容县主请客的事情,知睿还真知道点儿细节,“平日替县主分派帖子的管事忙别的事,把这个事交代下去,是小的一个手下的老乡办的。” 这是他领了观察成郡王府的差事后,让手下临时搭上的一个老乡。 原本是不甚在意的事情,可是,知睿把他略记了大半的人名复述一遍之后,邵毅的脸色变得极差,心中泛起阵阵凉意。 知睿见邵毅脸色不好看,连忙补充:“成郡王府的赏菊宴还请了夏家的四姑奶奶。” 出乎他的意料,邵毅的脸色并没有变得更难看,只是眸色更深了一些。 不同于夏家众人不明白这位县主是什么意思,而他只在一瞬间就通了。 芷容县主自然不是因为欣赏她的制陶手艺,而是成郡王府看好夏珂父子的实力,最近一系列事件表明,夏珂父子很在意女儿,所以,想要芷容县主交好夏宴清,用来笼络夏珂三人。 夏珂虽然不像王韬那样名声赫赫,但他官职做的很稳,一直在稳步上升。 到手的政务处理的极好,每年政绩考评都很突出,完全算得上是个能吏。 这绝不是邵毅危言耸听,知睿只是听手下回禀,略略记了些人名,并不是郡王府赏菊宴的全部。 但是,只这不全的邀请名单中,至少有四个,会是日后朝廷关键职位大员的妻子。还有两个年轻妇人的丈夫,分别是进士出身的兵部和吏部两个年轻官员,也是日后掌管禁卫的实权人物。 这些官员,有文官、有武将,有依附靖王的得力部署,也有支持太孙的人。 这是他记着的,那么,其余那些女子呢?是不是都是被成郡王看好、以后有可能嫁入得势官员的女子? 一个后宅小娘子的花卉,居然聚集了六个十几年后重量级官员的内眷,再加上成郡王府管事莫名的和柳大富见面…… 邵毅感觉脊背发寒,果然不是他多疑,而是这位成郡王真的有问题。 若真像他疑心的那样,成郡王是这京城里最大的一股势力,且隐藏的极好。那么,二十年后那场乱局,最后得益的人呼之欲出……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年的心思太过简单,完全不具备阴谋、阳谋的任何谋略,白白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他和阿灿的将来。 谁能想到,风花雪月的成郡王,实现野心的着手之处,居然是女儿家的花会? “把这份参加赏菊宴详细名单弄回来,若能找到前两年的,也来一份。”邵毅吩咐。 见知睿要走,连忙喊住他,额外叮嘱道:“有关成郡王府的事情,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宁可少得点消息,也不要打草惊蛇。切记稳妥为主。”。 如今的他可没什么势力,而这位成郡王果真如他所想的心机深沉,若发现被他盯上,只怕等不到他娶阿灿过门,过以后的美好余生,就被成郡王处理掉了。 知睿听他如此谨慎,也打起万分小心,郑重答应了,才躬身退下。 修远见邵毅面色沉重,脸上那两处淤青,尤其显眼。终是忍不住,提着小心,上前一步说道:“要不,小的取伤药来给您敷上吧?还有身上,也是有伤的吧?” 他问着话,回想今日邵毅和夏梓堂对练,觉得自己的浑身筋骨都疼。 邵毅回过神,摸了摸眼角,又抚向腰侧,摸到痛处,脸上就是一抽,“取药来吧。” 夏梓堂那货,下手也忒狠了点,他可是真心把他当兄弟相处的。 起码在娶到阿灿之前,他是妥妥的兄弟。至于娶到阿灿之后,那就更不用说了,是一家人。 切磋一下而已,用得着下手这么重吗?真是! 之前,邵毅不知道上一世阿灿的真实身份时,只打算积攒一些实力和家底,等到八年之后,遇到民间的阿灿,他就带着母亲脱离京城,和阿灿一起,一家人过平安日子即可。 可现如今的状况,这个想法肯定是不成了。 夏宴清作为当朝四品官员的女儿,即使是和离妇,只怕夏珂父子也不允许女儿嫁给一个浪荡子。 而且,他这个浪荡子的身份还非常尴尬。 如此,邵毅决定,结束他的纨绔生涯。 这次他并不向靖王靠拢,而是直接找到吏部,说他不想再给父亲丢人,打算洗心革面、从新做人、走正途了。恳请吏部给他安排个差事。 接待他的吏部官员直呼自己倒霉,这么多人,邵毅怎么就找到他头上?吏部调配官员,都是依照朝廷章程来的,哪有这么直愣愣戳上来讨官儿的? 就算恩荫,邵毅这身份……那也不是吏部可以决定的啊? 可这位爷的事情又不好耽误,若把他惹恼了,回头逮住他,当众一顿胖揍,他这顿揍绝对得白挨,没准儿会因当众失仪影响了仕途。 于是,这位邵爷讨官儿的请求层层上报,直达吏部尚书。然后又被吏部尚书推给兵部,理由是邵毅武艺超群,适合行伍,让兵部酌情安排。 这特娘,谁说纠集乌合之众打几次架,就是武艺超群了? 兵部把吏部递过来的文书送进阁部,把吏部告了。 小小一件事,差点儿闹到三司会审,最后也没定下来。 最后,还是阁部首府何相爷悄咪咪进宫,问了皇帝的意思。 庆元皇帝闻听,想都没想,“去问问他,他想去哪儿?随他想去哪儿都给他安排。只是,得告诉他,他得从不入流小官做起。” 何相爷立即闹心,人家邵毅号称京城第一纨绔,亲自张口要官儿,您就给个不入流的小官儿……这能把人打发了吗? 但有了皇帝的话,大家还是松了口气。皇帝开口,无论邵毅愿不愿意,都怪不到他们头上是不? 然后,邵毅很配合,他选了兵马司。 于是,他如愿的在兵马司和夏梓堂碰面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瞎折腾 兵马司的兵士也是要进行日常操练的,只不过操练强度不大而已。 在这上面,夏梓堂算是最勤勉的一个。 然后,来了一个更勤勉的邵小爷,也就是邵毅。 邵毅虽然没真个混成不入流的小官,却也只是个八品的副尉,手下管着二十来个老油子兵士。 邵爷从小打架打到大,他崇尚的是不打不相识。 在他看来,想搭上夏梓堂,和夏梓堂处好关系,那自然要动拳脚,试试各自的身手。 打出来的交情才最靠得住。 他年龄比夏梓堂小了好几岁,官职比夏梓堂低了好几级。可在这两个多月的切磋中,却着实赢得了夏梓堂的重视。 同时,他手下的那些兵/油子,也不再把他当无用的纨绔看待。 邵毅今天脸上挂的幌子,身上的乌青,也都是和夏梓堂对练时伤到的。 他趴在床上,让修远给他上药,心里却在想将来的事。 上一世,他之所以依附靖王,是因为靖王争夺皇位的胜算比较大。 并且,是靖王主动招揽的他,答应事成之后,会下旨给她母亲襄亲王孺人的品级,百年之后可以葬在襄亲王所属墓地。 那时,他很在意母亲和他的身份,也想博一个从龙之功,能无视世人的是非口舌,把自己喜欢的女子娶进门。 这一世,这些事情似乎不重要了。最紧要的是让母亲过的安闲自在,让夏珂一家平平安安。 上一世没有他辅助,夏梓堂都能掌握那么多的兵力。这一世他和夏梓堂相辅相成,他就不相信,有心算无心之下,难道还能让事态生出别的变数! 成郡王?呵呵,除非他想错了。否则,一定让这位心怀不轨的郡王爷一败涂地。 ………… 夏宴清完全不知道,夏梓堂给她找来的工匠,是她上一世就用过、曾用十几年的时间培养磨练出来的得力助手。 她只是听夏梓堂说,这两人出徒时间不长,手艺还算过得去。好处在于这样的工匠能由着东家差遣,比较好掌握 最关键的是,他多方打听过,这两人的品性很好。 跟着夏宴清做活的人,夏梓堂和夏梓希最关心的就是这些人的品性。 手艺不好可以练,人品不好的话……那可不是经过教导就能改过的。 牵扯到世所罕有的琉璃,日后定会引起多方觊觎,品行靠不住的人决不能用。 老宅三姐妹到访的第二天,工匠也来了。因为作坊还未建好,所以这两个工匠暂时被安排在夏家外院。 两个工匠安顿下来之后,夏梓堂陪着夏宴清,在临时工匠坊见了两人,顺便安排接下来的活计。 这两人一个叫施长生,一个叫张春,都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雇工给东家见礼,客套几句,各自落座。 作为东家的夏宴清把几张图拿给他们。 虽然夏宴清画的图很有点儿玄幻,但两人到底是行内人,倒是看出些门道。 夏宴清又对他们做了些说明,关于切面、关于尺寸、关于形状,以及成品需要达到的效果,一一道来。 两人听过,都面露茫然。 还是施长生先开口,问道:“东家您这是要打磨什么宝物?咱们做的物件儿,都是打磨的圆润光滑。您这个……为啥要做成这样棱棱角角的模样?” 夏宴清暗自点头,明白她要的是棱角就好。 夏梓堂也有同感,只不过,为了自家小妹的面子,他没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夏宴清了然笑着,从心秀手中拿过匣子,把匣子里的琉璃盏拿出来,示意夏梓堂的小厮拿给两人。 两个工匠一见琉璃盏,眼睛立时就直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直瞪瞪的看着琉璃盏放在面前的桌上。 不管是他们一起接过的活儿,还是跟师父学艺期间,这种器型完好的琉璃物件,都是他们不曾见过的。 可以说,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那都是传说中才有的。 张春试探着伸手,把面前的琉璃盏拿在手中,缓缓转动着看了一圈,渐渐地,眼中显出遗憾之色。 很显然,他也看见了琉璃盏上的气泡位置不好,破坏了琉璃盏外壁的完整性。 即使这是一只有缺陷的琉璃盏,可夏宴清接下来的话,还是把他惊得够呛,琉璃盏差点脱手落地。 夏宴清说道:“你们把这只琉璃盏切割开,照着这几张图上的样式打磨琉璃裸石。薄的琉璃做成镶嵌片,厚的地方做成切割面较多的镶嵌颗粒。” 张春被她的话惊得心神激荡,颤抖着手拿稳了琉璃盏,小心放回桌上。 这种稀世宝物,还是别拿在手里了。若这位姑奶奶再说上几句惊天之语,他不敢保证还能把东西拿稳了。 放下琉璃盏,张春用衣袖拭了拭额头,好嘛,真险啊,差点儿脱手了。 这若是在他手上把琉璃盏砸了,别说是他,就是把他一家老小,连带兄弟子侄的身家性命都加上,都不够赔东家的。 施长生谨慎些,他就着桌子,转动着把琉璃盏看了一遍,大概明白,夏宴清嫌这只琉璃盏有大瑕疵,所以才要分割开,做成若干镶嵌宝石。 “东家可否容小人多说一句?”施长生试探道。 夏宴清点头。 施长生欠身致谢,说道:“这只琉璃盏虽有缺陷,却也是个极稀罕的物件儿。若对气泡处做些金银镶嵌,一样精美非常,没必要分割破损。” 张春心情稍稍平复,跟着点头附和:“对的对的,这等稀世之物若是毁了,实在可惜。若是修补缺陷,我二人一定用心,保证修补之后物器足够精美。” 夏梓堂也动心了,眼睛灼灼的看着夏宴清,神色间满是期待。 这四个琉璃盏一起拿出来,足以做到惊世骇俗。这么好的东西,能留着当然最好。 夏宴清却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没关系,照着我说的做吧。你们若是用心,能把图纸上的切割面打磨出来,一样是世间没有的稀罕物品。” “可是……”施长生张张嘴。 夏宴清说道:“二位只管安心做事,等以后咱们有了作坊,有的是好东西给你们练手。琉璃盏吗……咳,还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那可是琉璃盏啊! 张春被这种轻缓言语狠狠的噎了一下,回神的时候,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这位姑奶奶到底靠不靠谱啊?这种话也敢说出来。如此精美、器形也规整的琉璃盏,她居然说不算什么! 这简直就是瞎折腾嘛。 两人痛心疾首,却因初来乍到,不敢多言。 夏梓堂见两人见哆哆嗦嗦的,一只残次物件就把他二人吓得不敢说说,不由得心急。 这是他给夏宴清寻来的工匠,表现的如此没见过世面,着实给他丢脸。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琉璃裸石 “咳咳……”夏梓堂打着哈哈,“我说你们两个,东家说的话你们也敢不信?这才是一个瑕疵较大的琉璃盏,你们按东家说的,把活儿做完,还有一个比这个好的琉璃盏要如法炮制,你们只管用心做事才是正经。” 虽然他也觉得修补琉璃盏比较靠谱,但当着雇工的面,不能给自家妹子拆台不是? 他说着话,指了指那几张草图:“好好揣摩这几个样式的裸石,这也是从未有过的新样式的珠宝,由你们先琢磨出来,已经是莫大机缘了。” 施长生和张春互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深深地疑虑。 四爷这话的确不错,问题是,东家图中示意的琉璃镶嵌颗粒,小小一粒,就有那么密集的棱角,那些戴首饰的富贵女眷,人家愿意追捧吗? 离开两个工匠的临时作坊,兄妹俩一边往回走,夏梓堂一边说道:“那姓施的工匠说的没错啊,若是用金银修补琉璃盏残缺之处,就能恢复完美器形,这可比打磨细小颗粒省事多了。到时候,把四个琉璃盏一并卖出去,那可是老大一笔银子呢。小妹你不是一样有银子周转吗?” 夏宴清翻了翻眼睛,“事情得由小做大好不?咱们的琉璃生意还没影子呢,就抛出四只琉璃盏这么大件的东西,很容易被人盯上。到时候生意就不好做了。” 好吧,这其实是她作为女人的心理在作怪。 在她心里,玻璃杯远不如精美饰物有吸引力。更别说钻石和水晶折射出的灿烂光芒,那种诱/惑是无敌的。 虽然现在她做的是玻璃,但聊胜于无啊。 光是想想,镶嵌八箭八心琉璃颗粒的各种首饰,散发出耀眼的斑斓射线,然后被富豪的后宅女眷们激动追捧……那琉璃盏什么的,完全可以弃之脑后。 ………… 之后这段日子,夏宴清每天上下午都去外院查看琉璃裸石的打磨进度。 通过观看,她深深感觉,上一世那些钻石、锆石、水晶之类的物品,简直卖的太便宜了。 主要是太费功夫。 古代就更不用说了,没有电力磨具,工匠们全凭手工和一些低硬度物品的大量磨损,才成就了各种玉石、宝石的光润表面。 施长生两人耗费几天时间,才做出一个鸭蛋形镶嵌片和一个八箭八心的琉璃颗粒。 两粒裸石完工,施长生和张春分别把两颗琉璃宝石清理出来,拿到阳光下,在指尖缓缓转动,用不同角度接受太阳的照射。 在制作过程中,两人做过多次同样的事,裸石的棱角和截面渐渐形成,让两人对于镶嵌首饰的固有认识,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也对这两粒琉璃有了强烈的期待感。 但这时,随着指尖的轻微转动,裸石各个微小截面折射出的璀璨光线,还是让两人震惊了。 原来清透度好的宝石,并不是一定要磨制成圆润形状。像东家这几张图中示意的,按照一定规则、磨制出特定的棱角,会有如此耀眼斑斓的效果。 施长生那粗糙手指间捏着的,正是那只所谓八箭八心的琉璃颗粒。 在见识过无比璀璨的折射光线之后,他开始认真观看打磨工艺。 看过琉璃颗粒的两面,他发现草图上标志的、应该很对称的八箭八心图案并没有出现,至少有三个箭头、和两个心是不规整的。 施长生眉头紧皱。 张春赞叹过手中那粒鸭蛋形镶嵌片之后,本打算和施长生交换来看,却见他满脸都是担心失望,不由诧异,问道:“怎么了?这一路打磨下来,我看你手顺的很,难道琉璃颗粒有致命伤?” 施长生的手艺比他好,所以才选了难度较大的形状来打磨。 几天的活儿做下来,他是眼看着那颗比黄豆略大些的琉璃,一点点显出了棱角。还未成形,就不时有光线反射而出,发出耀眼的光芒。 怎么看,那个颗粒都比他这个好,怎么施长生会有那个表情了? 施长生把手中裸石交给他,黯然摇头道:“东家把这么珍贵的琉璃盏破开,要我们打磨成宝石,我这颗宝石却有多处瑕疵,着实暴殄天物,更没法向东家交代。” 张春接过琉璃细看,先是被琉璃的折射光线晃一下眼,赞叹道:“这手工已经很好了,若是哪家女眷用这种宝石镶嵌、制成钗环,那光芒四射的曼妙,一定能压住其它所有富贵。” 随即,他也看出这颗琉璃的不规整之处。 “这个,问题不大吧?”张春迟疑说道,“这只琉璃盏本就色彩斑驳,若不提前说明需要的打磨效果,就是内行人,也看不出其中有瑕疵。且这个形状的打磨要求甚高,至少咱们之前就从未见过这样的活儿,东家大约不会太过责罚。” 施长生暗自摇头,话是这么说的,也的确有诸多理由。 可东家请他们来,是要作出完好物件的,有瑕疵就是有瑕疵,这是毋容置疑的。 ………… 两粒琉璃,用草纸包了,送进内院。 等着瞧新鲜的姜夫人婆媳三人不顾形象,往夏宴清身边聚拢。 那么好的琉璃盏,工匠都说了,能用金银修补。可咱家姑奶奶执意要把琉璃盏破开,做什么首饰镶嵌裸石。 还把那未曾见过的东西说的极其神奇美丽。 只是,琉璃首饰勉强也算稀罕,却绝比不上琉璃盏那样让人稀罕。 三人看向夏宴清手上的草纸包,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不是说这东西稀罕的不行吗?就不能找个匣子,垫上些绸缎绒布之类的,再拿上来吗? 夏宴清拿到草纸包,也有些尴尬,这个着实是她疏忽了。 嘴上却没承认,解释道:“咱不走那形式,好东西哪会因为缺了一个匣子就被埋没掉?” 这时正是九月初的申时,秋高气爽,阳光充足。 为了让琉璃裸石具有震撼效果,夏宴清站在窗边,在推开的窗下把草纸包打开,拖着草纸包的手,还坏心眼的在阳光下微微晃动着。 然后…… 入耳的全都是嘶嘶的吸气声。 姜夫人、杨氏等主仆七八个人看到阳光照耀下的两粒琉璃,无一例外,除了吸气,竟发不出半点儿别的声音。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都是自家兄弟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夏宴清得意的看看老妈和两个嫂子。 她就说嘛,琉璃用这种方式启动才是正道。无论古今,就没哪个女人能抵挡这种光芒四射首饰的吸引力。 高氏性子活泼,伸手就拈起最璀璨的那粒,随着她指尖的碾动,不断有光芒从她指尖迸射而出。 “原来小妹你说的是真的啊,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宝石。这要是镶嵌在簪花和金钗、步摇上,被阳光或烛光照耀……天呐天呐,不能说了……一定会晃得人睁不开眼。” 在高氏喜不自禁的惊叹中,琉璃裸石转到姜夫人和杨氏手中,一一传看着。 拿东西进来的人是心秀,人家心秀如今是见过大世面的,无论多稀奇的东西,只要出自姑奶奶手中,那都是应该的。 她见众人激动的厉害,适时的禀报道:“施师傅说,颗粒形状的琉璃被他磨坏了,说浪费了姑奶奶的珍贵材料,愿意接受责罚。” 夏宴清还没说话,高氏就再次转着圈儿的打量琉璃颗粒,奇道:“哪有啊?这不好好的吗?瞧瞧多漂亮,这棱角、这切面、这光芒,再好没有了吧?哪来的损坏?” 她把琉璃交还给夏宴清,说道:“小妹你懂这个,你看看哪里有损坏。” 夏宴清只略看了看,用古法烧出的琉璃,颜色很有些迷幻,色彩并不均匀清透。 这粒裸石的确没打磨出最好效果,距离八箭八心的要求还很远。 只是,如果没人提示八心八箭的概念,这颗琉璃裸石就完全没问题,依然是万分出彩的宝石。 夏宴清对着高氏笑道:“是那位施师傅对自己要求甚高,不但要折射的光线好,还要切面有一定的形状。第一次打磨这么小颗粒的琉璃,这个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把裸石还给姜夫人和杨氏看,对心秀说道:“你给施师傅和张师傅说一声,琉璃本就不好打磨,他们若能寻到上好的打磨工具和卡具,只管报上来,作坊可以出银子,替他们置办。 至于打磨琉璃,若两位师傅能打磨出上品琉璃,额外奖赏。” 高氏眼睛里闪着亮光,赞叹道:“小妹你懂得东西好多啊,这都是哪里学来的?” 她家小姑很厉害啊,那等她生了儿子、女儿,能不能跟着小姑学学? 姜夫人和杨氏也看向她,是呢,她说的这些她们都不太懂哦。 夏宴清眉心跳了跳。 这……是她太过得意忘形吧?莫不是跳的太欢,马上要穿帮的节凑了? 她略带尴尬的笑了笑:“我这不是看过两位师傅做活嘛,又查了几本书籍,自是了解一些打磨工匠上的事。” 哦,原来是这样。 不感兴趣。 三人齐齐低头,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琉璃裸石上。 夏宴清见她们像端详宝贝似的看那两粒裸石,这东西也的确不错,问题是…… 这都过好几天了,才做出两颗。 想把两个琉璃盏都消化掉,用这个赚钱,做琉璃作坊的启动资金,这路……好像有点漫长哦。 ………… 两粒琉璃镶嵌裸石出品的第二天,邵毅就听说,夏梓堂又去找他那些市井朋友,说是要招几个学徒。 当然,他只知道夏梓堂在招收首饰打磨学徒,并不知道已经有琉璃裸石面世了。 只是,这么急吗? 邵毅诧异,阿灿应该没机会烧制琉璃吧,怎么会有那么多琉璃需要打磨? 不过,也有可能阿灿已经在悄悄进行了。毕竟,琉璃手艺不同寻常,在没赚到银子之前,估计阿灿不会让人知道。 当天,邵毅、夏梓堂两人如常在操练场见面。 和往日切磋不一样,邵毅今日一身八品将官的标准服饰,看起来庄重整洁,全然没有之前动辄就撸胳膊挽袖子开打的紧衣短打装束。 “……你这,今日不练了吗?”夏梓堂见此情形,只问了半句话,扭头就走。 他和邵毅切磋,用的可都是业余时间。若不是早之前就约好了,不能失信,他今天就不来了,自家小妹的事情还着急着呢。 “哎哎哎,四哥四哥,等会儿,我这还有事儿呢。”邵毅连忙跟上几步,手臂搭上夏梓堂的肩膀。 夏梓堂晃了晃,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斜看向他:“别乱攀亲戚啊,谁是你四哥?再说,你有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咱俩又不熟。” 邵毅脸上没一点儿尴尬,亦步亦趋的跟着夏梓堂,“四哥你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咱们惺惺相惜这么久,你这样子说话,难道就不觉得良心痛?” 呕…… 夏梓堂:还特么惺惺相惜,好想吐怎么办?和他说话要什么良心?! 跟在两人身后的修远以袖遮面,自家爷可太丢人了。 他假装用袖子擦汗,随即又无奈放下。秋日清爽,他什么都没干,这也不能有汗啊! 算了算了,难看就难看点儿吧,谁让他命苦,摊上这样的主子呢。 话说,自家爷之前也不是这样啊?怎么这半年多性格大变,就变成这样了? 邵毅毫无所觉,指了指夏梓堂的额角,又摸摸自己的腮帮子,“咱俩若是不熟,照这种脸上挂幌子的速度,早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哪里还能这么亲热。” “亲热你个鬼啊!”夏梓堂怒了,他停下脚步,“娘的,你痛快点行不?有话说、有屁放,磨叽什么呢。” 说起来也是,他俩真没多大仇。 在张尚书府打那一架,夏梓堂一个大男人,倒是不很在意。只生气姓邵的小子随意诋毁自家妹妹,这事儿,这小子话里话外已经好几次赔不是了,总揪着不放也不好。 自从两人在兵马司做了同僚,夏梓堂倒是对邵毅多有改观。 这小子二十岁不到的年纪,手上功夫还算可以,最重要的是能吃苦、有韧劲,说话办事也亮堂。 作为一个纨绔,又年纪轻轻,在兵马司任职时间不长,已经把手下二十几个兵/油子收拢得服服帖帖,着实是个人物。 邵毅听了夏梓堂的呵斥,心下大喜。能用这种口气说话的,那都是自家兄弟,是不见外的。 “是这样,四哥,我听说你在招珠宝打磨学徒。” 夏梓堂眼中警惕之色大增,“怎么?你想往我这里安插人?”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疑似穿越者 “哪有的事儿?”邵毅连忙摆手,“这我那敢?我是知道几样便利的磨制工具和卡具,正适合打磨工匠使用。咱哥俩不是有交情吗?我就想着,四哥既然招磨工学徒,没准儿能用得上这些。” “这样啊……”夏梓堂顿了顿,这货对他的态度是越来越亲近了,可是为什么呢? “好意心领了。只是,咱们可没这么好的交情,无功不受禄,夏某不敢承邵副尉好意。”夏梓堂说道。 邵毅连忙解释:“咱交情不错啊。我和四哥如此对脾气,咱又没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干嘛不能好好相处?这样,我也是偶然知道有几种工具,得来的便易。要不,兄弟我卖给四哥怎样?” “那行,”夏梓堂立即接受了,“你除了把工具卖给我,没别的要求吧?” 邵毅大喜,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诚恳说道:“四哥说哪里话?咱哥俩什么关系,这么点儿小事,铁定不能有要求。不是,小弟说错了,就算天大的事,也一定没要求,一定没有!” 夏梓堂:“行,你说的这东西我正好有用,那就看看去,算哥哥我欠你个人情。” 甭管这小子话里有几分真,既然他手上有好用的工具,那就先拿来用好了。若工具真好,就当他欠这小子一个人情……嗯,至于这人情要不要还,看这小子以后表现吧。 他欠人情,小妹得好处,这事儿能做。 邵毅笑眯眯:“行,我虽然没想让四哥还什么人情,但能让四哥说这话,说明小弟还是有点用处的。” 他提前做的准备果然没错,这样不断在夏家和阿灿那里刷好感,娶阿灿的日子就越来越近了。 他本还想提醒夏梓堂,让夏宴清小心成郡王府的赏菊宴。 可赏菊宴具体邀请哪位女子参加,实在不是游离于上层圈子之外的男子应该知道的。 贸然说出来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除了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说不定还会传到成郡王耳中,反倒引起成郡王的注意。 思量再三,邵毅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若成郡王想拉拢夏珂夫子,想来芷容县主一定会关照阿灿。以阿灿的性格,短时间内,她和芷容县主的关系不会有实质性进展。 至于以后,等他和夏梓堂的交情深了,和夏家多有走动,那时再关照阿灿,就不会显得突兀了。 ………… 夏梓堂把邵毅推荐的工具拿回家,夏宴清给施长生和张春置办的工具也刚送去临时工匠坊。 通常情况下,工匠们使用的工具都是自己置办,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条件下,按照自己的喜好和手工习惯,选用趁手的工具。 工匠指定想要的工具,由东家购买,这还是施长生两人遇到的第一遭。 有夏宴清交代下来的话,只要活儿做得好,能加快速度,他们可以尽量选好的。 所以,管事给施长生和张春买来的工具,虽然算不上顶级,却也很好了。至少是他们自己没能力购买的。 夏宴清刚看过施长生两人的稀罕工具,再看夏梓堂拿回来的几样,明显看出其中的不同。 夏宴清无师自通的伸脚,踩在一个打磨器具的脚踏上,看着经过脚踏的简单传送,飞快转起来的细石条,她的眼眸闪了闪。 再看那个能加快麻绳抽动速度、用于切割玉石的弓状物。 这些东西比施长生两人点名的器具高了好几个等级。 “四哥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器具?看起来比咱家两个工匠用的强太多了。” 夏梓堂不太懂这些,但听夏宴清这么说,立即心花怒放。 “这些东西果然好用吗?那小子还真没吹牛。” 夏宴清看着他,“这东西,是被人推荐给四哥的?”市面上没有的东西,居然有人给夏梓堂?其用心,让人不得不认真对待。 “是……”夏梓堂忽然想起,姓邵的小子是有前科的。 也不知小妹还记得不,那家伙早之前口出恶言、诋毁小妹,还因此和他大打了一架。 “谁呀?”夏宴清不明白,一向爽朗的夏梓堂,怎么忽然卡壳了。 “是……我的一个同僚,”夏梓堂顿了顿,实话说道,“你大概还记得,就是那个姓邵的,叫邵毅的纨绔。” 然后,他见夏宴清神色一僵,暗道:小妹果然还记得那货。 夏梓堂有些尴尬的解释:“那小子不知怎的,忽然就转了性子,寻了兵马司的副尉的职位,竟不在外面厮混了。” 夏宴清:“洗心革面了?”这么巧?就洗心革面到夏梓堂做事的地方了? “对,洗心革面,”夏梓堂连忙点头,“改邪归正了。邵毅在兵马司做事甚是勤勉,这两个多月,很辛苦的带着二十几个手下操练,和很多人都有切磋。” 夏宴清当然记得这人,不单单因为夏梓堂和他打架受伤,更因为那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双金属测温计。 夏宴清想起夏梓堂近日时不时带回来的跌打淤青,问道“他和四哥切磋的最多?” 夏梓堂颇觉得意,“兵马司那些人顾及着他的身份,不敢跟他动真格的。那小子觉着没意思,后来就单找我对练了。” “额!”人家哪里是觉得和你对练有意思,只怕另有图谋才对。 夏宴清抚了抚额头,“所以你俩不打不相识,竟打出两个知交好友来?” 她基本可以肯定,这姓邵的疑似穿越者,见到她托铁匠做的测温片之后,有意靠近她。 用双金属测温计试探,被她拒绝之后,开始找别的门道。进兵马司,结识夏梓堂,大概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嗯,”果然,夏梓堂点头,“我觉得他人不错,之前在张尚书府,是他嘴欠,但这段时间瞧着,人还算磊落。他听说我在招打磨学徒,硬是把这几样器具塞了过来。不过咱不能白要他的东西,我用银子买的。” 夏宴清无语半天,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人看起来蛮想和四哥结交的。” 穿越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还是暂时把这个锅让四哥背着。 至于这邵毅,他如此处心积虑的想接近她,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这家伙一定会再次想办法和她接触,到时候,见见他也好。 不管他是不是穿越者,夏宴清都不打算向一个陌生人袒露底细。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优待 夏梓堂想到,过几天夏宴清要去参加成郡王府的赏菊宴,便问道:“有了这五个学徒和这些器具,你那些琉璃裸石是否能做得快一些?” 见过折射宝石璀璨光芒的人,都难以抵挡它的诱惑力,夏珂父子也不例外。 他们原本只以为,打磨出来的琉璃物什,也就是能做几个样式特别些的琉璃首饰。没成想,那个被夏宴清称之为裸石的琉璃颗粒,居然有那样绚丽夺目的效果。 这不,夏梓堂就惦记的不行,成郡王府的赏菊宴,若是自家妹子戴了最耀眼美丽的首饰,一定能让别家闺秀羡慕。 夏宴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那是当然,四哥你就等着咱家以后赚大把银子、发大财吧。” 夏梓堂哭笑不得,差点儿被她的话说的忘了初衷,“能赚银子自然是好事,可是小妹,你这说话的口气得改改了,这发大财啊什么的着实俗气,就算稍有身份的市井商人,也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那是他们虚伪! 夏宴清翻了翻白眼,嘴里毫无诚意的答应:“嗯嗯,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 想到自家妹子佩戴流光溢彩的琉璃首饰,能让京城众女眷惊艳,夏梓堂提议:“若让工匠带着学徒赶工,能不能多做出几粒琉璃?咱们赶在九月十二以前,委托银楼用那些琉璃裸石,打制一件琉璃首饰,你去成郡王府赴宴时佩戴。” 他都在想象,夏宴清盛装之后,戴上一套熠熠生辉的琉璃首饰,一定能达到举座皆惊的效果。 若是有人问起这稀罕首饰是哪儿来的…… 那结果,想想都觉得畅快。 夏梓堂美滋滋,夏宴清却并不领情,立即急眼:“那怎么成?!那是要……卖银子赚钱的。” 她差点儿说出,这东西是用来抓冤大头的。 把玻璃卖出钻石的价格,可不就是抓冤大头嘛。 这玩意儿,作为钻石的赝品戴起来臭美一下可以,但把玻璃首饰当宝……很抱歉,见识过坚硬纯粹钻石的她,实在做不到。 等她把玻璃作坊做起来,并扩大产业之后,那些前期购买琉璃首饰的人估计会呕得吐血。 ………… 转眼过了重阳节,就是九月十二、成郡王府赏菊宴的日子。 提前两天,老宅就传话,那日四姐妹一同前往。 夏宴清衣服和首饰是她自己选的。 她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状况,虽说前些日子和王晰和离,被夏家渲染出一些好名声,也有了自己的小生意。 可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她有所改变,也绝不可能被京城那些所谓的名媛当成圈里人。 而且,芷容县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还琢磨不透。所以,把自己装扮得清淡一些更稳妥,力争被人看过一眼,转头就能忘掉的那种才是最好效果。 夏宴清在约好的地方汇合了夏宴容三姐妹,一同前往成郡王府。 成郡王府外街道宽阔,另有挺大一片空地,便于人来客往。但因赏菊宴宾客和服侍的仆从甚多,依然有些拥堵,导致来客乘坐的马车并不能立即进入郡王府。 很多车辆进入郡王府所在大道就减缓车速,或者干脆停下,等待郡王府下人疏导引领。 夏氏四姐妹的马车进入车流,和别家闺秀的马车一样,暂且停下,等待依次入内。 可这次与前两年不同,她们的马车刚停下,就有王府仆从过来相询:“敢问几位,可是夏大学士府上的姑娘?” 车夫连忙称是。 那仆从是个做事老道的小厮,听到车夫回话,忙笑道:“四位姑娘可来了,小的这儿等好半天了。我们县主有交代,夏家姑娘来了,可以当先入内。” 他这句话一出,立即引起近处几辆马车和随行人员的注意。 郡王府的确有便捷通道,能快速进入,但那是给身份特殊的宾客准备的。 寻常来客只能依照先来后到,随大流依次进入王府。夏家姐妹……她们凭什么享受如此优待? 夏宴容和夏瑞清各带了一名丫鬟,坐同一辆马车,两人听到王府下人的话,不禁面面相觑。 芷容县主年龄不大,从她开始举办赏菊宴,夏家姐妹每年都有参加,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们在京城贵女中,都是很寻常的存在,往年也和大家一起等的,今年怎么了? 两人并未因受到优待而欣喜,想到今年的不同之处,再想想芷容县主特意交代她们照看夏宴清,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夏宴清,一个村姑而已,这不是打她们夏氏大族嫡孙女的脸吗? 随着夏家三辆马车进入特殊通道,其他等候的车辆有了些小小骚动。 郡王府小厮的话,被各家随侍的下人传开,甚至有几辆马车的车帘还微微掀起。 众多目光或明或暗,盯着夏家马车的车尾消失在成郡王府门内。 夏宴清不知道赏菊宴进门时还有这些规矩,她只是在郡王府二门外下车之后,接收到夏宴容和夏瑞清近乎苛刻的两道目光。 夏宴清今天梳了垂云髻,戴一支银凤钗,三枚镂空镶宝银簪花,和一对银饰珍珠耳坠。 上身一件天青色袄子,配浅湖绿色大摆裙,腰间悬了两枚压裙摆的吉祥云纹玉佩。袄子和裙子都是素色,配上银质首饰和浅色玉佩,整个人看起来很清淡。 夏宴清对上两人的视线,再看看打扮的花团锦簇的三姐妹,心下诧异不已。 这两人怎么看起来很气急败坏的样子?她穿戴的寻常,抢不了她们的风头啊。 她还在一头雾水,没来的及和三人说话,一个气质不凡的丫头就笑盈盈的过来见礼:“奴婢燕秀见过三姑娘、五姑娘、六姑娘。” 燕秀? 夏宴容姐妹当然认识燕秀,芷容县主最信任的大丫头,虽然是丫头,却比很多主子都的脸。 燕秀亲自来接人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日防夜防 姐妹三个还在发愣,燕秀又看向夏宴清,笑道:“这位就是夏家四姑奶奶吧?这些日子,我们县主可没少念叨姑奶奶大名。果然,姑奶奶出身名门就是不同寻常,这一身灵透才气,掩都掩不住呢。” 夏宴容几人立即黑了脸,燕秀果然就是冲着夏宴清的面子来的。可是,要不要这么说话啊,这话说出来,把她们夏氏嫡支放在何处了? 燕秀夸过夏宴清,好似没看到夏宴容姐妹的神色,盛情招呼道:“四位姑娘请随奴婢来,咱们县主已经等着了。” 夏宴容和夏瑞清强装笑脸,跟着燕秀往进走,眼中情绪更深了几分。 夏海清则偷瞄了夏宴清好几眼,不明白这位人人唾弃的村姑,之前比她还不如,为什么忽然之间就被人如此看重了。 二门外也有刚下马车的莺莺燕燕,发懵的看着燕秀把人迎进去,心中满是不解。 夏宴清自然能感受到身周的气氛,也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种情况,看起来不太妙啊,还是古代人的情绪和现代人不一样? 郡王府门外和二门处,那么多贵女呢,那可都是不输于夏家姐妹、甚至在很多方面都优于夏家姐妹的名媛。 这种状况下,夏家姐妹却受到如此优待。 夏宴清感觉,这就像她上初中那会儿,班主任的语文老师经常会做的一件事: 一个很难的提问,让班里站起一大片给不出答案的同学。 然后,老师叫起班里的2号学霸,人家站起来,连个突都不带打的,吧啦吧啦、崩豆似得给出了正确答案。 老师一脸的蔑视:“都是学生,一样的听课,瞧瞧某某某同学……好了,都坐下吧。” 学渣们那叫一个憋屈…… 在她年少单纯的印象里,那个学霸存在的价值,好像就是为了打击他们这些半学渣的。 结果就是,广大学渣童鞋们不敢冲老师磨牙,只好“愤恨无比的仇视着”那位学霸,无力的在心中幻想,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坑学霸一把。 夏宴清感受着身周的不同视线,如今状况,和年少时的记忆很有些相似。 不同的是,她变换了位置,变成了那个被人愤恨的对象。 她可没有学霸的资本,名媛们想找她麻烦,好像很容易呢。 成郡王府花园里,三三两两聚集着一些年轻女子,或轻声细语,或笑颜娇嗔,指点谈论着远远近近的各色菊花,端的是花团锦簇,人如仙子。 燕秀带着夏宴清四人和各自的丫鬟走近,立即引起女孩子们的注意。 和二门处的反应一样,这些人俱都惊讶。 夏家姐妹就像她们的父亲一样,并未继承夏氏一族的书香门风,才智都是平平。若没有夏大学士撑着门面,这几位姑娘怕是连赏菊宴的门都进不来。 可今年是怎么回事?她们居然能让燕秀亲自出面迎接,真是好大的脸面。 几个女孩子把视线凝在夏宴清身上。 “看,你们看那个,那个穿天青色衣衫的女子,难道就是夏家二房的四姑娘?看着不太像啊,之前好像不是这样子的。” 另一个女孩子打量几眼,“没错,就是那位和离的四姑奶奶,像是长胖了些,所以没原来那么干瘪了。” 再有一个女子问道:“难道就是因为夏四姑奶奶,燕秀姑娘才亲自出去相迎?” “怎么会?凭她也配!”一个颧骨较高的女子不屑道。 好歹这是在成郡王府上,这些人虽然议论,但还顾着自己和郡王府的体面,声音都压得很低。 夏宴清几人在花园中穿行,靠近这几个停下议论的女孩子时,夏瑞清开口了:“四姐果然不是寻常女子,竟能得县主如此上待,连我们三人也跟着四姐沾光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既不显得失礼,又能让不远处几个女孩子听到,时间、声音和距离都拿捏的刚刚好。 夏宴清磨了磨后槽牙。 怪不得人常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别家小娘子还没找她麻烦,她已经被自家姐妹摆了一道。 这就相当于告诉大家:就是这货让你们大家不爽的,我们和她没关系,你们有不满尽管冲她去。 夏宴清无辜的睁大了一双眼睛,不解问道:“不会吧?三姐和两位妹妹出身夏家嫡支,又诗书俱佳、才气横溢,当然是我跟着你们沾光才对。” 夏瑞清面色一僵,她们在夏宴清面前显摆过诗书才情,可那是在自家,在一个村姑面前。这里,她们那点儿东西着实不够看,这种话当众说出来,没得让人笑话。 燕秀本不欲说话,见夏家姐妹好像要自己先掐起来,又有周围闺秀把不善的视线投过来,她知道她得开口了。夏家四姑奶奶的事情,自有县主料理,说什么也不能让事情发生在这里。 她笑着插言:“两位姑娘容奴婢说句话,但凡进到咱们府里的,都是县主的上宾。只因您家四姑奶奶才回京不久,又是第一次参加赏菊宴,县主怕四姑奶奶拘谨,才额外关照。” 说着话,燕秀也不看周边人都是什么反应,略略加快脚步,笑盈盈的让着夏氏姐妹,往花厅而去。 花厅里,芷容县主正陪三个年轻女子说话,两个是姑娘家的打扮,另一个已经梳了妇人发式,穿戴富丽堂皇,气质倨傲。 四人身边还零零落落陪着几个女子,或倾听,或趁着有说话的机会插上一两句,看起来甚是和谐热闹。 芷容县主一眼看见燕秀带着夏宴清姐妹进来,立即起身,对那几位正在说话的闺秀欠了欠身,表示歉意,就快步迎了上来。 “我这还正念叨着,学士府几位姑娘怎么还不来,生怕你们有事耽搁不来了呢。” 夏宴清穿来这里,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见到有朝廷册封的女子。 这位县主一身紫色绣暗金色菊花纹衣裙,高华的牡丹髻上戴一直金凤钗,几粒拇指大的莹润珍珠发出淡淡的柔光,尽显皇族宗室的尊贵。 和通身的贵气装束不同,芷容县主面容姣美,眉宇之间都是亲和之色,更难得的是,这种亲和和她身上的尊贵恰到好处的融合起来,没一点儿牵强和违和的感觉。 夏宴清第一个感觉,这位县主是个胸有沟壑的主儿,不容小觑。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寻衅 夏宴清随着夏宴容几人给芷容县主见礼。 这位芷容县主气质超群,情商也很在线,虽然身份比夏家姐妹高了很多,却没一点儿傲气,一个不拉的和几人打招呼,最后才把视线凝在夏宴清身上,笑问道:“这位就是夏大人府上的四姑奶奶吧?四姑奶奶真是聪慧灵秀,居然能想出那样可爱精美的陶器,着实让芷容仰慕的紧呢。” 说着话,上前拉住夏宴清的手,“随我来,我给你介绍与韶华郡主认识。还有咱们京城的大才女贺翰林府上的锦绣姑娘,和四姑奶奶一样的才气纵横,你一定要认识认识。” 夏宴清一边随着芷容县主向前走,一边往心中咽着苦水。 敢称大才女,想来这份才气是公认的。她这点儿斤两,能和整个京城公认的大才女一样? 还才气纵横?没搞错吧! 这芷容县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明显的又给她刷了一波仇恨值。 韶华郡主就是那位梳着妇人发式的年轻女子。 夏宴容姐妹和别家闺秀要看芷容县主的脸色行事,可人家的郡主身份在那儿摆着,也只是给了芷容县主的面子,听了芷容县主的介绍,冲着行礼的夏宴清点了点头,半个字没说。 接下来介绍的是大才女贺锦绣。 贺锦绣是翰林院一位六品修撰的女儿,看年纪还不足十五。大概身为才女,所以身上有着一种别样的清冷气质。 这位虽然是大才女,却不敢不给芷容县主面子,芷容引见时,一点儿不敢托大,忙着给夏宴清回礼,客套虚浮的说了好几次“四姑奶奶大才”。 见芷容县主满意,才轻嘘一口气,算是交代了任务,默默退去一边。 虽然有芷容县主极力推崇,可场间几个女子对夏宴清的态度,明显就是给县主面子,本身则是一点儿结交她的意思都没有。 夏宴容三人见此情形,自不会往上凑,选了较远的位置坐下,静观其变。 芷容县主并不在意别人的态度,在她身边给夏宴清安排了座位,当着众人着实夸奖一番清韵斋的陶器艺术品。 夏宴清自然能看出场间众人对她的不以为然,她一个在职场打拼多年、而且还是做营销的人,维持表面上的平静还是很容易的。 为了不给自家父母、兄嫂丢人,也为了她以后精品路线生意走的少些阻力,她这个琉璃大业的主事人,一定得把今日的场面应付下来。 所以,她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端着精英营销人员的专业微笑,全程面对扫过来瞄过去、情绪不同的各种视线。 一直到郡王府的丫环进来禀报:菁华郡主到了。 芷容县主这才起身,笑着对韶华郡主和贺锦绣说道:“各位略坐,待我迎了郡主进来。” 芷容县主一走,花厅里的气氛立即就不对了。 原本还做着面子功夫的人,看向夏宴清的视线开始露骨并挑剔起来。 韶华郡主的审视目光,把夏宴清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 坐在不远处的夏宴容姐妹觉得不对,忙挪开视线,各自低头凑在一起,状似正在低语,没发现夏宴清这里的状况。 韶华郡主好一番打量之后,才开口问道:“夏大学士的孙女,是吧?” 这不是废话吗?难道刚才说的不够清楚?这分明就是找茬的前兆。 夏宴清连忙欠身:“是。” 韶华郡主斜着她,“前些日子,夏四姑奶奶筹划清韵斋的陶器生意,做的很让人啧舌啊。” 夏宴清再次欠身,这位郡主绝不可能夸她,找茬从这个地方开始了。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种事,居然也能成为被诟病的原因。 韶华郡主似乎对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不满,语气重了些:“你出身诗书大族,却如此在工商小道上花心思,难道夏大学士就这么听之任之,不加管教吗?” 今日随夏宴清出来的是心容,她见郡主神色不对,已经有些忐忑,此时又听郡主如此质问,不由心下大急,却限于奴仆身份,不好出面。 无奈之下,看向不远处的老宅三位小姐,想着她们是夏宴清姐妹的身份,出面打个圆场也算分内之事。她们出自夏大学士府,郡主好歹也得有两份顾忌。 却见夏氏姐妹各自低头,在专注的偶偶细语,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里的状况。 夏宴清却根本没想过夏宴容几人能替她出头,闻听韶华郡主语气不好,低头回道:“郡主教训的是,只是宴清条件所限,并未受过诗书教育,能做的只有这些,让郡主见笑了。” 她神色恭谨,心下却暗自琢磨,这位出身襄亲王府的郡主,好端端的,怎么就对她鸡蛋里挑骨头了? 忽然想到最近和夏梓堂走的挺近的邵毅,这位可谓是襄王府的死敌。 那也不能够啊,据她所知,夏梓堂和邵毅只是在校场上切磋多一些,却从未在兵马司外有过接触。 韶华郡主显然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冷然教训:“夏四姑奶奶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又是和离妇,更应该谨言慎行,静思己过。似你这等,才合理归家,就在市井之中哗众取宠,着实有失朝廷官员的体统。” 这话就有些戳心窝子了。 夏宴清沉默。这位郡主简直莫名其妙,居然还能牵扯到朝廷体统,她小小一个女子,有那本事把朝廷的体统搞没了吗? 夏家一族、夏大学士和韶华郡主没一毛钱关系,她站在卫道士的制高点,对她指点对错,简直就是狗拿耗子! 这时,她深深感觉,那个邵毅和襄郡王府互打了十几年,不是没道理的。 韶华郡主下手边坐着的一个年不满二十的年轻妇人,大概是见到有机会巴结郡主,也开口了:“四姑奶奶做事的确不妥,难怪王侍郎家的二爷会与你和离。你这等行事作为,换做任何夫家,都容不下的。”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都起了巴结权贵的心思,一时间,低低的指责声和窃窃私语充斥了整个花厅。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护在羽翼之下 因着有一位郡主撑腰,大家的那份私语就没想避着夏宴清。 隐约可以听见,有指责夏氏不贤,导致王夏两家姻亲关系破裂的;也有说夏家女追逐铜臭自甘堕落的;还有鄙视手工业和经商之人地位低下,而这位夏氏两样都占了。 更有甚者,某个角落里,还有议论夏宴清无法和徐清惠相比,直接被如今的王晰小两口扫地出门的。 夏宴清越听脸越黑,……这特么,她这是成了众矢之的吧?她没招谁没惹谁吧? 她站起身,先对韶华郡主施礼,然后又团团对在场各位名媛贵女屈膝行礼。 在众人诧异、鄙视的注视中,她微扬下巴,说道:“宴清之前就听说,成郡王府的赏菊宴规格很高,请的都是世家名媛。宴清乡野长大,自知不够身份,本不敢来此扰各位雅兴。是宴清冒失了,对不住各位,这就告退。” 她把在场众人打量一遍,把几个冒头的女子和年轻妇人都看在眼里。 她打定主意不卖琉璃盏就对了。那四件琉璃盏自然要成套卖才更有价值,那样的话,四件物器就只能卖一家,而且一定是家族买卖。 首饰则不然,她可以在做大玻璃产业之前,就用首饰打击的这些女子。 她有些小心眼的琢磨,这就回去再招两个工匠和若干学徒,把四只琉璃盏全部切割,尽快加工。 待到琉璃颗粒成批打磨出来,她要参照记忆中现代世界顶级珠宝大赛的夺冠作品,好好做几套水钻首饰,闪瞎她们的钛合金狗眼! 到时候,她倒要看看这些攀炎附势的小人,怎么好意思去她店里选首饰,又怎么好意思戴出来! 要不要把在场几个跳的太过的人记住,自家生意以后不接待她们? 她暗想着,好像这样也不好,至少也得狠狠坑她们一把才好。 至于怎么坑……容她好好想想。 夏宴清拂袖转身。 切!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这种无所事事贵妇的消遣场所,她压根儿就没想来。从她知道这位芷容县主一定邀请她来,就直觉没什么好事。 依照夏珂四品官员的身份,在这遍地权贵的京城,有数不清夏珂惹不起的势力。 面前这位郡主的夫君是安平侯世子。 安平侯家道本有败落之象,可在一次狩猎中,走狗屎运,正好挡在皇帝前面,一刀斩杀一只疯狂奔逃的硕壮野猪,从而得到皇帝赞赏。 后来,安平侯又把女儿送入宫中,侯府地位彻底稳固。 面对这样的家族,夏珂的职位和影响力是不够看的。 夏氏倒也算得上世家大族,在名士中有一定的影响力。如果倾一族之力,对上这位韶华郡主或者成郡王,想来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可是,不论夏大学士还是夏氏宗族,绝不可能因为她一个庶支的女儿,用一族之力硬扛权势人物。 京城大族后宅的圈子,呵呵,在她没有足够实力之前,还是不混了。用心做生意、赚钱,替父兄经营势力才是正经。 若父兄能站在足够高的位置,想来即使郡王、公主也得给夏家一些面子,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诘难于她。 韶华郡主和众贵女被她干脆退场搞懵了,有几个人还有些后悔,芷容县主盛情邀请的宾客,被她们一番挤兑,提前退场了。 这要是认真追究起来,好像太不给力县主面子了。 可刚才一点儿不含糊的把夏氏的脸踩在地上摩擦,就算这时想上前劝阻,也实在开不了口。 在众人的纠结中,夏宴清差点儿就能走了。 可她刚甩袖转身,就对上疾步赶来的芷容县主。县主身边还跟着燕秀和一个小丫头。 芷容县主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进门就对夏宴清抱歉:“是我疏忽了,没招待好宴清姐姐,万望姐姐不要责怪。” 也不容夏宴清分说,便挽着夏宴清的手臂转回来,对着花厅中女子正色说道:“适才家里丫头已经告知这里的状况,” 县主有意在这里停了停,看到其间有几位面显尴尬,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是芷容没说清楚。芷容喜欢清韵斋的陶器,更喜欢宴清姐姐聪慧,今日宴清之所以能来,是芷容一再邀请所致。芷容把宴清当至交,各位难道一定要对芷容发难?” 这话说得就重了,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县主对夏宴清太过亲近了吧? 宴清姐姐?对夏家和离妇的称呼,有必要如此亲近吗?今日是夏氏第一次和芷容县主见面吧? 而且听县主的话,这是要把夏宴清护在羽翼之下了,凡是对夏宴清不利的人,都是对芷容县主发难。 一时间,刚才出言指责夏宴清的人更加惴惴不安,脑筋急速转着,思量怎样挽回她们在芷容县主心中的印象。 上方端坐的韶华郡主面色也不好看,她不过是看不惯一个乡下村姑登堂入室。以她堂堂郡主的身份,教训一个四品官员的女儿,难道还要看人脸色不成? 芷容居然如此驳她面子,简直岂有此理! 赏菊宴本就是京城闺秀女子最负盛名的聚会,她堂堂郡主被芷容驳了面子,以后谁还会看她脸色行事? 她正打算开口,用郡主的身份压一下芷容,再斥责夏宴清一番,好彰显她高人一等的身份。 可是,她的话还没出口,和芷容同时进来的菁华郡主已经出来打圆场了。 “芷容莫气,大家应该和芷容是同样心思,都把夏家宴清当自家姐妹,才会多有提点,其实是一番好心。” 说完,又转向韶华郡主,笑道:“郡主还是那个直性子,总能热心对待姐妹。只是,宴清和咱们不熟,恐怕会感觉惶恐。” 这位菁华郡主容貌甚美,头戴珍珠凤钗,身着鹅黄绣凤纹衣裙,语气神色很和气,几乎一见之下,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菁华郡主的父亲江王也是当今圣上的兄弟,虽然和皇帝不是一母所出,菁华郡主却是江王嫡女,身份还略高于韶华。 加上江王如今还在世,襄郡王府和江王府自然不能比。 菁华郡主的面子她得给,韶华郡主似是而非的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和三位同路 芷容县主面色也好了些,声音缓下来,继续说道:“各位并不了解宴清。宴清只是身世坎坷,其实才智人品俱佳,和她交好,并不辱没了各位。望各位能诚心对待宴清,芷容谢过各位。” 说着话,竟放下身段,团团对花厅中各位女子深深行礼,惊得在场女子齐齐起身还礼。 场面居然还因此喧嚣混乱了一小会儿。 夏宴容姐妹三人随着众人起身,冲着芷容县主的方向还礼。 这时,芷容身边站着的夏宴清显得分外突兀,更让夏宴容几人很不舒服,好似她们都在向夏宴清行礼似得。 一场闹剧刚刚开始就结束了,芷容县主做了这么多,夏宴清若还要执意离开,那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 接下来的时间,芷容县主把夏宴清带在身边,引荐她和参加赏菊宴的女子认识,也随时关照着她,似乎怕她再遭遇之前的不愉快。 有县主现场护着,凡是和她碰面的人都很客气。 甚至还有人主动过来攀谈,话里话外,都是和夏宴清攀交情,以期能和芷容县主走的更近,至少不要被太快边缘化。 饮宴之后,果然有吟诗作赋、琴棋书画等节目。 不等有人对夏宴清发问,芷容县主就欣然对大才女贺锦绣说道:“怕是你们还不知道,宴清回到京城不过半年,却已跟着先生熟读了三字经、千字文和几乎整本诗经。” 看着贺锦绣和身边几个贵女的惊讶神色,芷容县主与有荣焉的继续,“想来假以时日,宴清在才学上一定有不凡表现。” 周围的人不知是为了迎合芷容县主,还是真的有感于夏宴清的读书天赋,惊叹声不绝于耳。 夏宴清也有点吃惊,读书这事儿,芷容县主是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知道她读书进度的人不少,至少王家和夏家上下都知道,夏家老宅应该也有不少人知道。 只是,芷容有必要把她的事打听的这么清楚吗?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只能把疑问搁置一旁,先应付了眼前局面。 夏宴清全程挂着经过培训的职业微笑,偶尔和人交谈,用的也是模棱两可的外交辞令,力争在礼节上做的无可挑剔。 她虽然不知道芷容县主有什么企图,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在成郡王府的这些遭遇,绝对是这位县主安排出来: 先把她这个众人眼中的柴禾妞捧得高高的,跳动众人的嫉恨情绪。然后给这些人留出空挡,便于对夏宴清冷嘲热讽,甚至群起而攻之。 在她被人围攻时,芷容县主适时出来救场,再力挺她。 如果换做心思单纯、见识少的人,芷容县主这一套/操作下来,只怕以后就会死心塌地的依附于她。 让夏宴清想不懂的是,目前看来,她实在没什么价值,不值当让这位风头无二的宗室之女倾心结交。 难道这位县主会看相,有识人之能,知道她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大作为? ……咳咳咳,这可不是她自吹自擂。一旦她把玻璃做成产业,那时,谁敢说她做的生意不是大作为? 大概芷容县主和现场闺秀被夏宴清职业式微笑迷惑,认为她已经折服于芷容县主的亲和力。 气氛轻松起来之后,一些和芷容县主交好的姑娘,会时不时的开导她一两句。告诉她,有了芷容县主的看重,以后京城女眷们的各种活动,都会把她算在内。 在接下来的日子,她就不必一个人窝在家里了。 夏宴容三人迫于形势,也向夏宴清这边聚拢过来。变相的,也就近身跟着县主,和各家闺秀交际应酬的很是惬意。 一直到宴会结束,夏宴清这里再没发生任何不愉快。 她们四姐妹告辞时,芷容县主还特意拉着她的手,笑对她说:“宴清你刚回来,京中女子还不够了解你。你放心,以后我会尽量照看你,给机会让你和大家多交往。接触多了,京城闺秀自然知道你的好,慢慢的也就亲近起来了。” 夏瑞清见芷容县主如此照拂夏宴清,心中满是羡慕嫉妒。 有这位极具交际盛名的宗室女提携,夏宴清日后在京城一定会过的风生水起,没准儿真能因此再嫁一门好亲。 而她,才貌本就不出众,父亲也无前途可言,很难议到一门好亲,以后说不定真的会被夏宴清踩在脚下。 这个认知让几欲让她抓狂。 四人带着各自的丫鬟,跟随郡王府领路婆子出得二门。 二门外,夏家的三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四人谢过领路婆子,夏宴容三人分别走向来时乘坐的马车,夏宴清却站着没动。 夏瑞清最后上车,她的脚将要踏上脚凳,忽然觉得不对,好像夏宴清那辆马车没动静。 她收回迈开的脚,回头看,夏宴清果然没动。 “四姐姐怎么不上车?难道还有别的事情要料理?”夏瑞清说话的语气很不善。 在这一瞬间,她的想法是:夏宴清还有别的事,要撇开她们,自己去找芷容县主。譬如腆着脸讨好芷容县主,或者打小报告污蔑她们姐妹和其他闺秀。 已经上车的夏海清听到变故,让丫鬟挑起车帘,神色平静的看着夏宴清,听她如何作答。 夏宴容在另一辆马车上,通过掀开的车帘,虎视眈眈的盯着夏宴清。 夏宴清面上现出冷笑,“你们以为我要干什么?乡下人做事一向直来直去,告诉三位自然无妨:宴清绝不和三位同路,今后若有人请三位关照宴清,三位也可以直言相告我们姐妹不睦,宴清愿意担这个恶名。” 夏宴容三人说什么也没想到,还没离开郡王府,她就如此不留情面的和自家姐妹撕破脸皮。 要知道,这时,不远不近还有几个闺秀准备登车,她此番说话,人家多多少少总能听到一两句。 她这是有意让人笑话夏氏一族! 夏瑞清低声斥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你要记着你姓夏,怎么能在别家府上说出这样的话?让人看自家人笑话,与你没任何好处!” 夏宴清并没压低声音,冷笑道:“怎么?你们把我推出去让人看我笑话时,便理所应当,轮到你们自己就不行了。这是什么道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夏珂父子(求首订,求月票) 夏宴清最终也没与她们同行,在郡王府下人和几个走晚些闺秀的零落视线中,她自行登上马车,孤零零的走了。 马车启动后,夏宴清回头看一眼郡王府后院。那鳞次节比的雕栏碧瓦,看在她眼里,没丝毫光彩繁华。 她对夏宴容三人说这些,不单单是警告和屏蔽她们,也是为了让王府仆妇听到她说的话,并传给芷容县主。 有她这个态度放在当下,想来以后类似活动就没人再给她下帖子了。 远离小人比与之虚与委蛇更安全一些。 就像夏宴清希望的那样,她离开不久,就有婆子把她在二门处对夏瑞清几人的话禀报给芷容县主。 成郡王的书房,芷容县主很有些恼火:“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吧?这夏氏太不知好歹,不过是个村姑,能得如此上待,不但不知感恩,居然还在咱们府上使杀鸡儆猴的把戏,她以为她是谁!” 成郡王三十几岁的年纪,俊朗温和、气质儒雅,颇有文人大家的风度。 他并不像长女那样气恼,只沉吟着说道:“这女子果然不一般,看起来,她已经对今日之事起了戒心,为父还是小瞧了她。” 芷容县主在赏菊宴上对夏宴清多有照拂,且赞誉有加,可内心却不以为然。若不是为了父王的大业,她怎么会如此礼遇一个乡下女子? 她心有不甘,“父王,夏珂不过是夏氏一族舍弃的庶支,就算他能把官儿做大,根基也太浅。咱们有必要如此拉拢他吗?” “这你就不懂了。”成郡王用手指点了点芷容,才继续说道,“夏珂可不是随便哪个四品官员可比的。听说他刚入仕那段时间政绩平平,可近些年却已显露锋芒。据查,大理寺很多疑难卷宗,只要送给夏珂过目,只一遍,立即就能找到症结所在。这已经不单单是勤勉,而是他有极敏锐的探知力。这样的人绝不能等闲视之。” 成郡王这是在指点女儿。 芷容是他第一个孩子,虽然是女儿,但相较于之后的嫡长子、嫡次子,芷容是最聪明、且有大志向、有大气魄的,丝毫不逊于别家的出色儿郎。 经过这些年的教导,芷容果然没辜负他的期望,对他助益良多。 很多事情若由他出面,必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但由芷容代劳,就简单多了。 如今,人人都说,成郡王虽沉迷诗书歌赋,但有个好女儿,能替他操持王府一应事物,让成郡王府的声望得以更上一层楼。 而芷容这几年的赏菊宴,已经成功和很对前途看好的女子成为至交。待到这些女子的丈夫和家族登上高位,从女子的角度进行劝说,更容易让这些人追随他,寻一份从龙之功。 芷容听成郡王对夏珂评价如此之高,更是皱了眉头,“父王之前不是试探过多次,这夏珂不群不党,很难拉拢吗?既然这样,那就动用父王手中的力量,把他拉下马、让他永绝仕途就是。” 成郡王笑着摇头,说道:“夏家可不单单只有夏珂,夏珂还有一文一武两个儿子。” 夏珂的儿子? 芷容凝神细听,她知道的是,夏珂两个儿子并不像其他官宦人家的子弟那样,或者循规蹈距,或者才华横溢,又或者顽劣不堪。 人们提起夏珂的两个儿子,通常是褒贬不一。 但这两人无论哪个,都算不上出挑的人物,所以并未受到芷容的关注。 而成郡王此时的言语,似乎这两人还隐藏着一些不为大众所知的内情。 成郡王继续说道:“云山书院在京城乃至天下,都素有盛名。夏梓希年纪轻轻,就在书院中经营得一席之地。加之他多智爽朗,这些年来,很多学子科考入仕,依然和夏梓希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这种人脉网,若夏珂被构陷,只要有一丝疑点,即使不需要确凿证据,一样能把主使人搞得焦头烂额。” 成郡王停了停,叹息道:“咱们可承受不了这种质疑,哪怕捕风捉影都不成。” 成郡王和当今庆元帝是堂兄弟。 成郡王的父亲成王,是那一代皇帝最钟爱的幼子,据说是皇帝属意的皇位继承人。 只是,先帝用了阴谋手段,矫诏即位,夺了本应属于成王的天下。 当然,这都是成王认为的。 成王性格绵软,行事瞻前顾后。终其一生,只是和自家儿子说话时,会缅怀一下他的血脉有多么正统、多么高贵,庆元帝的皇位又多么的名不正言不顺。 大概正是因为成王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他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皇位的渴望,才让成王和成王府得以保全。 成郡王从少年时,就耳濡目染,认为天朝这大好河山本应是他父亲的,是他的。 也是从年少起,他就雄心勃勃,以名士为遮掩,广为结交诗书大家,在众多降爵的郡王府中,保持了比以往更好的名气和势头。 私底下,成郡王却在积极筹谋、培植羽翼,力图在时机成熟时一击而就,把本就属于自己父亲的江山夺回来。 只是,天朝在先帝手中治理的如铁桶一般,庆元帝又和其父一样精明,一样勤于政事,让成郡王感觉举步维艰,生怕一个不慎,被庆元帝察觉端倪,不但功亏一篑,反而丢了阖府上下几百口的性命。 十几年小心经营下来,他还是无法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重要职位。 直到女儿显露出胜于男儿的才华,他才想起由女儿出头,通过结交女眷,笼络朝廷重臣、或者未来的重臣。 芷容县主当然明白成郡王的承受不起是什么意思。 她皱起眉头,若夏梓希真有这种人脉和影响力,夏家父子轻易还真不能动。 成郡王接着说道:“还有夏珂的次子夏梓堂,曾被很多文官家族诟病,称其不务正业、不成器。夏梓堂小小年纪就离了学堂,托同窗卫国公幼子的门路,进了兵马司。” “就是夏珂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用了七年时间,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兵头,一路升迁,做到如今从六品校尉。夏梓堂为人中正,极重义气,据说,夏梓堂的朋友,和他都有博命的交情。”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教女(求首订,求月票) 成郡王看向芷容县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芷容面色沉重的点头,兵马司从六品校尉结交的好友,总会有几个同僚的。 本朝兵马司不同于前朝,不但有管理京城街市的职责,还担负了京城守卫的职责,是京城三大兵力之一。 若夏梓堂朋友在兵马司、或者在禁军任职,那过命的交情,就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不一样的助力。 成郡王的眼眸深远起来,其中不乏艳羡,“夏珂一家,父子三人个个出类拔萃,已经很是难得。而十几年流落乡野的女儿,居然也同样出色。这一家人,当真是上天眷顾了。” 芷容县主想到夏家和离妇,心里很不舒服。那只是个村姑,可听父亲的言语,竟是真把她当人才看待了。 她问道:“父皇指的是她做的陶器生意吗?”她希望是陶器生意,这样,夏氏依然是个不入流的货色,不足为惧。 成郡王摇头:“夏宴清在这个小买卖上展示的,可不是陶艺,而是做生意的手段。这种手段可以用于陶器生意,同样可以用于其它大生意。夏宴清才二八年华,一出手就如此老道,若常年浸淫于此,以后会积聚数不尽的钱财。” 夏家父子若是得此助力,锦绣前程可期。 夏家这种格局,细数京城各个家族,可以说绝无仅有。 即使如今风头无二的王韬府上,其实厉害的也只有王韬一人。王晰算得上是个才子,但书生气太重,做学问可以,至于仕途前程嘛……还是算了,能把学问做好,也是出路。 “现今之事,该如何是好?”芷容县主问道。 她认可成郡王对夏家的分析,却很抵触夏宴清享受那些溢美之词。 同为女子,她这些年刻意观察结交的京城女子,别说年轻一代,就是加上一代女眷,也少有她这等心机聪颖的。 她不相信夏宴清能有多大作为。一个乡野长大的女子,就算天赋再高,那也是耽误了,能有多大出息? “此事既已引起夏宴清的警觉,想来夏珂也会留意你对夏宴清的图谋。明日派人给夏家送个回帖,让传话的婆子代你道个歉。至于以后,先放一段时间,等今日的事情淡了再说吧。” “唉,”成郡王叹了口气,“着实是为父心急了,没把夏宴清了解透彻,就贸然出手,倒激起了这女子的不逊心性。失策了。” …………… 夏宴清这里,她在成郡王府,当着外人的面给了老宅堂姐妹没脸,这事儿不能瞒着家人。 夏家嫡支眼里,她的举动,不但是庶出子反打嫡支的脸面,还让外人看了夏氏一族的热闹,夏大学士一定会找夏珂训斥。 夏珂当日下衙回家,夏宴清就扯着两个哥哥去往外院书房,把成郡王府的事情对夏珂说了一遍。 夏宴清着重强调,她当着外人怼了夏家三姐妹。 她说道:“宴清以为,这些事都是芷容县主推动的。她想通过此事,让我对她生出感激和依附的情绪。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身上没有她需要的东西吧?” “还有三堂姐、五妹妹和六妹妹,宴清也着实不想再和她们来往过密。”和这三个一起,那就相当于身边跟了三个仇敌,随时寻找机会,准备往她身上插刀子。 既然已经明白这些,如果还要和她们一起,那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了。 夏珂的心思都在大理寺和朝堂事物上,对女孩子和后宅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心得。 老宅三个侄女的事情倒好说,既然已经分家,堂姐妹若实在合不来,那也没必要非得往一起凑。 而且今日之事,是女儿初次参加外府宴会。自家姐妹被人诘难之时,老宅侄女非但不出面帮衬,甚至还有落井下石之嫌。 把这些事情对夏大学士分说清楚,告知老宅,自家女儿对今日之事心有余悸,短时间不想和她们来往,也算情有可原。 他另立门户已经二十多年,一家之主的体面还是要的,顶多也就是他被大学士的父亲申斥一顿,也就了事。 可这位素有贤名的县主,她想干什么? 他问夏梓希道:“梓希觉得,芷容县主是什么意思?” 夏珂丝毫想不到,这里面的主导是成郡王。 这也不怪夏珂,除了重活一世的邵毅,能把之后二十年的疑点和如今对照,任谁也想不到这上面。 成郡王装了二十几年的名士王爷,那可不是白委屈自己的。 夏梓希不像别家读书儿郎那样,只懂捧着书卷,体会圣人言语之间的意思。他对很多事情都有关注,也都有自己的认知和看法,所以夏珂才有此一问。 夏梓希同样想不明白其中的猫腻,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听说这位县主自小就精明能干,两年前开始接管王府的一些小生意。今年更是把郡王府的大部分生意和田产拢在手中。” 夏梓堂瞪眼,道:“二哥的意思,她想伸手小妹的生意,从中获一份利?或者干脆据为己有?” 夏宴清一点儿不相信这个猜测,成郡王府名声显赫,产业众多。芷容手中的买卖,只怕最小的也不是清韵斋能比的。 人家有朝廷俸禄的堂堂县主,哪里会瞧得起她那小小陶器生意? 夏梓希摊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我还真想不到别的原由。” 夏珂也摇头:“那就再看看吧,即使她没有染指生意的想法,是真的想结交宴清,但使用这种手段,想来也没多大诚意,宴清不值得与之交往。” 夏梓希的面色有些冷,“芷容县主自去实现她的巾帼之志,咱家小妹也做自己的生意,各不相关,最好她不要存了不好的心思。以后像这种女儿家单独出门的宴席,小妹就不去了。” ………… 第二天,成郡王府果然送来芷容县主的回礼和致歉。 两个精明利落的婆子,在夏家内院见到姜夫人和夏宴清,态度谦和又不失宗室体面的表达了县主的歉意。 得到姜夫人和夏宴清表示理解的话语之后,才客气的躬身退下。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专业的霸王餐(求首订,求月票)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就是各家各府密集操办各种饮宴的日子,京城贵女圈子也的确有接连的花会。 之前信誓旦旦,要邀请夏宴清的人,只象征性的送了帖子,连个务必光临的客气话都没有,就再无后续了。 这正是夏宴清想要的结果,她从赏菊宴上回来,果真又招了两个打磨工和四个学徒,加紧琉璃裸石的打磨。 她自己则搜索着她记忆中的时尚杂,把关于世界顶级珠宝大赛的各种镶嵌宝石的样式画下来。 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草图修改,再画草图、再修改,总是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最后,她还是把百忙中的白先生找来,她的记忆,中和里这个时代的步摇金钗等首饰,终于画出十只大件首饰和若干小件。 其中包括抹额、项圈、手环等物,还有类似于现代花冠那样的华盛。另有若干小件的耳坠和簪花。 首饰样式已经出来,现在只等磨制工艺落后的工匠,把琉璃裸石打磨出来,她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具体步骤她已经想好了,她不但要赚银子,还要看一些人当冤大头。 ………… 邵毅惦记着成郡王府的赏菊宴,虽然他有上一世对阿灿的信心,却也担心她如今年纪尚轻,不查之下,会被那居心叵测的芷容县主笼络的失了方寸。 心里没着没落的,却又不敢太着痕迹的打听赏菊宴的消息。 直到赏菊宴过了五六天,知睿才把得到的消息一一告知邵毅。 得知夏宴清在成郡王府二门外,不惜让外人看夏氏一族的笑话,也要传递出她对此次赏菊宴的不满。 邵毅欣喜夏宴清还如上一世那样敏锐,同时也对她这种不惧自黑的举动感到无奈。 姑娘家的,让自己有个好名声不好吗?干嘛总是这个无所谓的样子? 另一方面,邵毅想到自己珍惜的阿灿,居然被芷容那个贱/人算计、被众人的言语攻击,他就怒意滔天。 知睿传回来消息的第三天,京城素以环境豪奢、品味极高的尚品居酒楼,二楼的一个雅间传出一声怒喝。 这个雅间的位置不是很好,是人来客往的必经之路,正常情况下也有些嘈杂。 据说尚品居的后台很硬,所以这里很少有人闹事,可以说,几乎没有过这种情形。 所以这声怒喝,立即让进进出出的客人感到惊讶:这谁啊?敢在这里闹事的,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一时间,远远近近、探头探脑观望的人越来越多。 正巧经过的几个客人从敞开的门望进去,只见尚品居的小二被一个年轻人提着后脖领子,身体前倾,头都要被按进一个砂锅里。 看热闹的人再往前凑凑看去……嚯!那是…… 呕……饭桌当间的砂锅里,泡着一只硕大的死老鼠。 原本应该浓烈味美的甲鱼汤,被这只湿淋淋的死老鼠衬得异常恶心。看热闹的人中间有两个胃口浅的,这时已经推开身边的人,跑去墙边呕吐去了。 远处的人坐不住了:怎么还有人呕吐了?里面有什么?不行,那一定得看看去! 这一出闹得,让远处的人也拥了过来,探头的、垫脚尖的,争先恐后往雅间看过去。 雅间里的展七,很有些费力的拎着店小二后脖领子,指着那个砂锅,那控诉,几乎要声泪俱下,“你瞧瞧,你瞧清楚了,你这酒楼是要害死我们哥几个吧?呕……小爷我已经喝了好几口汤了,呕……” 邵毅脚踩在身边的椅子上,怒喝道:“之前你们就多有推脱,不想招待咱们哥几个。怎么?拦不住,又不想招待,就用这法子恶心大爷?真当大爷是好欺负的不成?瞎了你的狗眼!” 说着话,踩在椅子上的脚一抽,转身把身后的一个陈列柜踹倒。 柜子砸向地面的声音,混着柜子里面各种物品的倾倒碎裂声,让场面更加混乱。 那小二看着砂锅甲鱼汤里的硕大的死老鼠,又是气愤又是害怕,几乎要哭出来了。 就算吃霸王餐,您几位也不能吃得这么不专业、这么嚣张吧? 您整只蟑螂、两只苍蝇,甚至一团头发都可以,可这么大一只老鼠,都快放不进砂锅了,您这不是明摆着讹人吗? “客官……”他刚要说话辩解,嘴巴就不轻不重的挨了一下,声音戛然而止。 丁博昌下手不重,声音却一点儿不轻:“还敢犟嘴,知不知道哥几个都是什么人?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害小爷!爷告诉你,今日之事,没个十万八万两银子的赔偿,小爷几个跟你们没完!” 张永昌、程幼珽、乔其雄也闹哄哄的,不住气的声讨。 程幼珽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指着小二,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小爷我怕是以后都吃不下东西了,就要被活生生的饿死了,你们陪我命来……” 这副衰样,差点儿让乔其雄笑场。 为免露出破绽,他忙转身,伸手从墙上扯下一幅画。 除去转轴,把画纸团巴团巴,就往程幼珽脸上糊,“文长你别伤心,咱遍寻天下名医,一定给你治病。” 张永昌也忍不住了,一手捂脸,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用来掩饰脸上忍不住的抽搐。 说起来,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这么痛快过了,憋了这么久,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 自从邵毅洗心革面,这几位也只得各走各的门路,分别在各个部门应卯当差。 这些年鲜衣怒马的混下来,如今这循规蹈矩的日子,着实不是人过的,闷得要死。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消受不了(求月票) 尚品居的掌柜赶过来时,地字三号雅间外面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原本扶着墙呕吐的两个客人,已经增加到了四个。 掌柜急忙扒开围观的人往进挤,耳中还听的人们你一嘴、我一嘴的议论: “这几个纨绔,有些日子没出来搅事了,这情形,明显就是吃霸王餐、闹事的。” 掌柜心里还一松,还好还好,还有客人知道这是有人闹事。 可是接下来的话,差点让掌柜一个跟头栽下去。 “……就算这是有意闹事,可你亲眼看见死耗子泡在汤里,以后还能有胃口进这尚品居?……额,呕……” 这人说话的同时,大概想到了什么,跟着就干呕了一声。 掌柜脸色煞白,幸亏雅间外面围的人多,被前面的人挡了一下,才不至于栽倒。 ……可是,死耗子是怎么回事? 他瞬间想到伙计给他报的信,是了,吃霸王餐的。 可,这他娘谁啊?难道竟是把死耗子混在菜里?有这么吃霸王餐的吗? 掌柜恨得咬牙,这哪是吃霸王餐,这是想吃牢饭了吧?! 掌柜怒气上涌,连扒拉带挤的穿过人群,还未看清屋里的人,就怒喝一声:“哪儿来的不知深浅的东西?尚品居也是你们敢撒野的地……” 说话的当口,一眼看见雅间里或坐或站、毫无形象的几个人,剩下的话硬生生哽在喉咙里,没敢冒出来。 看看依然没挣脱出来的店小二,再看看一地狼藉和斑驳的墙面……掌柜脑子里一片轰鸣,觉得他在尚品居的差事走到了尽头。 他们尚品居里的物件和墙上悬着的书画扇面,那可不是别家摆摆样子糊弄人的,那都是实在货。 被这群混账这么一砸,那是多少两银子没了啊! 本来看见邵毅等人,有些退缩和惶恐的情绪,在这一刻只得再打起精神。 这么大的损失,可不是他这个掌柜能承担的,这几位就算是京城臭名昭著的纨绔,可自己主家也不是等闲人物,若他们不给出相应赔偿,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掌柜躬身上前,瞟一眼这屋子里唯一完好的饭桌。 饭桌上,酒足饭饱之后的杯盘狼藉,完全保持了原样,那只湿漉漉的大耗子泡在甲鱼汤里,尤其惹眼且恶心。 掌柜悲愤异常,这霸王餐吃的也太嚣张了,真当他们尚品局的主家是摆设吗? “各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是否鄙店小二冲撞了各位爷?小人带他给各位赔不是,要打要骂都随您几位。只要几位爷能消气就好。” 掌柜打躬作揖,对着在场几人团团行礼,一叠声的赔不是。 “你是尚品居的掌柜?”展七斜着眼,看那样子,好似他并未经常光顾这里,更不知这位掌柜是何许人也。 掌柜也只做不知,连连点头,“是,小人是这里的掌柜,小人姓乔。” “哦,乔掌柜啊?”展七松开拎着小二脖领子的手,活动活动手指,又掸了掸衣襟坐下,翘起二郎腿,示意掌柜看那盆甲鱼汤。 “乔掌柜你看着办,这盆腌臜东西,我们可是吃了大半,会不会毒死还不知道,但恶心的吃不下饭那是一定的。你自己说说吧,怎么赔偿我们爷们儿。” 乔掌柜先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喝骂道:“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还不赶紧给几位爷换另外的酒菜。” 邵毅还是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他并没拦那小二,却对乔掌柜说道:“乔掌柜,你这酒楼动辄就给客人煮耗子吃,我们爷们儿可消受不了。这事儿,也不是你另换一桌饭菜就能解决的。” 乔掌柜心中暗骂,面上却一脸苦相,探头看看那甲鱼汤,陪笑说道:“邵爷,您看,这老鼠这么大个……它也不能混在汤里不是。” “不能混在汤里?那这是哪儿来的?!”邵毅一脚踢翻了桌子,剩汤剩菜和杯盘碗碟飞溅出去。 展七几个配合多年,早应声跳开。 乔掌柜却没提防,被两个菜盘子扣在身上,汤汁油渍糊了好大一片。 他心有余悸的瞄一眼不远处碎裂的砂锅,还好没被死耗子砸到头上。 邵毅破口大骂:“不长眼的狗东西!不但给爷上了死老鼠汤示威,居然还要诬陷爷,谁给你的狗胆!” 乔掌柜手忙脚乱抖着衣衫,一边还在极力分辨:“小的不敢,邵爷可真是冤枉小人了。您让别的客人来瞧瞧,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就算再不小心,也不可能看不见这么大个儿的老鼠,更不可能把它混在菜里。” “别的客人吗……”邵毅看向围观人群,眼里寒光四射。 围观的人都缩了缩脖子,甚至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能在这里吃饭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几乎都认识邵毅和展七等人,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谁愿意惹这种煞星。 却也不是个个都怂,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汉子有些看不过眼,排众而出。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中毒而死也认了(求月票) 那人先施一礼,才说道:“邵大爷,展七爷,咱们有话慢慢说。那只老鼠泡在汤里,的确令人作呕。只是,那么大个儿,若说它是混在汤里的,这就强词夺理了。” 展七眨了眨眼,给丁博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边一个,过去搭上那人的肩膀。 丁博昌笑吟吟的说道:“原来是陆小将军啊,陆小将军果然高义,能在这种情况下仗义执言,着实令人钦佩……” 另一边展七接口:“只是,不知道的事情不能乱讲,厨房怎么做的饭菜,小二怎么端上来的,我们哥们儿又是怎样吃的,陆小将军可全程看见了?” 这位是宣威将军的次子陆远,一直在京郊大营任职。今日沐休,和有人相聚,算是遇到不平之事。 陆远原本很占理的劝解,被这二人连削带打,竟让他无法反驳。 他眼眸沉了沉,看起来,这几个不是吃霸王餐这么简单,说不得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朋友刚要上涌分说,被他扯住。却也没退走,继续看事态发展。 邵毅并不理会陆远,而是踩着一地狼藉,踱到乔掌柜面前,神色不善的说道:“谁说你们是不小心把老鼠混进汤里的?” 乔掌柜一怔,既然不是尚品居把不洁之物混进汤菜,那他们闹个什么劲儿?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摸不着头脑,这位纨绔这是打算认错了? 邵毅嘴角挂着一丝笑,“昨日我们兄弟过来,尚品居就拒不接待,硬是把我们挡了出去。今日又来,还是诸多推脱。我们好说歹说,才给了这么一个声音嘈杂、没人要的雅间儿……” 乔掌柜的脸更不好看了,这是打定主意要讹尚品居了,把饭菜不洁升级为刻意针对,事情好似更严重了。 昨日的事情他知道,这几日酒楼生意火爆,邵毅等人来得又晚,的确没地方招待他们。 这几位当时也没啰嗦,直接走人。 今日依然是来晚了,却不肯走,眼看着就要闹起来,为了息事宁人,好好歹歹给他匀了这个雅间儿。 这厮居然要以此为由,讹诈尚品居酒楼。 邵毅见他半晌无言,冷笑道:“说吧,用此等手段恶心咱们爷们儿,你打算怎么善后?还是以为我们爷们儿是泥捏的,可以由着你们捏扁搓圆、随意欺辱?” “这,这……”遇到寻常无理取闹、吃霸王餐的,尚品居势大,直接打出去就是了。 可这几位不是寻常人,却不是能打出去了事的。 乔掌柜深深施礼,决定暂时服软,把事情压下去,等主家出面另行解决。 “是小店不查,不知怎的就闹了这么一出。要不,按这桌酒席的价钱,小店赔偿您十倍银子,几位爷看可好?” 乔掌柜感觉他要呕血了,尚品居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 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像展鸿飞和丁博昌说的,谁也没从灶间做菜一直跟到饭菜上桌,全程观摩。 又有邵毅说的那混账理由,这事根本说不清楚,他再辩解几句,激的邵毅凶性大发,多砸两个房间,那损失,绝不止十桌酒宴的价钱。 邵毅笑了,“听说贵主家势力极大,如今看来果然不错,所以乔掌柜说话才如此霸气吧?你这是想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爷们儿是差那几个钱的人吗?” 乔掌柜暗自叫苦,这时,只能盼着小二腿脚快点儿,成郡王府能早点儿得到消息,早点儿派人过来。 “那,那您看怎么办?” 那边程幼珽开口:“咱们哥们儿的身份,乔掌柜应该知道吧?这样,十万两银子,你尚品居拿出十万两,我们哥几个就算中毒而死,也认了,再不找尚品居麻烦。。” “十,十万两银子?”乔掌柜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十万两银子,十万两银子能买你们的命了! 还他娘中毒而死,你们这种只懂祸害别人的货色,会喝那汤?怕是鬼都不信! 如此说来,这几位就不是吃霸王餐,而是专门来找麻烦的。 可自家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几位,难道只因昨日被挡,今日又没给他们安排好位置,要出口恶气? “程爷,十万两银子真不成,这么大数目,不是小的能做主的。要不,容小的禀明东家,让东家定夺,您看如何?” 邵毅接口:“十万两不成?那就算了,不为难你。就按你说的,照着这个酒菜的十倍赔偿。爷不要你的银子,爷们儿以后不定时过来,吃够你这十次酒宴,咱们就算完事了。” 真能这样?乔掌柜心下就是一喜。 可抬眼看见邵毅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想到门外呕吐的几个人,和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食客,立即就心凉了。。 若这几位隔三差五给他来这么一次老鼠汤,那尚品居的买卖就真没法做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真敢要啊(求月票) 这就是僵局了,不但乔掌柜担心邵毅等人会再来闹事。围观的人,大部分也有这样的猜测。 不至于吧?这得有多大的仇,才这么执着? 不单单乔掌柜和围观众人诧异,得到尚品居小二报信儿,已经赶来的成郡王府管事同样不解。 这位管事来了之后,没急于进去解决事端,而是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整个听了一遍。 听过之后,只略作思量,自知这不是自己能解决的,直接打马回府了。 邵毅日常寻衅的,都是各府权贵子弟,除了襄郡王府,还没和那个宗室对上过。但他既然不惧襄郡王府,想来若诚心和成郡王府作对,也不会有多大惧意。 看目前的情形,邵毅已经铁了心找尚品居麻烦。 这位管事很有自知之明,也就不浪费时间,直接打马回府,把事情报与芷容县主。 芷容一听就怒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报关啊!拿王府的帖子让顺天府衙拿人,先把人抓进去,解了眼前的危局,明日再找兵马司指挥使和宗人府。他一个无名无份、连宗族都没有的外室子,难道还能一手遮天了不成?” 管事想了想,也未尝不可,虽然顺天府以往对邵毅放任自流,可若是用郡王府的帖子办事,说不定也成。 他这里刚躬身应下,外面就传来成郡王的喝止声。 成郡王应声而入,冲着行礼的芷容县主和管事摆摆手,示意免礼,竟自在上位坐下。 又把厅中的丫鬟婆子遣退,才皱眉说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邵毅能在遍地权贵的京城横行这么多年,又岂是哪家王府的一张帖子能解决的。” 何况,邵毅不是办差期间假公济私,找的哪门子的兵马司? 顺天府衙门就更不用说了,若衙门出面,没人看到上菜的全过程,谁来作证说公道话? 事情越拖,对尚品居的生意和成郡王府的低调名声也越不利。 唉,女孩子经见的事情少,还得多历练才行。 “那怎么办?难道还真给他十万两银子不成?被他这么搅闹,尚品居还怎么做生意?”芷容说着话,又恨恨的咬牙,低声骂道,“这条疯狗,咱家和他素无交集,怎么就被他咬上了?” 芷容气得脸都白了,她接手尚品居才两个月,就出了这等事,这不是摆明了让她难看,说她不能胜任吗? 怎么被邵毅咬上这事儿,成郡王也想不明白。 他做事一向谦和低调,约束下人也是如此。至于儿子,才十岁出头的年纪,更是不会惹到那煞星。 “我去瞧瞧怎么回事吧。”成郡王说道。 芷容立即就急了,“那怎么成?父王是什么身份,凭他也配?” 成郡王安抚道:“来日方长,勿要因此影响了大事。事成之后,收拾这么一个毫无根基的外室子还不容易。那时,由着你处置他。” 成郡王想了好半天,他长子年幼,邵毅一定不买其他人的账,除了他自己出面,别无他法。 自己好歹也是一介郡王,算起来还是邵毅的长辈。若那小杂种连他的面子也不给,他就直接质问到皇帝跟前,看皇帝怎么给他解释。 这么来来回回几次,待到成郡王做到尚品居天字一号雅间,别家酒楼已经开始准备接待晚餐的食客了。 而一向生意兴隆的尚品居,从里到外依然乱糟糟一片。近两个时辰的喧闹,不但纨绔和尚品居的掌柜伙计疲惫,连看热闹的人也换了好几拨。 人虽换了,可热度丝毫未减,甚至还有上升的趋势。 甲鱼汤里泡了只死老鼠的话题,已经变成每道菜品都有不洁之物,据说这是尚品居菜品味道独特的原因所在。 只是今日忘了把提味的老鼠捞出去,才把真实情况宣扬开来。 什么炒蟑螂、炸蜈蚣、炖苍蝇,各种新菜名不断翻新。 这种状况,就算把眼前这档子事解决掉,只怕尚品居的生意也会惨淡很长一段时间。 乔掌柜弓腰站了近两个时辰,感觉腰都快断了。 他们所在雅间依然一片狼藉,那只硕大的老鼠也依然湿哒哒的躺在狼藉之中,分外显眼。 乔掌柜觉得他的腿肚子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时,一个衣着富贵的管家样的人排开众人,走了进来。 张管家没管旁人,直接上前给邵毅行礼:“邵爷,我家郡王来此用饭,听闻邵爷在这里,便让小的请爷过去一叙。” 展七、丁博昌等人都神色戒备,尚品居可是成郡王府的生意,人家正主儿来了呢。 邵毅略一思量,对展七等人摆了摆手,示意张管家:“前面带路。” 半个时辰后,张管家神色恭敬的把邵毅送出天字一号雅间。 邵毅面色平静从容,看不出任何情绪,绕道走过地字三号雅间,在门口冲几个狐朋狗友招手:“走吧,成郡王素有贤名,咱哥们儿一定得给郡王爷面子。” 终于结束了。 乔掌柜都要哭出来了,幸亏王爷出面把这煞星送走,否则他岂不是要在这站到地老天荒。 吃瓜群众看着展七等人勾肩搭背,又吆五喝六的招呼随从小厮,竟自出门而去,心里则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他们不惜这许多宝贵时间,围在这里,不就是想看看尚品居和京城纨绔打擂台的结果吗? 很多人都知道尚品居是成郡王府的买卖。 如今正主来了,正是看结果的时候,可成郡王把众多热心粉丝晾在这里,悄没声儿的解决了事情。 他这么做,对得起大家伙儿长时间围观的热情和辛苦吗? 展七等人跟着邵毅出得尚品居,接过自家小厮递上来的缰绳,各自上马。 转出这条街,又走了一段路,程幼珽终于忍不住,抖缰绳追上去,挤开乔其雄,贼兮兮的低声问邵毅:“承安,这事儿怎么解决的?” 他可不相信,邵毅搞那么大的动静,就为了听成郡王几句劝和的话。 邵毅斜他一眼,也不避人,空闲的那只手从袖中取出两张银票,塞给他道:“这是一万两银子,你们几人分了去。” “真有一万两?”程幼珽手忙脚乱的把银票展开,眼睛瞬间瞪大,承安这家伙,他还真敢要啊? 更让他出来了啊!这手段…… 后面,展七闻声凑上来,看一看银票,又大力拍了拍程幼珽的肩膀,关心道:“不是程小爷自己说的,你身份高贵,又中毒了吗?想来承安很想替你要足十万两银子的,只是力有不逮,只有一万两这么点儿。但聊胜于无,小爷您宽容一二。” “滚!”邵毅差点一脚把他踹下马。 展七笑盈盈的躲开,退回来对丁博昌嬉笑道:“惊不惊喜?这一趟不但解了手痒,狠狠痛快了一把,居然还有巨额银两进账。天哪,咱们什么时候再来这么一票?”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不能一味躲着 尚品居酒楼在京城名声很大,所以尚品居制作黑暗料理、或者被人阴了的消息传得也很快。 隔天,夏梓堂在兵马司遇见邵毅,一把把他扯到一边,问道:“你小子发的什么疯?不知道尚品居是皇亲宗室名下的铺子吗?”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他听自家兄长说过,这个酒楼就是那个狗屁什么的县主接手的王府生意。 虽然他乐于看到成郡王府吃瘪,也很幸灾乐祸,但这里面牵扯到邵毅,他还是有点担心的。 这小子,不是改邪归正了吗?怎么又胡来,还是在宗室皇族头上动土。 夏梓堂这个态度让邵毅很受用,这是媳妇儿的兄长关心他呢。 邵毅心里乐开了花,嘴里的话却说得满不在乎:“四哥你也说了发疯,那还管它是哪家的铺子?当然是看谁不顺眼,就去祸害谁家。” 夏梓堂听了,就是一阵无语。也就是他身份尴尬,才让他如此有恃无恐,否则,就算贵为皇子,想胡闹也得想想后果。 同时,心里甚是奇怪,成郡王父女风评极好,怎么就惹到他了? “你和郡王府又没什么交集,惹这些事做什么??” 邵毅斜他一眼,赏菊宴上阿灿被众人挤兑,当时在场的人多了去,还装? 但也理解,他和夏梓堂终究相处时间短,且向来不是一路人,夏梓堂不可能百分百的对他交心。 这事儿急不得,还得慢慢来,否则,把人吓跑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和你说啊,四哥,”邵毅把声音放低了些,故作神秘的说道,“四哥一定听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想,咱们不管谁,或多或少都有毛病,偏成郡王似白璧一样无瑕。这样的人,通常都是想遮掩什么。” 说着,很不屑的撇了撇嘴,给了夏梓堂一个“你懂得”的神色。。 如他希望的那样,他在夏梓堂眼中看到一丝凛然之意。 很多事情点到为止,给人留一定的想象空间才是最好境界。且交浅言深是人和人相处之间的大忌,一些敏感的话不能说透。 见夏梓堂已有所警觉,邵毅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四哥可让工匠试过那几件工具,还好用吧?” 一脸的嘚瑟。 夏梓堂刚被邵毅说了很隐秘的事,再加上,邵毅大大的坑了成郡王一把,让夏梓堂对他好感大增。 最重要的是,这小子推荐的工具确实好用,颇得小妹肯定,遂点头赞道:“还别说,你那几样工具好用的很,我家小妹和几个工匠都赞不绝口。” 接触这么长时间,这是邵毅第一次在夏梓堂口中提到夏宴清。 他眉心猛跳记下,却没敢接口询问,只欣喜道:“只要四哥觉着好就行,若家里工匠觉得用着趁手,四哥不妨照样多做几件。” 邵毅的话,让夏梓堂觉得贴心,“我正有此意,还打算再问问你,这些工具街面上没有,咱的确可以仿制吧?要不要你再问问做这些工具的匠人,或者再给人家一些银子也是可以的。” 邵毅摆摆手,“不用,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我都办好了,四哥可以随意处置。” 邵毅从夏梓堂的话里听出,夏宴清正在做很大量的磨制工作。 他的人手时刻关注夏宴清动向的,自从她归家,几乎足不出户,府里也没有烧制琉璃的迹象,那么,她打磨的到底是什么? 邵毅心痒难耐,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却无法见面,那份煎熬,简直无法言喻。 夏梓堂不知邵毅在想些什么,但他能看出邵毅想表达的那份善意。 再仔细想想,虽然他有纨绔之名,却也只是顽劣胡闹,并不杀人害命,欺压良善。本就没多少的恶感,更加所剩无几。 他拍拍邵毅的肩膀,劝道:“不是已经领了差事吗?那就好好做事,咱和成郡王又没利害牵扯,犯不着给自己惹事。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做了。” 夏梓堂说话的语气诚恳,邵毅听得心头一热。 芷容县主前些日子才在赏菊宴上谋算夏宴清。此事,夏宴清都看得明白,想来夏梓堂也是知道的。 这种情况下,他把成郡王府一个收入颇丰的买卖搅得生意冷清,按理说,夏梓堂应该窃喜。 如果遇到那存心不良的,没准儿还会推波助澜,再加一把火,怂恿他继续和成郡王府作对。 可夏梓堂却在实心实意的劝阻,这纯粹心思,加上他的磊落胸襟,难怪能在兵马司混的如鱼得水,在市井各处也交游颇广。 话说,他上一世难道是瞎的吗? 上一世,夏梓堂在兵马司一步一步稳稳升职,也是备受人们关注的俊杰之才。可他只知道夏珂父子中立态度十分坚决,从不参与任何派系,竟从未想过撇去派系之争和他诚心交往。 若当初他能和夏梓堂相交莫逆,说不定就不会落得那等境地,阿灿也不会远走。 ………… 夏宴清是从心秀口中得知,京城最著名、奢华的尚品居酒楼,被人用一只死老鼠搞得差点儿关张。 心秀描绘的那些场景,已是经过了各种留言加工的。寻衅之人嚣张中夹杂的无赖和有趣,把夏宴清听得忍俊不禁,好几次笑场。 那个疑似穿越者的邵毅,存在感还蛮强的嘛,不愧是京城第一纨绔。 也不知尚品居怎么得罪了他,被他搞得如此狼狈。 似他这种搞法,衙门碍于他的身份,其余纨绔也都家世显赫,根本不存在刑讯逼供和暗箱操作的可能。 这样子,就算对峙公堂,只怕那酒楼也讨不回公道。 若邵毅咬死了赔偿,说不得,这已经吃了哑巴亏的酒楼,还得呕着血另外给银子。否则就得关门,任哪家开门做生意,也架不住三不五时的,就有这种倒人胃口的事情发生。 之后,夏宴清才听夏梓希说,那酒楼是成郡王府的产业,如今已经交给芷容县主打理。 说实话,芷容县主打理的生意被搞得凄惨,夏宴清还是满心快意的。 只是,操作者是邵毅的话,她那份快意就减了几分,已经全然没有听心秀讲述时的吃瓜心态。 她在成郡王府被众女挤兑的事不是秘密,只是大家站的角度不同,很多名门女眷会认为,那些指责她的话并不错,以她的身份,就应该虚心接受,绝没有资格质疑。 所以,也就没什么人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但若是站在她的角度来看,那就是妥妥的受委屈了。 邵毅极有可能想和她接触,为了博得她的注意和夏梓堂的好感,才做了这件事。 看起来,她不能一味躲着了,她也躲不开,只要琉璃裸石一出现,绝瞒不过穿越同行。 她得找机会见一见这位疑似穿越者了,不管是否承认穿越身份,起码见面之后,能相互探个底,看他是否怀有恶意。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感业寺偶遇 过不多日,就进入了十月,京中盛传,城东踞虎山感业寺的菊花开得极好。 夏宴清惦记着疑似穿越者,眼瞅着就是夏梓堂的休沐日,她找姜夫人申请,想去感业寺赏菊。 “又赏菊啊?”姜夫人犹豫。 被九月份成郡王府赏菊宴那一出闹得,直到现在,她想起来都感觉心里堵得慌。 自家女儿,她捧在手心里疼还疼不过来呢,却被芷容县主诳去,被那许多女子嫌弃挤兑,实在让她义愤难平。 夏宴清笑嘻嘻的说道:“之前那赏菊宴不是没看好吗?我去感业寺补回来。” 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看着,竟是一点儿不介意成郡王府的遭遇。 “补回来啊……”姜夫人有点心疼女儿,想了想,说道,“那也成,咱选个日子,我和你两位嫂嫂带你和涵哥儿、熙姐儿,咱们一起去。” “可别。”夏宴清立即拒绝。 她固然是想去外面转转,看看外面开得烂漫的菊花。 更重要的是,她想试试邵毅是否在关注她的行踪。 说不定邵毅留意之下,得知她出行,会在感业寺制造偶遇。 让夏梓堂陪着她,邵毅更有机会过来和她接触。 如果有姜夫人和两位嫂嫂在场,另外还有两个小豆丁搅局,只怕邵毅就算真的追过去,也没机会见面,更别说说话了。 被她一口回绝,姜夫人诧异:“你一个女孩子,让你四哥陪着去,多不方便?” 夏宴清解释:“怎么就不方便了?和您、和二嫂四嫂去才不方便。这几天赏花的人一定多,和您一道,遇到相熟的女眷,少不得要过去见面,再坐一起叙话,哪里还有时间看花?四哥陪我就简单了,我不认得几个人,又有四个挡着,我只管踏踏实实的看花儿,什么也不用管。” 姜夫人:“……”被她这么一说,这么不合理的安排,居然还很有道理。 再认真想想,姜夫人不由得失笑。 说起来还真是这样,一般情况下,各家女眷上香、看景,那就是变相聚会,多是各家女眷聚在一起闲话。 至于各府办的什么赏花宴,那就更是借着赏花的名头,让相熟的女眷们在一起热闹热闹,女孩子们则有机会和闺中密友亲近游玩。 所有这些,好像还真不适合自家女儿单纯看花的想法。 若是有脱不开的应酬,带着女儿和京城女眷们走动,倒也使得。但女儿想看看花、松闲松闲,这样子就不成了。 ………… 夏梓堂休沐日一大早,夏宴清吃过早饭,穿戴了外出的衣裳,带着李嬷嬷和两个丫头坐上马车,外面则是夏梓堂和小厮、家丁护着,前往城东感业寺。 感业寺的菊花果然开得繁盛,相应的,来进香的香客也分外多。 别说,还真像夏宴清猜想的那样,来上香的官家女眷真不少。至少,她就看见一个在赏菊宴上见过的年轻妇人。 夏宴清随在夏梓堂身旁,视线和那妇人一触,两人不约而同的挪开视线,好像不认识彼此,各自往两边走开。 夏宴清撇撇嘴,幸亏没和老妈、嫂子一起来,否则还得劳心费力花时间,和不对路的人做戏,哪里还有赏花的心情。 夏梓堂看着夏宴清在大殿上了香,才带着她往殿后而去。 一路上,各个品种的菊花美不胜收,赏花的人也挤挤挨挨、人头攒动。原本应该清静的寺院,这时候竟是异常热闹喧嚣。 一路偏殿、侧殿的逛下来,就在夏宴清差点儿忘了她此来的另一个目的时,有人探手,拍拍夏梓堂的肩膀。 同时,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四哥,果然是你啊?” 来了!夏宴清骤然紧张起来,木着脸望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挺拔,容貌爽朗,穿靛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笑嘻嘻看着夏梓堂。 两个伶俐的小厮站在两步远的地方,恭谨的看着这里。 不知是不是夏宴清的错觉,她从这年轻男子的笑容中,看出了和她一样的紧张。 夏宴清收回视线,如此看来,这人一定就是邵毅了。而且就像她猜想的那样,邵毅在关注她的动向。 “承安,怎么你也在这里?好不容易轮到休沐,难道不要和你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厮混?居然跑来了寺庙。” 很显然,夏梓堂见到邵毅也是相当高兴的。 邵毅一点不觉得夏梓堂说话难听,依然笑嘻嘻,说道:“我一个儿时玩伴,在这里静修,我特来寻他。四哥你呢?居然有兴致来看菊花,伯母和嫂子呢,没有一并来吗?” 邵毅说着话,状似在找什么人,把视线投向夏梓堂身后。随即看到一个年约十五六的女孩子眉眼低垂,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阿灿! 只这一眼,原本已经有心理准备的邵毅,依然如遭雷击。 那隔世之感、和失而复得的情绪在心里剧烈翻腾,千言万语齐齐涌起,哽在喉咙里无法吐出。 瞬间功夫,邵毅就觉得眼眶发胀。 好在两世为人,又颇多经历,让他快速回神,忙移开视线,把眼中的湿意忍了下去。 邵毅目光游移,在游人和花丛之间扫了半圈,心情就平复下来,笑着对夏梓堂说道:“这里人太多了,喧闹得紧。和四哥一起来的还有什么人?若不然,我带四哥去找广源,咱们去殿后院子里瞧瞧去。那里环境清幽,菊花虽不像外面这样繁茂,却别有意境。” “小妹你看呢?”夏梓堂问夏宴清道。 他倒是无所谓,人多人少都一样,只是小妹本就是来看花儿的。却不知她喜欢和周围人一起凑热闹,还是愿意安安静静的赏景。 夏宴清这才抬眼,扫了邵毅一眼,说道:“若是哥哥的朋友,那咱们就往后院瞧瞧去。” 夏梓堂拍一下脑门,笑道:“瞧瞧我,都没跟你说,他就是邵毅,就是他给咱找来的磨制工具。” 夏宴清移目,向邵毅微微屈膝:“多谢邵公子帮忙。” 这时,邵毅才有理由看向夏宴清,对上一双明亮眸子,心中立时波涛滚滚。 他的阿灿,他终于没错过,又见到她了。 这次,他绝不放手,所有的一切,都得给阿灿让道,她一定会是他的妻子。 上一世,他遇到的阿灿,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年纪,看起来成熟稳重,聪慧灵动之间还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锐利。 而这时的夏家女子,正值青葱年华,略有些消瘦的面容清丽秀美,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一眼看过来,好像能直接看进他的心底。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下狐疑 邵毅刚打个愣神儿,夏梓堂就不乐意了:“小子!干嘛呢?非礼勿视懂不懂?” 邵毅看起来也有些不满,一脸的谴责,“四哥你说的什么话?这不是咱自家妹子嘛。没想到四哥看着一副光明磊落的气度,脑子里却不知转了些什么念头!” 说着话,还给了夏梓堂一个嫌弃的眼神。 这特娘的……夏梓堂张了张嘴,这小子果然混帐,难怪京城被他横行了这么多年,黑的都能让他说成白的。 夏宴清也被邵毅这伶牙俐齿说得愣了愣。 古人应该是端正、迂腐的吧?这家伙的论调,莫不是真的穿越者? 夏宴清压下说出“天王盖地虎”对暗号的念头,连连告诫自己,镇定镇定,还不知道这家伙存的什么心,一定不能先漏了底。 夏梓堂回过神,没好气的说道:“不是要去找你那狐朋狗友吗?赶紧的,走吧。” 邵毅大喜,一边欣然迈步,一边纠正道:“四哥,人家是方外之人,不好说狐朋狗友这么难听的。” 夏梓堂不乐意:“能与你合得来的,不是狐朋狗友还能是什么!?” 夏宴清两眼望天,他哥被邵毅气糊涂了,他刚才喊人家承安喊得亲热,岂不是把自己也归到狐朋狗友之列了。 邵毅也听出夏梓堂的语病,本想给他怼回去,可想到这是未来的大舅兄,眼眸下意识的往夏宴清这里扫过去。 一眼就看见她翻着白眼,忍俊不禁的样子,心头猛的一跳,差点忘了身在何处。 绕过后殿,就是感业寺和尚们的内院所在。 邵毅当先而行,刚转出后殿,广源就迎了上来:“你小子上哪儿去了?我这都等你老半天了。当别人都像你似的,闲的没事做吗?” 邵毅差点就要扑上去捂他的嘴了,后面还有他媳妇呢,给他留点面子成不成? 广源愕然看着邵毅眉眼抽动,语气转为担心:“你眼睛怎么了?中风了吗?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跑寺庙里来,难道是找医僧瞧病的?” 邵毅差点把鼻子气歪了。要不说损友呢,这些货色,就没有给他增光添彩的时候! “你就不能说点儿好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中风了?来,过来见过我长官。” “还有长官?”广源下意识的探头,一眼就看见夏梓堂和夏宴清,以及他们身后的几个丫鬟小厮。 看这气度和架势,还真是长官啊。 广源原本嬉笑无状的身姿和神色,立时就变得庄严肃穆:“几位施主,贫僧广源这厢有礼了。” 夏梓堂连忙还礼,顺带的瞪了邵毅一眼,果然能和这货混到一起的,就没个正经人。 夏宴清紧紧咬着后槽牙,力争不让自己笑出来。 ……这特么……影帝吧。 不对,影帝也没他厉害。 瞧瞧人家那端庄肃穆的身形,宝相庄严的面容,哪个影帝会有这么超凡脱俗的演技? 邵毅捂脸,广源这货,他还不如就刚才那副惫懒样子呢。这特娘的变脸变这么快,妥妥的,就是不能让人相信的货色。 “行了行了,都是自己人,不要装样子了。”邵毅也懒得装了,“你不装还靠谱一些,越装越不像好人。四哥和小妹是来赏菊的,外面太闹,你领我们去个清静些的地方。” “自己人啊?”广源立时松了口气,“早说嘛,害我白费功夫。四哥是吧?嘿嘿,看菊花是不用跟他们挤的,那外面,光看人就看饱了。来来来,四哥跟我来。” 那神情气质,瞬间完美的变了回来,再次让夏宴清唏嘘不已。人才啊,生错了年代,可惜了。 感业寺占地范围极大,殿后这片地方是寺里和尚们起居、做功课的地方。 再往幽静处走,果然就看见一处小小庭院,肃穆中带着清雅,一丛丛菊花或远或近的绽放着,打理的非常好,果然极有意境。 广源安顿他们在一张石桌旁坐下,自己则跑去提了小泥炉和茶壶茶杯。 “昨日承安捎信儿,说要过来和我叙话,并未说还有四哥和小妹,没有准备,不周之处,您两位见谅。” 这时的广源看起来烟火气十足,一点儿不像方外之人。 夏梓堂懒得纠正广源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称呼,把泥炉往夏宴清这边挪挪,用茶水涮了杯子,才斟了热茶,放到夏宴清面前。 做完这些,又瞪了邵毅一眼,他这是妥妥的上了贼船,被邵毅这小子给坑了。 他哪里会想到,所谓在寺里静修的人,居然有着更甚于市井混混的气质。 邵毅被他看得缩了缩脖子,广源他就这德性啊,而他又不敢对广源说这是他假装出来偶遇。 若是不小心被夏梓堂起了疑心,他以后再想接近阿灿,那可就难了。 这次已经很好了,如愿和阿灿见了面,夏梓堂也表现出对他的不见外。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给夏梓堂和阿灿留下好印象,方便再见面时,他们的关系能再近一些。 如今的天气还不算很冷,夏宴清捧着热茶,一边看着远远近近的各色菊花,一边听夏梓堂和他们两人闲话。 越听越觉得邵毅不像穿越者,无论言谈还是举止,没有丝毫在千年后开放环境生活过的迹象。 而且,这位费了那么大心思讨好夏梓堂、接近她,可见面后,竟不做任何穿越同行的试探,这就让人费解了。 夏宴清心下狐疑,在他们说话的空档,插话问道:“邵公子拿给我家兄长的器具,与外面使用的大不一样,邵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 还有双金属测温计,更加不是这个时代应该出现的。 夏宴清能主动开口,让邵毅大为惊喜,只是这问话,回答起来可有点难度。 “若我说这是我在很久以前,从一个友人那里看到的工具,不知夏姑娘你可相信?” 他不想用谎话敷衍她,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不愿意。 夏宴清差点就要翻白眼了,她信不信的,重要吗? 可是,看见邵毅的认真眼眸,又把他的话多琢磨了一下。 很久之前……在一个友人那里看到的工具,而且还问她可相信。 这就是说,邵毅也知道这个工具非同寻常? “那位邵公子的友人是谁?他一定非常了不起吧?”夏宴清问道。 官员也满是好奇,很久之前的友人,谁啊?他怎么不知道?而且,承安这货的神情,认真的有点过了吧? “是很了不起,”邵毅打住话头,转而问道,“四哥连着招了两次珠宝磨工和学徒,不知夏姑娘在打磨什么?活儿很多吗?” 夏宴清瞟了广源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广源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去。这小娘子,占了他的地方,难道还想把他赶出去不成? 邵毅觉得好笑,“广源和我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除非夏姑娘现在做的事情是机密。” 广源还在替他筹办开采石英石的事项,若是打磨琉璃,广源就绝对信得过。 夏宴清摇头说道:“并非机密,只是在东西做出来之前,不想让很多人知道罢了。” 邵毅:“夏姑娘但说无妨。”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太坑人 夏宴清再看广源一眼,看起来这两人关系还真不错,这就是可以信任的意思了呗。 她直言:“我在打磨琉璃裸石,就是琉璃首饰的镶嵌片。” 果然如此。 邵毅心下了然,却还是问道:“琉璃是稀世之物,不知姑娘哪里来的这许多琉璃?” 夏宴清:“该邵公子回答问题了,不知邵公子的友人是何许人,可否与宴清引荐?” “这个……”这人就是她自己,只不过那是上一世,他到哪里给她引荐去? “不好说吗?” 可不就是不好说嘛。 “在下也是偶然结识此人,她不愿和别人提及她的过往。在下只知道,她的这些工具,也是用来打磨琉璃的。” 夏宴清倏然抬眼,夏梓堂和广源也惊诧莫名。 夏梓堂惊问:“你那朋友有专门打磨琉璃的用具,想来他手中的琉璃不少,怎么市面上并未见到有琉璃制品?” 邵毅:“我这位朋友身份寒微,他担心守不住这稀世之物,反倒给她带来祸端。早些日子,她已动身远赴东南沿海,希望那里能有一个宽松的贸易环境。” 夏宴清眉头微皱,邵毅描述的这个人,已经具备了穿越者的某些特点。 她这是真的遇到穿越同行了,两人擅长的居然还都是玻璃制造。 看来即使是穿越者,如果没有一个像样的靠山和背景,也很难大展拳脚。稍有不慎,不但难以发挥长处,反而会招来大祸。 好在这人去南方了,两人一南一北做自己的生意,应该不存在抢行市的因素。 否则,那就是和自己人抢饭吃了,感觉很不好的样子。 “在下只知道这么多,都告知夏姑娘了。不知姑娘的琉璃又是哪里来的?”邵毅的问话,把夏宴清从沉沉的思绪中拉回。 邵毅见夏宴清看向他,忙解释道:“琉璃难得,在下只是好奇而已。若夏姑娘不方便,那便当在下没问过好了。” 还蛮知情识趣的嘛,夏宴清顺势点头,“那宴清就当少公子没问过好了。” 几人:“……”这顺坡下驴的功夫,简直炉火纯青。 这下,夏宴清更不明白了:邵毅既然不是穿越者,他和夏梓堂套近乎、又接近她干什么?又是工具、又是测温仪的,完全没必要吧。 想到这家伙一心和他们兄妹套近乎,再想到她想卖出天价的琉璃首饰,顺便坑一把郡主县主的想法,夏宴清心念动了动。 可是,一眼瞥见广源,又是犹豫不定。 在这个时代,和夏宴清相处最多、最了解她的人,就是邵毅了。她那眼神一转、眉间一蹙,邵毅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他转头指了指对面檐下的几簇雪菊,对广源说道:“我瞧着那边菊花开的甚美,要不,你领四哥过去瞧瞧?” 广源立即色变,他是看出来了,这货哪里是领着上官过来的,只怕今日就是为了这小娘子而来。 重色轻友说的就是这小子。 夏梓堂更是神色不善的盯着邵毅,似乎马上就要暴起揍人。他还在这儿呢,这小子想干什么?! 夏宴清偷偷扯了扯夏梓堂的衣襟,猛使眼色,“邵公子一片好意,四哥就随广源师父一起看看好了。” 她没想瞒着夏梓堂行事,只是,总不能他们三人坐在这里密谋,把人家广源远远赶在一旁,太不厚道。 夏梓堂看看夏宴清身后的李嬷嬷和心秀心淑,就算他走远些,也还在同一个院子里,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量邵毅这小子也不敢对小妹如何。 广源则瞪大了眼睛:这小娘子居然……居然附和邵毅?果然物以类聚! 心里把邵毅这对狗男女骂了个狗血淋头,才万般不情愿的起身,对邵毅说道:“你上次说要请我吃三次宴席的,还记得不?”一副说不拢就一拍两散的决绝。 娘的居然是三次?他怎么不说三十次呢?邵毅眼冒蓝光,诚恳点头。 广源甩手迈步。 看着两人离开,夏宴清直接切入主题:“我这里有桩生意,不知邵公子可有兴趣?” 邵毅本来心跳的咚咚的,不知她把广源支开打算说什么? 却没想到,她要和他谈生意。 “夏姑娘父兄皆在朝为官,家世亦是不凡,应该不是怕被人刁难生意。难道姑娘的生意缺少本钱?”除了这个,邵毅实在想不出,夏宴清为什么要和他合作生意,只是…… “只是,在下家资也不丰厚,若姑娘需要几千两银子尚可,再多的话,姑娘得容我些时间去筹集。” 没很多钱的说辞夏宴清倒是理解,依照邵毅的身世,如今是吃朝廷俸禄的,但朝廷俸禄,再多也有限。没准儿家里也有些田产庄子,但他整日里走鸡斗狗,想来花用也大。 让夏宴清感觉诧异的是邵毅的态度,这意思是,打算不惜借债,也要和她合伙做生意。 “难道邵公子都不问问我做的是什么生意,会不会亏本?” 邵毅一笑:“夏姑娘之前不是说正在打磨琉璃吗,做琉璃生意哪里会不赚钱?在下仰慕令兄人品,想来夏姑娘品行也如令兄一般,在下放心的很。” 好吧,这是个理由。 “邵公子误会了,这桩生意不用邵公子出银子,只一桩买卖,宴清出钱,邵公子动用些人脉。” 邵毅紧张起来,同时难以置信,一锤子买卖、还不能让人知道,阿灿这是在挖坑吗?要坑谁? 夏宴清有点不好意思,这坑人的活儿,她实在不想让夏梓希和夏梓堂沾手,也怕他们做不来。 “咳咳,”夏宴清解释道,“这生意……是有点坑人。我先给公子分说明白,合作与否,公子可自行决定。只是,我兄长把邵公子当朋友,无论是否合作,邵公子都不能把此事说与第二人听,可否?” 邵毅:“夏姑娘请说。”这就对了,把话说在明处,这才是阿灿的行事风格。 “是这样,我不是正在打磨琉璃镶嵌片吗?相应的,也画了几件首饰的制作图样。我想把琉璃裸石和图样卖给银楼。”夏宴清解释。 “需要在下帮忙说项?”不用吧?邵毅更不明白了。 夏宴清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主要是这些首饰价格有点高。”。 邵毅:“应该的,琉璃本就是稀世之物,价格高点没问题。” “那个,不是高点,我的预估价格,大件首饰一万两银子起步。” “一万两银子?”还是起步。 邵毅当即石化。 这价格不是坑人,是太坑人了吧? 问题是,这么明显的坑,有人愿意往下跳吗?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此行圆满 “是这样,”邵毅解释道,“夏姑娘之前见过陶家小娘子的琉璃首饰,这东西,稀罕是稀罕一些的,却绝没有这么高的价格。” 邵毅这时有着强烈的挫败感,若是可以,他真想去银楼胁迫掌柜用高价买下阿灿的琉璃首饰。 或者,他有足够的银子也可以,能暗地里贴补银楼,同样能做这桩生意。 问题是,一万两银子起步,几件首饰图样,这就是几万、十几万两银子,就是筹,他也找不到地方。 夏宴清完全不知道他的纠结,很豪气的一挥手,“这个邵公子不用担心,经我家里工匠打磨出来的琉璃裸石,与陶小娘子的琉璃首饰有天壤之别。只要是个女人,一见到那种首饰就挪不开眼,心甘情愿用这个价钱买来佩戴。” “天壤之别嘛?”,听夏宴清这么说,邵毅倒是有点相信了,“既然夏姑娘有把握,那就成了。不知在下能做什么?” “这个,我实话对你说吧。琉璃这种东西,只要掌握了工艺,做起来并不难。如今琉璃稀少,卖出天价当然没问题。 但以后若是各种琉璃制品不断推出,琉璃价格就会趋向平稳,买这些首饰的人可就太吃亏了。我想把这些首饰卖给一些圈定的人,希望邵公子帮忙,想办法让圈定的人最先看到这些首饰。” 她见邵毅挑眉,连忙补充,“不是说了合作吗,宴清不让公子白帮忙,只要生意做成,所得收益公子三成我七成,您看如何?” 邵毅的眉毛依然保持着挑起的状态,“夏姑娘圈定的都是些什么人?” 夏宴清赔笑道:“当然是有雄厚家底、买得起天价首饰的人。” “比如说?” 夏宴清想了想,琢磨着,是先说韶华郡主呢,还是先说芷容县主。反正这两人都算是邵毅的对头,说哪个也不亏吧? “芷容县主成不?还有姜侍郎府上的大奶奶。”夏宴清试探着说了两个人。 邵毅立即就笑了,声音低了一个度,问道:“没有韶华郡主吗?”最先向阿灿发难的人。 夏宴清眉头一松,这货知道她的意图了。 “有。” 她之前想把首饰卖出高价,但绝没有高到如此离谱的程度。 一趟赏菊宴走下来,她改主意了。 只要用高价卖玻璃水钻,不管高出多少,那都是坑人。 既如此,那就不如趁着大规模玻璃还没出现,干脆把现在这一批首饰卖出一个真正的天价。 只要圈定合适的人购买首饰,这个天价就不算坑人,而是替天行道,嘿嘿嘿。 如此,就算她找了邵毅合作,再给他分出三成利润,她拿到手的银子,也比原计划的收入多。 既有银子赚,又能让不顺眼的人吃个大亏,这么赏心悦目的事情若是不做,那就太可惜了。 邵毅看着夏宴清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由得好笑。事情还没开始做,她已经要得意忘形了。 坑襄郡王府的韶华郡主,他第一个乐意。 那女人自己本就是庶出身份,在襄王妃手下讨生活艰难,却不怨恨襄王妃和她的两个嫡出兄长。反而把他这个外室子恨之入骨,每每有事,都有她煽风点火,恨不得把他一脚踏死。 他严重怀疑,韶华在赏菊宴上针对夏宴清,也是这女人见不得身世坎坷的人过得好,在人伤口上撒盐。 这种人,根本不用姑息。 至于芷容县主和其余没点出来的人,邵毅心中也大约有数,既然愿意巴结权贵,向无辜之人发难,总要付出点代价。 芷容县主就更不要说了,想谋天下,总要用银子买点教训,这是必走程序。 “成,你什么时候把琉璃和图样卖给银楼,知会我一声即可。” 说到这里,邵毅顿了顿,强调道,“首饰打造出来,我一定能让那些人尽早光顾银楼,但人家若是不肯花巨额银两购买,我可是没招的。” 他很赞成夏宴清这个计划,但对于首饰的天价,他还是有所顾虑的。 夏宴清说的干脆,“这个不用邵公子担心,不是说了吗,只要她是女人,只要银楼按我给出的图样做出首饰,那几位就一定会掏银子。”然后过上一两年,这些人就会发现,这笔银子不但花的心疼呕血,而且还丢人,只怕之后再也不肯把那些首饰戴出来。 大快人心!不是有句至理名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吗?就是这个意思。 她又往夏梓堂那边瞟了一眼,不管怎么说,夏梓堂还是把邵毅当朋友的。若邵毅因这件事,在后续的日子里吃大亏,估计夏梓堂也不落忍。 “不知邵公子打算怎么做?这些人家世不凡,若其后发觉公子参与其中,以后齐齐针对公子反扑,只怕公子会难于应付。”夏宴清提醒道。 被好多家权贵盯上,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可谓后患无穷。 邵毅感受着久未有过的暖意,声音有些发涩:“放心,不会让人发现的。” 不但发现不了他,甚至都联想不到夏宴清身上。他会另外再找几个名声狼藉家族的女眷,把这些人一并捎带上。 等琉璃真的如阿灿所说,开始大量制作、大量使用,不再稀罕的时候,这件事已时过境迁,只怕这些人早忘了两年前的赏菊宴。 其中又掺杂了与之不相干的人,那时,这些人除了认命一途,别无他法。 广源说是在陪夏梓堂看花,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邵毅和夏宴清的方向瞄。 他对邵毅那是很了解的,从邵毅的眉毛尖儿,他都能看出那压抑不住的悸动。 可反观那位夏家娘子,不知是他不够了解,还是装的好,人家脸上可没显出任何别的情绪,那就是在公事公办。 谈完事情,夏宴清就拉着夏梓堂告辞了。 夏梓堂直觉邵毅对自家妹子有些不一样,便不用他相送,挥挥手,兄妹俩带着一众丫鬟仆从,打道回府了。 他们后方,广源探头端详邵毅的面容,一脸的鄙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沉不住气的?瞧瞧脸上那春意荡漾的猥琐神情,不觉得丢人啊?” 邵毅的确在克制情绪不外泄。 这一趟,他和夏宴清的进展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他原以为,能借着夏梓堂的关系和夏宴清见个面,能看她一眼,也让她认识一下他,算是相互认识就很好了。 至于两人交谈,他是没敢想的。 没承想,是夏宴清主动和他说话的。而且,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合作关系了,期间少不得来回互通消息。 他和阿灿这么快就做着共一件事情,而且还很隐匿,用共同的秘密了。 他能看得出夏宴清对他其实是有点歉疚的,这样再好没有了。这趟生意做下来,他不但能得到夏宴清的初步信任,那份歉疚,也更利于他接近她。 凡此种种,他能不高兴吗? 可是,眼前这家伙怎么这么讨厌呢?! 邵毅斜着广源:“你这样说话,是想我忘了宴席的事情吗?” 广源怒道:“你这个……”随即想到邵毅答应他的时候现场没有证人,夏家兄妹不算,“嘿嘿,你看,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嘛?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我们是找不到合意的姑娘,你是根本不找,我们都担心你啊!” 说着话,脸上的神色已经痛心疾首、万般担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宝泰银楼 回家的路上,夏宴清坐在马车里,夏梓堂骑马随行,两人不方便说话。 一到家,夏宴清就接受了一家人的严肃问询。 姜夫人直言责备她太冒失,不应该和第一次见面的男子单独说话。 夏宴清低头翻白眼,这话说的,好像第二次、第三次见面的男子就可以随便聊了似得。 两个嫂嫂虽然在旁劝解姜夫人,但那话里的意思,也是在劝她,这次就这样了,但坚决不能有下次。 这些倒是无所谓,反正被念叨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夏宴清满口答应。 大概是她态度良好,姜夫人觉得女儿是个好的,此事不妥,全都是因为儿子没把女儿看护好,转而把矛头指向夏梓堂。 夏梓堂是儿子,而且从小顽劣,皮糙肉厚的,姜夫人一点儿没给留面子,直接开口就好一番责备,直言他不靠谱,以后不能把妹妹交给他带。 额,这么严重吗?夏宴清听得直咧嘴。 若以后不能跟着四哥外出,换做二哥的话,二哥那九十九道弯儿的肠子,哪里能由着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一定是夏梓希觉得怎样合适,她怎样照着办。 这可不成,她正待做些辩解,夏梓堂藏在身侧的手连连冲她摆动。 再看夏梓堂面上,一脸的虚心受教,比她还懂事痛悔的神色,哪里能看出他还有小动作。 好吧,若夏梓堂这么容易被管教,估计也就不是现在的他了。 夏珂和夏梓希回来,听闻夏宴清和邵毅合作,就不是姜夫人婆媳那种没内容的埋怨了。 夏珂直接皱眉:“你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不早些对父兄说明?你这计划,如此针对赏菊宴上对你发难的女子,待到你预计的琉璃价格大降,岂不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你身上?” 原本打算听一番训斥的夏宴清很有些错愕兼不适应,古代老爸这话说的,一点儿没责怪她做这件事本身不对,而只是说她没把计划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意外之喜啊。 她连忙解释:“父亲,我给邵毅提供了七个人名,其中有两个自小和芷容县主交好,如今也很亲厚。只因才情不佳,所以从未参加过赏菊宴。就算有人追究,也会认为有人针对芷容县主,应该不会疑心到我身上。” 这番解释,让夏珂和夏梓希大感意外。 夏梓希笑道:“没想到小妹年纪轻,谋划事情却是老道。”之前的陶器生意就做得精彩,此事亦然。 说着,又转向夏梓堂:“阿堂,你明日找邵毅再说说,再添两个不相干的人吧。京城里,为富不仁的富豪之家很有几个,再选两个讲究面子装扮,舍得在这上面花银子的。” 夏梓堂连忙应下。 父子三人又把这档子事儿前后斟酌一番,感觉没什么疏漏了,夏珂才又面色严肃的叮嘱夏宴清:“你是个思虑缜密的孩子,但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以后此等事情,一定要和父兄母亲商量之后,再做打算。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夏宴清一迭声的答应,这次没敢有丝毫敷衍。 她解释道:“这事儿不是不好办吗?因想着二哥四哥不善于做这种事情,我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做。今日见到邵毅和他那友人,想着他们接触的人杂,应该有门路,才临时起意,绝不是有意瞒着父母和兄长。” 她的运气是真不错。她这么算计赏菊宴上的人,只是为了替自己出口气。 不论父亲、母亲还是哥哥,所说的,都是怕她栽在这件事情上,没一个为了家族和名声,让她忍气吞声的。 ………… 经过工匠们一个多月的紧张劳作,进入十一月,四只琉璃盏全部切割打磨成琉璃晶钻和各种形状的镶嵌片。 对照着首饰图样,仔细清点了这些首饰所需琉璃裸石,夏梓希给邵毅带了信儿,计划可以跟进了。 白先生则带着人和图样、裸石,前往京城第二大银楼—宝泰银楼,推销琉璃裸石、顺带首饰图样。 因为夏宴清以后要从事琉璃制造生意,所以这批琉璃裸石的出处是瞒不住的。与其现在遮遮掩掩,让人疑心,倒不如走了明处。 所以,夏宴清没打算做掩饰,直接派了白先生前往宝泰银楼洽谈。 为了给白先生涨声势,与她同行的还有清韵斋的康掌柜。 虽说宝泰银楼是排名第二的银楼,可这里是京城,即使排名第二,那也是财力雄厚、背景深远的大生意。 宝泰银楼的掌柜姓权,听说这段日子颇有些小有名气的清韵斋掌柜来谈生意,虽然心里不当回事,但开门做生意,还是保持了必要的礼数,把人领进待客厅稍候。 “原来是清韵斋的掌柜啊,久仰久仰。”权掌柜姗姗来迟,面上却保持了生意人一贯的谦和,等候的时间着实不短了。 白先生和康掌柜被宝泰银楼的伙计领进待客厅等候,茶盏已经续过两次水。 两方人相互客气一番,分宾主落座。 权掌柜问道:“听说白掌柜有事与在下谈,不知何事?” 白先生牢记夏宴清的叮嘱,这趟只卖东西,并非合作,所以对宝泰银楼掌柜似有若无的慢待并不介意。 她看向康掌柜,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一边说道:“我们东家有一些琉璃镶嵌宝石,想问问宝泰银楼,是否有意向收购。” 康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抽了最上面的一张,双手奉给权掌柜。 白先生解释道:“这是根据我们这批琉璃宝石的数目,设计出的首饰样式。如果宝泰银楼有意向收这批宝石,我们东家附送首饰图样。” 权掌柜漫不经心的接过图样,再漫不经心的一眼扫过去,便要开口询问琉璃。 开什么玩笑?他们宝泰银楼有的是设计首饰样式的上等工匠,哪里会用野路子出的图样? 但他对还是琉璃很感兴趣的,这才是稀罕物件。 所以,他不在意什么图样,只想知道,清韵斋掌柜说的琉璃到底是什么成色?有多大颗粒?共有几粒?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谈生意 “不知贵处有几粒……”话才说了个开头,视线也刚刚从图样上划过,就惊讶的住了口,忙移回视线细看刚被忽略的首饰样式。 岂知这一看,立即瞪大了眼睛,连胡子都激动的抖了两抖。 陪在权掌柜身后的小伙计见他神色大异,跟着探头看过来,也是闪着星星眼。 “你,你这图样是哪里来的?”权掌柜惊问。 随即感觉自己问话有些无礼,也太流露真实情绪,连忙整肃了面色,语气变的寻常而温和,“在下的意思是说,这首饰图样很有些新意,不知何人巧手绘制?” 说着话,眼睛不由自主的一眼又一眼扫视着康掌柜手中的那叠纸。 白先生似乎没看到权掌柜的神色变换,只就事论事的说道:“首饰图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图样中使用的琉璃宝石。琉璃才是我们要和贵店谈的生意。” 这话让权掌柜听得有些牙酸,京城遍地权贵,富豪之家也多得很。大家不是没银子做银楼,而是缺少手艺高超的师傅。 他们宝泰银楼之所以被人称作京城第二,也不是他家银子不足、材料不精,而是他们的首饰设计工匠比不上第一楼。 他激动的原因,就是这张图样上绘制的首饰是新样子,很新、很美、很精致。 图上画的是一只梳簪,中间是一粒珍珠,按照标注尺寸,这粒珍珠有指肚大小。珍珠边上镶嵌的应该就是琉璃了,镶嵌琉璃以一种绚美的规则从珍珠边沿螺旋展开,极具富丽和无限发散之感。 这绝对是京城从未有过的样式,且图样画出的琉璃颗粒璀璨如碎金闪烁,看起来极美。 这样一件绝美的首饰图样,那是可遇而不可求,就是拿了银子也没地儿买去。 可这位白掌柜却说,样式不重要。 那么,重要的就是琉璃了。 这时,权掌柜才惊觉,这张图样上标识的琉璃颗粒不大,但数量却多。且那形状也不是寻常的光滑润泽模样。 权掌柜有些不敢相信,他手指图样中琉璃颗粒密集的地方,问道:“敢问白掌柜,难道这些地方用的全部是琉璃?” “是。”白先生点头。 权掌柜再次惊讶:“这上面显示的,怕不是有五十多粒吧?” 白先生再次点头。 权掌柜盯着图样,沉吟了好长时间,才再次抬头:“我得先看过实物,才能决定这笔生意要不要做。” “应该的。”白先生伸出手,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了七八粒琉璃裸石。 权掌柜定睛看去,只见白先生的掌心璀璨一片,细微的碎光闪烁,竟是从未见过的绚烂。 心中震惊,待要伸手去拿,却听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康掌柜重重的咳了一声。权掌柜惊觉这位姓白的掌柜是个女子,男女有别。 刚想组织语言,要求把琉璃拿到近前观看,却见白先生手掌合拢,收回袖中。 “白掌柜,这是何意?”权掌柜像是被夺去了心中挚爱。 白掌柜笑道:“请权掌柜谅解我这妇道人家的小心眼子。这些宝石的打磨形状也是重要的卖点之一,若咱们的生意谈不拢,这东西是不能给您看的。” “制作这件首饰的琉璃,附带图样,价值几何?”权掌柜已经下决心,只要价格不是高得离谱,这些琉璃宝石他就要了。 白先生和康掌柜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康掌柜再次拿出一张图样,递给权掌柜。 这张图样就更不一般了,上面画的是一只项圈,和两只配套耳坠。 项圈是以琉璃镶嵌的玉兰花为主要基调,周围点缀的也是琉璃颗粒,图上没做标识,看样子,大约是用银丝搭扣连接起来,项圈分五层,由宽而窄向两边蔓延。 同套两只耳坠上端,用粒度较小的琉璃做出玉兰花形,细银丝垂下三条流苏,流苏中间闪烁的点点碎光,想来也是琉璃。 权掌柜两眼放光,这又是一个前所未有过的新样式。 把这个样式和刚才白掌柜掌心中闪烁的碎芒联系起来,这件首饰的光芒,远胜那件梳簪。 更难得的是,能把流苏用于耳坠,想法异常巧妙。 这次,权掌柜看得极其认真,虽然这张图只是个总体样子,想来标注尺寸和细节的,应该另有图样。但权掌柜做的就是这一行,不用细节也能看出其中的价值。 这两样首饰不但新颖精美,且琉璃稀缺,没有第二件重样的,一旦推出,可想而知能够引起多大的轰动。京城的女眷们若是得知,大概会把宝泰银楼的门挤破。 待他再抬头时,掩饰不住的热情眼神直直看向康掌柜手中的那一叠纸,琢磨着那叠纸不会都是这种级别的首饰样式吧? 康掌柜不慌不忙,把图样对折收入怀中。 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差点把权掌柜的眼睛勾过去。 “敢问白掌柜,康掌柜那叠纸可否都是首饰图样?”权掌柜这次问话郑重多了。 白先生已经吊足了他的胃口,也不再一点点往出抖自家宝物,干脆说道:“那是八只大件首饰,其余指环、手镯、臂环、簪花等小物件共十八件。样式俱都珍奇,绝不次于这两张图。” 权掌柜两眼放光,越听越坐不住,心里盘算着,单是项圈和耳坠那一套首饰,若用琉璃宝石镶嵌,卖上万两银子不在话下。 只是不知道,这位白掌柜能否让他挑选一番,选几张最合意的图样。 白先生在宫中过了近二十年,那地方主子众多,她们这些宫女要时刻查看主子和高品级宫女太监的眼色做事。 看着权掌柜精明眼神中的算计和希翼,白先生不由的一笑:“权掌柜见谅,我们这些东西是打包推销的,贵店若有收购意向,共计二十一万两银子成交。” “二十……一万两银子!”权掌柜惊呼。 白先生继续说道:“不打紧的,若贵店无意,我再去第一楼试试运气。” 一句话把权掌柜心中的侥幸彻底打消。 他若不把握这个机会,再让第一楼拿到这些琉璃首饰,那他们宝泰银楼这京城第二,就彻底做下去了。 再不然,清韵阁把这些首饰买与第三家,他这京城第二,还不知会沦为第几。 “二十一万两银子的数额着实太大,若不分开……”说到这里,权掌柜见白先生状似要起身的样子,连忙改口,“这么大宗的生意,在下做不了主,需得禀明东家。。” 白先生点头,“这没错,要不,权掌柜去找东家商议,我们先回去,改日再来。” 说着,手掌伸向权掌柜手中拿着的两张图样。 权掌柜连忙一缩,更不能让他们这此离开。 若这二位回去的途中改了主意,亦或是有别家得到消息捷足而登,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别说琉璃宝石,单就这两张图样,那也值大价钱了。 “不用不用,怎么能让白掌柜久候?我这就找东家商议,马上就能给您回话。”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开始实施 权掌柜一边陪笑说话,一边看看自己手中的两张图,再纠结的看康掌柜。 白先生嫌弃他欲言又止的耽误事儿,问道:“不知权掌柜,可还有什么疑虑?” 权掌柜忙道:“这个,在下这就去禀告东家。只是……若您说的若干件首饰,全部用琉璃镶嵌,那这琉璃的数目可不少。在下想知道,您手中的琉璃数目可够?” 白先生笑了:“权掌柜尽可以放心,这些首饰所用琉璃我们精确计算过,一定不差。” 有了白先生的肯定答复,权掌柜更不敢怠慢,顶着满额头的冷汗,脚步匆匆的离去,全然没有来时的淡定和礼貌中带着的疏离。 这也不怪权掌柜,谁能想到,一个做陶器生意的小店铺,居然有如此大的手笔,能拿得出这么大宗且神奇的琉璃宝石。相应的,还能给出镶嵌琉璃的精美首饰图样。 首饰的价格,通常情况下是一工一料,宝泰银楼和清韵斋谈的这批首饰,也要按这个算。 但是,最烦琐的琉璃磨制,却是清韵斋完成的。 而最贵的料,也正是琉璃,再加上十几样首饰的图样,宝泰银楼几乎没多少压价的底气。 宝泰银楼明面上的东家过来,分别验看了首饰图样和一袋子琉璃裸石。 有之前权掌柜给他的描述,这位东家见到那袋子珍奇宝石时,保持了镇定,心中却如权掌柜似得激动。 这位虽然也被这突然而来的大生意砸得头昏脑胀,却没忘了讨价还价。 最后两方几番纠缠,最终白先生以十六万两银子的价格,做成了这笔生意。 ………… 夏家诸人看到匣子里,共计十六万两银子的银票,都沉默好半天,才把震惊、大喜、惊讶等诸多情绪压了下去。 十六万两银子,足够支撑一个富豪之家。如今,却被自家这位小姑奶奶在短短时间里赚到了。 这种干脆利落的生意手段,整个京城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十六万两银子,夏宴清留下三万两,当作琉璃材料和磨制琉璃晶钻的费用,其余十三万两,算是利润,按三七、分别归邵毅和夏家。 白先生做成这笔生意的第二天,邵毅就拿到夏梓堂送来的九千两首付银子。 夏梓堂告知:剩余的三万两,事成之后一并交付。 这个事成,说的是宝泰银楼得到的这些琉璃和首饰图,至少要有八九成卖出去,卖给夏宴清圈定的人。 邵毅接到九千两银子时,极是错愕,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也是意料之外,这笔生意居然真被她做成了,真的以天价做成了。 夏梓堂一点儿没觉得邵毅的错愕神色丢人,想他和父亲二哥昨日见到那一匣子银票时,脸上神色不比邵毅好多少。 ………… 邵毅之前已经做了准备工作,如今手里又多了九千两银子,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办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宝泰银楼并未公开他们到手了一批琉璃,打造琉璃首饰就更是秘密了。 好在邵毅手里还有几个得力的人手,明的暗的一起使力,得知宝泰银楼打算分多次、不间断的推出琉璃首饰,以便把琉璃首饰,带给宝泰银楼的人脉和势头持续保持下去,力争用这批首饰把第一楼的招牌摘了。 邵毅听知睿和手下人报上来的各种消息,嘴角噙出冷笑。 这宝泰银楼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银楼想细水长流?可他和阿灿圈定的冤大头,若也这样细水长流的买首饰,那是会把他和夏宴清约定的合作耽误在漫长时间里,他哪里还有脸再见夏宴清。 冬月里,京城女眷们的各种宴会非但没有减少,反倒还多了一些。 礼部姜侍郎府上的陈大奶奶在侯府赴宴时觉得气闷,便披了斗篷,带着丫鬟出来走走。 虽则是冬季,但气候冷冽,放眼望去,自有一种清朗通畅之感。 陈大奶奶在一座假山前的条凳坐下,散发着刚才在屋里被炭火气和嘈杂引起的不适。 她前些日子诊出有孕,分外受不了身周乱糟糟的声音、和各种味道混合起来的斑驳气味。 这一趟,若不是芷容县主和另外两个外戚家族的女眷也有参加,她今天就推辞不来了。 陈大奶奶正坐着,呼吸着清洁冷冽、让人身心束缚的气息,隐约听到两个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往假山后的小径而来。 “什么?真的有那种首饰?不可能吧?”一个女子的声音质疑道,“琉璃首饰咱们都见过,不过是颜色好一些,看起来通透明亮一些,哪可能自己闪光的?你别是昏了头,自顾自的胡说吧?” 另一个声音年少清脆,更不乐意:“不过是当新鲜事说来听听,你却这么多质疑,我何曾对你说过胡话的? 不是说了吗?那东西不是自己会放光,而是只要周围有一点光线,它就会光芒四射。见过阳光下湖面的水波荡漾不?就是那个意思。据说,若琉璃首饰被阳光照耀,琉璃首饰射出的就是耀眼白芒,而若是晚间烛光照射,那色彩更加迷离梦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谋实缺 因为涉及到女子感兴趣的首饰,陈大奶奶倒也把这些话听进耳中了,但同样不以为然。 若是金银首饰经常保养擦拭,在灯光和烛光照耀下,也一样熠熠生辉。这两个女子着实没见识,这种事哪里用得着相互辩驳。 那女子的声音还在继续,生怕对方不信,再补充道:“我真不是夸大其词,是有人亲见的。宝泰银楼不知从哪里得来好大一袋琉璃碎石,据说打磨的极美。 另外还有镶嵌琉璃的首饰样式,那个话儿叫什么来着?对,精美绝伦,说有好多精妙绝伦的首饰样式呢。据说,那家掌柜当时一见首饰图样,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 “啊,那一定是真的好啊,”另一女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咱可都是伺候富贵主子的,但凡银楼上了新式样首饰,都会给老主顾送消息。这事儿怎么没听到一点儿风声?” 那女子的声音很有些神秘,“听说宝泰银楼打算细水长流,要用那一大袋琉璃博长久名气呢。你想,若一下子推出好大一堆首饰,只卖这一波儿,哪里比得上做长久生意?” “也是哦。” “你可别不当回事,听说,人家那大件琉璃首饰预计售价两三万两银子,小件的也上千两银子呢。” “不是吧?那么贵?” 声音渐渐远去,陈大奶奶起身走出两步,还可以看到两个丫鬟的背影,两人一边走,一边头挨头的说着什么。 “这两人穿戴不是侯府丫鬟,你们可认得那是哪家的?”陈大奶奶问身边的丫头。 两个丫头齐齐摇头,“今日侯府宾客甚多,没跟着主子,着实不好辨认。” 陈大奶奶缓缓坐回条凳,听那个丫头说的真切,或许真有其事。 若宝泰银楼手里有琉璃和新首饰样式,却秘而不宣,那这首饰大概就着实有出奇之处。 “上万两银子啊?”陈大奶奶几不可闻的自语,有些心动了。 若那丫头说的属实,银楼的首饰图样应该不少,大件小件都有。或者……她可以去挑上一两样。 她是姜侍郎府的长媳,当年姜侍郎科举,可谓一帆风顺,三年一考,次次顺利,是二榜进士出身,才有了如今侍郎之职。 可她的夫君却没继承父亲的文才,三次参加院试,才勉强得中秀才,着实没有读书的天分。 既如此,不如实实在在谋个实缺,若能勤勉做事,又有父亲提携,只要不打算入阁拜相,也是前程有望,不枉素有才名的她嫁入姜家为媳。 关键是这个实缺不好谋取,姜侍郎也曾使过力,怎奈还是品级不够,上面又没有助力,所得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可若是宝泰银楼之事属实,那就不一样了。 若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宝泰银楼那细水长流的第一款首饰买下来,送进分管吏部的次辅高越林府上,实缺这事儿应该就有着落了。 高相爷最钟爱的幼子新近娶了合心意的美貌妻子…… 嗯,还有芷容县主那里,也得露个口风过去。如果她悄没声地在宝泰银楼买了精美首饰,却瞒过县主,却是不妥。 芷容县主的赏菊宴名声赫赫,几乎聚集了京城全部名媛和才女。 而京城各家权贵府上的其他女孩子,也大多与县主交好,人脉着实不能小觑。高相爷府上那位少奶奶,就是她在成郡王府结识的。 芷容县主一定要跟紧,就算夫君的差事晚一晚,也不能得罪县主。 第二天,姜侍郎的夫人乔夫人和儿媳陈大奶奶来到宝泰银楼。 女侍殷勤的把贵客请上二楼,乔夫人没选二楼中心位置,而是一改常态,在角落的一张小几旁坐下,四个丫鬟分立两侧。 女侍刚要转身招呼茶点,就被乔夫人叫住,“先把你们掌柜请来吧,我有事相询。” 女侍忙躬身答应,给权掌柜传话。 姜侍郎的职位不算特别高,但胜在人家年纪也不算大,这就大有前程看好的可能。 听闻姜侍郎的夫人刚来,就要找他问话,权掌柜心下惊疑,连忙放下手中事务,匆匆赶来。 乔夫人对站在两步开外的权掌柜招招手:“权掌柜站近些说话。” 权掌柜知道,这是有不能让外人听到的事情,忙跨前一步,又挥手让女侍退远一些。 乔夫人摩挲着面前的茶盏,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宝泰银楼进了一批珍贵的琉璃宝石、并若干首饰样式,不知可否拿来一观?” 权掌柜心下一凛,微微皱了眉。 他已特意叮嘱清韵斋掌柜,不要把琉璃之事外泄。而宝泰银楼这边,凡涉及此事的人也都下了禁口令。 其余无关之人,则压根儿就不知道。 侍郎夫人从何处得知此事? 既然人家已经听到消息,不日之后,自家银楼也将推出第一批的三件琉璃首饰。他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反而会因此得罪姜侍郎府上。 “这个嘛,不敢瞒夫人,我们日前是购进了一些琉璃宝石,却数量有限,后续是否能继续买进还不确定,所以没敢往外张扬。只是,工匠正在制作,还没有现成的琉璃首饰,实在没有实物拿给夫人观看。” “母亲……”陈大奶奶闻听,心里便有些着急,忙看向乔夫人,语带恳求。 乔夫人给她一个制止的眼神,转向权掌柜,皱眉道:“你连实物也不出示,我们不知首饰品质如何?又怎么预定?” 权掌柜又是一愣,心中连连叫苦,原来这位夫人是要预订琉璃首饰,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打算把琉璃首饰做出来,先摆在显眼位置好好亮相,给自家攒点人气,再高价出售。 这若刚做出来,还来不及显摆,就悄默声的被人预订买走了,哪里能有他们希望的那种效果? 乔夫人见权掌柜色变,心下对儿媳转述的言语信了八九分。 看来宝泰银楼的确买进了珍贵宝石,准备制成首饰待价而沽。能让宝泰银楼待价而沽的首饰一定不凡。 “这样吧,”,乔夫人倨傲道,“待到琉璃首饰制出,麻烦权掌柜给侍郎府递个信儿,我先看看实物,再决定是否购买。” 说着话,目光移到权掌柜面上,凉凉说道:“宝泰银楼经营多年,自有一份诚信。我相信贵店不会因为侍郎府品级低微,就把琉璃首饰转让与别家权贵。” “不敢不敢,夫人说哪里话?待到首饰出品,小人一定先给府上送信。”这时的权掌柜,感觉自己死都死不迭了。 本来计划周详的事情,还没迈出第一步,就被瓷瓷实实挡了回来,这可让他怎么向东家交代。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举座皆惊 乔夫人婆媳二人从宝泰银楼出来,陈大奶奶迟疑着问乔夫人:“若只有一个大件首饰,成郡王府那边可怎么办?若是让芷容县主知道这等稀罕首饰,咱们没有先让与她,反而悄悄自行买下,县主也许就会恼了儿媳。” 只要县主两次不给她送帖子,只怕她就被边缘化了。 乔夫人拍拍她的手臂,笑道:“咱们这趟,说起来也是怕事情不实,先探探路。看那掌柜的神色,宝泰银楼可不止有一两件首饰。你不是听那两个丫头说过,银楼收了一大袋琉璃宝石吗?想来权掌柜还是对咱们瞒了些事情的。你这就给县主送信,自有县主让宝泰银楼把实情吐出来。” 这一趟,乔夫人非常满意,她这儿媳要才貌有才貌,要心思有心思,真是娶对了。 ………… 不过三天时间,宝泰银楼就陆陆续续来了九位钱多势大的客人,而且都是冲着琉璃首饰过来的。 权掌柜急得满嘴燎泡,一天两趟的给东家报信。 可事已至此,东家也没辙。 他倒是派人查询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却根本无果。 除了这些女眷,外面人根本不知道宝泰银楼买进了不菲的琉璃宝石。 权掌柜隐晦的向九位贵客主顾打探,打听出两个渠道。 一是陈大奶奶在侯府宴席上,听两个小丫头随口聊天。 再一个渠道出自大粮商家的太太,这位太太去银楼选首饰时,路过一辆马车,马车里议论的就是宝泰银楼的琉璃首饰。 这位太太耳音好,还听到数量有限,若被别人知道抢先,那就真没了。这不,她谁也没敢告诉,就抢着来了。 一番查探下来,应该是自家铺子里的什么人,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被陈大奶奶听到,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扩散开去。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哪个主顾也得罪不起,细水长流是没可能了。 权掌柜和东家一番商议,决定把首饰价格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三成。 既然摘不了第一楼的牌子,就不求别的了。一笔生意,能进账十余万两银子,那也是好买卖。 唉,聊以**吧。 十二月中,倾宝泰银楼所有工匠全力,大小二十四件首饰全部完工。 宝泰银楼给九家预订主顾送了信儿,约定时间,请几位过来挑选。 这时的挑选,已经没有先来后到之说了,自然是身份尊贵的人最先选择,官职地位差不多的,才能讲,也敢讲先来后到。 不说贵妇和丫鬟婆子见到首饰有多震惊、喜爱,这番挑选也分外和气。 首饰本就样样精品,一番挑选下来,只给宝泰银楼留了八枚小件首饰,其余全部包好,配了檀木匣子,交到各位贵妇手中。 宝泰银楼则入账三十一万两银子,除去工本,净赚十一万,并八件指环、额饰、簪花一类的小首饰。 与此同时,宝泰银楼为了夺得先机,同时制作了若干与琉璃首饰同款的金银首饰,也有镶嵌玉石、珊瑚、宝石的,合着那几个琉璃指环等物件,一并在店铺推出。 ………… 就在宝泰银楼的新式样首饰占据了店面最显眼的位置,招来进店女眷追捧的当天,宁国公为母亲办六十大寿。 琉璃首饰第一次在京城宴会上亮相。 第一个带了大件首饰亮相的正是韶华郡主。 这日的韶华郡主梳了牡丹髻,一只金色镂空的琉璃凤钗戴在蓬松的发髻上,在阳光下反射出无数道璀璨金芒。 凤钗两端的金色羽翅向两侧舒展,一粒粒碎金闪烁的琉璃点缀在羽翅纹路上。三条镶钻尾羽绚丽的延伸,附在发髻上。尾羽末端各有一粒深金色心形琉璃片,被碎金包围着,相映成辉。 从韶华郡主在二门处下了马车,冬日阳光照耀下,那只奢华凤钗四射出的闪烁光芒,就引起所有人的惊艳注目。 搭配着韶华郡主一身紫色绣金牡丹的衣裙,看起来雍容高贵、极尽奢华。 这一次,在宁国公府宾朋满座的宴席上,韶华郡主终于独占鳌头,吸引了所有人或羡慕,或嫉妒、或自惭形秽的目光。 因为这是第一次展示琉璃首饰的机会,席间几位郡主县主都在,其他人大概不敢抢风头。所以除了韶华郡主,只有菁华郡主和芷容县主两人,分别带了两枚簪花和一枚指环。 尤其是芷容县主发间的两枚琉璃簪花,在原有衣着饰品中,闪出点点晶粹,有种低调的奢华,也是亮眼之极。 众女眷在宁国公府的待客厅坐定,恭喜主家寿宴和老寿星、以及欢迎宾客赏光的客套话之后,话题就固定在琉璃首饰上。 一番赞誉、赞叹过后,工部郎中府上的张夫人,低声问身旁的姜夫人:“听说你家女儿经营的窑厂,里面就有烧制玻璃的作坊。不知宝泰银楼的琉璃宝石,可是出自你家姑奶奶之手?” 姜夫人在宁国公府宾客中不上不下,属于那种不打眼、比较自在的一类宾客。 可是被张夫人这么一问,声音虽低,但她们周围的两个女眷却是听到了,都投来莫名的目光,里面惊讶、疑惑、不信的情绪都有。 “宴清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只能由着她胡闹。”姜夫人含糊的说了一句。 身边的两个女眷目光闪烁:姜夫人居然没否认,难道真有这等事? 这边有人询问、有人疑惑,另一边就有答疑解惑的。 菁华郡主坐在国公府老夫人身边,听着渐渐蔓延开的议论和疑问,笑着说道:“这事儿,我还真问过宝泰银楼的掌柜,琉璃宝石确实出自清韵斋。” 芷容县主坐在她身边笑而不语,隐在金钗间的两枚琉璃簪花闪烁点点,让人忍不住去追寻那闪烁不定的金芒所在。 京城忽然冒出这么多琉璃,以芷容县主的心思,哪有可能不问? 和她同去的菁华郡主只略略提了一下,宝泰银楼的权掌柜就和盘托出,把琉璃首饰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韶华郡主听说宝石出自夏宴清的生意,面色先是僵了一下。随即想到,琉璃再稀少,做琉璃的人也是伺候人的贱/坯子。 这么一想,她的面色恢复正常,神色回转之间更显高贵。 而厅中众人却惊讶莫名,低低的询问和议论已经充斥了待客厅,都是讶异、艳羡和不可置信。 今日韶华郡主一亮相,那支琉璃凤钗的耀目光芒,已经彰显了首饰的不凡。 菁华郡主和芷容县主虽说只佩戴了小小的指环和簪花,在两人通体富贵的饰品中,依然难掩琉璃的光华。 可想而知,这些首饰价值几何。 夏家和离女手中居然有如此奇货,仅仅这一笔生意,那得进账多少啊? 姜夫人还没受到过这样的瞩目,她虽坐在几位夫人中间,可是接受到的目光,却比上座的老夫人和几位郡主县主还要多。 另一边,坐在杨氏和高氏身边的妇人年纪较轻,已经在询问她家小姑子何时学来如此厉害的技艺。 坐在姜夫人不远处的刘夫人和袁氏则如坐针毡,不住有人把眼风划过两人,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一个和刘夫人相熟的中年妇人忍不住问道:“夏家女从你那里和离没多久,你们当时不知道她有这等技艺吗?”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父母宗族 饶是刘夫人是个恬淡心性,却也没想到,会在如此大的场合再次听到前儿媳的事情。 如此巨额的生意,如此大的银两进账,别说王家才起势不久,就是大家族,这也是一笔可观的银子。 她能听出,问话的中年妇人没有嘲笑和幸灾乐祸的意思,有的只是深深的遗憾和惋惜,替她王家惋惜。 面对或明或暗看过来的目光,刘夫人心中发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啊,她们之前知道夏氏有这等技艺吗? 本应该知道的,夏氏做事并不偷偷摸摸,那窑炉一直都在,是过了明路的,开始是烧陶,后来那次,窑炉不熄接连烧了好多天。 她不知道夏氏是否打算瞒着她们,但她知道,她们没一个人询问过,而是用一种蔑视的态度对待夏氏所做的一切。 所以,她们是真不知道夏氏有此技艺。 可如今,面对这么多京中贵妇和贵女,就算她不想承认,也改变不了素以才学过人、精明干练闻名的王韬,阖府上下却有眼无珠,已经娶进家门、如此难得的媳妇,却又被她们推了出去。 宁国公的母亲姓严,严老夫人不明白人们在议论什么,侧头询问菁华郡主,听她简单分说,才“喔”了一声,恍然大悟。 夏家二房女眷距离这里甚远,但夏家老宅的吕老夫人却坐得近,和严老夫人中间只隔着相府夫人。 严老夫人探头,问吕老夫人道:“老姐姐,你那四孙女呢,没来吗?” 吕老夫人和两个儿媳刚才听了众人的议论,还有菁华郡主的解释,木呆呆半晌没回过味,这才回过神,就听严老夫人询问。 吕老夫人先扫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夏宴容三姐妹,又瞥一眼大儿媳李夫人。 李夫人会意,忙欠了欠身,替婆母答道:“宴清之前参加过一次宴会,因不适应京城女孩子们的说话方式,很是着恼,之后就不肯再出门了。” 她说着,还往姜夫人那边瞟了一眼。 她这话可没说错,当日,夏宴清当着很多人的面,就是用这样的话羞辱自家女儿的。 正所谓因果有报,这就是呈一时口舌之快的结果。 姜夫人那里也变了脸色。照着自家大嫂这说法,女儿日后岂不是得一直缩在院子里,再也出不得门了? 她连忙站起,冲着严老夫人那边屈膝施礼,解释道:“老夫人容妾身解释,宴清和离没多久,自知身份尴尬,生怕出门扰了大家的兴致,这才留在府中,没有同来。” 严老夫人听到姜夫人的回答,不由得笑了:“这有什么,和离也一样要过日子的,哪有什么尴尬不尴尬。等丫头有空了,你带她过来,也让老婆子瞧瞧,能琢磨出这么好看首饰的孩子有多古灵精怪。” 说着话,不着痕迹的往吕老夫人和李夫人那边瞥了一眼。 暗地里道一声可惜。 夏家是诗书传家的百年大族,这几十年本就有些凋落,可这位吕老夫人着实没什么胸襟,唯一出色的子弟,只因为是庶出,就百般的不待见。 今日又因为庶出子的女儿被人多称道几句,就又在这里出昏招。 如此,夏家二房必定和宗族疏远,夏家以后用什么来撑起大族的门楣? 芷容县主听到严老夫人的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这就是说,不管别人怎么看夏宴清,宁国公的大门一定会对她敞开了。 夏宴清以后再参与京城女眷的交往,就不用再依仗她了。 可惜,可惜了。 她顺着严老夫人的视线看过去,见夏宴容三姐妹眼中满是羞愤不甘,面上却还要堆出一副可亲笑脸,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这三个蠢货,自家姐妹不合,关起门来怎么斗都无所谓。可出了门,一人受损,整个家族都没脸面,可她们却硬是不懂。 赏菊宴上,若她们三人能帮衬夏宴清一二,当时的场面就不会那么明显的一边倒,也许夏宴清也就想不了那么多。 她当时还真低估了这三人,以为她们只是平庸,却没想到还愚蠢。 吕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撑着僵硬的笑脸,勉强把严老夫人的寿宴支撑下来。她们和王韬一家是最早离席告辞的一拨客人。 一上马车,吕老夫人就拍掉丫鬟给她抚平裙摆的手,一双厉目盯着丫鬟缩到一边。 回到大学士府,吕老夫人婆媳和孙女,并不添油加醋,照实把席间的事情告知夏大学士,就达到了效果。 夏大学士阴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目光闪烁着听她们把话说完,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之前夏宴清和离,夏珂明知道他在这桩婚事上费了多少心,却瞒着没告知他。 他得知这个孙女有些天分,刚想扶持一把,结果二儿子又瞒着他,支持四孙女做起了生意,还闹得人尽皆知。 这也就罢了,小生意而已。 如今却牵扯到琉璃,听她们几人描述,那琉璃首饰可不同于寻常。 顶级首饰,绝不是寻常价格能拿下的,只怕那柄琉璃凤钗,万两银子都不止。若宝泰银楼真的卖出去三十万两的琉璃首饰,这么一笔巨款…… 夏大学士一掌拍在桌上,他这二儿子太不像话了。 一旁的吕老夫人见火候到了,冷笑道:“我之前就说过,老二冷心冷清,并不把父母兄弟放在心上,老太爷您还不信。如今怎样?” 夏大学士恼火的抬眼。 吕老夫人一点儿不退缩,继续说道:“女孩儿家的,小小不言的开个铺子当做消遣,不给老太爷通气也就算了。如今,琉璃这样的大宗生意,老二居然也敢闷着头,只管往自己钱袋里哗啦,可有想过父母大恩和家族根本?” “都退下吧。”夏大学士不耐烦的摆手,不欲再多说。 ………… 第二天,夏珂下衙之后,来不及吃晚饭,就带着姜夫人前往夏家老宅,听候父母传唤。 学士府正院正厅,大学士夏斌和吕老夫人坐于上位。 夏家大老爷夏琛、三老爷夏琳,以及李夫人和孙氏,分别坐于东西两侧。 夏斌见进来的只有夏珂夫妇二人,皱眉问道:“宴清呢?不是让她也过来问话吗?”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们说了不算 夏珂躬身答道:“昨日姜氏带两个儿媳去宁国公府赴宴,宴清留在家带两个孩子玩耍,不小心着了风寒,病倒了。” 吕老夫人冷哼一声:“病的可真是时候!” 夏珂和姜夫人没做辩解,分别给父母兄长行了礼。 的确病的是时候,昨日姜夫人婆媳回来,说了宁国公府寿宴上的事情,夏珂就知道老宅一定会说话,当即请了郎中过府,硬是留下一张风寒方子,熬出满院子的药味。 今日果然就用上了。 夏斌虽然恼怒,可二儿子终究是朝廷命官,已经做到四品,且以后还有升职的巨大空间,实在不好太过苛刻。 便挥手示意二人在两侧坐下。 吕老夫人眼中有怒意划过,这样不敬父母宗族的孽子,就应该让他们夫妇长跪于祠堂。怎可如此轻飘飘的让他们坐下回话?简直不知所谓! 夏斌首先问姜夫人:“你掌管内院,昨日宁国公府寿宴议论的琉璃首饰是怎么回事?” 姜夫人回道:“那是宴清烧制陶器时,不小心烧结的几块琉璃。宴清看着没什么用处,便请了打磨工匠,切割成琉璃颗粒并打磨出形状,卖给了宝泰银楼。” “不小心烧结的几块琉璃?”孙氏首先沉不住气,尖声道,“二嫂你可真敢说,若琉璃随便一个不小心就能烧出来,还能称作宝物吗?” 姜夫人没理会孙氏的逾越责问。 夏斌也警告的扫了孙氏一眼,转而问夏珂道:“如此大宗生意,你居然不向父母宗族知会一声,擅自交与一个女儿家胡闹,可知此事不妥?” 夏珂躬身:“是,请父亲指点。” 夏珂的回答,把夏斌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讲道理,夏珂应该辩解几句的,然后他这当父亲的斥责一番,在这种情况下说出他的不妥之处,再告诉他应该怎么做,这样才自然合理。 可如今这情形,难道让他直接开口讨要孙女手中的生意? 他可怎么开口? 吕老夫人可没有夏斌的顾虑,见他被儿子噎的卡壳,心下不屑,这父亲当的也太窝囊了些。 “明渝啊,宴清虽说和离了,但年纪还轻,还是应该安守闺中,再嫁时才好说亲。琉璃首饰获利甚大,没有稳妥的支持,难免会被人觊觎掠夺。到那时,别说是宴清,就是你们父子婆媳,说不定也会被带累的家破人亡。” 夏珂维持着欠身的姿势,没抬头,也没应声。 嫡母可以随口说出如此咒人的话,可他是儿子,却不能质疑嫡母,这是孝道。 夏琛见夏珂不语,便坐不住了,皱眉道:“二弟难道听不出母亲这是在担心你一家大小的安危?让宴清把制作琉璃的方法,交与族中,由族中打理便好,每年给你府上一定份额的利润。坐着拿红利,又不担风险,何乐而不为呢?” 夏珂这才说话:“母亲,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也知道母亲是好意。只是之前烧出琉璃时,宴清不知该如何处置,好似托了她如今的掌柜白先生,在外面寻了人合作。 是那合作之人给出了打磨器具、和琉璃宝石的样式,才能让宝泰银楼全数购买。这不是宴清一个人的生意,不论儿子还是宴清,在这件事情上都说了不算。” “你……”夏斌指着夏珂,手都有点发抖了。 吕老夫人也是气极,把手中茶盏往桌上一顿,怒道:“你可真是你父亲的好儿子!琉璃乃稀罕物,既然烧出琉璃,有难处需寻人合作,却撇开自家父母亲人,把好处让给外人。你和你那女儿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夏珂见此情形,站起身,撩袍跪于地上:“因着我们当父母的疏忽,让宴清这十几年历经坎坷。当日宴清出嫁,我们也没给她好多嫁妆。如今这生意,她并未借助外力,都是她自己在经营。儿子恳请父亲母亲,这生意,就让她自己做吧,有钱财傍身,宴清以后的日子也能过得顺畅些。” 姜夫人也连忙跪在夏珂身边,哀求道:“望父亲母亲可怜可怜宴清那孩子。” 夏斌怒而站起,“你母亲果然没说错,你真是我的好儿子!”说罢,甩袖而去。 他的好儿子,这是在暗指他谋算孙女的生意,让他本就难以启齿的话,更说不出来。 夏琛看着夏斌离去,怒道:“二弟!你也太不知好歹了,父亲这是替你一家子着想,你们分门另过,若被人算计,根本无力抵挡。” 吕老夫人则凉凉问道:“老二,你的意思是说,我和你父亲想谋算你女儿的生意,是吗?” “儿子不敢。”夏珂磕头。 “你这哪里是什么不敢?分明敢的很呐!”吕老夫人冷哼。 孙氏接过话,“二嫂这些年只要一提起儿女亲事,就哭哭啼啼,说宴清可怜。如今,人找回来了,父亲还替她寻了可心的亲事。是她自己不好好过日子,执意闹和离。已经这时候了,二嫂还让咱们可怜可怜她。你倒是说说,她哪里可怜了?” 面对夏斌和吕老夫人,夏珂夫妇不敢太过违逆,孙氏居然也来搀和,她以为她是谁? 姜夫人抬头,问孙氏道:“若宴清现在是王家妇,做了这等生意,难道咱们夏家大族还能去向王家讨要回来不成?” “放肆!”吕老夫人怒把茶盏对着姜夫人砸过来。 夏珂忙侧身遮挡,一盏茶、连着茶盏都砸在夏珂身上。 夏珂带着肩背的茶渍再次磕头,固执道:“母亲息怒,琉璃生意已经与人合作,着实不是咱们一方说了算的,母亲父亲就当宴清如今在夫家做生意好了。” 吕老夫人盯着夏珂夫妇,眼神不断闪烁,沉声问道:“与宴清合作之人是谁?” 夏珂:“儿子不知,待儿子回去询问宴清,即刻给父亲母亲回话。” 吕老夫人断然摆手,“不用了,听你的口气,好似我们当父母的真要谋算你什么似的。你身为儿子,如此恶意揣测父母,可谓忤逆。你跪两个时辰,自行回府。你媳妇转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 哼!什么时候夏珂父女把琉璃做法交出来,姜氏什么时候再回去吧! 夏琛、夏琳几人也跟着站起,绕过夏珂夫妇,向外走去。 他们身后,夏珂的声音响起:“是儿子和姜氏无礼,甘愿受罚。儿子和姜氏一起去跪祠堂,等姜氏能幡然悔悟,我们一起离去。” 吕老夫人脚步一滞,几人同时站下。 之所以让夏珂跪两个时辰,而不是陪姜氏一起跪到他们肯交出琉璃的做法,并非看中夏珂这个儿子,那是因为夏珂明日要去上朝。 夏珂陪姜氏一起罚跪,甚至耽误了上朝,今日之事岂不是要闹到尽人皆知?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找谁合作 若夏珂这一趟没去上朝,能让他丢官罢爵,吕老夫人就算吃点儿亏,担个骂名也认了。 然而并不是,夏珂偶尔一次无故不上朝,最多也就是受一番斥责。 可事情如果宣扬开来,夏斌和他的两个嫡子逼迫已经分家的庶子,把他家中的生意交出来……不仅夏大学士和学士府要担恶名,甚至还会影响长子恩荫得来的、做的岌岌可危的官职。 吕老夫人恨得咬了咬牙,她最讨厌的就是夏珂这点,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任何责难和责打,他都心平气和的应对,好像她这个嫡母极其无能,连个庶子都拿捏不住似得。 现在改口、免了两人罚跪的话她说不出口,只得冷哼一声,带着儿子儿媳和贴身丫鬟,扬长而去。 一时间,正厅里空落落的,只余下跪在地上的夏珂夫妇,和守在门外的姜夫人的丫头。 两人转到祠堂,堪堪跪了两个时辰,吕老夫人院里的一个小丫鬟过来传话,让两人起来,回府思过。 夏珂并未就此离开,而是带了姜夫人,随着脚步匆匆的小丫鬟,一同去往吕老夫人的院子谢恩。 小丫鬟走得很不安心,一边走一边往后瞄,夏珂斥责她两句,她才不得已缓下脚步。 吕老夫人院子的门掩着,但院里的灯火全熄。 小丫鬟站在门前犹豫了一瞬,转头低声提议,做最后的努力:“想来老夫人已经歇下了。要不,二老爷和二夫人就请回吧,明日一早,奴婢就向老妇人转达二老爷和夫人的孝心。” 夏珂摇头道:“叫门吧,母亲一片慈母之心,怎么也得在院子里给母亲磕个头,拜谢母亲大人。” 小丫鬟不得已,也不用敲门,原本就给她留了门的,只轻轻一推,虚掩着的门就开了。 两人在上房台阶下跪下,夏珂朗声道:“母亲慈心,明渝感念不尽,特来拜谢母亲。母亲安寝,明渝和姜氏这就告退。” 两人磕了头,起身退后几步,才转身往外走。 从他二人进门,一直到磕头说话,再起身往外走,正房和两边厢房都黑漆漆一片,一点儿声音也无。 距离院门几步远的地方,夏珂停住,沉声喝问:“看门人呢?给母亲看院子,居然也敢如此疏忽。有人进出,竟无一人出来查看询问,恶奴竟敢如此怠慢母亲,着实该死!” 话音落下,还持续了短暂一刻的静默,西厢末尾一间屋子的门才开了。 一个婆子疾走而出,扑跪在地上,冲着夏珂连连磕头讨饶。 紧接着,上房和东厢的门也开了,吕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和大丫鬟绣锦相继而出。 绣锦上前两步,屈膝行礼,低声说道:“二老爷恕罪,咱们都是醒着的,只是怕扰了老夫人安寝,才都没吱声。着实不是怠慢老夫人和二老爷。” 说着,狠狠瞪了传话的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都快哭了。她虽然不知道夏珂回来拜谢有什么不对,但绣锦叮嘱过她,给二老爷传话之后立即回来,不得耽搁。可她不但没做到立即回来,还把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带来了。 下意识的,小丫鬟就知道,她这顿责罚是跑不了了。 夏珂闻听绣锦的话,宽厚的摆摆手,安心告罪而退。 他这嫡母行事,一定要占尽上风才能作罢。不能把姜氏留下,这口气怎能咽下去,一定还有后招等着他。 今日,他若是听了这个三四等小丫头的话离开,明日嫡母不承认罚跪结束,他找谁对质去?难道让他一个朝廷四品官员,和一个小丫头掰叱细节? 绣锦另外派了丫头带他二人出府,已经走出老远,隐约的,好像听到了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 二人回到家已近子时。 夏梓希兄妹三人和杨氏、高氏都没睡,听闻父母回来,都脚前脚后来到雍合院。 杨氏当先施礼,问道:“父亲母亲还没吃饭吧?厨房里留着饭呢,马上就能上来。” “拿些上来吧,”夏珂应道,“不用太麻烦,天色已晚,拿点清淡易克化的食物即可。” 见杨氏和高氏转身,又叮嘱道:“时辰不早,吩咐了厨房,你们就歇着吧,不用都耗在这里。” 夏梓希见两人面上倦色很深,微微沉了脸,问道:“祖父祖母可难为父亲母亲了?” 夏珂摆手,“也没什么,一直不都是那样嘛。” 夏宴清也心疼不已,自责道:“都是女儿惹出来的事。” 夏珂失笑,“为了不让人家找事,难道咱们就不过日子了吗?别担心,没什么的。” 杨氏、高氏很快就招呼着人,把简单的饭食端上来,两人亲自摆了饭,就带着人退下了。 夏珂和姜夫人一人一小碗粳米粥,另有几个小包子和两碟小菜。 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夏珂喝了口粥,对夏宴清说道:“你这生意太过招眼,第一笔就是几十万两的大生意,就算夏氏宗族没有开口,想来别家也会想办法插上一脚。” 夏宴清皱着脸说道:“我还以为父亲的官职足够大,就算有人眼热,也没胆子动心思呢。” 夏珂笑了笑,四品官员,就算在遍地权贵的京城,也不算小了。 只是,那要看面对的是什么人,牵扯的利益有多大。 夏氏一族倒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只不过,这些年已显颓势,为了维持以往的大族地位,不被人抓住差池,一直都是提着小心的。 就算他这里出了事,父亲和夏氏宗族也不会尽力帮助他脱难。 夏梓堂性子急,问道:“祖父可提到小妹的生意了?” 夏珂点头:“你祖父祖母说,宴清是个女孩子,不好做这么大的生意,而且咱们家也守不住,让宴清把琉璃做法交到族里,每年给咱们一定份额的红利。” “这……”这就是明抢,夏梓堂把这句话咽回去,问道,“父亲您没答应吧?” “嗯,”夏珂边吃边说,“我说宴清这生意是和人合作的,我说了不算。” 说着,又看向夏宴清,“既然已经有人知道你在烧制琉璃,那就尽快找个人参股吧,找个势力大一点的参股,虽说会分出去一部分收益,但能少很多麻烦。” 夏宴清倒是不抵触找人合作,尤其现在又是面对了这种状况。 在她看来,外面的势力还好说,夏大学士一家才难办。照着如今的规矩,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有人指责夏斌老不要脸,也难保看夏珂不顺眼的人借此捅刀子。 问题是,找谁合作呢?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找来了 夏宴清正自惆怅,却听夏珂对姜夫人说道:“宁国公府的老夫人不是说要见见宴清吗?要不然,去探探宁国公府的口风?” 姜夫人刚要点头,夏梓希就说道:“昨日,韶华郡主那支琉璃凤钗已经被人们捧到天上,宁国公为人端方,一定不愿意淌这趟浑水。” 夏珂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他想着宁国公为人端方,才不怕女儿的生意被人慢慢蚕食。 但也正因为宁国公端方,只怕人家真不愿为了些许银子,落个乘人之危、占人便宜的名声。 说是给琉璃生意找个合伙人,其实是找个强大的后台。可这后台若是太大,说不定自家生意就不由自己做主了,着实两难。 夏梓堂连着“唉”了好几声,深恨自己没用,实力不够强,不能做小妹强有力的后盾。 夏宴清被他唉声叹气的闹心,看向他时,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让四哥去问问那个邵毅,看他愿不愿意合作。” 夏宴清只是试探一句,其他四人就吃惊的看向她,姜夫人甚至连咀嚼都忘了。 “怎么了?若这邵毅人品还过得去,让他参股比其他人好吧?” 邵毅家里人口简单,除了皇帝多年前给予的支持,他没有庞大的势力和家族。这样的人通常胃口比较小,并且他那动辄捅破天的性格,也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若他有门路送几件琉璃制品给皇帝,那她的买卖就能踏踏实实的做下去了。在皇帝老儿那里挂了号的买卖,谁敢动歪心思?要了他们的狗命! 夏珂沉吟片刻,点头道:“也不是不行。邵毅只是不成器些,除了无所事事、和权贵子弟们寻衅打架,好像也没别的劣迹。从未听他有过抢占家财、欺男霸女的恶行。” 他问夏梓堂道:“你最近和邵毅接触甚多,感觉他人品如何?” 夏梓堂一脸的牙疼表情,勉强道:“我倒是觉得他不错,为人磊落,挺合脾气。手下带着二十几个兵士,也没听说敲诈勒索、贪恋钱财之类的事情。”除了在尚品居吃霸王餐的那次。 他是实在不想当着夏宴清的面说邵毅好,那小子,他怎么看,都觉得他对他家和他家小妹的事情太过热心了。 夏珂纠结了好半天,终于点了头,“那就先把这个生意控制一下,先别做大,看看邵毅的品行到底如何。若他品行不错,就按宴清的计划往下进行。若不行,咱也不和他纠缠,生意全部转让与他都可以,宴清另起炉灶好了。明日先让阿堂问问,看他要几成股。” 夏宴清嗤了一声,“什么几成股?给他一成,看看他如何表示,他要是个贪心的,这下没准儿就试出来了。” ………… 事情紧急,为免老宅追的紧,察觉不对,第二天,夏梓堂就找到邵毅。 “……合作?”邵毅瞪着眼睛发愣,他一定是听错了,对,一定听错了。 没想到夏梓堂点头了,“没错,是合作。” 居然没听错?!邵毅还是有点儿懵,再次确定,“一成?” 夏梓堂的脸黑了黑,这小子脸上是什么表情?行不行的,痛快点儿不行吗? “你就知足吧!京城里,想上赶着和我家小妹合作琉璃生意的人多了去了,若不是我打着包票说你人品不错,你以为能轮得到你?” 原来是真的啊! 邵毅大喜,点头如小鸡啄米,“知足知足,前日宁国公府老夫人寿宴上,琉璃凤钗大放异彩,连街上的三岁小儿都知道琉璃卖出了天价。那个,小弟谢四哥高义……呵呵呵,我就知道,我这眼力,决看不错人。” 夏梓堂狠狠的鄙视这货一番,这小子高兴的晕头了吧,这都哪儿和哪儿啊?原本是说的他高义,最后竟归结到他自己眼光好。 “行,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让人写文书去。”夏梓堂转身。 邵毅连忙追上去,亦步亦趋的跟着,“四哥四哥,需要我做点什么?你前些日子给我的三万两银票我还没动呢,要不,我这就拿出来入股当本钱。你看怎样?” 夏梓堂脚步顿了顿,他的感觉一点儿没错,这小子着实过分热心了。 “不用,一成股要什么本钱?你只要负责把生意上的麻烦摆平就行,到时,自有你的一成利润。” “就这么简单吗?”邵毅有点不敢相信,替媳妇镇场子、扛事儿,那不是应该的吗?哪里用得着分什么利润? 但邵毅也没推辞,有了这一成的股,他和阿灿就是合作关系,要是能再多点儿参股就好了。拿不拿钱无所谓,他就要个踏实点儿的合作份额。 “要不,四哥,我把那三万两银子给你,你看,能不能多让小弟加一成半成的股?” 夏梓堂立即警觉,难道真让宴清说着了,一下把这小子的本性试出来了? 邵毅一对上夏梓堂戒备的眼神儿,立即怂了,“不行吗?那算了,我就想着,咱家买卖多些银子,不是周转起来容易一些嘛。算了算了,当小弟没说。” 什么叫咱家买卖?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小子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夏梓堂怀疑的上下打量他好几眼。 “那就这么说定了?给你分一成红利,有人找麻烦你来解决?” 邵毅忙点头。 夏梓堂迟疑着迈步,这小子怂成这样,之前哪儿来那么冲的火气和人寻衅惹事的?简直给纨绔丢脸嘛。 邵毅说得不错,宁国公府寿宴上,韶华郡主带着琉璃凤钗亮相之后,京城贵妇贵女们对于琉璃的热切追捧,让出售琉璃宝石的清韵斋也备受瞩目。 有些人还翻出,寿宴上,工部郎中的夫人似乎提到,夏宴清的制陶作坊正在烧制琉璃。 这就是说,虽然宝泰银楼的琉璃首饰已经售罄,但清韵斋依然有可能继续烧制并打磨出琉璃宝石。 一般人家的女子想的是,清韵斋再次出售琉璃宝石,她们说不定也能买上一两件指环、簪花之类的小首饰,小小享受一下那种绚丽光芒。 权势大的人家,想的却是,夏家一个女子,经营如此暴利生意,也许需要合伙人。 安平侯世子夫人的韶华郡主,在宁国公府寿宴上,凭着一支琉璃凤钗,艳压群芳,更明白琉璃首饰对于女子的吸引力。 所以,最先找到清韵斋的,就是安平侯府的一位管事。 这位管事来时,白先生刚接待了宝泰银楼的权掌柜,告知他清韵斋无意做首饰生意,之前那批宝石,只是几块琉璃未成型,所以才费工夫打磨出售。 但宝泰银楼若需要琉璃,清韵斋若烧制出来并有剩余,可以供应一些。至于打磨,就得靠宝泰银楼自己的作坊和工匠了。 权掌柜大喜过望,连声道谢离开,再无京城一流银楼掌柜的傲然气场。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襄郡王府的夙敌 白先生送权掌柜出门时,正巧安平侯府的田管事身后带着两个仆从,刚踏上台阶。 白先生看到了这位管事的倨傲神色,做生意嘛,什么人都能遇到,所以她没太在意,只笑着谦让一下,交代康掌柜待客。 她把权掌柜送出门,返回来时,田管事已经大咧咧负手,站在屋子当中。 康掌柜则躬身站在一旁,神色恭敬。 见白先生进来,康掌柜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示意他也不知这位是什么来头。 白先生上前两步,微微躬身:“鄙姓白,是清韵斋的掌柜,不知这位贵客,可是有事?” 田管事扬了扬下巴,对身边一个仆从说道:“把咱们的名帖拿给白掌柜看。” 看着白先生接过名帖,他傲然道:“我姓田,奉我们世子夫人之命,特来和清韵斋谈个事情。” 名帖有两张,分别是安平侯世子和世子夫人韶华郡主的。 韶华郡主在成郡王府对夏宴清态度不善,当时在场的人很多,都看见了。所以,她不喜夏宴清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位掌柜拿着韶华郡主的名帖,只怕来者不善。 白先生伸手相请:“这里不是谈事情的地方,田管事里边请。” 她今天早上接待了两个富商,谈的就是投银子入股。只是,这两人一听清韵斋的琉璃生意有合伙人,客气几句,就拱手告退了。 估计这位也是为的这个。 白先生带着巧儿和一个中年仆妇,把田管事让到后堂,两人各自落座。 上茶之后,白先生故作不知,就是一套提前准备好的职业开场白:“我清韵斋主营陶器制品,有摆件、花瓶、笔洗、零钱罐等,凡现货都有样品。田管事如有需要,我这就让人把样品奉上,您尽可挑选。只是,敝小店不接待外单生意,只经营自家窑厂所出物品……” “行啦,”田管事不耐烦的摆手,“几个陶器物件儿而已,我们郡主哪里看的上眼?咱们是找你谈琉璃生意的。” “哦,琉璃生意啊。”白先生做恍然状,搬出之前和夏宴清商议好的说辞,“我们的琉璃制品如今还在试制阶段,还未有成型物件面市,只怕让田掌柜失望了。” 田管事勃然色变:“好大的胆子!清韵斋小小店铺,竟然连侯府和郡主也敢欺瞒!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清韵斋出售琉璃宝石,你还在这里满口胡言,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白先生忙赔笑解释:“田掌柜误会了,之前清韵斋向宝泰银楼推出过一批琉璃颗粒,那正是烧制失败无法成行的琉璃。我们东家无奈,只得请了打磨工匠,把那几块琉璃分割打磨,做成了琉璃镶嵌颗粒。事实上,我们东家并不打算经营琉璃首饰。” 田掌柜面色稍霁,拖长着声音说道:“之前没打算做不要紧,有了我们郡主,你们就不用再试别的什么琉璃物件儿了,就照着你们那不成形的琉璃做,直接磨制琉璃宝石即可。” “这个,”白先生满是困惑,欠身问道,“在下不明白田管事的意思。” 田管事继续拖着声音,凛然道:“你们还不知道你们东家已经大难临头了吧?我家郡主心慈,这是来救你们的。” “啊?”白先生表示更不明白了。 田管事面带得色,“想你们东家一个和离女子,就算父亲,也不过是个四品小官儿。手中却握有随便一笔就几十万两的生意,你们不怕被觊觎之人搞到家破人亡吗?” 说着话,他上身往白先生那边倾斜,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语道:“比方说,夏大人被查出贪赃枉法,抑或收受贿赂,更有甚者,通敌卖国也不是没可能。” 白先生立即变了脸色,这种手段,若是牵扯的利益足够大,说不得,还真有可能发生。 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和手段,找到合适的机会,完全能让一个四品官员无辜落马。 田管事得意的看着他的话起了作用,坐直身体,恢复了正常声音:“为免你家姑奶奶家破人亡,我家郡主勉为其难,可以入股琉璃生意,帮你们撑撑场面。 白掌柜这就找你东家商议去吧,我家郡主愿意投入七成的本钱。你拿出你家琉璃生意的账目,这七成本钱,郡主不会少你东家分毫。” 好不要脸!人家已经赚了大钱的买卖,明知道一本万利,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要按照当初的投入账目,出七成本钱获取巨额收益。 这和明抢有什么分别? 白先生心中愠怒,面上却有惶恐之色,连连欠身,抱歉道:“实在对不住韶华郡主,我家这琉璃生意早之前已经有了合伙人。本就是不大的生意,又有合伙人,着实不敢再委屈郡主。” 有合伙人了? 田管事只愣了一瞬,立即翻脸,拍桌子起身道:“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别说你家一个卖陶器的小买卖不会有合伙人,就是有,也得立即给我退了去!” 他知道清韵斋不会痛快答应郡主参股,一个大好的买卖,哪可能不经过挣扎,就供手把大头让人的? 只不过,夏珂一家面对的是韶华郡主,韶华郡主背后还有安平侯府和襄郡王府。 他来此之前,郡主是和安平侯世子通过气的,也允诺了襄王妃,生意到手,每年会给襄王妃不菲的孝敬。 那夏珂不过是个四品官员,哪有能力硬撼两府权贵? 田管事双手负后,下了最后通牒:“就按我们郡主的意思,把你家生意的账册拿出,起始时,七成本钱有多少银子?我们郡主绝无二话,即刻拿给你们。 明日这个时候,把你们拟定的合股文书拿出来,我会代我家郡主签订。若届时没准备妥当,哼……后果你们自己想,尽可以想的惨烈些。” 说罢,带着两个随从扬长而去。 闻声过来的康掌柜把他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他随着白先生,把田管事送出门。 看着田管事坐进马车,几人才返回清韵斋后堂。 康掌柜面色发白,问白先生道:“这可怎么办?赶紧找姑奶奶商议吧,早些商议,也好早些拿出对策。” 白先生倒不是很担心,知道邵毅参股的人不多,但其中就有她在内。 白先生这些年出入各家府邸,对襄郡王府和邵毅那些事儿还算了解。 若别家来强占琉璃生意,说不定那位邵大爷还要费些周折,要计划一下怎么做才能达到最好效果,又不至于做的太过。 事关襄郡王府,那可就不一样了。邵毅可谓是襄郡王府的夙敌,这么多年来,以一府之力也没能把他怎样。 这次,韶华郡主亲自把把柄送到邵毅手中…… 这结果,不用想也知道。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和自己人抢桌子 果然,夏宴清听说第一个向琉璃生意伸手的,竟然是韶华郡主时,立即就乐了。 “赶紧的赶紧的,心秀,赶紧的,把张大壮找来。” 白先生无语的看着夏宴清,就算这事儿容易解决,那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吧? 看这着急劲儿的,完全不是因为麻烦事儿来了,着急解决事端,而是一副兴致勃勃看热闹的样子。 夏宴清兴致真的不错,看着心秀出去,她对白先生说道:“先生随张大壮走一趟,去见见邵毅,把今日事情详细说给他听。” “是。”白先生答应,“这件事对于邵大爷来说,应该不难解决。” 夏宴清笑盈盈道:“明日那位田管事不是要来吗?问问邵毅的意思,最好让他在那个时候点,就在清韵斋会会田管事。” 白先生点头赞成:“姑奶奶说的没错,在店里解决事情,知道的人会多些。经此一事,想来以后也就没什么人来打咱的主意了。” 可是…… “姑奶奶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白先生问道,很想知道夏宴清为什么如此高兴。 夏宴清眨眨眼,面上神色有所收敛,问道:“有那么明显吗?” “有。”白先生肯定。 好吧,她想到明日有可能出现的情景,觉得很有些乐呵。 那位很把自己当根葱的田管事,遇到邵毅……哎呀,那是一定会火花四溅的啊。 “那啥,我明日一定得瞧这个热闹。先生你可千万要掌握着火候,万一我去的晚了,你得把邵毅发作的时间往后拖一拖。” 白先生立即无语,这就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是看自家热闹。 她提醒道:“夫人和二爷四爷能答应您去吗?” 夏宴清笑嘻嘻道:“咱家店铺的街对角不是有个小茶肆吗?我去那里假装喝茶歇脚,不被人发现就好。” ………… 邵毅此时正当值的。 听说是清韵斋掌柜和四姑奶奶府里的人有事,邵毅立即就想起媳妇儿的琉璃生意,当即带着修远去了约定的茶楼。 听了白先生的复述,邵毅还没怎么样呢,修远就一脸的古怪神色。 这位韶华郡主还真懂往刀口上撞。之前那几年,他家大爷和襄郡王府那几位打得不可开交,这位郡主因为是女子,所以没怎么受到波及。 这机会给的……简直都不知说她什么好了。 邵毅听着白先生讲述,一张稚色刚退的脸很是阴沉了一会儿,随即,嘴角就勾了勾。 只沉吟了几息功夫,他就吩咐白先生道:“不打紧的,你先回去安顿店铺里的人,照常做生意即可。明日那位田管事去了,你只管迎进去说话,要是能让他闹起来就更好了,我随后便到。” 白先生忙起身致谢,并说道:“邵爷记着些时辰,若去的太早,您还得等那位田管事,白白耽误了您的时间。” ……主要是怕您去的早了,把那田管事吓跑,四姑奶奶的热闹可就没得瞧了。 白先生这里纯属白担心,第二天,夏宴清早早就报备了姜夫人,要去窑场看看。 自从琉璃裸石赚了钱,除了把收入一半交给姜夫人做家用,剩余的,她拿出不少,开始烧制玻璃,也经常乘车去窑场查看琉璃烧制情况。 姜夫人心疼她在府里憋闷,只要把外出的事情安顿好,便能答应。 今日也是,姜夫人早早就过来,把她出行的衣裙首饰和帷帽检查得妥妥当当。 午饭之后小憩片刻,未时末,夏宴清就乘车出府,前往清韵斋所在大街。 夏宴清是来看热闹的,戴着帷帽不但看不清楚,还惹眼。 她在马车里把皮斗篷换下,穿了半旧的棉衣棉裙和鞋子,首饰也尽数取掉,用蓝布帕子包了头发。 同行的大壮媳妇和心秀也换了衣裳,看起来也就是寻常人家母女三人出行。 在清韵斋街对角的茶肆里,张大壮已经占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把三人迎进来。 如今隆冬时节,茶肆的门窗都是关着的,可外面若有喧哗,靠窗位置却很容易听到。 茶肆里燃着炭盆,却并不暖和,夏宴清有夹棉衣裙和棉鞋,倒也不是很冷。 她把窗户推开一条缝,看着斜对角的清韵斋。 清韵斋偶尔进出的客人,和店里伙计迎客送客正常平静,看起来,那位田管事还没来。 她刚把窗户合上,茶肆的门被推开,夹杂着一股冷空气,三个人先后走了进来。 夏宴清随便抬眼扫过去,立即就愣住了。 邵毅也愣愣的顿住脚步。 ……阿灿? 这时候的夏宴清,和当年他遇到的阿灿,在形象上又近了一步。 当年的阿灿独自在外讨生活,衣着穿戴就是这样,总是半新半旧、不打眼的衣服,头发也总是用布巾包着,看起来就是寻常人家出来做事的女子。 修远和知睿自然认得夏宴清,见自家大爷失态,修远忙轻咳一声。 邵毅回神,目光瞬间凌厉,在屋里扫视一圈,把几道看向他的视线瞪了回去。 再看一眼寻常女子装扮的夏宴清,只得装作不认识的走过,在与她相邻的桌旁坐下。 茶肆掌柜招呼店里的小伙计过来张罗茶水干果,又额外上了一碟点心和几片酱肉。 邵毅眼角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茶肆唯一的窗户,努力平复着心情。 他是兴致勃勃的来替媳妇儿做主的,可是真正见到更契合他心中媳妇儿的人,却只能压下心中的思念和熟悉感。 这种情况,比没有过往、只是刚生情愫还要煎熬难耐。 半晌,渐渐平静的邵毅,示意知睿去邻桌说话。 知睿知道邵毅此行目的,他也一向掌管外面的事情,自然知道他们此行最便利的位置,就是靠窗。 既然得到指示,他便过去,冲着张大壮躬身行礼:“抱歉了,这位爷,小的能否说两句话?” 张大壮被他唬了一跳,他认识知睿。被这位富贵小厮这么恭敬的行礼说话,着实坐不住了。 夏宴清那边递了个眼神,他才勉强坐稳当了:“小哥有话尽管说。” 知睿暗自点头,夏家这位小娘子,还是有些气魄的,遇到意外也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 “这位爷,实在对不住您,我家大爷在里面坐着有些气闷。这靠窗位置不甚暖和,您这里女眷又多,能不能和您几位换个桌子?小的代我家大爷谢谢您几位。”说着话,连连拱手作揖。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出手 夏宴清懊恼望天,看个热闹也能遇到阻碍,这什么运气嘛。 讲道理,这邵毅到底靠不靠谱啊?他是来办正经事的,难道不应该早点来占个有利位置吗? 哪有过来就和自己人抢场地的? 可谁让他们目标一致呢,她是来看热闹的,邵毅却是来办正经事。这位置,她不让谁来让? 无奈,夏宴清只得对张大壮点头。 两桌人起身,邵毅并未看夏宴清,只对张大壮点头致谢,就很理所当然的坐在窗边。 茶肆里另有两桌客人,看着这边倒腾,也觉着理所应当。 一方是穿戴寻常的普通百姓一家四口,另一方却是贵公子哥儿,就连侍立一旁的小厮,那衣着气度,看着就是大富大贵之家的。 若那一家四口不让,才不正常。 邵毅心不在焉,慢吞吞品着茶,嗑了几粒瓜子。 知睿还跑出去从别家端了两碟红枣糕和酥肉回来。 无论怎么看,这位公子哥儿都是图方便,来这里吃些东西、歇脚的。 夏宴清面前的瓜子皮堆了一小把的时候,邵毅忽然抬手,把身边的窗户推开半扇,不顾茶肆里其他人不满的视线,看向外面。 夏宴清心痒难耐,心里把邵毅从上到下吐槽了个遍。 这个看热闹的位置本来是她一早选好的,邵毅来晚了,就应该另找地方。他身为男子,哪里不能去,非得抢她的位置凑热闹? 害得她少看很多情节和铺垫。 安平侯府的马车停在清韵斋门前,田掌柜从车上下来,带着两个仆从进去,清韵斋依然保持着暂时的平静。 邵毅把窗户稍稍合上,只余了一条缝,低着头一边品茶,一边听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外面有了小小骚动,有脚步匆匆的路人,一边走,一边往清韵斋里面看几眼。 也有闲来无事的人干脆驻足观看。 就这样三三两两的,居然站了十几号看热闹的人,且还有渐渐增多的趋势。 邵毅站起身,抖了抖衣袍下摆,对修远二人说道:“走吧,去看看清韵斋那边怎么了。” 原本已经喝了茶、吃了东西,只图个暖和歇息地儿的茶客们,听邵毅这么说,大感兴趣,立即有两个跟着站起,推开门往外看了看。 果然有热闹看啊,立即呼朋唤友的跟出去捧场了。 只一息功夫,茶肆里就只剩了夏宴清四人面面相觑:大家都这么热心吗?当事人还没动窝呢好不好? 心秀不甘人后,着急了,低声问夏宴清:“咱要不要也去看看?” 夏宴清挪去窗边看了看,见又聚过去好些人,遂站起身来,“走吧,瞧瞧去。”去晚了恐怕没地方。 一迈出门,又和知睿碰了个面对面。 知睿心下吐槽,夏校尉这个妹妹还真不是养在深闺中的,清韵斋外面那么多人,她还真敢去凑这个热闹。 自家爷也可以的,居然就能笃定,这位四姑奶奶一定会去。 夏宴清只看了知睿一眼,并不理会,当先便走。 知睿招呼了两个随从,分别跟在夏宴清几人身边,以免她们被人冲撞了。 清韵斋里,田掌柜怒喝:“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爷一番好意,你们居然敢给爷放脸色,真是好大的狗胆!别和爷解释那么多,就一句话:账册呢?文书呢?这生意要不要合伙?” 白先生连连躬身说好话:“田管事,实在不是我们不答应,这不是一家的生意,咱们还没和合伙人商量妥当,您容我们些时日可好?” 田掌柜立即甩袖:“这等托词你们也好意思往外说!哄傻子呢?爷今儿给你们撂下话,错过了今日,日后你们得拱手求着郡主接收你这破生意。哼!爷这就回去,等着看你们哪天倒霉。” 说着,就往外走, 白先生和康掌柜则跟在后面,打恭作揖的说好话。 田掌柜走到外间店面时,挥手扫下身边置物架上的陶器,碎陶片稀里哗啦崩了一地。 田掌柜一脚踹在置物架上,指着白先生的鼻子喝骂:“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如此沉重的家伙什,若是砸到爷,你们赔得起吗?” 康掌柜忙上前一步,把白掌柜往后挡,却被田管事反手一个耳光扇在脸上。 这时的清韵斋大门,已经被跟着田管事的仆从打开。 随着田掌柜扇出耳光的清脆声响起,门外也响起声声惊呼。 一个人踱步迈过门槛站定,平静问白掌柜道:“怎么了?和气生财也不知道吗?闹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白掌柜像是见到了救星,忙屈膝行礼:“大爷您来了啊,这位田管事是安平侯府的,要咱们把您参进来的股退去,再把琉璃生意的七成股转给韶华郡主。我们姑奶奶不是还没和您商量下来吗?可田掌柜不肯宽容时间,也不听我们解释……” 那边田掌柜已经看呆了,和夏宴清合伙做生意的,居然是这个煞星。 他并非安平侯府家仆,而是随韶华郡主陪嫁到侯府的,很能认识邵毅。 他更知道,邵毅是这整个京城、乃至全天下,为数不多的、不惧襄郡王府的几个人之一。 他回神的速度很快,白先生还没说完,他已经开始后退,准备溜了。 岂知,还没容他走到门边,就听邵毅凉凉的一声问话:“田庆,你在爷这里闹事,不得跟也解释解释吗?” “我,我,”田庆结巴两声,连忙改了自称,“小的不知参股的是邵爷,邵爷您相信小的,小的是真不知道。是小的莽撞了,小的这就告退,这就告退。” 邵毅逼近两步,冷笑道:“打了爷的人,砸了爷的买卖,就告退这么简单吗?” 他伸出手,跟在他身边的修远立即把马鞭递上。 田庆觉得不好,还来不及躲,就被邵毅一把握住鞭子,都不带收回的,顺手一鞭抽过来。 田庆适时抱头缩肩,肩背挨了一鞭子,人也被这一鞭子抽的滚出清韵斋。 冬日衣服厚实,这一鞭子没多少痛感,却着实吓人。 没等他回神,两个仆从也跌出来,邵毅的下一鞭子也跟着到了,还伴随着怒问:“襄郡王的妹妹、安宁侯世子夫人是吧?所以就能在天子脚下,强占别人家财!” 一边喝骂,手也不停,“安平侯就是这样当天子近臣的!襄郡王府作为皇室宗亲,就是这样替陛下看护江山的!” 越骂火越大的邵毅上前两步,把田庆和两个仆从踢倒,“襄郡王府和侯府果然得势,连爷的买卖也敢强占!看来爷得去求求安平侯,求他放爷一条生路!”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琉璃作坊 外面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他们刚才已经从敞开的门里,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这时,随着邵毅的不断喝骂,又解析出更多内容。 “原来是襄郡王的妹妹啊,又是安平侯世子夫人,怪不得呢。我就说嘛,琉璃这么赚钱的生意,怎么会没人打主意?原来只是能打夏家主意的人还没来。” “是嘛是嘛,这不就来了?”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襄郡王府本来已经很厉害了,若没有这位纨……那个邵大爷,夏家说不定就得吃这个亏了。” “看起来,找个合适的合伙人很重要,夏家若不是和这位合伙,只怕真得把琉璃生意的大头拱手让人了,人家要七成呢……” “……”各种议论不一而足。 夏宴清混在人群当中,听着人们的各种议论,再看地上连滚带爬、惨呼连连的田庆三人,和邵毅手中呼啸生风的鞭子,眉心不住的跳。 这邵毅,要不要这么嚣张啊,没见人家田管事已经怂成那样了吗? 原来只要地位和实力足够强,居然都不用讲讲道理啊。 还有这田掌柜,在白先生口中,他可是拽的很厉害的,怎么见到邵毅就怂成这样了?好歹也把襄郡王府和那什么侯府搬出来,能把人吓住一会儿也好啊。 这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选手,完全没有她以为的火花四溅。 直到听邵毅说出安亭侯,夏宴清估计,这位只怕还要把这把火烧到安平侯府。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里面又是一番鞭打喝骂之后,人群被分开。人群外,有两个随从也牵了几匹马走近。 邵毅提着田庆的腰带走出人群,接过一匹马的缰绳,把田庆扔在马背上,自己也跃上马背。 知睿看一眼夏宴清这边,见她们四人已经退开,便上前和修远两人,一人抓了一个侯府仆从,骑马跟了上去。 围观的人看着绝尘而去的几匹马,俱都啧舌:看起来,这位以纨绔著称的邵大爷,是真的去安平侯府了。 只不过,绝不像他自己说的,是去求安平侯放他一条生路,而是去找麻烦的。 心秀余兴未消,还是当纨绔比较好,一言不合就能动手。瞧瞧那什么的侯府管事,在邵爷面前,就是一滩烂泥。 她闪着星星眼,问夏宴清:“姑奶奶,咱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夏宴清没好气道:“人家那马跑那么快,你也得跟得上才行。” 她也很惆怅的好不好? 安平侯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能比的,虽然全京城还没有能把邵毅怎样的人,但为了侯爷和侯府的脸面,不管有用没用,安平侯一定会挣扎一下的。 那场面,应该比这里热闹,可惜了。 “那也是哦。”小丫头很受教的立即泄气。 夏宴清转头吩咐张大壮:“你跟过去瞧瞧,应该没什么反复,你瞧个热闹就好,回来说给我们听。” “那咱们呢?去哪儿?”心秀问道,她们是打着查看琉璃试制情况的幌子出来的,这时候回家,似乎有点早呢。 夏宴清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一边说道:“咱们当然去看琉璃做的怎样了。” 窑场的琉璃作坊已经烧过两次,都因为透明度不好、杂色多,归为次品,等待回炉。 不管是琉璃还是玻璃,烧制塑形之后,还需要很漫长的退火时间,所以耗时较长,直到现在还没做出成品 琉璃作坊是白先生带着夏府的两个年轻管事负责的。 试过几个不同渠道得到的石英砂之后,最后,把供货地点定在胶州郡的芒山,也就是邵毅让广源筹备的采石场,只是,这时的夏宴清还不知道而已。 夏宴清对于玻璃的理解,它首先要解决最基本的问题。 所以,她首先做的,是一批小块的平板玻璃。用耐热平板模和压制法辅助,可以做出平整度较好的玻璃。 这种玻璃的平整度和镜面效果差些,虽然没法儿和现代的玻璃相比,但这是古代,把这种小块玻璃镶在窗户上,或者做成灯笼,一定能获得前所未有的采光效果。 因为有了自己的作坊,可以使用敞开式烧制,玻璃液在烧熔的过程中,可以不停搅拌,不但能使原料充分混合,减少杂色和其它色斑,还能去除其中的气泡。 待到玻璃液达到要求,就可以分次获取玻璃液,在平板模具上压制成型。 这种做法,可以在玻璃中间夹上各种金银丝图案……那绚丽美感,绝对能让古代人倾倒。 只要这次的玻璃透明度还好,下次烧制,就能试着把金银丝图案压进玻璃中。 至于大块的,镜面效果好的玻璃,她不是不懂怎么做,只是那做法太过惊人,没有一个合理的铺垫,她不好和人交代。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点一点做,循序渐进才最好。 夏宴清来到作坊的时候,作坊里温度很高,两个年轻管事正带着人,把成型的平板玻璃送入退火窑中。 一个叫何中正的刚空出手,见夏宴清进来,忙迎过来行礼。 夏宴清没往前走,一个是往里走环境温度高,工匠们穿戴不甚整齐,没得给人们找麻烦。再一个,大家都忙着,她过去,人们做活儿还得躲着她,反而碍事儿。 她问道:“这次的平板玻璃客还好?” 何中正答道:“很不错,几次试制,这是最好的一次。透明度好,没气泡,杂色也少。”虽然回答的简单,但何中正的话语间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这若不是亲眼所见,亲手制作,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居然也是能做琉璃的手艺人了。 琉璃呢,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说神仙技艺也不为过。 他说完,冲着一个小工招招手。 那小工用钳子夹着一叠放置平板玻璃的架子,正打算送进退火窑。 随着小工靠近,一股炙热扑面而来。 何中正也是用的钳子,取下一层平板玻璃的架子,把小工打发走,让夏宴清看那块玻璃。 玻璃长一尺二寸,宽八寸,还带着玻璃液的余温。 何中正把玻璃稍稍举起,有些激动的说道:“姑奶奶您看,这批玻璃的清透度极好,也没有之前两批那种绿色,基本够得上您要求的无色透明了。” 姑奶奶说,他们烧的琉璃透明度好,用处也和过去的琉璃不一样,所以,应该叫做玻璃。 不管叫什么,能经过他们的手,用若干种砂砾和辅助材料,就烧制出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玻璃,这是多大的际遇啊。 夏宴清凑近看去,在边角处看到两个细微的气泡,但也不错了,这么落后的条件,能有这种成品,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除非侯爷出来 何中正把那块玻璃交还给小工,转回来,满含期待的问夏宴清道:“若这次的平板玻璃符合成品要求,咱们下一炉是否就能做夹花玻璃了?” 他们两个管事和手下的几个工匠,是被白先生做过培训的。也见过白先生向他们展示的,金银丝的压花图。 那是两套,分别是花开富贵和岁寒三友。 花开富贵那幅是金色的,把一幅画切成六片,虽然六片画放置时,是间隔了半寸距离的,却没一点儿残次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异样的整体感,非常巧妙。 另外是用银丝勾勒的,六幅不同的岁寒三友图。 白掌柜手中各有三套图,据白掌柜说,这种夹花玻璃是专门用来做灯笼的。 何中正对玻璃液的操控有了些心得,对这种夹花玻璃很向往、很期待。 一旦这种东西出世,以往那些对琉璃的溢美之词,只怕全都黯淡无光了。 所以,他很期待的等着夏宴清的答复。 却听夏宴清说道:“待到这批琉璃完成退火,马上就是正月。若要在正月十五前作出夹花玻璃,你们就得在过年期间加班赶工。” 何中正顿了顿,他对于夹花玻璃的期待感很强,恨不得早一天做出来。 可马上就是年关,若是把过年那几日全耗在这里,只为了赶制夹花玻璃……他自己是甘愿的,只是,其他人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夏宴清见他犹豫,倒也不强求,“大家伙儿辛劳了一年,能和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年,也算大事。你先询问工匠和工人们的意思,过两天,待外面的事了了,让白掌柜给你们安排,过年加班赶工、或歇工都可以的。” 本来兴致勃勃的何中正,这时心中异常纠结,他很喜欢这种能做事的感觉,怎奈这不是他一人的事情。 他试探道:“其实,只要姑奶奶您开口,约束工匠们过年照常开工,想来他们也是能答应的。” 夏家窑场待工人宽厚,工钱虽和别家差不多,但在这里做事,只要用心,产出陶制品或者琉璃的品质好,都有相应的赏钱。 且每日午间饭食很好,竟是比很多人家过节吃的都好,绝对不是别家能比的。 只要东家开口,这些人为了能长久留在夏家窑场,一定能答应过年赶工。 从夏宴清的心底来讲,她是打算在年前大卖一笔平板玻璃的。 趁着腊月里各家各户洒扫庭除、更换窗纸的机会,每扇窗户的中间位置换上一块玻璃,这个年过的就亮堂多了,足以扬名。 怎奈打磨琉璃花了很多时间,导致本钱进账太晚。再加上连着两炉的玻璃都不成功,三耽误两耽误,就拖到了年底。 待到这一批玻璃退火出来,就是大年二十九,完全不赶趟了。 只是,若过年让工匠们赶工,能在正月十五前出品夹花玻璃,做出玻璃宫灯,也是个扬名天下的好机会。 只不过,古代生产力低下,生活条件艰苦,古人也没有额外的娱乐。穷苦百姓辛苦一年,也只有过年这几天能轻松一下,吃点儿寻常舍不得吃的东西,有能力的穿件新衣服。 这个时候若是强行让人们加班加点干活儿,她感觉她有点儿像黑心资本家。 看着何中正期待的眼神,夏宴清笑了:“我是当东家的,自然愿意你们用心做事。只是,若把你们一年的期盼都剥夺了,岂不是显得太黑心了。行了,好好看着测温片,把退火火候掌握好,别的再商量好了。” 何中正和乔辰生是夏珂给她选的人,她老爸看人的眼力还真不是盖的。 这两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正是对未来充满期待和憧憬的时候,只看对制作琉璃的热情,比她都要多一些。 也许在他二人的带动下,其他工匠真的愿意过年加班赶制玻璃呢。 嗯,回去就派人告诉白先生,过年工钱是平常三倍。资本家也不是不能当,咱根红苗正就是了。 夏宴清坐在马车里,琢磨着得问问邵毅,若是正月十五之前能把玻璃宫灯做出来,他能不能送两盏给皇帝瞧瞧新鲜。 挑选最合适的时候,在皇帝面前刷个存在感,绝对能让皇帝龙颜大悦、对琉璃生意好感倍增。 她已经在想象,今年的正月十五,若是皇宫中出现了两盏玻璃宫灯,那将是什么样场景。 这时,张大壮正挤在人群中,兴致勃勃的看着安平侯府门前的热闹。 额,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够意思,邵大爷正站在热闹的最前沿,作为自家生意的合伙人,他理应关心或者担心才对。 主要是用不着啊。 侯府的大门开了又关了,先是管家出来,看了看就回去了。再之后是安平侯世子姚祺祥出来,对着门前的人又是拱手,又是问话,结果没丝毫反应,一甩袖子,也回去了。 侯府大门前,穿着厚厚皮袍的邵毅带着两个小厮、四个随从,高高端坐在马上,并不把田庆三人扔下来。 三人狼狈的伏在马背上,从两端垂下的双手双脚不时的挣扎几下,将要贴在马腹上的脸涨的通红。 这种诡异情形引来不少关注,大家远远近近的指点,几下指点,就有人认出被按在马背上挣扎的人是侯府的下人。 议论声立即爆棚。 在侯府门前,做出这个样子,这就是赤/果果的挑衅啊。 不过,看看挑衅的人是谁,也就释然了。 只是,侯府惹到这位哪儿了?看这样子,除非侯爷出来,否则这位是打算长在这儿了。 侯府内,安平侯姚谦在屋里一圈一圈的踱着步子,已经在心里把姚祺祥骂了个狗血淋头。 招惹什么人不好,干嘛招惹邵毅? 那货是个不要脸面的破落户,他一个外室子,是什么都能豁出去的。可他们是侯府,是朝廷勋贵,是要脸的! 正在心里骂的起劲,姚祺祥回来了,灰溜溜的那种。 “父亲,邵毅根本不打算和我说话,我已经很客气了,那小子就是不理不睬。” 姚谦重重的哼了一声,大步往外走去。 安平侯府大门打开,安平侯姚谦负手而出,迈过门槛站定,沉声问道:“邵毅,你也是吃朝廷俸禄的官员,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闹成这个样子?”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好大的脸面 邵毅安坐马上,似乎没发现被他按在马背上,因安平侯出来而剧烈挣扎的田庆。 他冷笑道:“姚侯爷说话可真轻巧,你儿子和你儿媳妇都在邵某头上拉屎了,你这里还让邵某有话好好说。” 一边说话,一边抽出两张名帖,居高临下的一扬手,两张名帖轻飘飘扔在安平侯脚下。 安平侯脸色瞬间就青了,就算不看,他也知道这两张名帖是他儿子和韶华郡主的,就这样当着侯府下人和一众围观的人,轻飘飘的扔在他脚下。 跟着安平侯出来的管家,迅速瞄一眼安平侯的脸色,躬身趋步上前,把那两张名帖捡起来。 管家刚直起身退开,邵毅又从身边随从手中接过两本账册,隔空对安平侯哗啦啦的扬了扬,说道:“清韵斋是邵某参股的生意,贵府世子和世子夫人,先后两次遣人过去,威逼清韵斋东家,把邵某参的股退出去,再转七成到贵府名下。”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声,安平侯府这么厉害的吗?这是直接向京城头号纨绔挑衅吧?京城什么时候有如此忠肝义胆的铁头勇士了? 还有,在清韵斋参股七成是什么意思?有点儿过了吧?人家那可是正在赚大钱的买卖,绝没有这么参股的。 人们把视线移到邵毅手上的账册上,这时候拿出两本账册,应该意有所指吧? 邵毅似乎对人们的反应很满意,另一只手的手指弹了弹账册的封皮,说道:“安平侯府果然好大的脸面!好大的公道!贵府管事要清韵斋出示账册,按清韵斋初始投入的七成算入股银子。” 围观的人又是一片哗然,其中不乏这条街其他显赫之家的主子和奴仆。 很多人都知道宁国公府上大放异彩的琉璃凤钗,甚至有当日亲自参加过寿宴的。也大多知道,清韵斋之前卖给宝泰银楼的琉璃宝石价值几何…… 安平侯府的吃相太难看了吧? 清韵斋没卖出琉璃宝石的时候,只是一个有点名气的小生意。若论资产,实在没多少,若不然,也不可能买那么小一个店面开张。 但现在,只琉璃宝石的进账,就十几万两银子了。纵观整个儿京城,有这样资产的生意也着实不多。 安平侯府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吧? 就在众人心中猜测其中差额有多大的时候,邵毅阴沉沉的冷笑:“邵某给侯爷算个帐,清韵斋开张时,加上所属作坊,共投入银子六百两,七成的话贵府、或者说贵世子夫人只需给清韵斋四百二十两。 很多人都知道,清韵斋前些日子卖琉璃宝石,赚了十三万两。贵府真是打的好算盘,如此嘴巴一张一合,就到手近十万两银子。真是做的好买***杀人越货获利丰厚,且还轻巧便利!” 果然,果然,就是这样吧? 众皆哗然。 安平侯越听脸色越沉,韶华那个蠢货,空担了个郡主的名声,毫无豪门大族的大气,就是个小肚鸡肠的草包,这种事她也干得出来! 夏珂好歹也是个四品官员,真正向清韵斋分来一两成股,说不定夏珂也就忍了。 可这种明抢行为,一旦夏珂豁出去闹起来,就算有襄郡王府相帮,合两府之力能把事情压下去,对于刚刚获得皇帝好感的安平侯府来说,也有大损。 看着周围人群一张张满是鄙视、不屑、幸灾乐祸的脸,安平侯羞愤难当,恨不得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怎奈没有这么大的地缝,“邵公子大概是误会了,这一定是恶奴背主,狗仗人势瞒着主家行事。我姚谦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邵毅扬一扬下巴,示意管家还没收起的名帖,笑道:“世人都知道邵某家世寒微,没见过世面,却没想到堂堂安平侯世子和韶华郡主的名帖,居然也这么不值钱,可以随意让家中奴仆把玩着玩儿。” 照着邵毅的说法,他安平侯府,那得是多混乱不堪?主子得有多低贱、不值钱。 安平侯瞬间面红耳赤,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邵毅抬手,把伏在马背上的田庆扔在地上,另外两个侯府仆从也相继落地。 邵毅朗声说道:“没想到安平侯府内如此混乱,既然侯爷不会管教恶奴,那就让邵某教教他们应该怎么为奴。” 这次也不用马鞭了,他从马鞍一侧摘下一柄长鞭,手一抖,一鞭子甩出去,就把刚爬起来的田庆重新抽倒在地上,紧接着就是另外两人的痛呼声。 这次的鞭子可不是马鞭,不但鞭梢是铁质的,鞭身也有倒钩。只这几鞭子下去,饶是三人穿得厚实,也被抽的惨声嚎叫。 “竖子安敢!”安平侯惊怒。 在侯府门前,如此惊天动地的抽打侯府家奴,他安平侯以后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邵毅嗤笑:“侯爷,你侯府已经乱成这样,和你儿子儿媳不清不楚的家奴都踩在小爷头上了,难道小爷还要忍着一声不吭?小爷可不是你,能耐得住性子缩在龟壳里。” 本已急赶着走到门口的韶华郡主听到邵毅的话,脚下一个踉跄,被身边两个丫头大力扶住,才没一个跟头栽下去。 邵毅这个贱胚子,混账东西!他这是血口喷人!韶华郡主赤红了双目,推开丫鬟就要冲出去。 “干什么去?站下!”身边响起姚祺祥的低喝。 这时候,姚祺祥肠子都悔青了,悔不该听了韶华的一面之词,没去打听,也没听听韶华打算怎么做,就答应了她去清韵斋参股。 结果,惹到这个游离于京城各种势力和规则之外的煞星。 韶华现在出去一点儿好处没有,再被邵毅当面质问,就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韶华郡主却不领情,被姚祺祥喝止,怒目道:“你,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姚祺祥有些厌烦的看着韶华郡主惊怒的脸,懒得和她多说,一甩袖子,退到大门的阴影中静候了。 邵毅甩出他和韶华郡主的名帖,这个时候,他二人最好不要出现,省得再给邵毅发作的理由。 可笑韶华这个婆娘,她以为现在的侯府,还是当初那个和襄郡王府议亲的侯府吗? 不过是襄亲王的庶女而已,皇帝怜惜一母同胞的兄弟过早逝去,又因为邵毅的事情,对襄亲王妃多有容忍,才册封王府两个庶女为郡主。 其实,她们在襄亲王妃眼中什么都不是。 当年若不是安平侯府,看着就要败落,她以为襄亲王妃会那么好心,给她选个好人家吗? 得了意外的好处而不自知,进门两年无所出,如今又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亏她还摆什么郡主的臭架子。 她若有眼色,就乖乖回自己房里躲着去。若没眼色的出去,以邵毅和襄郡王府的恩怨,此事又是她一力主导,邵毅自然会把矛头直指向她。 哼!不是他小看她,整个京城都没人能把邵毅如何,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明明白白的理亏。被邵毅口无遮拦的乱扯一通,只怕她以后就不用再见人了。 这一刻,一对渣男渣女堪称天造地合,无比般配。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皇帝的倾向 外面邵毅抽了十几鞭子,见安平侯的怒气快压不下去了,才施施然收手,“侯爷莫怪,邵某也是好意,奉劝侯爷严加整顿府内事务,似这等和府上女眷不清不楚的奴才,若是还有,最好查查清楚,免得哪日再事发,没得给侯爷您脸上抹黑。” 邵毅说完这段能惹出无数歧义的话,就调转马头。一招手,一行人排开众人,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响起,几息功夫就走远了。 安平侯被邵毅几句话说得气血翻涌。 ……和府上女眷不清不楚的奴才?是若还有?邵毅竖子!当他安平侯府是什么地方了? 越想越气,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管家和一众仆从手忙脚乱的上前,把安平侯抬进去,大门随后咣的一声关闭,隔开了围观众人的视线。 这位邵爷果然战力非凡,着实是个惹不得的人物,张大壮见事了,嘬着牙花子转身,回府给自家姑奶奶报信去了。 ………… 有句老话,叫做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安平侯府门前申时末发生的事情,夏珂下衙的时候就知道了。 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僚,向他打听时,他满脸的错愕:“我倒是知道清韵斋打磨宝石时,阿堂从邵毅那里取了一些打磨工具,邵毅因此参股。只是安平侯府?” 夏珂苦笑着摇了摇头,“……此事着实不知。” 那同僚见他不似作伪,不由得感叹:“得亏有邵毅那个纨绔参股,否则,你家那生意还真怕麻烦不断。说起来你家阿堂运气不错,和那纨绔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夏珂无奈道:“我倒是希望他能好好读书,不要整日舞刀弄枪的。” 同僚很体谅他的心情,读书世家的子弟从军,的确挺让人唏嘘的,但还是劝道:“阿堂在兵马司做事也是为国出力,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纠结那些,总归阿堂是个好孩子就是了。” 夏珂回到家的时候,夏宴清也刚回来不久,听张大壮讲述了安平侯府门前的事,解气的同时又有点好笑。 这邵毅也真够黑的,虽然经此一闹,京城中绝不敢再有人谋算琉璃生意。 可是,把一个在皇帝面前得脸的侯爷逼到如此境地,甚至隐隐诬陷韶华郡主不守妇道,也确实闹得过了。 看来这货果然不负第一纨绔的名声,是个惹不得的人物。那韶华郡主也是点儿背,事先也不好好打听,居然惹到了十几年的宿敌头上。 夏珂回来一见夏宴清,摆手让她坐于一旁,便问道:“你之前说过,想做个稀罕的琉璃物件儿,走邵毅的路子进献皇上的,东西有着落了吗?” 夏宴清没想到夏珂回来,并不问今日清韵斋和安平侯府发生的事情,反而是问的这个。 “恐怕不行。我本想着,等到玻璃的清透度能好一些,就做一些夹花玻璃,做成琉璃宫灯,正月十五前送给皇上。可眼看着就要过年,怕是不赶趟了。” 她说完,又问道:“父亲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可是听说了今日之事?”。 夏珂点头:“今日之事闹得有点大,事关安平侯、襄郡王府和邵毅,又有强占别家加财的嫌疑,消息一定会传到皇上那里。” 夏宴清愣了愣:“您是说,皇上会责怪邵毅,或者责怪咱们府上?” 她穿来的这段日子快一年了,感觉这皇帝应该还可以,不至于这么不分是非。 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邵毅,更不会包庇韶华郡主才是。 夏珂笑道:“那倒不是。世人把琉璃抬得甚高,既然皇上已经这么早知道琉璃生意的存在,早一些把最好的琉璃物件儿进献给皇帝……”夏珂顿了顿,嘴角牵出一丝会心的笑意,“那不是咱们这些天子臣民应该做的事情吗?” 夏宴清看着夏珂嘴角噙出的笑意,怎么看都有狡猾的成分,不由得暗自啧舌。 怪不得,他以一个分家庶子的身份,不依靠家族势力,就能按部就班的升职,做到当朝四品的位置上。 照着他的这个提议,和那丝似有若无的狡猾笑意,想来她着老爸在仕途经营上也是厉害的紧。 夏珂笑意里的狡黠一闪而过,这时看起来已经很纯粹,他继续说道:“正月十五给皇宫进献琉璃宫灯,这是个好机会。现在距离正月十五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应该是够得吧?还是有别的难点?” “这个……”夏宴清把何中正的话,和她的顾虑说给夏珂听。 “你这想法……”夏珂好笑的摆了摆手,“百姓的日子过的艰苦,只要有工钱赚,哪里还会闲在家里过年?这个一定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年三十到正月初八,工钱按平日的三倍算,你去安排吧。” 这么干脆吗? 夏宴清有点汗颜,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她虽然曾经是个过年经常加班的人,可在这古代、对上夏珂这种中/央直/属机构的高级官/员,还是很不够看。 这也间接说明,夏珂很了解民生和百姓疾苦。既有狡猾,又懂得经营仕途,还能关心民生百姓……这一刻,夏宴清对夏家的将来充满了希望。 ………… 皇帝虽然坐在皇宫里,并不出门,却也不是一切都听大臣们奏报,人家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邵毅把事情闹的那么大,下午发生的事,到傍晚时分,几乎全部京城的权贵之家全都知道了。 虽然没人相信邵毅指责田庆和姚祺祥、韶华郡主关系不清不楚,但安平侯世子和世子夫人谋夺清韵斋的琉璃生意,却是坐实了的。 这时的皇帝,恼火的只是京城权贵明目张胆强占别家生意,这个别家还是个当朝四品官员。 可想而知,若这琉璃宝石生意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只怕真的面临灭顶之灾了。 而对于琉璃,皇帝则压根儿没想过,大理寺少卿的女儿能做出什么正经的琉璃物件儿,更没想过这种东西,会让全天下的房屋采光大大改善。 第二天早朝,朝臣奏报完毕,皇帝也一一作了答复和安排。 退朝时,皇帝叫住阁部四位相爷,也不避着人,吩咐道:“邵毅是在兵马司做事吧?罚他半年俸禄。” 四位相爷经的事儿多,没显出丝毫犹豫和意外,就躬身应下。而往外走的好些人,脚步却顿了顿。 皇上什么话也没问,也不讲缘由,只说罚邵毅半年俸禄。 按照邵毅昨日在安平侯府弄出的动静,若说他做错了、降罪的话,绝不应该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十几个字和半年俸禄。 接下来,皇帝对四位相爷挥了挥手:“退下吧。” 四位相爷转身的时候,皇帝似乎有些懊恼的自语道:“襄郡王府和安平侯府怎么回事?连个女子都管教不好。”虽是自语,声音并没有压低。 原本脚步减慢,心下狐疑的大臣们,立即明白了皇帝的倾向,加快脚步,瞬间就出了大殿。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管教之责 安平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情之所以被京城权贵热议,是因为如此堵在侯府门前,当着安平侯的面鞭打侯府下人,这和打安平侯的脸没什么区别。 而安平侯这两年颇得皇帝宠信,打安平侯的脸……不知皇帝是什么感觉。 皇帝没辜负大家的期待,一向对邵毅所做之事装聋作哑的皇帝,在没有任何征兆和询问的情况下,表明了态度。 罚邵毅半年俸禄不算什么,重点是皇帝最后那句不悦的自语。 既然陛下的自语没避着人,那就说明,这句话是一定要让相关人士知道的。 为了捧全天下最大的大boss的场,大家也得不遗余力的奔走相告,给各色人等传达大boss的金口玉言。 安平侯并未担任实职,所以不在早朝的行列中。 他今日已经派了长随去各部公署打听,听到长随回报皇帝对邵毅的处罚和随后的那句自语时,脸色不禁暗了暗。 安平侯府在他祖父那一辈已显颓势,到父亲这一辈,除了碌碌无为,又加上不善经营和挥霍无度。 侯爵传到他手里时,连参加朝廷每年定例的各种仪式,都是在强撑着。 撑了十几年,终于在那次狩猎中撞了大运,有机会挡在皇帝身前,力劈一头野猪。 随着皇帝的几次赏赐和不断关注,安平侯府才又跻身于京城权贵的前列。 结果一步走错,就惹出这样的轩然大波,成了京城各家的笑谈。 还有皇上的那句自语。没有责骂,也没有处罚,好像针对的也是韶华郡主。可那话语里,对安平侯府和襄郡王府的警告意味却非常明显。 没有了皇帝的恩宠和照拂,才起势不久的安平侯府,只怕又得再次颓败。 安平侯夫人也心焦昨日之事,听闻打听消息的长随回来,急忙忙带着两个丫鬟和贴身嬷嬷前往外院询问情况。 安平侯正在交代管家备一份重礼,顺便让人通知世子,去韶华郡主院子里等候吩咐。 “侯爷这份重礼要送往哪里?”管家刚退下,侯夫人就急急问道。 结合侯爷让世子和郡主等候吩咐的话,难不成还要把这些东西给这位郡主儿媳压惊不成。 安平侯这时没心情和她多做解释,站起身说道:“走吧,你也一同去郡主院子里说话。” 安平侯夫人满心疑惑,跟着安平侯前去郡主的院子。 韶华郡主的住处虽不在正中位置,却是侯府最大最好的一处院落。 当年,安平侯府和襄郡王府议亲,虽然知道襄亲王妃不喜庶女,才把韶华发落在一个徒有虚名的败落侯府,也没什么像样的嫁妆,可安平侯还是觉得高攀了。 而议亲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随皇帝狩猎那件事。 加上安平候世子迎娶韶华郡主之时,皇上又有额外赏赐,跟风贺喜送贺礼的人也蜂拥而至,那是侯府多少年来都没有过的热闹。 所以,韶华郡主虽然说话行事有些刻薄,很小家子气,但在侯府依然很受优待。 世子姚祺祥听了父亲传话,这时刚赶到韶华郡主房中不久。 那日安平侯被气得栽倒,韶华郡主也没好到哪儿去,当时就浑身颤抖,勉强回到房中,头疼欲裂,就倒在床/上。 请了大夫,喝了药,又睡过了一晚,没见丝毫好转。 刚才姚祺祥急急赶来,说侯爷和夫人有事吩咐,这就过来,她才勉力起身。 安平侯摆手免了两个人行礼,和侯夫人一同坐在上首。 看了看韶华的脸色,安平侯也不空耽误功夫,直接把候在门外的长随叫进来,“你把从阁部打听到的、皇上今日早朝时说的话,给世子和世子夫人说一遍。记着原封原的说,一字不漏。” 皇帝本就没说几句话,长随果然一字不漏的复述了皇帝的话和当时的情形。 韶华郡主本就惨白的脸,此时更灰败了几分。 安平侯让长随退下,语气平淡的说道:“郡主不是生病了吗?那就先在家静养半年。半年后视郡主的病情,再看能否出门。” 韶华郡主霍然抬头,这就要惩治她了吗?是幽禁,还是禁足? 安平候夫人也大感惊讶,需要罚这么重吗? 安平侯继续说道:“你也听到圣上的话了。皇上并没有责怪你,却在责怪王府和侯府没有尽到管教之责。若侯府再没有明确态度,那就是无视圣意了。这个结果,无论郡主还是安平侯府,都承担不起,郡主就委屈一下吧。” 韶华郡主灰白的脸根本没机会缓过来。 皇帝这哪里是没有责怪她?皇帝这是在警告侯府和襄郡王府,同时也是让侯府和郡王府对她严厉惩戒,以儆效尤。 她韶华是庶出,比不过嫡出子女也就算了,凭什么连个外室子也比不过?凭什么! 韶华郡主眼里满是绝望和怨恨,她刚在宁国公老夫人的寿宴上大放异彩,刚被那么多名门贵妇贵女艳羡,原本她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琉璃首饰和钱财……这时却全部化为乌有。 安平侯懒得计较她眼中的愤恨,又转向姚祺祥:“还有你,明知此事欠妥,不但不加阻拦,还拿出名帖支持郡主如此行事。你这就带着重礼去夏家,向夏大人和夏家四姑奶奶赔礼。记得多带几个人,态度郑重些,势必要让人们知道,你知错了,是诚心悔改!” 姚祺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然脸色难看,却也答应的痛快。 ………… 襄亲王妃耷拉着眼皮,听完襄郡王的回报。 她不像儿子那样心中惴惴,只冷哼一声:“我就知道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贱/种,做不来什么漂亮事。行了,我知道了,不过是狗咬狗两嘴毛的事情,和咱们无关。” 忽然又想起什么?阴恻恻的笑道:“既然皇上都说了,咱们没有把韶华管教好,那你就让管家带两个口齿伶俐的婆子,一起去安平侯府。也不用进门,递了帖子,在侯府门前斥责韶华的不当言行。” 襄郡王不敢辩驳,答应一声就告退出门。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能不能送进皇宫 襄郡王走出去,狠狠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边往外走,一边暗自庆幸邵毅那贱/种没报关,不管皇帝还是衙门,也都没深究此事。 若真把韶华和一干办事的人拘押起来审问,襄郡王府给出的口头支持,和韶华答应的每年孝敬,一定会被抖落出来。 母亲因当年之事性情大变,觉得皇家和皇帝欠她甚多,自是不会在意。 可他这个郡王就不一样了,父亲留下的情分,本就被邵毅分走大半。如今再担上践踏朝廷命官,抢夺别家生意之名,怕是皇帝伯父就更不待见他了。 还有,母亲越来越偏激了,怎么能让人在安平侯府门外斥责韶华?这样做,固然庶妹脸上无光,以后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能让母亲畅快一时。 可襄郡王府也落不了好啊,说不定皇伯父会以为,襄郡王府对他不满,用这种方式进行反击。 襄郡王一个头两个大的去找管家商议。 ………… 夏宴清这天也挺忙,吃过早饭就给白先生带话,早间去琉璃作坊商量事情。 夏梓堂则打早去兵马司,应卯之后,安排了公务,就拉着邵毅出门,去往和夏宴清约好的茶楼。 邵毅听说要去茶楼见夏宴清商量事情,心下大喜。 这就是合伙做生意最大的好处,以后等生意做得大了,事物越来越多,想来需要见面商量的事情也就越多。 等到他们两人相熟,就算没有生意上的事情,日常外出看景、敬香什么的,说不定他也能在一旁相护。 可是,面对夏梓堂的虎视眈眈,邵毅没敢露丝毫情绪。 上次在感业寺,阿灿和他单独说话之后,夏梓堂对他分外戒备,再没和他提过妹妹的事情,生意上的事情都说的少。 邵毅看起来很困惑,问道:“韶华郡主那事儿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难道还有人这么不知死,硬要往上撞的?” 听到这话,夏梓堂面色缓了缓。不管怎么说,小妹的生意是这小子出力保住的。 “你昨日那事闹的也太大了,在清韵斋把人收拾了就好。京城各家消息灵通的很,不用特意宣扬,那些权贵就能知晓此事。这两年皇上对安平侯恩赏许多,你总要顾及些圣上的颜面才好。” 这时的皇帝还在早朝,包括夏梓堂在内的很多人,都还在猜测皇帝会有什么态度。 邵毅却不怎么在意,“既然安平侯为了名声好听,娶了韶华郡主进门,那韶华郡主做事,他侯府就要担着,何况田庆还拿着安平侯世子的名帖。四哥不用担心那些,既然做错了事,便要付出些代价,这不是挺合理吗?” 两人说着话,进了茶楼的雅间。 夏梓堂的长随倚风和邵毅的小厮修远守在门口,知睿则在茶楼另选了个地方坐着,方便观察周围的情形。 看到茶桌旁坐着的夏宴清,邵毅的眼神不受控制的柔和起来,被夏梓堂不悦地盯了好几眼,也一无所觉。 三人相互见过礼,也不用小二伺候,心容和心秀两人张罗着沏茶倒水,又重新收拾了盘碟干果。 邵毅当先问道:“之前我问四哥有什么事儿,他硬是不说。夏姑娘找我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夏宴清翻了翻眼睛,嫌他问得拗口,大白话说道:“昨日韶华郡主谋夺琉璃生意算是被邵公子解决了,宴清这里先行谢过。可难保以后不会生出别的事端,宴清想问问邵公子,能不能把咱们做的琉璃物件送进皇宫,进献给皇上?” 邵毅一愣,这设想是不错,问题是,他这几个月才开始有意识的培植势力,还没这种渠道。 夏宴清见他面色有异,心道不好,忙问道:“没门路吗?” 邵毅没门路的话,就只能走官方途径了。只是,这种做法动静太大,还要经过层层筛查,到达天庭的时候,黄花菜也凉了。 这还不算其中会起什么变数,若送进去的途中再被坏心眼儿的人夹带了东西,那就更惨了。 邵毅怕她失望,忙说道:“这个,我可以试试。只是,我还从来没见过皇上,夏姑娘得容我想想办法。” 这下,夏宴清和夏梓堂也愣住了,这位不是皇帝的侄儿吗? 他之所以能在京城嚣张成这样,都是有那位在后面撑腰。否则,只凭他一个没有家族势力的毛头小子,哪里担得起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号? 邵毅脑子转的飞快,想着惹出点什么事,能闹到皇帝那里。托门路这事儿,在皇帝没有明确表示之前,那些和他没来往的老狐狸们,应该没人能答应这种事。 不过,他觉得这事不难。 “夏姑娘,我能不能看看你打算谨献给皇上的东西?”邵毅试探问道。 最好是把琉璃宝石镶嵌成摆件或者器物。 他怕夏宴清再弄几件漂亮首饰,那种东西的唯一用途,就是让皇帝赏赐给得宠的妃子。短时间还能搏皇上一时之喜,时间长了,恐怕皇帝就把这事儿忘了。 夏梓堂也跟着点头:“说起来你这琉璃作坊,连我这亲哥哥都没进去过呢。你说的那个平板玻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可好奇很长时间了。” “行,四哥和邵公子歇歇脚,喝上两盏茶,然后咱们就去看玻璃。” 玻璃?这是什么?邵毅诧异,难道这一世的阿灿,不做琉璃了吗? 夏宴清见他疑惑,解释道:“我们现在做的这个,和往日的琉璃不太一样,透明度比较好,相应的,也就没什么内涵,我们叫它玻璃。 给皇上进献的,当然不能是这种透明的白玻璃。我们打算制作玻璃时,在中间夹了金银图案,到时制成玻璃宫灯……” 夏宴清的一番解释,让两人听的极有兴致。 邵毅上一世去过极北之地,那里的冬季有冰灯,晶莹剔透,透光度极好。 如果真有那样的花灯,还附带有图案,想来皇帝一定喜欢。 若是皇帝能用上琉璃作坊的物件,想来以后的琉璃生意,做起来也就畅通无阻了。 邵毅一边想着事一边多看了夏宴清几眼,上一世阿灿经营的琉璃首饰,上面镶嵌的琉璃宝石也和这一世不同,没那么多切面和细微棱角,更没有璀璨的碎芒闪烁。 这时更是做起不一样的玻璃。这大概就是上一世阿灿说的,琉璃生意能做的很大,用处也会很多,绝不仅仅是观赏和承装酒水。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听不懂小妹说的话 夏宴清三人来到窑场,白先生已经在管事房等着了。 听闻夏宴清和夏梓堂,还有另外一位公子过来,白先生连忙迎出来。 白先生给夏梓堂、邵毅见礼之后,夏宴清没应邀进屋,“邵公子和四哥想看看玻璃是什么样子的,咱们先去琉璃作坊瞧瞧,然后再谈事情。” 白先生诧异的看一眼邵毅,这位邵大爷怎么忽然对玻璃感兴趣了? 何忠正远远看见夏宴清,眼睛就有些冒光,立时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了上来。 然后才看见夏梓堂和邵逸。 夏梓堂是自家主子,他自然认识,连忙行礼:“小的见过四爷。” 夏梓堂示意他给少爷行礼:“这位是邵大爷。” 这时,夏梓堂很庆幸没收邵毅入股银子。不投银子,只分红利,那他在这里就没有话语权,介绍的时候,也就可以理所应当的忽视他那一成股。 等到何中正给邵毅见过礼,夏梓堂问道:“瞧你刚才心急火燎的迎过来,有什么事情?” 何中正的表情立即热切起来,说道:“昨日我和姑奶奶说起过年赶工做事,姑奶奶走之后,我问过工匠们,他们大多数都愿意过年继续上工做事。” 夏宴清眨了眨眼,她老爸果然比她了解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她这儿还没说三倍工资呢,这要是说了,这些人不是得打了鸡血似的干活。 “行,既然大家伙愿意赶工,那就辛苦大家了。赶工有赶工的工钱,咱们稍后再商议。四爷和邵公子这趟过来,是看平板玻璃的。你先在熟料堆里拣几片品质好些、大块的。挑拣好,拿到管事房即可。”。 熟料是之前废弃的玻璃和琉璃,开炉烧制玻璃时,这些废弃玻璃可以掺在新鲜原料中一起熔制。 何中正带人去挑选玻璃片,夏宴清带着夏梓堂和邵毅,在琉璃作坊各处转了转。 作坊里各处都是火炉,不一会功夫,穿着厚重冬衣的一行人,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这时,依然有小型坩埚在熔炼玻璃,邵毅和夏梓堂很稀罕的探头看过去,立即被一股热浪挡了回来。 几个工匠穿着汗衫,正汗流浃背,用中空的长铁管,蘸取玻璃液在试着吹出各种形状。 还有退火窑也在添柴保温,传出熏熏的热浪。 夏梓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着那几个举着三尺多长铁管的工匠,和铁管一端渐渐鼓起的亮晶晶的球状物,问夏宴清道:“那是在做什么?这种东西还能吹成球吗?” 怎么看着,这作坊里养了几个玩闹的人呢? 夏宴清笑道:“吹什么球啊?这是让他们练手呢。若他们能操作熟练,把玻璃液吹的均匀,并能通过不同手法,吹出不同形状的琉璃器皿,那就不用模具那么麻烦了。” “真可以吗?”夏梓堂一脸的好奇,再次把视线投向那几个玩闹似得工匠。 好像还真可以哦…… 怎么在小妹这里?琉璃这种稀罕东西,忽然就变成一种能让人随意搓扁揉圆的东西了呢? 邵毅打量着有了一定规模琉璃作坊,心里极不是滋味。 原来上一世,阿灿因为没有强大的助力和靠山,只能把如此惊人的手艺隐藏起来,只做些不值一提的琉璃颗粒和琉璃片,用以谋生。 想着这种有惊天才华,却不能展示的委屈,邵毅觉得他的心都在隐隐的抽痛。 夏宴清见他脸色不太好,以为他是热的。琉璃作坊各处也看的差不多了,便领着二人往外走:“咱回吧,差不多都看过了,咱们这就回去看平板玻璃的模样。” 她不能像夏梓堂那样大咧咧的抹汗,感觉汗珠正在顺着脸颊和脊背流淌。 “这里面实在太热,着实不是咱们这些捂着厚厚衣服人呆的地方。” 何中正还真从熟料堆挑了几片不错的玻璃,有两片巴掌大的透明度极好。 还有两片是昨日压制玻璃时,因瑕疵太多,筛选下来,没送入退火炉中的。万幸的是,这两片本应该很脆的玻璃居然没碎,真是稀奇了。 夏梓堂和邵毅惦记着,有可能送给皇帝的夹花平板玻璃,一进公事房,下意识的就四下里一扫。 其实压根不用看别处,房间正中的长条桌上,有两个垫了粗布的托盘,里面大小不等的几个片状物,亮亮的、看起来甚是显眼。 两人几乎同时迈步,走到桌旁。 居然真的有这种东西,薄而透明,居然能让视线穿过,连下面褐色粗布的纹理都看的清清楚楚。 邵毅伸手抚上去,有些微凉意,触感有些隐约的纹理感,不像打磨过的玉石和鸡翅木那样平滑,但那也很好了。 最主要的是,这难得的通透敢。纵观世间所有物品,大概除了清水和薄冰,再没有什么能像几片东西那样、能毫无阻隔的穿过视线。 邵毅转过脸,看向夏梓堂,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这是他媳妇儿做出来的东西,多么神奇。 夏梓堂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也回望过来,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骄傲得意:这就是他家小妹,谁家能有这么厉害的女孩子? 邵毅终究是活过一世的人,而且他见过很多琉璃。 他收敛神色,转身见夏宴清走近,便指着那长方形缺了一角的玻璃,问道:“这个是否就是夏姑娘说的平板玻璃了?”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别动。”夏宴清阻止的声音太急,把邵毅吓了一跳,连忙缩手,“怎么了?” 夏梓堂也奇怪,“难道这东西不能动吗?那还怎么用?” “怎么可能不能动?”夏宴清白他一眼,“先坐吧,坐下慢慢说。” 夏宴清、白先生和夏梓堂、邵毅分坐长条桌两边,中间便是那两个托盘。 夏宴清伸手,小心拿起一片巴掌大的玻璃片,说道:“这个若是做好了,就是咱们说的平板玻璃,是经过十二天保温退火处理过的。这种玻璃片只要小心些,不要被它的锋利边缘划伤手,无论使用、观看、还是搬动,都没问题。” 她又指指另两个大片的,“这是工匠们昨天压制玻璃时,发现瑕疵太大,直接筛选下来的。” 夏梓堂和邵毅看过去,果然见玻璃上有几处杂色,另外还有气泡和不知什么东西的杂质。 夏梓堂:“这个不能动?这不是一样吗?” 夏宴清解释:“这几片没经过退火处理。这么说吧,没经过退火窑十几天保温处理的玻璃很脆,虽然外表和成品玻璃一样,却经不起磕碰,小小磕碰就会碎裂。” 夏梓堂懵懵的点点头,这么多说道吗?他怎么就一句也听不懂呢? 同时心中万分惆怅,小妹说的话,他居然都听不懂了,是他没读很多书的缘故吗?很没面子的有没有? 邵毅也点头,他却是真的知道。制作琉璃就是这样的。烧制琉璃用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烧制之后,却要在窑炉里放置很长时间,期间要不断添柴,只是火力要求低一些而已。 “夏姑娘说,玻璃宫灯是夹了金银画作的,那这种白玻璃能做什么?”邵毅问道。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还有事 邵毅心中有什么想法呼之欲出,却总是抓不住,只得满是期待的等夏宴清的回答。 上一世的阿灿虽然只是小规模的烧制了一些琉璃,也没有清韵斋里形态新颖的陶器。可她的琉璃宝石却色彩缤纷,而且,在很多事情上都极具奇思妙想。 他相信,这些透明的薄片虽然没什么观赏性,但一定有大用处。 夏梓堂也在一边纠结:“这东西是真好,但它能干什么?”好像什么也干不了的样子啊。 夏宴清看一眼门窗,不得不说,固有的生活环境和物品很限制人的想象力。玻璃透明透光,用于窗户是多么合理而又简单的事情…… 好吧,这个,大概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古代人们都是用麻纸糊窗户的,为了让麻纸能够经久耐用一些,门窗上都布满了各种样式的栅格。 讲究富裕的人家,栅格精美一些,甚至会雕上各种花纹。穷人家,就是简单的木条栅格了。 这种门窗类型,的确不容易和玻璃联系起来。 邵毅顺着夏宴清的目光看过去,那一直抓不住的念头忽然闪现,“夏姑娘打算把玻璃镶嵌在窗户上吗?” 夏梓堂听得眼睛一亮,“对啊,若是窗户都是用这种东西做的,那可就太亮堂了。小妹,真是这样的吧?” 夏宴清笑眯眯点头:“是啊,四哥果然聪明。” 夏梓堂惊喜的神情就是一僵,这个……好像不是他想出来的吧? 一旁的白先生面含微笑。她就知道,姑奶奶的平板玻璃用在门窗上,一定能引起震惊和轰动。 她和夏宴清对了个眼神,微一点头,招手把巧儿叫过来耳语几句。 巧儿应声出门,不一会儿,招呼着一个小伙计进门。 小伙计手上是半扇还没上漆的白木窗扇,窗扇中间是一个长一尺多,宽八寸多的空档,空挡四周是万字纹的格栅。 小伙计把窗扇立在窗下就退了下去。 白先生起身,指着窗扇,对邵毅和夏梓堂解释:“两位爷请看,这扇窗户中间的空挡就是镶嵌玻璃的地方,其余部分依然糊麻纸。” 邵毅近前去看,果然见窗扇中间的长方形空档木格,有一圈凹陷,想来就是为了便于镶嵌平板玻璃。 邵毅眯了眯眼,若是这样,使用这种窗户的人,即使在严冬季节,也能穿过玻璃看到外面的情形,外面的光线也能直射进屋中。 待到夏梓堂也看过,两人一起退回桌边坐下。 “夏姑娘为什么不把这种平板玻璃进献皇宫?”邵毅问到。 夏宴清被他问得一怔,眨眨眼,说道:“皇宫里的门窗和用料应该很讲究吧?安装玻璃的话,还得重新制作门窗。即使改制,也需要时间,马上就是大年,时间怕是赶不及。不如进献灯笼,只要赶在正月十五之前做出来,送进宫直接挂上即可。” 邵毅恍然一笑:“内务府和工部下辖的工匠众多,无论赶制门窗还是改制,都快得很,材料更不是问题。夏姑娘完全没必要担心这些。” 夏宴清下意识的抿抿唇,好吧,她刚嗤笑过固有环境限制了古人的想象力,现在就被打脸了。她这是典型的、贫穷限制的想象力。 枉她来自于千年后、生产力发达的现代,居然还不如古人想得明白。 这时,邵毅心里已经很有底了。把平板玻璃进献给皇宫,可比用琉璃宝石镶嵌出的摆件和器物、甚至比琉璃宫灯更容易让皇帝震惊和赞许。 “刚才夏姑娘说过,退火窑中正有这么一批平板玻璃。不知这批玻璃什么时候完成退火?”邵毅问道。 “腊月二十九一早就能出炉。”夏宴清干巴巴的说道。 不是她情绪不高或者不乐意,而是这个转折让她喉咙发紧。 经邵毅提醒,她也想到了,能给皇帝一个光线充足、视线不受阻隔的房间,比那只有观赏性的玻璃宫灯更有实质性用处。 邵毅既然这么说,大概就有把握把玻璃送进皇宫,而且能在过年时就用上。 果然,邵毅沉吟片刻,说道:“夏姑娘,这东西我一准能送进皇宫。夏姑娘现在就安排打包运送等事务,等到玻璃出炉,让人挑选出几组最好、瑕疵最少的,尽快打包。那时,宫中会安排人来取。”只这一项进献,就能让皇帝把夏宴清和琉璃作坊牢记于心。 这时的邵毅说话,已经带了些老成、干练的决断气度。 夏宴清和白先生下意识的就点点头。 邵毅继续问道:“夏姑娘所说,夹了金银画作的玻璃,可是在两块这样的玻璃中间夹了图案?” 他再想,既然已经有了亮堂堂的玻璃窗户,还有没有必要进献玻璃宫灯了。 却听夏宴清说道:“不是,是压制玻璃时,把金银丝压在玻璃中间的,是整块玻璃,依然是这个厚度,并非两块玻璃贴在一起。” 她转头,对白先生说道:“先生拿一套金丝画给邵公子看看。” 白先生走一趟里间出来,把两个托盘推到一旁,把那套花开富贵的金丝图案放在桌上。 夏宴清说道:“我们准备了两套图,这是其中之一,我觉得做出来的宫灯效果一定很好。” “的确不错。”邵毅不住点头,看来这个也能送进去。 夏宴清的脸黑了黑。这货什么态度吗?这么漂亮的图案、还有将会很漂亮的夹花玻璃,才得到个“的确不错”的勉强肯定? 夏梓堂也面色不善,“哎,承安,你这话说的有问题啊,什么叫不错?”他家妹子手中出品的东西,难道只值他一句不错? 邵毅惊觉不对,连忙找补:“口误口误,是精妙绝伦,精妙绝伦。这个,今日见的这两样都足够惊世骇俗,我有点发懵。” “行了,既然看过,这就走吧,还是赶紧想法子把东西送进宫中才好。”夏梓堂就要起身,还是少让这货和小妹在一个屋檐下比较好。 邵毅迟疑,这么好的东西,一定能送进皇宫,这不是问题。只是,他还有个私人请求,不知道能不能提一提。 “怎么了?还有什么疑问吗?”夏宴清担心问道。 刚才不是说能送进皇宫吗?这迟疑犹豫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不是忽然想起什么解决不了的难处吧? 邵毅看看夏梓堂,再看看夏宴清,张了张嘴,视线落在白先生身上。 白先生比较识眼色,立即起身,“我去看看陶窑刚出窑的陶器品质怎样。” 邵毅心中立即熨帖,说道:“正巧我也有些事,想单独和四哥、夏姑娘提一下。”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谁敢不接待咱们 白先生出去,夏氏兄妹的四只眼睛看着邵毅,他这吞吞吐吐的好一会儿了,什么事儿这么难开口? 邵毅被两人同样的眼神看得心酸不已,想上一世,阿灿虽然不答应嫁给他,却是待他最亲近的,从来不会和别人站在一处来面对他。 好吧,夏梓堂不是别人,但也不能这么把他当外人吧? “四哥,夏姑娘,”邵毅艰难开口,“我能不能在咱们的生意里多参些股?” 夏宴清疑问的神色立即变成警觉,邵毅连忙补充,“夏姑娘别多想,我只是想投点银子进来,就是少算些股也行。” 夏宴清再次诧异:“那是为什么?” 邵毅面显苦涩,“你们不用我投银子,就分我一成干股……我有点儿不踏实,感觉随时有可能被舍弃。” 夏梓堂不高兴了:“承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夏家绝不会做这种事,说有你一成股,就一定会有、一直会有。” 邵毅依然不踏实,“眼看着琉璃生意越做越大,唉,我这不是想求个安心嘛。要不,你们让我把钱投进来,我不分红也行。” 这货纯属有毛病,夏宴清像看病人一样的看着邵毅。 夏梓堂有些不忍心了,对夏宴清说道:“要不,就让他投些银子进来好了,这小子其实人不错。” 邵毅连忙点头,感动的差点儿哭了,这就是他亲哥啊,阿灿的人品就好,阿灿的哥哥更是错不了。 自家哥哥的面子那是一定要给的,“行,那我回去核算一下现在的生意共有多少资产,需要多少银子再通知你……嗯,给你算半成好了。” “半成?”夏梓堂出口两个字,有赶忙闭嘴。只是……有点少吧?想那韶华郡主开口就要七成的,还不想投银子。 邵毅却大喜过望:“行行行,半成挺好了,算多少银子都成,多算些也没关系。”不管里面的份额有多少,哪怕只有半成投入,他就是实实在在的合伙人了。 “那文书呢?也是要写的吧?”邵毅期盼的问道,文书这东西,就是扎扎实实的凭据,拿着踏实。 “当然要写,待到核算之后,邵公子拿来入股银子,顺便签文书。” 邵毅心满意足,乐颠儿颠儿的拉着夏梓堂,招呼他那几个随从和小厮,回兵马司去了。 ………… 不提夏宴清找了白先生和琉璃作坊管事何中正、乔辰生两人,商议过年赶工,和熟悉练习制作压花玻璃等事情。 邵毅和夏梓堂距离兵马司大门还有一段路,就看见路边簇拥了十几匹马,马上的人,不是展七几个还有谁? 夏梓堂和邵毅熟识之后,对他们一起的这几个纨绔也没什么恶感了,见那几个呼呼喝喝的过来,拍了拍邵毅的肩膀:“找你的,那我就先进去了。” 邵毅点点头:“等事情有些眉目,我再和四哥分说。” 夏梓堂和拥过来的几个人略点头示意,便带着倚风,进兵马司做事去了。 后面乔其雄催马上前,夸张道:“原来承安你真的在夏小娘子生意里入股了啊?什么时候和夏梓堂关系这么好了?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万一哪天不小心再嗑起来可怎么办?” “你这是哪儿和哪儿啊,咱们来干嘛的?”展七推开他,对邵毅说道,“你昨日那出闹得那么大,怎么也不喊兄弟们过来给你帮个忙?” “就是就是,”张小五接口,“万一安平侯和韶华郡主狗急跳墙,真的拉人出来和你对打,在人家门前,你那不是铁定吃亏吗?” 这几个你一嘴我一嘴的,邵毅差点儿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好容易逮了个空,才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拉着你们去干嘛?” 展七立时就不乐意了,“承安你这话就不对了,不是好事怎么啦?兄弟就是这个时候才用得上的,难不成我们只会和你分银子吗?” 又是好一阵闹哄哄,邵毅才又得了个空,“我这还当值呢,你们怎么就找来了?有什么事儿,好歹也等我交了差再说。” 程幼珽“嗤”了一声:“你这还想着当差呢?知不知道皇上早朝时,提起你昨日这档子事儿了?” “早朝?不会吧?”邵毅大感意外,“好端端的,早朝那么正式的场合,干嘛要提这个?难道还有人告我黑状了不成。” 应该不会啊。 早些年,倒还有人提过他在京中闹事,打了谁家公子、谁家衙内的,不是被皇帝以小孩子不懂事为由挡回去,就是干脆被皇帝漠视,然后给弹劾官员和御史安排繁重公务。 一来二去,无论他再惹出多大的事,邵毅这个名字,再也没在朝堂上出现过。 “怎么会有人那么不开眼去告你的黑状?”展七笑道,“是皇上自己说的,来来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 邵毅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兵马司大门,得了,他这是又要翘班了。 展七琢磨了琢磨,这时的花楼还没开门。而且邵毅这小子不知中了什么邪,年初的时候,忽然就不去花楼了。 即使他们以往过去,也只是喝酒胡闹一番,更多的则是和看不顺眼的嫖客们找个茬儿、闹个事的,但邵毅宁可去别的地方闹事,也再不肯去花楼喝酒。 今日是聊事情,那就只有茶楼和酒楼了。 “茶楼的话……太清淡,还是酒楼吧。”展七提议。 程幼珽扛了他一膀子,笑道:“有之前尚品居那档子事儿,你确定人家酒楼看见咱们这原班人马,不会吓得腿抖吗?” 展七满不在乎:“他腿抖不抖关咱们什么事儿?小爷我倒要看看,哪家敢不接待咱们,敢说什么没雅间儿,或者不给咱们安排位置好的雅间儿。” 几人哄然大笑,简单碰个头,推推搡搡的调转马头,往聚仙阁酒楼而去。 尚品居生意现在好不好的先不说,他们着实有点不好意思再去。 展七几人都是听说了早朝末皇帝说的那两句话,才各自碰头,去兵马司找邵毅。 做进聚仙阁位置最好的雅间儿,几人也不避讳,小二端茶倒水、摆果品的时候,就把各自听来的消息给邵毅分说一遍。 虽然其中的铺垫和猜测各有不同,但皇帝说的话却没走样,基本上是原话。 乔其雄用手肘碰了碰邵毅,贼兮兮的笑道:“有没有想到皇上会罚你半年俸禄?” 这几个货虽然纨绔,却都是朝廷高/官和勋贵家族的子弟,对朝堂上的事情感觉很敏锐。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走进阁部 过去,襄亲王这个外室子是朝堂上的忌讳,只要有人敢提起,那就要冒着以后仕途坎坷的危险。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皇帝自己提起的,虽然说的是罚俸半年,可邵毅这个名字终于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朝堂上了。 乔其雄把剥了壳的盐水花生扔进嘴里,用手肘碰了碰邵毅,“你说,皇上有没有可能就此把你录进皇家玉牒中。” 邵毅瞥他一眼,“想什么呢?襄亲王妃还跟那儿喘气呢。” “也是,唉,那个老虔……算了算了。”乔其雄有点儿泄气。 邵毅如今已经不怎么在意皇家不皇家的,但是,皇帝的这个态度很及时啊,好像能给他很大的便利。 “鸿飞,你能不能帮我在你祖父跟前说个话?”邵毅问道。 展七立即拍胸脯答应:“捎个话有什么能不能的,肯定没问题啊。你和我说说,要捎什么?” 邵毅简单一说,展七、乔其雄几人俱都惊讶。 展七指着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瞒着我们?那是夏家的生意,你这么不遗余力做什么?难不成你也在其中占了七成股?” 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两个人,邵毅就要踹他两脚了,“胡说什么呢?你哥哥我是那种人吗?既然是合伙做生意,就算参股少,那也要齐心合力的懂不懂?” “给皇宫进献物品麻烦的很,既然参股不多,咱就不要管这许多事情。清韵斋做的是陶器和琉璃宝石生意。他那陶器样式虽然挺新鲜,却还够不上进献皇宫的标准。琉璃宝石也没什么意思,难道让陛下把琉璃宝石赏赐后宫嫔妃?不妥,真的不妥。” 很明显,展七的调调和邵毅之前一样。 多了一份见识的邵毅,这时却能鄙视他了,“你以为我像你似得那么不着调?行了,这些细节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说的物品一定能让陛下喜欢就是了。” “嘁,跟兄弟也卖关子,”展七撇撇嘴,却一口应下,“我回去一定给祖父说说。不过,你也知道我在祖父眼里是个什么形象,而且帮你进言,往皇宫里送东西,只怕老头子怕惹上事端,不好贸然开口。我一定尽力,但结果如何,兄弟我可不敢给你保证。” 邵毅喝一口茶,不甚在意的说道:“你只要把话带到,让相爷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即可。至于向皇上开口的理由,相爷他会有的。” 程幼珽殷勤的探身,给邵毅斟茶,谄笑道:“承安啊,夏家四姑奶奶那生意可是很赚钱的,要不,你帮兄弟们也说说,咱们也参点股进去……” 他见邵毅瞪眼,连忙解释:“承安,你别着急嘛,咱们不掺和很多,咱哥几个合起来有个一成半成即可,只赚个零花钱,绝不图谋别的。” “想也别想,”邵毅一脸嫌弃,“缺银子花,和哥哥我说,哥哥以后就是有钱人了,我贴补你们。参股就不用想了。” 开什么玩笑?想他堂堂京城第一纨绔,鞍前马后、上赶着替阿灿做事,又有夏梓堂帮忙说话,才给了半成。 这几个小子,别说阿灿不答应,就是阿灿有可能答应,那也没门儿。那是他们自家生意,岂容外人插手? 他这两句拒绝的话,立即引得其他五人好一番声色俱厉的声讨,齐齐骂他见利忘义,见异思迁。 一直吵吵到午饭时分,几人才换了话题,热热闹闹的吃了饭。邵毅自然要回去当值,其他几个小子有差事的回去做事,没差事的又去找别的乐子。 ………… 第二天早朝没什么事,早早就散了朝。 阁部四位相爷刚回来坐定,商议年关休假之事,外面伺候的小厮就进来禀报:“那位邵大爷,不是,是兵马司的邵副尉来了,说有事找几位相爷询问?” 包括展七祖父展康文在内的四人面面相觑,这位怎么来了这里? 这个,该让他进来呢?还是直接给个闭门羹让他离开? 三人犹自犹豫,门口就有脚步声传来,还有小吏极力劝阻的声音:“邵大爷您这样子硬闯是不好的,您稍候片刻,相爷马上就有回话。” 然后,门不由分说的就被推开了,邵毅刚刚展开的高大身形踏进屋里。 从未进过阁部的年轻人并不急切,也不见丝毫局促感,神色很是自若。 他扫一圈房间,拱手团团一揖,问道:“下官听说,几位相爷奉了皇上之命,罚卑职半年俸禄?” 房间内,包括四位相爷在内的人都是一愣,难不成这位邵大爷昏头了,居然连皇上也敢冲撞?只为这半年俸禄,竟要上门挑衅皇上? 首辅何相爷拍桌子站起,怒道:“大胆!皇上和阁部的事务,你也敢质疑吗?来人,还不把他给我打出去!”这里是朝廷办公的地方,他若真敢在这里撒野,就是皇上也保不了他。 展康文忽然想起,昨晚自家那不成器的纨绔孙子专门找他,说邵毅有宝物要进献皇宫,请他帮忙说项。 他虽然没答应展七帮忙说话,却也是动了心思的。 这么多年以来,皇帝对邵毅的态度一直摆得很正,那就是,在护住他平安的基础上,任其自/由发展。 但看皇上昨天的意思,有可能打算拉邵毅一把。 起码罚半年俸禄的随意态度,就是把邵毅当作比较亲近的皇家子弟看待了。 如此,展康文也不吝惜表达一份善意。 昨日展七说过,这小子极有可能送的不是琉璃宝石和陶器。邵毅这些年闹事损坏的珍贵物品不知凡几,既然他敢说进献宝物,那东西应该就不是凡品。 能帮帮这个将要出头的皇家外室子,也有可能让皇帝满意,何乐而不为呢? 心头念头电转,口中已经在出言说和了:“既然已经进来了,还是听听邵副尉有什么事情吧?”说着,还扯了扯何相爷的衣襟。 大概首辅何守礼也想到些别的念头,脸色缓了缓,坐回椅子,说道:“罚俸是皇上圣裁,邵副尉谨遵便可,无需多言。” “多谢两位相爷,”邵毅再次行礼,态度低调而谦和,丝毫没有传说中的嚣张,“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问问,这半年俸禄是兵马司副尉的俸禄,还是之前朝廷给邵家园子发的度日银米?” 屋中之人齐齐一愣,是啊,邵毅领着两份俸禄呢,罚哪份? 若是没人提起,他们还真没在意这个。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欺君 高相爷高启低声问展康文:“应该是兵马司的俸禄吧?昨日皇上先问,邵毅是不是在兵马司做事。” 展康文没回答。 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求见皇上,问问皇上的意思?既然是皇帝金口玉言,他们办事谨慎些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也许这就是邵毅给他向皇帝进言的理由。 他迟疑道:“这个……还真不好说。” 邵毅见展康文两人低声交谈,更加谦恭的拱手,说道:“卑职感皇上圣恩,只是俸禄罚半年罚的是兵马司的俸禄倒也罢了,若是卑职家里度日的俸米,那可关乎卑职一家大小的生计,由不得卑职不担心。” 几位相爷齐齐翻白眼,亏他也敢说这样的话。 前日那事儿闹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清韵斋的琉璃宝石里面有他的一份,那么一笔巨额银两,就算一半成的,也上万两了。 亏这厮居然也敢在这里哭穷。 邵毅只当没看见几人的神色,面露苦色,继续说道:“其实卑职前日冲动也是事出有因,清韵斋的作坊正在赶制几件稀世宝物,卑职打算挑选最好的,赶在过年之前进献给圣上,让圣上高兴高兴。因为心中担心进献之物有失,所以才举措失当,望几位相爷在皇上面前替卑职美言几句,罚俸之事能通融一二。” 何相盯着邵毅直咬后槽牙,刚才就应该把这厮打出去了事。 听听他这番话说的,想表达的内容可不少了。他哪里是来问俸禄的,分明就是他有宝物要进献,但时间紧迫、又没有门路,这才借他们的口告诉皇帝。 这么想着,何守礼有些埋怨的瞥了展康文一眼,要不是他刚才插话,他就把邵毅赶出去了。 现在怎么办?话已经让这小子说出来了,他们能不给皇帝提一下吗? 若不提,他手里真有宝物,结果没及时送到皇上手中,误了皇上新年的好心情,他们担待的起吗? 若是照着这厮的意思告诉皇帝……娘的,谁知道皇帝对他的态度怎样,会不会嫌他们多嘴,从而讨了皇上厌弃? 展康文心中已经笃定,邵毅此来,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的。他也很配合的让他把话说完,应该算是帮了邵毅这个忙了。 邵毅很懂尊卑、彬彬有礼的把事情说清楚,再三请托四位相爷:为了他一家大小的生计,无论如何请相爷问问清楚,这半年俸禄到底是罚的哪个。 然后就利利索索的告辞走了。 除了展康文,其他三人都头痛不已,从宁国公老夫人寿宴上大放异彩的琉璃凤钗上看,邵毅说的东西,就算不是稀世珍宝,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个话一定得给皇上说。 以何守礼为首的三人齐齐看向展康文,“要不,就麻烦展相跑一趟宫中,问问皇上,到底罚邵副尉哪份俸禄。” 三人中最圆滑的就是展康文,谁知道皇帝会是什么反应,由展康文奏报,转圜的余地还大一些。 若展康文选择不给皇帝说,那就更好了,反正和他们没关系。 展康文做为难状,犹豫了好半天,还是说道:“咱们还是一起去吧,万一皇上恼火,咱们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 何守礼表现的一样为难,“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咱们一起去,只怕皇上就是不因邵毅之事恼火,也要责骂咱们白拿朝廷俸禄、不做实事。你看看咱们四人,也只有你在皇上面前能有个转圜的余地。” 说着,起身拱手道:“拜托展相,咱们三人承展相的人情。” 展康文见推脱不过,才咬牙跺脚的冲三人一拱手,进宫求见皇帝去了。 展相爷去的时间不长,也就是两刻多钟的功夫就回来了,面上全是纠结和无奈。 一迈进阁部的中堂,三个老家伙就先后起身迎过来。 何守礼拱手说道:“辛苦展相了,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份俸禄?” 展康文苦着脸道:“圣上怒问说咱们的脑子都是干什么用的?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去找圣上核实。” 高启有点想笑,硬是憋了回去,问道:“展相可说了邵副尉进献稀世珍宝之事?” 展康文坐回自己那张椅子,端起茶喝了半口,感觉凉了,又放下,才惆怅道:“皇上斥责邵毅故弄玄虚,斥责咱们奸猾、不担事儿,一点点事情都不肯做主,只懂往圣上那边推。” 高启三人面色尴尬,干笑不已,“……然后呢?不用咱们做什么吧?” 展康文叹了口气,圣上让在下派人和邵毅联系,看他进献的是什么。若言过其实,上不得台面,那就换能上得了台面的。否则,就治他欺君。” 三人都是一惊,欺君吗?这罪过可有点儿大啊。说不定邵毅这个让京城豪门头痛了十几年的家伙,亲手解决了自己,为民除害了。 展康文抬头,逐一看过三人,谴责道:“三位仁兄害我。” 何守礼赔笑道:“展相不必担心,邵毅若没点脑子,就算有皇上相护,他也嚣张不了这么些年。想来他手里还是有东西的,就算他准备进献的东西实在不堪,那也怪不到展相身上。” 展康文把小厮换上的热茶喝下,起身对三人拱拱手:“唉,圣上安排的事,不管怎么说,也得尽力去办,在下这就去安排人。” 走出房门,他的嘴角才有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他的判断没错,皇帝是真有拉邵毅一把的打算,只怕那小子记进皇家宗祠的日子不远了。 ………… 有了正当理由,邵毅打听到夏宴清在琉璃作坊,立即堂而皇之、意气风发,都没喊上夏梓堂,就赶往窑场。 他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和阿灿谈事情了,唯一让他心里打鼓的是,皇上要知道他们进献的是什么。 这事儿,不知阿灿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若没有,那就只能他再去找展康文打泼撒赖,丢给他几张图和玻璃尺寸,让他自己去说服皇帝。 反正若是他们不听他的建议,提前预制或改制门窗,等腊月二十九,他把玻璃送进皇宫,皇帝和展康文一定后悔,很后悔的那种。 夏宴清这时正换了单衣,在琉璃作坊,看工匠们用金银丝帛试验夹花玻璃,力争腊月二十九那日,能一次成功,把夹花玻璃送入退火窑。 正看得信心大增,巧儿进来禀报:邵大爷来了,说有急事。 夏宴清心知,一定是进献玻璃的事情有着落了,连忙退出来,就着心秀、心容的手套了棉袍,去往管事房。 一进门,她就看见邵毅心情大好的坐在客位,慢慢品着茶,和陪在下首的白先生谈笑风生。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们有样品 邵毅强压下急步迎上去的冲动,只站起身来,面上带着微笑,待夏宴清走近,两人才客套的相互见礼。 他二人和白先生重新坐定,夏宴清笑问白先生道:“你们谈的怎样了?” 白先生哑然,人家邵大爷只说找姑奶奶有事,压根就没打算和她说什么啊。 “姑奶奶这不是没到吗,我只和邵爷聊了些京城趣闻。” 好吧,估计邵毅嫌说两遍麻烦,所以等她到了,才会给两人一起说。 “邵公子此来,可是进献玻璃之事有了消息?” 因为进门时看到邵毅的轻松姿态,夏宴清问话的时候还是很淡定、很有信心的。 哪知道问话一出,邵毅原本意气风发的神色立时就僵了一瞬。 “事情不顺利吗?”夏宴清心下一凉。既然事情没着落,邵毅这家伙高兴个什么劲儿嘛? 实在是玻璃制作不算太难,应用又极为广泛,能获得收益太大。以后如果有别的势力来她这里偷技术、挖墙角,或者再用些阴暗手段,她的生意进展一定多有坎坷。 如果前期就能得到皇帝的肯定,那事情就大不一样了,就算起歪心思的人势力大,难道还能大过皇帝吗? 邵毅见夏宴清色变,连忙放下手中茶盏,解释道:“没有的事,事情很顺利,展相爷已经派人和我接洽此事了。只是皇上想知道咱们进献的是什么,所以我才来找夏姑娘商量。” “哦,”夏宴清安下心来。 邵毅瞄了眼夏宴清的神色,平复一下心情。阿灿心思敏锐,他们两人也还不很熟悉,他以后得注意点了,经常这样吓她,对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很不利。 他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我来问问夏姑娘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看到玻璃实物。若没有也没关系,我向展相爷口头描述一番即可,再拿些尺寸和图样,让他照样子改制或者预制门窗。” 白先生坐在夏宴清下首,闻言笑道:“邵爷不必担心,咱们姑奶奶有准备,已经做出个模样,只是镶在窗上的玻璃是经过拼接的。若忽略拼接纹路和修补痕迹,基本上能一观全貌。” 说着,问夏宴清道:“要不要这就给邵爷拿来瞧瞧?” 夏宴清点头:“若需要,邵公子可以把它拿走,给展相爷或者皇上瞧瞧。”大冬天的,眼看就是过年,在皇宫中大动干戈的修改门窗,总要给皇帝和办事的人一个切实的理由。 修远帮忙,从里间把东西拿了出来。 修远面上神色已经很精彩了,却也不如邵毅看到时既震惊、又狂喜。 果然就是这样子的,用上玻璃,以后坐在房间里,就能看见外面的种种,还有比这个更稀世珍贵的吗? 还是之前他看过的那扇窗,依然没有上漆,但中间那个空档已经镶上了玻璃。 并非整块玻璃,而是由五块大小不等的玻璃片,拼接固定在一起的。 邵毅走近,打量着玻璃片上用来穿过细麻绳的小孔,惊讶问道:“这是请了修补瓷器的工匠做的?。” 这又是阿灿的奇思妙想了,这就是他的阿灿,她总能比别人聪明百倍千倍。 夏宴清答道:“怕消息外泄,就没请外人,咱们作坊就有会这手艺的工匠。不过,还是不如专业修补瓷器的人手艺好。” 民间有句老话,叫做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这里说的瓷器活,大体就是指的修补瓷器。过去,老百姓生活艰难,瓷器如有破损,只要不是稀碎,就不会扔掉再买新的,而是会请箍碗的匠人进行修补。 夏宴清一边给他解释,一边心下诧异。 这位邵毅,看到世上第一次出现的玻璃窗能进献皇上,高兴些没什么。只是他眼里和面上那与有荣焉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就算玻璃生意中有他一份,却也只有一成半而已,他这样子,好像全天下都是他的一样,高兴个什么劲儿嘛? 好在这份高兴中没有贪婪,否则,夏宴清就要考虑要不要再拉人入股,用来制衡这厮了。 邵毅看去,果然,拼接玻璃的缝隙、平整度、以及孔洞分布,都不甚完好。 但一个外行,拼接好几条接缝,拼接的又是从未在世间出现过的玻璃,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我那时看的玻璃形状很不规则,工匠怎能把玻璃的不规则边沿打磨得如此整齐?”邵毅有些奇怪。 现在这个玻璃窗是上二下三、共五块玻璃拼起来的,玻璃的质地看起来脆且硬,打磨成这样,应该很费工的。 夏宴清解释道:“玻璃的用途广泛,若只靠打磨,那会很耽误事儿,也不利于推广。我们有专门划玻璃的刀具。” 她说着,示意白先生把东西拿过来。 “这是白先生差了人,从修补瓷器和打磨玉石的工匠那里找来的。” 好几个形状各异的工具放在桌上,有用于打磨的,也有钻眼的。 夏宴清拿起一个形状怪异的器具,说道:“这是咱们找铁匠特意铸就的划玻璃刀,不算太好用,但比打磨要快得多,也整齐一些。” 这是从高价搜罗来的金刚石中,挑选了一粒角度最好的。照着前世划玻璃刀的样式,找铁匠铸就的。 使用效果差强人意,和现代时的玻璃刀不能比,但仓促之下做出的东西,只要能用,就已经很不错了。 邵毅拿起这个所谓的玻璃刀,用手指摩挲一下玻璃刀的前端,没感觉到锋利。 若这东西真能快速有效的把玻璃分割开来,玻璃窗的形状就不那么单一,视觉效果会更好。无论进献皇宫,还是以后出售,也会受到更多追捧。 他问道:“若是有别样形状的窗框,是否也能用玻璃刀,把玻璃切割出相应形状?” 他已经迫切想看到,展康文和皇帝见到形状各异的透明玻璃窗,会是怎样震惊、不敢相信的表情。 夏宴清点头:“可以,但最好是直线,虽然理论上讲,弧线和圆也能划出来,但咱们刚开始使用玻璃刀具,掌握的不很熟练,难度还是太大了些。” 她也想让早期技术还不完善的玻璃形状能多样化一点,不要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方棱四角的统一尺寸。 但实力它……真的不允许啊。 单凭这把玻璃刀,和何中正的划玻璃技术,实在达不到那个要求。想想其他办法倒是可以,但那样好像有点麻烦。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冲动的想打人了 邵毅原本也没打算弄出多么复杂的形状,“行,咱们就保持直线,就像把这个尺寸的琉璃划去四个角。嗯,最多也就是这样子了。” 他是有原则的人,虽然皇帝地位足够高,讨好皇帝也很必要,却绝不能让自家媳妇为难。 夏宴清没看懂邵毅的嘚瑟,顿了顿,终究没忍住,出主意道:“若是不嫌麻烦,可以用两层雕花木框的中间夹上玻璃,那样,玻璃窗户的形状就能随意很多。” “哎呀,阿……夏姑娘果然聪明……”邵毅差点儿跳起来去握夏宴清的手,更是险些说错话,“那有什么麻烦的,皇宫和权贵富豪,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嘿嘿。” 虽然邵毅没跳起来,却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围着那个窗扇转个不停,想象着花样形状的各种玻璃窗。 这个提议,简直不要太好!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商量的事情也商量妥当,虽然时间很急,但邵毅还是在窑场的管事房磨蹭了好一阵儿,才恋恋不舍带着手下和那扇木窗离开。 ………… 玻璃木窗样品是打包好之后,让邵毅带走的。 邵毅不想被别人提前知道,进献给皇帝的是什么。 同样的,展康文也想要个轰动效应,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帮忙邵毅联系、送进皇宫的稀世宝物的具体情况。 又因为邵毅说这是稀世珍宝,所以,交接玻璃窗样品,是展康文亲自来的。地点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的一个小小院落里。 修远带着两个小厮,把包裹的完全看不出形状的窗扇拿进小院客厅时,展康文着实愣住了。 这,这就是邵毅说的宝物? 什么宝物能有这么大的个儿? 再者说,这么大个儿的东西,那能是宝物吗? 本来信心满满,想在皇帝落个好,把阁部另外三个老狐狸好好摆一道的展相爷,这时忽然有坑了自己的感觉。 “邵副尉,这就是你要进献给圣上的稀世珍宝?”展相爷语气不善的问道。他一把老骨头,已经很长时间体会不到什么叫做冲动了。 可是现在,他觉得他的冲动马上就克制不住了,想冲过去踹死这个京城第一纨绔。 这特娘的让他怎么给皇上回话,他堂堂展康文,还没干过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呢,简直太坑了啊。 展相爷身边的长随发现自家主子不对,竟然有青筋暴起的迹象,连忙靠前,扶住相爷的手臂。 相爷您一大把年纪,可经不起拳脚冲突啊。 “对啊,”邵毅回答的理所当然,“这里面包着的,绝对是世上不曾有过的宝物。” 又指挥着修远,“把包裹拆开,给相爷瞧瞧。” 拆到最后,修远扯下最里面的一层粗布、露出上面一部分白木格时,展康文终于看清楚,这分明就是一个连漆都没上的白木窗扇啊…… 亏他敢说要给皇上进献宝物,就这东西?没有雕花,没有上漆,粗制窗扇……邵毅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用这种事和皇上开玩笑? 他不想活了,没问题,可是,要不要连累别人啊? 枉他一直以为,邵毅这小子是个不寻常的主,帮他一回,落他个人情,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却哪里知道,他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精,居然被一个年轻后辈坑了。 展相爷这次真的要跳脚骂人了,手都抬起来了…… 哎?不对,木窗中间……那是什么? 展相揉了揉已经有些花的老眼,再去看让他极瞧不上眼的窗扇,好像真不寻常之处。 他低声问身边的长随:“木窗中间,有东西的吧?” 长随也是呆滞状,却很诚实的点头:“有,有东西的。” 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展相爷一把抓住邵毅,拖着他走到窗扇前,用颤抖的手,指着窗扇中间的玻璃,问道:“这,这是什么?” 若不是这地方有些微的反光,还有拼起来的接缝和痕迹,他都要以为那里是空的了。 这哪里是简单的不寻常,这简直太不寻常了。 邵毅得意的看着展康文,说道:“相爷问的是窗扇中间这位置吗?” “对对对。”展相爷都不带看他的,只顾抖着胡须点头。 “这正是清韵斋进献给皇上的稀世之宝,这东西叫做玻璃。” “玻璃?这是何物?清韵斋不是做琉璃的吗?”展相终于找回了理智。 “是透明度比较高的琉璃,清韵斋另外起了名字。把玻璃镶嵌在门窗上,比麻纸保暖、耐用。最重要的是,即使在冬日,关门闭窗的情况下,视线也能不受阻的看见屋外情形。” 展相伸出手,手指触碰到玻璃拼接和修补之处,喃喃自语道:“果然是稀世之物,若这几处接缝修补的再细致一些,那就更好了。” 原来这位在朝堂上游刃有余的老狐狸,也有失态的时候。邵毅心中得意,笑道:“正如相爷所说,清韵斋进献之物,正是整块、无接缝的玻璃,且不止一块。” “此物居然有整块的?”展相爷豁然回首,差点儿闪了脖子……这东西居然会有整块的,还不止一块,怎么可能? 大家不是都说,琉璃是很稀罕的东西吗?这玻璃又是大块,又如此通透,还如此薄片,居然让邵毅说的如此轻巧? 相爷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并没想要邵毅的回答,只怀疑的盯他两眼,就选择相信他,也相信自己这些年的判断:这小子不是个甘心混吃等死的主儿。 他让自己的长随帮助修远几人,重新把窗扇包裹严实,甚至为了不让人猜测,又找来一张油布包裹。 再和邵毅核对了玻璃的大概数目,就带着东西走了。 不知这位相爷是怎么忽悠皇帝的,反正就在这年的年关,工部下属的木匠行和内务府忽然忙碌起来,居然准备更换包括御书房在内的、好几个房间的窗户。 ………… 时间过得很快,腊月二十八,玻璃作坊的退火窑熄火降温,邵毅和夏梓堂也向上官请了一天假。 二十九一大早,天还没亮,马匹和车辆就汇聚到窑场门口。 窑场看门人知道今天有要紧事,早就等着了,这时听得外面车马声声,把门打开一道缝,探头查看。 见到果然是东家和一干相关人士,连忙敞开门,把人迎进去。 玻璃作坊里面,虽然退火窑已经熄火,但熔制玻璃液、制作夹花玻璃的准备工作已经展开,作坊内依然热气腾腾。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成了 进到玻璃作坊、能体会到寒冬热浪的,都是在作坊做事的人。没干活儿的人也有,是东家夏宴清和大掌柜白先生,以及两人的丫鬟。 夏梓堂是陪着夏宴清过来。帮她镇场子的。 他和邵毅带着作坊另一个管事乔辰生,招呼展相爷的幕僚杨潜和宫里派来的两个太监,去管事房歇脚。 因为知道宫里会派人运货,窑场早有准备。管事房前一日就做了布置,今日也是早早燃起炭盆。 原本夏梓堂以为,展相爷和宫里派来的人会晚些到。却没想到,夏家一行人和邵毅刚进窑场院子,小厮们连马都还没栓好,外面就又有车马走近。 杨潜和皇宫内官监的曹公公、总管太监的徒弟小刘公公就先后到了。 曹公公还带着内官监运货的马车,大概运送之物关系重大,马车是带着车厢的。 夏梓堂和邵毅两人也算半个主人,招呼三位贵客在管事房落座。 乔辰生带着窑场伙计烧水沏茶,夏梓堂的长随倚风则找心秀拿点心干果、装盘奉上。 展相这一方,和邵毅算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管多少,总是担着能否顺利进献宝物的责任。 而两位太监则是站在皇宫的角度,过来查看清韵斋、或者说邵毅是否有合格的进献之物。 曹公公喝着味道还不错的茶,看了看端上来的两碟干果、两碟点心。 看着卖相还过得去,加上一早起来,水米没打牙的直奔这里,就拈起一个咸口的芝麻小烧饼,送进口中慢慢嚼着。 嗯,味道也不错。 他瞥一眼邵毅。这位邵爷送进宫的玻璃窗样品他见过,内官监也是照着那块玻璃的尺寸,修改、改制了二十几个窗扇。 其中就有邵毅指点的,依照这个高尺二、宽八寸的玻璃,雕出几片能把玻璃夹在中间的雕花木窗。 这些东西他可是都照着做了,而且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做到极尽精美。 如今,只看清韵斋是不是得给这位邵爷长脸了。 若清韵斋真能拿出二十四块玻璃,不但能让龙颜大悦,大家也能过个舒心的好年。 只怕凡是进宫觐见的外臣见到此物,也会稀罕非常,仰慕天价果然能得上天眷顾,即使身在屋中,也能接受阳光沐浴。 杨潜却心有惴惴,没心思看茶点如何,只抿了口茶,就把茶盏放下,应酬着两位公公。 不但他心里不安,就是地位显赫的展相爷,那也是没十足把握的。 虽然已经休衙,相爷今日比往常起得都早,着实对他谆谆叮嘱了一番,才放他离开。 杨潜瞄一眼夏梓堂和邵毅,惊讶的发现,作为夏四姑奶奶兄长的夏梓堂,虽然面色还算平静,却时不时的往门口扫一眼。看起来,也是担心玻璃会出现异常情况。 而这位合伙人的邵爷,反而谈笑风生,不住的和他们几人闲话客套,看起来竟是极为有信心,丝毫不担心会出现差池。 玻璃作坊内,夏宴清和白先生站在退火窑不远处,看着何中正和工匠们把一组组玻璃取出,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虽然还没开始严格检验,但只看外表和轮廓,也大约有估算,出二十四块无瑕疵或瑕疵少的玻璃,绝无问题。 白先生喜上眉梢,对夏宴清笑道:“姑奶奶,此事成了。” 当年,她只是皇宫中一个看大太监、大宫女脸色的宫女,因年纪大了、被皇宫遣退出来。而如今,她掌管的作坊,所出物品作为宝物,被隆重送进皇宫。 “是啊,成了。枉我昨晚担心了半夜,都没怎么睡好呢。”夏宴清也跟着笑道。 何中正把手中的玻璃放下,退到夏宴清两人身边,说话的语气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四姑奶奶,咱们的玻璃真的成了。小的刚才弹了弹,又把几片放在一起压了压,都没问题。这是咱们两个月试验中、做得最好的一批玻璃了。 玻璃检验是何中正带着两个工匠,一片片挑选检查、并修整边缘的。 最终选出三十六块上好的,其余二十四块有一些瑕疵,但若不是精挑细选,在这个没有玻璃的时代,能用在门窗上,依然是极尊贵稀罕的物品。 夏宴清吩咐何中正:“去给邵公子传话吧,咱们已经准备好了,请杨先生和曹公公、刘公公前来验看,装货。” 无论是清韵斋的角度,还是等待观看宝物效果的皇上,都不想让玻璃过早被人们关注。 所以,相府幕僚和宫里两位公公要全程盯着,把每一块玻璃都过目验看,看着这些玻璃打包、装箱,再亲自护送进宫。 这样,在进入皇宫时,只要出示腰牌即可,并不用开箱验看。 听到何中正过来传话,管事房等候的众人,心情都是一松。 连事不关己的曹公公和刘公公,也一脸笑容。 虽然此事就算不成,和他们也没多大关系。但内官监这几天可是忙得四脚朝天,才赶制和改制出二十几扇木窗。 若能及时用上,皇上龙心大悦之下,办事的上下人等,都能得个赏钱。 验货的地方是库房,和琉璃作坊相通。 曹公公进门,一眼看到摞在一起的几摞玻璃,眼睛就眯了眯。 真的出来了?而且看效果,比他看到的和想象到的还要好。 杨潜一颗心彻底落到肚子里,展相终于能放下心了。 验货完毕,何中正带人,用草绳把三十块玻璃、分三份捆扎起来。 邵毅和展相爷说好的是二十四块。因为玻璃易碎,夏宴清给出六块玻璃的损耗。 若安装过程出现破损,就用多出来的六块补充。若没有破损,就当附送皇帝好了。 曹公公看看库房里剩余的玻璃,问道:“何管事,杂家瞧着,那几块玻璃也是上好的。”他用手指了指另六块上好玻璃。 “不敢不敢,曹公公叫我小何就是。”何中正连连打躬作揖,“回您的话,这几块的确也是上好的,和这三十块一样,都是选出来的精品。” 曹公公点头,随后大咧咧说道:“那咱家就托大做一回主,麻烦何管事把这几块也一并打包拿上吧。宫里预备的玻璃木窗有富余,这些玻璃正好都能用上,免得那些木窗闲置。何管事看如何?” 跟随过来旁观的小刘公公暗自好笑,给宫里办事,只要曹公公想做主,哪一次会不行的?不过,如此稀世之物,多带回去一些总是好的。 何中正当然不敢拒绝,也知道必须给,但却要和自家姑奶奶打个招呼才行。 他刚想说话,却听邵毅说道:“这玻璃能得公公青眼,着实是清韵斋的幸事,那就一并捆起来装箱吧。” 夏梓堂也点头。 玻璃用草绳捆扎起来、用木架把六个面全部固定。装上内官监运货马车之后,关门、落栓、上锁。 曹公公和刘公公两位的马车一前一后,亲自押送,一队车马周围,还有宫中侍卫相随。 邵毅和夏梓堂为了安心,也带着小厮长随上马,随车一起前往皇宫。 ………… 大年初一,天边刚有一点亮色,朝臣们就聚集在拥政殿外,叩拜行礼,待到一套繁复礼仪程序下来,天边的第一缕晨光照射下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冬日的明媚阳光 众位官员勋贵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依照礼仪,把新年仪式完成。接下来,就是皇帝给大家做简单的年度总结。 这个过程,通常是在拥政殿内进行的。 虽然拥政殿内也不甚暖和,却比屋外强太多了,好歹也是有火墙的。 冬日清晨的清冷阳光洒下,众大臣纷纷迈步,往殿堂内走的时候,好几人的眼角好似看见了大片反光。 反光?还是大片的反光?不应该啊。 定睛看去,反光居然来源于拥政殿的窗户。 这时,差不多所有人都发现了,拥政殿大门两侧各四扇窗户都换了新的。而那大片的反光,正是从八扇窗户中间位置反射出来的。 那中间的位置,似乎有一片平静水面,正在倒映着冬日的晨光。 ……可是,水的话,它也不能竖着放啊,更不能放在窗户上不是。 原本在朝堂上、每日转着七窍玲珑心,像狐狸一样和同僚政敌打交道的官员们,此时已经忘了心计深沉,忘了不能被人窥探心思,忘了喜怒不能形于色,个个瞪大了眼睛。 有几个官员,甚至没按顺序走进拥政殿,而是凑上前去,触摸八扇中某一扇窗户的中间,想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触摸到一片冰凉和光滑之后,满怀困惑的退回来。 “那是什么?”有人低声问道。 然后,他就看见退回来的人更加困惑了,“不知道啊,那到底是什么呢?!”要抓狂的感觉。 紧接着,有触摸之后没退回来的人惊讶低呼:“这居然是透明的,从这里,能看到殿内情形。” “什么?” “什么!” “……”这种惊疑一声接着一声。 还有上官呵斥:“还不赶快退回来,堂堂朝廷官员,从窗外窥看,成何体统?!” 展康文的步子比平日慢了很多,就是想看看人们的惊讶,想听听人们那不敢置信的语气,好让他心中那份得意,更有愉悦感。 今日的官员们,虽然还没达到殿前失仪的程度,却也大异于往日那种屏气凝神、毕恭毕敬。 窃窃私语声回响在各个角落,和几乎每个官员之间。 不在几乎这个范围之内的,是阁部四位相爷。 同在一处办公,何守礼和高启等人对彼此非常熟悉。 何守礼三人今日一见展康文,就觉得这只老狐狸平静谨慎的情绪下,掩藏着极度的嘚瑟。 何守礼是第一波发现拥政殿换了窗户的人,更是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就发现好几扇窗户中间缺了一块麻纸。 不同于别人的疑惑和议论,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邵毅扬言要进献的宝物。 他作为一国首辅,为了避嫌,并未发动人手去打听琉璃作坊的事情,却知道眼看就是年关、马上休衙的时候,内官监和工部下属的木匠行,却在召集人手、日夜赶工,合力赶制窗户。 宫中原有的备用窗户的几种尺寸,也改制了十几扇。 这些窗户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中间空出一尺多长,七八寸宽的空挡,或有花纹雕饰边缘,或是直直的长方形。 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些窗户中间的空挡是打算做什么的。 腊月二十九日清晨,掌管内官监的曹公公,还有皇宫大总管的徒弟,护着一辆运货马车,凭一块腰牌进入皇宫,并未经任何检查。 扬言要进献宝物的邵毅和夏珂次子,也在此列,一直护送曹公公一行人到皇宫门外,看着曹公公等人全数进入皇宫,才调转马头离开。 毋容置疑,马车中应该就是那稀世宝物了。 他当时就在奇怪,什么样的宝物需要用马车运送的? 如今,看到拥政殿更换过的窗户和窗户中间那似玉非玉,似琉璃非琉璃的透明物质,他瞬间就明白了,这就是邵毅要进献的宝物。 这时,他已站在拥政殿东边首位,站在这个地方望向窗子,视线基本上不受阻隔,一眼就能看出去,看到殿外一大片天空。 这真的是宝物了,而这宝物,是展康文那个老狐狸协调督办的。 何相爷此时的心中郁闷无比。 拥政殿能有八扇窗户用了宝物,想来皇帝常呆的地方,御书房、仁心堂也一定用了。 他都能想象到,皇帝这两天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沐浴着冬日明媚的阳光,心情会是多么的明亮和畅快。 而同样的,进献宝物的邵毅和督办此事的展康文,一定在皇帝的愉快心情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尤其展老狐狸,除了让皇帝高兴,得到皇帝赏识。眼看着就要被皇帝看重的邵毅,经此一事,也会和他近亲。 通常说的那句话,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所以,雪中送炭、在势微之时帮扶一把,也更容易让人感念一生。 展康文不愧有圆滑老狐狸之称,一件看不见结果、甚至有可能惹上麻烦的事情,被他捡了如此的大便宜。 看着站在身边的展康文,何守礼心头的酸水止不住的往上冒,“展相果然好机智、好谋断。” 愤愤不平的高相爷和刘相爷也看过来,好处都让这厮占去了,结果这厮还一直摆着一个为难、惆怅的样子,好像在替他们三人当刀剑似得。 简直太气人了。 展康文涵养好,不计较因嫉妒他才智而急眼的人,平静和善的面容上堆起笑容,还冲着几人拱了拱手:“何相爷谬赞了,在下着实不敢当。” 何守礼气的差点呛咳出来,这厮也太不含蓄了,他这话说的,和承认他有好谋断有什么区别。 瞧瞧那眉毛都要乐开花的样子,他怎么没乐的背过气去! 何相爷断然转头,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他看见皇帝的心情真的是很好很好。 虽然殿前窃窃私语声不断,那些国之重臣在私语之间、也毫无庄重之态的眉眼乱飞。但皇帝陛下依然含笑端坐上位,俯瞰交头接耳的重臣,丝毫没责备的打算。 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欣赏过众爱卿的震惊狐疑和不可置信,皇帝才和颜悦色的问道:“各位爱卿不知在议论些什么,也说出来给朕听听。” “完了,”何守礼第一个念头,就是皇帝被这几片所谓的宝物,拉低了智商。瞧瞧这得瑟劲儿的,和身边这只老狐狸没什么区别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痛悔 皇帝都有了暗示,立即有人凑趣。 一个大臣出列,躬身奏道:“禀陛下,臣等都在震惊于窗上镶嵌为何物,竟通透如无物,视线丝毫不受阻隔。定是陛下受上天眷顾,治下才能有如此神奇之物出现。” 待下方的附和声稍减,皇帝才点头,“嗯,朕也觉得朕的运气着实不错。” 就像何守礼想的那样,琉璃作坊送入皇宫的玻璃,除了皇后的凤仪殿用去四块,其余大部分都安装在皇帝日常起居、办公事的地方。 这两天,随着阳光能直射进屋中,皇帝的心情也极其明朗。 如今,又有这么多知情识趣的官员吹捧,皇帝就是想不高兴都找不到理由。 虽然皇帝知道这些官员在拍马屁,可玻璃的确就是出现在他治下,这一点儿不假。 上天眷顾不眷顾,他不清楚,但能在冬日的屋内享受阳光沐浴的,他却是古今以来的第一个。 就算他之后的皇帝、甚至明间很多人家都能用上玻璃,那也是步他庆元皇帝的后尘。 皇帝说自己运气好,那就是国运昌盛。 一时间,群臣更是一窝蜂的上来捧臭脚,什么政治清明,什么百姓安康,天降如此神奇之物……等等吹捧一起涌了出来。 古往今来,凑趣谄媚之徒历来吃得开,就算不当重用,却也绝不会因为言辞悦耳,而受到上位者厌恶。 这么多大臣称赞皇帝英明神武,提倡中庸的大臣一向和的好稀泥,当此情形,难免会附和一下。 中正耿直的大臣就没办法了,怎么也不能让皇帝以为他们对皇帝有意见。这些人一边郁闷的暗骂那些不知廉耻的舔狗,一边跟着躬身,称赞皇帝等等存在的和不存在的各种优秀品质。 其中神色最苦闷、最勉强的,大概就是夏大学士夏斌了。 这是在朝堂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在自家府上,他就让夏珂这个逆子直接跪祠堂受罚了。 他当日的确看不起二房那个孙女,不喜她做生意。 可他说的是陶器生意,谁能想到,夏宴清的第一笔生意,就是琉璃宝石,且做出了天价。 这也罢了,就算是天价的琉璃首饰,左不过是内宅妇人们炫耀的浅薄之物,说起来,也就是多赚些银子罢了。 可这是玻璃,是全然透明的玻璃。 夏斌的眼角还能瞥见晨光斜射在墙上的光影。 这玻璃却是能登大雅之堂的,当今圣上并不骄奢淫/逸,很可能不限制玻璃在皇宫之外使用。 如此,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全天下的富贵之家,就都能用上这亮堂堂的玻璃了。 这是怎样的名利双收啊!千古留名也不是不可能。 夏明渝这个逆子,此等重要事物,若是归于夏家大族,夏家的世家地位就保住了,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凌驾于其他世族之上。 那时,难道夏氏一族还能少了他们父子的好处不成? 可他却让他那个女儿把这个名声占去了。 女子,终究要出嫁的,是别家的人!枉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居然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夏大学士咬牙切齿的懊悔,在心里把夏珂骂了个狗血淋头。若早知夏宴清有如此大能,当初何必非要那么着急把她嫁入王家?让她留在老宅,好好教养,让她心向夏氏一族多好。 他这里心思百转,甚至都没注意皇帝已经把年度总结报告做完了。 直到听身边有阵阵抽气声,他的神智才重新回到殿堂上。 他定睛看去,只见身边抽气之人都瞄着展康文,眼里迸射着、包括羡慕嫉妒恨在内的各种情绪。 何守礼之前看到的、展康文那隐隐的嘚瑟,这时彻底绽放出来。 展相爷此时正跪地谢恩:“谢圣上隆恩,微臣不才,只是做了臣应该做的事情。”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把三位相爷气的咬牙。 接着是宁国公跪地谢恩。 从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夏斌听出,皇帝把皇宫中剩余的八块玻璃分别赐予展康文和宁国公二人。 虽然褒奖理由是做事勤勉,可人们都知道,宁国公今年刚从边关回来,当得起皇帝赏赐。但展康文能得此殊荣,多多少少和这次进献宝物有关。 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说的轻描淡写:“展爱卿和兵马司邵副尉说得清楚,这玻璃也就是初时稀奇一些,等以后烧制的多了,也就没那么稀罕了。众爱卿不必灰心,以朕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众位爱卿家中都能用上此物。” 众人齐齐翻白眼,以后从街上买,和皇帝御赐能一样吗?而且,您说的没多长时间,那是什么时候,有这段时间,足够展府和宁国公府被人们羡慕了。 这是皇帝又一次在朝堂上提到了邵毅。年轻的康郡王很敏感的注意到了这一点,却没敢吭声。 “大理寺少卿夏珂。”皇帝叫道。 夏珂镇定出列,躬身应道:“微臣在。” “夏爱卿之家有道,夏氏女能舍弃利益巨大的宝石生意,而专注于实用,此等眼光胸怀,着实可贵。若以后玻璃能广泛应用,让咱们大梁各家各府都能在冬日有阳光照耀,朕当褒奖爱卿之女。” “谢皇上隆恩。”夏珂受宠若惊,忙跪地扣头。 堂下大臣勋贵议论纷纷,不断有视线飘向夏大学士和王韬。 夏大学士身边官员低声问道:“大学士孙女如此大能,又有学士府背景,做生意为何要与那邵毅合股?” 另一人也忍不住开口:“是啊,进献宝物怎的还要展相爷经手?” 如此大的好处,却让外人得去,他们看着都觉痛惜。 这些话句句都戳到夏斌的痛处,戳得他半天喘不过气,更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韬的神情看着还好,依然是一贯的风轻云淡、老成持重。 虽然夏氏女经营琉璃宝石获利之后,他已经被各种探寻目光看习惯了,这时却依然心中苦涩。 皇上称赞夏珂治家有道,那他呢?当然是无能治家了。 夏宴清自请和离,虽然王晰和徐清惠起了绝大部分作用。 可他和袁氏也的确没想过,认真去了解夏家女子,才导致如今这种状况。不但把已经到手的巨大财富和名声失去了,还被众人指点。 他让人打听了人们私底下的传闻,有不少人都说他治家不严,而夏氏女具有大才,不堪忍受王家轻视,这才毅然和离归家。 那些一直称赞他才高八斗、且长袖善舞的传闻,如今已经不剩多少了。 听皇帝说话,对夏氏的情形了解得甚是清楚。既然皇帝赏识夏氏,称赞夏珂,自然就是对他有看法了。 王韬暗叹一声,心中的无力感更甚。谁能想到夏家女子流落偏僻乡野十几年,一经回来,就大放光彩,甚至能惊动皇上。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暂时不好卖玻璃的 坐与上位的皇帝又吩咐展康文道:“这玻璃已经是稀罕物,若是再用花式玻璃做成宫灯,一定明亮绚丽。” 皇帝顿了顿,似乎想了想,继续说道:“邵毅所说,正月十五前进献的玻璃宫灯,先不要送进宫中了。灯节时,把几盏宫灯分别置于朱雀大道和东西市大道,也让百姓瞧瞧咱们大梁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已经能制出如此神奇之物。” 众人闻言,都瞪大了眼睛,邵毅居然还有进献之物。 既然是玻璃宫灯,想来还是夏家之物,众人眼风不住的瞄着夏珂和展康文。 皇上说的是花式玻璃,那么这制作宫灯的玻璃一定和窗上镶嵌之物,有很大区别吧。 这邵毅也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居然搭上了夏梓堂和夏家。 襄亲王妃压着他,十几年不被皇帝过问,如今居然会因为夏家的生意,有了转机。 先是韶华郡主要把他剔除,从而抢夺夏家生意,让他高调出手,从而撞入皇帝的视线。 如今,更是因为进献玻璃,得到皇帝赏识。 只怕襄亲王妃这口气,不愿意也得咽下去了。 展康文就更不用说了,邵毅进献玻璃,居然让他揽去联络督办的差事,着实把皇帝服侍的舒畅了。 被众大臣羡慕嫉妒恨的展相爷躬身领命:“微臣谨遵圣命。陛下心系百姓,何愁我大梁不繁荣昌盛、国富民强?” 众大臣心中不愿拾展康文牙慧,口中却诚意十足的高呼:“陛下仁慈贤明,我大梁一定繁荣昌盛、国富民强。” ………… 因为进献玻璃,还有随后的夹花玻璃,夏宴清和白先生、甚至整个夏家,这个年都没过消停。 腊月二十九,宫中一行人,高调在皇宫和窑场之间打了个来回,就引来很多目光。已经有知情人猜测夏家窑场和邵毅进献的宝物有关。 初一拥政殿的事情一出,夏家的玻璃作坊展示在众人眼前。 为了安全,夏家的很多家丁都派来窑场,日夜看守。 夏梓堂更是住在窑场,除了过年期间在兵马司当差,其余时间,都充当了窑场的护院。 其中,最高兴得意的是邵毅,他和夏梓堂一样,除了当值,再抽空回家陪陪母亲,其余时间也是在窑场度过的。 给媳妇儿看守生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能在窑场经常见到八字还没一撇的媳妇。 就比如现在,大年初三,窑场的管事房,夏宴清把何中正和乔辰生找来,连着白先生,一起商议事情。 本就不大的窑场,邵毅立即就知道此事了,他拉着夏梓堂理所当然的来到管事房,坐在一旁旁听。 夏梓堂打算拒绝来着,可是被这厮嬉皮笑脸、死缠硬磨的,硬是按在了管事房的椅子上。 待到何中正和乔辰生施礼之后坐定,夏宴清说道:“正月十二,退火窑中的夹花玻璃出炉,咱们要再赶制一批玻璃。” 乔辰生点头,说道:“小的听说,前日朝廷的各位大人,见到皇宫中的玻璃,都震惊非常。这两日,已经有人往咱们跟前凑,询问咱们还有多少玻璃?价值几何?只要咱们有玻璃,无论多少,都是不够卖的。” 白先生闻言,皱眉说道:“咱们刚给宫中进献玻璃,彰显了皇上和皇宫超然不凡的地位。若紧接着就大量出售,怕是不太好,有冒犯皇家之嫌呢。” 邵毅和夏梓堂一旁听的暗自点头,这位白先生果然想的严谨些。 夏宴清已经从夏珂处知道大年初一拥政殿的细节,知道皇帝并不限制民间使用玻璃,但对皇帝表示尊重和敬意却是必要的。 她说道:“白先生此言不错,短时间内,咱们的确不能再烧制用于窗户的玻璃。” 夏梓堂插嘴问道:“不烧制用于窗户的玻璃,那就是,要做别的玻璃了?” 夏宴清笑着点头,对何中正和乔辰生说道:“你们这就准备配方和材料,待到夹花玻璃出炉之后,咱们依然烧制白玻璃,只是这些玻璃,一定要有大量瑕疵,不能用于房屋采光。” “啊?”两人大惑不解。 夏宴清笑道:“做出来的次品,自然就不能出售了。咱们也不卖,留着自己用,用在庄子上。” “用在庄子上啊。”何中正点头,如果用在庄子上,质量差些倒是没问题。但对于庄子上干嘛要用玻璃,他就不明白了。 夏宴清接着说道:“正好这批玻璃要求不高,你们可以试试大一号的模具,把玻璃做大些,试试手感。” “这个行。”乔辰生两人瞬间有了动力。之前正是因为定下的玻璃尺寸有些大,压制时无法保证质量,所以,最后才确定现在的尺寸。 这下好了,又可以放手一试了。 夏宴清、白先生又和两人把玻璃配料配方、以及数量确定一番,何中正两人才退下做事去了。 两人虽有疑惑,但手里有事,却也不再耽搁。 他们烧制玻璃,渐渐有了些心得,品质好的玻璃固然要用心把各种原料、辅料都好好斟酌。 可专门制作有瑕疵的玻璃,且还要保证玻璃有一定强度,却也不容易。两人一边商量,一边返回做事的地方。 何中正两人离开,夏梓堂就挪了座位,坐在夏宴清身边,问道:“小妹,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要做的暖房吗?” 夏宴清点头。 她前几天在家里提过,想用玻璃做一个暖房。 因为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又有别的事情,就没深入谈。这时,却是要正式提到议事日程上了。 夏梓堂还要再问,夏宴清却要起身离开了,“天色不早,我这就回去找父亲和二哥商量此事,尽快在庄子上改建两个房间。” 夏梓堂自然跟着起身:“那我也回去听听。” 白先生一点儿不好奇。很显然,她知道夏宴清的打算,所以很悠闲的,也是准备归家的意思。 邵毅有点儿无所适从的幽怨感,他也很想知道媳妇儿想做什么好不好? 他能跟去夏家瞧瞧吗? 眼睁睁看着夏宴清和夏梓堂从面前走过,邵毅还是开口了:“四哥,夏姑娘,这个,庄子上的事情,能不能也算作咱们的生意,算我一份?” 夏宴清的眼神儿立即就不一样了,这人怎么什么地方都要搀和?这事儿,她是打算帮忙父兄铺垫些门路的,不但和他丁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暂时也没收益啊。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了解 邵毅被夏宴清嫌弃的目光看得差点内伤。 他什么时候才能让阿灿把他当自己人啊?这眼神儿,分明就是把他当作蹭吃蹭喝、打秋风的主儿了。 夏梓堂和他一起呆久了,也处出些感情。 这大过年的,这小子无怨无悔的,陪着他一起守窑场,很够义气。虽说他有窑场的股,可他已经把他应该做的都做了,着实不用再这么尽心。 此时,见他如此受伤,心有不忍,交代夏宴清一声:“小妹先等我一下,我和承安说两句话。” 说着搭着邵毅的肩膀,向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低声对他解释:“不是哥哥我拦着不让你赚钱,实在是暖房什么的,是小妹闹着玩的东西,并非用来经营。” “闹着玩儿的东西?”对这个解释,邵毅是一点儿都不相信。 他可比夏梓堂了解夏宴清,她怎么会耗费如此财力物力,去闹着玩儿? 一点儿可能性都没有好不好? 但阿灿就是不愿告诉他,不愿把他当自己人,而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夏梓堂见邵毅脸色没一点好转的迹象,无奈劝道:“要不这样,我回去听了小妹的打算和安排,回来就告诉你。还有,我家里今天做了小妹爱吃的糯米鸡,到时,我斩下一半,拿回来给你吃,你看如何?” 窑场的厨房是开着的,过年的伙食也不错,但是,能和阿灿吃同一份糯米鸡…… 邵毅觉得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灵,得到了一些慰藉。 “行,那四哥你可得说话算数啊,不要你回来对我说,糯米鸡都被你家侄儿侄女抢没了,最后给我拿别的。” 糯米鸡的确是阿灿喜欢吃的,还有冬笋、酸笋之类的,阿灿都喜欢。他可不要等了好久,最后等来的,都是阿灿不喜欢吃的东西。 “那不会,哥哥我何时说过空话。”夏梓堂一点儿没察觉到邵毅那见不得人的心思,答应的极为爽快。 邵毅这才稍稍开怀,像块望夫石一样,看着他自己内定的媳妇上了马车,渐渐走出视线。 ………… 夏家的晚饭还没上桌之前,夏宴清就和夏珂夫妇、以及两位兄长商量,要在庄子上找两间矮小一点的房屋,稍加改制,做成暖棚。 “耗费大量玻璃,只为种些菜蔬瓜果,是否太铺张了一些?”姜夫人说道。 夏珂知道夏宴清手里还有两万多两银子,足够她随着自己心意做事。 可是,人活在这世上,要自律,不能由着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能走的更远更长久。 “你打算种的菜蔬,可另有别的安排?”夏珂问道。 能早两个月收获蔬菜瓜果,当然能丰富餐桌,甚至多出来的还能拿出去卖。因为稀少,也能卖出好价钱。 可是,才两间房子的地方,又能种出多少菜蔬?能卖回来多少银子?她这闺女可不像,做这等事情的人。 夏宴清笑道:“主要是短时间不能大量出售玻璃。别样品种的玻璃,暂时也不好制作,女儿这不是闲着吗?咱就用次一等的玻璃,建个种菜的棚子,咱自己能早些吃上新鲜蔬菜,重要的是……” 她调皮的眨了眨眼,“咱家菜蔬比普通农田早成熟一两个月,咱可以把自家种的菜,送给父亲和四哥的同僚,还有大哥的好友。” 夏梓堂秒懂,他家小妹,这是打算用早于季节的新鲜菜蔬,来经营他们父子的人脉和关系。 这种做法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显眼,没有行贿受贿之嫌,属于亲朋好友间的日常交往。 夏梓堂笑眯眯看着夏宴清,问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只用一些菜蔬,就想经营人脉,难道不嫌简单了些吗?” 姜夫人点头。 “怎么可能简单?”夏宴清解释道,“送贵重物品和人交往,既有贿赂之嫌,而且,经营出的关系没多少情分,那都是看在贵重物品的面子上。” “菜蔬这些东西就不一样了。人和人之间最亲近的关系,往往就是从日常喝茶谈天、柴米油盐中,潜移默化培养出来的。别看只是些菜蔬,在不应季的情况下,端上餐桌,让一家人一起分享、一起夸赞,这种情分可不是送贵重物品能经营出来的。” 夏珂点头,心中感叹不已。 他是否应该再派人,去女儿长大的那个村落里,也去那申地主家瞧瞧,是什么样的水土,能把女儿养的如此精灵? 还是他夏珂和姜氏的血脉足够好,所以家中子女,才会个个出色。 “行,你大概提个模样出来。明日就给庄子上的人带话,让他们着手准备。只是,如今依然天寒地冻,恐怕施工不易。”夏珂说道 夏宴清精神大振,她就知道,她老爸老妈和哥哥,一定会支持她的。 “没事,咱不在室外施工,只在内部把两个房间打通,火墙烟道也在屋里砌,绝不受天气影响。我晚间就能把暖房的样子和要求写出来。” 夏梓堂带着半只八宝糯米鸡、半份糖醋里脊和油焖冬笋回到窑场时,邵毅竟然没吃饭,正眼巴巴等着他呢。 夏梓堂看着厨房给他把菜热了,端上来,不由失笑道:“你也真可以的,好歹也吃些东西垫点啊。我若拿来的饭菜不足,你今晚不是得饿着了。” 邵毅乐呵呵的嚼着一片冬笋,含糊说道:“我这不是相信四哥你的人品,还有咱哥俩的关系吗?四哥一诺千金,又舍不得我挨饿,无论如何也会给我拿足了分量才是。” 他又夹起一块已经剁开的鸡块,满意问道:“咱家小妹做暖房要干什么?” 夏梓堂瞪眼提醒道:“什么叫咱家小妹?那是你哥哥我的小妹,你得叫夏姑娘知道不?” 邵毅从善如流:“四哥说得对,不知夏姑娘做的暖房是个什么样子?又要做什么?”他正在分享兄长带给他的美味,自然是兄长说什么是什么。 夏梓堂当然不能告诉他,夏宴清种的反季节蔬菜,是替他们父子经营人脉。 可邵毅一听那暖房的结构,有充足的光线照射,玻璃的保温性又好,屋里还要砌火墙。 这样子,暖房里的蔬菜一定不受季节约束,能提早成熟,且产量不受影响。 他得意问夏梓堂道:“这蔬菜,一家人肯定是吃不掉的,夏姑娘可是打算把它送人?” “吃你的饭吧。”夏梓堂很有些悻悻的。他就奇怪了,这货怎么总比他和父母兄长还要了解自家妹子。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悲伤 夏大学士的怒气一直在积聚,到正月十二,达到了顶峰,却无可奈何。 夏珂一家大年三十回到老宅,守岁之后,一家人就返回吉水巷二房府里。 那时,老宅所有人并不知道邵毅进献皇宫的是什么东西,也就不知道进献之物和二房有关。 所以才会在新年觐见时,被包括儿子在内的各种人、插了好几次刀子。 夏斌忍了又忍,打算忍一时之气,待到大年初五,一家人再聚时,再责问夏珂和夏宴清,为何把进献宝物此等荣耀之事让给外人。 可到了初五,二房来的只有夏珂夫妇和夏梓希,根本没见夏宴清和夏梓堂的人影。 夏珂给出的解释:正月十五灯会前,就要把陛下提到的玻璃宫灯拿出来,由于时间很紧,不敢耽误陛下的吩咐,夏梓堂兄妹都在做这件事,所以才没来。 一句话噎的夏斌没了脾气。 他的确是夏珂的父亲,是夏宴清的祖父,却也得排在君王之下。 而玻璃作坊的事,从夏珂和夏梓希这里问不出半点儿情况,二人只推说那是夏宴清用嫁妆银子做的生意,如今又受到圣上关注,他们父兄着实不好太过干涉。 这么干脆的推脱,还有圣上这么强大的靠山,把夏斌夫妇两个气得倒仰,却还不敢多说什么。 ………… 到初八时,街市上有零星的店铺开门,清韵斋也在其中。 由于开张营业的店铺不多,光顾的客人也只有零星的几个。 普通百姓和小富之家,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皇宫里有了一种叫做玻璃的神奇物品。 即使有人知晓,皇宫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像天一样的存在,皇宫的物品稀罕,那不是应该的吗? 很多朝廷权贵之家的想法和白先生等人一样,玻璃才进献皇帝没几天,给他清韵斋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时随意售卖进献皇宫之物。 所以,初八这天进到清韵斋的客人,大部分只是来逛逛,顺便看看,清韵斋年后有没有推出新的陶器。 果然有,而且做的依然新颖奇巧,就有客人买上一两件拿回去的。 其余小部分几个客人知道玻璃事件,大约是来看看,这家够资格给皇帝进贡的店铺有什么惊人之处。 这样迎送了几波客人,终于有一人打破了静默。 一个中年微胖客人在店里转了又转,直到店里没什么人了,才凑到康掌柜跟前,低声问道:“不知贵店,可还有玻璃售卖?” 康掌柜眼力很不错,只一眼就看出这位也是经商的,他顺势笑道:“这位客官胆大的很,您就不怕买了那等物品,会犯皇家忌讳?” 客人见他笑得轻松,也随意起来,再说话时,声音虽低,却隐隐透着希望。 “不满掌柜的说,在下也是做生意的,深知开炉烧制器物,难免有等外品。您家的玻璃如此讲究,想来等外品亦是不少……” 他说着,声音放得更低,“在下听闻,皇上并不限制民间使用玻璃,甚至还有鼓励玻璃制作的言语。您家的等外品,当然可以出售。” 康掌柜面对客人的炯炯目光,心下满意。 他这大初八的开门,就守在店里等人问玻璃,耗了这半日,他还以为今日没戏了。 他略一点头:“我们存货很少,不过您说的不错,敝店的确打算出售瑕疵玻璃。” 客人大喜,追问道:“不知价值几何?” 康掌柜笑笑,神秘的竖起两根手指。 那客人一顿,心思瞬间百转,壮着胆子把价钱往下压:“二百两银子一块?” 康掌柜笑着摇头。 那人心下一紧:果然是两千两银子吗? “两千两银子装饰一扇窗户,还是有瑕疵的……这价钱,是不是太贵了点?”他瞄着康掌柜的面色,试探道,“要不,咱再商量商量?” 康掌柜失笑:“您说的哪里话?咱们怎么会卖两千两银子,就是二百两那也不能够啊。” “啊?”客人有点发懵。 康掌柜笑着说道:“小人之前已经对客官说了,这玻璃是有瑕疵的,自然不能高价出售,咱们的售价:二十两银子一块。” 客人迅速调整被打击的震惊情绪,急急问道:“只不知您这里有多少存货,我……在下都要了。” 康掌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人还真懂贪便宜啊。二十两银子就能买一片冬日里的明亮天空,他居然还想包圆儿。 难道他清韵斋就不懂赚钱吗? 那人也觉得他说话有问题,有些讪讪的问道:“那,那您这玻璃怎么卖?” 康掌柜虽然讨厌这人贪心,但这样的人正是他家姑奶奶想要的客户,便耐着性子说道:“我们的玻璃两块一组,一个客人最多能买两组。” 那人忙不迭点头,那就是一人只能买四块,他回头就多派几个伙计过来,把其余玻璃都买回家。 康掌柜没在意他心急,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们这是第一批玻璃,因玻璃制造困难,下一批还不知在什么时候。” 那人连连点头,康掌柜继续说道:“所以,您买敝店的玻璃,要跟咱们签个简单的协议,保证您这里不会购买第二份。若有违反,”康掌柜顿了顿,笑道,“我们这玻璃可真的会要您两千两银子一块的。” 他见那人变了脸色,郑重提醒道:“您既然能打听到宫里的消息,想来也知道,我家买卖有那位邵大爷的股份。他若找您麻烦,想来没人能拦得住。” 那人立即想起安平侯和韶华郡主,他连这两位身后的尘土都够不着,又怎么敢惹那位?失望之余,好半天没开口。 康掌柜笑问道:“您还要不要买玻璃?我这里可没现货,你若要买,就得留下地址,我们安排人给您送去。” 原本二十两银子就能买到一块玻璃,已经是意外之喜。 可如此稀世之物、又如此便宜,他却只能买四块。那客人感觉他呕的要吐血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是吧? 不知他算不算王/八/蛋,好悲伤。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倒卖 康掌柜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协议,让那人签了,买卖双方各一份。 协议上写有买方的收货地址,康掌柜再收下二两银子的定金,又郑重叮嘱一番:“张大官人是吧?我得给您提个醒,玻璃制作不易,我们着实没几份存货。还望您不要在外大肆宣扬在小店买到了玻璃,免得给小店惹来麻烦。” 那人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清韵斋把他前前后后的路子都堵住,连居家住址都被记去了,他还真没胆子挑战夏家和那位凶名在外的邵大爷。 在身家性命和少赚银子之间,他只能选择少赚些银子。 就这样悄默声的,只初八一天,剩余的二十四块有瑕疵的玻璃就都卖出去了。 初九之后再有人来问,康掌柜就干脆告知,清韵斋只余二十四块瑕疵玻璃,已于昨日全部售卖一空。现在是一块没有了,而且制作玻璃不易,近几个月也不会有货的。 有货物时,康掌柜是限制传播消息的,免得自己家门店被人挤爆,而售罄消息却没有限制。 没买到货的人懊丧出门,若有人问起,他自然要分说一遍,以发泄自己没早来一步的懊悔。 只一天工夫,很多人都知道,清韵斋、乃至整个大梁朝,近几个月是不会再有玻璃了。 而之前进献皇宫选下来的瑕疵玻璃,也于初八一天售卖一空。 由于消息内容清楚明了,康掌柜这里倒是没出现拥堵状况。 也有人提出预订,要下一批玻璃,康掌柜都一一接待,却没接受预定。 只说几个月后的事情说不准,等清韵斋下一批玻璃有些眉目时,会通知各位主顾。 于是,很多人都把视线集中在,初八那天买走玻璃的人身上。 夏大学士是正月十二知道这个消息的,老头快被气死了。 夏珂自己家里也不曾用过一块玻璃,他以为夏宴清谨慎,除去给皇帝进献的,其余都销毁了。 哪知他们竟然又一次悄无声息、瞒着老宅把东西卖了,而且卖的如此低价。 让夏大学士呕血的也正是这个,之前在清韵斋以二十两一块购买的玻璃,仅仅四天,就倒卖好几次,炒到了三百多两。 且还有人继续出高价,寻找手中有玻璃的人。 吕老夫人也气得牙根痒痒。 庶子那一家子,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败家子儿,宁可把好处让与不相干的外人,也不让自家人沾上一星半点儿。 偏偏夏大学士还得自持身份,不能责怪夏宴清没有把倒卖玻璃的好处让与他。 ………… 正月十二,正是夹花玻璃完成退火的时间。 夏宴清一早就坐马车出来,转道接了白先生,一同赶往窑场。 马车车厢里,白先生问道:“外面的玻璃卖到什么价格了?” 夏宴清笑道:“昨天已经涨到三百两出头了?” 白先生咂舌:“这才几天,这么快的吗?” 夏宴清得意道:“只要玻璃还没装上窗户,这价格就还得涨好大一截。” 白先生赞道:“姑奶奶估计的没错,若玻璃价格照这么涨下去,有人再打听到咱们的出售价格,不难推断出玻璃的成本。如此巨大利益,一定有人动心。” 说到这里,白先生有些担心,问道:“真不需要让人盯着这些工匠吗?若真有人想从作坊的工匠和工人入手,套取琉璃的制作工艺,咱们若及早发现,就能防止技术外泄。” 夏宴清摇了摇头:“不用,那么多人,那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盯住?让事情自行发酵好了,咱们正好借此机会,把窑场和琉璃作坊的人清理一遍。些许烧制玻璃的皮毛技术,让他们尽管去学,咱不怕。” 她虽然是个从事玻璃营销的人员,但接触的玻璃知识却多得很。 如今她有人有钱,能可着劲儿的试验,有大把的技术等着她开发。这点儿东西才哪儿到哪儿,哪里怕人偷学? 尽管放马过来,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技术。 自从夏宴清拿到卖琉璃裸石的那笔银子,她就着手雇用了大批工匠和工人。 尤其琉璃作坊的人手更多。 她当时的计划,是为了能最快最多的培养技术工人,以便尽快扩大玻璃生产。 从作坊开工以来,她做的最多的,就是让工匠工人们不断的烧制各种配方的玻璃,熟悉玻璃液性能和各种塑形手法。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琉璃作坊花费如此长时间,直到年底,才烧出第一批玻璃。 只是,人一旦多了,难免会不好掌控,而且人性各异,谁知道在银钱的诱/惑下,有多少人会出卖琉璃作坊的利益。 为了以后更多玻璃的技术能保密,夏宴清利用近期不能卖白玻璃的时间,借着卖剩余瑕疵玻璃的机会,让人们看到玻璃的巨大利益,给那些喜欢剽窃他人成果之徒以便利。 由他人耗费财力人力,替琉璃作坊测试雇工的人品,何乐而不为呢? 起码现在看来,计划正在按照她预定的方向、顺利的进行着。 她只需要等着看,有多少人出手,又有多少已经签了保密文书的工匠工人,为了眼前小利,违反保密协议。 要知道,违反保密协议的代价,那是很大的。 ………… 今天夏梓堂在兵马司当值,窑场是邵毅带人看守的。再过两天,把玻璃宫灯送出,窑场就不用这么多人守着,大家各自回去,各做各的事情。 今天不但要开退火窑、夹花玻璃出成品,还要接着烧制暖房需要的玻璃,所以作坊的工人都在场。 出炉这种操作,作坊众人已经做过很多次,虽然因为这次的玻璃价值很高,而小心翼翼,但过程依然熟练顺利。 当雕花玻璃一块块摆在众人面前时,饶是白先生和何中正这些亲自参与玻璃制作的人,也都激动的几乎眩晕。 如此金光闪烁、银光粼粼的贵重物品,并非只有天上有,居然也能出现在人间。 烧制这批玻璃时,为了能映衬金银画作,夏宴清特意选了含硫配方,让玻璃的透明色泽中,带了点浅浅的琥珀色。 此时看来,这隐隐的琥珀色,衬得金银画作更加尊贵大气。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赏银 白先生抚过一张张夹花玻璃,喃喃自语道:“若非亲眼所见,我是真不敢相信,人世间居然真有如此奇幻瑰丽之物。” 邵毅终究是男子,虽然心下称奇,却还记得事情很急。 从玻璃出炉、到人们的连番观赏感叹,已经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了。 邵毅提醒道:“时间不等人,制作宫灯的工匠还等着呢,这就让人把玻璃送过去吧。” 白先生这才惊觉,笑着说道:“瞧瞧我,光顾着感叹,险些把正经事忘了。” 何中正和乔辰生领着工人,小心翼翼把玻璃按组分好,捆扎结实,再做好防震,才往一旁的打磨工作间送过去。 琉璃作坊这边,白先生拍了拍手,把作坊中工匠、工人的视线集中过来。 “这两批玻璃不比寻常,是要赶时间做出来,进献给皇上的。两批的玻璃品相都很好,也没耽误时间,这里面,在场各位都有一份辛劳。 之前东家说好,大年这几天的工钱,按平日的三倍算,能把活做好,还有额外赏钱。现在活儿赶出来了,我这就给大家盘算盘算收入。” 果然要兑现了啊,工匠们个个注意力集中,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白先生继续说道:“过年赶工的三倍工钱,大家伙儿若是自己没算清楚,待到歇工的时候,在账房处询问。至于赏钱,现在就可以领了!” 领赏钱,还是人人有份,白先生自己都替这些工人高兴,声音也大了几分。 月底发工钱倒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可东家赏钱,难道现在就发吗? 大家都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感觉了。眼睛四下扫着,果然就见旁边的小门打开,窑场的账房先生捏着一本账册走进来。 账房身后跟着两个小伙计,两人手上各托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看起来分量还不轻。 工匠和工人个个看的眼睛发亮,纷纷在心中猜测,托盘上到底放的是银子还是成串的铜钱。 白先生含笑说道:“领工的工匠,每人领银十两……” “十两,十两银子?!”白先生话还没说完,就引起下面几个工匠的阵阵惊呼。 他们做工匠行这么多年,往日里劳苦一年的工钱,合起来也只有十几两。 可如今,除了日常工钱,光是过年这两次赶工,就有十两银子。这和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有什么区别? 不对,十两银子能买多少馅饼啊?还是东家的赏钱更合算、更实惠一些。 已经有人在合计,家里要不要添置一样家具,是否能给家里婆娘买只银簪子、给妞妞买两朵绢花了。 其余帮工和做杂事的工人,则满眼羡慕,有手艺就是不一样啊。 如果他们好好做事,能得东家赏识,是不是他家孩子,也能来玻璃作坊做个学徒。只要他家小子能把这玻璃手艺,学上一两成,想来以后娶媳妇、成家就不愁了。 白先生笑着伸出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噤声。 待到惊呼和议论声小下去,白先生继续说道:“工匠副手赏银七两,其余工人赏银六两,杂工赏银五两。” 欢呼声轰然响起,有两个年少些的杂工甚至举着拳头跳了起来:“发财了,发财了啊!” “这下赚大发了。” 年纪大些的人则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头,说着道喜的话,乐呵的嘴都合不拢。 然后就是清一色的“谢东家赏”的声音。 夏宴清笑眯眯的看着,枉她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剥夺大家节假日的快乐。 哪想到事情这么简单,总共算下来也不过三百多两银子,就能让这些人如此高兴。 这份欣喜,那是一定超过回家过年的。 只不知,这份快乐和感恩的分量有多重,有人给出更多银子时,这些人是否就把今天的欣喜和感谢置之脑后,去做那背信弃义的事情了? 何中正和乔辰生也替众人高兴,可手里还有一批活要干呢,“好啦好啦,别吵啦。赶紧把赏银领了,咱们这就开工。” 众人立即相互簇拥着、拍打着,在账房先生坐就的桌子前排队。 等到众人都走开,近处没人了,邵毅看着夏宴清脸上的神色,才低声问道:“这些很感恩、很知足的人,有多少是你能信任的?” 夏宴清目光依然落在洋溢着喜悦的人们身上,摇头说道:“不知道。” 邵毅心中的猜测又坐实了几分。 他又问:“我打听的,外面的玻璃,昨日已经卖到三百多两银子,若玻璃价格继续上涨,只怕有人会对咱们这玻璃生意起意。夏姑娘可有应对之策?” 夏宴清听出邵毅语气中的试探,而且后续的事情,她还真想让他帮忙,便反问:“邵公子觉得我该有应对?” “我觉得,夏姑娘之所以用那么低的价格卖出玻璃,其一,是不想把玻璃的价格抬得太高,以免以后大量产出,会让人对夏家和夏姑娘名下生意,生出怨念。” 夏宴清诧异的瞄邵毅好几眼,这家伙,居然猜的这么准吗? “既然邵公子说这是其一,那么,其二和其三呢?”夏宴清问道。 邵毅笑着摇头,“夏姑娘高看我了,没有其三,只有其二。其二,是夏姑娘想让居心叵测的人,看出琉璃的巨大利益,引得他们对琉璃作坊的技术出手。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对。”夏宴清给予了肯定,又问道,“然后呢?邵公子为什么要说这些?” 既然说了,出点儿力、帮帮忙,那就是应该的吧? “这个,这不是里面还有我的一小点分成吗?我想问问夏姑娘,我能做些什么?” 夏宴清一听这话,立即就满意了。 这么积极主动、肯做事的人,她若是不用上一用,连她自己都对不起。 “是这样,我想着,先给窃取之人便利,让他们随意使银子收买作坊的人。咱们也不用花工夫盯着,等过上两三个月……” 邵毅只听她说了个开头,就松了口气。 他真担心,怕夏宴清让他帮忙盯作坊里的人、有没有出卖琉璃技术。 在没有怀疑对象的情况下,那得派出多少人,一天好几个时辰的盯着他们? 不是他怕做事,而是他也没有那么多信得过的人手。 事实证明,他白担心了。他媳妇出乎意料的聪明,只是让他两三个月之后,去盯生活开销或言行变化较大的人。 这就好办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观灯 正月十三申时末,由兵马司派兵士护卫,四辆马车离开清韵斋窑场。 至此,窑场恢复了正常秩序,从开始给宫中赶制进献物品开始,一直到装了玻璃宫灯的马车离开,夏家派来护院的家丁和庄丁,才都各自回家做自己的差事。 邵毅和夏梓堂也不用再整日守在窑场。 说起这个,夏宴清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为了这档子事儿,这俩人,大过年的,连个和亲朋好友一起聚聚的机会都没有,把时间都耗在这儿了。 ………… 和往年一样,从正月十三开始,就陆续有花灯展出,人们也开始了为时三日的赏灯,只是花灯数量不是很多,相应的人也不多。 到十四的时候,大多数买卖商号和富贵之家,都能把各自的灯笼挂出来。 各家各户经常是一家大小一起出来,就连日常不怎么出门的大姑娘、小媳妇,也能在这天出来看看灯、凑凑热闹,家境好一些的,还能买些零嘴儿和小物件。 也就是正月十四这日晚间,朱雀大街和东市、西市大街的北端,各悬挂出一对亮眼的宫灯。 在天光暗色尽去、夜幕渐浓之时,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灯笼,都展现出色彩缤纷的光晕,观灯的人也陆续出来。 这时,穷人富人能在同一个街巷行走、在同一盏花灯下观赏。 大呼小叫、蹦蹦跳跳的孩子们,也能在这时,讨一枚铜钱,买几粒糖豆或别样小吃。 虽然灯笼众多,人声喧嚣,却依然难掩玻璃宫灯迸射出的炫美光彩。 远远望去,在数不胜数的各色彩纸、宣纸的光晕中,亮丽的玻璃灯笼,吸引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视线。 如今,京城百姓大多都知道,这世上、皇宫中,出现了一种薄而透明的片状物,可以镶嵌在窗户上。 玻璃窗户不阻挡日光照射,视线还能穿过窗子,看到屋外的情形。 经过人们指点,街上观灯游玩的人,很快就知道,大街尽头的那处格外璀璨的亮光,就是玻璃做的灯笼。 一时间,观灯的街道更加热闹,议论声、解说声中,人们慢慢往大街北端汇聚。然后就是众多不同的人的同声惊叹。 展示玻璃宫灯是皇帝的吩咐,而且宫灯贵重,官府安排有看守宫灯的人。 这些人已经过了最早的惊艳,这时便有了蔑视别人的资格。 一个兵士听人指点,说这就是玻璃时,挑着下巴,用炫耀的语气说道:“说什么呢?这可不是普通的白玻璃,这是用夹花玻璃做出来的宫灯。” 下边一个书生见兵士的态度还算不错,问道:“我们也看到那金丝牡丹图了,但那不是贴在玻璃上的吗?终究也还是玻璃的吧?” 兵士嗤笑一声,高高的指着灯笼,“瞧见没?那金色牡丹的脉络枝干、镂空叶子,那可不是贴上去的,那都是夹在玻璃中间、和玻璃筑成一体的。若是贴上去的,还用得着高悬在这里吗?亏你也敢说。” “啊?和这透明之物铸成一体的?这怎么可能?”那书生惊呼,别的人也一起惊呼。 有另外的声音咋舌:“知不知道玻璃如今的价格几何?听说已经叫价到六百两了,却依然没人肯出手。这种夹了牡丹图的,这得值多少银子啊?” “是啊,如此精美的画作,看看,还有那细如蚕丝的纹理,是如何完好无损的置于玻璃中间的啊?堪称巧夺天工!” 众人一边细细观看,一边指点着议论,“哎哎,你们看到牡丹丛中有蜂蝶了吗?看看,就是那个,还在动的?” 立即有人惊呼:“果然是呢!的确是蝴蝶和蜜蜂的样子,颤巍巍的在动呢!” 众人闻声看去,花开富贵的牡丹图未能阻隔宫灯中的烛火,在一片晶莹剔透的花影扶疏中,果然有几只若隐若现的蝴蝶和蜜蜂在颤颤而动。 有了这几只蜂蝶,立即让玻璃宫灯的富丽堂皇,染上盎然的趣意和生机。 “天呐,果真是上天眷顾,咱们才能看到如此神奇之物吧?这,这怎么做出来的啊?”惊叹声不断。 另一个兵士笑道:“没见过吧?瞧见那里面了吗?那里面是极细的铁丝,顶端焊上去的蜂蝶,才有那颤悠悠、像是活过来一样的感觉。是不是瞧着,好像真的在飞一样?” 一个老者啧啧称赞一番,说道:“玻璃已是稀世之物,而把金丝画作融入玻璃,更是高明手段。这是皇上他老人家仁爱圣明,否则,尔等小小百姓,哪里能看到天宫才有的神奇之物?” 众人看去,有人认出,低声告知身边的人:“这位是在顺天府衙做事的官老爷,我在衙门外见过的。” “哦哦哦,那就没错了,一定是皇上仁爱,把宫灯展示于民间,让咱们开眼的。” “也不知这做出玻璃的是什么人,又是用的什么手段,居然能做出如此神奇之物?” “这你也不知道?是夏家和离回家的四姑奶奶啊?不知道吗?就是去年年初,和王大才子成亲的那位,夏小娘子,想起来了吗?” 周围立即有人张大了嘴,“对,原来是那位啊,那位不是经营陶器的吗?” “切,人家那位姑奶奶有大才知道不?经营陶器那都是小事儿,如今这玻璃,才是大能!” “那不是和离……唉,一门两状元的王家和王家二爷,可惜了啊?” “什么一门两状元,一个状元好不好?” “……” 琉璃宫灯下方,远远近近的人越聚越多,不断有人被清退离去,也不断有人再近前来观看。 王晰本来护着徐清惠站在外围,也已经打算离开了,却依然把来往人们的议论声听了个足。 他们身边还围着青黛、碧蓝两个丫头和两个小厮,这四人也都神情紧张护在一旁,生怕有人撞到徐清惠。 王晰两人都尽力克制着情绪和面色,却收效甚微。 青黛、碧蓝和两个小厮也都屏气凝神的注意着周围,生怕发出什么意外动静,惹得主子更加不快。 徐清惠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原本是不应该出来的。但她这一胎怀的很稳,鲜少有事,而且,这是她第一次能和王晰一起出来看灯。 所以,两人就想着远离人群,在外围看看热闹就好。 岂知不知不觉随着人流走来这里,不但看见了玻璃宫灯,还听到了人们的各种议论。 尤其是惋惜王家二爷和离的议论,就是想听不到都不行。 走了一段路,身边的人渐渐少了,看着不远处依然喧嚣热闹的人流和灯笼,徐清惠终于没忍住,挑衅的看向王晰,低声问道:“二爷后悔了吧?” 王晰本就在极力克制情绪外露,忽然被徐清惠问出这么一句,立时就是一愣。 徐清惠见他如此神情,心下更是凄然,却倔强的再问:“二爷的确后悔了,是吧?夏宴清有如此大能,若二爷当日能和夏宴清成夫妻之实,倾心爱她护她,不但现在二爷和夏氏是一对神仙眷侣,王家也能早日门庭显赫,甚至会因为夏氏……” “好了,”王晰回过神,忙打断她,“谁也没这么说过,你别胡思乱想。”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危机感 徐清惠的声音立即尖利起来:“这还用说吗?” 青黛着急,偷偷扯了扯徐清惠的衣袖,却被盛怒的徐清惠甩开。 王晰一阵默然,是啊,从清韵斋的生意高调开张,又卖出那批琉璃宝石之后,无论谁说起来,王家都是错失了一个好儿媳。 就算他和母亲、大哥都没有这种想法,可是,也拦不住府里下人听说外面又有夏宴清的消息时,眼中的遗憾和对他们两人过分的恭敬。 这时的徐清惠有些失礼,可她身怀有孕,快要临产了。 王晰闻言劝道:“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不用管他人怎么想。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 一句话说的徐清惠眼眶都湿润了,用力的抿了抿唇,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王晰对她的心如何? 她只能说,王晰在尽力的对她好。 如若他是从心底里喜欢她,难道不应该顺着心意、顺其自然的待她吗?用得着那么费力的对她好吗? “二爷回去问问夫人和大爷,若清惠实在不配做你王家媳妇,那就给清惠个话,我不赖着你,这就离开你王家。”徐清惠一甩帕子,当先就走。 她的话说的硬气,可心中却惶恐,不知道自己离开王家、离开王晰,余生会是个什么结局。 可若是再拖下去,夏氏的名气越来越大,王家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大概就真的不会把她扶正,而是会等到王晰科考之后,给他另娶门第好的女子了。 王晰脚步迟缓一下,他当然不能把徐清惠的原话给父母说,但也的确该说说此事了。 当日娶夏氏,那是有婚书,且是无奈之举,如今,若是再把清惠搁置一边,另娶她人……反正他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王晰再看一眼后方远远的那处亮光和喧嚣,眸光暗了暗,转身急步追上徐清惠。 展七人模人样的穿着一袭长袍,背手看着王晰一行人远处,咋舌道:“这王晰还真是心事重,咱都走这么近了,他也没发现。” 邵毅看着曾经的故交,心中滋味莫名。 程幼珽一旁笑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他刚才回头那一眼,分明是后悔了。可笑当初京城人人都说他和夏家亲事,是委屈他了。如今看来……嘿嘿。”他看了邵毅一眼,把话题打住了。 他们这帮人的大哥,如今和夏家走的可是很近的,还是不说夏家女子的闲话了。 “走走走,咱们已经看了花中君子的玻璃宫灯,这里的花开富贵和得好好看看才是。”丁博昌拉着几人就走。 正月十五的花灯,他们是一次都没落下的。 过去那就是在街上溜达,若遇到看不顺眼的人和事,那就是赚了。 若遇不到,那也行,去预先定好的酒楼喝酒、看灯、看街景,一样开怀。 今年却是实实在在来看灯的,看早就等着看的玻璃宫灯。 不但展七几人想一看究竟,邵毅也想过来看看,他看过成型后的玻璃宫灯,但却想知道置于街市之上的宫灯是个什么样子,有怎样的效果。 几人往人群方向走,展七问邵毅道:“你和夏家合作生意,想来知道夏家那位姑奶奶是个什么性情。她这么大的能耐,怎么就被徐家女子挤兑走了?看王晰的样子,对她甚是留恋,怎会放她离开?” 邵毅一怔,是啊,阿灿和王晰当日到底因为什么和离的? 他之前想的都是,阿灿是他的媳妇,离开王家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还真没想过展七说的这个问题。 上一世,他和王韬同属一个阵营,但王韬终究年长十几岁,他反而和王晰关系挺好。 他是知道王晰的,王晰学问是真好,人品也不错,上一世,是人人称道的读书人的典范。 即使当前妻子走失,曾被一些人质疑诟病,但王晰坚持三年不娶。过了三年,也没另外议亲,而是把妾室扶正,也就是现在这个徐清惠。 若这一世的王晰幡然悔悟,愿意和阿灿复合,他又是个有前途、有学问、被人称道的学子……是不是比他这个曾经的纨绔有更多的机会啊? 展七见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有些出神,便碰了碰他的胳膊,说道:“想什么呢?你大概不会没怎么见过那位四姑奶奶吧?” 谁说的?邵毅很想瞪眼,却转了转念头,敷衍的回答,“谁知道,王晰大概有眼无珠吧。这不就后悔了吗?” “嗯嗯,我看这小子的书也是白读了,这事儿着实做的够蠢的。”几人闹哄哄的,往人堆里扎进去。 他们是从东市大街过来的,那里展示的一对玻璃宫灯,是用银丝勾勒的花中君子图。 图中没有过分雕饰的痕迹,也没有蜂蝶点缀,却显得分外超凡脱俗,能更清晰的看出玻璃的通透明亮、和银丝画的精美脉络。 着实让几人开了眼,现在就看看这花开富贵的玻璃宫灯如何。 ………… 正月十四晚间算是预演,正月十五的灯会才是瑞热闹的鼎盛时期,所有灯笼都陈列出来,供人观赏。 被灯笼映照的本就绚丽的京城灯饰,因为玻璃宫灯的出现,比往年更加引起人们的观灯热情。 皇帝虽然说不用把玻璃宫灯进献皇宫,可四对宫灯终究还是给皇宫留了一对。 品级低些的官员,还能身穿常服,带着吓人,去灯市溜达一圈。 而位高权重的一二品大员和勋贵老成,却不会凑这个热闹。 皇帝得到宫灯高兴,正月十五这日晚间,临时请了一些官员进宫饮宴、看灯。 皇宫留下的,正是金色的花开富贵宫灯,另外还有内官监每年都会做的、供宫中贵人观赏的各种灯笼。 这场宴会在灯笼围绕之中进行,倒也热闹。 皇帝心情好,亲自吩咐何守礼:清韵斋能做出玻璃,甚至能把书画融于玻璃当中,极具巧夺天工之能。他已经知道他们对皇帝的忠心,玻璃宫灯,宫中只要这两盏。其余三对,清韵斋可自行出售。 一番话,让在座之人蠢蠢欲动。 皇帝把宫中剩余的八块玻璃,赏赐了展相和宁国公。那么,这三对玻璃宫灯,他们是不是能抢先买下? 很多官员想的是如何能在众多同僚之中胜出,抢先把玻璃宫灯买下。 却也有人再想,玻璃和夹花玻璃的巨大价值。 成郡王从皇宫回来,不顾夜色以深,往幕僚蒋先生院子里掌灯饮酒。 但他们说的,却并非风花雪月。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把配方带到南方 玻璃宫灯正月十四就挂出来了,可是以成郡王的身份,却是没出去观看的。 他只是听蒋先生、芷容郡主,和府里其他人说过,玻璃灯笼如何炫目美丽。 所以在皇宫看到两盏宫灯,着实让他惊艳好一阵子。 从宫里回来,已将近子时,他被那玻璃宫灯晃的一点睡意也无。 在蒋先生屋里坐定,成郡王浅抿了一口酒,嚼着一片酸笋,遗憾的看向窗户,感叹道:“可惜咱们这里没有玻璃,若有的话,坐在这里大概是能看见明月当空的。” 蒋先生明白成郡王的意思。 他笑了笑,说道:“京城那几组玻璃的价格节节攀升,却迟迟没人肯出手,都在等更好的价格。夏宴清和清韵斋掌柜终究是女流,缺少魄力,白白耽误了大好商机。” 成郡王又是一声叹息,放下筷子,对着窗外吩咐:“让厨房做两碗面上来,顺便拿两个小菜。” 蒋先生笑问道:“郡王又没吃饱吗?” “宫宴嘛,就算放的再开,终究还是感觉缺了些什么,不舒服。”成郡王摇了摇头,转开话题,问道,“消息打听得怎样?玻璃的配方和烧制方法能搞到手吗?” 蒋先生点头:“应该能行,夏家女子不懂经营,卖玻璃宝石收入大笔银子,便请了很多雇工,大多数人都不怎么用的上。属下已经派人查探过,有几个能接触到配方的人,是可以用银子试试的。” “那就好,记得用眼生的人出面询问,把方子问到手之后就安排他们南下唐州。”成郡王说着话,又冷笑一声,“这夏宴清徒有手艺,脑子却不好使。似她这般摆架子、拿乔,迟迟不肯推出玻璃器物,那她就等着玻璃在南方经营、大卖,做成天下最大的玻璃行。” 现在,很多传言都在说,夏家女子终究免不了小家子气,掌握了一点手艺,便吊着大家,不肯多烧些玻璃或者琉璃器物。以为这样才更能彰显她的不同寻常。 成郡王说的就是这个,而且,这个说法占据了绝对的主流。 蒋先生拿起面前的酒杯,与成郡王相碰,笑着说道:“王爷这想法绝妙,唐州遥远,等柳大富把玻璃做成气候,消息传到京城也不知何年何月了。到那时,那夏家女可就一点优势也没有了,怕是她只能赚个买胭脂水粉的银子。呵呵,不过,一个女子而已,赚的也不少了。” ………… 襄郡王府就简单多了,襄亲王妃直接喊来儿子。 襄郡王刚刚行礼入座,襄亲王妃就吩咐道:“你找人接触清韵斋玻璃作坊的工匠,用银子把他们的配方和做法买下,咱们也开作坊做玻璃赚钱。” 襄郡王知道大早晨把他喊来,就一定有紧要事情,可也没想到说的是这个。 “母亲,这个事……恐怕不大好办。皇上已经关注此事,还就此事特意勉励夏珂。就算咱们把配方弄出来,顺利做出玻璃,人们也知道咱们这办法是从清韵斋窃取的,若夏珂不依,找皇上做主,只怕皇上会责怪儿子。” 襄亲王妃看着襄郡王一脸的为难愁苦,不仅责骂道:“瞧瞧你那点出息!就这么点儿事儿,就能把你吓成这样!玻璃的做法,他夏家一个小女子能琢磨出来,别人也一样能琢磨出来,谁说玻璃就一定得她家才做得?” 襄亲王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只管照我吩咐做事就好,不用担心别的。皇上若责怪,我自会找他分辨。” 成郡王想了想,这样也好,他这一辈和皇帝血脉还算近,趁着母妃还在,多赚些产业、多些赚钱的机会,为他的将来和后辈儿孙做些铺垫总是好的。 至于皇帝和皇帝对邵毅的维护,有母妃在前面顶着,他怕个什么? ………… 年后,衙门开衙已经有几天了,花灯会上玻璃宫灯的余韵犹在,初八卖出去的玻璃价格依然也在发酵当中。 邵毅从兵马司出来时,天色已然不早,日头斜斜挂在西边的天空。 他牵着马,身后跟着修远,两人一前一后,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走去。 他打算去宝芝斋,挑两样母亲喜欢吃的点心。 刚走进商铺林立的大街,街道一旁就迎过来一人。 这是个中年人,文士打扮,中等身材、中等样貌,穿一袭长袍,面上带着温和恭敬的笑意,一上来就冲着邵毅拱手:“邵爷,在下这厢有礼了。” 邵毅一见这人出现,眉心就止不住的跳了跳,原来该来的还是来了啊? 他连忙揖手还礼:“这位爷客气了。只是,恕在下眼拙,不知您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邵爷面前,可不敢当高姓大名这几个字。在下姓姚,名世勋,不知邵爷可有空,靖王殿下可巧在德胜酒楼饮酒,见邵爷经过,特让在下请您上去一叙。” 邵毅抬头望去,果然在斜侧方看到德胜酒楼的牌匾,尘封已久的往事瞬间涌上心头。 这位姚世勋是靖王的幕僚,上一世,靖王也是在德胜楼饮酒,请他上去说话的。 只是时间晚了两年。 也许是因为他提前遇到阿灿,早早就寻了差事。也可能因为琉璃作坊的事情,走入皇帝的视线,让靖王早两年把视线落在他身上。 德胜酒楼临街的雅间儿里,靖王很闲适的坐在桌边,听得有人进来,扭头见到来人是邵毅,面上露出笑意。 靖王并未起身,口气却甚是亲昵:“本王远远瞧着就是承安,果然没看错,过来坐。” 靖王可以随意,邵毅却是不能。别说他还没录入皇家玉牒,就是进入皇家宗室,那也长幼有序。 况且靖王是皇帝的儿子,而他却是亲王的外室子,无论怎么说,他的身份也低了靖王好几级。 “卑职见过靖王殿下。”邵毅规规矩矩的行礼。 靖王也不矫情,受了礼,指指桌对面:“承安坐吧,咱们说说话。” 邵毅再行一礼,才在对面坐下,却并未多话,静等靖王开口。 上一世,他见过靖王不多久,就由靖王带他进皇宫,拜见了皇帝。 大概皇帝是顾念襄亲王这个胞弟,也可能皇帝对他幼时有不错的印象,所以待他很亲近,没几天,他就得了兵部的差事,起步就是从六品官员。 这一世,他已经被皇帝关注,不知靖王还会用什么来招揽他。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靖王 靖王府小厮带着德胜楼的伙计,流水一样的摆上几碟小菜、几碟果品,又另外温了酒。 靖王笑着说道:“咱们先慢慢喝着,热菜一会儿就上,听说德胜楼新添了几个菜式,今日有承安相陪,本王也好好尝尝味道如何。” 邵毅见靖王这样安排,怕是要在这里耽误很长时间,先告了罪,让修远给家里送个信儿,才又重新做回。 靖王见他这样重视,心下满意,和他说话更加随意亲近。 两人慢慢说着闲话,大多数都是靖王问邵毅一些日常事务,邵毅则一一作答。 待到喝下两杯水酒,饭菜也吃下去一些,靖王话锋一转,说道:“承安如今也已成年,今年二十有一了吧?你可知道大好儿郎,不可蹉跎岁月?” 邵毅很诚恳的点头:“谢殿下垂问,卑职在兵马司的差事,做的还算勤勉。” 靖王一笑,说道:“本王要说的也是这个,说起来,兵马司担负着京城的防卫和安全。可咱们都知道,那也只是摆个样子,若说战力,兵马司却是提不起来的。” “殿下说的是。”邵毅附和道。就是这支没多少战力的惫懒队伍,被兵马司副使的夏梓堂操练之后,虽称不上是一支铁军,却也能和禁军有得一拼,直接导致了靖王的功败垂成。 靖王接着说道:“你在兵马司才做得一个从八品的副尉,何时才是个头?本王听说,兵部现有一个从六品的缺,你若愿意,本王可以帮你提一提。” 兵部从八品的缺?邵毅倏的抬眼,就是他前世就职的那个职位吗? 靖王以为他动心了,语重心长的说道:“兵部历练的机会多,你在那里升职也快。你身世坎坷,你母亲也着实辛苦了这些年,至今依然无名无份,长年累月圈在家中,着实可怜。” 一番话说的邵毅神色黯然,他母亲因为身份不好,前些年他年幼之时,偶尔出门一次,都会遇到襄郡王府寻衅辱骂,便养成了足不出户的习惯。 也就是这两年,他成年了,需要敬香拜佛时,才会踏出家门,想想便觉得心酸。 靖王见他动容,继续道:“你出息些,你母亲自然也有荣光。你若能进入皇家宗谱自然最好,即使进不了,日后给你母亲搏个诰命,也能让她有些慰藉。” 邵毅松开捏着酒杯的手,站起身,向靖王深施一礼,“多谢殿下关怀,只是卑职在兵马司有几个亲近的兵士,实在不好贸然扔下。可否容卑职想想,再给殿下回话。” 这是推脱,他不想站队任何人,接了兵部的差事,就等同于上了靖王的船,他不能。 靖王点头,就目前来说,除了皇帝看重之外,邵毅最大的优点就是能笼络周围之人死心塌地的跟随他。 作为争夺皇位的人,他很需要他的这个长处。 “你能顾及下属,这是好事。回去安顿安顿也好,你也能再想想清楚。嗯,还有一个事儿,你年纪也不小了……” 靖王看向邵毅,眼中的关切更甚,“你早些成家,让你母亲跟前能有个亲人孝顺。若能早日诞下子嗣,想来你母亲也更安心些。” 邵毅的神经猛的绷紧,只听靖王还在说着:“三司使副使洪兴的幼女名唤洪明月,德容俱佳,心性也好。你的身份差些,但皇上最近在朝堂上,多次提到你,想来对你也甚是关爱。如此,你和洪家结亲,也算门当户对。不知你意下如何?” 邵毅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强压下夺门而走的冲动,再次起身拱手,“多谢殿下垂爱,只是,卑职已有心仪之人,实在不敢另娶他人,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的青葱年华。” 邵毅这个反映大概很让靖王意外,靖王很是愣了一瞬,诧异问道:“既然心仪,为何不早早娶回家来?” 旋即似乎明白了,说道,“可是她身份与你不配?若是这样,就作罢了吧。堂堂男儿,当以宗族和前程为重,岂能把儿女之情放在首位?洪大人的女儿才是你的良配。” 邵毅沉默良久,如今的朝堂上,太子早夭的情况下,靖王是太孙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他是真的不愿意和靖王结怨。 可靖王提到亲事,再提到洪明月,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这个,请晋王殿下恕罪,卑职忽然想起,还有点要紧事没办。卑职这就告辞了,望殿下海涵卑职不敬之罪。” 邵毅匆匆一礼,退后两步,转身走了。 邵毅前脚离开,蒋先生后脚就走进来,坐在邵毅之前的椅子上,诧异问道:“殿下和邵副尉说了什么?属下见他走得匆忙,面色很不好看。” 靖王的脸色也不好看,“前面说的还好,只是我提起他和洪大人幼女的亲事,他面色不好,便离开了。” 蒋先生皱眉,这邵毅,竟然连靖王的面子也敢拂,谁给他的底气和胆子? 邵毅招呼候在外面的修远,两人骑上马,缓缓往家里走去。 上一世也是靖王做的媒,说的也是洪兴的幼女洪明月。 那洪明月哪里德容俱佳了?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骄纵女子。 初时议亲还好,亲事也说定了。可她不知何时,和襄亲王妃娘家旁支黄征的女儿黄秋容凑在了一起,多次在他面前提出,让他把母亲送去庄子诵佛。 甚至在感业寺偶遇母亲时,言语不恭,称母亲只是舞姬,连妾都不是,根本就是个奴婢。 在母亲愣住的时候,她和黄秋容不屑离开,顺手推搡一把,把母亲推倒,头磕在香炉上,血流如注。 这件事的结果,以他愤怒退婚而结束。 洪兴恼羞成怒,利用三司使职权,让他在兵部的差事举步维艰,差点儿被兵部革职处置,也险些被排挤出靖王的阵营。 今日,靖王这么早就提起洪明月,让他瞬间想起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和母亲之后再也没振作起来的精神 邵毅情绪低落,重生回来这段时间找回来的少年意气,在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忽然就不见了。 这一世的他,现在已经二十一了,也该娶妻了。阿灿是当朝四品官员的女儿,可她连青楼女子都不曾歧视过,也一定不会嫌弃母亲的身份。 再想想王晰回头看玻璃宫灯时、面上的神色,他心中更是焦灼,也许他该找机会和她说些什么。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竞价出售 邵毅一路沉闷的回到家,居然还赶上了家里的晚饭。 看着不施脂粉、容貌依然美丽,但鬓边已生白发的母亲,邵毅没有像往日那样,心中都是心疼和愤然,而是怀了一丝庆幸。 至少这时的母亲,还对未来满怀希望。尤其他去兵马司做事之后,那是每天都要叮嘱他好好当差、好好做事的。 破天荒的,母亲今天居然还真提起了他的亲事,问他有没有中意的女孩子。还是之前反复说的那些,叮嘱他只要人品好、心善,不拘身世和样貌如何,赶紧张罗着娶回来。 邵毅听得,忍不住苦笑,他倒是有心仪的女孩子。女孩子心善、人品也好,他万分的想早日取回家里,可人家也得对他有意才行啊。 还有人家父母兄嫂,不提亲事,说不定还能交往、说上几句话,若知道他惦记人家女子,只怕他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扫地出门。 饭后陪母亲说了好一阵子话,他才回自己房里发呆。 想到若是能把中意的女孩子娶回家,这个冷清了多年的院子,一定会热闹、温暖起来。 可是,琉璃作坊已经不需要人看守,他能有什么理由再去接近阿灿? 这一刻的他,竟无比希望那些觊觎玻璃制作技术的人动作快些,玻璃作坊的潜在性叛徒也能快点背主,好让他有机会出手,再次与夏宴清合作。 但这种事情,那是需要时间的啊。 邵毅辗转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到什么办法,能近距离接触夏宴清。 哪知道第二天,清韵斋的小伙计就给邵家门房送了口信,问他何时有空,他家白掌柜有事找他商量。 邵毅大喜,当日下衙哪儿都没去,直奔清韵斋而去。 他赶到清韵斋的时候,康掌柜刚恭敬的把一个管事样的人送出来。 那人原本还有些趾高气扬的神情,在看到邵毅的第一时间就堕了气势。 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冲着康掌柜拱手,说道:“康掌柜可要记着些,你家玻璃宫灯售卖之时,当紧的给我们府上送个信儿去。” 看着那人匆匆离去,邵毅摆摆手,示意康掌柜免礼,才问道:“怎么回事?是买玻璃宫灯的吗?” “正是,昨日玻璃宫灯从衙门取回,就开始有人来询问购买。” 刚便面对了那人高高在上的态度,康掌柜没有丝毫不满的感觉,反而笑容真诚。 这是他家买卖好,做的足够高端,才会有高门大户的管事前来问生意。询问过程还得拿捏着,不敢太过嚣张。 他躬身请邵毅进屋:“实在是询问的人有点多,又个个家世显赫,所以我们东家才让白掌柜与您商议个具体做法。邵爷您请,白掌柜正在后院等着您呢。” 邵毅并不失望,只微微颌首,便迈步往店铺后走去。 这清韵斋是面对客人的地方,从开张以来,夏宴清还没来过这里,他倒也没想过能在这里遇到她。 “竞价购买?”邵毅听明白了白先生的意思,问道,“白掌柜的意思,竞价那日,我过来坐坐便可。是这样吧?” 白先生笑道:“可不就是这样。来问询购买的人,都是大富大贵之家,且个个都是志在必得的样子,我家姑奶奶怕期间有个冲突或者意外。有邵爷您在,定能确保竞价正常进行。” 邵毅品着小二端上来的茶,心里想着,大概阿灿把他当门神用了。 白先生见他半晌无语,以为他心中另有所想,说道:“我们姑奶奶吩咐,这次竞价所得收益,多与邵爷一成。”她再等邵毅是否提出异议。 夏宴清对她说了,若邵毅嫌少,可以慢慢讲价,最多给他加到三成半,也就是两家对半分所得收益。 这东西放在手里,终究有些烫手,一天不卖出去,就多一天不胜其烦。而卖的不妥,还会得罪人,很麻烦。 没想到邵毅一点儿没觉得分的少,笑眯眯说道:“来你这里坐上半日,有茶水点心伺候,还能分银子,你家姑奶奶的银子还是蛮好赚的嘛。” 白先生连忙躬身,她就说嘛,邵爷是个好的,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邵爷您的威仪,可比这一成银子的分量重多了。这是咱们小号运气好,能和邵爷您合股。若不然,只怕多少银子也请不来您。” 一番话说得邵毅心花怒放。 对嘛,这也就是他,若换做别人,谁能让阿灿如此重视且信任? “行,带你们把竞价事宜策划妥当,告知我便可。”他得早日知道竞价的日程安排和地点,听白先生的意思,是打算包一家酒楼的大堂。 届时,他得把展七几个都拉上。 到时候,他们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看热闹。他还能提前打个伏笔,待到他娶妻时,让这帮损友知道知道,他媳妇儿有多大本事。 邵毅乐呵呵的拱手告辞,小伙计送他出门时,康掌柜又在店里应酬问询玻璃宫灯的客人。 这位的态度和刚才那个不相上下,神态高傲,说话也毫不客气:“我奉劝康掌柜,还是好好劝劝你们东家,尽快把东西出手。你家店小,留着此等珍贵之物,着实不妥。” 邵毅的一只脚刚从后门踏进店铺,就听到这么一句话,立时就不乐意了,迈着晃悠悠的步子,踱到那人面前:“看来贵府家大势大,是专门放置珍贵之物的。不知你哪家的?说出来让爷长长见识!” 那人是个瘦高个子,三十多岁年纪,一看到邵毅出来,就暗自叫苦。怎奈话已经说出去,却是收不回来的。 再听他这意有所指的话,更是暗叫倒霉。 他明明看好了,这店里只有康掌柜和两个伙计,怎的这位就从后院溜达出来了? “这个,邵爷您误会了,小的着实是一番好意。京城好多人家都盯着玻璃宫灯,只要贵店打算出售,自是越早越好,迟则生变。小的真是一番好意。” 邵毅冷笑一声,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行了,咱们开门做生意,有东西自然是要卖的。你回去静候佳音吧。” 第二天一大早,清韵斋就贴出了通知,上面详细写了,玻璃宫灯将竞价出售,有意者可与清韵斋掌柜接洽。接洽时日为五日,五日之后,清韵斋将不再接受竞价者参与。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叫不上价 最后,玻璃宫灯的竞价地点定在了聚仙阁酒楼一楼大堂。 为了不影响酒楼生意,时间定在正月二十七辰时正,准时开始。 邵毅和展七几人,提早半个时辰就来到聚仙阁酒楼。 虽然这日聚仙阁酒楼不接待早饭客人,但康掌柜为了保险,还是给邵毅等人备下了早饭,招待几人。 虽然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垫了点儿吃食,但早餐丰盛,几人乐呵呵的又吃了一遍。 之后,才来到酒楼大堂一角的一张桌旁坐下。 说是角落,其实位置在拍卖主持台的一侧,视角相当不错,正对着参与竞价的三十几张桌案。 想来拍卖过程中,人们的各种表情动作也能一览无余。 邵毅的门神作用十分明显,辰时前一刻多钟,开始陆续有人进到聚仙阁大堂。 虽然有意向购买琉璃宫灯的都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大富大贵之家的主子,显然不能自降身份,来这里参与这种活动。 所以,来拍板的,都是各府有脸面的大管事或者管家。 原本这些人进门时,还是仰头挺胸端着架子的,可是迈步进来,一看见邵毅,脸色就是一变,气势立降。 进来一个算一个,无一例外。 这些人憋屈、却不能发作的窝囊神色,让展七几个看的极是开怀。 丁博昌低声笑道:“承安,你这一成半的股份赚的挺轻松啊,看来夏家女子答应你参股,为的也就是此类情形。” 邵毅瞪他一眼,却不恼,反而面显得色。 这小子是嫉妒他有实力,若不是他大名鼎鼎,阿灿怎么主动找他入股,主动把如此好处让给他? 这个拍卖会布置得有点不伦不类,并不显得很严肃。 竞价者都是依照之前定好的位置,坐在相应的桌案后。 酒楼里的伙计也被清韵斋雇用,不断穿梭在大堂里,给各位竞价者奉上茶水干果。 环境看着还算不错,可实际气氛却着实不怎么样。 参与竞价的,不单单是各位权势家族,还有一部分明显是商人身份。 面对着这么多高/官和权势之家,这些人面色很不好看。 这种状况,对于他们来说很不利,当价格涨到一定程度,权势之家的人若发声,就算他们有银子,又哪里敢抬高价格购买? 丁博昌首先看出这些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笑着对邵毅说道:“我瞧着,你这些宫灯,不见得会是价高者得,说不定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他说着,指了指第二排座位上的一个老者,说道:“那位是内侍卫统领的岳丈,还有他侧后方那个,是兰少傅府上的管家。如果他们把价格压在一定程度上,只怕就算有人想出银子买,那也是不敢的。” 邵毅沉吟着没说话,这种状况不但丁博昌看出来了,他也看出来了。 想来以阿灿的聪慧,应该不会忽略这种状况,不知她会如何应对? 很快就到了辰时正,竞价者也都就位。 酒楼大堂正前方靠墙位置,临时搭了一个半尺多高的台子,上面放着两张对起来的方桌,桌面铺着厚厚的大红丝绒,形成一个主持台。 背后墙面拉起两块靛蓝色幕布作为背景,让竞价主持台有了些和台下不一样的庄重。 主持竞价的,是清韵斋雇用的一个牙人。 牙人满面笑容的上台,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开始舌灿莲花介绍竞价物品和竞价规则。 竞价物品分别是三对玻璃宫灯和三对玻璃壁灯。 一听到除了三对宫灯,还有另外的三对壁灯,抬下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商人们一片喜色,这些趾高气扬的管事,明显是奉主子命令买宫灯的。那么多出来的壁灯,大概就不在他们的竞价计划之内。 也就是说,这趟他们没白来,能买些东西回去。 各家各府的管事们则在初始的惊讶过后,招手叫来后方的自家跟班,低语一番,吩他们回去再问主家意思。 台子上,牙人继续介绍规则:叫价金额、间隔时间、如何交割等等。 让人意外的是,牙人最后郑重提醒:“此物不一定保值,各位谨慎叫价、谨慎购买。”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看向牙人身边的康掌柜。见他面上一片从容,一点儿没因为这句话会影响竞价价格而不悦。 显然,这不是牙人自己突然生出的言语,而是清韵斋安排的。 台下众人再次低语,展七也诧异,问邵毅道:“怎么回事?这竞价不是为了买个高价吗,怎么忽然说出这种话了?” 这不是拦着大家抬价吗? 邵毅也有些纳闷,难道阿灿真的只是为了把灯笼出手,价格什么的,她并不在意? 台上,牙人的讲解已经完成,第一件拍卖品被两个伙计拿上来。 主持台宽大,放了两个宫灯,依然还有空余地方。 康掌柜带着一个小伙计,把宫灯里的蜡烛点上。 虽然这是白天,但蜡烛一经点燃,玻璃和玻璃中间的金色牡丹图立即闪烁出绚丽光彩,加上后方墙面是深深地靛蓝色,更加衬出玻璃宫灯的不凡。 这个牙人口舌着实了得,一边转动着宫灯,让抬下众人能看清楚宫灯各个面的花色,一边极尽溢美之词,描述着竞价物品。 展七等人都要看呆、听呆了,这忽悠人的本事,厉害了啊。 听了他的话,连他们这些粗人都想冲上去、倾家荡产的把东西买下来了。 “哪儿找的这么个奇葩?”展七问邵毅。 邵毅双手一摊,“我哪儿知道。”他就是被请来贴在这里当门神的,据体操作一概不知。 丁博昌啧啧两声,“不知是谁策划的此事,若是夏家女,此女挺厉害啊,竟然懂得找如此高明的牙人来忽悠人。” 然后竞价就开始了,起拍价一千两,十两银一叫价。 起拍价不高,每次加价也不高,如此从未有过的购买方式,你来我往的,场面渐渐热烈起来。 展七搓了搓手,遗憾道:“早先不知道竞价会有如此盛况,若早知道,我也早几天去清韵斋挂个号,也来叫上几嗓子。” 可是,如此热烈的场面,来来往往不知叫了多少次价,竞价也才两千两。 台上,牙人面色如常,虽然还是在烘托气氛,但也不甚着急。他受雇与人,竞价高一些,他的佣金也能高点,但价格实在上不去,他的底金却是不受影响。 康掌柜就不一样了,神色凝重,眉头渐渐皱起。两千两的话,可真是有点少了。之前上门问询的,已经有人出价五千两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这是闹事的吧 这时,二十六号桌开口:“两千零五十两。” 这是第一次有人加价超出十两银子。 第二排中间那位老者往后方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又加了十两:“两千零六十两。” 场间立时寂静。 主持台上,牙人开始计时:“两千零六十两第一次……” “两千零六十两第二次……” 场间众人面面相觑,众人目光中有迟疑,有不甘心,更多的是隐忍。 几乎同时,人们取得了一致的共识:等待下一对宫灯竞价。 忽然,很突兀的,想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两千五百两。” 众人霍然回头,只见竞价者最末尾的一张席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少年。 看起来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俊秀、唇红齿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笑吟吟的光。 若不是鼻梁英挺,两道浓眉如刀般斜飞,看着就是个女儿家的样貌。 那老者怒声斥责一旁侍立的伙计:“还有没有规矩了?什么人也能放进来起哄!” 那少年举了举手中的牌子,说道:“这位伯伯您误会了,小可是正经交了保证金的竞价者。” 按照规矩,牙人并不能因为场中有人交谈或者说话,就停止竞价。他继续计时:“两千五百两第二次。” “两千五百两第三……” 眼看着宫灯就要以两千五百两的价格,落在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手里,众人立即惊了,顾不上看老者的脸色,纷纷出言: “两千六百两……” “两千七百两……” “两千九百两……” 竞价继续,老者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邵毅则惊呆了,却也只敢呆了一瞬,就移开目光。 却听得展七盯着年轻人喃喃自语:“这谁啊,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呢?” 邵毅立即给了他一个眼刀,这家伙机灵,立时会意,怕是邵毅认识这位。 当此情形,他这做法,那可是相当于拿着刀子割人家的肉,放人家的血。最好是没人认识他,事后,他一走了之,谁也找不到才好。 既然在场的人都不认识,那他也得把他当做路人。嗯,这是妥妥的同道中人啊,一定得护着他才好。 事实上,这年轻人对他来说,也就是路人。看着是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什么地方眼熟,在哪里见过。 叫价的热度更上一层楼,再不是十两十两的涨,而是一百、甚至几百的涨。 如此群情昂扬的时候,那位少年反而不着急了,招手喊来一旁的伙计,又添了两样干果,美滋滋的吃着,完全就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态度。 丁博昌低笑:“这位就是来搅局的吧?瞧瞧刚才这几位志在必得的人的脸,嘿嘿,太精彩了。” 邵毅没吱声,他状似看着场间人们竞价,眼角却瞟着夏宴清的方向。 她胆子太大了。就这么简单的换了男装,就敢出来和这么多达官显贵作对,万一被认出来可如何是好? 可夏宴清那里似乎毫无所觉,乐呵呵的吃着零食,看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加价热潮,眼角也没给邵毅几个纨绔一下,让邵毅内心郁闷不止。 叫价叫到四千七百两的时候,被那老者突兀的又加了十两银子:“四千七百一十两。”立即把百两银子的涨幅遏制住。 有人弱弱的跟了二十两,结果老者严厉瞪一眼,又恶狠狠加了十两:“四千七百四十两。” 叫价再次停顿。 场间气氛凝滞,除了主持台上牙人的声音,再无一人开口。 “四千七百四十两第一次。” “四千七百四十两第二次。” 场间依然无声。 然后,还是那个清脆的声音:“四千八百两。” 老者怒喝:“哪里来的混账玩意儿!这里可不是容你开玩笑的地方,你既叫了价,最后就得拿银子把东西买下。” 众人都看向少年,这货也太不知死了,什么人也敢惹。 这位的女婿刘协,那可是真正的皇帝近臣。甚至可以说,皇帝信刘协甚至要胜过几个皇子皇孙。 遍寻京城,愿意惹刘协的人还真不多。 少年不看其他人,只笑嘻嘻的把手伸进袖中,抽出一小卷纸,在掌心中轻抽两下,赫然是几张银票,看起来面额还很大的样子。 “这位伯伯,您着相了啊。您瞧,我可是带着银子的,若您几位不买,那小可就勉为其难买回家了。至于买回家之后,小可愿意再倒卖多少银子?那就是小可自己的事情了。” 老者面颊一抽,差点噎着。 自从他女儿嫁给刘协,他就再没受过这种气。这个混蛋玩意儿,他就等着接下来的日子生不如死吧。 牙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四千八百两第一次。” “四千八百两第二次。” “四千……” 这这这,这位刘统领的老丈人,您倒是要不要啊? 不到五千两银子,就能买到皇宫同款金色牡丹宫灯,完全是超出预料的便宜。如此价格,岂能让那不知名的小子拿走?! 这,绝不能忍啊! 立即有人止住牙人拍板:“四千九百两。” 老者简直气得呕血:“五千五百两。” 少年笑道:“五千六百两。”。 老者侧头,眼风像刀子一样的盯着他。 “五千六百两第……”牙人刚开口,就被老者打断,一声暴喝:“七千两!” “啊?”少年似乎被老者吓了一跳,又像是没想到价钱加的这么快,先是怔了怔,随后低头重复了两遍“七千两”。 然后无奈笑了笑,抖一抖手中银票,重新卷起来塞回袖中,再冲老者拱了拱手,重新低头,专心吃零嘴、喝茶了。 众人看着少年和老者斗法,都觉心惊,不禁暗叹: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刘协那样的狠人,居然也有人敢招惹。 众人愣神的功夫,牙人几次提醒都没人加价,便一锤定音:“金色牡丹玻璃宫灯,七千两银子成交。恭喜八号桌客人。” 两个伙计上来,要把宫灯拿下,等待竞价结束之后双方交易。 康掌柜见场间气氛尴尬,老者更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只怕照此情绪漫延,接下来的竞价会冷场、甚至进行不下去。 他伸手,把二人拦在一旁,对老者拱手道:“这位贵客,咱们清韵斋此次共制作四对玻璃宫灯、三对玻璃壁灯。其中,一对金色牡丹宫灯在宫中,一对就是贵客您竞价所得的这对。”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找人 康掌柜说着,吹熄了灯中烛火,把宫灯微微倾斜,示意众人看宫灯的底端。 他指着底部一端说道:“这四对宫灯和另三对壁灯,是这世上第一次出现的玻璃观赏器物,都有清韵斋的标识。尤其这四对宫灯,因为经过朝廷之手,清韵斋标识一侧,还有工部库房的标识。小人恭喜贵客,您这七千两银子,着实物有所值。” 康掌柜的话,又引起厅堂中众人的一番议论,且议论声越来越大。 清韵斋的标示属于民间印记,别人大可以仿制和冒充。只要你做得足够逼真,就算被冒充了,清韵斋也不能把人家怎样。 但官府印信就不一样了,一旦有人仿制被抓,那就是大罪。 刚才,人们还认为老者意气用事,被年轻人激得花了冤枉银子。这时被康掌柜这番话一解释,反而觉得他捡了漏,花小钱办了大事。 这种物件,加上接下来收藏之人的印信私章,以后就算还有人能做出更好的宫灯,那也是其后的仿制,绝对无法撼动天下第一对宫灯的珍稀地位。 众人都在跃跃欲试,等待下一对宫灯竞价开始。 可老者的脸色却依然不好看,七千两的价格买下这对宫灯,算起来,是物有所值。 但他亲自来此,要的不是物有所值,而是物超所值,甚至只是给个不太难看的价钱,就把这对宫灯拿下来。 但是,想得好好的事情,全被那个不知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小子搅合了。 他阴狠的盯一眼少年,向后方招手。 他的随行下人躬身近前,听得他耳语几句,目不斜视,再躬身退出竞价者的几排座席,转身出去了。 一门心思想着买玻璃灯笼的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竞价物品上。此时,主持台新拿上来的一对花中君子宫灯,牙人正在展示宫灯各个面的花型图案和制作工艺。 邵毅和展七等人却都注意着少年和那老者,见老者的随从出去,都明白,大概是安排竞价结束后针对少年的手段了。 展七有点儿坐不住,欠了欠身,低声说道:“那个随从看起来精明的很,没准儿就是刘协派给老丈人的得力人手。这少年谁啊?不会不知深浅的吃了亏吧?” 丁博昌说道:“大概是外地人,来哪家富贵府上走亲戚吧?不然不会不知京中情形,来蹚这趟浑水。” 程幼珽跃跃欲试,“咱要不要帮帮这小子?我瞧这小子很合眼缘,若是让他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吃了亏,我也不落忍不是。” 邵毅也是眼中含忧,但听了程幼珽的话,心中立即升起危机感。 再看远处乐呵呵吃着零食看热闹的少年,眉眼俊秀、气质明朗、一派风轻云淡……阿灿是如此出众的女孩子,只要是个正常男子,无论多优秀,都会喜欢她的吧? 程幼珽犹自在那里和张小五交流心得:“你觉得呢,那小子看着是不错吧?我觉着咱们能拉他一把,让他跟着咱们混。” 邵毅满头黑线,这几个货…… 他立即决定,决不能让他们认识阿灿。 丁博昌碰了碰他,问道:“说起来,这小子也是帮了你的忙,你要不要帮他啊?” 邵毅点头,“刘协不是别家二世祖,暂时还是不要惹他。估计那少年会等到竞价结束才离席,咱们也等竞价结束出手,到时候,你们听我安排即可。” 照着他和夏珂的势力和影响力,还是惹不起刘协的。 虽然皇帝关注琉璃作坊和夏宴清,但总不能事事都闹到皇帝面前吧? 而且,因为玻璃买卖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让皇帝责罚信任的近臣,会让皇帝对夏宴清厌烦。 邵毅暗叹,看起来,要想在这世上过的顺心,还是需要强大实力的。没有足够高的地位和权势,根本无法维护自己在意的人和事。 接下来的竞价就平稳、快速多了。 之前丁博昌指点的两个人,内侍卫统领的岳父都未达到目的,那位兰少傅的管家在这一轮的竞价中,只试了试。见那少年看到竞价停滞,依然会叫价搅局,便也放弃了,和众人一同喊价,用五千六百两的价钱,拿下花中君子玻璃宫灯。 另一对银色宫灯成交价五千八百两,虽然比上一对高一些,但也算满意。 其余三对壁灯小巧别致,四面的玻璃夹花简洁秀美,简单的两朵芍药、一枝寒梅、一两只萱草,既不怎么遮挡烛光,又别有意境,分别以一千两左右的价格成交。 竞价完成,时间也近午时,清韵斋提前订了位置,在聚仙阁酒楼二楼宴请今日参与竞价的主顾。 但留下来的人不多,来此竞价的大多是下人,替主家办事,无论成与不成,都要赶回去复命。 其余商家本人来的,买到东西,自是急着把东西带回家。没买到的,心情不怎么好,自是要回去平复心情。 康掌柜招待着留下来的客人,进了一个大雅间,心下暗自咋舌,又被姑奶奶料中了,留下的客人果然不多,清韵斋不但做足了豪迈大气的姿态,还省了一笔开销。 聚仙阁外,老者的随从看着少年的身影拐过街角,转身招呼两个手下。 刚迈开步子,后方呼啦啦上来七八个人,随从被为首一人拉住,急匆匆问道:“这位大哥,有没有看到一个身着蓝衫的俊秀少年?我瞧着他冲着这个方向来了,不知他往哪边走了?” 随从微皱眉,这人问的少年正是他要追的人,若是被这几个人追过去,那是要误事的。 未免麻烦,他往斜下里一指:“好像往那边走了。” 这几个人他认识,之前,他们在聚仙阁一楼大堂做事,听命于那个康掌柜,想来是清韵斋的伙计。 “好像啊?”清韵斋的伙计还在犹豫,后面又追过来十几号人,一个个指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呼喝着:“小的瞧见了,那位小爷从这边走了。” 展七一边急步向前,一边说道:“行,爷信你一回。若追到了,爷赏你,可若是你指错了方向,回去就给爷刷马桶去。” 那小厮立即苦了脸,“那,要不七爷您再问问别人。” “没用的东西!”展七顺手给那小子后脑勺一巴掌,转回头问那随从的手下,“哎,问你呢,有没有看到一个穿蓝衫的少年,个头这么高的样子。”他抬手比划着一个高度。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被展七问到的人瞄了随从一眼,也指向清韵斋伙计离开的方向:“小的瞧见一位穿着蓝衫公子,好像从那边走了。” 展七还未说话,程幼珽就气愤道:“你胡说,小爷我刚才从那边过来的,根本就没瞧见什么蓝衫公子。” 展七立即就恼了,一把抓住那人胸口衣襟:“好大的胆子!你存的什么心?竟然骗到小爷头上,活腻味了吧?” 那人一脸苦相,连称不敢。 程幼珽反手指着随从:“他俩一伙的,不对,还有一个好像也是他们一起的,对,就是那个。” 展七和程幼珽等人的小厮立即围了过来。 老者的随从正打算躲开这帮人,也不管手下了,自去追那少年。没成想,被程幼珽这么一指,竟无法脱身了,只好站定拱手:“两位爷,咱们没那个意思,这是小人手下,许是他看错了,也是有的。既然不是从那个方向走的,几位爷再去问问别人好了。” 后方,邵毅和丁博昌不急不缓的走来。 丁博昌打量那随从一眼,好似想起了什么,忙疾走几步,对着展七耳语几句。 展七怔了怔,立即松手,尴尬笑道:“哦,原来是看错了。那没事,没事,既然不是有意骗咱们,那自是没事的。” 说着话,还伸手掸了掸那人胸前的衣服,帮忙往平抚了抚,“行,那你们忙,我们自去寻那小子。” 说着话,便招呼丁博昌、张小五几人:“走走走,那啥,刚才我家小子说,那少年从这边走了,那咱就先从这边追追看。好久没瞧见这么有趣的人了,说什么也得找到他是哪家的。” 一群人竟是越过老者随从三人,匆匆往少年离去的方向追过去了。 邵毅从那随从面前走过时,还特意看了他两眼,很随意的对程幼珽说道:“我瞧着,他们似乎也是找人的。” 看着十几人走远,两个手下看向随从,问道:“头儿,咱怎么办?追不追?” 随从黑着一张脸,还追个屁啊!有那么一帮玩意儿从中掺合,还注意到他们也是找人的,若这样还能追到人,那才叫见鬼了。 正说话间,清韵斋那帮人也回来了,却并不理会他们,而是分开两路,一波顺着纨绔的方向追下去,另一波寻着另一个方向,也走了。 这下,随从彻底死了心,只得回去向老者复命。 原以为那不过是个少年,虽然带着一个小厮,可那小厮看起来年纪更小,想来更是不谙世事,这差事应该很好办的。 哪里知道,清韵斋和邵毅的人都会追过来。 这两伙人大概都是一个目的,也是想知道那少年是什么来路。只不过清韵斋想的是报答少年相助,邵毅等人却是因为又找到一个同道中人。 邵毅几人往前赶了一段路,看到知睿带着两个人正等在路边。 看见他们,知睿过来行礼,低声说道:“那位小爷上了一辆马车,那,就是那辆,小的跟了一段路,应该没尾巴了。” 展七望一眼那辆马上就要汇入人流的马车,问道:“那咱还追吗?好歹咱也问问这小子是哪家的吧?” 邵毅没好气的说道:“人家那么小的孩子,你就别惦记了。回吧,聚仙阁还有一桌上好席面等着咱呢。” 知睿看着邵毅当先转身,和修远对视一眼,偷偷撇了撇嘴。自家爷这谎话说的够顺溜的,连兄弟也骗啊。 ………… 前方的蓝衫少年、也就是夏宴清坐的马车,走进一个稍显僻静的岔道。正巧,对面也有一辆马车迎头过来。 不宽的岔道,两辆马车交错时停下,夏宴清带着心秀从车上下来,迅速登上对面那辆。 也就是几息时间,两辆马车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各自行路。 上车之后,夏宴清主仆两人互相帮忙,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发髻,夏宴清这才拍了拍胸口,说道:“没想到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参加个正常竞拍,竟然还要搞得像是在做间谍,什么世道嘛?”无比怀念她生长的那个世界。 心秀好奇,问道:“做间谍是做什么?吃的吗?” 夏宴清:“……”小丫头不但嘴馋,而且,应该是饿了。 “嗯,吃的,咱回家吃饭。今儿咱赚了大钱,下半晌就让大壮媳妇出去,循着买牛肉去,买回来咱们吃炖牛肉、酱牛肉、煎牛排。” 小丫头口水泛滥。 还隔着两条街,夏梓堂就已经等着了。 他今日当值,且买卖上的事,尤其玻璃宫灯竞价这种场面,各种人士众多,他身为朝廷官员,着实不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那里。 如此,便担心了整个上午,直到看见张大壮赶的马车出现在视线里,而马车后方,他安排的两个兄弟,正不远不近的尾随着,他这才放心。 姜夫人也是一样,女儿是和离身份,本就敏感,结果还在竞价那么重要的场合,闹的什么女扮男装。 这若是被人认出来,可怎么是好? 她见夏梓堂带着夏宴清回来,立时上前拉着她的手坐下,埋怨道:“好歹把那几件东西卖了便可,管他谁买走的。得罪人就得罪人了,谁叫咱没那么多东西呢。你们却非要闹这么一出,可担心死娘了。娘只要想到那场面,就心焦的厉害……” 姜夫人这一念叨,就有刹不住的感觉,好不容易寻了个空,夏梓堂才有机会问道:“小妹,玻璃宫灯卖了多少银子?” 夏宴清笑嘻嘻说道:“牡丹宫灯卖了七千两,花间君子各卖了五千六百、五千八百两,就连壁灯也个卖了差不多一千两。” 夏梓堂点头,还好,没白忙活。之前听说参与竞价的有几个紧要人物,他们父子着实怕好好的东西被低价买走。 姜夫人啧啧好几声,才说道:“这么多啊,又两万多两银子?”除去成本用工,还有分给邵毅的,估计得有一万盈余,她女儿这银子,可着实的好赚。 夏宴清得意道:“这还是您女儿我心善,没再往高了喊价,我若当时继续和他争,他们还得加价。” 事实上,就算他们不加也没什么,东西留在她这里,什么时候想卖都可以。只要这些人不要成天拿着名帖、摆着架子,去吓唬康掌柜和清韵斋的伙计就行。 那几天,这些人频繁进出,把光顾清韵斋买陶器的主顾都挡回去不少。 这下好了,烫手的山芋终于交出去了,不但没得罪人,还赚了银子。 她这里是舒服了,京城却开始风传: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俊秀少年,身着蓝衫,在聚仙阁酒楼竞价会上搅局,导致好几位大人物虽然买到了玻璃宫灯,却大大超出预想价格。 而事后,这少年却忽然失去了踪影,竞价上栽了跟头的人和清韵斋、邵毅等好几拨人接连追踪,都没把人盯住,就那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暖棚 当日,邵毅几人回去吃酒,刘大统领的岳父和兰少傅府上的人再次出去寻找,却因那少年乘坐的马车没有徽记,混进人流中,丝毫不惹人瞩目,最终无果。 兰少傅倒也罢了,玻璃宫灯的价格虽然没有希望的那么低,但东西是真不错。就像清韵斋掌柜说的,这世上第一批的四对玻璃宫灯之一,很稀罕了。 可刘大统领的岳丈却咽不下这口气,之后又派人打听,京城哪家权贵富户有这么个小公子,却依然没头绪。 不但没头绪,反而在探查的过程中,让京城各府大为不满,最后还是刘协出门告诫,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夏宴清倒是没怎么担心,夏小娘子回到京城,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为数不多的几次女眷聚会,都是在她刚回来时。 那个时候,她的形容气质和现在大相径庭。 而且,聚仙阁的竞价拍卖,参与的都是男子,还都是没什么身份的下人和商户,京城贵妇、贵女绝不会出现在那种场合。 所以她一点没担心会被认出来,只一门心思做自己的事。 现在,除了窑场和玻璃作坊,还多了庄子上的事情。 竞价的第二天,正月二十八,是暖棚安装玻璃的日子。 原本她只管出玻璃修建暖棚,至于种地神马的,自有庄子里的老农来操心。 但旁观和巡视却是很必要的,毕竟,修建暖棚……咳咳,她也没见过。 庄子上的庄头和老农自从接到主家的吩咐,那都是万分诧异和纠结的。 这时节的天气,冻土还没彻底消融,别说种不下去种子,就是种下了,它也长不出来啊。 虽然主家说的是在屋子里种植,但庄家作物生长不但要温度合适,还需要光照啊。这不通风不见光的,庄稼作物一样长不成。 只是主家吩咐,他们作为奴仆,没有反对的余地,只能照做。 可是等到一箱箱的玻璃运到,在半拱起来的木质龙骨上安装时,这些人立时就惊了。 这果然就是京城这段时间盛传的玻璃吗? 虽然知道主家姑奶奶有玻璃作坊,可那么精贵的物什,他们却从未敢肖想过,以他们的身份,有朝一日能真的见到实物。 何中正和乔辰生带着工匠,在庄头和几个壮年农户的帮助下,只用了大半天时间,就把玻璃全部装妥。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 即使这样,当斜斜的日光透过玻璃照进暖棚,再有火墙散出的热度,暖棚里立即有了温暖潮湿,阳光充足的感觉。 这哪里还有季节限制,分明已经到了耕种的大好时节。 在看前方和顶上布满的半拱型玻璃,那玻璃虽然瑕疵多,但接受阳光照射却没问题。 庄头洪大贵站在暖棚里,感受着暖棚里的温度和湿度,沐浴着西下的阳光,终于对他们这次异于时令的播种,燃起了希望。 玻璃拱顶安装完成的第二天一早,庄头就带着几个老农播种,按照现在有的种子,选了快熟的绿叶菜,菠菜、荠菜、茼蒿、空心菜、青菜,各种了一小洼。 夏宴清看着他们把浸过温水的种子一一播种下去,本就不大的一片地,不到半天时间就完成了播种。 洪大贵和媳妇陪在夏宴清身边,他虽然没干活,但暖棚里温暖潮湿的空气,依然让他脸上汗津津的。 洪大贵自己也是庄稼人出身,他还从未有过如此逆天的经历,这时,完全说得上心潮澎湃。 以前种地,那就是看老天爷脸色的,只有天气转暖、节令到了,该耕地时耕地,该播种时播种,半点儿由不得自己。 可是如今,有了这玻璃暖棚,别说年初冻土没消融的时候,就是十冬腊月下种,他也敢保证能出芽、能成熟。 洪大贵满心都是希望,兴致勃勃对夏宴清保证:“姑奶奶只管放心。有如此充足的日光,还有火墙的热度,咱们还能随时打开通风口通风。这暖棚里的环境,比春夏时节都好,最是适合作物生长。 小的给姑奶奶保证,不出一月,青菜、菠菜就能采摘了。其余这几样,晚上十天、八天,也一准儿能收。” 说到兴头上,洪大贵自顾自的嘿嘿笑起来,“那时,可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已经整个冬天,饭桌上见不到绿色菜蔬了,咱这东西往外一拿,绝对能把人们的下巴惊掉。” 夏宴清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又是日光、又是温度,还懂时时给暖棚通风,也信心倍增。 看起来,暖棚的蔬菜质量和产量应该是有保证了。 二月下旬能收成的话,虽然称不上绝对的反季节蔬菜,但比常规蔬菜提前一个月成熟,那是一定的。 只可惜为了玻璃的轰动效应,这批玻璃只能在玻璃压制技术成熟,供给皇宫之后才能烧制。 否则,若是早早筹划暖棚,这一个冬天的绿色蔬菜,那得让多少达官贵人惊讶欣喜?能给自家老爸和哥哥铺垫多少人脉啊? 洪大贵媳妇在一旁,看一眼亮堂堂的玻璃墙,再瞄一眼夏宴清,心中直感叹,到底是老爷家的女儿,即使在乡野长大,那也是与众不同的。 瞧瞧这玻璃墙、玻璃顶,怪不得达官贵人愿意花大价钱买呢。这要是把家里的窗户全换成玻璃,那日子得过的多亮堂? 种子是用温水泡过的,只隔了两天,夏宴清第三天过来看时,看守暖棚的两个老农户告知,种子已经出芽了。 夏宴清顺着老农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松软的泥土中,比米粒稍大些的小小叶瓣绽放出的点点绿意,在冬意还未消退的时节,显得格外养眼。 她乐呵呵的算计着时间,只怕真不用一个月,到二月下旬的时候,新鲜蔬菜就能采摘了。 到时,自己家先清炒上两盘小白菜,做个菠菜鸡蛋汤,安慰一下她那半年没吃上新鲜蔬菜的胃。 想想二月底,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经过一个多月的发酵,到二月底,挖墙脚、偷玻璃做法的人应该有所收获,那些出卖玻璃技术的人也该露头了。 把内奸清除掉,她的玻璃大业也能起步。 ………… 没等夏宴清发现背主的人,邵毅那里已经发现了倪端。 盯着成郡王府的人发现,郡王府中几个不怎么露面的人,分别找了三个玻璃作坊的匠人。而且看样子,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消息。 因为这几个人和玻璃工匠工人几次接触之后,几乎没耽误什么功夫,很快就收拾行囊出京城,一路往南走了。 看起来,行程是早已计划好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意料之外 邵毅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决定,和夏宴清谈谈这件事。 因为这次说的事和成郡王有关,所以,他这次没找夏梓堂陪同,而是让人打听了夏宴清在田庄时,他寻了空,带着修远去了庄子上。 这时,距离暖棚下种已有十天,菜苗长的叶片已经舒展。在这遍地黄土、看不见一片绿叶的时节,这些菜苗着实称得上青翠欲滴。 夏宴清看着一小洼一小洼的菜地,脑子里想的都是清炒小白菜、蒜蓉茼蒿、荠菜馅儿饺子等等菜品。 正想得美滋滋、垂涎欲滴的时候,洪大贵进来禀报,说是一位姓邵的年轻人来了庄子,要见姑奶奶。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小的觉着,这位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那位第一纨绔。” 说完,眼中满是坚定的等着夏宴清的反应。 虽然那是第一纨绔,如果自家姑奶奶不想见,那就不能给他开门、甚至他可以试试,把京城第一纨绔打出去。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她家姑奶奶只停顿了一瞬,便说到:“让他进来吧,我去正院堂屋等他。” 洪大贵大感意外,却也没耽搁,领命而去。 庄子的正院儿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三间正房,带着东西各两间厢房。 这个院子平时是空着的,偶尔有夏家的管事过来巡视察看,会在这里歇脚。 今年因为建暖棚,夏宴清频繁来这里看暖房的蔬菜长势,这个院子特意整理出来,工她落脚。 另外,还安排了庄子上一对老年夫妻,负责看门、并做日常清扫事宜。 洪大贵带着邵毅主仆进来,修远留在院门处,邵毅径自入内。 心秀在门口候着,屈膝行了一礼,推开门把他迎进去。 邵毅虽然心里有事,可时隔一个月,再见到夏宴清,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的狂跳几下。 屋里,心容和心秀张罗着茶水、点心,夏宴清琢磨一下,还是给邵毅行了一礼,“邵公子来了,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邵公子海涵。”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独自面对外男,这种情况,规矩里好像没讲过应该怎样。 因为照着规矩,她一个单身女子,甚至还是和离妇,着实不该和外男见面。 只是,她和邵毅接触这段日子,这家伙虽然担了个纨绔的名声,也只是和人较劲的时候有些冲,平时看着,还是挺有分寸的 这样冒昧求见,说不定有要紧事。 邵毅见她如此纠结,还说着不伦不类的话,沉甸甸的心忽然就松动了些,甚至还有些想笑。 “夏姑娘客气,是在下莽撞了。着实有要紧事对夏姑娘说,才不得不冒昧请见。” 夏宴清“哦?”了一声,她没想错,果然有要紧事。 “这个……”邵毅顿了顿,再看看一步不落守着夏宴清的心秀和心容。 他的话不能当着这两个丫头说。 “……要不,夏姑娘,咱们去外边说话吧,有些话,在下得单独对夏姑娘交代。” 夏宴清下意识的眨眨眼,有些发/愣。 她和他好像没这么熟吧?有什么话,是需要他们两个人单独说的,甚至他都没喊着夏梓堂一起来。 邵毅的语气有些哀求:“是真的有要紧事,着实不方便让旁人听到。” “那行,走吧,去院子外面的空地上说。”作为一个千年后的职场女子,这点事儿她还是能看得开的。 邵毅心中一松,同时也倍感欣慰。果然就是他熟知的阿灿,在重要的事情上,她就是能不在乎男女大防这种无聊束缚。 在外面的空地上,心容、心秀和洪大贵远远站着,不错眼的看着远处的两人。 邵毅对隔着两步距离的夏宴清说道:“我有几个手下,前些日子发现,成郡王府有几个人和玻璃作坊里的五个人接触,看样子,最后有一个工匠和两个伙计和他们做了交易。” 夏宴清:“成郡王府?” 邵毅:“对的,是成郡王府的人。” 夏宴清皱眉。 她之所以皱眉,并不是因为偷窃玻璃做法的人是成郡王府的,而是因为邵毅,他怎么会知道成郡王府的动向?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点点头,说道:“那行吧,照咱们之前说好的,邵公子负责拿到这三人出卖玻璃作坊技术的证据,等到其他人一起冒头,咱们一并处置。” 邵毅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成郡王府那几个人完成交易之后,几乎没做停顿,立即就打点行囊启程,往南方去了。” “啊?他们要去南方制作玻璃?”夏宴清瞬间就明白了,这还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若是这样……她还怎么和人家玩?人家在南方赚钱,即使她的玻璃做得再好,对方做的再差,远隔千里,人家照样能不受影响的赚大钱。 果然她一个异界的打工族,落在这交通和信息极不发达的古代,很没想象力的有木有? “邵公子知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问完这句话,夏宴清有点后悔。 在京城内、或者周边盯个人也就算了,这种路途遥远的跟踪,不但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她的话问得有点太过理所应当了。 “这个,我只是随口一问,邵公子不必在意哈……呵呵呵。”夏宴清尴尬解释。 夏梓堂交友广泛,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夏梓堂找人试试。 反正她现在手里有钱,等过上两三个月,琢磨着南方那边的玻璃差不多能烧出来之后,一人给五百两两银子,再让他们去南方打探哪里有玻璃好了。这样也更容易打探,更不引人注目。 事关自家媳妇儿的买卖,邵毅一点没觉得夏宴清问话过分。 他说道:“他们应该是去了唐州,那里是成郡王母族所在地,有一个和成郡王有瓜葛的柳大富,很有经商之才,如今就在那里经营。我觉得,成郡王一定会把玻璃生意交给柳大富经营。” 夏宴清眉心又跳了跳,邵毅对成郡王的了解有点恐怖啊。 至于玻璃生意,如果唐州是成郡王母族所在地,她想在唐州和这位柳大富叫板,好像还不太行的样子。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人家在京城有人,不是随随便便唬人的地头蛇。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有理由 邵毅没发现夏宴清的异样,继续说道:“要不,你再琢磨琢磨怎么应对,我知道夏姑娘一定有制作精良玻璃制品的手法,只是还没使出来。可是,若有人在南方经营玻璃,就算夏姑娘的手艺再好,只怕也拦不住千里之外的人用略质玻璃赚大钱。” “邵公子在南方有影响力吗?”夏宴清想到一个办法,顺便也试试邵毅的底。 “夏姑娘想怎么做?” 夏宴清说道:“如果由我这一方出技术、出本钱,去临近唐州的地方,办一个玻璃作坊,邵公子能保证作坊顺利开下去吗?我可以不要邵公子出本钱,每年给邵公子分两成利,按月支付也可以。” 邵毅几乎没用想就答应了:“行,这个我想想办法,还是能做到的。” 他有前世的经验和记忆,找个能打开缺口的地方,再笼络几个人,帮忙做事、传递消息,经营个玻璃作坊还是不成问题的。 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夏宴清心中的不安更加严重。 按照京城所有的传言,邵毅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纨绔,除了结识的那几个二世祖,还都是庶出的,并没听说他有过人脉关系和势力。 可他为什么会盯着成郡王呢? 她说的可是在千里之外经营生意,还是有可能和当地地头蛇发生冲突的暴利生意,他却答应的这么痛快。 这样看来,他不但心怀叵测的盯着一个郡王府,而且还广有人脉。 这货……特么的,不会是在暗自谋划什么吧? 他可是有皇家血脉的人,且一直被拒在皇家族谱之外,被人当做外室子轻视的。 他不会表面装的纨绔,内地里却阴暗无比的琢磨着谋朝篡位吧? 瞬间,夏宴清想到的都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景,而她这个和逆贼合作的人,很可能是这片血海中第一批被波及阵亡的。 天哪天哪,这可不行。 她可是很惜命的,而且她可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老爸老妈,两个哥哥、两个嫂子,还有侄儿侄女呢。 尼玛,要不要这么点儿背啊。 以为抱到大腿了,哪知道是上了贼船,还是那种破破烂烂、随时可能倾覆的破船。 夏宴清看向邵毅的眼眸,逐渐冷了下来。 邵毅被她这样看得心惊,他哪里说错话了? “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邵毅问道。 夏宴清整理了好半天思维,也没想到能不声不响、不动声色的脱离这危险分子的办法。 算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在没牵连到夏家其他人之前,她自己先问个明白好了。 她咬了半天牙,说道:“邵公子虽然在京城的名头大,但却只是个纨绔。一个纨绔,怎么会发现成郡王府好几个人的动向,甚至还能了解,郡王府远在千里之外的势力,连一个商人的底细也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夏宴清紧紧盯着邵毅的脸,看他神色有什么变化。 邵毅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严格的说,只是瞬间就僵住了。 原来漏洞在这里,他之所以避开夏梓堂,就是怕夏梓堂想多了。 却没想到,阿灿想的更多。 “怎么,不方便说吗?”夏宴清再问。 邵毅艰难开口,语气艰涩的说道:“的,的确不方便说。” 夏宴清盯着他的眼睛,坦然说道:“既然邵公子不方便说,我当然不好强求。只是咱们合作的生意,还是不要再继续了。之前说好的、邵公子一成半的股份,我按双倍返还给公子,咱们的合作就此作罢。” “这怎么行?”邵毅大惊失色。 这怎么就不行了?为了躲开他这个危险分子,她连他那一成干股都算了银子的,她马上就要呕血了好不好? 夏宴清当即冷了脸:“难道邵公子还讹住我夏家了不成?”你特么自去谋逆,就不要想着姑奶奶我的银子了,说不定这货还要谋算夏珂父子给他出力呢。 “不退股也行,这个生意我们交给邵公子了。邵公子派个人来接手,以后邵公子的人主持琉璃作坊,我夏家就不参与了。” 就按他老爸的意思,有了变化,他们只管抽身而出,另外再经营好了。 但为了自家的安全,夏宴清再做退让:“以后邵公子若需要玻璃技术,我可以优先优惠提供给邵公子。” 邵毅的脸一点点变白,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费了多大的劲,才和夏梓堂有了交情,才能近距离接触她。 若被她这样疏远排斥,甚至疑心他别有所图,以后不但夏梓堂会和他绝交,他很可能再也无法见她一面,更不要说娶她进门了。 “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一番好意,也并不图谋别的。” 夏宴清摇头:“不是我不肯信,实在是公子没有让我相信你的理由。” 理由吗?他有,也许他可以现在就说了,阿灿是个接受能力很强的人,对很多明显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持包容态度。 邵毅跺了跺脚,虽然如今已进入二月,可春寒料峭,天气依然很冷。 他看看夏宴清披着的狐狸斗篷,说道:“如果夏姑娘不觉得冷,我可以给夏姑娘一个理由,只是这个故事说起来有点长。” 讲故事吗?夏宴清感觉有些不对。 她才被认回来一年,他讲的故事,应该和她没关系吧?难道和夏家有关系?亦或是他和他母亲的事情? 那也犯不着对她讲啊,他家的事儿和她有个毛的关系?她犯得着,让夏家一大家子人,陪着无关之人涉险吗? 邵毅没给她反对的机会,竟自开口:“很久之前,有个身份很高的人,喜欢上一个舞姬。可他有妻子,他怕纳了舞技进门,会让她在府里受委屈,便养在了外面……” 夏宴清控制不住的一个白眼丢过去。 还真是这个套路,不管他家有多少隐情,他妈妈受了多少委屈,那也不能让别人冒死替他们改变现状吧? 要不是怕被灭口,夏宴清立即就会甩袖子离开。 邵毅看到了夏宴清的白眼,心下却是一松,知道事情有所缓解,但也不敢迟疑,接着往下说。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摊牌 “这外室子去唐州郡替靖王办事,在一个叫做盈袖招的青/楼偷一封信。事成离开之时,他遇见一个女子,这女子叫阿灿……” 邵毅说到青/楼的时候,很有些小心翼翼。 虽然上一世的阿灿对于她曾经流落青/楼,并不讳莫如深。脱离青/楼之后,也会经常出入青/楼,或者办事,或者探望青/楼旧识女子。 但这一世,阿灿的身份清清白白,不知她会不会排斥青/楼这种地方,亦或是因这个外室子曾去过青/楼,而对他有看法。 但夏宴清的反应让他很安心,很符合上一世阿灿的性格,他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也少了些紧张。 “阿灿是个世间少有的美好女子……” 夏宴清再次翻白眼,美好不美好,那得看事实,不是他说美好就美好的。 “……阿灿的琉璃宝石做得极好,色彩缤纷、晶莹剔透。她曾经说过,这种东西做起来并不很难,且用途极广,只是牵扯的利益过大,没有极其雄厚的背景,做这种生意无异于找死……” “……阿灿不愿外室子介入皇子皇孙的帝位争夺,可他当时已经深陷其中,手下千余个跟随他多年的忠诚护卫,加上他们合家大小,实在无法舍弃……” 夏宴清一路听下来,直听得目瞪口呆,这特么……什么鬼?居然也是做琉璃的? 不是她想的那样的吧? 但是邵毅接下来的讲述说明,事实就是她想的那样,世间罕有的离奇事件,让她接连遇到了。 特么,她这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啊,穿越就不说了,居然还能再遇到一个重生的。 关键是那个阿灿的身份……呼之欲出的有木有? 邵毅还在继续说着,一直说到京城大变、血流成河,他被当时的阁部次辅夏珂和兵马司副统领夏梓堂率兵绞杀。 原本夏宴清还怀疑,邵毅说的阿灿是不是她,听到最后,也就不用怀疑了。 邵毅他能在上一世葬身在夏珂父子手中,今生却还能极力和夏梓堂交好,十成十的,那个凭借烧制琉璃摆脱青/楼,且把日子过的富足自在的阿灿,就是她自己了。 夏宴清揉着额角,照着邵毅的说法,他重生了。重生这一世,有了很多变化,也让他通过测温片,提前认出了她。 邵毅见她满脸都是纠结和惆怅,却也仅仅是纠结惆怅,并未大惊失色。 甚至在他说起夏珂的朝廷次辅和夏梓堂是兵马司副统领时,她也只是懊恼的瞥他一眼,再没有别的惊惧神色。 如此说来,就算她不是全盘相信,却也没把他的话当做胡言乱语、或是怪力乱神。 不远处,站在听力之外范围的两个丫头和洪大贵,见夏宴清神色不对,不错眼的盯着他们两人,只等夏宴清一个招呼,就赶过去救主。 可是,直到夏宴清捂着额头,远远看着,就是一副哀叹、痛不欲生的样子,却也没招手叫他们。 心秀首先着急,就要过去查看。 岂知刚走了两步,就被夏宴清一个眼角瞥见,远远地一摆手,示意她退后。 这事儿,还真不能被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能听到。 她再看邵毅一眼,这人对那阿灿的信任,还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即使这一世他才认识她不久,居然也敢把这种事情向她摊牌。 “对于我说的,成为当朝次辅的令尊和兵马司副统领的兄长,夏姑娘一点不觉得惊异吗?”邵毅轻声问道。 夏宴清恼火的盯了他一眼,还惊异个屁啊! 她就说嘛,这货手上怎么会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测温计和打磨切割工具。除了他接触过穿越者,还能有什么解释? 而他这一世,直到现在,也不过是从未离开过京城的纨绔,除了承认他有上一世的经历,绝无其他。 哎哟,我的这个命呀!夏宴清捂着胸口,差点就要骂娘了。 邵毅被她瞪了一眼,颇有些忐忑。 他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他就是那个外室子,而她就是他喜欢的、同时也是喜欢他的阿灿。 都这样了,难道她不应该有点儿什么表示吗? 他或者可以说的再明白一点儿? “你是不是相信了?我说的,很有可能就是我的上一世,大概下到黄泉之后,孟婆没让我喝那碗汤。”邵毅的语气依然很轻。 “这个,再说吧。”夏宴清很粗暴的表示,她不打算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上一世的夏小娘子或者她,没有留在王家,也没有和离回到夏家,反而会流落到青/楼? “在邵公子的讲述中,提到了我的父亲和哥哥,那么我呢?我在哪里?”夏宴清问道。 邵毅先是有些失望,她这是没明白他讲述的那些吗? 随即想到上一世阿灿的身世,脸色变得晦暗,说道:“那时的夏家四姑娘,顺利嫁给了王晰,但一直无所出。三年后正月十五的花灯会发生了踩踏事件,导致众多伤亡,夏四姑娘在那次踩踏事件中不知所踪。令尊就是那件事之后,和王韬反目。” 夏宴清这下就明白了,夏珂父子不但没站队靖王,反而选择了靖王的对立面,其中一部分原因,大概就是为了灭掉王韬、给自家姑娘报仇吧? 问题是,根据邵毅的描述,上一世中,应该也是她穿越在夏小娘子身上了。 依照她的性格,她能在王家那种憋屈的环境中,面对那样的王晰和徐清惠,在王家呆够三年? 那怎么可能? 最大的可能是,在王家的一直都是夏小娘子。然后在正月十五观灯时被掳,再被买进青/楼,之后她才穿越。 这就能解释她为什么没有回京城寻找亲人。 因为京中大员的女儿流落青/楼,不管有没有接/客,都是女子和女子所在家族的污迹了。 就算她回到夏家,除了让父母兄嫂为难,给父母兄嫂添麻烦,对任何人都没好处。 以她曾沦落青/楼的身份,就算想出来做生意,那也是给人们平添些笑谈,会一次次被人翻出往事,甚至会影响父兄的仕途。 邵毅说的一切,包括上一世的她不肯把玻璃生意做大,不肯靠近京城,更不愿意嫁给他,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抢市场去 夏宴清思前想后,把邵毅的重生切实的落到了实处,才想起她询问邵毅的初衷。 她担心的是,邵毅为什么要盯着成郡王?会不会给她和夏家带来危险? 他这一番讲述前世经历,里面根本没成郡王什么事儿啊?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盯着成郡王呢?”夏宴清不客气的问道。 这个转折立即让邵毅回神,那么多事情都说了,也不在乎这点儿。 邵毅说道:“我刚才对你说的柳大富,在之后的二十年里,将是整个大梁朝首屈一指的巨富。他的生意也做到了京城,人脉很广,表现的八面玲珑,游走于各个势力之间,却并未偏向于任何一方。” 夏宴清听的挑了挑眉,也就是说,上一世、甚至这一世,成郡王和柳大富之间的关系,都是瞒着人的。 邵毅接着说:“可是,我去年偶然看到,柳大富和成郡王府的一个管事接触。在上一世的记忆里,柳大富的生意做大之前,在京城没有关系,而那个和他接触的管事,虽然现在不显眼,但在几年之后,他会是处理成郡王府场面事务的得力管事。 我只是奇怪,成郡王为什么要掩饰他和大梁朝巨富之间的关系。然后我才想起,柳大富发起之地,正是唐州,也就是成郡王母亲家族的所在地。” 夏宴清心脏猛跳。 之前她听邵毅说,夏珂成为当朝次辅,夏梓堂也位居高位时,还挺宽心的。 上一世,他们还要替女儿报仇,会铤而走险。而这一世,没那些糟心事儿,他们就只剩下享用高官厚禄这一条路了。 可是现在邵毅说,靖王和夏珂支持的太孙拼得两败俱伤,而京城还有个早在二十年前,就在经营巨资的郡王窥伺一旁…… 这就有点恐怖了,谁知道这只黑手什么时候发动,又会针对什么人? 起码,在芷容县主的赏菊宴上,她就没买芷容县主和成郡王的账。 看来皇帝这张椅子的争夺,还真不是一般的危险,你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一旁窥伺。 一个不小心,就是满盘皆输、家破人亡的结果。 知道了这个答案,再加上上一世邵毅和夏珂父子一方多年后的角逐以及结果,夏宴清觉得她的脑子不够用了。 原来穿越,除了有金手指能赚钱,还要面对这样巨大的风险。 她得回去好好理一理邵毅说的这些事情,以及今后夏家的处境。 至于玻璃生意,当然更要把握住,决不能让那个很可能的黑手郡王分一杯羹。 要不要成为大梁朝巨富暂且不说,至少手里有巨额银钱,能让父兄有财力经营更多势力,怎么也得比成郡王势力强些才行。 不得不说,邵毅这一趟,让她很受打击,她摆摆手:“那就这样定了,在唐州周边郡县寻个地方,开办琉璃作坊。我出人、技术和本钱,邵公子负责疏通各种关系,让玻璃生意在南方站住脚。” 夏宴清沉吟一下,继续说道:“咱们事先没有安排,这事儿就得抓紧时间了。我这就回去准备,邵公子这里有了眉目,给我捎个信儿,咱们即刻安排人南下。” 话题回归正题,让邵毅有些失落,心中还有些隐隐作痛的感觉。 他对她坦诚了如此的惊天秘密,也说了两人之前曾经是多么两情相悦,难道阿灿她不应该多在意他一些吗? 眼看着心爱的女子马上就要转身,好似什么事儿也没放在心上的样子,邵毅不由自主的跨前一步,说道:“我这就回去找路子。只是,无论之前还是现在,我心悦的女子只有阿灿一个,虽然之前有些事情我没想明白,但是此生重来一次,我一定会以你为重,阿灿你相信我。” 邵毅目光灼灼的看着夏宴清,满是爱恋和期待。 “再说吧。”夏宴清躲开他的凝视,打算绕开他。 心里那个别扭啊,好端端的,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忽然就有了一个恋人,还是那种有过风花雪月之实的亲密男友。 她适应不了,也很难接受。 她见邵毅依然呆立着,好大个子的一个年轻人,满脸都是受伤和黯淡,心下有些不忍,便也停了脚步,无奈道:“邵公子见谅。你说的那些,只是你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对于宴清来说,邵公子仅仅是个刚合作不久的外男,仅此而已。” “既然如今咱们只是合作关系,那就把合作的生意做好。宴清并不了解邵公子,实在不敢保证以后还有其他。” 一番话说得邵毅心里沉甸甸的。 是啊,那些记忆只是他自己的,也只是他自己经历过的。 这一世的阿灿刚认识他不久,并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 “那就先这样,我这里一旦有个眉目,就给你送信。”邵毅的情绪有些低落,可也只能如此。 如果把事情往好处想,起码今日,他把最匪夷所思的事情,对阿灿说了,阿灿也能接受他的离奇经历。 这已经算是一个巨大的进展。 夏宴清也想到这件事的离奇之处,她是现代人,还经历了穿越,能接受重生这种事。可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 她已经迈开的脚步又停下来,转身说道:“我要调动家里的人手,还有邵公子今日前来,定是瞒不过我父兄的。咱们得统一口径,只说你的人偶尔遇到琉璃作坊的工匠和陌生人接触,便多盯了盯,发现那人和工匠交易之后,直接整理行装,往南边走了。” 邵毅点头,“明白,我会这样对四哥解释的。”情绪依然不高。 夏宴清继续叮嘱:“至于邵公子的记忆和成郡王这些事情,暂时就不要对第二个人讲了。只说咱们怕玻璃的做法流传到南方,一旦成了气候,影响咱们以后扩展玻璃生意。邵公子,你看如何?” 邵毅连忙点头,心情也好了起来。 这是阿灿怕他的经历暴露,会有危险,才特意叮嘱的吧? 其实阿灿不像她表现的那么无情。 夏宴清走远,带着丫头离开,修远也凑了上来,“爷,夏姑娘可说了应对之法?” “嗯,”邵毅点点头,迈步往庄子外走,一边说道,“夏姑娘的意思,咱们也派人去南方建琉璃作坊。这次你家爷,能占南方玻璃生意的三成股。” 邵毅的语气已经有了点儿小得意,银子不银子的暂且不说,他能在生意里多些作用,在阿灿心里,也就多了些分量。 修远闻言,脚步却是一顿,又连忙跟上去。 这位夏姑娘历来精明,这次怎么肯让出这么大一块利益?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菜蔬长得还不错呢 夏珂几人对夏宴清打算派人去南方,开玻璃作坊这事儿,并无异议。只是夏梓堂埋怨了邵毅几句不懂规矩,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初步定下,把作坊大部分信得过工匠和熟练工派去南方,白先生和乔辰生带着几种新技术,主持那里的生意。 具体事情,还得明日和白先生、何中正、乔辰生商量,看哪些人能远赴南方。 晚饭时,姜夫人把家里存着的两盏玻璃壁灯挂在墙上,点燃了壁灯灯座上的油灯的灯芯。 随着壁灯店里,屋里瞬间出现了一种炫彩的光芒。 没想到,有了玻璃和玻璃中间简洁图案的遮挡,油灯的灯火竟是比往日更明亮了些。 家里几个人都啧啧称奇,不单单是因为玻璃壁灯的精美,更因为那明亮许多的灯火。 夏梓希的一双儿女,夏涵和夏熙坐在桌边,也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亮闪闪、还有两朵漂亮芍药花的玻璃灯。 丫鬟婆子还在摆饭,夏梓希起身,站在壁灯下,认真看了半圈,不禁叹道:“这还真不是我的错觉,玻璃罩子中间的油灯,是真的比搁在外面时要亮上一些。” 他这一说,让众人更好奇起来。连姜夫人的两个丫鬟也都目光灼灼的,把壁灯和饭桌上的烛火对比着打量。 夏宴清看着他们惊讶,想起之前人们曾经议论过,使用电灯之前的煤油灯,为什么要用玻璃灯罩。 其实和当下这个壁灯是一样的道理,古代人不懂燃烧需要空气流通、氧气助燃,灯罩中的灯火燃烧,使热气向上升,冒出灯罩外满。 相应的,新鲜气流就会从玻璃壁灯的下方补充进来,这样,相当于给油灯增加了强制的空气流动。 不断有新鲜空气供应燃烧,油灯当然会更亮一些。 最后,夏珂也认定,有玻璃罩着的灯火,比没遮没拦的要更亮一些。 “说起来,宴清这玻璃灯着实是个好东西,不但灯光晶莹,还真能增加亮度,大善之物。”夏珂称赞。 夏梓堂很有些酸溜溜的对夏宴清说道:“你瞧,还是你本事大,能得父亲夸赞,四哥我虚长二十五年,竟是没得父亲一次夸奖。不过,这琉璃宫灯和壁灯是真好,四哥我是真的羡慕小妹的本事了。” 夏宴清立即就笑了,安慰道:“四哥觉得好就成,等咱们把作坊里靠不住的人都揪出来,我给爹娘和二哥、四哥屋里个做两对有玻璃罩的油灯,保证又亮、烟又少。“ 杨氏笑着应道:“若真如小妹所说,有这等好处,那自是最好。说起来这油灯,虽然亮一些,可这黑烟着实让人伤脑筋。” 夏涵也煞有介事的点头:“就是呢,我也能看见油灯火焰上的黑烟,丝丝缕缕的……母亲说,连那写字的墨条,都适用烧火的黑烟做的,很容易弄脏东西。” 夏宴清探手,摸摸他的头,顺便也捏了捏夏熙的小脸儿,笑着答应:“涵哥儿说的对呢,姑姑一定给给涵哥儿、熙姐儿,各做一个能放在桌子上、有玻璃灯罩的油灯。” 放在桌上的灯,玻璃自然需要清透的白玻璃,要讲究的是灯座。给两个小孩子的油灯灯座,样式一定要新奇有趣才好的。 “你们说说,咱们做个鸟儿形状的?还是做个小猴子托灯形状的?你们两个喜欢什么样子?说给姑姑,姑姑帮你们做。”。 他们姑侄在这里畅想未来,夏珂对姜夫人说道:“这玻璃壁灯,咱们今日看看就好,明日早点儿收起来,擦拭干净,给老宅送过去吧。” 夏宴清耳朵尖,立时就听到了,抬眼向着父母看过去。 她印象里,她这老爸不是个愚孝的人,今日怎么这么主动,要把她特意给家里留下的唯一一对壁灯送去老宅,给那帮自私自利的人去用? 这时,一家人已经就座,夏梓希看见夏宴清的神情,笑着对她解释:“玻璃和琉璃世间罕有,尤其是这种用于照明的玻璃灯。若是父亲和咱们自己用了,把祖父撇在一边,有违孝道。” 夏宴清撇了撇嘴,夏梓希失笑:“你还别不当回事,这种事,若是让言官知道了,上书弹劾,这就是不孝。尤其对于朝廷官员来说,影响很大、也很恶劣。” “唉。”夏宴清叹一口气,明白了,也理解了。 无论古代现代,儿子、孙子只管自己享受,把父母撇到一边,那都是要被舆论谴责的。 “没事,再过一段时间,作坊就能生产多种玻璃制品。到时候,咱们全家都能用上有玻璃灯罩的油灯。” 皇宫中,已经看熟了牡丹玻璃宫灯的皇帝,感受着房里一对壁灯洒下的漫漫光晕,也啧啧称奇:“这些天燃起宫灯时并不觉得如何,怎么这两个小小壁灯燃起来,居然会觉得亮堂了许多。瞧瞧那火苗,似乎也窜高了些呢。” 贴身伺候皇帝的大太监是孙从山,他笑着附和道:“刘统领也正是因为这壁灯稀罕,才给皇上送进来的,果然就是不寻常,烟也少了些呢。” 皇帝点头,顺手打开一本折子,再看看桌上的烛光说道:“夏珂家那妮子,虽说在乡野长大,却也着实见过些稀奇东西,居然能让她做出如此稀罕物。若好好扶持,她能大量制作各种玻璃和玻璃灯罩,想来也算有益于朝廷和百姓。” 听得皇帝对夏家女颇有赞许,孙从山想起在外面办事的太监提起的传言,笑着说道:“奴婢听下面的人说,外面那些关注夏家琉璃作坊的人,看见有一批瑕疵极多的玻璃,被送去夏家庄子。” 皇帝诧异,视线从折子上移开,看向孙从山:“难道夏家把劣质玻璃给庄子上的农户用了?”瑕疵再多,那也是玻璃,全部给庄子上的农户用,好像过了点啊。 孙从山忙解释道:“没有,若是那样,倒不稀罕了。他们说,夏家用那劣质玻璃,把两间房子向阳的墙和顶子拆了,装了玻璃,做成半拱形,里面种的是菜蔬。” 他适时停住,果然见皇帝有了兴趣,“这种天气种菜蔬……长出来了吗?” 孙从山笑呵呵的说道:“那有玻璃墙的房子看护甚严,人们到不了跟前,但是和庄子上的人打听,据说菜蔬不但长出来了,长得还不错呢。”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 临近唐州郡 邵毅是经历过一世的人,虽然在夏宴清那里有了些挫败感,却没耽误正经事。他从庄子回去当天,就把唐州周边的情况梳理一遍。 上一世,他遇见夏宴清那年,是现在的七年之后,他去唐州办事,对那里的过往还算熟悉。 唐州是富庶之地,土地肥沃、商贸发达,能在唐州获得连任,那都是好事。 与唐州相邻的平阳郡则反之,土地贫瘠、地域又小。 当年的平阳郡知府张鼎臣,之前是唐洲知府,只因接连两年政绩考评都是下等,便被发落到平阳郡担任知府。 邵毅那年去唐州办事时,张鼎臣已经在贫瘠的平阳郡任职八年,可谓一把辛酸泪无处述说。 也就是说,这一世的现在,张鼎臣刚去平阳郡任知府不久。 当年张鼎臣被发落到平阳郡,是因为受到唐州郡乡绅的排挤,才导致年年政绩不佳。 这种事挺常见,若朝廷派驻官员和当地势力相处不融洽,极有可能被当地势力联手,暗地里阻碍官员施政,政绩不佳也就顺理成章。 但张鼎臣这种状况,对于夏宴清在平阳郡开办玻璃作坊,对抗唐州的玻璃生意极有利。 邵毅决定把玻璃作坊的地点定在平阳郡,不管张鼎臣是为了自己的政绩,还是为了打击唐州乡绅,他也一定愿意大力庇护玻璃作坊正常运作。 只是,把希望全部压在朝廷官员身上,却不是很保险。 这时,就能用得着丁博昌等人了,这几个闲得要长毛的家伙在京城,只有纨绔的牌面。可是去到地方上,他们的身份就大不一样了,很能唬一唬人。 只是他们几个得在作坊建成,玻璃生意开始获利、容易让人眼热时,再让他们过去压阵。 免得他们现在动身,消息一定被成郡王府知晓。 鉴于这种情况,邵毅先去了感业寺,找广源询问,他能不能再云游一次,先带着银子,去平阳郡打开局面。 事情说定,他带着修远前往窑场,向夏宴清交底。 去到窑场,却意外的在窑场管事房遇到了洪大贵。 邵毅进门时,夏宴清、白先生和洪大贵都起身致意,相互见礼之后,各自入座。 邵毅看一眼洪大贵,还记得前两天,在夏家庄子上见过此人,不由诧异问道:“怎么了?可是玻璃暖房那里有事?” 夏宴清看起来有些烦恼,却并不惊慌。 她说道:“今天晌午前,有皇宫里的人去庄子里,专程看暖棚里的菜蔬长势。” 邵毅并不意外有人知道暖棚里种菜的事情。 当时从窑场送出那批瑕疵玻璃,就引的很多人注意,虽然庄子上安排了人,严密看护庄子周边,不让外人进入。 可庄子里的农户很多,暖棚种菜的消息却是瞒不住的。 但是,连皇宫都知道此事,甚至还派了人过来查看,这影响力可就有点玄乎了。 “可知来的是什么人?”邵毅问道。 如果这是皇帝的意思还好,弄好了,菜蔬能送进宫、给皇帝尝尝,那是大好事。 怕只怕这是有人借着皇帝的名义打秋风,那就是麻烦。 夏宴清看向洪大贵,示意他回答。 迄今为止,她只知道当朝皇帝年号庆元,名下有五个皇子,三个公主,别的就不清楚了。 至于来的那个太监是何许人,对于她来说,那更是云里雾里的。 洪大贵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躬了躬身,答道:“那是位中年太监,很是精干,身边跟着的人都叫他孙公公。” 邵毅一听就放下心来,精干的中年太监,又被下面人称作孙公公,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孙从山。 这就是说,宫里这一趟来人,是替皇上走这一遭的。 邵毅笑道:“这是好事,这位是贴身伺候皇上的大总管孙公公,皇上自然不会谋算这点菜蔬。不过,从现在开始,暖棚得加紧人手看护。这时的新鲜菜蔬可是稀罕物,说不得蔬菜采摘时,要给宫里送上一些。” 夏宴清点头应下,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被皇帝知道了这事儿。 谁这么好?居然无偿帮夏家铺这种路子。 “只是皇帝他老人家,每日里一定龙肝凤髓的伺候着,应该什么都不缺吧?”夏宴清琢磨着,皇宫没准儿有别的途径获取蔬菜,比如像“一骑红尘妃子笑”那样的情形,从南边飞马送来。 只是,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就算真的有,她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邵毅笑道:“哪里有什么龙肝凤髓,无非就是把鸡鸭鱼肉,各种菜蔬做的精致一些而已。皇宫偶尔也有南边官员快马进贡的蔬菜,但经过几天颠簸,其鲜嫩程度,和你这里刚采摘的没法儿比。重要的是,冬季能种出作物,皇帝一定好奇。” “那行。”夏宴清欣然。 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又是宫灯又是菜蔬的,皇帝在她夏家又吃又拿,总要对夏珂和夏梓堂稍稍偏心一点儿。 照着邵毅的前世记忆,夏珂父子的个人能力应该很强,这一世再有她帮着扬名,只要他们不出差错,照着邵毅上一世那样行事,官运亨通是稳稳地。 说不定在皇帝的政策倾斜下,次辅、副统领什么的,很可能就直接变成首辅和统领了。 洪大贵是带着夏宴清的严肃吩咐走的,从今天开始,暖棚除了以前那两个老农,在挑选耿直中正的庄丁,轮班看守暖棚。 看守暖棚期间,什么干私活、喝酒这类事情,一概杜绝。 看着洪大贵领命而去,邵毅迟疑着说道:“农人终究不是专业守卫,我那里有父亲之前留下的人,都是大内侍卫出身。要是夏姑娘信得过,我调几个人去庄子上帮忙看护,应该更有保障。” 夏宴清想了想,也就应下了。这事儿事关重大,照着邵毅对上一世阿灿的感情,绝对不可能坑她。 “那行,你的护卫多少月银,我出三倍雇用好了。”她见邵毅脸色不好,干笑两声,“再多些也行,要不,邵公子也不好和手下交代不是。” 邵毅斜她一眼,冷声说道:“在下不缺那几个银子!” 夏宴清撇撇嘴,他不过是靠吃朝廷俸禄、和几个庄子出息生活的,难道他的银子还能比她多吗? 不和他一般见识,夏宴清问道:“邵公子此来,可是南边做琉璃作坊的地方有了着落?”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对他还不够苛刻 自从邵毅把心里话说出来之后,下意识的就有放开了的感觉,不似之前那么小心翼翼。 听到夏宴清立即就转开了话题,之前说的护卫的事情,竟是没定下就不再提了,不由得气恼。 可他又不能不派人,更不能不接她的话,这憋屈感……唉,怎么只有他有前一世的记忆呢? 若是她也带了前一世的记忆,他们两人一起修改这一世的将来,那会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事情还得继续。 邵毅看了眼在座的白先生,估计白先生应该已经知道,夏宴清和他统一过口径,去南方经营的理由。 说不定,白先生就是此次南边玻璃生意的掌事人。 “这两天,我找人打听了下,平阳郡知府张鼎臣因政绩差,去年从唐州调往平阳郡任职。他为了政绩,应该愿意在他任期之内,下辖之地能兴起几个大商号。”邵毅说道。 白先生只是听了字面意思,但这理由以及足够充分了。 夏宴清却听得心惊,邵毅这家伙挺能耐的啊,这么短时间,就被他找到一个和唐州郡有怨的知府。 若张鼎臣知道唐州郡的玻璃生意抢手,为了他之前在唐州郡的劣等政绩,也会大力扶持自己管辖地的玻璃生意和唐州郡抗衡。 “我这里打算让白先生过去支持,邵公子可安排好了在平阳郡的打点事宜,我这里的工匠管事什么时候启程合适?”夏宴清问道。 白先生也满心期待的等着邵毅的话。 夏宴清对她说有人和作坊工匠频繁接触,应该已经获得了玻璃方子。之后,此人就往南边走了。 当时,她着实的吃了一惊。 好在接下来,夏宴清就说了相应的对策,问她方不方便去掌管南方生意。 对这个安排,白先生意外且惊喜,她如今掌管京城窑场和清韵斋的生意,已经让很多人羡慕了。 如今,只要知道玻璃生意,只要知道清韵斋,知道她就是掌管两处生意的大掌柜,无不羡慕,就连之前不肯接纳她的兄嫂,也多次来见,说单身女子在外不安全,请她回去住。 这种情况,已经是她之前不敢想的了。 如今,姑奶奶居然放手,让她独立掌管南方的玻璃这个注定会轰动天下的大生意。 这是何等机缘,姑奶奶对她又是何等的信任和器重? 她万分期待能做出一番大事业,以报答夏家四姑奶奶给她的机会,也让自己没白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在她的期待中,邵毅说道:“现在不宜调动打量人员,我已经和广源商量妥当,就是之前你在感业寺见过的和尚。先让他去打点前期事务。你这里安排两个年轻靠得住的管事,和广源一起过去,一起办理选址、动土和衙门的一系列手续。” 那个和尚? 夏宴清诧异问道:“为什么要让一个和尚,不是,为什么让广源去?”和尚做这种事情……不太好吧? 白先生更是不明白,他们在南方做生意,和感业寺的和尚有什么关系? 邵毅也笑了,是他没说清楚。 “广源他父母是为了还愿,才送他进感业寺修行的。他出身商家,对做生意、待人接物这些的很熟络。平阳郡有个大寺庙灵江寺,他随师父云游时去过那里,对那里还算熟悉。” 关键是,经过给经常的琉璃作坊供应原料,广源已经很熟悉石英石和一些其它辅助矿石的性能和处理,对琉璃作坊的帮助很大。 同时,他们兄弟也能在供应原料上,做个自己的买卖。 白先生还心存疑虑的时候,夏宴清已经点头了,“行,你看好就成。”是相信他比他们多了一世的经历和眼光。 邵毅又和她们两人商定之后的安排,包括其余人等何时动身南下,丁博昌和张永昌何时去坐镇。 事情一经定下,其余事情就简单多了,照着计划做就成。 夏宴清这里,派了乔辰生和夏家之前安排修建陶窑的管事刘成,在两天之后启程,跟随广源一起前往平阳郡,办理修建玻璃作坊的事宜。 以期能在南方让玻璃生意站住脚并扩展,和京城的玻璃生意,一南一北相互呼应,占据以后玻璃行业的首席地位。 乔辰生是夏家世仆,他和刘成的离开,没引起任何注意,反而皇宫大太监去了一趟夏家庄子,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夏家老宅刚刚享用了二房孝敬的玻璃壁灯,又听说二房自己都没有,夏斌夏老太爷和吕老夫人心中的不忿稍稍有了些平复。 虽然堂堂夏大学士府不缺这千余两的银子,但能在别家都没有的情况下,享用儿孙的孝敬,那种惬意,绝不是银子能够衡量的。 可随即,这种惬意就被大冬天的新鲜菜蔬给冲刷的不剩多少了。 外面盛传,夏少卿家的庄子,大冬天的,长出了绿油油的菜蔬,甚至引起了皇帝的关注。 皇宫大总管孙公公知道不?那是何等身份,虽然是不全之人,但人家在同行中的位置足够高,连一二品大员、国之栋梁见了孙公公,那都得笑脸逢迎。 就是这位,都没惊动夏家,就亲自去了那小小庄子。看过之后也是啧啧称奇,直接回宫向皇上复命了。 夏斌又是一阵哀叹,他这个庶子,是真的脱离他掌控了。这么逆天的事儿,他就不能对他这个当父亲的说一声吗? 以他大学士的身份,早早去给皇帝说了,不但不用夏珂请托别人给皇帝透露信息,还能向皇帝表表忠心。 于夏氏一族、于夏家二房都是好事,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吕老夫人则沉着脸,冷嗤一声:“没礼数、没教养的逆子!”就不说话了。 这话夏斌不爱听,怒道:“若不是你待他们母子苛刻,他会放着夏家大族不依靠,却孤身出府吗?” 吕老夫人多年没受过这种诘难了,反唇相讥,“我待他还是不够苛刻,否则,哪有他的今天?没有他的这份前程,老太爷也就不用生这份闲气了。” 说完,一甩袖子,扶着两个丫头离开了。 夏斌僵着一张脸,看着吕老夫人的身影消失在烛火照耀的门后,转身吩咐小厮:“把杜管家叫来。” 为了不给夏珂拒绝的机会,次日,夏家老宅的管家杜有裕,带着几个硕壮的家丁,没有知会夏珂,前往二房的庄子。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接管 哪知道,还没到庄子近处,远远地就看见庄子外围了好些人,隐隐还能听到喧闹声。 杜裕良暗自心惊,老太爷吩咐他安排人来这里帮着看护,难道这里还真有人来窥探闹事? 若是这样,只怕他带来的这几个人还真不怎么顶用。 杜裕良虽然已年过五十,但身体还算康健,当下加快脚步,招呼几个家丁上前。 两个年轻些的家丁往两边扒拉着人们,嘴里呼喝着:“让让,让让,主家来人了,让道。” 围观的人立即就不乐意了,当即就有人反驳:“哪里来的什么主家?我家庄头那不是正在里面的吗。” 旁边有人扯着他往开让,“别胡说,庄头怎么能算主家,你好好瞧瞧来的是谁?” 果然,那人一回头,看到是杜裕良,忙口称管家,让开了路。 虽然夏珂是分家出来的庶子,可是这些庄子上的农户,还是知道老宅这位体面管家的。 前面两个家丁拨开人,杜裕良畅通无阻,几步就走进人群。 这时,洪大贵正站在庄子门前,身边跟着几个虎视眈眈的壮年农户。 稍后方,是一个中等身材,看起来精瘦有力的男子。 杜裕良在京城世家府上管事这么多年,眼力还是有的,洪大贵几个没放在他眼里,倒是后方那人让他多看了两眼。 那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眼神锐利,看着竟是练家子的样子。 不知那人正打算离开,还是因为杜裕良的注意,在杜裕良定睛看过去时,那人竟自转身,往庄子里去了。 在洪大贵几人身前,一个人被绑缚了双手双脚,扔在地上,在尚未松软的土地上,滚了满身黄土。 旁边还蔫头耷脑的跪着两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面上满是惶恐和懊悔。 洪大贵一见杜裕良,连忙上前半步,拱手施礼道:“杜管家好,您怎么有空来了这里?” 杜裕良“嗯”了一声,并不理会洪大贵问候,扫一眼地上绑着的人,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人是谁?” 洪大贵看到杜裕良身后的人,心下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最近庄子上可不消停,想来老太爷那边也听说庄子上种了稀罕菜蔬,派人过来搀和了。 但这是老宅的管家,他不敢怠慢,微微欠身答道:“这人昨夜偷偷摸进庄子,被咱们捉住了。因为当时已经夜深,就没惊动人,一直等到现在才将他扔出来。小的刚刚已差人去报官了。” 报官是一回事,把人扔出来,则是为了给心怀不轨的人一个警醒。 一听到“报官”两个字,一边跪着的两个年轻人就抖了抖身体,连声讨饶:“洪伯,洪伯,我们只是想进去摘两颗菜,真没想干别的。是我们鬼迷心窍,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洪伯您可千万别把我们送去衙门,您就饶了我们吧。” 他们身边站着两个中年农人和一个年老农妇。 农人听得他说话,连着踢了好几脚,一顿臭骂。只是,眼睛却也满含乞求的看着洪大贵,显见得,是希望洪大贵能对自家儿子网开一面。 没等洪大贵开口,杜裕良就冷声说道:“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节?只是摘两颗菜?能在这个时节长出来的,那是普通的菜吗?如此背主之奴,就应该狠狠打一顿板子,踢出庄子。” 两个农人和那农妇立即白了脸,满眼祈求的看着洪大贵。 那个被捆了手脚的人,明显是外人,听到杜裕良的话,心中燃起希望:“这位大爷,不才是冤枉的,只是昨晚吃多了酒,一时辨不清方向,走错了路,才误闯进庄子。求这位大爷您发发慈悲,把我放了吧,我真是走错路了。” 一个庄丁踢了他一脚:“哄谁呢?自从我们庄子种了菜,半夜吃多了酒、不认路,偷摸进庄子的,可不止你一个。有冤枉去官老爷那里说去,看官老爷是否肯信你的话。” 杜裕良立即皱了眉,问洪大贵道:“难道此类事情,竟会频繁发生?” 洪大贵点头应是,杜裕良立即觉得老天都眷顾自己,这一趟来得正是时候。 “家里老太爷担心的也是这个,你们这里的菜蔬太招人眼,老太爷选了府上最利落、有力的家丁,让我带来帮你看守庄子。” 他递了个眼色,后面八个壮实家丁,做着耀武扬威的本分,腆着肚子上前,对洪大贵拱了拱手。 这时的杜裕良有点后悔,也觉得自家老太严误判了形势。 他是夏氏一族的家生子,伺候夏大学士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老太爷派他来此的用意。 早知道庄子是如此情形,他应该多派些人手来,就此机会直接接管庄子。 如此,有宵小之辈过来窥伺,拿下即可。若有贵人前来,尤其是宫中贵人,那就是由老宅的人来接待了。 洪大贵是个聪明人,如今,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庄子里的暖棚和暖棚里的蔬菜。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宅的人过来做什么,这时派人前来帮忙,若说没有私心,他是不相信的。 之前,宫里那位孙公公过来之后,周围来往的人就多了些。还有邻近庄子的庄头管事,也有不少过来拜望。 那些人眼里,或羡慕、或嫉妒的诸多情绪,他很能体会到。 只是,他们这些人就是想介入也没有理由,不像老宅的老太爷,一个帮扶儿子,多么的正当、多么的顺理成章。 洪大贵下意识的偏头,瞄一眼庄子里面,也就是刚才那精瘦男子离去的方向,感觉底气足了一些。 他拱手笑道:“老太爷真是慈父之心,只是,怕是杜管家白跑一趟了,咱们这里已经安排了人看守庄子,也有专门照看暖棚的,另外还有几个高手隐在暗处。看守人手足够,就不麻烦老太爷和杜管家了。” 杜裕良一听,面色就是一沉:“你那高手是从别处请来的吧,若有人给出更多的银子,利益驱动之下,谁知道他们是否靠得住?你们这就是在胡闹,把人都遣散了吧,先让他们八人守在这里,我回去禀明老太爷,额外再派人过来。” 也就是这几句话之间,刚才明明已经离开的精瘦男子竟然返了回来,好像只是忽然之间,这人就出现在人们视线之内,然后两步就走到洪大贵身边。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消息传得很快 那人在洪大贵身边拱手,说道:“这位爷可是说的在下?我等是奉主家之命,来看守庄子。主家吩咐,除了看护庄子的庄丁,还有几个照料暖棚的农人,其他人均不得靠近此处。如要撤换,您和洪庄头都说了不算,甚至夏大人来此也没用,您得找我们主家去商量。” 杜裕良听着,立时就觉着不对,连二老爷来了也不行的吗? “贵主是哪位?” “我家大爷姓邵,单字名毅。” 杜裕良立即就怂了,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家老太爷是书香大族的读书人,而这位是赫赫有名的纨绔,这到哪儿去说理去? 他瞄了瞄庄子里面,也不知邵毅派来几个护卫,如果只是这一个,他赶紧的回府里找几个人来,是不是能硬闯,将这厮打出去? 那精瘦男子见他四下乱瞄,很诚恳的据实告知:“我家大爷派来这里的可不是一两个人,我们只是奉命做事,为免闹得大家都不好看,这位爷您还是领着手下回去吧,有事找我家大爷商议才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杜裕良再不退去,惹得邵毅的人动手,那就是真的不好看了。 邵毅的护卫在京中很有名,那都是已故襄亲王留下的好手。据说,这些人是皇帝从皇宫侍卫中挑出来,方便襄亲王用的。 杜裕良阴沉的看了洪大贵一眼,虽心下恼怒,可场面上的事还得做好。 他点了点头,负手说道:“老太爷也是怕这里出了差池,才派我们过来。既然你们安排的妥当,那就先这样吧。我回去向老太爷复命,只是你们却要把这里看护好,不要真的被宵小之辈动了手脚,惹出大祸。” 洪大贵看着杜裕良带人离开,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对那精瘦男子深深一揖。 今日若不是有此人在,单凭他,确实不敢和老宅的管家硬抗,别说他,就是二老爷和四姑奶奶在此,只怕也挡不住老宅的人。 不提杜裕良回去复命,把夏大学士气得又砸了桌子。 夏家庄子上进了贼,这事儿本就显眼,夏家老宅的人这么一露面,再爆出看护暖棚的人是邵毅的护卫,这消息就传得更快了。 邵家护卫在这京城,甚至在这普天之下,除了皇宫大内的侍卫,大概就属邵家护卫最是厉害,都是手下敢见真章的。 当年邵毅还年幼时,屡次被襄郡王带着打手堵截,邵家这些侍卫可一点都不怵,为了能护住邵毅,下手丝毫不留情。 而且事后啥事儿没有,从没见哪个受到过责罚。 有这种人看护暖棚,别人还能打什么主意?那些暗地里还琢磨着,能否找机会窥伺搅局的人,经过夏家老宅的试探,也就偃旗息鼓了。 也就是今天,邵毅下衙之后,先找知睿问今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从知睿口中知道自家护卫还像之前一样给力,完全无视夏大学士府来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理由,直接把人挡了回去。 另外听说成郡王府的花匠年老,似乎做不动了,成郡王府的管事已经找牙行询问,要另外再找两个花匠。 邵毅心思动了动,这是个好机会,怎奈他如今根基尚浅,手里没这样的人。 只得交代了知睿,寻寻看有没有遇到难处、或者走投无路的花匠,若是有,就先招募过来,再看以后情景。 这类人基本上没机会接近主家,也不怎么被关注,反倒很容易安插。就算失去了成郡王府这次机会,以后也能用的上。 回到家陪母亲吃了饭,母子二人正说话间,管家金福神色怪异的进到屋里,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邵毅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金福摇摇头,又点点头,看一眼邵母身后碧莲、青梅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很识相的看向邵母,见邵母略一点头,两人屈膝,走出房间。 待房门掩上,金福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早逝的襄亲王的私印,和进出皇宫的腰牌。 这东西邵毅没什么印象,邵母确是知道的,当年,为了怕他们母子拿着襄亲王的私印招摇,襄亲王妃讨要来着,结果被皇帝派人收走。 邵母声音发颤的问金福道:“可是宫里的传讯,说了什么?” 她可怜的毅儿,明明是襄亲王的血脉,却一直被摒弃在宗族之外。幸亏她毅儿心智坚韧,否则,早就被襄亲王妃和襄君王兄弟、以及世人的眼光给毁了。 难道皇帝终于想起他还有个命苦的侄儿了? 金福点头:“宫里传信,说要大爷戌时初,从西顺门进宫,那里自有人等着,到时领大爷进去。” 邵母一把抓住邵毅的手臂,“毅儿,你终于熬出头了,皇上终于想起你这个侄儿了。” 邵毅安抚的拍了拍母亲的手。 对于皇帝召见,他大感意外。毕竟上一世,皇帝从未私下召见过他,他第一次见皇帝是跟着靖王去的。 就是那次,走了皇帝的门路,他有了兵部的差事,第一次领职,就是从六品官员。 可在他的感觉中,皇帝除了一出手就给了他一个很高的官职,并未对他另眼相看。 而他自从有了兵部的差事,好像也套上了无形的约束,少了之前的那种肆意。 所以这一世,他没想进入皇族,也没想给母亲讨什么名分。如今这样的日子就很好,母亲过得很安心。 对于见不见皇帝,他就更没什么执念了。 邵毅迟疑着说道:“不知皇上找我有什么事?” 他想的是今日夏家庄子上的事情,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大半天时间,京城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他家的护卫在夏家庄子看守暖棚。 不会是皇帝知道此事,要做什么吧? “别担心,皇上一向顾念和你父亲的情分,一定会待你好的。你谨记着对皇上恭敬就是了。”邵母一点儿都不担心。 皇帝无论登基前后,对襄亲王都极为亲厚。想来自家儿子并未犯错,皇帝召见,那就不是坏事。 邵毅心下稍安,他看了看钟漏,起身说道:“时辰不早,我去换个衣服,这就往皇宫去了。娘您也别担心,若我回来的晚,您就先歇着,明日一早我过来给母亲回话。” 在矮塌上就坐的邵母也连忙下地,说道:“对的,早点儿去,别让皇上觉得你怠慢圣意。” 邵毅没骑马,穿便装坐在马车里,也没带小厮,只用了一个身手好的中年护卫赶车,一路没什么动静的赶往皇宫。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胡闹 邵毅没被皇帝私下召见过,但他却不止一次进过皇宫,也不止一次参见过皇帝,所以并不担心礼仪。 来接他的人地位不错,是孙公公的徒弟小刘公公。 邵毅之前在琉璃作坊见过刘公公一次,这次再见面,就熟络了很多。 小刘公公当先行礼,邵毅连忙扶住,连道辛苦。 顺手把腰带上的一枚玉佩拿下,塞在小刘公公手中,笑道:“咱们也算是故交了,这是我在一个集市上淘来的,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小刘公公带着玩儿吧。” 小刘公公自然知道,能从邵毅手中送出的东西,一定不是他说的那样稀松平常。当下也不推辞,笑嘻嘻把玉佩收进袖中,态度又亲热了几分。 两人交谈几句,小刘公公就带着邵毅往皇宫内院走去。 一路上,邵毅低眉敛目,并不四下观看,一步不落的跟着小刘公公。 上一世,他对皇帝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是这次重生、一朝回到二十年前,再想他和母亲这些年没有父亲庇护,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襄亲王妃盯着,却依然能活得滋润、嚣张。其实说白了,就是有皇帝在庇护着他。 而他上一世,居然没想到过这些,这时想来,那时的他,思维方式还真的奇怪。 就像邵毅猜测的那样,这种私下召见,被安排在皇帝经常起居的仁心堂。 仁心堂正堂外的小太监通传了邵公子觐见,听得里面一声“传”,邵毅就着打开的帘子躬身进入。 皇帝坐在正堂的暖榻上,正在翻看一本画册,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暖榻旁站着孙公公,少远些有两个宫女伺候着。 听得脚步声进来,皇帝抬眼。 邵毅并不抬头观看,行至屋子正中,规规矩矩的跪地叩头,山呼万岁。 皇帝沉默看着他,晾了他好一会,才说道:“你可知朕为何宣你进宫?” 邵毅再次口头,垂目答道:“臣不知。”心中去止不住的吐槽,我又不是您老头子肚子里的蛔虫,这话问的,简直毫无道理。 皇帝给他提个醒:“夏家庄子不过种了些菜蔬,和你并无关系,你在那里掺合个什么劲儿?” 果然是这个事情吗? 这特娘的,不会真的把他手中的护卫收回去吧? 他现在用的都是这帮人,皇帝若真收,他可就得和皇帝好好讲讲道理了,这是他父亲留下的,从未有人说过这些人只是借用! 邵毅思忖了好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豁出去了,“臣因为琉璃生意的事情,和夏氏女夏宴清多有接触。” 这话说出来,皇帝大感意外,连有些懒散的身形都坐端正了些,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只听邵毅继续说道:“臣以为夏氏容颜秀美,性格爽朗,且聪慧多智,臣心悦于她,愿意帮她排忧解难。” 邵毅以为,他一个没有宗族的外室子,配和离妇应该很登对的。不成想,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皇帝一拍桌子,怒喝道:“胡闹!” 邵毅愕然抬头,就算皇帝有一点顾念和他父亲的兄弟情分,可他和皇帝都没怎么见过,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皇帝指着他,怒问道:“你还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夏氏是和离妇,你怎能有此想法?” 听到皇帝的怒喝,邵毅的愕然渐渐有了些懊恼和不以为然。 他是什么身份,皇帝自己不知道吗?就他这身份,人家阿灿和夏家指定瞧不上。 皇帝被邵毅放了脸色,本该升起的怒气,忽然有些没处发泄,责问道:“怎么?难道朕还问错你了?” 可不就是问错了! 堂堂皇帝,连个老虔婆也搞不定,现在反倒来问他自己是什么身份,亏皇帝老儿也好意思。 可他也只敢在心里过过干瘾,万万不敢说出来,“不是,臣以为,娶妻当看德容品行,夏氏德容品行俱佳,实乃贤妻,臣极是倾慕。望皇上明察。” 皇帝张了张嘴,竟然没说出反对的理由,最后只得粗暴给出个否定:“不行,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邵毅立即就恼了,扣头道:“禀陛下,臣不知皇上会如此在意此事,之前在感业寺上过香,暗许非夏氏不娶。这,这恐怕不好办了。” 皇帝的脸立即就青了,亏他堂堂男儿、皇家子弟,这种事也好去寺庙许愿的吗? 孙公公见皇帝恼怒,再看看毕恭毕敬、一丝不苟的邵毅,居然僵局了。 “陛下先喝口茶,再说事情不迟。”孙公公给皇帝换了杯茶,稍稍提醒一下。 皇帝这才想起找邵毅来此的本意,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想借他随意派出护卫,先打压一番,谁知问出了这么闹心的事。 皇帝喝了口茶,又喝一口,顺了半天气,干脆撇开这个话题,冷冷问道:“成郡王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邵毅还没来得及高兴皇帝不再纠结夏宴清的事情,就被皇帝的问话,惊得冒汗了。 “陛下,臣不明白,成郡王怎么了?” 皇帝把茶盏往桌上一顿,咚的一声,还漾出来半盏茶水。 孙公公连忙上前,把桌上的书籍纸张移开。 两个宫女也急步过来,一个把茶盏拿下换新的,一个拿了布巾擦抹桌面,手脚虽快,却都屏气凝神,生怕惹得皇帝更不高兴。 孙公公眼睛像是抽筋似得,一个劲儿的给邵毅使眼色。 邵毅暗嗤,这两人演的好双簧,使个眼色就想把他的话都诈出来吗? 可面上还得一副受教样子,“陛下恕罪,臣着实不知您问的是什么?” “只要是事关成郡王的,你都做了什么,所有的都说来听听。”皇帝淡然说道,在看到邵毅思前想后的样子,警告道,“你别想着蒙混过关,朕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派人盯着成郡王府,至于你做了什么,朕清楚的很。” 邵毅暗叹一声,这就没辙了。 挑拣一下说说也不是不行,他怀疑成郡王有不臣之心,他所做之事,对皇帝是有好处的。 怕只怕皇帝会把他卖了,对于不知真正底细的成郡王,邵毅是很忌惮、且有些惊惧的。 “臣若是对陛下说了,陛下是否能帮臣保密,以保全臣一条小命。” 皇帝的神色更加凝重,“朕答应你,你起来说话吧。”说着,还挥了挥手,把两个宫女打发下去。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直在皇帝的视线中 邵毅谢恩起身,斟酌着说道:“去年,臣偶然在酒楼遇到成郡王府一个管事和人喝酒,奇怪的是,两人不但来去都未同行,还都是隔了一段时间分别走的。 臣有些好奇,就打听了和管事碰面的人,那是个商人,叫柳大富。臣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陛下您知道,臣,那个,臣不是闲得慌嘛,就让人盯着了……” 邵毅一点点的讲述着,没涉及他重生,只说他闲得无聊,让人盯着看,没想到就盯出了与成郡王风轻云淡名声不符的行为。 “夏氏迟迟没有继续烧制玻璃,就是怕作坊里的人良莠不齐,会保不住将来的玻璃技术。所以有意空闲一段时间,等人出手。 谁知道,首先出手的居然是成郡王,而且,那人得手后竟是往南边去了。臣估计这人去了柳大富经商之地,让柳大富经营玻璃生意了。” 皇帝面色阴晴不定,一直听邵毅把话说完,又沉吟了好一阵子,才问道:“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邵毅有些心虚的说道:“臣为了遏制玻璃生意在南方经营,曾找夏氏商议过此事,但未说明那是成郡王的人。” “还有吗?”皇帝问道。 邵毅迟疑一下,说道:“听说成郡王府的花匠年纪大了,打算再招两个。” 皇帝很有深意的看他一眼,这小子也不是只知道一味胡闹,居然这么有心眼,连这样的小事也没漏掉。 “行,这事儿做的不错。把你的人撤回来吧,成郡王府你以后就不用管了,只管好好当差就是。” 邵毅夸张的抹了抹额头,看来这档子事儿也过关了。 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夏珂女儿的生意,有麻烦帮忙抵挡一下,不白拿人家银子就好,其它就不要多搀和了。” 邵毅翻了翻眼睛,没答应,也没反驳。 呵呵,不搀和吗?不搀和能把媳妇娶进门?笑话。 皇帝皱眉看着他,已经许愿了啊,真是麻烦。果然和他父亲一个性情,天下女子多不胜数,怎么就独独钟情一人?死心眼儿! 皇帝面色不虞,说道:“不要把心思都用在女人身上,好好当差,做出些成效才是正经。是不是能得到别人敬重,看的是你自己的本事,并不取决于入不入宗谱。” 说着,挥了挥手,“行了,今日就是为了问问这个事儿。” 邵毅如蒙大赦,忙谢恩告退。 刚推开两步,还没转身,就听皇帝又叫道:“承安。” “臣在。”邵毅连忙停下。 皇帝眼中有了些欣慰神色:“你能拒绝靖王招揽,足见你心思纯净,朕心甚慰。” “啊?”这事儿皇帝也知道?邵毅这次是真的失态了。 “行了,退下吧。”皇帝再次挥手。 还是小刘公公送的他,之前小刘公公不知皇帝为何事召见邵毅,这时虽然依然不知,但态度却更好了,一路躬身,笑呵呵把他送到西顺门,两人客气道别。 邵毅也是一路轻松,面含微笑的步出皇宫,直到坐进马车,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敛。 这么说,他其实一直都在皇帝的视线当中。上一世,他贸然站队,追随了靖王,想来皇帝应该是失望的吧? 所以后来也就对他不闻不问了,而他那时,在各种势力的夹缝中,渐渐老成起来,没了年少时的肆意嚣张。 一切看起来很合理顺畅,其实,暗地里支持他的最重要的势力,却已经暗暗消失了。 邵毅坐在马车里,冷汗淋漓,几乎湿透了衣裳。 ………… 皇帝的这次召见没引起任何人注意,邵毅如常在兵马司做事,夏家庄子上的人也没调回来。 既然皇帝已经说了,可以给夏家生意出头、抵挡麻烦,这不就是在抵挡麻烦吗? 转眼就到了三月,宫里二月底就来人打了招呼,问了蔬菜采摘的日子,这日是拿着银子过来的。 本就两间房的地方,各种蔬菜也只有不大的几洼,先长成的是小白菜和菠菜,其余荠菜、茼蒿和空心菜还得长几天。 皇宫里来的人,自然优待很多,洪大贵亲自带人摘的菜,从头到尾都小心翼翼。 这时节的新鲜蔬菜,那是祖祖辈辈都没见过的,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采买太监看着鲜嫩、绿油油的菜蔬,也是新鲜。 皇宫不比寻常百姓,就算是冬日里,也不时地能见到一些菜蔬。但远路送来,看卖相,和这个根本没法儿比。 太监接过洪大贵送上的柳条篮子,再探头看看其余几洼长势喜人的菜苗,问道:“只这两样能摘了吗?咱家瞧着,你那空心菜和荠菜长得也不错。” 洪大贵忙应道:“是,看公公您的意思,那几样若是吃的话也行,只是口感差点儿。要不,各采两把,您回去试试看。其余,过几天您再来取。” 其实口感也还好,只是还能再长长,现在采摘的话,有点儿可惜。终究不是正经菜蔬成熟的季节,东西稀罕,他着实舍不得。 太监已经一叠声的答应:“那就各来上少许,待到正经长成,咱家再来买。” 庄子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看新鲜的。 见宫里真的来人了,而且走的也心满意足,特意打听消息的人,有认识来此的正是宫里的采买太监。 看来传闻不假,菜蔬是真的种出来了,而且应该还不错。否则,宫里的人多难伺候,哪里会是那副邀功的样子,乐颠颠的就走了。 宫里的马车一走,洪大贵就被人围住了,都是打听冬日里菜蔬是怎么长得。 相邻几个庄子的庄头也出言相询:“洪管事,你家菜蔬到底怎么种的?咱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你不要太小气嘛,也给咱们看看呗。” “就是,咱们只是看看,又不会看少了什么。”众人纷纷附和。 洪大贵满脸的为难,连连拱手,“爷们儿们都看到了,这事儿牵扯到皇宫,在下是真的没那个胆子。前些日子的事情大家也知道,在这里,我是只管干活儿,别的说了是不算的。” 众人想起夏家老宅的管家被挡回去的那天,都是失望。 好在洪大贵说道:“一会儿,咱们还要摘些菜送回主家宅子,若各位只是想看看菜蔬,在下还是能做主,给各位瞧瞧的。” 众人连忙点头,大家伙儿也就是来试试,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将心比心,这暖棚若是建在自家,一样不能让人随便进去。 不多时,果然有两个老农,提着两个篮子出来,篮子上面用厚厚的粗布盖着。 洪大贵招手,把两个老农喊过来,揭开粗布,对围拢的人们说道:“这不,和咱们日常中的菜蔬没什么区别,种法其实也差不多,只要是有经验的农人,都能做。”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再见琉璃 一干人闹哄哄的围拢过来,洪大贵还拿出两颗小白菜给他们展示,“瞧瞧,真没什么可看的,和咱们平日吃的菜蔬没任何区别。” 围观的人齐齐侧目,面露鄙夷。这丫说的这么轻巧,嘚瑟劲儿的!冬日里让你站在寒风凛冽中吃一块冰,和夏日里炎阳之下吃一块冰,那能一样吗? 夏秋之际吃个新鲜蔬菜不算什么,甚至还会有人嫌弃口淡。可油腻了一个冬天的贵人们,那是一定会稀罕这口菜蔬的。 众人看着两篮子菜送上马车离开,也各自拱手告辞。 该打听的消息已经打听到了,还不赶紧找各自主家报信,留在这里也是白白耗费时间。 ………… 襄郡王先把得到的消息报到母亲那里。 襄亲王妃听了,就显出来万分的遗憾,“早知道这是真事儿,管他玻璃品质如何,先烧制两炉,也弄个玻璃屋子。到这时,咱们府上差不多也有菜蔬了。若是借此机会办个宴会,那时,还怕什么玻璃不够清透,计划买回去种植菜蔬瓜果的人多着呢。” 襄郡王也是满心遗憾,只是,如今已然错过了时节,眼看着天气转暖、土地解封,过几天直接种地里都行了,还建的什么暖棚? 他们得到了玻璃方子和烧制、压制方法,可是在制作的过程中却多有波折,不是杂质太多,就是颜色驳杂。连市面上几经转手的瑕疵玻璃都比不上,更不要说皇宫用的玻璃,根本没法儿比。 所以一直耽搁至今,经过颇多波折,把之前制作陶器的石英砂,换成芒山寺庙的出的矿砂,玻璃的品质才好了些。 但很显然,之前那些颜色驳杂的玻璃,也是能得大利的。只是,他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襄亲王妃皱眉再问:“那种色彩斑斓的琉璃,和做玻璃不一样吗?好歹烧一些出来,卖给银楼,也是比不小的收入。” 襄亲王摇头,“琉璃作坊从开办以来,从未做过琉璃,咱们买不到琉璃的方子。熔制玻璃的时候,虽然有时会带着绿色和黄色,但那颜色太浅,效果都不好,且质地太脆、不容易打磨。” 襄亲王妃不悦:“让他们再试!一群废物,连个没见识的乡下女子也不如。实在不行,再找夏家作坊的工匠,让他们去偷玻璃方子的详细用料。只要银子用到了,就不怕人们不出力。” 襄郡王附和:“母亲说的是,儿子已经让人去寻了,他们背主的把柄捏在咱们手里,以后,无论夏家做什么新鲜东西,咱们都能轻松得到方子。” “还有玻璃,”襄亲王妃补充道,“不用再等了,这就开始着手制作。告诉工匠们,一边做一边找毛病,若是能总结出透明无瑕疵的玻璃用料和做法,重重有赏。” “是,两天后,将有一批玻璃出炉,咱们应该是第一家敞开出/售的玻璃。”襄郡王答应下来,便告退。 当先出售玻璃,也是他的意思。 夏家那琉璃作坊像个筛子一样,人员庞杂,毫无保密措施。从那里下手买通工匠、窃取玻璃方子和制作方法的人,可不止他们成郡王府。 再耽搁下去,只怕就要被别家抢先推出玻璃,抢去先机了。 ………… 襄郡王估计的不错,的确还有人修建了玻璃作坊,也让人去夏家庄子打听情况的。 只是,有的人家开始加紧烧制玻璃,准备出售。 但也有人家得回消息,知道用玻璃做的暖房的确能让作物正常生长之后,并未急着计划出售玻璃,而是悄无声息在自家田庄准备搭建暖房。 之前闯入夏家庄子被抓的人并非一无所获,起码远远看到了暖房的大概结构,看到靠墙的烟囱有袅袅青烟。 有了外观,还有丰富的使用火墙地龙的经验,照样做一个暖房还是没问题的。 若是这几天就把菜蔬种下去,依然能提前一个月的成熟。 重要的是,这种暖房应该能培育秧苗,小小几个暖棚,能培育的秧苗可就多了。 这种人家的做法,甚至都没惊动什么人,就悄悄把种子种下了。 ………… 夏宴清这里,蔬菜一出,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其它继续种植、或者培育秧苗,自然有洪大贵和田庄的老农计划。 窑场给宝泰银楼烧制的一批琉璃能出炉了。 这次的琉璃依然是用的模具,因为不是敞开式熔制,也不是大规模生产,所以参与的人很少。 只是白先生带着何中正和乔辰生两人,把石英砂、土碱、少量玻璃熟料、铅矿灰等主要原料填入几个模具,在几个模具中分别加入含褐铁矿或者铜矿渣等不同辅料,就送入炉内烧制。 因为这次烧制不同于烧制玻璃,熔制、成型和退火是分开进行的。而琉璃这几个模具送入炉中,就是不断的添柴、保温,并没拿出来过。 于是,这次的烧制很是吸引了作坊里工匠等人的注意。 这日出炉,很多手头没什么事情的人都围过来观看。 琉璃是供给宝泰银楼用作打磨的,这次的模具很简单,只是几个波纹形片状物。 模具破开,五片琉璃露出,围观的工匠等人都低呼出声。 这些东西称之为琉璃,果然和玻璃不一样,其中的斑驳色彩极具炫美感,大约是因为质地半通透的缘故,看起来很含蓄高贵。 何中正和乔辰生是第一次烧制琉璃,更是高兴。 何中正仔细查看过颜色各异的几块琉璃,叹道:“果然用料和工艺很有讲究,稍加变动,烧出来的东西大有不同。能做出如此炫丽之物,这一生着实是值了。” 乔辰生平日里说话不多,这时只是不断的跟着何中正点头,面上是克制不住的兴奋。 紧跟着何中正的话,周围的赞誉不断。 有不少人都把琉璃和夹花玻璃相比,有说各有千秋的,也有说琉璃颜色炫彩,自然更加美丽的。 一个工匠状似无意的问何中正道:“听何管事的话,琉璃和玻璃应该用料差不多的,其余添加物也是咱们这里常用的辅料吧?我瞧这片琥珀色的,和咱们做夹花玻璃的颜色有些近似,只是琉璃更浓烈一些。” 好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何中正,等他的答复。 夏家琉璃作坊和别家作坊不太一样,一般的手法用料并不避着人。 就像玻璃,作坊里大多数人都知道玻璃的制作流程,所以,说不定真能就此问出其中的关键。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交易琉璃 果然,就听何中正不太在意的说道:“嗯,做法其实是一样的,用料也基本相同,只不过……” 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夏宴清道:“四姑奶奶,咱们和宝泰银楼权掌柜约好取货的日子,好像就是今日吧?” 围观众人中很有几个是用心听何中正下文的,被他这一下子断开,一口气差点儿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个个呛咳不已。 夏宴清被何中正这神转折搞得好笑,就算为了引出内鬼,也用不着这么有喜感吧? 心中发笑,面色却还得如常,笑着应道:“对,说好的今日巳时正,权掌柜过来看货。我之前没把话说死,就是怕这批琉璃出货不好。如今好了,看来这个方子和控制过程很好,以后都可以照着这样做了。” 白先生站在夏宴清身后,面含笑意,可眼睛却把周围所有人的神色扫了了好几遍。 三月下旬,她就要带着人去平阳郡,开展南方的玻璃生意,用的也是夏宴清手中较好的技术,绝不容技术泄露。 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泄露出去。 现在初步敲定了一些人,已经避开了可疑工匠,但还需要再次筛查,力争做到万无一失。 而现在这个刘宝年的表现,就有点儿太迫切了一些,之前他可没露出什么破绽。 夏宴清之前观察的是作坊里的工匠、工人的吃穿用度,和家庭状况的改变。也就是用这个办法,初步有了几个怀疑对象。 这个刘宝年和他家的吃穿用度可没见多少好转,即使拿到过年的三倍工钱、还有玻璃成功烧制的赏钱,也没见他怎么花用,一如既往的节俭。 没想到,几片琉璃让他失了方寸。如此带有引导性的问话,还有那迫切的眼神,在刻意观察之下,意图很明显。 带有这种迫切情绪、且神色有所躲闪的人还有好几个,以白先生在皇宫二十年的眼力,自是能把这些一览无余,一个个都暗暗记下。 刘宝年犹自不知,还在谄笑着问何中正:“是用料一样吗?只是什么?咱们也学学,便于以后好好做事。” 若不是夏宴清和白先生反复交代,何中正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特娘的还好好做事,好好给别家做事吧? 费力维持着原有的神态,何中正连连摇头:“你们不用学这个,咱们说是琉璃作坊,其实主要还是烧制各种玻璃。琉璃这东西,又占地方、又耗时间,事后还得打磨,咱们只少量做一些,用不着很多人学。” “哦,这样啊。”刘宝年大为失望,有心继续追问,又怕被怀疑,只得转而问起玻璃。 “那咱什么时候再出玻璃啊?咱们的手艺可练得不错了,取料、吹制、拉制都得心应手,是不是该上手做些器物了?” 何中正点头,很笼统的应道:“嗯,很快就可以做些器皿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大家基本上都在用玻璃液练手。 一些巧手工匠,已经能凭手感,蘸取分量很接近的玻璃液,吹制定刑也做的相当好。 何中正有些郁闷的看了看周围的人,这其中,就有一个手艺很好的工匠,最近家里又是送孩子读书,有时翻盖扩建房子,很可能已经和外人勾结,出卖了作坊的方子和技术。 真是可惜了。 不多时,看门人报进来,宝泰银楼的权掌柜来了。 夏宴清吩咐道:“何中正先把琉璃收起来,等吩咐,再送进管事房。乔辰生带人把这处炉灶整理出来,准备过两天再烧几件琉璃。” 刘宝年和几个工匠原本有些萎顿,听说没两天就又要烧制琉璃,立即又精神起来。 再偷瞄一眼夏宴清和白先生的背影,心里活络的算计着,接下来怎样才能偷窥到琉璃的方子和做法。 权掌柜坐在窑场的管事房,心不在焉的捧着一盏茶,心情很是忐忑。 半月前,他再一次来这里商议购买琉璃之事,这次,他见到的是清韵斋的正经东家夏四姑奶奶。 夏四姑奶奶倒是答应试着烧制琉璃,但没给他实在话,只对他说,今日出货,让他过来看看,但不保证出货量,甚至可能没有上品。 权掌柜忐忑的就是这个,过年也就消停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来宝泰银楼打听琉璃首饰的人又多了起来。 东家是急着想做琉璃生意的,他也很急,只不知琉璃作坊到底有没有上品琉璃。 门外有脚步声接近,还有伙计给主家见礼的声音。 权掌柜连忙站起,就见门打开,夏宴清和白先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各自带着的丫头。 这是权掌柜第二次见这位不怎么在京城露面,却被人议论最多的女子。 虽则议论声很多,但却没有一条,能和面前这位容颜秀美、仪态大方的女子相符的。 上次见面,权掌柜就很是意外,意外于什么样的乡下,能养出这样自信满满、落落大方的女子? 更意外这样的女子,王家怎么就能与之和离,后来还能把另一个女子扶正? 如今的王二奶奶,权掌柜是见过的,容貌倒也罢了,算得上娇美。可这世间,美貌女子多了去了,各有各的美,但有夏家姑奶奶这样气度风华,却着实没几个。 反正以他掌管宝泰银楼这么多年,是没见过的。 今日,这位姑奶奶一袭浅蓝色衣裙,发髻上简单的戴着一只白玉簪,看起来依然舒朗明媚,秀美的容颜像是会发光一样。 “让权掌柜久等了,抱歉。”夏宴清笑道。 权掌柜连连打躬作揖:“哪里哪里,四姑奶奶说的哪里话,咱们能得清韵斋的琉璃生意,已经是侥幸。还望四姑奶奶不嫌我们叨扰、聒噪才好。” 转过来,又和白先生相互见礼。 两下客气几句,分宾主落座。 权掌柜试探问道:“听伙计说,四姑奶奶和白先生正忙着,是否在查验琉璃的出货情况?” 夏宴清颔首,说道:“琉璃的出货情况还好,权掌柜什么时候方便交易?” 权掌柜大喜,起身连连施礼,说道:“随时方便,小人是带了银子过来的。那,要不,咱们先看看货?” 白先生给个眼色,巧儿点头出去。 五片琉璃之间垫了粗布和厚厚的草垫。 何中正从中一片片取出琉璃,依次放在房间当中的长条桌上。 其中三片,在权掌柜的意料之中,和他前一次收购的琉璃宝石一样,是带些琥珀的金色的。 另两片则大出意外,让他两眼放光,是那种深深地湖蓝色,深邃晶莹。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胆子大起来 权掌柜指向琉璃的手都有点发抖了,惊喜道:“这这这,贵处居然能烧出这样的琉璃,这蓝……好深远的颜色啊。”权掌柜中间停顿一下,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夏宴清笑眯眯,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利,不在沿海地区过活的人,大多是没见过海的。可权掌柜给出的形容不错,这蓝色深邃宽广,是大海的颜色。 权掌柜有点担心了,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担心他带的银票不足。 “四姑奶奶,白掌柜,”权掌柜拱手,“这些琉璃,我们宝泰银楼都要了,只不知价值几何?” “呵呵呵,”夏宴清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之前清韵斋售出的平板白玻璃,想来权掌柜知道价钱。” 权掌柜点了点头,二十两银子一片玻璃,那价格可着实是太低了。 玻璃一经售出,就被持有者几番倒卖、哄抬价格。那些白玻璃的最后成交价,八百到一千两银子不等。 权掌柜狐疑的看着夏宴清,心中猜测,难道夏四姑奶奶在白玻璃上吃了亏,这次要捞回来? 他在摸摸怀里的银票,若是银子不够,那就先交定金,再回去取银票来好了。反正不能让这些琉璃落入别家首饰行。 “是这样,”白先生适时的替夏宴清解围,“之前,清韵斋和权掌柜的琉璃宝石交易是第一笔生意,就当我们和宝泰银楼都大赚了一笔。” 权掌柜接连点头。 白先生继续说道:“经过这次烧制,我们基本上已经掌握了琉璃的烧制方法,以后也会经常推出琉璃制品,所以这个价格……” 白先生看一眼夏宴清,由夏宴清说道:“这五片琉璃共计三千两银子,若权掌柜没有异议,咱们这就钱货两清,权掌柜把琉璃拿走,省的我们还得额外派人看守此物。” “三千两银子吗?”权掌柜做了强大的心理准备,然而落差却如此之大。 相比于之前那次,十六万两银子的琉璃宝石生意,权掌柜差点儿就感动哭了,夏家姑奶奶,真是良心卖家啊。 他哪里还能有什么异议,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如此好的宝物,如此低廉的价格,若他再迟疑,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小的听姑奶奶安排,咱们这就钱货两清,钱货两清啊。” 待到钱货交割清楚,由宝泰银楼的伙计把琉璃送上马车,权掌柜告辞时,夏宴清提醒道:“我得提醒权掌柜和宝号一句话,希望权掌柜不介意。” 权掌柜连忙应道:“姑奶奶请讲。” 夏宴清才继续说道:“不论什么生意,都讲究个长久。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琉璃烧制,以后就会经常推出琉璃制品,以后的价格势必会继续走低。贵宝号的琉璃首饰定价时,还请慎重,不要影响了贵号的声誉。” 权掌柜先是怔了怔,旋即就回过神来。还真是如此,他们是老字号银楼,做的可不是一锤子买卖。 若是清韵斋以后不间断的出售琉璃制品,就算不是这种易于切割的琉璃片,是成型器物,但若被别家拿去切割,以较低的价格出售,只怕他们宝泰银楼就会担上恶名,遭人厌弃抵制。 到那时,还妄想什么第一楼,怕是都无法在首饰行立足了。 权掌柜千恩万谢的走了,心里还在惦记着上次琉璃首饰卖出的天价,会不会有人来找后账。 不过转念一想,那次,宝泰银楼接货的价格就高,而且这生意是邵毅出头的,想来也没人来找他们麻烦。 看着宝泰银楼的马车离开,夏宴清则有些好笑,等到宝泰银楼第二批琉璃首饰出售的时候,那价格像跳崖一样的暴跌。那位依然被禁足的韶华郡主,以及以芷容县主为中心的闺女们不知作何感想? 嘿嘿,好像很开心的局面哦。 说好的两天后就要烧制的琉璃,却没有如期投入炉灶中,而是一直在准备,都是由白先生、巧儿和何中正、乔辰生四人动手。 而宝泰银楼买走琉璃片的第二天,京城有两家宝货行开始出售玻璃。 玻璃的品质还算不错,透明度好、气泡少,再加上如今市面上没货,二百两银子一块的生意,极其火爆。 一时间,京城街巷和各家府邸议论纷纷。 这是有人在抢清韵斋的买卖了,而清韵斋也是作死,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这都好几个月了,一块玻璃没见到,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瞧瞧,这不就被别家抢了先机吗? 这两家铺子都是襄郡王府名下的,连着经营几天,并不见清韵斋有什么反应,连一向不肯忍气吞声的邵毅,据说也只是在宝货行外驻足片刻,就离开了。 说起来也是,烧制玻璃嘛,夏家女子能得到方子,别家当然也能,谁也没规定,这生意只能夏家和你邵毅做啊。 如此平静的局面,让另外两家得到玻璃方子、并且已经烧制成功的作坊也蠢蠢欲动。 先是小心翼翼的投放出来几块,悄悄卖了两天,除了不断有主顾上门问货,其它竟没有别的动静。 于是,这两家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把玻璃放到显眼位置进行售卖。 至此,玻璃生意正式开始大范围经营。 胆子同时大起来的,还有琉璃作坊几个躁动不安的工匠和工人。 市面上玻璃卖的如此火爆,夏家窑场的琉璃作坊竟毫无反应,和往日一样平静。 作坊做事的人都在心里嘀咕,难道白掌柜和四姑奶奶根本就没想到,方子是从自家泄露出去的? 这样想想,似乎也有可能。四姑奶奶的方子从何而来,自有四姑奶奶自己知道。也许她以为别人也有奇遇,是从别处得来的方子和技艺吧?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白先生和夏四姑奶奶根本不懂做生意,压根不知道还有生意倾轧这种事情。 胆子最先大起来的是刘宝年,在琉璃配料操作间无人时,借机向何中正请教事情,大模大样的进入操作间 房间里当然没人,但是有各种配料和几个模具,有两个模具已经填充了一半。 刘宝年状似好奇,凑到模具和台案前仔细辨认。 “刘师傅,你在做什么?”背后,一道声音想起。 刘宝年一惊,差点儿栽在模具上,但回头时,面上已经是尴尬的笑容:“乔管事啊,我来找何管事问个事儿,没想到他不在。这是在做什么,准备烧制琉璃吗?” 说着,还指了指面前的模具。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签过一份保密协议 乔辰生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何管事出去联系琉璃辅料了,你有什么事儿,和我说也行。” “哦,”刘宝年心中一松,看来乔辰生对作坊里的工匠很不设防啊,“我就是问问,我吹制的玻璃器物已经很均匀了,咱们能不能试着做一批杯盘碗碟?想来,外面的人一定稀罕,东家会赚大钱的。” 刘宝年一边说,一边看着乔辰生的脸色,盘算着怎么赶紧离开此地。 至于把玻璃做成碗盘这些物件,也只是仓促之下的一个借口,他是真没这个想法。 玻璃这种东西,也就是压成薄板、镶在窗户上最好。 做杯盘碗碟的话,玻璃哪有瓷器耐看好用?何况,上好的细瓷虽说很贵,但也只是玻璃价格的零头,却比玻璃用起来顺手的多。 没想到乔辰生对刘宝年的话挺上心,刘宝年一说完,他就招呼道:“行,我去看看你做的如何了。” 乔辰生看刘宝年吹制玻璃的时候,又有一人趁着操作间没人,偷偷溜进去看了一圈,还顺走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 邵家护卫给邵毅报信的时候,把邵毅乐得够呛。这么拙劣的鱼饵,咬钩的人还真给面子,居然有这么多人捧场。 两天后,在歇工回家的路上,刘宝年遇到前几天认识的一个老乡。 那天,这个老乡操着一口和他一样的乡音,正在和两个人争执,眼看他就要吃亏,是刘宝年上前帮忙说合,才免了他被人胖揍一顿的结果。 老乡远远地看见他,神情就极为激动,疾步上前,拱手道:“刘兄,这么巧,咱们又遇到了。来来来,小弟做东,咱们好好喝两盅去,今日一定不醉不归。” 盛情难却之下,刘宝年和老乡选了个食肆,要了几样小菜和两壶老酒,畅饮起来。 食肆虽小,菜品吃食却很美味,酒水也甘洌。 刘宝年喝的晕晕乎乎,谈性极浓,一边说一边喝,酣畅之极,也得意之极。 最后,他是被那老乡架着送回家的。 隔天晚上,琉璃作坊的一个工人,拿着一张纸,在一个小酒馆和人见面的时候,被人不由分说堵了嘴拿下。 和他见面的人见势不妙,起身就想溜,却被人挡住。最后,那人留下姓名,又被两个人一直跟到家里,确认姓名和住址无误才算作罢。 那工人第二天让人带话,家里有事,请几天假。 刘宝年却如常上工,也依然对琉璃的方子感兴趣。 在短短三天之内,类似事情悄无声息的发生了七次,当事人都是夏家琉璃作坊的人,分别是三个工匠和四个工人。 第四天早上上工之后,何中正通知各组,先不用开始干活,白掌柜要给大家开个会。 开会这个词儿,在窑场已经被接纳,每次开会,那都是有事要对大家讲。 所以人们也没什么特别感觉,各自拉了小板凳,三三两两往一起一凑,还低声唠着嗑儿,什么你家小子挺争气,我家娃昨天又闯祸了,场面还挺热闹。 夏宴清和白先生进来的时候,面色于平日无异,两人并排在桌案后坐下,何中正和乔辰生则站在两边。 乔辰生当先点名:“刘宝年、郑宝根,赵柱子……都来了吧?出来,站在我这边。” 乔辰生喊到的六个人,终究心里有鬼,虽然上方四个东家和管事没特别说明,他们心里却已经开始打鼓。 接下来说话的是夏宴清:“从琉璃作坊雇工开始,一直到现在,半年多过去了,作坊待各位怎样,咱们心里都有数。现在,我给大家伙儿提个醒,雇工时,各位签的雇用文书里有一份保密协议,不知大家还记得不?” 下方坐的众人先是愣了愣,然后开始窃窃私语,一边低声议论,一边还不住的往乔辰生身边站的六个人瞄过去。 刘宝年六人一听保密协议,脸立时就白了。 他们当然记得,当时画押的时候,想的是自己能有个工钱优厚的长久营生已经很不错了,哪里会把东家的机密泄露出去? 可是,当更大的利益摆在眼前时,他们居然把这份保密协议忘了,或者说,看到摆在面前的银子时,就无视了保密协议。 六人中有两人,额头的汗都滚了下来,两腿瑟瑟发抖。 夏宴清继续说道:“保密协议上说得清楚,雇工一旦把琉璃作坊的任何事情泄漏给第三方,就要负责赔付作坊的损失,另外还要报官,把违反协议的人交到衙门,按违约处置。” “咱们现在看看作坊到底有多少损失。”夏宴清示意何中正说话。 何中正跨前一步,展开手中的一张纸,念道:“从三月初五至今,顺丰宝货行和分号,共出售玻璃一百零六块,共价值两万一千二百两银子。” 一听到何中正的话,刘宝年面如死灰,原来琉璃作坊的人一直都在关注外界的玻璃生意,跟本不是不在意、或者不懂。 最大的可能,就是东家在等他们这些鱼儿上钩。 何中正继续往下念:“福祥商行迟两日才开始出售,共卖出六十块玻璃,价值一万两千两银子。南北通货行售出玻璃四十二块,收入八千两银子。” 如此精确的数据被何中正念出来,成功把作坊里的窃窃私语声压制住,作坊里变得寂静无声。 夏宴清平和的神色,渐渐冷冽起来,眼睛锐利的看向已经面无人色的刘宝年等六人,冷声问道:“这些损失,各位师傅们打算怎么陪我琉璃作坊?” 几个人虽心知肚明外面那些玻璃是怎么回事?可也不能轻易承认。 他们把作坊里的事情告诉旁人时,那都是小心翼翼、背着人的,身边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没证据的事,又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当然不能承认。 刘宝年强自振作,大声说道:“东家您可不能这么冤枉小人。小人在琉璃作坊做事勤勤恳恳,东家说的事,和小人没有丝毫关系。小人绝没有把作坊的事情告知他人。” 他一边替自己辩解,一边满脸悲愤的看向乔晨生,控诉道:“乔管事,那日我有事找何管事,当时操作间无人,我只是出于好奇,看了看操作间的物品,其他可什么都没做,乔掌柜你不能血口喷人。” 他距离乔辰生很近,控诉的不解恨,居然伸手要去和乔晨生揪扯。 冷不防,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捏着他的臂膀把他推回原位。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证据 刘宝年块头也不小,可是一被那人捏住肩膀,半边身体都酸麻了,用尽全力,竟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 惊愕之下,回头望去,看见一个面色黝黑的大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不单单他身后有人盯着,其他五人身后同样也站着神色冷凝、气势凌冽的汉子。 看那样子,只要一言不合,这些人就会痛下杀手似得。 刘宝年不敢动,也动不了。 但事关背主和违反保密条例,极有可能送官的后果,他的嘴却没停,依然在辩解:“东家,我们是来您这里做事赚工钱的,琉璃作坊的确待我们不错,工钱高、饭食也好。那您也不能因为别家售卖玻璃,就随意捏造罪名,用我们杀鸡儆猴啊。” 他说着,还看着下方坐着的众人说道:“咱们都是尽心给东家做事,若以后还有别家做出琉璃、夹花玻璃、甚至别的东西,难道东家还要平白再拿几个人,并罗织罪名用以泄愤不成?” 刘宝年这样一说,作坊里很多人的脸色都有了变化,本来看向六人的狐疑眼神,变成对夏宴清和白先生等人的惊惧。 是啊,作坊的待遇是比别家优厚很多,可若是随时担着被无故诬陷、甚至下大狱的危险,那这个活儿还真不好干了。 面对这么多人的惊惧和不安,夏宴清神色依然平淡,问道:“是平白拿你泄愤吗?” 刘宝年梗着脖子反问:“难道不是吗?难道东家不是什么证据也没有,就构陷我们几人泄密,用巨额赔偿和下大狱来警告旁人吗?” 刘宝年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心中暗叹:如此一来,以后怕是不能在琉璃作坊做事了。 这段日子,他们都在熟悉玻璃液性能和操作,练习各种定型方法。 他可以肯定,夏宴清和这几位掌柜、管事一定还有别的技艺。 可惜了,他还没把琉璃作坊的其它技艺学会,就不得不离开。而且,以后也再难找到如此工钱和待遇的东家了。 “是吗?”夏宴清笑了笑,对何中正说道,“你手里不是还有东西吗?接着念。” 何中正扫一眼众人,再看看刘宝年等人,冷哼一声,翻出纸张的第二页,继续念道:“正月二十三,刘宝年下工之时,路遇一个中年人,一番言语,便和那中年人去了一间茶楼。” “在茶楼里,刘宝年接受了五十两银子,把制作玻璃的原料和方法告诉了中年人,并约定,待到他探查到测温计的结构,中年人会再给他五十两。” “二月初六,刘宝年再次约见中年人,详细告知测温计的结构,顺利把五十两银子拿到手。” “三月初,那中年人再次找到刘宝年,询问琉璃做法,告知他,若能得到琉璃配料和做法,可以再给刘宝年一百两银子。” 随着何中正一条条往下念,刘宝年精神也越来越委顿,全凭最后一丝力气才没有瘫软在地上,嘴里喃喃道:“你们不能这样……你们无凭无据……” 然后,他看见白先生抖出一张纸,说道:“还记不记得你最近喝醉过几次?这是你酒后之言,你得意吹嘘之时,食肆中的伙计掌柜都在场,这里还有你的画押。” 白先生指了指下方鲜红的指印,继续说道:“你连给中年人传递消息的方法都说了,要不要就用这个办法,把那中年人约出来给大家看看?” 刘宝年嘴唇蠕动两下,终于瘫坐在地上,瞬间似乎响起什么,立即改为跪地,磕头如捣蒜,连声大呼:“东家饶了小人,是小人一时鬼迷了心窍,是小人不知好歹,小人混账,东家您大人大量,求东家饶了小人。小人家中还有父母妻儿,求求东家……” 夏宴清皱眉,怒道:“再不闭嘴,就把你的嘴堵了!” 刘宝年一噎,夏宴清继续说道:“若不是证据确凿,你刚才都要用言语蛊惑人心,把我这作坊拆散了。现在走投无路才想起来认错讨饶,不嫌太晚吗?” 说完,她对何中正说道:“继续。” “赵柱子,二月下旬,有亲戚带着朋友上门…… ……前日再次和那人碰面,两人商谈约三刻钟,之后各自告辞。这次见面,有顺天府衙门的差役见证。事后,作坊派人跟随那人,看着那人回到城西张员外的府上。” 赵柱子无言跪地。 郑宝根见此情形,抢先扑倒在地,呼道:“东家,掌柜,小人……” 夏宴清摆手,道:“闭嘴!刚才刘宝年狡辩之时,你们都等着能蒙混过关,丝毫没想你们蒙混过关了,可琉璃作坊以后将会怎样。还是刚才的话,作坊待你们如何,咱们都清楚,却换来你们这些无耻不义之徒。” 接下来,何中正把其他人泄密的证据一一点明,一侧的六个人也都跪倒在地。 下方坐着的众人这才开始低声议论。 原来真是作坊里的人,把东家的玻璃技艺和方子偷卖给别人了。再回想刚才何中正念出来的各家售卖玻璃所得,不由得倒抽凉气。 那巨额赔付,天呐,哪里是寻常百姓能够承受的? 更何况,这才是开始,接下来这三家必定还会继续制作玻璃来卖,还有夹花玻璃,以后也一定会制作。 这么多潜在的损失可怎么算? 若真的用这些巨额欠债,把他们送到官府,只怕这几位要坐一辈子牢了。 在这些人的议论中,作坊的门被推开,几天前告假的一个工人杨三林,步履迟缓的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二十几岁的精壮年轻人,看那样子,就是押解他过来的。 只不过告假几天,杨三林却已经瘦了一大圈,神情憔悴、眼光暗淡。 他进门,看见这场面,先是愣了愣,随后拖着步子走到六人末尾,很自觉的跪倒在地。 跪地的同时,似乎失去了最后一丝精神,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上身伏在地上,以手掩面,肩头不停的抽动。 月27日本章说点赞奖励: 君君猫猫(300起点币); 书友20190103213656977(200起点币); 落地胖姑(100起点币); 感谢书友们支持,有时间的书友留个章评、段评哈,感谢。 没经验,看来这个活动不太成功,感觉不好交代的样子⊙﹏⊙b汗。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众工匠见此情形,心下也都了然,恐怕杨三林也是泄漏了作坊技术和配方的人。 白先生淡然说道:“杨三林之前把作坊烧制玻璃及退火的操作步骤,还有测温计以及火力控制,以八十两银子的价格泄露给一个陌生人。 前几日又偷了操作间的一张琉璃配料单子,在拿给那人的时候,被当场擒获。当时,咱们作坊正在调查技术泄露事件,怕此事张扬开来影响调查,所以,这几日杨三明被控制在家,不得外出。” 作坊甚至都没对他作出恐吓。不过几日,杨三林寝食难安之间,就消瘦憔悴若此,如今更是在无声痛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时,众人都在等待夏宴清对此事的决断,作为待遇很不错的琉璃作坊的雇工,工匠们很气愤这些人做的事情。这些人在间接地砸他们的饭碗。 可是,同为靠一双手谋生的人,为了贪图百余两银子,就把自己的一辈子送进监牢,让一家老小衣食无着的绝境,他们心里又有点不落忍。 面对众人或愤恨或忧郁的神色,夏宴清暗叹一声,这事儿终究没落到他们头上,他们不会有切身体会。 就是俗话说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种。无关自己的身家财物,敞亮大度的话,谁都会说。 “咱们的作坊,做的是别家没有的买卖,保密是必须的。所以才会在雇用之初就签订了保密协议,而为了自己些许小利,就剽窃作坊技术卖与他人,这事无论遇到谁名下,都不会姑息。” 夏宴清面色严肃,扫一眼各具神色的工匠、工人,继续说道:“但我是做生意的,不愿把人逼上绝路。这是第一次泄密事件,我可以不按作坊遭受的损失要求赔付,但文书就是文书,既然违反了,那就一定能要送官。” “求东家饶命,饶了小人。”七个人本就胆寒,这时听说要送官,立即崩溃,呼号声夹杂着以头杵地的咚咚声,不绝于耳。 夏宴清皱眉,冲着看守的护卫挥挥手。 护卫们立即把人摁住,乔辰生则带了人上前,用几块粗布把他们的嘴堵上。 夏宴清接着说道:“留条活路可以,但是,你们得双倍退回在琉璃作坊挣的工钱,把出卖作坊机密的不义之财上缴衙门。以后,你们和夏家窑场再无瓜葛。” 她再扫一眼在座众人,“有句话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日之事,望在座各位引以为戒。作坊以后还有很多新技术,各位不要为了眼前利益,放弃了以后成为老师傅、大工匠的机会,也不要挑战作坊的底线。 这是第一次泄密事件,作坊可以当做大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而予以宽待。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那就是无视画押文书、无视朝廷律法,铤而走险了。作坊一定按照保密协议的条款,进行严厉追究,绝不姑息。” 夏宴清说完,便利落起身,带着两个丫鬟,径直出门去了。 护卫也把七个人提起,不顾他们挣扎,紧跟着出去,眼见得就是送交官府了。 余下一众工匠,个个噤若寒蝉,用眼角余光互相瞄着,都是心有惴惴,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夏宴清作为高高在上的东家、当朝四品官员的女儿,成功唱完了黑脸,把剩下来的时间留给白先生,由白先生唱接下来的白脸。 在一片凝滞气氛中,白先生手掌轻轻拍了拍桌案。 不大的声响,似乎瞬间就把阔大作坊里的凝滞气氛震散了些。 “各位不必紧张,咱们东家一向宽厚,若不是此事太过严重,东家也不会如此震怒。” 随着白先生开口,场间气氛轻松了些,工匠们也都认同白先生的话。 此事之前,东家的确和蔼可亲、待人宽厚。一点儿不像别家官宦和富豪之家的女眷,远远看见他们这些做工的人就一脸嫌弃,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这事儿,刘宝年等人的确做的不地道。 白先生继续说道:“咱们作坊当时之所以招来这许多工匠和工人,又安排大量时间,反复让大家熟悉玻璃液的性能、熟悉玻璃的制作过程,就是有意培养各位,让各位有机会成为以后大量生产玻璃的支柱。 咱们的玻璃作坊将开遍天下,若你们能用心做事,日后凭一手好技艺,当个管事、当个大工匠,一年挣几十、上百两银子根本不在话下。刘宝年等人的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愚不可及。” 白先生这番话说下来,不但缓解了刚才的凝重气氛,还让众人对将来无比憧憬。 如今,作坊里的人虽然多,却也不过就是十几个工匠,十几个辅助工人,还有若干杂工。 如果大家能一心一意,学得一手精湛技艺。以后扩展玻璃作坊时,他们这些人,没准儿真能当个管事、或者做个领头的大工匠。 到那时,一年挣上百两银子的工钱根本不在话下。 如此算来,刘宝年等人靠泄露作坊技艺赚的银子,也不过几十两、上百两,最后还落了个送交官府、交出脏银,双倍返还工钱的结果。 想想那双倍工钱,工匠们的脸色微妙起来。当时他们领工钱和赏钱的时候,那是多意外、多高兴啊。 刘宝年等人现在面临的却是双倍退还。当时拿钱的时候有多高兴,这时双倍退还就是成倍的心疼。 家里没积蓄的,怕是要变卖东西,或者借债才能补齐吧? 这还真是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硬要找死。 白掌柜说的愚不可及,一点儿都不错。 白先生见大家的情绪轻松起来,信心也空前高涨,竟似比第一次制出玻璃还要兴奋。 她吩咐乔辰生:“把你们做的那两块玻璃拿来,给大家伙儿看看。” 乔辰生欣然点头,这两块玻璃是他和何中正做的,可以说,品质比进贡皇宫的玻璃还高了一个档次。 众工匠听了白先生的话,先有些莫名其妙,再看乔辰生欣喜的神色,大约明白,一定是更好的东西要像他们展示。 众人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玻璃,需要向他们这些亲手做出过玻璃的人展示?难道它还能长花不成?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方法很简单 乔辰生拿出来的平板玻璃没长花,也不是夹花玻璃,却依然能让众人吃惊。 之前进贡皇宫的玻璃,在他们眼里已经是极品。是前无古人,后来者也不可能超越的神奇物品。 可是乔辰生带人拿出来的两块玻璃的品质,却明显高于之前的压制玻璃。 首先就是外形尺寸,无论长宽都有增长。尤其长度,更是比原来的压制玻璃长了将近一倍。 最关键的是这两块玻璃的光滑度极好,甚至堪比平静无波的水面,非常光滑、非常平。 有人凑近的时候,竟然能从玻璃面上清晰看到自己的样貌。从某些方面来说,这种玻璃甚至比铜镜的倒映还要清晰。 很多工匠面上都有兴奋之色,原来作坊真的还有新技术。这样的玻璃,他们可以肯定,绝不是压出来的,压制也绝对出不来这种效果。 工匠和工人们相互交换着眼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照着白掌柜刚才的话在,作坊一定会大量生产这种高质量玻璃,岂不是说,这种玻璃也是要经过他们的手制作,他们又能多学一项技艺了? 可是,接触到白先生和乔辰生的目光时,众人心里顿时就打了个转。 作坊还能轻易让他们学到这些吗? 这个……他们的确想学更好的手艺,但也只是想学会了,能好好替作坊做事、替自己挣得优厚工钱,至于靠泄密赚银子……呵呵,他们还想好好过日子呢。 他们到现在都难以想象,东家怎么会发现这七个人有问题,又是怎么把他们的各种行踪掌握的清清楚楚。 这种无孔不入的探查能力,让众人有种时刻被人窥视的感觉。 开玩笑,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出卖作坊的玻璃技术,那不是找死吗? 众人的好奇、和对将来的期待在心中积聚,却因为刚刚发落的泄密事件,无人敢开口询问。 白先生把众人的神色看在眼中,笑着说道:“咱们做的是玻璃生意,总要大批量制作,并进行售卖。如今这镜面玻璃,将会是咱们随后一段时间的主打平板玻璃。各位都将参与这种玻璃的制作。” 是吗?真的可以吗?作坊里众人一颗心落了地。 手艺人最重要的就是学一门技艺,很多人费尽心力拜师,无条件侍奉师父多年,无非就是为了学得师父的技艺。 有个别人,敏锐把握到白先生说的是“随后一段时间的主打玻璃”,这是不是说,还有质地更好的平板玻璃问世? ………… 夏宴清从作坊出来,身后跟着何中正,还有邵家的一众护卫,押着七个内鬼,径直往管事房而去。 邵毅已经等在管事房门外,见她走来,迎上两步,问道:“事情还顺利吧?” 邵毅并不赞成如此轻巧解决这件事,但夏宴清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本身也是没有任何特权、平平凡凡普通人中的一个,没有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观念和气势。 琉璃作坊将近半年的工钱很不错,加上过年赶工的赏钱和三倍工资,对于这个时代的平民百姓来说,已经是个很可观的数目。 双倍返还,有可能把一些工匠的家底刮净,甚至举债。 再让他们去衙门走上一趟,最轻也是被打一顿板子,在床上躺一个月。再有背主和出卖作坊机密的名声,以后想出去做事,只怕难上加难。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样在琉璃作坊做事的人,别人的日子越过越好,收入越来越高,位于同行中的身份也越来越高,可想这些人以后的日子,会过的多么懊悔、多么辛酸。 在夏宴清看来,这种惩罚已经够了。 夏宴清点头,说道:“已经通告了作坊里所有人,场面还算好,应该能达到警告和警醒的作用。” 邵毅不以为然,在看向那七个雇工,面色很是冷峻。 他不赞成的看着何中正,冷哼一声,说道:“身为作坊管事,连手下雇工的动向都不能掌握,着实失职。” 何中正瞬间认错:“邵爷教训的是,小的以后会在这些事情上多用心,再不会出现这种事。” 夏宴清:“……”这认错态度和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儿?她这个正经主子还在呢! 何中正一点儿不觉得他有问题。 他这些天是配合邵毅做事的,看过邵家护卫的手段,他是真觉得自己差的太远,无论心思缜密、还是筹划手段,都差得远。 他家姑奶奶的生意,注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商行,邵家护卫的这些本事,他得学,他得配得上天下第一商行管事的身份。 邵毅对何中正的态度很满意,“行,这就去衙门吧。他们带着我的名帖,”他指了指邵家护卫,“不过,你记得替这些背主之徒求情,否则,只怕府尹下令的一顿板子,就能让他们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 他说话的声音不低,每句话都清清楚楚钻入几个雇工的耳中。 不过几句话,就让这些人汗湿后背。 为了贪图百十两银子的不义之财,不但丢了从未有过的好差事,还面临着一辈子残疾的风险。 这还是主家不予追究、额外替他们求情的结果……什么叫悔不当初? 把人打发走,邵毅很不见外的跟着夏宴清进了管事房,一边走,一边问道:“当众处置了他们,其余人还需要安抚一下,你打算怎么做?” 夏宴清没阻拦他跟进来,说道:“白先生给那些人出示了作坊接下来将要做的玻璃。” 两人落座,丫鬟上了茶,夏宴清对心秀说道:“让人拿两块镜面玻璃,给邵公子看看。” 邵毅挑眉。 夏宴清解释道:“白先生正在作坊里给余下众工匠展示这种玻璃,这是用新工艺制作的平板玻璃。这种玻璃的平滑度,比之前进献的玻璃好很多。邵公子看看,在作坊大量生产之前,需不需要先送入皇宫一些,把之前那些玻璃换下来。” “新工艺?用新方法做出来的玻璃?”邵毅问道,心中则诧异,这么快就有新技术了? “其实也不是多高深的方法,只要能想到,这办法就很简单。”夏宴清笑笑,说道,“邵公子应该还记得,之前在作坊见过工匠练习吹制玻璃液吧?” 邵毅点头,说道:“那不是准备做玻璃器物的吗?” 夏宴清点头,“的确会做一些玻璃器物,但让工匠们反复练习吹制,主要还是为了做这种平板玻璃。” 邵毅回想之前见到的、工匠们用三四尺长的中空铁管,吹制玻璃液的场景。 怎么也想象不出,吹出来的中空玻璃球状物,怎么能变成平板玻璃。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玻璃技术 说话间,一个作坊的小伙计双手搬着一块玻璃走了进来。 在开门和关门之时,邵毅已经借着反光,看出玻璃的不一样。 他注意的不是尺寸,而是最关键的光滑度的不同。 玻璃立在一个可以斜放的展示架上,小伙计躬身施礼,便退了下去。 邵毅走到展示架旁,围着展示架转了一圈,又仔细打量一番玻璃,手指在上面划过,忽然就笑了。 阿灿着坑人的本事,真是没的说。 之前的琉璃首饰就是如此,不但大捞了一把,捞的还是看不顺眼的贵女的巨额银子。 用不了多长时间,宝泰银楼跳水价的琉璃首饰出售时,只怕韶华郡主之流会气的呕血吧。 这次,为了揪出品行不端的雇工,骗的好几家豪门建了玻璃作坊。 但是,这种镜面品质的玻璃一经推出,这几家玻璃作坊做出的玻璃,除了舍弃,就只余下把玻璃做出来,供暖棚使用了。 只是那价格,在琉璃作坊的价格压制下,能不能获利,那就很难说了。 只要想想那场面,邵毅就觉得好笑。 这种事情若是来上两次,不知还有没有人再来窥伺琉璃作坊的手艺?还有没有人能够承受这种大力投入之后,不但毫无回报,反而惹人耻笑的事情? 他现在不关心这种玻璃的销路,也不关心皇帝那里是不是要最先用上琉璃作坊的新品。 他只想知道,这种没什么波纹、光洁如镜的玻璃,是怎么做出来的?若再被剽窃,她是否还能做出更好的? 邵毅坐回椅子,笑问道:“夏姑娘,不知可否告知在下,你这玻璃是怎么吹出来的?” 夏宴清听得眉头一皱,这话的字面意思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这吹出来的,可真不怎么好听。 夏宴清无奈,只得说道:“的确是吹出来的。玻璃液的可塑性非常好,不但能通过辅助,吹制出各种形状的器物,还能通过牵引辅助,吹成中空的玻璃筒。” 邵毅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些什么。 只听夏宴清接着说道:“把玻璃筒子由纵向割开,在重新加热,待到有软化倾向时,把它置于光滑的平面上,让其自由摊平,就是这光滑的镜面玻璃了。邵公子也看到了,吹制玻璃比压制玻璃的平整度和光滑度好得多。” 邵毅听得呆了呆,惊愕半晌,才笑道:“果然就像你说的,只要能想到,这技艺确实不难。” 他上次和夏梓堂去玻璃作坊观看,曾亲眼看到玻璃液在工匠的吹管下,展现出异乎寻常的柔韧和延展性。 玻璃液在吹制过程中,经过辅助的拉伸或者扭转,可以顺利变成工匠希望的形状。 而且无论是什么样的吹制方法,或者做成什么样的形状,玻璃液的外壁绝对光滑如镜。 可就是没人想到,把玻璃液也吹成管子,然后割开摊平。 他刚才已经被夏宴清提醒了,用的是吹制方法,不也没想到吗? 而且就邵毅看来,这种做法的快速和成本,应该更优于压制玻璃。 “夏姑娘果然聪明,只要这镜面玻璃开始在京城出售,如今市面上的玻璃,只怕再难卖出半片。”邵毅由衷赞叹。 就算那三家降价也没用,买玻璃的都是豪富之家。人家不怕花钱,怕的是低人一等、被人嘲笑。 夏宴清颇觉得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家的手艺,是那么好偷的吗?” 看着她高兴,邵毅也由衷喜悦,笑眯眯的问道:“如果有人把这项技艺也偷去了,你还能再次提高玻璃品质,让偷窃之人血本无归吗?” 夏宴清警觉的瞥他一眼,并不回答,只反问道:“不知邵公子可想好了,怎样给皇宫更换玻璃,总不能让皇城外富豪和朝臣用的玻璃,比皇上的还好吧?” 她不敢保证如果真的这么做,会不会有大逆不道之嫌。 至于再有人偷窃技术,她倒是不很担心,这世上没底线的有,但终究不多。 人类是活动在群体之中的,行事之间,总要顾忌世人的眼光和看法。 更何况偷过一次,已经被坑了,谁知道再偷一次,会不会再次被坑? 玻璃技术的推进,是很艰难、历经成百成千年的。 就拿平板玻璃来说,早在公元前,玻璃制作就开始试用吹制法。可是,平板玻璃却一直沿用压制法制作。 直到一千七百多年以后,这种吹筒法制作平板玻璃的技术才被开发出来,玻璃产量大幅度增加。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有时,只是一个简单的想法,对世界的改变就会很大。 但是,这个看似简单的想法,却是要在很多机遇、巧合之下,才会被激发出来。 她作为现代穿越者,熟知玻璃技术的进化和演变,就算再次被偷,她依然能推出更新的技术。 可别人却是要付出真金白银和名声受损的代价,才能买个教训,而不是真正的技术。 邵毅见夏宴清不肯对他说实话,很有些落寞。 他不怎么有兴致的说道:“最好的东西当然要先让皇上想用,你按照原来的玻璃尺寸准备玻璃,用作替换。现在这个大尺寸的玻璃你再准备些,还有划玻璃刀,也备上两把,便于内官监依照现有的窗户调整玻璃尺寸。” ………… 从京城去往平阳郡路途遥远,为了免除玻璃技术在路途上泄露,夏宴清只是把现有的镜面玻璃尽数送入皇宫,就开始筹备白先生和何中正南下之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有热闹 这次,邵毅没走别的门路,而是直接带着两块镜面玻璃,去内官监,正经递了帖子。 通传时,便告知内官监管事太监,琉璃作坊的玻璃质量有大幅度提高,询问内官监,要不要更换皇宫之前安装的玻璃。 事关皇帝起居场所的条件改善,玻璃窗的好处有目共睹,安装之后,还得到皇帝的大力肯定。 这次同样是玻璃,而且听起来品质还要更好些,内官监的曹公公不敢怠慢,让人把邵毅领进内官监。 两人之前见过,也都知道彼此的大名,便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应酬,各自见礼坐定。 邵毅当先开口,道:“这次来麻烦曹公公,是琉璃作坊又研制出更好的玻璃。所以,我特来问问曹公公,皇宫之内使用的玻璃窗要不要更换?” 曹公公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邵副尉客气了。此事事关皇上起居之所的条件改善,如邵副尉所说,若玻璃品质的确更好,咱家敢说不换吗?” 邵毅知道,内官监是个颇有油水的地方。 虽然这件事一定能成,但他也应该走个过场,私底下先给曹公公通个信儿,好歹孝敬一二,大家你好我好,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但邵毅自然有他的原因,自从皇帝夸了他没站队靖王,他是真怕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视线中。 他给曹公公送点儿银子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但这事儿犯不着被皇帝知道。如果皇帝知道,给他送东西都会被盘剥,恐怕对曹公公不好。 曹公公因此是倒霉,以后再和宫中打交道,只怕会不顺畅。 他笑着拱手:“曹公公说笑了,谁不知道曹公公对皇上最是忠心?所以我才先来您这里,好歹您先看看玻璃的品质如何,我才能知道玻璃够不够进献桓公的资格。玻璃样品我带来了,曹公公要不要先看看东西?” 对于这位,曹公公虽然有些不爽,倒也不敢太过为难。 之前也不是没人眼红邵毅京城第一纨绔的地位。一个被打压的进不了皇族,没有名分、没有人脉、没有靠山的孤儿寡母,凭什么让京城显贵退让? 不就是凭的皇帝庇护吗? 三人成虎的道理大家都懂,混迹朝堂和贵人圈子的各种狐狸,更是知道。 很多人都曾谋划过,通过皇帝近臣和贴身伺候皇帝的人,给皇帝吹些耳旁风,让皇帝对这纨绔产生恶感。 怎奈皇帝压根儿就听不得邵毅这两个字,别管好话歹话,只要听到和邵毅有关的事,谁说谁倒霉。 人们根本没有三人成虎的机会。 对于第一纨绔不可撼动的地位,曹公公也只是点到为止,见邵毅态度良好,便也笑道:“都是替皇上办事,邵副尉过誉了。既然东西已经拿来,咱家就看看你这新品玻璃到底哪里出众。” 修远带着人把玻璃拿上来,连着包装放在桌上,再施一礼,就带人下去了。 曹公公有些诧异,邵毅的下人这么不懂规矩吗?这么大块的东西,打包的层层叠叠,他们指望谁给动手拆开呢? 邵毅不以为然的样子,果真挽起袖子,动手把包装打开。 “曹公公看看玻璃的品质如何。” 首先映入曹公公眼帘的不是玻璃的品质,而是玻璃表面放着的、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曹公公面色不变,抬眼看去,发现邵毅已经退开两步,正把一条粗布往手上垫。 曹公公立即就满意了,之前没打过交道,原来这位果然能当得起京城第一纨绔,竟然如此懂事。 “这玻璃……果然比上次的好很多。这,这是如何做到的?”曹公公把银票袖了,查看玻璃的时候,着实被惊了一下。 邵毅用布条垫了手,把上面的一块玻璃竖起来,说道:“这样看,是否更能看出玻璃的清透和平滑?” 曹公公在内官监做事多年,多少懂一些工匠技艺,仔细端详片刻,问道:“如此平滑度,难道是研磨出来的镜面效果?” 话一出口,自己就先摇头了,“不可能,如此大的平面,很难保证这样的平整度和光滑度。就算能行,成本也太高了。” 说着话,曹公公抬头看向邵毅,无声询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邵毅把玻璃放回原位,无奈道:“曹公公您不知道,这段时间,京城好几家买卖商号都在卖玻璃,显见得就是玻璃技术泄露了。夏家四姑奶奶这次学精了,事关商业机密,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做法。” 曹公公很有同感的点头,不再追问。 邵毅这是客气的说法,京城有商号开始买玻璃,这事儿挺轰动的。紧接着,琉璃作坊的管事就把泄密工匠送交府衙。 如此具有轰动效果的事情,哪里还有人不知道? 在此之前,曹公公也以为,夏珂一家终究是读书人,不懂经营、不懂防范,致使自家秘术被人剽窃、抢去了大把赚钱的先机。 哪里知道,夏家女子还有这一出?若这镜面玻璃不是研磨所成,那几家的玻璃……嘿嘿,事情的真相还真不好说。 曹公公再次把视线从玻璃表面抬起,有些八卦的低声问道:“就算不知道具体工艺,但玻璃是否经过研磨,邵副尉总会知道吧?” 邵毅笑道:“这个我倒是敢保证,肯定没经过研磨。” “这就好,这就好。”曹公公立即就高兴了,这下,又有热闹看了。 他虽然时常借工事取些好处,但对于成郡王府那几个不顾颜面的,也颇看不惯。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几家的玻璃是剽窃夏家的,但人家就能豁出去这么做,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亏本之后,再被人嗤笑的感觉,不知是什么样的? “行,如此好品质的玻璃,咱家这就向大总管请示。邵副尉也回去准备吧,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得去琉璃作坊取货。” 能让皇帝高兴的事儿,大家都乐见其成。 很快,皇帝就站在少有波纹、且视野开阔很多的大块玻璃窗前,心情愉悦的看着窗外盎然的葱茏春色。 良久,面对窗外的皇帝忽然开口,问道:“夏家这女子,之前的玻璃技术泄密,不会是她故意挖了坑,等人往进跳吧?” 孙从山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也正透过玻璃,看着窗外婆娑晃动的嫩绿树叶。 被皇帝这突然一问,先是怔了怔,随即嘴角就有了笑意。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皇帝措辞亲切 孙从山想到京城的玻璃生意,颇觉有趣,但回答皇帝问话,却是非常恭谨:“内官监的曹善财问过邵副尉,据说这批玻璃的制作成本,应该和之前的相差不多。之前清韵斋能以二十两的价格给玻璃定价,这种玻璃应该也不会很贵。 奴婢不知道夏家女有没有挖坑,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清韵斋把这种镜面玻璃面市,京城那几家的玻璃生意一定做不下去。” 皇帝沉吟着,笑道:“这夏宴清,有些意思。” 接着又问道:“她家的确要派工匠去平阳郡,对抗成郡王府在唐州的玻璃生意吧?” 孙从山躬身答道:“是,刘协送来的消息,说夏家窑场那位姓白的宫女,已经选定了南下的工匠,不日就要离京。” “嗯,是个能做事的。可惜了,是个女子。”皇帝极为惋惜。 ………… 孙公公说错了一句话。 没等夏家的镜面玻璃投入市场,那几家刚开始买的火爆、又加紧赶制出来的玻璃,虽然质量又有提升,却是一点儿也卖不动了。 皇帝做人很仗义,除了把自家原来的玻璃换了新的,把换下来的玻璃给别的嫔妃用去,还记得曾经赏赐展相爷和宁国公的两组玻璃,便额外拨出几块,再次赏给两家府上。 皇宫中的用的东西,很不容易做到广为人知。 但皇上声势浩大的把玻璃赏赐给臣子,那就不一样了。 皇帝很愿意让人们知道他对臣子的关爱,接受赏赐的臣子也愿意让人知道,自家府上那是很得圣恩的。 于是,几乎在赏赐当天,京城的权贵府邸就都知道了:夏家的玻璃技艺又有精进,玻璃表面的波纹几近没有,和镜面一样光滑。 再看看自家刚装上,或者刚买来、还没来得及安装的玻璃,立即就有吃了苍蝇的感觉, 那种不痛快、那种如鲠在喉……简直无法形容。 宁国公也就算了,那展老狐狸,怎么总有机会让大家对他咬牙切齿呢? 那三家的玻璃是决不能再买了,已经买了的,那也不用了。 没有玻璃窗,那是自家崇尚古风,是风骨,总比追着展康文那老狐狸、吃他足下的尘土强。 显赫权贵不用玻璃也就算了,为了不浪费,大多赏给得脸的奴仆使用。 这就过分了。 襄亲王妃一听,就把手里的茶盏摔了,“简直欺人太甚!他们把我堂堂王府看成什么了?” 她家作坊的玻璃,难道只配给奴才用吗? 襄郡王没敢吱声,把郡王府看做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他们愿意,尽可以花银子买玻璃给奴仆使用,他一点儿也不介意。 只要店铺和刚建起的玻璃作坊能赚银子就行。 问题是,原本二百两银子一块的玻璃,几天之内,就跌到一百两。即使这样,也都卖出去一块。 他很怀疑,现在就是真买到二十两一块,只怕也无人问津。 王府作坊的玻璃卖不出去,不但是因为清韵斋又有了新的玻璃技术,还有王府作坊做出的玻璃,现在只有奴仆再用。 试问,哪家主子会动用真金白银,买玻璃给奴才改善住房条件?又有哪家富裕人家,愿意把自己的身份降到和别家奴仆同等的地位? 只要想想店里存的玻璃,想想急吼吼修建的玻璃作坊、堆积的原料和那众多雇工的工钱,襄郡王就觉得脑仁儿疼。 掌管王府生意的大管事倒是想说话,可是瞄一眼襄郡王的面色,还是识相的闭了嘴。 襄亲王妃见自己的叫嚣没有回应,拍着桌子怒道:“那个夏珂,他是怎么教女儿的?已经成了和离妇,不好好在家中遵循女戒女德,反省自己失德之处,反而每日抛头露面在外面厮混,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 “你也是个没用的,”襄亲王妃转向襄郡王,“你这就替我写一份折子,即刻递进皇宫。就说姓夏的贱人不守妇道,在藏污纳垢的琉璃作坊,和邵家贱种勾搭成奸,做下苟且之事,有伤皇家和朝廷体面。最好让皇帝赏那贱/人一条白绫,再把夏珂也革职查办了。 还有,找你舅父和堂叔,让他们也上书朝廷,弹劾兵马司下属勾搭和离女子伤风败俗,恳请朝廷严惩不贷。” 大管事立即赞成,“是呢,夏家女子着实不成体统,整日里和一群男子混在一起,很失官宦人家的体面。” 大管事倒是不指望真能把夏珂革职,把夏家女赐死。只要能阻止她出来做事,把她家作坊封了就好。 几家买玻璃的店铺,是真真切切在一夜之间,从生意红火,变成门可罗雀。连店铺原来经营的物品都无人问津了,着实的愁云惨淡。 这怎么能忍? 敢明目张胆用剽窃来的方子制作玻璃,背后都有大靠山。 隔天早朝,针对兵马司、邵毅、夏珂管教女儿不当、有伤风化的折子纷纷递上来。 大家倒是记得皇帝不能听邵毅的名字,虽然近几个月,皇帝自己不止一次主动提过,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大家还是懂的。 所以,折子中有关邵毅的部分,都用兵马司下属代替了。 夏珂就不具备这种威慑力了,折子和弹劾官员的唾沫星子直指夏珂。 怎奈夏珂涵养极好,只要皇帝不发话,他是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低敛双目,好似朝堂上根本就没有这场针对他、针对他女儿的群情指责。 皇帝的表情和夏珂差不多,老神在在的任由七八个官员喷完,才抬眼看向何守礼:“何爱卿,众位爱卿刚才说的兵马司下属,说的是邵毅吧?” 皇帝措辞亲切,用的是众位爱卿,可在场众人都没听出其中有亲切意味。 何守礼当然不敢应是,只含糊道:“回陛下,微臣也是第一次听闻此事,这个,待散朝之后,微臣详细询问之后,再来回禀陛下。” 皇帝不甚满意的哼了一声,心下遗憾,要是直接问展康文,是不是就能有个比较满意的回答了? 皇帝对何守礼的回答不置可否,叫道:“兵马司统领蓝羽。” “微臣在。”蓝羽出列。 皇帝很不负责的说道:“你回去问问邵毅怎么回事?到底是他行事有伤风化,还是有人刻意针对诬陷于他?若是众爱卿所言属实,让他带着证据来殿前自刎谢罪,若众位爱卿所言不实,也让他给朕个交代。” “……”众大臣瞬间石化。这特娘的,还能这么操作? 蓝羽最先从石化中回过神,躬身应道:“是,微臣领命。”草,怪不得那小子能横竖踢飞脚这么多年。有这样的后盾,若还要循规蹈矩,那也太窝囊了。 几个弹劾大臣不受控制的开始冒冷汗。 皇帝这是堂而皇之的不讲理,袒护邵毅。 找邵毅要他有伤风化的证据?开什么玩笑?别说没有,就是有,人家能拿出来状告自己吗? 还让邵毅给皇帝个说法,这就是当着他们的面,给邵毅通风报信,还让他马上反击的意思吧? 得亏这么做的是皇帝,这要不是皇帝,那就是妥妥的挑屎棍子、挑事精了,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种。 这还不算完,皇帝又叫道:“大理寺少卿。” 夏珂从沉寂状态复活,出列躬身应道:“微臣在。”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忧国忧民之心 皇帝似乎斟酌了好一阵,才说道:“令爱是个能干的,若不是她弄出个琉璃作坊,想来皇宫和京城那么多人家,这辈子、甚至几辈子也不知道玻璃是个什么东西,更别说享用了。” 虽然这是夸赞,但并没有表明皇帝的态度,所以夏珂态度依然很内敛,躬身道:“陛下过誉了,小女只是机缘巧合,又有众人帮扶,此事并非她一人之力。” 皇帝静默片刻,他对夏珂印象不错,虽说科举不易,但每三年考取的进士却也不少。 在刚踏入仕途的关键时刻,夏珂能以庶子身份离开夏氏大族,凭借自身能力,升到今日职位,着实是个能吏。 他那女儿若非嫁过一次、年纪轻轻就成了和离妇,倒也配得上邵毅,如今却是不行了。 邵毅好歹也是皇家血脉,若是好好做事,过几年封个将军、伯爵的,就算不记入皇家宗谱,也是勋贵,妻子的身份可不能含糊了。 但具有如此才能的人,即使身为女子,也应该鼓励其发挥长处。 皇帝说道:“朕听说,清韵斋卖出的玻璃价格是二十两银子,可见夏氏女心地朴实,愿意让玻璃在民间得到广泛使用,着实做到了让利于民。” 几个弹劾官员暗道不妙,皇帝不但庇护邵毅,居然连夏珂之女也给予了如此高的评价,他们这一趟进言不是白瞎了? 另有和夏珂关系不错的官员,原本看他被人攻讦,就想帮忙辩解一二。只是夏珂自己不着急,皇帝也没表态,他们自然不好唐突开口。 这时见皇帝心情不错,话里多有赞许之意,一人出列奏道:“陛下,对于玻璃行业,微臣也有几句话说。” 皇帝点头:“但说无妨。” “谢陛下。”那官员躬身谢恩,继续说道,“臣以为,玻璃制造是个新兴行业,若能把玻璃成本降下来,供天朝广大民众使用。过上几年,玻璃制作就会成为一个大行业。 多兴起一个行业,不但能让天朝商贸多一份兴盛。相应的,朝廷也能增加一大笔税收,还能增加许多佣工机会、解决一些贫苦人家的衣食困境,于国于民都有莫大的好处。” 展康文也出列说道:“陛下执政清明,才能在治下多了一个行业,才有了玻璃这等神奇之物。微臣恭喜陛下。” 众臣一边在心里暗骂展康文无耻,一边跟着出列,称赞、恭贺声一片。 皇帝倒是挺受用,但也知道大臣们是在拍马屁,摆了摆手,“好了。” 众人这才消停下来,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皇帝被这通晕乎,差点儿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夏珂。” 夏珂连忙再站出来。 皇帝继续说道:“刚才唐爱卿已经说了,玻璃生意若是能顺利扩展,的确有诸多好处。夏少卿回去告知令爱,开创一门新技艺不易,一定要用心经营。若有新品,朕特许清韵斋新出物品,可以直接通报内官监,进入皇宫采买单子。” 皇帝特许的优先采买,这可就不一般了。 众人看向夏珂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瞧瞧人家这女儿养的,不但能给家里赚钱,还能得到皇帝看顾。 刚才弹劾夏珂和邵毅的一个官员硬着头皮出列,躬身奏道:“陛下,臣以为不可。夏氏身为和离女子,做这样的事,实在有违后宅规矩,望陛下予以约束。 至于制作玻璃,若夏大人和其女对陛下忠心,大可以把制作方法交给朝廷,用于官制,于朝廷更有好处。” 一番话说的一片哗然,更有相关官员眼睛冒光,朝廷掌管的产业,那就是巨大利益和油水的代名词。 甚至已经有人在盘算,安排什么人打理玻璃产业,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大群官员都在看热闹,夏珂家今年可没消停过,都是惹眼的大好事,赚钱、赚人脉、赚皇帝的好感。 这下好了,你女儿那生意不是稀罕吗?不是赚钱吗?现在人家要你表忠心献给朝廷,就看你献不献? 不献?那是对皇帝和朝廷不忠,那你还当的什么官?说严重点儿,下大狱都行。 饶是夏珂沉得住气,也不由得多看了那人两眼,这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种话? “陛下,因清韵斋是臣女和离归家经营的生意,所以微臣一直没过问。李大人所言甚是,微臣今日就回去规劝女儿,让她把生意让给朝廷。” 夏珂这话一出口,众人看热闹的心态就有了变化,看向那位李大人的眼光也不一样了。 人家夏少卿要回家劝女儿,把玻璃生意交给朝廷。但,夏珂先说了,那是一个和离女子的产业,连他这当父亲的都不过问。 堂堂天朝,在至高无上的朝堂之上,众多位高权重的朝廷官员,谋算一个和离女子的产业……很有点儿羞于与之为伍的感觉啊…… 皇帝表情如常,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展康文心下冷笑,这些人打得好算盘。 朝廷接手制作玻璃?除了让相关官员和家族多了一个捞银子的地方,于国库收益,只怕还不如向民间玻璃行业征税来的多。 “陛下,微臣有话想问问李大人。”展康文出列。 皇帝这才抬起眼帘。 展康文转向那位官员:“敢问李大人,朝廷接手玻璃生意的话,如今京城已经有三家玻璃作坊,不知这几家的生意怎么算?” 大家都知道,近日售卖玻璃的南北通货行,背后的东家是李氏家族。 鸿胪寺少卿李致远拱手回道:“展相爷所言谬矣,京城如今所售玻璃品质低下,民间用一用也就算了,难登大雅之堂。当然,若是朝廷看得上,下官可以代表李氏家族,把玻璃方子和作坊进献朝廷。” 展康文再次拱手,笑道:“原来民间依然可以制作玻璃,展某受教了。” 皇帝面上依然看不出情绪,语气淡淡的说道:“都入列吧。” 这一刻,皇帝对世家大族的嫌恶到了极致。剽窃别家生意机密也就算了,吃亏之后,居然把事情拿到朝堂上,想让朝廷出面帮他们打压夏家女。 当着他的面,这些人都敢如此假公济私,私底下的勾当有多猖狂,可想而知。 “何相。” “微臣在。”何守礼出列应道。 皇帝的语气依然淡漠平静:“李致远今日言行,朕只看到满满的私心作祟,毫无朝廷官员忧国忧民之心。这样的官员在朝廷为官,着实让人担忧。何爱卿着人考察一下他历年来的政绩,若真有劣迹,酌情查处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垄断生意 众朝臣听了皇帝的话,本来还有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就消失了。 上书弹劾官员,居然也开始有危险了吗? 有皇帝的这句话,以何相爷为首的一干人等,那是一定会尽全力核查李致远的所有种种。 不用想也知道结果,这个倒霉蛋儿被革职查办那是一定的了。 大家都挤破脑袋的要当官,纯粹为国为民的能有几个? 朝廷的俸禄能有多少?可官员们的日子个个都过得不错,哪个官员能经得住严查? 李致远是为了李氏一族的切身利益,冒的这个险,对于李氏一族的人,他做的是他分内之事。 可今日一起出面弹劾的这七位官员,有些只是因为一些利益关系,受请托,才来搅这趟浑水。 如今看来,他们拿到的那点礼物,和那些互利互惠得来的交情,根本不值当的让他们冒这种危险。 有心再说点什么,转圜一下,可是皇帝不容吩咐,直接宣布退朝了。 ………… 夏珂说不参与女儿的生意,他也确实没参与过具体事项,但把握一下大方向还是必须的。 尤其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也让他有了额外的警醒。 夏珂当日下衙回到家,夏宴清正和侄儿侄女分食一块蛋糕。 作为现代最常见的食物之一,制作蛋糕的步骤夏宴清是会的,而且也做成功过。 但在这里,却是经过了好几次失败,才能让蛋液抽打出的泡沫稳定下来。 当然,抽打蛋液,是厨房的仆妇做的。 这个时代做菜,经常会把蛋清打出泡沫,然后做上一定的形状,放在汤上,主要起一个装饰作用,没什么滋味。 比方说,把蛋白泡沫弄成一个鸭子形状,漂在汤上,弄成什么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意境。 正因为在这里看到这道诗意十足,但味道很一般般的青菜汤,才让夏宴清兴起做蛋糕的念头。 这里牛奶不怎么好买,但羊奶还是挺常见的,而且主要饲料是草,羊奶的味道也还好。。 多次试验后,西式蛋糕倒是做成功了,味道不错。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个时代没有淡奶油,没有那黏浓绵香的奶油辅助,蛋糕的滋味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但也仅仅差了一点点而已。 熙姐儿过了年才三岁,正坐在矮塌上品味美食,见夏珂进来,只规规矩矩在炕上给夏珂行礼。 夏涵已经快手快脚的下了地,和姜夫人、夏宴清一起,给夏珂见礼。 夏珂摆摆手,让她们自便,进里间换下朝服。 出来看一眼桌上,不由笑道:“又吃这个啊,还没吃腻?” 熙姐儿已经做回炕上,见夏珂坐在榻上,连忙把放了一小块蛋糕的碟子捧过来,说道:“好吃的,祖父也吃,这个是给祖父留的。” 夏涵递过一双筷子,解释道:“祖母说,可以少吃一点,不影响晚饭就行。祖父您也少吃一点,这次的,比上次做的还好吃。” 夏珂把孙子孙女的孝敬都接过来,搁在一边,笑着说道:“还是你们吃吧,祖父一大把年纪,吃不了这甜腻东西。” 说话间,夏梓希兄弟二人进了屋,身后跟着杨氏和高氏。 古人就是这点不好,理解太多。儿子儿媳进来,还是先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各自坐下。 夏梓希问道:“父亲,我听同事说,今日朝堂上议论玻璃的事情了。可有此事?” 这是夏宴清还不知道,“有吗?这事儿还用得着在朝廷朝堂上议论?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吧” 杨氏见丈夫在说正经事了,两个小的也已经把一小块蛋糕吃完,忙上前招呼二人下地。 姜夫人也不搀和他们的事情,对夏珂说道:“老爷看着点儿时辰,别说得太久了。马上就要开饭,我们娘几个先去饭堂。” 夏宴清还小幅度的和两个小的挥了挥手,表示一会儿再见。 看着他们出门,夏珂把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夏梓堂立即就笑了,“这李家,大约还想挽救一下南北通货航的玻璃生意吧?却没想到被皇上此次如此干脆的发落了。” 夏梓希笑了笑,说道:“大概皇上早就看几个大族不顺眼了,趁着这个机会,能着实削弱世家在朝廷上的势力。” 夏珂赞许点头。 夏宴清关心的不是这个,她问道:“父亲,皇上最后有没有说,咱们再制出来新的玻璃或琉璃制品,好要不要进献皇宫?” “应该要的,为了繁荣商贸,也为了国库税收等诸多因素,皇上挺愿意扶持你这个生意。”夏珂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这玻璃生意,如果真要做遍天下,让中等人家都用上玻璃,、只怕这个生意所积聚的财富就太多了。”也许会多的让皇权都忌惮。 夏珂没把话说透了,他问夏宴清道:“你可明白父亲的意思?” 夏宴清当然明白,夏珂这话一说,她立即就想起朱元璋时期的巨富沈万三。 那货不但钱多,而且得瑟,居然得瑟的要给全国的兵士发银子。 当时事情的真实情形不得而知,但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朱元璋不踏实了,一个商人的钱,居然多的能给朝廷所有兵士发饷…… ……这特么若是用来造反,岂不是分分钟就能纠结出足以反抗朝廷的兵力,说不定还能把用银子朝廷的兵士给策反了。 这特娘的还了得?必须得灭了啊。 然后,沈大富豪就悲剧了。 夏宴清乖顺点头:“明白,带我把这几年的玻璃钱赚了,坐稳玻璃界龙头老大的地位,然后就扩散出去一些玻璃制作方法,让大家都能分一杯羹去。” 夏梓希暗地点头,他家小妹虽然是乡下长大的,却心胸宽阔,得失取舍之极为放得开。 夏珂欣慰道:“你能有这个想法就好,不管什么技艺,能让多一些人掌握,才能流传下去。银子也不是咱们一家赚的,那样遭到的猜忌太多。” 夏梓希说道:“先不用着急,现在的玻璃产业才刚起步,还未形成规模,制作流程也不够稳定。就像小妹说的,坐稳了玻璃行业的领头位置,在转让玻璃技术,或者直接转让作坊。” 垄断生意不好做,尤其是在皇权时代,那是要冒大风险的,这可不是夏宴清想要的。 她连忙受教点头。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邵毅的申辩 夏珂和儿女谈玻璃制造的将来时,成郡王府也在商议同样的事情。 在成郡王府外院的议事厅中,虽然夜色将近,可房间里点起的多处烛火,没有让人有丝毫晦暗的感觉。 成郡王紧皱着眉头,说道:“没想到夏氏女如此阴险,竟然用劣质玻璃技术,引/诱这么多人出手。如今,唐州玻璃作坊已经建成,不日就会有玻璃出品。若被人看出,柳大富的玻璃制法出自京城,只怕有人追寻柳大富和京中的联系。” 以后柳大富以新贵富豪进京,说不定就会有人对他设防,很多事情就不好做了。 议事厅里除了成郡王,和他的首席幕僚姜翰文,另外还有两个、看起来风仪极佳的文士。 成郡王继续说道:“就像今日早朝上说的,玻璃即使不牟取暴利,只要应用广泛,这就是一个收益极大的行当。柳大富那边绝不能放手,只看这事怎么解决才好。” 他说着话,看向姜翰文几人。 姜翰文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相貌清癯,面色白皙,胡须打理的极为清爽,很符合成郡王身周的文人形象。 他思忖片刻,说道:“唐州地处南方,柳大富的玻璃生意才刚刚起步,消息传到京城,还需要些时日。这段时间,柳大富可以召集人手,专门做玻璃烧制实验。 依照夏家的玻璃房子,咱们可以多选些矿藏,结合现有的玻璃原料一起烧制。只要能烧出略有不同的玻璃,不管品质如何,就可以放弃从夏家得到的玻璃制作方法。” 如此,也就撇清了和京城以及夏家的关系。 成郡王和另外两人都沉思着点头,从夏家工匠手中买来的玻璃,其中的主料、辅料,大部分都是矿石、矿土。 找些别的矿石品种,多试几次,没准真能烧出和夏家不一样的玻璃。到那时,谁还会怀疑柳大富玻璃制作方法的来路? 姜翰文继续说道:“既然王爷对玻璃有长久打算,这个试验玻璃的部门可以继续维持。世间万物,都怕用心,只要功夫到了、心思到了,又有强大的财力支持。属下相信,柳大富就能开发出高品质的玻璃。” 如果夏宴清在这里,只怕都要替这位姜先生鼓掌了,这种具有现代性的思维,着实难得。 别说这是在古代,就是现代,很多做企业的,也多是仿制现有的技术和产品,根本舍不得花费财力人力,成立研发部门。 成郡王和另两位文士打扮的人,虽然没意识到姜翰文提议的高明之处,但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也都点头同意了。 另一位叫张辰儒的文士补充道:“也可以让柳大富派人外出寻访,自古以来,琉璃也是经常出现的东西。若是能从别处寻访到琉璃的做法,那就更好了。” 成郡王很赞成这个想法,说道:“这个办法也可行,陶家不是有位炼丹的老太爷吗?可以派人去一趟,看看他炼丹都用了什么材料,又是怎么炼制的。只要能找到方法,柳大富就能彻底摆脱夏家玻璃做法的阴影。” 成郡王想起被夏家处置的七个工匠,问道:“夏家那几个吃官司的玻璃工匠,不知伤势如何,还能不能干活?” “王爷打算把他们用起来?”姜翰文文问道。 张辰儒摇头道:“此事恐怕不成。我听说,襄郡王府曾派人去找过,那几人签过保密协议,如今事情败露,又过了一遍堂,已经吓破了胆,任何事都不敢应承。” 成郡王诧异道:“他们已经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夏家又有了更好的玻璃,哪里还有保密的必要?” 张锦程解释道:“据说,那份保密协议不单限制工匠不泄露作坊的任何事情,另外还有一条,他们的玻璃手艺是在夏家学的,无论何种原因离开夏家,十年之内,不得参与与玻璃有关的行业。否则,一样得吃官司。” 成郡王寻思片刻,失笑道:“本王之前还真小瞧了夏家女,有如此严密的文书约定,又怎么会任由自家生意机密泄露?若早些知道工匠签署的保密协议内容,只怕咱们还不上她这当了。” 不得不说,成郡王谋算甚大,思维的立足点也足够高。 郡王府已经在着手开发新产品,以期在玻璃的品质和品种上更进一步,彻底摆脱夏家玻璃的阴影。 而那另外三家,面对夏家琉璃作访的新品玻璃和皇帝的态度,如今是一筹莫展,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边为难的事情还没解决,朝堂上就又有纷扰了。 前一天是他们三家纠结了有关系的官员,弹劾邵毅和夏珂。 第二天,邵毅的折子就递到皇帝跟前。 早朝各位大臣把需要奏报的事情说完,兵马司指挥使蓝羽递上一份折子,“启禀陛下,微臣昨日下朝就去责问了邵毅。这是邵毅的申辩。” 孙从山瞄了眼皇帝,便走下台阶,把蓝羽手上的条陈接过来,转回去,递给皇帝。 皇帝拿起来,快速翻看一遍,重新递还孙从山,吩咐道:“念给诸位爱卿听听。” 孙从山开口,把邵毅的申辩条陈一路念下来。 朝堂上众人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尤其昨天弹劾邵毅的几个官员,今日早朝,已经没有了那位李致远的身影,只剩下六位。 这六人,还没等孙从山把条陈念完,已经哆嗦着出列,匍匐在地。 孙从山刚把折子念完,皇帝还没开口,这六人就不住的磕头,大喊冤枉。 邵毅曾经在朝堂上混过二十年的老手,这份折子先申明了他的无辜,另外附上一份他和清韵斋所有接触的大概时间,以及人证物证,还有他在兵马司当差的点卯纪录。 阐述他和夏家女并无私下接触,他是被冤枉的之后。 话锋一转,邵毅作为朝廷官员,弹劾了昨日七位官员心怀叵测,甚至对皇帝不忠,有另起炉灶的嫌疑。 里面说的清楚,身为朝廷官员、天子大臣,却并不忠心于皇帝,反而依附别的势力,足见其心怀叵测,对投靠主子的忠诚远胜于皇帝。 邵毅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此逆臣,万死不足以恕其罪。 虽然皇帝知道邵毅这是在胡搅,但这些人勾结的小团体,也着实让皇帝不舒服。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会不会做生意 皇帝看着下面,磕头如捣蒜的六个官员,把邵毅的申辩条陈、和附带的那些证据,扔在六人面前,问道:“这是邵毅为自己申辩出示的证据,你们弹劾邵毅和夏家女子的证据呢?” 这下几人连冤也不敢喊了,他们哪有证据?言官不都是听说了什么事,就可以上书弹劾吗? 怎么这次遇到他们这里就不一样了? “臣等,臣等只是听说。” “听谁说的?听你们主家说的吗?”皇帝的语气并不严厉,却把几人吓得更是连连讨饶。 这次替人办事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原本以为弹劾一件事关生意的小事儿,居然会有如此大的风险。本以为昨日李致远已经很走霉运了,哪知道今日等着他们的罪名更大? 皇帝冷冽的扫一眼噤若寒蝉的众朝臣,说道:“之前,朕虽对你们拉帮结派不以为然,但思及人生一世,总要有几个至交好友,也就没有多加过问。 今日看了邵毅的申辩,才明白,你们能凑在一起的,不见得就是至交好友,还有利益交换,甚至可以聚在一起蒙蔽朝廷、蒙蔽朕,用来获取你们的利益。” “先帝就多次提过,当朝为官,重在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谋利,务必做到不群不党。你们呢?” 皇帝站起身,一甩袖子,扔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走了。 扔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国之重臣。 ………… 玻璃作坊南下的人走的悄无声息,白先生和何中正各带了一半干练工匠,分两次出京城西门和北门,走过两个县城之后,才转到向南而去。 窑场则趁这个机会大兴土木,又建起几个退火窑。 待到这几个退火窑陆续投入运行,时间已经到了五月,镜面玻璃也开始进入京城市场。 白先生把人带走,带走了近三分之二玻璃行熟手,京城玻璃作坊急需补充人手。 这段时间,夏宴清听从夏珂的劝说,从人市上买了二十几个青壮年家奴,其中有几个甚至都不算青年,只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 在这个法律不健全的社会,用家奴显然比雇用外人要保险的多。 如果能成功把这二十几个家奴培养成制作玻璃制品的熟手、甚至管事,接下来的玻璃业务扩展就方便的多了,也不用再担心商业机密泄露。 这些人如今还顶不上什么用,但打打下手,做个辅助却是可以的。 就这样,琉璃作坊不紧不慢的,一边修建退火窑和露天厂房,一边使用现有的作坊和退火窑,积攒着镜面玻璃的存货。 到五月中,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清韵斋的镜面玻璃终于推出了。 说起来,这不是卖玻璃的最佳时间。 天气热了,大家日常都是门窗敞开的,采光就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而且,也不存在保暖的问题。 但对于刚刚起步的玻璃制造来说,这个季节却很好,大家购买玻璃的热情不很高涨,玻璃的供求关系,也就有了一丝缓和。能容得琉璃作坊的玻璃一批一批的投入市场。 而这种购买不高涨,也是相对而言的。买玻璃的人虽然没有做到顾客盈门,却也没见积压下几片玻璃。 依然是二十块钱一块的良心价,让其余那几家商行,彻底没了指望。 夏家老宅的玻璃是夏珂带着两个儿子,亲自送过去的,一共三十二块玻璃。 虽然如今的玻璃还算稀罕,可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却也不怎么精贵了。 所以,来后院拜见吕老夫人是,玻璃并没带入老宅后院。 夏珂带着两个儿子给夏斌及吕老夫人行李,再分别落座。 在座的有夏大学士和吕老夫人,再就是夏琛和夏容夫妇,小辈一个不在。 夏梓希和夏梓堂对了下眼神,他们的堂兄弟、堂姐妹们不在这里,很有可能去看玻璃是什么样子了。 他们这些人,可是没机会进入皇宫的,到是别家府上见过这种东西。只是,他们不能在别的地方露怯,自然不能上前仔细打量。 如今,好不容易把玻璃放到眼前了,哪里还忍得住不去看看? 上座的吕老夫人哼了一声,说道:“自从四丫头的作坊做出玻璃,比咱们先用上的人家可不少了。你们父女如今才想起,老宅还有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 夏大学士见吕老夫人又说这种让大家不痛快的话,心下不悦,语带安抚的对夏珂说道:“你母亲也只是嘴上说说。玻璃制作不易,宴清的作坊又不大,这个大家其实都知道,你不用介意。” “多谢父亲体谅。”夏珂欠了欠身。 他身边的夏梓希和夏梓堂也跟着一起欠身,全了礼数。 坐在夏珂上首的大老爷说道:“宴清一个年轻女子,到底做得了生意吗?玻璃是稀罕物,一块偌大玻璃才卖二十两银子。南北通货行那些地方的玻璃,又小又有波纹,还卖一百两呢,你们这生意可不要做亏本了啊。” 这么稀罕的手艺,做出东西才买二十两,让人说他们什么好呢? “是,我回去提醒宴清。”夏珂敷衍道。 对面相陪的李夫人笑着插言:“二弟,我听说宴清前段日子奔走了好几处人市,想买家奴去玻璃作坊做事,可否真有此事?” 夏珂低敛眉眼,答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生意都是宴清自己做起来。且身为朝廷官员,不好参与商贾之事。所以,我并不多问宴清生意上的事。” 李夫人依然努力,“我捉摸着,这事儿应该是真的。以后可不能在外面买人了,上次玻璃作坊的技艺被泄露,若不是又赶巧做出新品,只怕琉璃作坊就被别家挤兑得关张了。”。 夏珂父子三人听到这些话,已经大约明白了李夫人的意思,这是想让玻璃作坊用老宅的奴仆吧? 夏梓希在一旁笑道:“大伯母说的很对呢,这事儿侄儿知道,小妹已经从人市买了几十个奴仆,都有卖身契,以后再不怕工匠泄露作坊的事情了。” 吕老夫人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听夏梓希说完,冷声说道:“冬日玻璃稀罕的时候,你们急着送人、卖银子,如今天气炎热,谁家还稀罕这种厚重、且明晃晃的东西。不怕夏日的太阳照进来晃眼吗?”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买涨不买跌 坐在最末尾的夏梓堂闻言起身,行礼后说道:“祖母说的一点不错,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孙儿这就先把玻璃拿回去,待到天气凉下来时,孙儿再给祖母送来。” 夏琛见夏梓堂居然真的要往外走,怒喝道:“胡闹!还不站下?” 夏大学士也面色不虞,老婆子说话是不好听,可是,哪有晚辈这么和祖母斤斤计较的? 夏梓希过去把夏梓堂拉回来,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声说道:“看来你和你那些同袍一起时间太长了,脑袋一根筋。祖母不过随口说说,你怎可当真?” 吕老夫人气的倒仰,她夏家不差那几百两银子,差个管事、仆役去清韵斋,一样能把东西买来…… 随即想到,就算买,也得去二房夏宴清的店铺,一时间,心绪更加不畅。 夏珂父子回到夏家时,管家正带着几个家仆,在乔辰生的帮助下更换窗户。 姜夫人则站在主院的树荫下,笑吟吟的看着。 按说,玻璃自家的产业,自家早就能用上了。只是,其中牵扯到皇宫和老宅,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只要看看那明亮的玻璃窗,想想这么神奇的物件出自女儿手中,玻璃的好处和它所带来的收益都是次要的了。 姜夫人看到夏珂三人回来,迎上去问道:“东西送去了,可说了什么?” 夏珂淡淡答道:“嗯,收下了,没说什么。” 夫妻多年,姜夫人一看夏珂的神色,就知道此行和以往没什么区别,自己那个婆母是不会给什么好话的。 她指了指树荫下的椅子和小几,说道:“先坐下歇会儿,待窗户换好再进屋里坐。” ………… 夏宴清没在家,也没去玻璃作坊,她和两个嫂嫂带着侄儿侄女,在清韵斋对面茶楼选了二楼的一间茶室,喝茶吃点心。 就像前面说的,如今正值夏日,清韵斋的玻璃生意看起来温吞吞的,全没有两个月前顺丰宝货行推出玻璃时的火爆场面。 因为顺丰宝货行和其它两家经营的玻璃是偷窃小姑的,所以,高氏曾远远看过三家的生意。 这时见自家生意不温不火,她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也就两个主顾带着下人进去,各搬了几块玻璃出来。 高氏有些着急,问道:“当初,顺丰宝货行和另外两家卖玻璃时,那可真是门庭若市呢,不论买不买玻璃,路过的人都要进去瞧瞧。宴清啊,咱这玻璃生意有点冷清了。” 夏熙年纪还小,不懂这些,这时正扒着窗台,手里捏着一块杏干慢慢咬着,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看着窗外的街景,觉得哪儿哪儿都新鲜。 不时的还会指着窗外的有趣事物,问身边看护她的杨氏。 夏涵却已经能听懂高氏的话,听到高氏语气中隐有焦急,便也看向了夏宴清。 夏宴清正在品着茶楼里的红豆汤,赞叹古代大茶楼里的招牌甜汤果然不凡,香浓甜美,味道极好。 听到高氏问话,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说道:“生意差吗?不会呀。咱家作坊昨日和今日各出来一炉玻璃,照这个速度卖过三日,再出一炉,正好接上货源。” “可是,琉璃作坊规模扩大了近一倍,买了家奴,又招了好些工人。照着现在的玻璃出售速度,以后作坊产出的玻璃多了,会不会积压?” 虽说这是独家买卖,高氏不怕玻璃真卖不出去,但如今的销售状况,和她以为会出现的哄抢差距实在太大,她是真不明白。 照看夏熙的杨氏见高氏着急,笑着说道:“我听你们二哥说过,玻璃卖的不火,主要是因为天气问题。还有就是玻璃出现的时间不长,却状况频出,很多人如今都在观望,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杨氏对自家小姑子的本事是佩服的,小姑和离归家不到一年,就让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得到了大幅度改善。 她日常会帮婆婆打理府中事务,虽然之前给小姑子准备嫁妆,后来提出和离时,又筹银子买地、买铺面,让家里很是吃紧了一段时间。 但是,从清韵斋开张以来,家里的状况就得到了缓解,尤其卖出那一批琉璃宝石,入账的银子更让人瞠目。 夏家二房家主是以庶子身份出府单过的,没什么家底,小姑拿出来补贴家用的那几万两银子,一下子就让家里的积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丰厚程度。 他们都得承小姑子的情,也得钦佩小姑子的本事。 夏宴清听了杨氏的解释,笑着说道:“二哥看得极为清楚。如今天气逐渐炎热,太阳高照,房间里不需要格外的采光。有窗户上那一层麻纸遮挡,既透气、屋里还凉快一些。 加上玻璃这段时间反反复复出状况,把人们的新奇感磨掉大半,再有人们买涨不买跌的心理,自然不如冬季卖的火爆。” 高氏听得新鲜,追问一句:“怎么就买涨不买跌了?能用更低的价格买到东西,岂不是最好?” 买涨不买跌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对,而事实就是这样。 夏宴清解释道:“若某样东西一涨再涨,人们就会有种紧迫感,觉得这东西得赶紧的买了,需不需要的,先入手再说。否则等需要时,不定会涨到多高的价格。 相反,如果你正在计划购置的东西,三番两次的降价,即使需要,也会等待观望,生怕刚一入手,所购置的东西价格再降,从而吃了亏。咱们的玻璃也一样,等二十两的价格维持下来,待到进入秋季,那才是玻璃销售的旺季,怕是规模扩大了,也不够卖的。” 高氏听得连连点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那咱那玻璃的价格……” 说到这里,她自己先笑了。 这个事儿一家人早就讨论过。 大约的意思是说,玻璃的制作成本不很高,技术也已经成熟,二十两的价格已经有很高的利润。 既然能获利,就没必要把玻璃经营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不但限制了玻璃的用途,也限制了自家生意的规模。 若中途再有人真正掌握了玻璃技术,趁机大规模铺展业务,低价经营,那自己的玻璃就彻底失去了先机,再想扩展,那就真的晚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仰慕 杨氏看着窗外,感叹道:“其实,清韵斋的陶器也是不错的生意,若是没有琉璃和玻璃的衬托,经营陶器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高氏也在一旁点头,之前清韵斋开张,凭借陶器的新颖样式,在京城陶瓷摆件饰物当中,可以算是一流铺子。 如今,人们提起清韵斋时,都聚焦在玻璃上,让陶器反而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再这样下去,只怕人们就记不起清韵斋的陶器生意了。 夏宴清点点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其实玻璃和陶器艺术品,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型,不应该放在一起经营。 平板玻璃只是一种实用物品,说起来没什么档次可言。应该另外开一家玻璃行,主营各种规格的玻璃,包括按照顾客要求,现场划制顾客所需的玻璃尺寸。 如果达到这样的要求,清韵斋的地方不但小,而且也会彻底把陶器生意搅黄了。 她们这里说着话,茶室的门被敲响了。 随行丫鬟开门,外面守着的婆子进来回话:“有位姓黄的姑娘,是吏部郎中的女儿,说仰慕四姑奶奶,想过来和四姑奶奶说说话儿。” 夏宴清迟疑的看向杨氏和高氏,这种事情她还真没什么经验。 夏小娘子回到京城,也曾经参加过几次宴会,也想当个大家闺秀、想融入京城贵女的圈子。 怎奈京城贵妇贵女虽没表现出明显的鄙夷鄙视,但那避而远之的态度,和眼眸里没多少真诚的同情,让当时的夏小娘子倍感压力,自卑感更重了。 之后虽然换成了夏宴清自己,但她在贵女圈子里,着实没感觉到几分善意。 杨氏点了点头,无奈道:“这位黄姑娘叫黄秋容,父亲在吏部任考功清吏司。既然黄姑娘主动示好,咱们又没有说得过去的拒绝理由,还是把人请进来吧。” 说着,还安抚夏宴清,“没事的,无非就是见见面,说几句话而已。” 黄秋容是个身姿婀娜、面容圆润的女子,穿一身鹅黄色衣裙,眉眼弯弯,看起来极为可亲。 一进门,黄秋容先把屋里众人看了一圈,笑眯眯的眼眸定格在夏宴清身上:“夏姐姐还认不认得我,我可是记得姐姐的。夏姐姐做的都是大手笔的事情,我们一起的小姐妹只要一提起你,那可都仰慕的紧呢。” 先和夏宴清相互见礼,又转向杨氏和高氏,“秋容见过二奶奶、四奶奶,冒昧打扰,望您二位不要怪秋容鲁莽才好。” 杨氏和高氏连忙还礼,又让夏涵和夏熙行礼、叫了人,几个人才互相谦让着落了座。 这位高情商的黄秋容姑娘刚一落座,对夏涵和夏熙又是一顿猛夸,把夏涵夸的都不好意思了。反倒是夏熙小姑娘年幼,对黄秋容的夸赞很当真,乐呵呵的听着,大大的眼睛里闪的都是小星星。 夏宴清在一旁看得佩服不已,这一通操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情真意切,没有一点违和感。 但对于夏宴清来说,这种没来由的亲热和自来熟,很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夏姐姐你好厉害呢,秋容听说夏姐姐博闻广记、聪慧过人,短短时间就读了好些书。不知姐姐都读写什么书,推荐一些,让秋容也多谢见识。”一轮的常规应酬告一段落,黄秋容一脸仰慕的对夏宴清说道。 “这个……嘿嘿,”夏宴清干笑两声,“黄姑娘一定是听了不实之言,我不过一个村姑,也就是回到京城才跟着先生认了几个字,粗陋之极。不像黄姑娘这样的名门闺秀,个个熟读诗书,所做都是风雅之事。该是宴清仰慕黄姑娘才是。” 短短这么一会儿功夫,夏宴清就感觉到在社交技能上,自己和黄秋容差距很大,只好把黄秋容捧得高高的,自己能躲远一些。 黄秋容一点儿没受夏宴清的言辞影响,亲热的嗔怪道:“夏姐姐就不要笑话我了,给姐姐说个实话,那些诗文书画什么的,都是咱们实在闲着没事,弄出来充场面的,没几个有真才实学。” 这番话说的,别说夏宴清,就是杨氏和高氏也是一脸的错愕,之前接触不多,这位黄姑娘这么天真洒脱的吗? 黄秋容说着话,还一脸的怅惘,“若我有夏姐姐十之一二的本事,自不去学那没用的劳什子诗词书画,我也要去外面做大事。” 这个……夏宴清就不好接口了,大家这才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十几分钟,彼此互不了解,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高氏快人快语,笑着说道:“黄姑娘可不要妄自菲薄,宴清和你们的经历不一样,她是做惯了事情的,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黄姑娘却是黄大人自小培养的名门闺秀,自当娇养。” 黄秋容掩嘴而笑:“瞧四奶奶说的,我可不想被这样娇养,我宁愿像夏姐姐,像男子一样在外面做事才好。” 紧接着,话锋一转,对夏宴清说道:“过几天,我们府里要办个青荷宴,秋容老早就想给夏姐姐送个帖子,却怕太过莽撞,今日可巧就见面了,还一见如故。秋容明日就把帖子送到府上,夏姐姐一定要赏光啊。 青荷宴?夏宴清瞬间就想起成郡王府的赏菊宴。虽说那次宴会她没吃多大亏,但那种被众人审视侧目的感觉,着实不让人愉快。 而且,这位黄姑娘的高情商并没维持到底,这时就有些漏馅了。 刚才还盛情夸赞、想像她一样在外面做事,可落实到实际行动,却是要通过京城闺秀的经典方式和她交往。 夏宴清摇摇头,歉然道:“多谢黄姑娘好意,严格说起来,宴清只是个村妇,且是个经商的和离妇人,着实不适合和大族贵女来往。这么大的场合,宴清就不去扫大家的兴了。” 黄秋容张了张嘴,饶是她口齿伶俐,对于夏宴清的推托之词,却也找不出反驳的言语。 人和人交往,不但要看是否情投意合,还要看身份层次。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商贾妇人的确难以进入京城大族女眷的交往圈子。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有事单独说 黄秋容纠结的扯着帕子,皱眉想了好半天,才说道:“秋容是着实喜欢夏姐姐的,夏姐姐若不愿出席那样的场合,那秋荣就去府上拜望姐姐好了。” 自顾自的说完,黄秋容面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似乎解决了一件大事,重重的点了点头:“嗯,那就这样说定了,过两日我就差人给姐姐送帖子去,姐姐千万不要嫌弃我。” 似乎怕夏宴清拒绝似的,她把话说完,立即就起身,冲着屋里众人屈膝行礼,之后一边摆着手,一边连声说着“留步,留步”,袅袅娜娜的走了。 “她真要去咱家?”夏宴清一脸愕然,看向杨氏和高氏,贵圈行事都是这样自行其事,不用和对方商量妥当吗? 杨氏望着黄秋容的背影,也是愣了愣,然后才笑道:“这位黄姑娘倒是一向以率真、爽快著称,却没想到会爽快到如此程度。” “难道真要我在家等着招待她?”夏宴清问道。 杨氏拍了拍她的手,温言说道:“父亲终究是朝廷四品官员,你身为父亲的女儿,这些事总要接触的。既然她有意交往,你就先和她来往着,看是否和你对脾气。若喜欢自是最好,你也该有几个朋友了。若不喜欢,以后再找托词也不迟。” 隔日,黄秋容的帖子就到了,声称五月初八,她要来夏家拜访夏宴清。 ………… 一直到初八那日,黄秋容在夏家二房做客离去,邵毅才得到消息。 邵毅听知睿禀报,夏宴清在家接待了黄秋容,先是愣了愣,紧接着,面色就阴沉下来。 上一世,他定的那个未婚妻洪明月,虽然瞧不起他母亲,可是在和黄秋容交往之前,这种瞧不起也只隐含在神情和眉梢之间,并未恶语相向。 黄秋容有没有撺掇洪明月,他不知道。但自从洪明月身边多了黄秋容这个密友,对母亲的恶感越来越甚,直到最后伤了母亲的身心。 如今,这个女人又凑到阿灿跟前了! 难道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凡是要嫁入邵家的人,都会被着黄秋容盯上,一定要把他的亲事酿成惨剧? 看看天色,已经是申时末,虽然天色还大亮,却也不是找夏宴清谈这事儿的时候。 就算他追去夏家,不但见不到夏宴清,没准还会让他未来的岳家错愕,以为他是个不懂礼数的冒失鬼。 第二天,在琉璃作坊的琉璃操作间,夏宴清和乔辰生商议琉璃试验的几种配方,另有两个半大小子在旁帮着称量主料和辅料。 刚把配方里的东西记录下来,大壮媳妇进来禀报:邵大爷来了,说是要求见姑奶奶,如今正在管事房候着。 夏宴清简单交代了乔辰生几句,就往外走。 虽然她被人在朝堂上弹劾,但那弹劾却是失败了,更何况,她身旁随时跟着两个丫鬟,作坊里里外外都是人,她压根儿就没有和邵毅单独相处的机会。 可这话却是说的早了点。 在管事房,两人见礼落座。 邵毅身边站着修远,另有两个小厮候在稍远些的地方,随时听命。 夏宴清身边是心秀和心容,门口还有大壮媳妇候着。 刚坐下,夏宴清也不耽误功夫,直接问起邵毅的来意。 邵毅先扫一眼屋中其他人,说道:“我有事想单独和夏姑娘谈谈。” 特么,幸亏她刚才只是在心里想了想两人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把话说出来。否则,这就是妥妥的打脸。 夏宴清面呈难色:“这个,前些日子邵公子刚因此事被人弹劾,咱们孤男寡女的,单独谈事情是否有些不妥?” 邵毅的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若是看那些人的脸色行事,夏姑娘如今就该守在闺中,等待……”等着他托媒人上门提亲,然后痛快嫁给他就是了,省的他因为这件事夜不能眠。 夏宴清的眉毛也是拧了又松、松了又拧,这货不会又要和她谈前世那些事情吧? 她有点不敢听,不是怕这件事的匪夷所思,而是她一旦认可了邵毅前世那些事,那就是说,她就是邵毅天选的女人…… 这特么,她和这货一共也没接触过几次,没感情啊。而且,照她老爸老妈和两个哥哥,对女儿和妹妹的宠爱程度,铁定不会让她嫁给一个问题青年。 她这里愁肠百转,只听邵毅说道:“真有事和你说,不开玩笑,挺严重的。” 那一语气,好像他俩是那种从幼儿园就合的来,然后一直同学到大学毕业似的,熟的了不得的那种。 夏宴清无奈起身,没好气说道:“既然一定得两个人谈,又是行礼又是让座的,弄这一通虚礼干什么?走吧,外面说去。” 说着,当先起身,再没管那些礼数,径自迈步,向屋外走去。 邵毅笑了,夏宴清的这种态度,让他有种面对着展七的感觉,这哪里像个女孩子嘛? 心秀和心容有眼色,两人招呼着修远三人,拿了屋里的两张椅子和一张小几,放在屋外一株大树的树荫下。 又把茶壶茶盏端出去,分别给两人斟了茶,几个人才远远退开。 “你这两个丫头很机灵嘛。”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让邵毅心下大安,由衷感叹夏宴清对丫头的教导有方。 夏宴清端着茶,两眼望天,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有她这么个聪明主子,丫头能不机灵吗? 邵毅拿起茶壶,示意她放下茶盏:“这种天气,作坊里一定很热,是得多喝些水。我再给你续些。” 夏宴清皱眉,刚才还挺着急的,这时又这么多废话。 她说道:“不是有很严重的事吗?邵公子尽管讲。” 邵毅顿了顿,决定开门见山,“昨日你接待了一个叫黄秋容的女人?” “嗯?”他还要管她和什么人来往?过分了吧? 邵毅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夏宴清上下打量他好几眼,难道这黄秋容有问题? “也不算认识,我和两位嫂嫂带着侄儿侄女在茶楼喝茶,她硬贴上来的。”夏宴清说完这两句话,明显看到邵毅松了口气。 “怎么,黄秋容真有问题?”夏宴清问道。 邵毅点头:“之前和你说的我的过去。我投靠靖王之后,靖王做媒,帮我定下一门亲事……”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便利条件 夏宴清瞬间精神起来,这货,他还定过亲?那么,邵毅的上一世,她岂不是被骗,做了外室?小二? 邵毅看见夏宴清眼刀嗖嗖的,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夏宴清切齿。那个阿灿真的是她吗?她在繁花似锦的现代,见识过那么多美男,和那许多的精英男同事打过交道,居然会被一个古人骗财骗色骗感情?这叫她情何以堪? 邵毅看着夏宴清的反应,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他能看出,现在的夏宴清对他并没有男女方面的感情,好在听闻他曾经定亲,还能有这种反应,着实是意外之喜。 至于这恼火的原因,他不想深究,生怕深究出来的答案,会让他更加心酸。 还是赶紧把事情解释清楚,那嗖嗖甩过来的眼刀,着实让人心惊。 “那女子是洪兴的女儿,定亲时,洪兴是三司使副使……” 夏宴清一边听邵毅讲述,一边在心里转着念头。 上一世,黄秋容接近的人是邵毅的未婚妻,难道就是打的搅黄邵毅亲事、甚至前程,顺便再把邵毅他老妈气死的主意?。 可是,黄秋容接近她,看起来却是在打听玻璃技术。 这位,全能型选手啊,什么类型和难度的任务都能接的样子,这要是生在战争年代,妥妥的间谍苗子。 在听到最后,邵毅说起他母亲被儿子的未婚妻当面斥责,甚至动手,导致邵母最后心灰意冷,也不免大为感伤。 邵毅的讲述很黯淡,听他讲完,夏宴清很有些气愤难平的问道:“这位黄姑娘,最后如何了?” 邵毅脸上浮现出很深的怅然。 上一世,因为洪兴是靖王的得力下属,为了靖王的大业,他当时只能忍气,甚至还被洪兴倒打一耙,差点儿被排挤出靖王阵营。 最后只能拿背后使坏的黄秋容开刀。 “事情发生三年之后,黄秋容的父亲黄征被查出,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倒/卖/官职。黄征当即就被判了斩刑,一家老小流放,抄没全部家产。 那时的黄秋容已经出嫁两年,黄征死后,一个婆子告发黄秋容残害夫家子嗣,被休弃出门。因无家可归,迫不得已嫁给一个屠夫……” 邵毅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黄秋容到底是什么结果。 好一会儿,却只归纳了一句:“总之,日子过的不怎么样就是了。” 据他所知,直到他兵败身死,黄秋容依然在生活的辛劳和丈夫的打骂中煎熬着。 呵呵,邵毅心中冷笑,别说他重生了,有机会改变自己的人生。 就算没机会重生,进到黄泉之下,喝了一碗孟婆汤再次轮回。也比黄秋容每日辛苦劳作,还要被腌臜粗鲁的屠夫凌虐,要强的不知多少。 夏宴清瞟一眼邵毅。 看起来还凑合,至少在黄秋容这里,邵毅是报了仇的。 至于那个洪明月,既然他父亲是靖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只怕邵毅一直到死,也没能把洪家父女怎样了。 至于这一世的黄秋容…… “难道黄秋蓉这次也是冲着你来的?”夏宴清问道。 “应该不是,”邵毅说道,“黄征和襄亲王妃是同宗,京城那家最大的玻璃作坊就是襄郡王府的。我琢磨着,她很可能是冲着你的玻璃技术而来。” “和襄亲王妃是同宗啊。”夏宴清恍然。 难怪上一世的黄秋容会那么针对邵毅,这一世又这么不遗余力的和她套交情。 如果黄秋容背后的人是襄亲王妃的话,这事儿就清楚了。 “这个的确有可能,她昨日来我家,见过我娘和两位嫂嫂之后,在我房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问我,平时都看些什么书。独自在家时,都做些什么。” 夏宴清忍不住笑了笑,“还劝我不要总是在琉璃作坊逗留,应该把手头的事情放在家里做。说作坊里都是身份低贱的人,我是当朝四品官员的女儿,不应该和他们频繁接触。” 她当时就觉得,黄秋容就是冲着玻璃技术来的。 只不过,她日常做的试验玻璃和琉璃的配方以及计划,在知道黄秋容要来做客时,已经收起来了。 “行了,我知道了,她那点小伎俩,我还是能看明白的。邵公子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用担心玻璃技术泄露。”夏宴清说道。 她指望邵毅听了她的保证,麻溜的走人,该干嘛干嘛去。 她这里的活儿还多着呢,如今的平板玻璃技术还要维持一段时间,倒是琉璃制品急需开发。 琉璃的着色、以及变幻的色彩,在这个时代,只能通过自然界的矿石和冶炼矿渣来实现。 这里没有现代的科技分析,各种矿石的成分和含量都得摸索。 这里也没有现代的系统提炼技术,她只能让工匠们通过烧制琉璃,来确定一些矿石中有可能的成分,以及这些成分在琉璃及玻璃烧制中能起到的作用。 可邵毅担心的不单单是玻璃技术的泄露。 他犹豫再三,下了好几次决心,才鼓起勇气说道:“虽然这次黄秋容的目的应该是玻璃技术,可是她若真说出一些诋毁我和我娘的言语……那啥,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啊。” 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夏宴清,等着她答应。 夏宴清立即一个白眼翻过去,“我有那么白痴吗?再说了,我也见不到你娘不是,她就是把天说下来,也没用啊。” 邵毅很不死心的强调:“现在是见不到,但以后总归还是要见面、也是要相处的嘛。” 夏宴清的眼睛立即瞪了过来。 邵毅干笑两声,见好就收,“那就好,那就好,你明白就好。那你可得多加小心,千万不要着了她的道。” 他不怕夏宴清不够聪明,他怕这世上存在着的、那股莫名的力量会起作用,发生超出常理的事情。 黄秋容是真不愿意和夏宴清这个不讲究的村姑接触,更别说去贱/民聚集的作坊,她只要想想,都觉得要喘不过气了。 怎奈夏宴清总是不在家,只接待了她一次,之后每次邀约,都用作坊的事情多来推脱。 夏宴清能用这个理由推脱她,可她把这个理由说给父母听的时候,却变成了能更快获取玻璃技术的便利条件。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问到了关键 天气越来越热,清韵斋的玻璃已经另外选了店铺,叫做清韵玻璃行,专门售卖玻璃,还添加了和玻璃相关的各种服务。 因为正值盛夏,买玻璃的人依然不见增多,反而有下降的趋势。 可玻璃作坊却加大了制作量,熔制玻璃和很多道工序都转到了工棚。 如今虽然是玻璃的销售淡季,玻璃行却要准备进入秋季之后,玻璃销售量增长的货源。 另外,过年前,也会出现一个销售旺季,这些都得有所准备。 乔辰生掌管着玻璃行,另外还带着两个夏家的家生子,进行琉璃配方试验。 把他们能拿到的各种矿石配料,分别加入琉璃基础配方中,已经烧制了两轮,对原料和配料的各种属性,有了基本认识。 现在正在准备进行塑模烧制。 而另一边的玻璃工匠,则在不间断的吹制玻璃筒,另外的切割、软化、铺平、退火等工序,则由后来买进的家奴完成。 这日辰时刚过,夏宴清正在观看新招进的铸模工匠,做几个山水形状的琉璃模具,却见心秀急急走来。 “怎么了?”夏宴清没等心秀开口,当先问道。 “姑奶奶,那位黄秋容黄姑娘在外面,对看门人说,她是您的好姐妹,不用和她见外,不通传就要进来。门房的老苍头正在挡着,只怕也当不了多久。”心秀急吼吼的说道。 两个铸模工匠诧异的看过来。 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清韵琉璃作坊有制作玻璃和琉璃的秘术,作坊内外看管甚严。 像他们这样雇用的工匠,都是在各自的地方做自己的事情,并不接触玻璃和琉璃制造。也没机会、也不允许四下乱走,去观看别的院子所做事物。 这位东家的好姐妹,难道能随意浏览玻璃和琉璃制作? 夏宴清皱了皱眉,叮嘱了铸模工匠和打下手的学徒继续做事,便随着心秀走出院子。 现在的窑场,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了一倍还多,扩大的地方都用于玻璃制作了。 但也另外辟出一个院子叫辅助作坊,用于安置制作模具、以及打磨琉璃的工匠。 这些工匠和玻璃制作没什么关系,都是外来雇工,虽然签了三到五年不等的佣工文书,也有保密协议,可是为了免除不必要的麻烦,他们都集中在辅助作坊做事,不允许去琉璃和玻璃作坊。 玻璃作坊则按照工作量,分了三个院子,院墙也就一人多高,只是为了划定界限,免得有外人误入。 另外制作琉璃的作坊,单独占了一个院子。 夏宴清倒是不怕黄秋容自己进作坊观看。 依照黄秋蓉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对工匠的鄙夷和嫌弃,不可能走进作坊。 如今已是六月中,正是盛夏时节,作坊里的糙汉子们汗流浃背,恨不得赤膊上阵,哪里是黄秋蓉这种闺秀能忍受的场面? 她是怕黄秋容带了其他不讲究的仆妇婆子,那些人可没那么多顾忌。 夏宴清走出辅助作坊时,听闻禀报的乔辰生也从琉璃作坊走了出来。 他看见夏宴清,疾步过来,问道:“小的听说,姑奶奶的姐妹来了这里,不等通传就要往进闯。不会是五姑娘和六姑娘吧?” 乔辰生是年少时就被夏家买来的奴仆,他没在老宅伺候过,却也知道老宅还有两位姑娘未出阁。 夏宴清停住脚步,说道:“不是什么姐妹,只是个熟人。你不用过去,只管安顿众人,把各个院子看好,不要让生面孔靠近。” 乔辰生放下心,领命而去。 夏宴清这也是防着万一,清韵玻璃行现在经营的玻璃优势,全在于把玻璃液吹制成直筒状。 这种做法相对来说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学会玻璃的吹制技术,一般的玻璃工匠都能做。 也就是说,镜面玻璃唯一稀罕的地方在于“想不到”。 在夏宴清生长的那个世界,从玻璃吹制技术出现,到用吹筒法制作平板玻璃,中间间隔了一千多年。 这一千多年间,制作平板玻璃,用过很多种方法,可就是没人想到,把玻璃吹制成光滑的玻璃筒,然后纵向割开、软化、摊平。 现在,只要有外人进到作坊,看到了玻璃筒,甚至看到纵向切割玻璃筒,就算是外行,把看到的状况说出去,只怕用不了几天,就会有操作过玻璃液的工匠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夏宴清带着心秀、心容,拐过一道矮墙,黄秋蓉也带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往作坊的纵深走来。 夏宴清堆了满脸笑容,快步迎过去:“不知道黄姑娘大驾光临,没有及时迎接,还望黄姑娘不要见怪。” 一边说话,一边伸手相请,往外面的待客厅让着黄秋容:“黄姑娘这边请,我刚才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凉茶和水果。这大热的天,黄姑娘先喝杯茶歇歇脚,咱们再说话。” 黄秋蓉脚步顿了顿,做出一无所惧的样子,说道:“我刚出来没多久,又是坐在车上。不用歇。倒是姐姐,一大早就来了吧,姐姐都不提累,秋容有什么可累的?” 说着,挽了夏宴清的手臂,娇俏道:“秋蓉听说夏姐姐另外买了一个店面,专门晶莹玻璃。秋蓉着实羡慕,过来看看姐姐是用的什么惊天手法,做出此等神奇之物。” 夏宴清把手臂抽出来,笑道:“这个可不行,这是商业机密,也是我家这份生意的根本。黄姑娘还是别看了,免得看过之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这,这个,”黄秋容一脸的受伤,“夏姐姐对不起,我,是秋容不懂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姐姐的本事,想看看这等神奇之物是怎么做出来的。对不起,秋容让姐姐为难了。” 夏宴清笑道:“没事,不为难。来了就是客,来吧,去待客厅喝茶,吃点儿果品点心。黄姑娘不嫌弃这里做事的都是工匠杂役,宴清已经很感谢了。” 黄秋容万般无奈,只得随着夏宴清往前走,边走边四下打量着:“姐姐的作坊是院子套着院子的啊,我以为工匠们都是聚在一起做事的,没想到这么讲究。” 黄秋容身边跟着的两个婆子,状似无意的随着黄秋容的视线,也在仔细打量着大院子里的布局。 夏宴清皱了皱眉,应付道:“也没什么讲究的,只不过做事的人多,分开易于管理而已。” “这样啊,”黄秋容点头,忽然笑着问道,“姐姐的玻璃做法是不是很简单,否则,怎么连秋容这样一窍不通的闺阁女子都不能看一眼?”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神色不悦的救兵 夏宴清笑盈盈的看着黄秋容,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有道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没准黄姑娘和黄姑娘随行的人中,就有哪个福临心至、对玻璃制作有天赋的人呢?若是真被哪个瞧去了玻璃秘术,宴清可就连安身立命的根本都没有了。” 说着话,她又瞄了瞄黄秋容身边跟着的几个人,“黄姑娘要不要约束一下随行之人?这里是工匠重地,切记不要随意行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夏宴清的话,成功让黄秋容身后两个婆子收回乱瞄的视线。 黄秋容笑嗔道:“制作玻璃是何等高深技艺,哪有这么容易就会被人看懂的?刚才不过是一句玩笑而已。秋容一个闺阁女子,就是手把手的教,那也是学不会的,姐姐着实多虑了。” 这时,几个人已经走到待客厅门前,夏宴清一边往屋里让黄秋容,一边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凡事不能一概而论。虽然宴清一无是处,可是对制作玻璃却别有心得。” 夏宴清话说的轻松,心中则大为警惕。 这个黄秋容,不知是真的聪慧伶俐,用话语试探,还是误打误撞,竟被她问出了关键所在。 如果玻璃匠人也有黄秋容这种想法,再参照琉璃作坊推出镜面玻璃之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工匠们都在反复练习玻璃吹制工艺,假以时日,难保不会有人想到镜面玻璃的做法。 看来,对待黄秋容的事情上,她还是大意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除了神色如常把黄秋容应付的离去,没别的办法。 否则,只怕更会让人注意到黄秋容之前的问话。 黄秋容往门里迈了一只脚,却忽然停住,对夏宴清抱歉的笑笑,吩咐两个婆子道:“刚才夏姐姐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这里是制作玻璃的重地,你们守在门外即可,千万记得不得随意乱走。” 夏宴清皱眉,她这是真的约束下人,还是在变相提醒这两个婆子,她们可以干点什么? 有这两句话,即使发生了什么,也能提前把她摘出来。 夏宴清面色浅淡,吩咐心秀道:“服侍黄姑娘的人,怎么可以守在门外?你请两位嬷嬷去隔壁吃茶,切不可慢待了。” 黄秋容还想说什么,夏宴清已经摆手,说道:“就这样吧,嬷嬷在屋里吃茶,既不辛苦,也能让宴清安心些,黄姑娘就不要客气了。” 黄秋容抿了抿唇,顺从的跟随夏宴清走近待客厅。算了,这才是第一次来,这次没机会,以后再想办法吧。 同时心中也厌烦,这个地方明明都是贱/民出入之地,而她是大家闺秀,来一次不行,没准还得来第三次、第五次,着实憋屈。 显然,黄秋容在夏宴清身上是下了功夫的,心容和大壮媳妇给两人上了茶点,黄秋容就着茶点,兴致勃勃的和夏宴清说着话。 什么玻璃的神奇,陶器的新颖创意,说的头头是道,最后还把话题落在女子都感兴趣的琉璃首饰上。 “我来看望姐姐,也想顺便和姐姐打听个事儿。” “哦,什么?”夏宴清敷衍道。 黄秋容不气馁,“有人说宝泰银楼已经打磨出一批琉璃宝石,不但有之前的碎金色,还添了深远的湖蓝,极其炫美。但这都是传言,没人见到实物。” “哦。”夏宴清挑了挑眉。 的确,宝泰银楼从她这里拿走那些琉璃,距今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虽然他们的打磨工具不趁手,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出成品了。 “这事儿有什么好打听的,若宝泰银楼确有琉璃首饰,他们留着也没用,总是要出售的。” 黄秋容娇笑道:“这个自然,只是,秋容想仗着和夏姐姐相识的便利,先从姐姐这儿讨个准信儿,也好和别的姐妹们炫耀一番。秋容只问姐姐一句话,宝泰银楼是否从姐姐这里拿走过琉璃。” 夏宴清摇头,“这个,还真不方便说。” 既然宝泰银楼自己没放出消息,那就有他们自己的打算,这话她可不好说。 “行,有姐姐这个话,秋容已经知道了。”黄秋容欣然道。 这样拉拉扯扯说了半个多时辰,黄秋容才意犹未尽的提出告辞:“秋容和夏姐姐真的投缘呢,每次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只是实在不好耽误姐姐做事,秋容这就告辞了,下次寻时间,再来看望姐姐。” 还来?! 夏宴清无语,看来,她得交代门房和乔辰生了。黄秋容若是再来,就让门房和乔辰生告诉她她不在,把人挡在门外。 夏宴清盘算着,以后再不接待黄秋容。 黄秋容则为这次无功而返,感到遗憾。 夏宴清把人送到马车停靠的地方,车夫刚把条凳拿下来,就听见作坊的大门外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正诧异间,已经有人在门外吆喝。 看门人只一探头,就麻溜的把大门打开,五人五骑鱼贯而入,停在了黄家一行人前面。 邵毅端坐在马上,面沉似水,一眼掠过黄秋容等人,把视线看向夏宴清主仆。 “夏姑娘!”邵毅的脸色和语气都不好,严肃且不悦。 额……这货居然敢给她脸色看! 夏宴清应声:“邵公子。” 邵毅依然严肃:“琉璃制作是秘术,这桩生意有邵某一份,邵某还指望靠这桩生意赚长久银子。夏姑娘却私下在这里接待外人,若因此把玻璃技艺泄露出去,邵某今后几十年的损失,夏姑娘可想好了怎样赔付?” “这个……”夏宴清眨眨眼。 几十年的损失啊……这么严重的吗? 虽然这货态度恶劣,办法却相当好,以后,玻璃作坊就有理由拒绝任何不受欢迎的人进入了。 她很无辜的看向黄秋容:黄姑娘,虽然黄姑娘你装的很好,目前来说也没做错任何事,可谁让你遇到一个不讲理、不把人情世故当回事的人呢? 她本以为会在黄秋容这里看到恼怒、羞愤、或者很多她想看到的情绪,然而……没有。 她居然在黄秋容脸上看到了娇羞之色。 黄秋容是真的娇羞,只瞄了邵毅一眼,就低下头,微侧了身体,屈膝说道:“这位就是邵公子吧?邵公子错怪夏姐姐了,是秋容和夏姐姐性情相投,怎奈夏姐姐事务繁忙,所以才来作坊探望夏姐姐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她也配 黄秋容的神情让夏宴清大吃一惊。 这位不是邵毅的仇敌吗?上一世虽然是洪明月出手,把邵母害得了无生机,而真正的黑手却是这个黄秋容。 可看这样子,这黄秋容分明是对邵毅很有意思啊。 还是她入戏太深,对着任何人都要装样子? 夏宴清的视线在邵毅和黄秋容之间来回打着转,七分的不解,三分的八卦。 邵毅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这次是真的皱眉。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重活一世,他看见这个黄秋容,依然会义愤难平。 原本他以为他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没那么愤恨的,因为上一世的黄秋容落得那样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他已经替母亲出了气。 这一世,如果不是靖王的那次做媒,他差点儿都记不起,还有这么个人。 没想到那只是没见到真人的想法,现在看见这个表里不一的恶毒女人,他依然厌恶至极。 邵毅没理会黄秋容的解释,转身吩咐修远和另三个长随:“还愣着干什么?即刻把这些人赶出作坊!” 转头时,看见闻讯赶来的乔辰生。 不待乔辰生的脚步站定,便冷声斥责道:“随随便便就放了不相干的人进来,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念你这次是初犯,暂且记下,如果再有这么一次,拿你是问!” 乔辰生的脚步刚顿住,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邵毅的呵斥搞懵了。 他是夏家家奴,和这位邵大爷啥关系都没有。而且这里也是夏家生意,这位邵大爷一向礼遇他们,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瞬间,乔辰生脑袋里转着各种念头,满是不解和疑惑。然后就见夏宴清一个眼神递过来。 乔辰生立即会意,连忙躬身答应:“谢邵爷开恩,小的知错,以后绝不敢再犯。” 他这里答话,邵毅的一个长随已经下了马,不由分说上前,把黄家车夫扒拉到一边,牵起马缰绳就往外走。 修远连马都不下,带着另两个长随,慢慢往黄秋容主仆五人逼近。 硕大的码头和马粗重的鼻息,吓得黄秋容和两个丫头连忙躲闪,往作坊外退出去。 这时的黄秋容,脸上的娇羞已经变成了哀怨,躲闪着逼近的马匹,还不忘再看邵毅一眼,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被丫头扶住。 她身后那两个婆子到底年纪大些,见黄秋容惊吓,忙放缓了脚步,对着修元等人怒目而视。 只不过,他们都是黄家家奴,知道邵毅和襄郡王府的那些恩怨。 邵家孤儿寡母,在没人关照的情况下,和襄郡王府相斗多年,却从未落过下风。若她们惹到这位,就算真吃了大亏,那也是没地儿说理去。 所以,婆子只挡了挡逼近的马匹,稍稍缓解了黄秋容的惊惧,便也快速退到马车一边。 夏宴清有点冒汗的看着这一幕,很替黄秋容这几人尴尬。 正常情况下,在这个时候,她作为主人,无论如何也得对黄秋容表现一下歉意。 但恶人当道,她也是没办法啊。 何况人家黄姑娘从邵毅出现开始,全部精神都黏在邵毅身上,一眼都没看她,她也就乐得省心了。 黄家主仆一走出作坊范围,邵毅的长随就招呼看门人,把作坊的两扇大门咣咣关上。连一旁的小门,关门的动静也显得很是暴戾。 被邵毅粗暴对待的黄秋容一点没觉得恼火,看着被粗暴关上的大门,脸上都是崇敬和向往。 这才是真正的男儿风范啊。 那俊逸的面容,冷然而无所惧的神色,无一不牵动着她的心弦。 想到襄亲王妃对邵毅母亲的切齿恨意,黄秋容觉得她还是有机会的。 她完全可以借着对襄亲王妃的忠诚,表示出为了达成王妃的意愿,愿意放弃自己的幸福,嫁给邵毅,替王妃掌控邵毅。 顺道的,也可以让邵秀儿那个舞姬染上重病什么的,甚至可以让邵秀儿在万分痛苦中死去。 这样,既能让襄亲王妃满意,她也能如意嫁给心仪的郎君,还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当家主母…… 最重要的是,这样做是为了邵毅好。 他那个舞姬出身的母亲,在这世上多活一天,就多一天提醒世人,他的身份有多么尴尬和低微。 没了这个身份下/贱的生母,邵毅的皇家血脉才能凸显出优势。 美好的前景让黄秋容心动不已, 把整个京城的权贵都算起来,能让邵毅惧怕的也没几个,她若当了邵毅的妻子,以后在京城行走,那是何等的风光。 而且,如今邵毅,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关注,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 黄秋容暗下决心,嗯,就这么办,她这就回去游说母亲,向襄亲王妃表忠心去。 琉璃作坊里,看着大门关上,邵毅才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夏宴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邵公子来得挺及时啊,看这位黄姑娘的神色,对邵公子很是另眼相看呢。” 邵毅的脸瞬间就黑了,低声道:“胡说什么呢?她是什么东西?她也配!” 夏宴清撇了撇嘴,她的话好像是有点过分哦,把邵毅和这个曾经害过她母亲的女人往一起扯,确实不太合适。 邵毅把马缰绳交给修远,不请自入,直接往管事房过去。 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夏宴清惆怅,怎奈这位还真不算外人,且刚替自己解了围。 夏宴清无奈,只得跟上。 管事房是正经商议公事的地方,和待客厅不太一样。 管事房除了平常商议事情的桌椅,旁边的置物架上,还放满了各种带着编号的玻璃和琉璃试验品、成品。 出入这里的,都是分管几个院子的管事和主要工匠。打理房间的伙计也都是可靠之人,是从夏家奴仆中选出来的。 邵毅和夏宴清在管事房落座,奉了茶,邵毅问道:“黄秋容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跑来这里了,你怎么就放她进来了?” 夏宴清有点无奈:“不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黄秋容时刻端着一张笑脸,我实在做不到对着一张笑脸,恶语相向。” 邵毅也就是这么一说,他这是有前世经历,知道黄秋容的笑容下掩盖着什么。 可别人不知道。 别人只会看到,夏宴清面对别人的善意结交,只管恶语相向。这样的事情传开,只怕她就不是任性不通世故,而是发疯癫狂了。 “她没往里面走吧,可看到了什么?”邵毅转开话题问道。 说起这个,夏宴清开始纠结了。 正文 第二百章 人手吃紧 邵毅见夏宴清面色有异,忙问道:“怎么,难道还真出了什么状况不成?” 夏宴清把黄秋容刚才问的、镜面玻璃是不是很简单的话给邵毅说了。 她很有些怅然的说道:“不知她只是随口一说,还是有意试探。如果她真有这个想法,让襄郡王府的玻璃工匠留意到,只怕用不了多久,镜面玻璃的制作技术就会被人参透。” 听到夏宴清说的是这个,邵毅倒是不太担心,“应该不会吧?虽然你总说镜面玻璃的制作方法简单,但没人提示的话,寻常工匠是决计想不到的。” 夏宴清叹了口气,自来就有巧夺天工的说法,很多古代工匠的手笔,在千年后都能让人叹为观止。对这件事,她是真不敢看好。 “镜面玻璃和之前的压制玻璃价格一样,这也变相说明,镜面玻璃的制作工艺绝不会比压制玻璃复杂。而咱们的玻璃作坊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让工匠练习玻璃吹制技术。这些事情,另外那几家玻璃作坊都已从刘宝年那几个工匠处得知。” 夏宴清说着,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是可以给人提示的,我觉着,这个秘密怕是守不住了。” 听了夏宴清这番解释,邵毅也是一阵沉默。 仔细想想,作坊用那么长的时间,白养着众多工匠,没有收益,只是让工匠们练习玻璃吹制技术。 之后,就推出了镜面玻璃。 如果有心人能把握到这一点,也的确有可能玻璃吹制技术和镜面玻璃之间的因果关系。 房间里,心秀、心容几个也面有忧色,还有隐隐的怒意。自家好端端做自己的生意,怎么总有人想着不劳而获? 沉默片刻,邵毅问道:“如果镜面玻璃技术真的被人学去了,你可有应对之策?” “吹筒法制作的玻璃效率比较高,如今正是夏季,正是销售淡季,作坊现在的存货很多。”夏宴清想着自己早就有的打算,和现在实施的困难,迟疑的看向邵逸。 邵毅正等她继续往下说,见她忽的停住,不由问道:“是否你已经有应对之策,却难以实施?” 夏宴清斟酌着说道:“是,我想把京城玻璃作坊的存货,运往交通便利、比较繁华的州府。一边卖玻璃占据市场,一边在那里修建玻璃作坊,等到入秋,玻璃开始进入旺季,作坊也建成,各地也就能自给自足了。” “嗯嗯,”邵毅连连点头,赞许道,“你这想法很不错。” 这个先机很重要,没人能学会镜面玻璃制作那是最好,扩展玻璃生意那是百利而无一害。 万一被人把技术学去了,这几个作坊也没什么优势,在京城没有,别的地方一样没有。 夏宴清为难道:“可是,我这里很缺人手。” 之前培养那些工匠,她就是想以京城为中心,往外扩展玻璃生意。 却没想到,出了成郡王这么个心机深沉的,把玻璃制造技术带去了南方,迫使她仓促应对,往平阳郡分走大半人手。 如果现在继续扩展,那是真没有可用的人了。 工匠倒是可以抽调,每个地方派一两个工匠,再带上几个熟练工,勉强可以应付,以后再慢慢补充人手。 但管理生意的管事却是没有了。” 夏家二房本就没多少产业,家中人口简单,管事本就不多。她开始做生意,家里已经把几个精明能干的人都调给她了。 这是去外地扩展业务,在这个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的地方,把生意交给仓促雇用的管事,夏宴清是一百个不放心的。一个不小心,那就是给别人做嫁衣,自己白忙活一场。 她迟疑再三,才问道:“不知邵公子是否有可靠的人手?” 不能回应人家的感情,还总需要人家帮忙,夏宴清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邵毅却很高兴,阿灿缺人手,首先就能想到他…… “有,我家几处产业,用的人都是父亲留下的老人,他们也各有家人儿女,忠诚度绝对没问题。只要夏姑娘需要,我随时把人抽调过来。” 夏宴清松了口气,“那行,我这就去计划,看需要在哪些地方扩展玻璃生意。定下之后再找邵公子商议,其他嘛……” ……亲兄弟明算账,虽然邵毅有前一世对那个阿灿的钟情,但就这么把生意全权交到邵毅手上,却也不太妥当。 “这些扩展生意,管事用邵公子的人,账房由我来派,不知道公子可介意?” 邵毅听得哭笑不得,“这些人是借给你的,工钱在你这里领,也就是你的人了,只听你吩咐。他们怎么做事,人员怎么安排,当然都是你说了算。” “……哦。”夏宴清略显尴尬,好像总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 “这个,我回去和父兄商议一下,若不出意外,扩展的玻璃生意,依然算邵公子一成半的股。” 邵毅微笑:“都行,夏姑娘说了算,怎么都可以。”他的银子也就是她的,随便她给多给少、给不给都行。 夏宴清被邵毅眼中的笑意看的又是尴尬、又有些心慌,“那,要不,先就这样?等我定好了再找邵公子商议。” “行,那你先忙着。”今天这一趟走的很值,邵毅见好就收,起身告辞。 作坊周围有知睿手下的闲汉看顾,听说黄秋容去了窑场,邵毅这才急急赶过来。 为的就是给夏宴清一个理由,以后凡是她不愿接待的人,都可以推到他身上,把来人拒之门外。 却没想到还带出急需扩展玻璃生意的事情。 在缺少人手的时候,夏宴清能最先想到他,说明除了家人,夏宴清最相信的就是他。 这也就罢了,最让邵毅高兴的是,他刚才居然在夏宴清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 这是多大的进步啊? 把邵毅送走,夏宴清找来乔辰生和另两个管事工匠赵山、刘世贵,商议正在准备烧制的一批琉璃制品。 这个时候,也可以推出一批玻璃器皿。 对开模具她早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做一批实用性的瓶子。 大概是华夏子孙的独有观念,夏宴清总觉得,玻璃的清透感很没内涵。对于使用器皿,她还是觉得陶瓷更内敛、更韵味悠长一些。 但是,小一些的玻璃瓶,功用性也很强。至少能让放在里面的物品一目了然。 正文 第二百一章 就不用他的人了吧? 黄秋容满怀着旖旎情愫,回到家里。 待到二门处下了马车,她才想起这一趟算是白走了。 有邵毅那一番强力警告,不但这一趟白走了,怕是以后也很难再迈进作坊一步了。 对于这个结果,黄秋容倒是很满意,只是在父母那里有点儿是不好交代。 她先去母亲吴氏院子,给母亲回话。 进到吴氏房里,行礼之后坐定,吴氏让人给黄秋容端了碗酸梅汤。 看着她一口一口喝着,吴氏问道:“你在夏家作坊,可曾看到了什么?” 黄秋容已经喝下半碗酸梅汤,放下小碗,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才略有些苦恼的说道:“别提了,女儿一进门就被那夏氏迎到客厅,根本没机会去看。” “哎呦,我的傻女儿。”不吴氏差点要上去拍女儿一把了,“你一个大姑娘家的,谁让你自己去看的?不是给你带了两个婆子吗?” 黄秋容撇撇嘴,说道:“那夏氏甚是警惕,根本没让婆子单独呆在门外。她另派了丫鬟,陪两个婆子在隔壁饮茶呢。” 黄秋容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女儿离开的时候,邵家那个邵毅,正巧也去了。看到我们不是作坊里的人,着实把作坊众人呵斥一遍,指责他们不应该放外人进去。女儿以后只怕也没机会再去租房里了。” “又是那个贱种!”吴氏低低咒骂一句,襄亲王妃交代的事情,可怎么完成。 黄秋容听的有些不快,而且她见吴氏很失望,拿她问夏宴清的话,敷衍吴氏道:“女儿在夏氏的作坊,曾用言语试探,问她那镜面玻璃的做法是否很简单。夏氏没正面回答,把话题岔开了,面色还很紧张。” 吴氏虽然听到她说的话,却不太在意。只以为那是孩子话,也就是想当然的说说。 镜面玻璃的两面,是真的光洁如镜,更甚于打磨过的铜镜,又怎会制作简单? 黄秋容见吴氏不在意,继续蛊惑道:“母亲,夏氏真的紧张了。女儿觉得,那镜面玻璃很可能真的制作简单,只不过没人能想出关键罢了。” 吴氏将信将疑的抬眼,“你真的没看错,夏氏的确紧张了?因为你的问话紧张的?” “真的。女儿问过之后,夏氏不但脸色变了,还胡乱解释了好一通呢。”黄秋容连忙点头。 是不是的,先把这个话告诉襄亲王妃,那她这一趟就没白走,帮襄亲王妃打探出事情的头绪了。 至于玻璃工匠是否能想明白其中的关键,那就不是她的事了。 等以后有了机会,她再表示一下,愿意嫁进邵家,帮忙王妃做事,想来王妃是求之不得的。 只要王妃吩咐,就算父母不愿意,可事关父亲和她们一家的前程,他们一定不敢反对。 黄秋容以为她只是随口敷衍,可她的父亲黄征和母亲吴氏,确如她所愿,真的把这个想法禀报给襄郡王府。 ………… 夏宴清这边,一边是作坊加紧烧制琉璃,制作一批玻璃瓶和几只细碎凹凸花纹的小汤碗,视烧制情况,再看进献皇宫,还是只在清韵斋上架销售。 另一边,夏宴清对父母兄长说了她对镜面玻璃技术的担忧,以及向外扩展琉璃生意的计划。 听着夏宴清说话,姜夫人忍了几次,终于在夏宴清说完之后,拉着她的手,劝道:“宴清啊,咱们有京城和南方的玻璃生意,还有你制作琉璃手艺,以后是不缺银子的。要不,咱就不和他们争了,好不好?你终究是个女孩子,手里有几个赚钱的买卖,再有丰厚嫁妆,足够你以后在夫家安身立命了。” 夏宴清面显为难之色,她知道姜夫人这是为了她好。对于古代人来说,作为女子,的确不好在这些事情上太过强势。 姜夫人见她没说话,求助的看向夏珂,希望丈夫能帮个腔。 夏珂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在他看来,只要不是作恶,不会危害别人,女儿愿意做的事,那就去做好了。 何况玻璃的用处广泛,依照女儿的说法,价格还有下落空间,玻璃行业发展下去,很可能寻常百姓家也能用上几块这样的物什。 如此兴盛一个行业,那是能带动国库民生。他很希望能把玻璃行业推广开来。 若这样平白被别人窃取了女儿的技术,他是替女儿抱不平的。 “宴清你的意思呢?还要不要做这个生意?”夏珂追问的话一出口,就被姜夫人嗔怪的瞪了一眼,“她一个小孩子家的,哪里能看得那么远?” 手中有太过巨额的财富,再有如此强势的经商风格,姜夫人着实是替女儿发愁,什么样的婆家和夫君,才有机会疼爱这样一个强势女子? 夏宴清瞄一瞄姜夫人,有些不忍拂她的好意。 夏梓希对姜夫人说道:“母亲不必担忧,既然小妹有做生意有天分,咱们干嘛要压制?做生意本就是此消彼长,如果任由别人把玻璃生意做大,一定会反过来蚕食小妹手中的生意。以后,玻璃这个行当,怕是再没有小妹的立足之地。” 姜夫人有些犹豫,夏珂却点头表示赞成,再问夏宴清道:“宴清,你可改了主意?” 夏宴清抱歉的冲着姜夫人笑笑,说道:“女儿还是想尽自己的能力,把玻璃生意继续做下去。至于别家玻璃行,若是人家能把玻璃做好,那也由得他们,生意本就是各凭本事。” 商业竞争一直都有,而且越是能大范围、能多家竞争的技术,才更具有悠长的生命力,发展和进步也更快。 她相信自己掌握的现代技术,也愿意给别家一个竞争的机会。 夏梓堂在一旁笑着点头,自家小妹就是心胸开阔。眼看着被别人偷学了技艺,并不气恼暴跳,而是沉着想办法应对,男子的胸襟也不过如此。 问题是,这件事怎么又扯上了邵毅?那家伙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合着只要是小妹的生意,就会有他的一份。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小妹,要不咱再想想办法,四哥帮你找几个可靠的掌柜。邵毅那边的人,咱们就不用了吧?”夏梓堂说道。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玻璃新品 夏梓堂自觉认识三教九流的人比较多,多托些人找找,总能找到几个品行可靠的掌柜。 夏宴清纠结,她能对夏梓堂说,邵毅是重活一世的人吗?她能说邵毅上一世临死时,最念念不忘的那个阿灿,极有可能就是她吗? 从这个角度来讲,再没人比邵毅更可靠了。 “目前看来邵毅还算可靠,那就不要节外生枝、再掺合别人了。”夏珂一句话,就给事情定了性,同时也肯定了邵毅。 夏宴清眼睛转了转,看起来夏珂对邵毅的印象不错。不知道这份不错的印象值,还有多大的上升空间。 扩展生意的事情定下来,剩下就要考虑在哪些地方开玻璃分号。 对于这里的地理状况,夏宴清虽然看过一些地理风物志,但实际情况还是比不了夏珂和夏梓希。 夏珂算是朝廷的高级官员,对各个地方的政治经济很是了解。夏梓希博览群书、兴趣广泛,由他二人给出的意见,极具参考性。 现在的玻璃生意,在南方的扩展点算是有了,就是白先生正在主持的平阳郡,现在需要商量的是,还需要在哪些地方开办分号。 四人商议一番,最后定下,分别在西北各州的中心贡阳郡、西南的督定郡、东边的潮阳郡设立三个分号。 这三个郡的府城相对于周边,交通便利、商贸发达,在这里生产玻璃,不但能供应当地,也便于各地商人运输买卖。 三天之后,玻璃作坊用对开模技术吹制的三寸、五寸、七寸三个规格的玻璃瓶子,以及菱形花纹的玻璃碗,送入退火窑。 另外,还有十几只装好配料的琉璃模具,也送入窑炉进行烧制。 同一天,邵家的三个管事在清韵斋后院和夏宴清见了面,并按规矩签订了文书。 五天后,去往贡阳郡、督定郡和潮阳郡三处的工匠、账房,和邵家的三个管事会合,分别去往各自负责的区域。 用于打开市场的玻璃没有和他们同行,只在各自马车上带了少量镜面玻璃,用于去地方展开业务时,给各种相关人士的礼品。 半月之后,清韵玻璃行辟出的一个小隔断,玻璃瓶和玻璃碗摆在隔断的货架上,开始销售。 虽然夏宴清给这些玻璃瓶的定位是实用性,为的是放置各种粉末、调料、药剂或者液体时,能够一目了然。 但这么新奇的物品一经推出,人们的猎奇心理占了大多数。 三种规格的玻璃瓶,反而是小号玻璃瓶卖的最快,最大号实用性很强的,反而卖的慢一些,且大多是用于盛酒了。 带有菱形块花纹的玻璃碗卖的也好,基本上不用人推荐解说,人们一看到透明晶莹的玻璃碗,立即就把它定格在盛装汤品和盛放果品上。 一时间,原本出于生意淡季的玻璃行,因为这些玻璃器皿,又带出了一波热度。 好在这些物品已经列入玻璃作坊日常生产系列,每隔五天都会补充货源。否则,照着这样的销售热度,只怕又会引起一轮断货。 至此,清韵玻璃行的生意算是稳定下来。 相反,襄郡王府却是要抓狂了。 襄郡王很把黄征的提示当回事,可是,任工匠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怎样才能用更简单的方法,做出光滑度更好的镜面玻璃。 眼见清韵斋又推出了新的玻璃制品,而他们的玻璃作坊却只能制作次一等的压制玻璃,还无人问津,着实让人着恼。 襄郡王懒得再给母亲说明情况,免得再被呵斥一通,他找了自己的贴身随从吴通,想听听吴通的意思。 吴通虽然只是个随从,可心思灵透,平日里很能替襄郡王想些点子。 这时听到襄郡王问,对于夏家不断推出的玻璃新品,有什么破解之法时,吴通迟疑片刻,试探说道:“咱们玻璃作坊的工匠起步晚,又没得到过夏氏的指点,想不出关键也是有的。” 襄郡王阴郁的瞟他一眼,这不废话吗!有没有原因,总之是搞不出来新东西,说这些理由有什么用? 吴通见襄郡王不悦,忙停下铺垫,说道:“要不,王爷试着再找找郑宝根,他夏家玻璃作坊的工匠,找他问问,也许能对咱们的工匠有些启发。” 襄郡王皱眉:“之前不是问过了,他们签过的保密协议,限制他们十年之内不得从事玻璃行当。” 吴通却道:“王爷又不是雇他们做事,只是问些夏家玻璃作坊的细节,试试能否从中看出些别的。该出卖的机密他们早已经出卖过了,也因此受到了惩罚。这次,无非就是把之前的事情再说一遍,没什么关系。” 襄郡王沉吟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再试一试。 正在家中休养的郑宝根,见到之前和他联系的管事,带着两个人造访,心下很是惊了一跳。 他如今肠子都快悔断了,当初好好的营生,工钱高,不但管饭、还吃得好,再加上过年时的赏钱和三倍工钱,着实让家里宽裕了一阵子。 若他当时不贪那些银子,现在一定还在过着舒心日子,那是他这一生当中最好、最舒心的日子。 如今虽免了他的牢狱之苦,可光是赔付银子,就把他家的所有家底都赔了进去,还被送进衙门,着实挨了顿板子。 之前这位管事就找过他,让他伤好之后,去他们的玻璃作坊做事。 可是,他哪敢啊? 这些人此次前来,难不成还是为了这件事? 襄郡王府的管事扫一眼郑宝根家里简陋的家具,再看他身下一床洗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被褥,和炕上的旧油布,不由得心下鄙夷。 这就是贪心的结果,他当时也接触过另两个熟练工,只做了些模糊的试探,就打消了念头。 只有这个郑宝根,一提到银子、看到银子,就什么都忘了。 管事在一张被郑宝根婆娘反复擦过的老旧凳子上坐下。 跟随他来的两个工匠倒是没这么多讲究,很随意的、并排坐在一张条凳上。 “我们此来,还是想问问你,关于夏家玻璃制作的事情。” 听了管事问话,郑宝根稍稍放心,但还是苦了脸,“不是小人隐瞒,乔辰生和何中正从未在我们面前展示过镜面玻璃手艺,大批量生产,也是小人几个离开之后才开始的,小人真不知道具体做法。”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参透 管事也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说道:“这是十两碎银,你只管好好答话,这些银子就是你的了。” 郑宝根已经吃过一次亏,可是看到钱袋,两眼还是闪了闪,再迟疑的看向管事。 他知道的都已经说过了,这位管事拿出这许多银子,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可,可,我着实不知道什么啊。”郑宝根心中万分遗憾。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若是有十两银子,那可就太好了,不但有米下锅,还能存些做积蓄。 却见管事看了眼随他一起来的两人。 其中一人对郑宝根说道:“是这样,无论什么手艺,总要练手的。尤其是镜面玻璃,那样的光滑度,绝不可能一下子就做出来。你好好想想,玻璃作坊里那么多工匠,都能上手做镜面玻璃,夏家玻璃作坊,最长操作的是什么技艺?” 这是襄郡王府名下的顺风玻璃作坊,七八个工匠商量多日,归结出的关键点。 郑宝根回忆之前在夏家做事的时候,做的最多的事情。 可是,好半天也不得要领。 再看看柜子上放置的钱袋,郑宝根咬了咬牙,干脆把他在夏家玻璃作坊的过往都说一遍,其中是否有他们要的东西,让他们自己去挑拣好了。 他和夏家签订雇用文书之后,进玻璃作坊。最先熟悉的是熔制玻璃液,看熔制火候,熟悉玻璃液的性能,用模板模具压制玻璃,掌握退火火力。 ……然后就是过年时,进献给皇宫的压制玻璃和夹花玻璃…… 郑宝根长话短说的讲述着,自己心中都觉得狐疑,这里面,一点儿不牵扯别的技艺啊。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们七个人被识破揪出来,夏家的玻璃作坊什么新品都没有。 那么长的时间,作坊里的工匠和熟练工,都在做一件事,就是对玻璃液进行各种操作。练习蘸取玻璃液的分量均等,练习把半凝固的玻璃液吹制成不同形状…… 郑宝根困惑的说着那段时间里,他和其他工匠一起练习操作玻璃液的种种,心中则万分遗憾。直到现在,他依然找不出他们吹制的玻璃球、玻璃瓶、甚至把玻璃拉成均匀的长条,和镜面玻璃有什么关系。 但随管事前来的两人却听出些异样。夏家作坊,在两个多月里,包括乔辰生和何中正在内的所有工匠,都在练习吹制玻璃,却没出一件成品。 吹制玻璃的话,玻璃光滑的表面…… 其中一个工匠心有所动,和另一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听郑宝根越来越絮叨的把夏家玻璃作坊的事情说完。 管事自是不懂玻璃制作,他不怎么听得懂郑宝根的讲述,所以才带了自家的玻璃工匠,也一直都留意两人的反应,对两人的神情自是了然。 他也是耐着性子把郑宝根的讲述听完,才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夏家的镜面玻璃技艺还真没教给你们。” 郑宝根的心揪了起来,不住的用眼风扫着那个钱袋,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那里面的银子。 襄郡王府的管事出来办事,代表的是郡王府,已经许出去的银子,自是不会收回去,只当把那个钱袋忘了,起身道:“行,郑师傅好好养伤,我们这就告辞了。” 郑宝根坐起身,想要下地送人,可管事并不多留,说完话,便带着两个工匠径直出门走了。 三人转出郑宝根就爱所在巷子,上了马车,管事问两人道:“你二人可听出些什么了?” 两人点头,还是刚才开口的那个人说道:“夏家作坊用了那么长时间,让工匠练习吹制工艺,却迟迟不见吹制的玻璃物品,反而推出了镜面玻璃。镜面玻璃应该和吹制技术有关。” 管事大喜:“你们可有把握?” 工匠点头:“带我们回去一起商议之后再看,吹制的玻璃表面就是光滑无比的。” 管事把工匠送回作坊,径直回襄郡王府复命。 襄郡王一听就高兴了,眼看着夏家的玻璃赚钱,这时终于看见一线希望,由不得他不高兴。 “告诉作坊的工匠,若是能把镜面玻璃做出来,本王重重有赏。”襄郡王破天荒的,拍了拍管事的肩膀,继续吩咐道,“还有夏家最近推出的玻璃瓶和玻璃器皿,最好一并做出来。” 管事受宠若惊,连声答应着退了下去。 ………… 襄郡王府的玻璃工匠掌握到镜面玻璃的关键,开始多方试验时,夏家玻璃作坊的琉璃盏和琉璃摆件已经经过两次模具烧制。 八月初,三个玻璃作坊都在正常工作。 琉璃作坊里,经过第三次模具烧制的琉璃摆件和琉璃盏,在今日完成退火,正打算取出,破开模具,查看成品效果如何? 制作琉璃就这点不好。它不像平板玻璃或者玻璃器皿,在熔制、搅拌和成形的过程中,能及时发现问题,进行调整。 琉璃却要按照预定的器物形状和颜色,把所有配料添置在模具中,整体送入窑炉烧制。 至于出来的成品效果如何、成功的几率有多少,却很难把握。 前两次模具烧制出的半成品,就因瑕疵太大,淘汰了五件。 这次入炉的一共有二十件,若按正常情况、百分之七十的成品率算,应该能出十件以上完整琉璃器物。 这次,杨氏和高氏对她折腾了近两个月的琉璃甚是好奇,听说今日出品,便也过来看个新鲜。 夏梓希也很捧场,今日没去书院,而是骑了马,随杨氏和高氏的马车一同前来。 八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了凉意,琉璃窑炉的温度昨晚已经降了下来,作坊里虽然比外面稍热些,却也能够接受。 乔辰生领着人,在窑炉前忙碌着。 夏梓希和夏宴清守在一旁,看着工匠们把琉璃模具从窑炉中取出。 杨氏和高氏没来过工匠频繁出入的地方,这时在稍远些、特意为她们安置的两张椅子坐着,等待看琉璃成品是个什么样子。 夏梓希一边看着工匠们做事,一边低声问道:“如果这次出的琉璃品质好,可要进献皇宫?”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一半的成功率 夏宴清点头,“这次入炉的,有十二只琉璃盏、八件琉璃摆件。若不出差错,可以拿出三对琉璃盏,搭上一两个摆件,送进皇宫。剩下的先放在清韵斋,作为观赏品,以后再烧出的琉璃制品,就可以正式出售了。” 对于琉璃制品的收益,夏宴清还是满怀期待的。 相对于玻璃,琉璃制作复杂,在配方和烧制上很是讲究,就算有人探听到一些工序,想试着做,最后看的也是品质。 想达到她如今掌握的琉璃品质配方和烧制工艺,只怕要试个十年二十年才行。 现在窑炉中烧制的琉璃制品,是绝对的高端工艺品,一定能带来不菲的收益。 自从黄秋容来过,她猜测玻璃技术有可能被参破,作坊就在烧制新品,而其中久久未能推出的就是琉璃制品。 夏家人都知道琉璃已经有过两次出模,却都是半成品,还要再添加原料,进行重复烧制。 所以,杨氏和高氏才会这么好奇,要来看看,经过如此复杂工序烧出的物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心秀站在夏宴清身后,对这次的烧制结果也满心期待。 从夏宴清开始展示不一样的才能开始,各种让世人惊艳的物品不断推出,可琉璃品却只出过两次。 一次是她们还在王家的时候,烧制出的四只琉璃盏。另一次就是给宝泰银楼烧制的琉璃片。 在王家时,那四只琉璃盏着实把她们惊到了,震惊于这世上居然真有琉璃盏,而且还是出自她们手中。 而这一次的制作,则复杂了很多。她是贴身伺候夏宴清的,亲眼看到这次琉璃制作的每一个成型步骤,对最后成品的期待感更强。 这段时间,在反复烧制琉璃、破开模具的操作过程中,乔辰生的手法已经熟练了不少。 但他还是首先选了一个器型简单的琉璃,开始着手破除模具。 乔辰生在一个工匠的辅助下,小心翼翼把模具割开,夏宴清则给夏梓希解释:“这是个日进斗金的金樽,器型算是规整,模具比较容易剥离。” “金樽?”夏梓希诧异。这不是正说琉璃了吗?金樽又是怎么回事? 夏宴清笑道:“我们之前试过这个配方,烧出来的琉璃色泽澄黄,有金色光泽。所以选了这个配方烧制玻璃樽,成品自然会呈现金色,称之为琉璃金樽。” 虽然还没见到实物,夏梓希却听明白了夏宴清的解说,如此金灿灿的东西,可以想象它的受众人群。 “你这东西,是打算高价卖给商人吧?”夏梓希笑问道。 夏宴清得意:“经商的人嘛,都愿意讨个好彩头。这种琉璃摆件,既有观赏价值、看着漂亮,又能有个好寓意,向来都是商人愿意追逐的。” 两人说话间,模具渐渐破开,琉璃金樽显出全貌。 这时的房间里,不但有夏梓希和夏宴清等人,还有制作模具和打磨琉璃的工匠。 这些人知道琉璃制品今天出炉,特意申请,想看看他们忙碌了一个多月,所出的成就到底如何。 随着琉璃外壁的模具从两旁分开,黄澄澄似透明、非透明的方口琉璃金樽展现,立即引来在场众人的吸气和惊呼。 杨氏和高氏距离较远,听到这里的惊叹声,也忍不住站起,走到夏宴清和夏梓希身旁。 目光所及之处,也瞬间让几人瞪大了眼睛,掩口惊叹。 高氏指着琉璃金樽,惊问夏宴清道:“这琉璃樽的外壁内,居然还有别的……宴清你是怎么把铜钱放在里面的?” 除了参与制作的工匠,夏梓希、杨氏等人,都把视线投向夏宴清。 这个琉璃金樽高九寸,器形修长、方口方底。橙黄的半透明琉璃壁中隐隐有细碎的铜钱形状。 这些浮在琉璃壁中、铜钱样的东西,在光线照射下,有半透明的琉璃映衬,猛一眼看来,似乎真有一枚枚铜钱在其中流动散落。 夏宴清扫过一旁的打磨工匠和塑膜工匠,解释道:“这也是琉璃,是前两次烧制二成,经过打磨后,重新放在模具中,和新的配料混合,再经过烧制,就是四嫂现在看到的样子。” 所以作坊才会专门雇用打磨工匠和模具制作工匠。 这些有手艺的工匠自然不会卖身为奴,却又不可避免的接触到琉璃的制作工序。 好在这几个工匠人品都信得过。 制作模具的工匠品行都是经过打听之后,才联系雇用的。而那几个打磨工匠就更不用说了,之前打磨琉璃裸石,就是用的他们。 如今看来,这几个工匠也的确可靠,他们看着琉璃金樽,眼中流露的都是欣慰和骄傲,没有探究和贪婪之意。 而且,这种复杂的琉璃制品,在每次的熔制温度、以及多次烧制的配料上,都大不相同。否则,烧出来琉璃会融在一起,绝没有如此丰富的图形和层次感。 夏梓希笑眯眯的看着这只光华流动的琉璃樽,并没有像杨氏和高氏那样意外。 自家小妹在王家那样简陋的条件下,都能烧出四只琉璃盏,如今人手这么多,又反复琢磨了一个多月,所出琉璃品质自然和之前的琉璃盏大不相同。 手中掌握有这样的技术,以后就是想不赚钱都不行。 如此能干灵透的女孩子,哪里还用愁什么将来? 紧接着,乔辰生和两个工匠一起动手,分别把其余七只摆件和十二只琉璃盏模具拆除。 琉璃盏的成品率还可以,共出了九只。 其余三只都有明显瑕疵,有一只甚至都没能成型,一半是杯盏的形态,另一半却歪斜着、缺了好大两块,且成型那一半也坑坑巴巴,完全没眼看。 而八只摆件,却只出了四件成品。 两只琉璃金樽不错,都成功了,打磨之后,就可以达到完美无瑕的效果。 另外两种器形,分别是江山如画和鱼跃龙门,各出一件完好的。 其余两件福如东海摆件都是残品,大概是局部温度掌握的不好,前两次烧制的琉璃形状,与第三次配料完全融作一团,丝毫看不出山海的样子。 还有江山如画、鱼跃龙门,也各有一件也没达到烧制效果。 乔辰生和两个工匠,看着四件残品,脸上都是挫败。一半的成品率,着实让人失望。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真的是琉璃呢 乔辰生看着两个福如东海的摆件,感觉分外心疼。两件,居然连个器形都没有,白费了前两次的基础样本。 那可都是众人下了功夫的,烧制、打磨、再次塑形,一点儿都不含糊的做下来,却是如此结果,怎能不让人沮丧。 夏宴清则安心不少。这样简陋落后的条件,只是模糊的、用烧制试验确定成分的玻璃原料,又没有各种现代仪表辅助,就能把琉璃烧制成功,她已经超级满意了。 她轻击两下手掌,说道:“好了,不用气馁,这才是咱们第一次制作如此复杂的器型,能有如此结果,已经很好了。以后多加努力就是。” 然后又吩咐乔辰生道:“去账房支些银子,凡参与琉璃制作的,主事工匠赏银二两,辅助工匠和熟练工赏银一两,其余杂工五百钱。” 乔辰生和一干工匠脸色稍缓了些。 两个管事工匠赵山、刘世贵带着人,取过几个木匣子,分别垫了稻草,把残次琉璃制品收入其中,挂上编号牌,拿了下去。 杨氏、高氏和几个丫鬟,围着色彩夺目的琉璃品,一边观看,一边啧啧称奇,并没在意作坊里的人在做些什么。 夏梓希却把工匠们郑重存放琉璃残次品的举动看在眼里,很诧异的问道:“这些东西,难道不是损毁或者回炉吗?怎么还会如此妥善保管?” 夏宴清解释道:“这些东西,相对于完整器形来说是次品。但对于很多新烧制的琉璃制品,却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基础琉璃,可以用来进行颜色和图案调整。” 她说着,示意夏梓希看那几个琉璃盏。 “这几个琉璃盏中的颜色变换和过渡,就是通过一些颜色不同的基础琉璃达到的。” 夏梓希一边点头,表示明白,一边再仔细打量几只琉璃盏的外形和颜色。 这几只琉璃盏的外形是传统样式,圆形杯口顺滑而下,外壁流畅的在杯底收拢形成底座。 依然以琥珀色为基础色调,然而其中有柔滑如丝缕的蓝色和深橙色晕染开来。虽然仔细比较,每一只琉璃盏的色彩细节都不尽相同,却又意外的有统一感。 想来这些颜色,可以用鱼跃龙门和福如东海中的橙红色和蓝色来达到晕染目的。 接下来,这些器形完整的琉璃制品,还要经过边缘和细微处的打磨和抛光。想要看到真正的成品,还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乔辰生等人各自做事,夏宴清把夏梓希等几人请到管事房稍事歇息。 几个人再把管事房的玻璃陈列品观赏一遍,才意犹未尽的坐下。 夏梓希喝着茶,问道:“琉璃盏的成品率还是蛮高的,比你预计的要好。三对琉璃盏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进献皇宫?” 夏宴清颇觉神秘的说道:“我之前让康掌柜联系过宝钛银楼,他们的琉璃首饰准备八月初面世。两家商议,由咱们先向皇宫进献琉璃盏,宝钛银楼随后推出琉璃首饰。也算咱们替琉璃首饰涨涨行市,免得因为琉璃首饰价格下降太快,反而没人入手。” 高氏一旁听着,笑道:“小妹出手的生意还会照顾他们后续,能如此讲信誉,以后愿意和小妹合作的人一定多。琉璃首饰更是不需要担心,只要东西好就成。宝钛银楼什么时候推出琉璃首饰,我和大嫂先去捧个场,入手几件,戴着参加两次宴会,就能让琉璃首饰大大扬名。” “这样最好,不用四嫂打听。”夏宴清很是豪迈的应声,“什么时候有信儿,我告诉二嫂和四嫂。两位嫂嫂看好了什么,尽管买。我出银子给嫂嫂付账。” 面向银楼出售琉璃半成品,也是琉璃作坊的重要业务之一,她捧场是应该的。 在这个金刚石还稀少的年代,精心打磨过的琉璃裸石,有着独特的、无法掩饰的光彩。 虽然这批首饰堪称跳水价,但也只是相对于上次主旨为了坑人的价格,相对于寻常首饰,现在的价格依然属于高端。只要有女眷带出来,一样的华贵璀璨,也就一样有人追捧。 高氏爽快,一点儿不带推辞的,笑道:“有小妹付账那是最好,到时候四嫂我可得多选几件。” 杨氏一旁笑话她:“你瞧瞧你那点儿出息,当嫂嫂的,连小姑子的便宜也抢着占。” ………… 这次跑内官监的依然是邵毅,只是他身后除了修远,还带来了清韵斋的康掌柜。 魏公公听闻通传,说是邵毅来了,琢磨着内侍大总管孙公公的叮嘱,连忙出迎。 孙公公笑意满满的把邵毅迎进来,视线却是不经意的扫过修远和康掌柜,自然看到他二人手上拎着的包裹。 魏公公、邵毅两人谦让一番,各自落座。 修远和康掌柜则拎着包裹,站在邵毅身旁。 尤其是康掌柜,这是他第一次能靠近皇宫,正心潮澎湃呢。这也就是跟着夏家四姑奶奶做事,否则,以他祖祖辈辈的平民身份,只怕轮回几辈子,也没这种机会。 魏公公再看一眼修远两人手上的包裹,笑道:“咱家得过孙大总管的叮嘱,说皇上吩咐,清韵斋若有新品,让咱家务必接收。邵副尉此行……” 邵毅笑道:“魏公公替皇上办差果然尽心。” 他回身,冲身边两人抬一下手。 修远和康掌柜上前,把手中包裹放在桌上打开,其中的四个檀木匣子,依次平放在桌面,两人退在一边。 邵毅先打开最大的匣子,一边说道:“这是清韵斋的琉璃作坊,烧制出的第一批琉璃物件。特意选了其中的精品,送来魏公公这里,请公公品鉴一番。如果还看得过眼,再进献皇上。” 他这里说着话,匣子也打开了,曹公公的视线一落在匣子里,眼眸就是猛的一缩,一下子站起来。 “这,这,果真是琉璃摆件?!” 邵毅笑着点头,伸手解开固定摆件的两条布条,把江山如画的摆件拿了出来。 说是江山如画,其实是一个直径八寸的淡蓝色琉璃圆环。圆环中下部,是峰峦叠嶂的几个山峰,和环绕山峰的一条江河。 山峰和江河的大部分都在圆环的淡蓝色琉璃之中,中间靠上一部分在圆环中空的位置上。 山峰隐见峭壁和层层绿意,江上有两片孤帆清晰可见。 圆环的中下部有山峰峭壁和江河,而上面部分,则有几朵白云在淡蓝清透的圆环内飘浮。 曹公公眼睛不停的来回转动,急切打量着摆件的各处细节,很有眼睛不够使的感觉,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 终于,他没忍住,伸出手缓缓抚过琉璃摆件,仔细感受着略带凉意和凹凸的光滑触感,口中喃喃说道:“琉璃啊,真的是琉璃啊,居然能做的如此精妙,如此精妙呢。”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推出琉璃首饰 邵毅再一次走进内官监,立即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更何况,他身后之人还提着两个包裹,其中一人赫然是清韵斋的掌柜。 大多数人都猜测,清韵斋又有什么稀罕物,要进献皇宫了。 至于这个稀罕物是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在这之前,清韵玻璃行已经卖了半个多月玻璃瓶和玻璃碗,陆续的还添加了新品种。 其中就有各种凹凸花纹的玻璃汤碗,和小规格的玻璃碗碟。 要知道,用那样子的玻璃汤碗盛放汤品,在透明玻璃凹凸花纹的掩映下,立即就能让汤品高上好几个档次。 如今,各家举办宴席,上等瓷器依然是主要器具,但是汤品的话,却是一定要用玻璃汤碗来盛放的。 寻常女孩子家,邀请闺中密友聚会,吃个甜品、点心的,使用带有各种纹路的玻璃碗碟,也是身份和时尚的象征。 可是大家都知道,卖的很火爆的玻璃餐具,并未在皇宫出现。 除了玻璃餐具,玻璃作坊还能做出什么好物件呢? 邵毅进献之物本就没什么机密可言,再加上,摆件本来就是摆在显眼的地方,用来观赏的。 对于皇帝来说,最便于观赏的显眼地方,莫过于皇帝日常办公的御书房。 山水如画摆件,也就顺理成章的摆在了御书房、皇帝的案头。 而那六个琉璃盏,在皇帝赏玩之后,被指定先收起来,用于月中的中秋宴。 这件事在宫中传播,让很多嫔妃都心生好奇,想看看琉璃盏的神奇之处。但皇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中秋之前不能随意动用的意思了。 琉璃盏收入库房后,不断有得脸的大宫女前来,替自家主子赏看琉璃盏的稀奇之处。 随即,琉璃盏的稀奇和晶莹绚丽、玲珑剔透,在后宫风传一时。 众多嫔妃都在畅想,中秋那日的宫宴,不知哪位妃子幸运,能用那神仙器物饮宴。 再有当日出入御书房的几位重臣,更是被皇帝案头上那件颜色丰富的山水琉璃震惊莫名。 看那远山近水,看那琉璃于琉璃之间的完美融合,浅蓝色透明圆环内与圆环外的景物的无缝衔接…… 这世上,什么时候居然有了如此精妙的手艺? 就在京城各种人士交流着关于琉璃的种种时,宝泰银楼的琉璃首饰推出了。 据宝泰银楼宣传,这批琉璃首饰的品质,丝毫不逊于之前曾出售的那批,甚至在颜色上更加丰富、更加富丽堂皇。 但价格却是上一批的十之一二。 品质更好,但价格却大幅度降低,这是什么?是东西不够稀罕、不值钱了吧? 如此结果本该让人们怀疑、不屑,可是有了清韵斋进献皇宫的琉璃传奇,谁有敢说琉璃不稀罕、不值钱了? 就像夏宴清预想的那样,这次向皇宫进献,极大削弱了人们对于价格暴跌的疑虑。好多人都打算去看一看琉璃首饰的品质,买不买的,先观望一番。 宝泰银楼不愧是京城第二大首饰行,这次不但有各种小颗粒琉璃裸石镶嵌而成的首饰,另外自主设计了大粒度的琉璃额饰和项链吊坠。 这些大粒度琉璃配以炫美的金银花纹围绕,也是让人们眼前一亮。 高氏没说空话,她和杨氏真的在宝钛银楼推出琉璃首饰的当天,前来银楼选购首饰。 夏宴清也不虚言,她告知宝泰银楼推出琉璃首饰的时间,顺带的,就给两人放下六千两银票。 这些银子不单单是买首饰,也是夏宴清对两位嫂子的感谢。 她刚回来时,为了帮她支起生意,可谓把家里能拿出来的钱财都拿出来了。 父母兄长心疼女儿、妹妹自是没话说,难得的是两个嫂子,没有血缘关系,却从未提出反对,更没有给她脸色看,让夏宴清着实感动。 这是夏宴清对嫂嫂的一番心意。 银票一拿出来,两人就吓了一跳,买件首饰而已,居然拿出六千两,没有这么败家的吧? 姑嫂三人几番推拒,最后是姜夫人让杨氏二人把银票收起,算是告一段落。 可今天临出来时,姜夫人却贴了她们两千两银子,让她们紧着这两千两银子花,不足的,再从那六千两里面取用,剩余的还给夏宴清,也算没有拂了她的好意。 两人腰包鼓鼓的,就进了宝泰银楼。 因为宝泰银楼已经宣传了好些日子,再加上清韵斋进献皇宫琉璃物品的噱头,今日光顾的客人很多。 杨氏和高氏由女侍领着上了二楼。 二楼的六张桌子,五张已经坐了人。两人先是看到两个相熟的年轻妇人,随后高氏看到兵马司指挥使的夫人谭氏也赫然在场。 两人先和熟人打了招呼,连忙去谭夫人那里见礼。 谭夫人笑着摆手:“来到这儿,咱们都是宝泰银楼的客人,可不用这么多礼。” 陪在谭夫人身边的一位中年妇人插言道:“不用说也知道,宝泰银楼的琉璃一定出自你家小姑。你二人想要琉璃首饰,哪里用得着凑这个热闹,直接吩咐一声,要什么样的首饰没有?想来宝泰银楼一定抢着做好,巴巴的给府上送去。” 她这话一出,相邻两个桌子的客人都往这边看过来,杨氏和高氏也面色不虞。 谭夫人自然知道自家丈夫对夏梓堂的欣赏,再加上夏珂如今颇受皇帝看重,自然愿意打这个圆场。 没等高氏出言,谭夫人就说道:“你瞧瞧你,哪有你这样子说话的?就算银楼的琉璃出自清韵斋,那也是生意来往。夏家两位少奶奶来这里,也一样是卖家和主顾的关系,账目清楚才是长久生意,怎可混为一谈?” 说着,示意二人:“你们也是来买首饰的吧?坐这里,咱们一起看看。” 这个中年妇人,杨氏和高氏也是认识的,她的丈夫也在兵马司任校尉之职。大概因为夏梓堂升值较快,年纪轻轻就是同等官职,所以心存不甘,一向和高氏不对付。 只是,谭夫人相邀同坐,高氏也是无奈,只好笑盈盈的答应了,拉着杨氏一同坐下。 谭夫人笑着说道:“我刚才对女侍说了,拿两件适合我们这个年纪的琉璃首饰,却没想到会遇着你们,一会儿,少不得还得麻烦女侍再跑一趟了。” 说着话,一队女侍鱼贯而入,其中两个女侍捧着一个木制托盘过来谭夫人这桌。 托盘放在桌上,黄绸之上的两件首饰,立即吸引了几人的视线。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责问 托盘上是两样首饰,一件是金色琉璃额饰,拇指大的鹅蛋型,打磨出若干平面,周围是薄薄一圈赤金火焰纹。 另一件是海蓝色琉璃裸石镶嵌的牡丹篦梳,这样的首饰,通常是佩戴在发髻正中。这件篦梳配以海蓝色,也是做的雍容庄重,正适合中年妇人佩戴。 海蓝色篦梳的一旁,另外放着几只同样是海蓝色琉璃簪花和水滴形耳环,想来是用来搭配篦梳的。 宝泰银楼的窗户都已经换成了玻璃窗,虽然每扇窗户只是中间部分是整幅玻璃,四周依然装饰有雕花,但还是比这个时代的麻纸窗明亮的多。 女侍先拿起那只海蓝色的篦梳。 篦梳放在掌心时,女侍晃动一下,繁多折射面的琉璃反射着夹杂有海蓝色的阳光,让在座几人齐齐眯了眼。 那个中年妇人身边的一个小姑娘更是“啊”的惊呼出声。 女侍笑着给几人介绍这款海蓝色篦梳的用料、纹样等细节特点,详细解说、辅助以多角度展示篦梳各个细节,加上稀有的颜色,把在座几人听得心动不已。 谭夫人把篦梳接过来,拿在手上细看,心中极为满意,动了购买的心思。 “这个篦梳,再加三朵簪花,共多少银子?”谭夫人问道。 女侍忙答道:“这只篦梳八百两银子,簪花每只七十五两,今日是首次推出,给夫人按八折算,共八百二十两银子。” “这么……”谭夫人吃惊,把“这么便宜”的惊问,硬是咽了下去。 可是谭夫人是咽下去了,隔了一张桌子的一个年轻妇人却出声了。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年轻女子拍案而起,怒喝道:“这只项圈用料如此之多,售价却只有九百两。而年前,我只购置了一支简单的琉璃金簪,你家银楼要价居然是四千九百两银子,简直欺人太甚!” 伺候那个桌子的两个女侍,连连屈膝赔礼,不断地说着好话,面色却不惊慌,想来今日这桩故障应该在宝泰银楼的预料之内。 女侍解释道:“还请柳大奶奶息怒,小店一向以诚信为本,绝不敢居奇货、抬高价。年前那批琉璃宝石,小店就是以高价收的。若当时也卖这样的价钱,那却是要赔得血本无归的。还望柳大奶奶见谅。” “胡说!”那位柳大奶奶斥道,怒气丝毫不减,“同样都是琉璃,仅仅过了几个月,价格怎会相差如此之大?分明就是宝泰银楼,赚了黑心钱。今日,宝泰银楼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我就让人把你家银楼告上衙门!” 宝泰银楼的女侍依然行礼解释,无非也就是请柳大奶奶见谅,他们做生意的,都是按照原料本钱来制定价格,并不欺客。 众人大多在静静观看,柳大奶奶那桌还有另外两人,一个在劝说,另一个则在帮腔斥责宝泰银楼。 可是,大家都知道,即使这位柳大奶奶真的把宝泰银楼告上衙门,似这种高档饰品,并不牵扯百姓民生的油盐布匹,自然是以稀缺为贵,衙门是不怎么管的。 杨氏和高氏望过去,这位被女侍称作柳大奶奶的年轻妇人,正是去年参加过成郡王府赏菊宴的其中一人。 当日在成郡王府,很是在旁帮着韶华郡主挤兑自家小姑来着,想来她也是购买天价琉璃首饰的其中一人。 在柳氏的责问和女侍的解释中,权掌柜脚步匆匆的踏进二楼,几步上前,对那位柳大奶奶连声解释,说的也都是同样的话。 只不过权掌柜说话的分量却是重了些,解释之后,还特意说明,宝泰银楼有详细的进出货账册,即使上到衙门,账册中也清清楚楚记录着那批琉璃宝石的进货价,绝无哄抬物价的嫌疑。 这番话说下来,那女子立即看向高氏和杨氏。 杨氏微微皱了眉。但既然柳氏并未开口,她也就不说什么,只静静端着宝泰银楼提供的茶水,慢慢抿着。 权掌柜看到夏家两位少奶奶在场,心里暗自叫苦。 他自是知道之前那批首饰价格高得离谱。夏家四姑奶奶做生意颇有自己的风格,显然不会用奇高的价格赚钱。 至于那批琉璃宝石为何会要高价,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刚才说了,宝泰银楼的进货价就高,他手中也的确有进出货账本,和清韵斋交割的手续也齐全。 别说去衙门,就是此时把账本和手续公开,宝泰银楼也是可以的。 那清韵斋有邵毅的股份,当日来买首饰的,无论哪家,都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去找清韵斋的麻烦。 可夏家两位少奶奶若是在这里被柳大奶奶责问,再起些冲突,那他可就不好向夏家四姑奶奶交代了。 得罪了这位姑奶奶,那就是得罪了财神爷。 权掌柜正想再说几句,转移柳大奶奶的注意力,没想到他还是晚了一步。 柳氏神色不善的看着杨氏两人,重重哼了一声,讥讽道:“可惜夏家号称书香世家,却教导子女无方。不但纵容和离女儿经商,还欺瞒世人,赚得如此黑心银子。我看你夏家趁早昭告天下,不要再自称什么书香门第,改为商贾之家算了。” 高氏一听就怒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杨氏连忙拉住她,把她按回椅子上,自己却站起来,面对柳氏。 “我劝柳大奶奶还是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夏家是否书香,却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杨氏淡淡说道,“我虽没做过生意,却也知道,有随行就市这么一说。当日的琉璃,自然有当日琉璃的价格和成本,难道为了照顾柳大奶奶一人的心情,即使如今琉璃成本降下来,清韵斋依然卖高价不成?” 柳氏被杨氏问得语塞,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也多有不善。 当日,韶华郡主戴着琉璃首饰出现在人前,那是惊艳了全场的。 宁国公老夫人的寿宴,不可谓场面不大。即使在那样的大场面,最耀眼的,却只有韶华郡主一人。 她们也是想买首饰的,却没门路、没机会,加上当时的价格的确太高。 如今,好不容易价格降下来了,她们也有机会、能买到了,可这位柳大奶奶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有她们那个圈子里人,才能享用如此璀璨的首饰不成?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芷容县主的担心 柳氏被众人看得无措,又是恼恨杨氏一张利口,又是心痛自己之前多花出去的那许多银子。 要知道,若是按照现在的价格,那可是要省下几千两银子的。 这些也就是几个念头之间的功夫,权掌柜连忙趁着空挡,赔笑道:“柳大奶奶这是第二次购买琉璃首饰,今日又是琉璃首饰的优惠日。若是柳大奶奶看中了哪样首饰,小人可以做主,给柳大奶奶七折的优惠,您看如何?” 柳氏面露不屑,如今的琉璃首饰,最贵的也就是一千两银子出头,一折才能有多少? “不必了。”柳氏丢下一句,问同来的两个女子,“我这就走了,你们可要一起?” 两个年轻妇人想着柳氏那多一折的优惠,劝道:“要不,咱们再看看,好歹也选上一两件再走。” 一件就能少花一百两左右的银子,这次的琉璃首饰,件件都精美,且价格如此动人心,趁着有优惠,配套买上几件,若是全部由柳氏出面购买,那是能省不少银子的。 她们一人劝着柳氏,一人连连给她使眼色,柳氏倒也看明白了。 忍了忍气,又狠狠地盯了杨氏和高氏一眼,才勉强坐定。 被柳氏打断的首饰导购再次启动,不过,经柳氏这么一提醒,谭夫人同坐的中年妇人问权掌柜道:“你们的首饰降价幅度如此之大,会不会我们这次买了,没过多少时间,价格又降得一塌糊涂,那样我们可是不依的。” 权掌柜连忙保证:“咱们这次的首饰可是保值的,十年之内,若是价格下滑,咱们给各位主顾补偿差价。” 这是夏宴清给宝泰银楼的保证,至少十年之内,琉璃的价格是稳定的。 这个价格,即使别家作坊也能烧出琉璃,在色彩和硬度都保证的情况下,成品率是很低的,价格绝不会比她卖给宝泰银楼的便宜。 “如此甚好,”中年妇人大喜,“可有凭据?” “有,有的。”权掌柜忙道,“从今日起,凡是在宝泰银楼买到的琉璃首饰,都有一张保值卡。从出售之日起,十年之内,若是价格有波动,涨则不论,若降价,宝泰银楼会赔付给各位主顾差价。” 听着权掌柜的解释,柳氏的脸色又差了几分。 同事他宝泰银楼卖的琉璃首饰,保值却只是从现在开始,她们这些第一次购买的,就不算主顾了吗? 这不是欺负人又是什么? 有了价格保障,加上首饰样式新颖诱人,场间女眷立即就有了兴致。原本打算,只是来看看的人,也动了购买的念头。 最终,谭夫人又让女侍拿来两件不同款式的首饰,挑选一番,终究还是选了那件海蓝色的篦梳,配了三只同色琉璃簪花。 杨氏、高氏和那个中年妇人,也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买了下来。 杨氏二人用了两千两出头的银子,各买了一支步摇和一支金钗,另外也搭配了簪花、耳坠和项圈。 那些原本没打算出手的,好歹也带了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这时见大家都在挑选,而首饰的确出乎意料的炫美,花上百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件像样的首饰,也都各自高兴。 最开心的还是和柳氏同桌的两个年轻妇人,她们并没有自己出面,而是看好了,全部由柳氏出面,都是以七折价格拿到手的。对比其他女眷所付价格,着实省了不少银子。 谭夫人买了称心的首饰,便不多留,包了首饰便出来了,也给陆续进来的女眷腾地方。 有柳市刚才闹了那么一出,杨氏和高氏便也不好久呆,干脆陪着谭夫人同行。 临上马车时,谭夫人还拍了拍高氏的手臂,笑道:“有些事情不用介怀,很多时候被人议论责难,并不见得就是做错了,而是太出色,招人嫉恨了。想开些。” 这就是肺腑之言了。 高氏二人动容,连忙屈膝称谢。 她们刚走,柳氏和另两个年轻妇人也一同出来。 但柳氏却没和两人同行,而是借口有事,转道去了成郡王府。 过年那时购买的琉璃首饰,她买的还是小件,只花了几千两银子。芷容县主买的可都是大件,且不止一件,那冤枉银子可就花的多了去了。 她和她的夫家都身份不显,惹不起夏家,也惹不起宝泰银楼,但芷容县主却不然。 芷容县主出身郡王府,另外还有两位郡主呢,同样被宝泰银楼用高价欺瞒。 只要这几位肯出头问罪,想来宝泰银楼和夏家总要给大家一个说法的。 然而,事情并不像柳氏想的那么简单,芷容县主和往日一样,很开心的接待了她,但听了她的讲述,却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气愤,表现的很平静。 说辞也和权掌柜和杨氏一样,买卖是两厢情愿,才能做成,断没有钱货两清,过了大半年才去找后账的道理。 说完之后,还甚是关心的询问,若是她手头紧,芷容县主可以予她一些。 一番话,说得柳氏又是失望、又是惭愧。 把柳氏送走,芷容县主再没有之前的心平气和,也是满脸阴郁,转身就带着丫鬟去了外院书房,求见成郡王。 成郡王正在和幕僚姜先生姜翰文商议事情,芷容县主进门,各自见礼入座。 芷容县主并不做什么铺垫,直接把柳氏此来的言辞讲述一遍。 成郡王立即皱眉:“宝泰银楼倒是提起过,此次的琉璃首饰,价优物美,却也没想到价格居然会有如此落差。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芷容县主说道:“女儿想着,有没有可能夏氏在赏菊宴上被人当众诘难羞辱,咽不下去这口气,借着第一批琉璃稀罕,趁机做局,很敲诈我们一把。” 她也说了自己的担心,如果是这样,那夏氏是通过什么手段和势力达成这件事的?如果真存在这么一股势力,以后是否会持续窥伺成郡王府? 成郡王看向姜翰文。 姜翰文却摇头道:“当时,咱们派人留意过购买琉璃首饰的人,大部分人参加了赏菊宴不假,但也有两个单纯是县主的密友,另外还有两个富豪商贾的家眷。” 成郡王问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姜翰文说道:“有没有可能有人嫉恨县主在京城闺秀中的地位,才借机闹了这么一出,两个富豪家眷大约是用来迷惑咱们的。”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唐州的玻璃 成郡王心头一惊,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有人已经注意郡王府了?” 他这么多年来摆出的样子,就是为了不让人注意到他。无论什么人,掩饰的多么好,那都是架不住有人探究的。 姜翰文再次摇头:“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起码截止到现在,拥戴王爷的人还如往日一样当职,并未有异样。属下说的是,没准儿有女子见县主在京城闺秀中一枝独秀,心中记恨,借此来出出气。” 可是,芷容县主想到夏宴清,从她和离回家之后的种种,那可不是个窝囊没主见的。若说夏宴清受了委屈,没有反击之力,她是说什么也不信的。 不用呈口舌之利,而是用十几万两银子来报复,比逞一时口舌之快更符合夏宴清这段时间的行事风格。 芷容县主说道:“父王还是让人注意夏宴清和夏家吧,女儿总觉得,夏宴清是个有手段的女子,当日她什么事儿都不做,就那么轻巧的离开赏菊宴,一定有了别的法子报复。说不得,就是把琉璃的价格抬高十倍,想办法卖给当日赏花宴上刁难她的人。” 成郡王点头,对姜翰文说道:“这事儿的确不能轻忽,让人盯着夏家父子和邵毅,这事儿如果是邵毅做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他是有人手的,若他为了在琉璃生意上多赚些银子,才帮着夏氏做这事儿,那就不足为虑。以后不招惹夏氏和邵毅就是,待本王事成之后,整治他们这些人,那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姜翰文点头应下,心中对这位年纪轻轻的芷容县主又多了份敬意,听到被人玩弄于掌股,白花了那么多冤枉银子,不但没有因此气恼,去找银楼和清韵斋讨说法,反而想到郡王的大业,着实是个有胸襟的女子。 “唐州的玻璃生意怎样了?”芷容县主问道。 在唐州开办琉璃作坊,自然比在京城或者京城周边要高明很多,但是,平阳郡的琉璃作坊,却着实让成郡王众人吓了一跳,也是以为他们被人盯上了。 好在事后查探得知,是邵毅自小的一个玩伴出家了,在平阳郡有熟悉的寺庙,且那里有石英矿,他们才安心不少。 说起这个,成郡王面带笑意:“柳大富还是有些本事的,唐州的玻璃配方调整做的不错,虽然玻璃隐有绿意怎么也去不掉,但好在透明度和匀净度都是上佳。” “如今用了吹制法制作玻璃,不但表面光滑,且产量大。咱们的玻璃虽然不如平阳郡的,但销售一点儿不差。” 其实,这是成郡王说的谦虚了,由于唐州是富庶大郡,来往的商人众多,再加上贩卖玻璃一路畅通,那里的玻璃销售比平阳郡的要好很多。 让包括夏宴清和邵毅在内的人都没想到的是,清韵斋推出镜面玻璃之后,姜翰文立即就召集手下管事,探寻夏家玻璃为什么品质大幅度提高、而价格却持平的原因。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就得知,夏家琉璃作坊的工匠,曾花大量时间练习玻璃吹制技术。 所以,得到消息的唐州玻璃行,比京城那三家玻璃作坊更早,便做出了镜面玻璃。 不是无色透明有什么关系?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地方上有势力,通过官府和乡绅打压,辅助以道路上设置阻隔等方法,就算是品质差些的玻璃,依然能占据优势。 ………… 夏宴清知道唐州已经出品镜面玻璃时,已经进入九月了。 她拿着白先生传回来的玻璃样品,很有些发懵。然后就在心中苦笑。果然,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 她本以为镜面玻璃技术会以黄秋容为突破口,被人想明白做法,没想到,还有更快的。 而且,依照白先生传回来的唐州的玻璃样品,他们应该在配料的调整上做了些改动,所以才会有这样效果的玻璃。 而对于唐州的玻璃比平阳郡出产卖得好,夏宴清就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按照玻璃的品质来看,无论怎么说,平阳郡那清透无色的玻璃,也要高于那浅的似有若无的泛绿玻璃好。 这个疑问,她没敢找别人问,而是让张大壮给邵毅带话,说有事情商量。 然后,邵毅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很一本正经的就来了。 对于一个重生者,夏宴清已经把他视为同类,并没有多的寒暄,也不客气,把邵毅让到屋外的阳光下坐定,直接切入主题。 “这是白先生的来信,唐州已经有镜面玻璃面世了。喏,这个是唐州制作的玻璃。”夏宴清把平阳郡送来的东西,一股脑的推到邵毅面前。 邵毅先扫了一眼玻璃,“这个,这玻璃不行吧?这算是绿色吧?太难看了点儿。” 夏宴清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严重,不过隐隐的有一点儿绿意而已,若没有对比,根本看不出来好吗。” 邵毅不屑道:“正是因为他这绿色太淡太薄,才说它难看。若真给他烧出浓绿色玻璃,那才能显出他的本事了。” “我说的正是这个,”夏宴清指了指白先生的信,“白先生信里说,他们这玻璃,居然比咱们的卖的好。” 唐州的玻璃,若单拿起来看,没有对比的话,自然也算不错。 但若和平阳郡的玻璃同时拿出来,高下立判。尤其一箱玻璃放在那儿,那可是好多块玻璃叠在一起的,那绿色就更明显了。 邵毅快速看过白先生的信,好一会儿没说话。 夏宴清等不及,看了看不远处守着的心秀,放低声音问道:“你不是说皇帝会派人盯着唐州吗?怎么对柳大富的生意不加限制,反而平阳郡的玻璃在运出途中,屡遭洗劫?” 白先生的信里说的也就是这个。平阳郡境内倒是还好,可是往外贩卖玻璃的客商却很不安稳,接连几次路上遭劫。 虽然平阳郡的玻璃品质更好,现在却已经没人敢去那里贩货了。 一样的贩卖玻璃,没道理自己的玻璃屡次在路上被劫,唐州的玻璃却一路畅通。 若皇帝的眼线真的盯着柳大富的话,这事儿办的可就有点儿失策了。 她这话一说,邵毅的神色更加奇怪了,欲语还休的那种。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夏宴清一着急,连尊称也忘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自以为是的惩罚 这是之前邵毅想漏了的事儿,感觉有点儿难以启齿。 “这个,我应该早一些想到的。”邵毅说道。 “啥?” 邵毅解释道:“皇上一定会派人盯着柳大富,只不过,皇上的目的却不是遏制柳大富的发展,而是掌握他们的动向,揭开成郡王隐藏的势力。” 他看向夏宴清,“皇上只会暗中观察,绝不会有任何打草惊蛇的举动。柳大富的生意无论做多大,只要都在皇上的视线中,就没有任何意义。” 夏宴清瞬间就明白了,对于皇权至上的古代,如果不是到了大厦将倾、无法挽救的地步,皇帝不怕放在明处的势力,他怕的是隐藏在暗处、能够撼动皇权的暗流。 皇帝现在的首要任务,当然是揪出敌人的部署,只有任其发展,才能让对手失去警惕,放开手脚。 只是……她投入的银子,那是要回本赚钱的啊。 夏宴清眨眨眼,问道:“要不,咱们帮皇上添把火,让柳大富的动作更多一些怎样?” 邵毅微笑:“当然没问题。” 他家阿灿只是心思简单,不往歪门邪道上用心,但绝对的一点就通。只要稍加提示,马上就能明白,还能想出对策。 夏宴清满是期待:“这个恐怕得邵公子出手了。之前,张尚书家的公子过去坐镇,帮忙打开了局面。邵公子那帮朋友,还有人能得空过去一趟吗?” 三个月前,在户部江南清吏司混事儿的张永昌,得了个平阳郡的外派差事,着实去平阳郡耀武扬威了一把。 户部派下来的官员,职位虽然低,但人家那是替户部做是的,再加上人家有京城二品大员的老爸,地方上的各种官员乡绅,哪个都得看这位从八品小爷的脸色行事。 张小五利用职务之便,在平阳郡询问各种税收时,多提了几句清韵玻璃行。 公务之外的剩余时间,也大多用于查看玻璃行的生意,再和何中正、刘成饮宴几次、称兄道弟一番,立即让平阳郡的各种人士对玻璃行刮目相看。 能和京城的贵公子称兄道弟,能让户部排派下来的官员询问玻璃行的经营状况,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上面有人。 平阳郡知府张鼎臣,原本只是想着清韵斋的玻璃生意能做起来,可以让他在平阳郡的政绩有些起色,所以才给了些便利。 哪知道,这玻璃行除了是夏家女子的产业,竟然还有如此背景,连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户部下派官员都能熟络如此。 看来,清韵玻璃行以后得小心对待了,若是被玻璃行管事人给京城捎个信,他在吏部的考评可就彻底没戏了。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京城来的买卖人,后续居然还有朝廷官员特意来照拂,这,不能惹啊。 但也仅此而已,在平阳郡,清韵玻璃行可谓一路通途,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离开平阳郡,就泥泞坎坷了,竟是一步都难以迈出。 当初商议去平阳郡开展玻璃业务的时候,这种事应该由邵毅负责,而且邵毅也的确有安排。 “行,你且容我些时日。九月底,户部会派官员去建阳,我想办法让丁博昌过去。” 夏宴清有点儿担心,“会不会太远了些?建阳好像和平阳隔着一个郡的。” 邵毅笑道:“没关系,户部派人过去,那就是朝廷询问地方上的事务。若其中有人阻隔贸易流通,甚至牵扯到官/匪勾结,地方上的官员那是要担责任的。 只要丁博昌的上官在公众场合多问几句,平阳郡的玻璃为什么得不到流通,消息就会传开。若再有人劫掠平阳郡的玻璃,没准儿也就给了皇上推波助澜的机会。两家商号相争,柳大富才会动用更多势力。” 夏宴清下意识的点点头,心里隐隐感觉到,她这个大众平民在古代做起来的生意,要在皇帝和成郡王的较量中寻求发展了。 有点闹大了有木有? 丁博昌这次的差事不是主官,而是跟班儿。 虽然照着他的家世,和曾经京城纨绔的名声和强大背景,就算是身为户部主事的六品主官也不敢把他怎样,但这趟差事若是能有主官帮衬,还是事半功倍的。 就在夏宴清挑选能拿的出手的琉璃器物,用来为丁博昌此行顺利达到目的做些准备时,京城的一家玻璃作坊推出了镜面玻璃。 让夏宴清意外,且更添挫败感的是,这家玻璃作坊居然不是襄郡王府的顺风玻璃作坊,而是有外戚背景的南北通货行。 当然,南北通货行也只比顺风宝货行早出货两天。 问题是,打击夏宴清的不是早两天晚两天的问题,而是夏宴清感觉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满以为镜面玻璃会在自己手中大赚几年,然后再看是否机缘巧合,才能被人学去了。 哪知道,这技术还没在自己手里捂热,就大范围的被推广了。难道这就是对她自以为是、看不起古人的惩罚? 可想而知,被这两家玻璃行的镜面玻璃刺激,福祥商行也会致力于参研镜面玻璃的制作。 夏宴清甚至打算破罐子破摔,干脆也不用他家参研了,她直接告诉他们,镜面玻璃的做法有多简单。大家一起参与竞争才好,省的让那两家太过高兴。 尤其是襄郡王府,医书有云,怒伤肝、喜伤心,太高兴了对身体不好。 有了这个想法,当晚,康掌柜就拜访了福祥商行的郑掌柜,只是,说的不是镜面玻璃的做法。 康掌柜舌灿莲花,游说南北通货行以及各地分号,经营夏家玻璃行出品的玻璃和玻璃器皿。 那位郑掌柜还没搞清楚状况,康掌柜又问他,有没有兴趣把福祥商行的玻璃作坊和工匠,转让给清韵玻璃行? 这件事说明,夏宴清的想法还是很靠谱的,康掌柜拜访郑掌柜的第二天,郑掌柜就回访了,且很有诚意。 也就是一个念头,夏宴清在京城就拥有了一个势力不小的同盟。 福祥商行敢像其他两家一样,明目张胆的窃取夏家玻璃方子,自然也是有背景的,不怕夏家和邵毅找麻烦。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羡慕嫉妒恨 但机会和技术有时候是不怎么看势力和背景的,自从清韵玻璃行的镜面玻璃面世,他们三家都想把做法拿下。可是,福祥商行的玻璃作坊还没眉目的时候,另两家的镜面玻璃已经上架出/售了。 靠压制玻璃和夹花玻璃,很难在玻璃行业站住脚,镜面玻璃又迟迟拿不出来。 当初,福祥商行修建作坊,挖掘各行当工匠,可是花了不少银子的。如今,算是白养了那么多人手,却没收益,着实让人恼火。 现在的情形,即使没有清韵玻璃行的玻璃器皿供货,福祥商行在价钱合适的情况下,也愿意把作坊和工匠转出去。 这件事,对于夏宴清来说,就是她手里多了一个现成的制作镜面玻璃的作坊。相应的,夏家自己的玻璃作坊可以用更多精力制作玻璃器皿。 至于供应福祥商行的玻璃制品,那是批发价,有钱大家赚嘛。 福祥商行在很多地方都有分号,这种做法,也能有效占领市场。 九月份,天气渐渐凉下来,玻璃行市也见长,顺风宝货行和南北通货行兴致勃勃出售镜面玻璃的时候,福祥商行也有同样的玻璃了,甚至玻璃看起来更清透光滑。 而且,人家店铺不但有堪比清韵玻璃行的镜面玻璃,还有玻璃器皿卖。 那玻璃器皿的品质也是杠杠的,是那种即使冲入沸水,依然能保持完好的玻璃器皿。 是的,在清韵玻璃行推出玻璃器皿之后,另外三家玻璃作坊也曾制作过同样的东西。 原以为只要做出模具,会吹制工艺,各种规格的玻璃碗和玻璃瓶就都能做出来。 然而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在吹制玻璃瓶的过程中,作坊管事和工匠才发现,想要通过吹制,做出若干形状完全一致,且重量相差无几的玻璃瓶,简直太难了。 而且在吹制的过程中,瓶底、瓶颈、瓶口等部位也不好把握。 三家作坊也曾想过使用模具,阔口瓶倒是容易操作,但是窄口瓶的话,模具基本上排不上用场。 最麻烦的是难以把玻璃液放进模具。其次是,这种做法每出一个瓶子,就会毁掉一个模具。 如此成本做下来,绝对不会有清韵玻璃行那样低的价格。 玻璃碗就更不要说了,玻璃作坊怀疑,制作玻璃器皿的原料,和平面玻璃根本就不是一类东西。 用寻常玻璃液制作的玻璃器皿,盛装温水尚且凑合,但沸水的话,那是一准儿会炸裂的。 三家作坊试验了不同的熔制温度,不同的退火温度,延长退火时间,甚至还更换了模具的材质。 但无论怎么做,玻璃碗、玻璃杯都耐不住高温,只要是热汤、沸水,一浇就炸、就裂。 浪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和时间,却连仿制品都做不出来。 可原本对镜面玻璃一筹莫展的福祥商行,现在不但有同样的镜面玻璃卖,连各种玻璃器皿也一样不落的摆上了店面。 都不用打听,相关人士很快就知道,福祥商行把名下玻璃作坊转让给了清韵玻璃行。 相应的,清韵玻璃行的所有玻璃制品,可以低价成批卖给福祥商行,由福祥商行自己经营。 饶是襄郡王脾气不算暴躁,听闻此事,也大骂福祥商行没骨气,居然就这么退缩了,还把那么大的玻璃作坊卖给了清韵斋。 可内心深处,却对自家玻璃行的将来感到无力。 京城本就这么大的地方,却聚集了四家玻璃行。 夏家玻璃行本就是起步最早的,出产量也最大,如今再加上一个大作坊,其它玻璃行的经营可想而知会多么惨淡。 夏宴清那里,已经让乔辰生接手福祥玻璃行,在最短时间,把镜面玻璃技术教授给玻璃工匠。 作为一种普遍掌握的玻璃技术,再也不用担心泄密、被偷技术这档子事儿了。以后,福祥玻璃行将专门用来制作镜面玻璃。 而作为基地的窑场玻璃和琉璃作坊,只生产外界没有掌握的玻璃制品。这样的生产方式,也更容易保障技术。 眼看着就是九月底,户部派往建阳郡的核查官员也到了启程的日子。 送行的场面有点儿大,不是因为户部一行人出差,而是因为这一行人中间有丁博昌。 邵毅和一众纨绔挨个儿上来送别,让丁博昌看起来很有牌面的样子。 相较之下,这次外派差事的主官,那位六品主事这边就显得冷清了些。 好在这位主官也不纠结,谁让他不是纨绔、也没有显赫身家呢。 再看看眼前的京城,前日,他家里厅堂多了一个马到成功的琉璃摆件,那明媚亮丽、那繁复的工艺、那似透明非透明的色泽,若是摆在清韵斋酸枝木的雕画货架上,怎么也得要五千两银子。 此类大摆件,就是清韵斋,每个月也只出得一两件,好不稀罕。 就冲着丁博昌送来的琉璃摆件,此行无论如何也得帮丁博昌,把平阳郡玻璃行的商路打开。 其实,说起来这事儿都不用请托,本就是户部本该管的事儿,商贸兴盛,带动的税收才会多,他做的是朝廷官员的本分。 丁博昌这边,快被他这群损友搞疯了:“你们差不多行了啊。小爷我是有上官的,被你们这么一搞,小爷我在路上得给上官陪多少好话,才能把我现在嚣张的病根儿除了。” 展七笑嘻嘻说道:“哥几个这不是和你关系太过亲近,想着分开这么长时间,舍不得你,才和你多说几句话吗?” “滚!”丁博昌恨不得一拳揍在这小子脸上,“你要是眼热,就走你家老头子的门路,让禁卫统领也外派一趟差事。没门路就一边儿歇着,别给我这儿下药。” 这帮小子就是眼红他能领官差,出去疏通平阳郡的玻璃运输。 平阳郡玻璃行在邵毅手中的三成股,说好了,会分出一半,给广源和他们这群纨绔的。 分钱这事儿,当然是谁做事越多,分银子也越多,由不得大家不对他羡慕嫉妒恨。 六月间,张小五出行的时候,比他都不如。临行前,硬是被逼着请了好几天客才算完。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身份尊贵的纨绔 展七被丁博昌这么一说,立即就惆怅了,悔不当初啊! “我当初入职时,哪知道还有如今这些说道,你和小五两人就是走了狗屎运。” 他当时想得挺美,在禁军当值多威风。那身衣裳一穿,由不得就要腆胸叠肚,走在哪里都能耀武扬威。 哪像丁博昌和张永昌那样子,在户部当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整日里被人吆喝着使唤,窝囊也窝囊死了。 他哪里会知道,邵毅会参与做买卖?不但参与了买卖,还能把买卖做出千里之外。 这才是平阳郡的生意需要扶持,日后若是别处的玻璃生意也遇到这样的事情,张小五和丁博昌岂不是年年都能出去溜达,吃着官饭,办着私事。有朝廷的补贴不说,还有玻璃行的额外银子。 到时分得的银子,铁定比他们多。 这,……这到哪儿说理去!户部多好的地方,他那时一定是患了眼疾,所以才看走了眼,后悔啊! 想到悲愤处,展七拍丁博昌肩膀的手,力道用得更大力了些。 只拍一下,丁博昌就呲牙咧嘴的把他的手扒拉下来。 乔其雄笑道:“我说小七啊,你得这么想,你在京城吃得香、睡得甜,每日优哉游哉。博昌和小五两人却在奔波劳苦,替你赚银子花。” “嗯?”展七向他看过来,“好像有点道理哦。” 张小五没敢搭话,程幼珽那里忍不住了:“有道理个屁,你又被忽悠了。你也不想想,你整日泡在京城,何时才能有机会出去游山玩水?哪有机会被地方上的官员吹捧?你能拿到朝廷额外的补贴银子吗?你能品尝到各地不同的风味佳肴吗?” 丁博昌的脸更黑了,“行了行了,你就不要在这儿煽风点火了。你怎么不说,老子近一个月车马劳顿、风吹日晒,颠簸的多么辛苦?” 程幼珽斜着他:“还有别的不?你还有别的苦处,尽可以说。我这还有没说完的呢。”眼热,眼热,早知道,他也让家里往户部活动了。 邵毅看着户部官员那边已经整顿妥当,频频往他们这边张望,忙把打嘴仗的几人分开:“好了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是不?人家那边还等着启程呢。” 这几个也都是明白人,插科打诨挤兑一下丁博昌而已,正事那是绝不能耽误的。 几人立时就端正了态度,又是拱手道别,又来一番拍拍打打,“一路顺风”“一路平安”的送别声中,丁博昌终于能跟着户部一行人上了官道。 看着一行人走远,邵毅几人拨马回城。 展七在邵毅身边,低声道:“户部那个主事会尽力的吧?可不要耽误了玻璃行的大事。” 自从广源去了平阳郡,平阳玻璃分号就是自家买卖了,万不能有失。 程幼珽那里哼了一声:“他当然会尽力,清韵斋的琉璃摆件,岂是那么好拿的?” 乔其雄也应声道:“他也着实好运,刚好遇到清韵斋有现货。大家都知道清韵斋出售琉璃摆件,可见识过的却没几个。除了去那几家有幸买到的府上做客,着实难见真容。” 说起这个,展七立即有了兴致,策马往邵毅旁边靠了靠,说道:“承安,反正咱们今日都告了假,要不就先别回了,你带哥几个去清韵斋窑场,咱也在近处见识一下琉璃摆件的精妙。” 邵毅还没开口拒绝,其他四人纷纷附和,闹哄哄的,竟是都赞成展七的提议。 “这个……”邵毅面呈难色,如果这是他的作坊,让这几个进去转转自是没问题 却不知阿灿是怎么想的,若因此惹了阿灿不快…… 邵毅把这几个纨绔挨个打量一遍,重色轻友的友如果是这几个货色的话,他重一回色好像也蛮有道理的。 “别了,工匠坊乱糟糟的有什么好看?咱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还是斗鸡场看看去,押赢了的人,出银子在聚仙阁酒楼喝酒。” 他的提议立即遭到众人反对。 “那不成,咱们虽说养尊处优、身份尊贵,可是咱也不是那些眼高于顶的浅薄之徒。走走走,咱们不闲那里环境差,这就给他们面子,去瞧瞧他们都做些什么。”程幼珽说道。 乔其雄压下想吐的冲动,违心的赞成:“就是就是,夏家窑场做出来的东西,动辄就是要送进皇宫的,咱们这是去开眼。承安,你不用担心咱们身份太高,真的不用。” 邵毅怒视几人:不用个狗屁啊!你们几个货居然也有身份?还真挺把自己当回事了。 几个人嬉皮笑脸的拥着他,连个反对的机会都没给,就往窑场方向过去。 邵毅只得随着众人前行,嘴里警告着:“之前,玻璃作坊有过泄密事件,我可跟你们说,人家那里是机密重地,人家若愿意接待,咱们就在作坊里转着看看,若不愿,咱们麻溜的走人,知道不?” “行行行,没问题,听你的。”几个人毫无诚意的答应。 他们才不相信,怎么说,邵毅也是这里一成半的东家。就算不能看机密,那也不至于麻溜的走人,好歹能看上几件成品,半成品也行。 果然,看门人一见来了十几骑,打头的赫然是邵毅,二话不说,当下就敞开大门。 展七几人对邵毅投来钦佩眼神。瞧瞧,瞧瞧,他们老大只往门前一站,看门人问都不带问一声的,立即就把他们这一行人放进来了。 这里有玻璃和琉璃的烧制秘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这若说邵毅在清韵斋的生意上没有话语权,谁会信? 此时的夏宴清正在管事房,正在和乔辰生等人讨论两块玻璃的色泽问题。 听到外面纷杂的马蹄声和说话声,夏宴清推开窗探头看出去。 乔辰生已经迈步往外走:“小的瞧瞧去。” 夏宴清见外面为首的人是邵毅,放下手里的笔,跟着出来,一边吩咐乔辰生道:“一会儿,我陪邵公子等人说话,你带几个伙计招呼这几位公子的随从,让他们莫要乱走。” 邵毅见夏宴清迎出来,连忙上前拱手:“抱歉,冒昧打扰,还望夏姑娘见谅。” 夏宴清连忙屈膝还礼:“邵公子客气了,几位公子肯屈尊,小号不胜荣幸。” 说着话,又对邵毅后面几人致意:“各位公子安好,几位公子,这边请。”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摆件的风格 展七几人转过影壁,眼睛不够使的往窑场纵深及两侧打量。 夏家窑场开办才一年多,虽然听闻期间扩建了一次,却也没想到,占地如此之大。 站在影壁后,放眼望去,扩大的窑场被两条路分成三个区域,有些地方由围墙圈起来,有些房舍却是一眼就能看到。 期间有做事的工人来往,也有人推着车运送物品,看着很是忙碌,却又有条不紊。 乔辰生趁着夏宴清和邵毅等人见礼,先过来和修远对了个眼神,才冲着后面一众小厮随从拱手,说道:“几位小爷辛苦了,请随在下来这边歇息。” 修远更是明白事儿,连忙帮着招呼,把众人往一旁的两个房间让过去。 夏宴清陪着邵毅五人,进到待客厅。 大壮媳妇指派着两个丫环和两个小伙计,忙着给几个人添茶倒水。 邵毅简单给夏宴清介绍了其他四人,只说了名字,身份、背景什么的都没提。 这些人在京城本就名声赫赫,又是邵毅的发小,夏宴清自是知道他们的根底,轻松把脑海中的信息和邵毅的介绍对上号。 简单见过之后,几人分别落座。 几个纨绔见到夏宴清,也是感觉稀奇的不行。 这位当初的夏小娘子,后来的王大才子的正妻,以及和离之后的夏家四姑奶奶,名声响亮程度,一点儿不比他们差。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位夏家女的气度、仪态,果然不辜负她的名气,端的是落落大方、疏朗明媚,丝毫不见女子的羞怯忸怩。 尤其展鸿飞,那是远远见过夏宴清的。这时再看,那是绝对的判若两人。 若是把现在的夏宴清和当时的王家二奶奶相比,除了一双眼睛和爽利气质,几乎没一点相像之处。 问题是,展七总觉得他对这女子的熟悉感,绝不是来自于张尚书府二门外、他曾见过的王家二奶奶。 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展七拧着眉,一边无意识的打量着夏宴清,一边搜寻着记忆,努力回忆着。 邵毅和夏宴清说话间,看到这小子眼睛不住的瞄夏宴清,一副努力回忆状,不由想起,琉璃宫灯竞拍会上,这厮曾经说过,当时男扮女装的夏宴清眼熟的很。 不要真被他认出来啊。 “看什么呢?”邵毅碰了他一下,声音压得极低,“人家是女子,把她看恼了,夏梓堂找来揍你,我可是要帮夏梓堂的。” “说什么呢?我哪儿都没看。”展七这才回过神来,只是这家伙说的什么话,多少年的兄弟,他这就要帮着外人了,还能不能处了? 展七先瞪了邵毅一眼,才坐端正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以遮掩刚才的失态。 这几个人还没有过这种经历,能一起正儿八经坐在别家厅堂上。更别说,面对的又是一个女子。 一时间,放在他们身前的茶盏倒是不受冷落,一会儿端起、一会放下的,甚是热闹。 夏宴清见他们着实不像有什么正经事,直接问邵毅道:“不知公子此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识相点就赶紧说出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办了事儿赶紧走人。 若不识相,真说出什么吩咐的言辞,她可就不给面子,要送客了。 “其实没什么事,只是顺路……” “……咳咳咳,”邵毅的话没说完,就被程幼珽打断了,“四姑奶奶,是这样,贵宝号推出琉璃摆件也有些日子了,只是每次都是刚上架就被人买走,寻常人不得见……这个,不知贵处可有现货?半成品也行,我们几个想开开眼。” 夏宴清看向邵毅,邵毅则面显尴尬:“我们刚给丁博昌送行,便说起那个马到成功的摆件。这不,就想过来瞧瞧。” “只想看看摆件成品或者半成品,没别的事吧?”夏宴清再次确定。 邵毅连忙点头:“是,只看看成型物件,没有打探制作过程的意思。” “这个行,没问题。”夏宴清即刻起身,“我这就带各位看看去。”早点儿看完,也能早点儿把人送走。 啊? 众纨绔互视一眼,连忙跟着站起。 这么干脆的吗?短短一年间,就能做出如此挣钱买卖的女子,果然不同寻常,说做就做,一点儿不带耽搁的。 首先跟上去的是邵毅。 夏宴清在门口侧身:“各位请。” 邵毅迈步出门的时候,听到夏宴清低声问道:“他们可都靠得住?” 虽然邵毅肯拿出他手中一半收益给这些人,让他们帮忙,应该是信得过的关系。 但是,事关琉璃烧制技艺,还是多问一句的好。谁知道会不会再次出现黄秋容那种乌龙,无意识的一句话,就能引出那么多后果。 邵毅点头:“靠的住。” 这几个货的确靠得住,即使上一世,后来他们各自的家族站在不同阵营,这些人就算没归到靖王麾下,却也没对他做出任何掣肘的事情。 一直到最后,他们依然是好友、是兄弟。 “那就好。”这方面,夏宴清还是相信邵毅的。不是因为他的眼力好,而是因为他身边的人经历过一生的时间考验。 夏宴清带他们去的是打磨工房,这时,还真有两件琉璃正在进行最后的抛光,预计三天后送往清韵斋。 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件琉璃一旦摆上清韵斋的多宝格,一样用不了半天,就会易手。 这几位来的也算及时,如果晚来三天,他们还真看不到了。 再下一次的琉璃摆件,那得半月之后才出模。出模之后,依然需要经过繁复的雕琢整形、打磨和抛光。 夏宴清身边跟着心容,邵毅身后则是展七等四人。 打磨工房的位置在最靠外的一排房舍中。 打磨工匠是雇佣而来,只管打磨琉璃作坊送来的成品或半成品琉璃,这里只要求工匠的技术,但却不牵扯琉璃的制作机密。 即使有人不小心进来看到,也不用担心琉璃制作技术会泄露。 邵毅和夏宴清并肩而行,距离打磨工坊还有二十几步的距离,邵毅随口问道:“这次烧的琉璃摆件又是什么名堂?” 清韵斋的琉璃摆件工艺复杂、价格高,连名字也极有趣味,所以邵毅才有此一问。 听到邵毅这一问,夏宴清想起这次摆件的名称,不由得嘴角含笑:“这次摆件的风格,也许很合几位公子的眼缘。” “是什么?”邵毅心中立即有不妙的感觉。 他们几人有什么风格?他们最大的风格就是纨绔、就是找看不顺眼的人寻衅。 “牛气冲天。”夏宴清笑道。 “啊?”邵毅不明白,“牛气冲天?是什么?” 夏宴清继续笑:“摆件的名字就叫牛气冲天啊。” “还,还有这种摆件?”邵毅出于极度的自我怀疑中。 展七正在后面,努力支楞着耳朵听两人说话,闻听还有这种摆件,立即靠了上来:“真的吗?真有叫牛气冲天的摆件?”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悔断肠子的有木有 夏宴清见展七居然真的对这个名称如此感兴趣,不觉莞尔。 这位展七公子面容白皙、容长脸,笑起来一派率真,不知他只是和邵毅等人在一起是这个样子,还是他本身就心地单纯,看起来很容易让人亲近。 “是啊,摆件的名字就叫牛气冲天。为的就是听起来有气魄,有气势。”夏宴清解释道。 “嗯嗯嗯,这个说法的确很对哥几个的胃口。”展七跨前一步,走在邵毅身边。 看向夏宴清的眼神,很有相见恨晚的知己感觉。 邵毅差点就要揪着这几个货扭头离开了。 他是有多想不开,才把他们带入作坊,让他们来见识阿灿的才干? 这几个货色本就不是循规蹈矩之徒,虽然阿灿如今是和离妇,但容颜秀美,气质别样的干净爽朗。 阿灿不但有才干,而且这才干还真的挺符合这几人的是非观。 这若是让他们对阿灿起了爱慕之心……他想想都觉得内心无限焦虑。 这几个可都是豪门大户的子弟,长相身材,个个都不差。甚至张小五、展七因为是庶出,更是搭了些生母的样貌,看起来更俊美一些。 至少,这几个哪个都不比他差。 邵毅一边往前走,一边侧身,力图挡住展七的视线。 怎奈展七却不知死的伸着脖子,兴致勃勃的探头对夏宴清说道:“我之前一定见过夏姑娘的,不过好像不是张小五他大哥成亲那次,咱们应该还在其他地方见过面。夏姑娘记得在下不?” 他也不称呼四姑奶奶了,还是夏姑娘叫着顺口,听起来也舒服。 “有吗?”夏宴清用的是疑问口气,心里却在感叹,这种撩妹手段真可谓源远流长啊,即使时间长河流淌千年,最经典的依然是这种方式。 “没有,你别听他胡说。”邵毅满头黑线,只怕以后他们都会用夏姑娘来称呼阿灿拉了。 他当然知道展七不是胡扯,是这家伙的确对竞价会上的少年公子有印象。只是,男女之别,让他想不到那里去而已。 打磨工坊就在眼前,邵毅有些迟疑了,问夏宴清道:“这就是打磨工坊了吧?你这里到底有没有机密啊?要是有的话咱们就不进去了。” 他满是期待的看着夏宴清,希望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她说这里是机密重地,他立马拎着展七这几个货的脖领子,带着他们离开。 这下不但展七不乐意,连程幼珽等人都急了:“承安,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人家夏姑娘都说可以看了,你这是干什么吗?” “就是,夏姑娘你别听承安的,我们兄弟可比他有信誉多了。他还经常耍赖,不认账,我们可从来都是一诺千金的。” “就是就是,夏姑娘,承安这小子着实靠不住。如果以后有事他帮不了你,你尽管让人来找兄弟们,兄弟们一准儿替你出头。” 邵毅的脸黑如锅底,瞧瞧,瞧瞧,这不,都喊上夏姑娘了,还当着他的面和阿灿攀交情。 欲哭无泪的有木有?悔断肠子的有木有? 夏宴清则大开眼界,果然是纨绔交情靠不住。友谊的小船平稳行驶有小十年了吧,看看,说翻就翻,太没安全保障了。 “没事没事,没机密,就是让各位看几个摆件而已,和外面看到的没多大区别。”夏宴清连忙打着圆场。 邵毅失望,泪流满面。 打磨工坊是个狭长的房间,左右两个门,进门后可见,两排工作台向狭长房间的两侧延伸开来。 工作台前,二十几个工匠和熟练工,正各自忙碌着。 听到门口处的动静,有近处的工匠抬头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做事了,更多的人则头都不抬。 一进门,展七几人的眼睛就不够使了,工匠们手中的物件各不相同,但牛气冲天在哪儿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摆件啊? 工坊管事迎上来,听夏宴清吩咐几句,便熟门熟路的领众人往右手边转过去。 在快到尽头的一张工作台前,工匠操控着一个弓一样的东西,随着工匠手臂不断拉动,顶端的粗布团也在快速转动,摩擦着一件金色琉璃牛的脊背。 琉璃牛整体呈暗金色,长一尺,高差不多七寸。 摆件前端是一块岩石,这头牛浑身的肌肉虬结,极具张力,两条后腿暴烈的蹬着地,前腿踏在岩石上,牛头高昂,尖利的犄角直冲天际,牛尾则愤怒的打着结。 一头不逊壮牛,跃然眼前。 和以往的琉璃摆件不同,这件摆件的透明度着实不够好。琉璃的透明质地似乎只有薄一层,但这薄薄的一层透明,却恰到好处的展示出,这头劲牛极具扩张性的爆发力。 这时,夏宴清已经示意工匠停下手里的活儿。 展七、程幼珽等人则真的被这个力量感十足的摆件吸引折服了,差点儿看呆了眼。 过了好半天,几个人围着摆件仔细打量一番,才发现琉璃牛有几处不够光滑。 展七指着工匠刚才用的工具,不解道:“这是干什么呢?擦拭吗?”这擦拭速度,快的很呐。 邵毅知道这个工序,知道这是用软布对琉璃进行最后的抛光。 只是,他没搭理展七,而是问夏宴清道:“这个摆件看起来如此嚣张不驯,摆在什么地方才好?” 若是放在待客厅,让客人看到,是不是有点受压制的感觉? 他隐隐的猜测,在夏宴清的回答中落到了实处:“镇宅啊,这样的气势,又阳刚十足,自然是用于镇宅的。” 这句解释立即说到几个纨绔的心坎上,阳刚气十足、气势不凡、能镇宅,这就是等同于门神的存在啊。 几个纨绔立即就觉着,这东西确实很符合自己这几人的风格和气质。 这位夏宴清夏姑娘有眼力啊,慧眼识珠,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几个人不但看琉璃摆件的眼神热切,看向夏宴清的眼神也是知己难求。 邵毅有些恼火的瞄了这几个货色一眼,此彪悍之物,也就是用来镇宅,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吧? 他们几个小子,还真把自己当门神,以为他们能镇住小鬼了。 他四下扫一眼,力图转开话题,问夏宴清道:“此次不应该只烧制了一件器物吧,另外的是什么?” 夏宴清笑眯眯,还真要让他失望了。 她指着侧后方的一个工作台:“也是牛气冲天。” 额……一个女孩子家的,还和牛气冲天这等凶悍物件较上劲了不成? 邵毅转身,走到那张工作台前。 工坊管事已经让工匠停了手,看到这件牛气冲天,邵毅面色缓和了些。 这个摆件看起来没那么暴烈,而是一头胖墩墩、略显呆萌的紫金色牛犊。 这只牛犊是站在平底上的,也是后脚猛烈蹬地,尾巴扭曲着、聚集着力量。 厚实的颈背弓起一个很有劲道的弧度,低下的牛头保持着上挑的姿势,似乎下一刻就要对前方的敌人发起猛攻。 一双萌萌的牛眼努力睁大,闪烁着叫做凶狠的光芒。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插屏 众纨绔也已经齐齐看过来,首先发声的是展七:“这个更好诶,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妙,妙哉。” 他也不管程幼珽几个在那里撇嘴,转头就问下夏宴清道:“这个摆件多少银子?” 看那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真有打算,要把它买下来似得。 “这个摆件虽然烧制工艺不算复杂,但对制作模具师傅的手艺要求很高,定价四千八百两银子。” “将近五千两了啊!”展七感叹中带着深深的怅然,却又心有不甘的把视线黏在摆件上,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家底都掏出来,再借点儿。 众人已经把这个摆件仔细打量了一番。 乔其雄见展七还在纠结,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琢磨了,这是镇宅的摆件,就算你筹了银子拿回去,难道还要摆在你屋里不成?若是相府需要,管家自会在账上支了银子,往清韵斋递话来买,你操的什么心?” 展七倒是能听进去,虽然还是喜欢那摆件,却也收了心思,随众人查看周围各工匠手中正在忙碌的物件。 张永昌眼尖,首先看到一个工匠,正在用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锉,打磨一个小小的琉璃喜鹊。 “那个喜鹊,也要送去清韵斋卖吗?”张小五问道。那东西看起来那样小,也就是两寸多的样子,清韵斋好像没卖过这么小的器物呢。 夏宴清顺着张永昌的视线看过去,应道:“那个是喜上眉梢摆件的一部分,最后还要和其他半成品以及原料重新回炉烧制。” 张永昌惊讶:“这东西……摆件居然不是一次烧成的?” 夏宴清见邵毅没什么反应,便解释道:“琉璃摆件的话,能一次成型的器物很少。复杂的摆件,通常都要经过好几次烧制才能最终成型。” 不然他们以为琉璃摆件,用的材料和玻璃相差不多,为什么会卖得那么贵? “哦哦,这样啊。”几个人听着新鲜,看着也新鲜,在打磨工坊溜达着,把工匠们手中的器物挨个看了一遍。 其中有成型的、一眼能看出是什么。也有不成形的,询问之下,得知都是成品摆件需要的辅助部件、或者用于调色的材料。 最后,几人停在最东端,看着几个工匠手中正在忙碌的东西。 那些工匠面前的卡具上,是规格一致的玻璃片。 对,应该就是玻璃片,长七寸,宽四寸多的玻璃,厚度差不多比寻常玻璃厚了一倍。 他们在玻璃的这个事情上有狐疑,则是因为这些玻璃是双层的。底层的透明玻璃上,覆盖着一层乳白色玻璃。 工匠们正在往白玻璃上雕刻图画,通过雕刻的深浅不同,乳白玻璃上的图画,也有了深浅不同的层次感。 “这是什么?”邵毅诧异问道,这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见。 夏宴清解释:“这是雕花玻璃插屏。” 她说玩,又看了看还未消去遗憾之色的展七,招手把打磨工房的管事叫来,吩咐道:“把咱们现有的几种插屏,各拿一套送去带客厅。” 之后又对邵毅说道:“这里都看的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吧。” 的确也都看过了,众人便跟着夏宴清迈步,也打算跟回去看看她说的雕花插屏的成品。 待回到待客厅,带客厅桌上已经放了六只匣子,配套的还有六套插屏的底座。 显然,那六个匣子里放的,一定就是双色玻璃插屏了。 展七对匣子里的东西很好奇,可是碍于他的客人身份,终究还是压下性子,坐在邵毅身边。 大壮媳妇带着两个小伙计,挪了两张长桌过来,再把六套插屏插在底座上。 插屏摆好,大壮媳妇带着小伙计退下,邵毅几人也不谦让,径自起身,前去观看。 透明和乳白的双层玻璃,通过在乳白玻璃上打磨,雕琢的痕迹像是在画画,让图画跃然于上。 在秋日阳光的照射下,插屏既有玻璃叠加的厚重,又有乳白玻璃不透明、却隐有晶莹的内涵,以及雕琢的过程中,乳白玻璃薄厚不一显出的层次感,让这几座插屏极有韵味。 最重要的是,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新东西,而且还精美。 六套插屏分别是四组不同的兰花,四幅简笔山水画,永恒的花开富贵图,菊灿天下,松鹤延年,还有四幅形态各异的牛气冲天。 “这个,居然也是牛气冲天的哦。”展七立即来了兴致,众人也都看过来。 四张比巴掌略大些的玻璃插屏上,简笔雕刻着四幅不同的硕壮劲牛,有两幅桀骜无限,另两幅则是呆萌无惧的初生牛犊。 夏宴清见众人,已经围着桌子看过两遍,笑着说道:“各位公子肯屈尊光临,小号不胜感激。别的物事没有,只有这插屏有几件存货,如果公子看得上眼,小号送每位公子一件插屏,聊表谢意。” 这里的人,除了邵毅,其他都是豪门大户的子弟,这东西拿回去,很快就会风靡一时。 双层玻璃和打磨简笔画,那可比烧制琉璃摆件简单多了,是个绝对的赚钱路子。 这几位纨绔都是大家子弟,对于夏宴清的客气,只是惊讶了一下,就欣然接受了。 人家夏姑娘盛意拳拳,他们怎么好推辞? 乔启雄的视线从松鹤延年插屏上收回来,拱手谢道:“姑娘盛情,在下几人却之不恭。这玻璃插屏精美之至,只是,我们可以随便选吗?” 道谢声此起彼伏,然后齐齐看着夏宴清,心里想着自己中意的插屏。 可以随便选吗? 邵毅狠狠鄙视了几人一把。 夏宴清笑道:“当然可以,随便选。我们如今只有这六个花色,无论选哪种都可以,即使重复也没关系,有存货的。” 四人再次道谢,然后低低商议着,挑选合适的图案。 程幼珽和乔其雄选了松鹤延年,展七给自己讨了牛气冲天,张永昌选了简笔山水画,大概要送祖父。 邵毅没上前挑选,也没有开口。 夏宴清诧异问道:“邵公子难道一样也看不上?” “哪有?”邵毅立即回答,别说他是样样都喜欢的,就算真看不上,他也不敢说啊。 他只是不喜欢夏宴清把他等同于其他四人对待。 “要不,邵公子也选了牛气冲天吧,这插屏的不逊气息要浅淡的多,摆在房间里的效果不错。”说着话,夏宴清把声音压得更低些,“再附送邵公子一套花开富贵,邵公子看着可行?”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定要娶 夏宴清的话,让邵毅感觉到,自己在夏宴清眼里,和那几个损友还是很不一样的,立即心花怒放,努力维持了老成持重的身形,只是唇角弯了弯。 然后,眼睛迅速瞟了展七几人一眼,见他们还在讨论各自的选择,并未注意他这里,嘴角的笑意便扩大了些。 “嗯。” 邵毅只“嗯”了一声。 再多的话,他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是真的找不出适合他现在的心情、和夏宴清此举的言语。 牛气冲天插屏自然是阿灿送他的,而花开富贵则不用说了,一定是让他送给母亲的。 他就知道,阿灿是个心地善良的温柔女子,绝不会嫌弃他母亲。 夏宴清送出两套插屏的本意,就是邵毅自己房里一个,邵毅母亲房里一个。 原本也没别的意思,很单纯的认为,好歹这作坊有邵毅一份股,玻璃插屏的成本适中,不算高,多送一个没问题。 可是被邵毅那嘴角牵出的笑容,和那轻轻的一声“嗯”,倒让她手足无措起来。 展七等几个纨绔提议来夏家窑场,只是本着开开眼的意思,可离开的时候,却个个心满意足。 其中的程幼珽,心满意足之余,还带了些疑惑。 几个人信马游缰,缓缓在街道上溜达着,程幼珽抬脚碰了碰邵毅的马镫。 邵毅不明所以,但也扯了扯缰绳,让坐下马匹走得慢了些。 展七等人依然沉浸在此行的巨大收获中,趁着这个好心情,正兴致勃勃的商议,接下来的时间做什么好,并没注意程幼珽和邵毅已经落在后面。 邵毅诧异问道:“什么事儿?还得避开人说。” 程幼珽瞟一眼周围,盯着邵毅的脸,低声问道:“承安,你是不是看上夏家四姑奶奶了?” 邵毅瞟他一眼,敏锐听出,这小子刚才在夏家窑场,还口口声声称呼夏姑娘的,如今又改回四姑奶奶了。 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这事儿,就是承认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若不是怕阿灿和夏家父兄不答应,场面不好收拾,他早就上门提亲了。 更何况,刚才这几位和阿灿只短短见了不多时,就很快熟络起来。他早点亮明态度,也能断了这些家伙的心思。 他们几个人里,若论脑子灵活,当要数丁博昌和程幼珽。 所以,他们一起去的窑场,只有程幼珽看出些状况。 程幼珽一见邵毅这态度,分明就是他猜对了。 “你家里只你一人,娶妻可是大事儿。虽未入皇家名录,但你终究是皇家子弟,你这又是娶的结发妻子,不说别的,我觉着皇上和皇家宗室,就不会答应。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邵毅这才想起,上次皇帝召见他,提起夏家女时,说的那番话,不由得脸色暗淡了些。 他没上门提亲的原因,居然还想漏了这个。 如果他真大张旗鼓去夏家提亲,夏家答不答应是一回事,怕是皇上真会想办法阻拦。 邵毅虽脸色暗淡,说话却很肯定:“夏姑娘我是一定要娶的,若娶不到她,我便终身不娶了。” “胡说什么呢?”程幼珽大惊,这委实不是邵毅以往的风格。一个女子而已,他之前在男女事情上,可不怎么上心的。 “此事着实不妥。”程幼珽面带忧色,“如果这事儿闹大了,对你、对夏四姑奶奶都不好。我劝你还是再好好想想。” 邵毅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几个出身豪门大家,家里儿孙众多,其中有一个不走寻常路,豁出去不要脸面、不要命的,硬要娶一个寡妇或者和离妇,拼着分家出门,那是有可能成事的。 邵毅却是不同。 他母亲本就身份低微,被人诟病,至今都没个名分,致使邵毅的身份也尴尬至今。 如果他再娶个和离妇,被有心人用此事诋毁,他全家都能被人说成笑料。 更何况他如今在兵马司做的不错,只半年多,已经升了一级。 朝堂上盛传,他如今颇得皇帝看中。如此上升的势头,如果因执意要娶一个和离妇当正妻,而被阻断了前程,着实可惜。 这些事邵毅都知道,他还年轻,阿灿也才十七,比上一世他们相遇时还差的远,他不急。 只要阿灿肯答应嫁他,愿意等他,他有信心,三到五年,他一定能在仕途上走出一条通途。 男人嘛,只要有了实力,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都要在强悍的实力面前却步。那时,他倒要看看,谁敢嚼他和他家人的口舌。 他探手拍了拍程幼珽的肩膀:“不用担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想好了再做。” 正好乔其雄回头招呼二人上前,商量接下来的去向。七嘴八舌一通下来,一致认为按照原计划,去聚香阁酒楼大吃一顿,畅饮畅谈之后,再各回各家。 众纨绔现在各有差事,能像今天这样,齐齐告假相聚一天的时候着实不多。 早上送走了丁博昌,又去夏家窑场转了一圈,眼见得时辰不早,五人直奔聚仙阁酒楼。 大家如今都是有俸禄的人,额外还能拿些别的小钱,这一桌饭着实叫得丰盛。 吃饭喝酒、聊大天,酒至酣时,车轱辘话来来回回说了八遍不止,一直闹到申时末,酒楼晚间的客人都要上桌了,几个人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各自告辞回家。 邵毅在外院下了马,把缰绳丢给小厮,亲自拿过装了两个匣子的包裹,往后院走去。 一进门,邵母就闻见扑鼻的酒气,一边从矮榻上下来,招呼丫鬟端来洗漱用具,一边埋怨道:“你们兄弟也都是领了差事的人,行事也该稳重些,怎的好不容易告假一天,就又跑去喝酒了。” 邵毅把手中的包裹放在一旁,解下外衣交给英嬷嬷,才笑着应道:“我们正是因为好不容易才聚一次,就坐一起吃了个饭。其实酒没喝多少,只是一起坐的时间长,沾染了酒气而已。” 邵母拿过他日常穿的家常外袍,帮他套上,才又坐回矮榻,看着邵毅洗手净面,犹自念叨着:“你们也都不小了,该有个正形了。在一起时,多说些正事,相互帮衬劝诫着些才好。” 之前,她也是整日忧虑儿子不务正业,总是和一些豪门子弟喝酒、斗殴。 虽说没惹出多大事端,可年纪一天天见长,难道还能凭着这等行径过一辈子不成? 如今好了,儿子和他那些个纨绔朋友都改邪归正,领了差事。 看着儿子每日按时出门当差,邵母心中是欣慰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怎能无动于衷 邵毅重新洗了手脸,又漱了口,才清清爽爽坐在邵母对面。 接过丫鬟捧上的茶,喝了一口,便放在一边,招手让丫鬟把桌上的包裹拿来。 邵毅一边解开包裹,一边对邵母说道:“我今日给娘带回个稀罕物件,娘您一定喜欢。” 邵母笑眯眯的看着他解开包裹,打开匣子。 儿子给她带东西,向来都是投其所好,照着她的喜好往回拿,自然没有不喜欢的。 但是,也很少见他有过如此得意模样,想来的确是新鲜物件。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是邵毅拿出一块插屏安放到底座上时,还是让邵母吃了一惊:“这个……难道也是玻璃的?” 如今的京城,尤其天气凉下来之后,安装玻璃窗开始风行。但凡殷实些的人家,只要有能力,或多或少,都换上了玻璃窗。 邵家则是更早,在镜面玻璃上市之后,邵家是第一批更换玻璃窗的人家。 再加上自己儿子颇有远见,第一次参与的生意,就是清韵斋的玻璃行当。 所以,邵母对玻璃还算熟悉。 只是这个看起来像是玻璃,却和她认知的玻璃不太一样。 邵毅笑看母亲,见她小心抚摸着玻璃插屏的花纹,再摩挲过打磨成磨砂状的插屏边沿,笑着说道:“可不就是玻璃嘛,只不过,这玻璃是两种颜色复合制成。您瞧瞧这牡丹花纹,挺漂亮的吧?” “漂亮,漂亮,玻璃原来还能做成如此精美模样,着实神奇。”邵母上下、前后打量着插屏,连连点头称赞。 “这是什么人想出来的摆设?心思真真灵巧。”站在邵母身边的英嬷嬷也连声称奇。 邵毅心里,那是像吃了蜜一样的甜。 阿灿的心思,可不就是灵巧到极致了吗?纵观天下,再难找出比阿灿还要聪慧、灵透的女子了。 邵毅把其他三块插屏依次插入底座,并排放在桌上,欣赏着母亲拿起这个放下那个,不住赞叹。 果然就是爱不释手的样子。 挨个儿看了好几遍,摩挲良久,邵母才想起,如此精美稀罕的物件,那得要多少银子啊? “这插屏很贵的吧?这得多少银子才能买来啊?以后可不能乱花钱了知道不?”邵母说道,很肉痛的样子。 邵毅喜滋滋的说道:“这个不是用银子买的,是我们今日去清韵斋的作坊,夏家姑娘送我们的。”他比其他人多了一套。 “这样会不会不好?”邵母迟疑着说道,“人家这是做生意,你都拿了人家的分红银子,怎么好再白拿东西?” 她常年守在家中,除了和邻近街坊有些邻里之间的往来,已经不怎么了解京城大户人家的交往方式了,心里有些没底。 何况儿子还带了好些个纨绔过去,千万不要是那姑娘摄于他们的身份,不得已才给出的东西。 邵毅知道,自从父亲去世,母亲一直都在战战兢兢的过活,即使他已经长大了,足够嚣张跋扈,母亲依然谨守着小心。 “怎么会不好?”他笑道,“您是不知道夏姑娘她有多精明,她哪里会做赔本买卖?她能白送我们这些插屏,就有她自己的打算,娘您可不用替她担心。” “是这样吗?”邵母有些不托底,“唉,我是不懂这些的了。不过,人家这么赚钱的买卖,肯带你一股,你可得尽心帮人家做事。似这等白拿人家东西的行径,以后可不要再有了。这东西,娘瞧着,一定贵的很呢。” 说着话,视线落在另一个还没打开的匣子上,“这里面也是插屏吧?” 邵母的语气很有些无奈,这么贵重的东西,承安还拿了人家两件。 “嗯,这花开富贵插屏是送母亲的,这个是我的。”邵毅一点儿没觉得拿两件插屏过分,一边解释,一边把一块玻璃插屏安放在底座上。 刚放上去,移开手,还没来得及再欣赏一遍,旁边就响起英嬷嬷的惊叹声:“哎呦,天哪,这是哪个画的?瞧瞧这劲头,看着马上就要冲出玻璃框子了。” 惊叹之后,再看看邵毅,说道:“这个东西可不适合大爷,大爷屋子里应该摆些温和的物件儿。” 邵母左右打量着插屏,又是摇头又是好笑:“画儿倒是不错,但这气息着实太暴烈了些,不适合搁年轻后生屋子里。” “哪有?怎么不适合了?这若不是摆在我们房里,难道还要放在姑娘家的屋子里不成?”邵毅翻着眼睛,表示着他的不服气。 不过,面对的是两个长辈,英嬷嬷那是自小就照顾他和母亲的人,邵毅也不好硬来。 他继续拿出下一张插屏,“没事没事,还有呢,这个就好多了,这两个要搁一起看的。娘和嬷嬷一定喜欢。” 这下一个,就是发威的小牛犊插屏了。 小牛犊萌萌哒、胖乎乎的小模样,虽然很想发威的样子,但怎么看怎么都凶不起来。 “嗯嗯嗯,这个的确好呢,这小模样,多招人稀罕啊。”邵母一边打量,一边赞叹。 把四块牛气冲天的插屏,挨个儿欣赏一遍,就算邵母依然认为,其中两块气息暴戾的劲牛不适合放在邵毅房里,却也承认,这四幅画的确构思奇特、画风新颖,很有感染力。 “怪不得清韵斋和玻璃行的生意做得红火,这样的物件儿拿出来,哪有人会不喜欢的。”邵母由衷感叹道。 “只是可惜了,好好的女孩子,怎么她家丈夫就不懂得珍惜?一定要闹到和离的地步,唉,也是命苦。”语气间甚是疼惜。 然后,邵母就看到他儿子一副无所谓,甚至理所应当的样子,不由皱眉,“人家夏氏女子怎么也是和你合伙做生意的,此等遭遇,怎的你看着竟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邵毅一怔,他什么时候表现的无动于衷了?他得知阿灿和离的时候,那是高兴的眉毛都开花了好不好? “我怎么会无动于衷呢?那个王晰,娶亲当天就抬进去一个良妾,幸亏夏姑娘和他和离了,若是不和离,留在他家里,岂不是得被挤兑死?” “啊?还有这样的事儿?”邵母看向英嬷嬷。 她的信息一般都是来自于街坊邻居和家里下人。 这位借助儿子的凶名,稍带儿子做生意的夏家女,她倒是听英嬷嬷提起一些。 但她只知道,夏家女是给夫家怀了孕的妾室腾位置,自请和离,具体细节却不知晓。 英嬷嬷点头,说道:“那位良妾是王家二爷早先定下的妻子,夏四姑奶奶和离是明智之举,留在王家,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坦然承认 听了英嬷嬷的话,邵母叹了口气,“真正是造化弄人啊。说起来,两个都是可怜人,只是,那徐氏虽经过了一些波折,好歹随了她的心愿。夏家这位姑奶奶却是可怜,经历这许多坎坷,最终却落得个和离回娘家的结局。” 邵毅没有一点儿心有戚戚的同感,只顾把自己那副插屏,挨个从底座上取下,放进匣子里。 他甚至在想,幸亏和年幼阿灿定亲的是王晰那个蠢蛋,否则,若阿灿和丈夫过的和美,哪还有他什么事儿? 他就是命好,活了两世,两世都能和心爱的女子相遇。 邵母和英嬷嬷看着无动于衷,甚至心情很好的邵毅,都是觉得诧异。她们两人这里感叹,命运对夏家女子不公,而作为合伙人的邵毅,那神色,看着居然和她们截然相反的样子。 忽然间,一个念头在邵母心头迸开。 她先看了英嬷嬷一眼,然后挥手让两个丫头退下。 邵毅收拾了匣子和插屏底座,打算回自己房里了。 若是平时,他在家的时候,都是母子两人一起用饭的。但今天的晚饭则是不用了,才从酒楼出来,还饱着呢。 邵毅已经站起身,打算告退的时候,却见邵母看他的眼神里,带了很明显的审视。 “娘,怎么了?”邵毅不解。 “那个夏家的姑奶奶,承安你是不是和她比较合得来?”,邵母问道。 这种问话方式,立即让邵毅想起早间程幼珽问他的话。 只这一天,他居然两次被人看出心思。他表现得有那么沉不住气、有那么明显吗?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邵母一见邵毅的迟疑神色,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承安,你是否真别有打算?” 邵毅已经承认了一次,当然也不怕承认第二次。而且这事儿迟早要说,母亲问起、他顺口承认,比他自己主动提起更容易一些。 “宴清是个好姑娘,聪明能干、心地善良,儿子很喜欢她。”邵毅坦然说道。 “你……”只一个字出口,邵母就卡住了,好半天才艰涩说道,“你已经被母亲的身份拖累苦了,如果再娶一个和离女子为妻,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人嚼口舌?” 邵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身份有问题的女子,所以才会给儿子造成了诸多困扰。 可是,身为一个身份不好的女子,她也着实不忍心用太苛刻的言辞质疑夏氏女。 再想到赫赫大名的玻璃生意,邵母还有另一层担忧,“还有呢,夏家女子这么大的本事,又出身大家族。她家父母亲人肯把女儿嫁给你吗?” 邵毅本就知道,母亲一定会在夏宴清的身份问题上纠结,却没想到,母亲还能说出后面的话。 邵毅笑道:“娘您也太小瞧儿子了。您的儿子仪表堂堂,一心上进,夏家一定愿意把女儿嫁给我的。” 邵毅把话说得中气十足,可是,遇到母亲那十足怀疑的眼神,气势不由得就坠了下去,“这个,母亲您相信承安,承安一定会努力,努力让夏家父子愿意把宴清嫁我。” 邵母眉头皱的像是再也舒展不开似得,“你这才是初次成婚,娘还是希望你能娶一个初嫁的姑娘,哪怕身份低一些也没关系,只要品行端方、不被人说笑就成。” 邵毅晃了晃手中的匣子和插屏底座,笑着说道:“您也说了,宴清有那么大的本事,说不定人家还不乐意嫁给我呢。这事儿咱们还是先放一放,以后再说。” 说着话,一边转身,一边冲着身后摆了摆手,推开门,一溜烟儿的走了。 自己的母亲自己知道,邵毅清楚,照着母亲刚才说的那番话,并非坚决反对他娶阿灿,只是更希望他娶一个身家清白的姑娘而已。 邵母看着邵毅离开,脸上愁云密布,她也知道自己儿子。 前两年,她就想过给儿子说个媳妇,让他的性子安定下来,不要再和那些纨绔在京城厮混。 怎奈儿子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女人身上,每每和他提起说亲、相亲,他的头立即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谁知道,一直拖到了二十一岁,他在女子的事情上忽然开窍了,可这开窍,却是为的一个和离女子。 邵母愁思百转,之前是怎么劝,邵毅也不肯娶妻,她着实没办法。 如今,他自己相中了夏家女子,只怕也没人能阻拦得了他。 唉,这事儿可怎么办? 如果夏家姑娘和姑娘的父母家人,相不中他这身份尴尬的儿子,照着儿子这脾气,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 清韵斋的玻璃插屏还在备货中,距离上市还有一段时间。 可玻璃插屏之精美绝伦,已经传遍京城。 乔其雄和程幼珽廷拿的松鹤延年,两人一回府,就献宝似的、分别把东西送给各自的祖父和祖母。 高寿的老人家,看到这种好寓意的物件本就高兴,而这种玻璃插屏又如此新颖,那白色玻璃像化不开的雾一样,它衬托出的松鹤吉祥,更容易让人心生欢喜。 看到自家长辈老眼灼灼的欣赏插屏,乔其雄二人,又分别对着家人,把玻璃行和玻璃插屏加大力度吹嘘一番。 没用多久,老太爷、老太君得到世间罕有的玻璃插屏,就在府中上上下下传开了。 张永昌则是把简笔山水画插屏,送给了祖父张尚书。 张尚书本就是文人出身,特别喜欢书画之类的物品。 而这四幅插屏用的是简笔,是这世上从未见过的一种画法,张尚书立时就心生喜欢。 更兼有这种画用的是双色玻璃,经过雕刻和打磨实现,让插屏更添了几分贵重。 作为庶子庶孙的张小五,着实被张尚书夸赞了一番,引得家中叔伯和堂兄弟们眼热不已。 这小子从小就是被他们看不起和欺负的存在,也就是之后和邵毅等人混作一处,有人给他撑腰,他在府里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如今,又是凭着和纨绔厮混,居然能得到祖父的夸赞,这让他们这些勤奋学习、不断努力的子弟情何以堪? 这份不甘心和不乐意,源自玻璃插屏,于是,这新画法的山水画插屏,在张府也是赚足了名声。 不过一天,京城就又有了清韵斋的新品传闻。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关于插屏(补昨天) 纨绔们孝敬长辈的琉璃插屏被人传了一天,隔日早朝之后,大臣们办公之余,就会提几句市井街巷间的传闻。 已经有人和吏部尚书张远泰约定,散衙之后,大家去他家小酌,顺便观看传闻间、那画法简约却意境深远的山水画插屏。 阁部的公署里,首辅何守礼颇有些幸灾乐祸。 外面都传遍了,京城除了展七和外出的丁博昌,其他纨绔可都给自家长辈孝敬稀罕物件了。 却只字未提展康文。 他笑呵呵的问展相道:“张大人和程大人家的小子,是常和你家小七一起玩的吧?人家都有儿孙都有孝敬,不知展相那里得了什么稀罕物,怎么也不给大家伙说说?难道是异乎寻常的好东西,所以才藏着,舍不得给人看?” 展康文也是今日才听说有这么档子事儿,这时候已经在心里把展鸿飞骂了个狗血淋头,暗自发狠,回去就让这不孝不悌小子跪祠堂去。 可人家是相爷、是展康文,怎么让内心想法流露于外表?听闻何守礼问话,见其他几人也耐人寻味的看着他,显然是等着看他好看呢。 “嘿嘿,那小子嘛,老夫还真忽视了这事儿。昨日和前日,我家小七几次三番急着见老夫。老夫以为他又闹出什么幺蛾子,等着老夫给他善后,便没搭理他。” 何守礼几人齐齐侧目,这个老不要脸的,居然想出这等托词来顾全颜面。 展康文那里丝毫不觉尴尬,继续乐呵呵的说道:“老夫着实没想到,那不着调的小子竟还存了这份孝心。说起来,我家小七虽然时不时的会闯些小祸,可这份赤子之心着实让老夫感怀。” 那言之凿凿的欣慰之情溢于言表,把何守礼几人看的咬牙不已。 可这是展家自己的事儿,难道他们还能抓着展老狐狸,现下就去他家找展七对质不成? 无奈,只能在心中暗骂几句,便自顾去做事了。 可内心里都在好奇,展鸿飞那小子不知得了什么样的插屏,难道不是吉祥如意类型的?否则,有怎么会藏着,连他祖父都没有告知。 想来,展康文这老小子回去就会把展鸿飞的插屏据为己有,然后再来向他们炫耀。 这只老狐狸,好想打死他怎么办? 这日散衙,程家、张家、威远候乔家,已经和约好的同僚友人一起,往自家府上而去。 何守礼几人虽然对展鸿飞手中插屏好奇,但他们和展康文本就不对路,而且,他们阁部的四个老臣,即使为了相互制衡、免除皇帝猜忌,也不能私下里往一起凑。 散衙之后,四人拱手道别,各回各家。 展相倒是也有几个故交门生,与何守礼等人告别之后,就乐呵呵的要了几个故交同僚,往相府而去。 因为有小厮提前回去告知,相爷今日要和几个有人小酌,不但厨房已经在张罗酒宴,原本在展七房中放置的玻璃插屏,也已经稳稳地放在相爷的书案上。 几人进到展康文的书房,先不急着相让落座,眼睛却先行在四下搜寻,只一眼,便看到了晶莹洁白的四件插屏。 对于几个老狐狸来说,牛气冲天那样的气势,可丝毫不会激起他们不应该有的热血和斗志,反而更多了些对初生牛犊的欣赏。 从这个层面来看,牛气冲天反而能和那意境山水,各执一端、平分秋色。 几人围在四件插屏钱观赏,那叫一个啧啧惊叹、艳羡称奇。 能把两只犍牛和两只小牛犊,画出如虎啸山林的气势,着实大大出乎人们传统的认知。 展康文在一边乐呵呵的看着,极力压抑着上前一同赏玩称赞的冲动。 内心里虽然也有得意,但对展七那小子也一百个愤懑。 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是混纨绔行的,可人家其他几个就懂的孝敬长辈,而这小子有了好东西,却只顾藏着,着实是欠管教。 今日,得亏他有急智,否则,岂不是要被何守礼问个哑口无言,最后说不定会被刻意传扬,那他这祖父当得就太失败了。 接下来的时间,那就是宾主尽欢,尽情畅谈了。 展康文自然有高兴的理由,而几个来客,也对从各个方面对插屏,进行了分析论证。 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这牛气冲天插屏、比另外三样高出一筹。 威远候三家插屏是什么?是松鹤延年和山水画。 那种东西,已经被各种书画大家小家描绘了几千年,即使画法有些独特,但新颖之处却着实有限。 而这牛气冲天就不一样了,听听人家这名字,看看人家那公牛小牛,模样不同、但气势冲天的韵味,这绝对是有史以来头一份的。 展七在自己院子里,食不甘味的吃了晚饭,一边缅怀自己喜欢的插屏,一边暗骂自己怎么就那么不开眼,竟没看出程幼珽几人选插屏时的险恶用心,白白连累了他。 不出意外,展相爷的同僚友人酒酣尽兴,告辞离去之后,展七就被叫到相爷的书房,着实被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 最后被告知,以后关于邵毅和夏家作坊的任何讯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相爷。 然后展七就灰溜溜的从地上爬起来,万般留恋的看着他那四张莹白悦目的插屏落入魔掌,回了自己院子。 第二天,关于新画法的插屏山水画,以及寓意吉祥的松鹤延年,相较于牛气冲天插屏孰高孰下的议论就展开了。 大家各执一词,双方的支持者还很有兴致的登门去对方府上参研,这一看,更增加了争论的热度。 一时间,几家拥有插屏的府邸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展相爷作为其他三家的对立面,以一对三,竟然丝毫不显孤单,反而乐在其中。 面对何守礼等人时,更是臭屁的厉害,谁说家里有纨绔是家门不幸来着?没有的事儿? 他们几家,若不是有名噪一时的纨绔子弟,哪有今日被众人瞩目的风光? 还有他家小七,着实的独具慧眼,其他几家的小子,一点儿远见卓识都没有,瞧瞧,这一出手,就让他家长辈落了下乘。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怎么这么搞笑呢 京城关于玻璃插屏画作的对比议论兴起时,夏宴清知道,这事儿讨论的这么热闹,站在夏珂这个当儿子的的角度,是没办法把老宅撇开了。 无奈,她只得带回松鹤延年和牛气冲天两套插屏,声称是送给祖父祖母的。 夏珂知道这是女儿体谅他,便也不多言,亲自带了小厮回到夏家老宅。 进到府中,给夏大学士和吕老夫人见礼时,屋子里的气氛还颇有些紧张。 待到夏珂说明来意,把随行小厮喊来,拿上两套插屏时,夏大学士的脸色才缓和了很多。 可吕老夫人看向夏珂的眼神依然挑剔:“自家孙女做出来的物件,已经被外间传得沸沸扬扬,你父亲这里却连看都没看过一眼。你可知道,他在外人面前有多丢脸、多尴尬?” 夏大学士的眼睛,本来是追着小厮安装插屏的手的,可是被吕老夫人这么一说,这两天心里的憋屈,立时又涌了起来。 好在他并未出口责怪,而是先叹了口气,才说道:“说起来,宴清有这等本事,也是家族有幸。可是,自她开始做生意,为父不但没有半点荣光,反而处处落于人后,被人侧目。哪怕你们没有东西孝敬,提前知会一声,也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夏珂在椅子上欠了欠身,歉然说道:“儿子本想着,咱们都是自家人,应该不在意这些的。为了宴清的生意好做,玻璃行的东西,差不多都是在市面推出之后,才会往家里拿。咱们都是家人,无非就是晚一些使用,并无妨碍。儿子以为父亲不在意这些虚名。” 夏大学士被夏珂说的滞了一滞,他若再多说,那就是在意虚名了。 可若是不说,这次次都落后于人的滋味,着实不让人舒服。 只要想想昨日和前日,展康文、张远泰几人那得意神色,他就心里发堵。 这种能被人羡慕嫉妒的优先权,原本应该属于他这个夏家家主的,之后才能轮到外人。 可是被次子这么一说,似乎他把自家的荣光机会让给外人才是正理,这是什么道理? 夏大学士是不好说话,可吕老夫人却没这个顾虑。 她冷哼一声,说道:“正因为是自家人,才更要紧着给自家人涨颜面。明渝,不是我说你,你家那个女儿,不但不把我们这祖父祖母当回事,就连你这父亲,她也没看在眼里。至少,在她眼里,你们父子远不如那几个纨绔来的重要。” 吕老夫人这番话,让夏珂沉默良久。 他这嫡母果然见不得他有好日子过。 他这女儿丢失十几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即使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她这当祖母的,也应该慢慢开解,而不是说出如此露骨、离间亲情的言语。 他的女儿自然是看中他们夫妻和两个兄嫂的。 玻璃作坊和琉璃作坊只要出了新品,女儿都会第一时间拿回去,让家人观看品鉴,只不过没放在明处而已。 就像这次的玻璃插屏,插屏上的花色,那都是自己长子搜罗来,或者照着女儿的要求、找人画的,他们几人几经商议,才确定下来的方案。 而玻璃插屏打磨出成品,自然也要拿回来,大家一起观看效果。 至于自家为什么没有提前摆放,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愿委屈女儿。女儿之所以在懵懵懂懂之时嫁入王家,那都是祖父祖母和堂姐妹们推动的结果。 他若用了女儿作坊的上好物件,那么他要不要给父亲也送一份过去?若送了,他又把女儿的心情至于何地? 再有,玻璃插屏的名声还没闯出来,就被自家人不当回事的先用上,就算有自家人自吹自擂的宣扬,这插屏又有什么珍贵可言? 女儿不愿意搭上自家生意火爆的机会,来讨好和他们并不亲近的祖父祖母,这无可厚非。 吕老夫人没看出夏珂的真正心思,见她说了那番话,夏珂就沉默不语,以为她的挑拨起了作用。 当下也不多说,生怕说多了反而激起庶子的反感,只心满意足的品着茶。 一时间,场面就有些犯冷。 既然说不到一起,东西也拿来交给了父亲,夏珂便打算告辞。 哪知还没起身,就被闻讯赶来的夏琛和夏琳打断了。 两人也是因这两日关于玻璃插屏的传闻,搞的极为尴尬。 自家侄女儿作坊的东西,别人问起他们时,他们却只能含糊其辞。甚至别人还能去那几个府上看看实物,他们却只能假装见惯了、不稀奇的样子。 这时听闻夏珂过来,立即就想着过来质问一番。心中也隐有期盼,也许夏珂此行正是给他们送东西来的。 这一进门,两人的眼睛果然就被八仙桌上、已经安放好的插屏吸引了。 两人几步上前,先是打量一番,然后就有些火大。 “二哥,宴清作坊的玻璃插屏已经被外界传的那样热闹,你这才登门,不嫌晚吗?来晚也就算了,你这只拿来两套插屏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和大哥不配做宴清的长辈不成?”夏琳急赤白脸的质问。 给父亲和嫡母送插屏,夏珂那是没办法,有孝道管着。 对这兄弟二人,他却是没这份顾忌,“抱歉了,三弟。当初宴清送出那几套插屏,也是想看看这东西是否受人欢迎,才敢确定是否要多做些。宴清那里没多少存货,这两套也是宴清精心挑选出来,特意给父亲母亲的。” “……”夏琳瞪着眼睛,脸色变换了好几次,终究也没好意思说出,他要去侄女的库房清查。 夏宴清就知道,她老爸即使送老宅东西,也不会受好气。 但是,缠着夏珂问出此行经过时,还是被气笑了。 这古代人的家庭模式还真有意思,你对人家付出了多少,心里就没点那啥数吗? 尤其是吕老夫人,既没生又没养,还在夏珂成长的过程中没少使坏,她怎么就能这么得劲儿呢? 对于夏小娘子来说,他们这些人就更没资格提出任何要求了。 她现在深刻怀疑,上一世的夏小娘子被他们推入王家那个火坑之后,是坐着王晰正妻的位置上,郁郁寡欢了三年。然后,又在外出观灯时被掳走,最后身陷青楼而身死。 就是这等行径,夏斌夫妇还想着,她这里一旦有了什么稀罕东西,首先孝敬他们,怎么这么搞笑呢?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热议的弊端 夏珂这个在老宅没得了好脸色的人,倒是没什么感觉。 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夏斌就不说了,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吕老夫人是父亲的正妻,也是他的正经母亲,对着他摆摆架子,说几句不顺耳的话,那简直太正常了。 这边,夏梓希正坐在夏珂的下首,见夏宴清气呼呼的,也觉得好笑,揶揄道:“干嘛呢?要不要这么生气啊?无非就是说话难听一些而已,咱们又没被他占了实质性的便宜。” 夏宴清不忿的翻了翻眼睛,不过想想,也真是这么回事。 别家已经把玻璃插屏显摆的足够,老宅夏斌父子若这时声张他家也有插屏,那妥妥的就是刚拿到手。别说挣不来面子,只怕反倒会被人笑话。 这时,一家人已经吃过晚饭,正是坐着闲话的时候。 夏涵和夏熙两人坐在矮榻上,正在玩几个花色弹子。 虽然一家人坐在姜夫人屋子里,可端茶的却是心秀和心容两人。 看着放在面前的茶杯,夏珂笑而不语。 姜夫人却没忍住,转着茶杯打量,讶然问道:“咱们宴清又做出新东西了嘛,这两朵梅花如此小巧别致,难道也是打磨出来的?” 姜夫人手边的,是一只斗形玻璃杯,和以往外壁带凹凸花纹不同,这次的玻璃杯外壁光滑,只在两端对称位置多了一小节梅枝,梅枝上有两朵绽放的梅花、和几个大小不一的花苞。 这节梅枝花纹的颜色洁白,用的是玻璃插屏同款的乳白色。 那边,夏梓堂接话道:“我瞧着,这可不像是打磨出来的,倒像是贴上去的。” 高氏一点没给丈夫面子,立即发表不同意见:“这哪里像是贴上去的嘛,这是玻璃呢,硬硬的东西,哪里有那么好贴的?” 夏梓希则笑问道:“怎么,这次的图案居然没用大家一起商量,你作坊里的画工竟如此厉害了吗?” 夏宴清很享受这种做出东西,被家里父母兄嫂关注的样子。 她先是澄清了这个图案是怎么做的,“这可不是打磨的,打磨很费事儿呢。这一小截梅枝,用的依然是以往的开口模具。只不过先把白玻璃液浇在图案的凹陷处,待到稍稍定型,再添加透明玻璃液进行压制。” 夏宴清见众人齐齐点头,做恍然大悟状,感觉自从她开始做玻璃行,家里人对玻璃制作也有了很内行的体悟。 她很有些嘚瑟的问道:“怎么样?这想法不错吧?不但有花色,做法可比插屏简单多了。” 夏梓希赞道:“的确不错,想法好,图案也好。我刚才就说了嘛,作坊里的画工的确有长进,这小节梅枝画的很有韵味。” 夏珂端详着玻璃杯,点头赞成。 夏宴清却笑道:“哪里是作坊里的画功有长进?这些图案都是摘自二哥给作坊寻来的画作,选了其中一小部分。这个梅枝就是选了喜上眉梢的一小节图案。” 夏梓希认真打量片刻,摇了摇头,“我还真没看出摘自哪里,这也不错了,起码选图的本事是有了。” 姜夫人把茶杯里的茶喝下半盏,才转着圈的,给凑过来的夏涵和夏熙看上面的图案。 夏珂则问道:“你这玻璃杯做了多少?是打算和玻璃插屏一起推出吗?” 提起这个,夏宴清面上显出些尴尬,“之前只是打算推出这么一批玻璃杯,看看行情如何。如今,倒是和插屏一起推出更好一些,相互帮衬着,会热闹些吧?” 高氏看着夏宴清的表情,诧异问道:“热闹些有什么不好,怎么看起来有些担心的样子呢?” “这个,”夏宴清说道,“这次插屏闹出来的动静好像大了些,我怕这几种被热议的插屏,反而回影响了销路。” “……?”众人都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夏宴清送纨绔们插屏的时候,确实是想着,这些家族人脉庞大,会给她的插屏做些广告。 可是,却完全没想到,这些无聊的家伙们,对插屏的热情会上升到如此高度。 还没上架出售,这几种本该热销的玻璃插屏,已经被人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见过、赏玩过的人竟是非常多。 她很担心,大家对这几种玻璃插屏已经熟悉到这种程度,加上插屏早已摆上别家案头,其他人家再买来,是否就是跟风了? 夏宴清脑补着,京城大家族每家一个或者几个玻璃插屏……而玻璃插屏的花色却有限…… 她努力摇了摇头,这样子,会显得大家很没品味吧? 夏梓堂想法简单:“小妹你这是白担心了,见过玻璃插屏的人是不少,但没见过、很想见到实物的人更多,加上京城有钱人遍地,你的插屏才有多少?总会给你卖出去就是了。” 夏梓希也帮忙解释,如今见过玻璃插屏实物的,都是高品级官/员和大家族的当家人,低品级官/员和富豪商贾则没这个机缘。 这些人是不讲那么多面子的,他们一定愿意追着那些身份显赫的官/员家族行事,愿意跟这个风。 玻璃插屏虽然受欢迎,却也做不到,让京城所有人家每家一份的地步。 “谁买不是买啊?”夏梓希笑道。 夏宴清撇撇嘴,她想把玻璃插屏做成最高端商品,折服天朝的高/官显贵。 现在的情况,折服大概也算折服了,但是,人家碍于身份,只怕是不好意思蜂拥来买东西了。 这种满心抱负,却难以施展的感觉,好惆怅啊…… 夏珂安慰道:“同时推出这种玻璃杯也挺好,你那插屏的确不错,就算有些人家碍于面子,不愿跟风,想来是愿意买些这样花色的玻璃杯,聊胜于无的。基于这种情况,你这玻璃杯想来也是能大卖的。最好趁着这段时间,多烧制些出来。” 一家人都跟着点头。 夏宴清点头,好吧,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她家一家子臭皮匠,成功把她安抚好了。 虽然一家人达成一致,但为了插屏能多往京城上层人家销售,夏梓希还是另外给自家小妹寻了不少书画,或者按照夏宴清的意思,又添了几种插屏花式。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清韵斋的玻璃作坊正在积极备货,准备半个月后插屏和带花玻璃杯一同面世。 而同样制作玻璃的南北通货行和顺风宝货行,却在玻璃插屏画作的讨论热度中,彷徨煎熬着。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把她塞进邵家 京城这两家玻璃行当初可是信心满满的,以为已经掌握了玻璃的做法,马上就能经营暴力行业。可是,却被清韵玻璃行的一系列操作搞得焦头烂额。 如今,清韵玻璃行的玻璃依然是二十两银子一块,而他们两家的玻璃价格已经降到了十八两。 即使这样,依然有大量的主顾,慕名前去清韵玻璃行购买玻璃。 虽然气候转凉,眼看就是深秋,可这两家的玻璃销量却并未见多少好转。 如今,京城又把清韵斋还未面市的玻璃插屏传的神乎其神,这直接导致更多人宁肯多花二两银子,也愿意光顾清韵玻璃行。 当时,他们认定玻璃行是暴利行业,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甚至玻璃作坊都要建的比清韵斋的玻璃行更大,哪知道会面对这样的情形? 人家清韵斋的作坊技术全面,不但经营玻璃,另外还有玻璃瓶和玻璃器皿。 如今京城大多数权贵和富豪之家。厨房、餐具、茶具此类地方,除了传统的瓷器陶罐之外,都有玻璃器具参杂其中。 而他们商行经营的玻璃种类,只有一种玻璃板,那种孤单和凄凉,简直不足为外人道哉。 因为自家有玻璃作坊,再加上清韵斋有邵毅参股,襄亲王妃格外注意京城的玻璃行市。 京城市井之间,把玻璃插屏传的神乎其神的时候,襄亲王妃终于下了决心,决定想办法,把那个明明倾心于邵毅,却假装一心要为她分忧、替她舍命的黄秋容嫁进邵家。 那个贱/种总是要娶妻的,与其娶了不好控制的别家女子,还不如把黄秋蓉塞给他。 黄秋蓉恋慕邵毅是不假,可她提起邵毅身世时,对其母邵秀儿的不屑和嫌弃,绝对不是在她面前做样子,那是真的以为邵秀儿玷污了邵毅、玷污了她。 还有她对玻璃生意的渴望,大有利用价值。 把这样一个女子嫁进邵家,妥妥的能把邵秀儿那个贱/人处理掉,也能借着邵毅妻子的身份介入玻璃作坊。 到时候,她襄亲王妃想要什么玻璃方子,那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顶多在玻璃生意中让些小利给黄秋容,就足以让她满意。 到时候把夏家女的生意搞黄,全盘由自己接手,就算让些小利给黄秋容,又有什么关系? 襄亲王妃坐在明亮的窗前,看着渐渐有了萧瑟气息的院中草木,想着这件事该怎么进行。 ………… 9月中,清韵斋的八种玻璃插屏,正式上架销售。 同一天,清韵玻璃行的玻璃器皿也上了新货,看起来竟是和玻璃插屏同款样式的。 玻璃碗碟和杯子的外壁,也有乳白色玻璃花色。 有一枝寒梅、两朵梅花、几个花苞的,也有一支短竹、几片竹叶的,或者几条兰草、一朵兰花的,竟也有八种花色。 简洁明快的花纹,薄薄一层的凹凸感觉,给玻璃器皿的外观和触感更添了些趣味。 这日,清韵斋店铺自然人流不断,只是,看的人比买的人那是多得多了,把虚假的生意兴隆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很多人争相观看、甚至影响了玻璃插屏销售的原因,竟然都是为了近距离对比各种玻璃插屏上的画作。 对比的焦点,当然集中在极具争议的牛气冲天和传统吉祥图,到底哪个更具观赏性和艺术性。 虽然看客多过顾客,但康掌柜丝毫不敢怠慢,这些口沫横飞的人,差不多都是闲着没事、但影响力很大的所谓的文人雅士。 若是把这些人得罪了,被他们大范围诋毁自家插屏,那才叫冤枉。 但若任由这些人在店面来回对比议论,那他家还能做生意吗? 夏宴清本就担心这天的生意有问题,早早就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不远处看着清韵斋的店面。 结果就真被她来对了,这闹哄哄的,哪里是做生意的样子? “心容……”夏宴清对心容交代一番,看着她跳下马车,往清韵斋而去。 此时,康掌柜正在店里忙着招呼众人,疏导那些辩论摆件孰优孰劣的文人。 听着小伙计报信,说心容姑娘寻他有事,连忙转出后堂。 听了心容的交代,康掌柜立即支银子,招呼手下得力伙计,前去距离清韵斋最近的馨茗茶楼,在二楼大堂订两桌茶点。 他自己则返回店面。 一进门,先拱手一礼,朗声说道:“各位先生,光临小店,小店不胜荣幸。” 店中人齐齐向他看来,尤其那些自诩清高的文士,一副“这还用你说”的不悦样子,好像他们来此,真的能让清韵斋蓬荜生辉似得。 康掌柜继续拱手笑道:“咱们的插屏能得各位先生瞩目,着实有幸,怎奈这里人声嘈杂,地方逼仄,着实委屈了各位。” 文士们打量着这个做生意的地方,还有不断来往的客人、以及围观他们的众人,对康掌柜的话深以为然。 “小店前方不远处就是馨茗茶楼,在下的意思,小店在茶楼为几位先生定两桌茶点、笔墨纸张若干,方便各位先生畅所欲言,发表各自的观点。顺便也能替小店在茶楼扬名,在下先在这里拜谢各位先生。” 立即就有人捻须点头。 若是为了白吃人家茶点,被人请出清韵斋,他们是不依的。他们都是读书人,都是雅士,岂能用此等行径玷污他们? 但若是为了帮忙清韵斋扬名,这事儿就另说了,做一做也未尝不可。 康掌柜心中不屑,面上依然是一副盛情样子:“各位先生若瞧着此法可行,小人这就让人去茶楼接洽此事,可否?” 这还哪有什么不可以的?铁定可以了! 这些文士若是咬咬牙,倒是也能花五百两银子买一套插屏回去。 但那不是还得花五百两纹银吗?而且,只能品鉴一套,哪有把这几套受热议的插屏全数置于茶楼,任他们品鉴来的有品味且过瘾? 康掌柜终于松了口气,立即差了伙计给这些文士领路,又另外拿了没开封的插屏存货,前往茶楼安放。 十几个文士前往茶楼,后面还跟了若干看热闹的人。 这些人一离开,清韵斋才有了些做生意的样子。虽然人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可真正想买插屏、或者只想开开眼的人,也能安安静静的挑选、观看。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这事儿谁能忍 而茶楼那边,也很是热情接待了这一行人。 清韵斋给那些文士订了两桌茶点,可跟去听热闹、顺便想清静些玩赏插屏的人,就需要自己掏茶钱消费了。 总之,不管谁掏银子铜钱,都是茶楼做生意赚钱就是了。 最厉害的是,聚往二楼大厅的客人竟是越来越多,把整个大厅坐满了都不够,额外还在空地临时摆了桌椅。 茶楼掌柜瞧这情形,惊讶张开的嘴巴半天都没合拢。 他为了赚茶钱,其实已经做好准备,听这些文士辩论发出的噪音。却没想到有这样的转折,文士的酸腐言辞,居然也会有如此热度。 这些文士,竟比当红的说书人都要受欢迎。 这又做生意又赚钱,还免了请说书人、买画本子的费用,着实是天降好事。 这日的生意,就像夏宴清担心的那样,虽然也有两个主顾,看起来是世豪大族府上的管事,但其他主顾的档次明显低了一些。 好在这日的生意差强人意,还算凑合。还有很多人是来看行市、看新鲜的,这些人默默观看一两个来回,便离开了,然后又有两外的人补上。 说起来,这些人也是潜在客户,只要家境尚可,这时应该就是在观望和思量中,总会有几个回头客的。 相较于清韵斋的玻璃插屏,看的多、卖的少的尴尬情形,清韵玻璃行的生意就很不错了。 很多人看过玻璃插屏,觉得喜欢,但购买力实在堪忧的,便会来清韵玻璃行,再看看传说中的同款玻璃器皿。 本来以为此行也是过过眼瘾就算万事,哪知一看之下才发现,同款玻璃器皿的价格居然很动人,若是紧一紧钱袋,完全可以拥有一套。 咱摆不起玻璃插屏,难道还摆不起一套玻璃茶具吗? 平时摆着看,逢年过节、或者有客人上门,就可以拿来用,比玻璃插屏可实用多了……嗯嗯,好吧,这个说辞很有自说自话的嫌疑。 但这种说法也不算错是不? 于是,东方不亮西方亮,玻璃插屏的生意中规中矩,但同款玻璃器皿却是火爆了一把。 夏珂下衙回到家时,夏梓希和夏梓堂还没回来。 夏宴清正坐在姜夫人房里的矮榻上,和夏涵、夏熙两个小的一起玩耍。 每次清韵斋推出新品,夏珂都会让长随打探消息。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自然知道本该大卖的玻璃插屏,一天只卖出去九套,而夏宴清的保守计划,今天要卖出二十套的。 这时见她笑吟吟和两个孩子翻绳玩儿,丝毫不见颓色,便有些奇怪。 见夏珂回来,夏宴清和两个小的从矮塌上溜下来,给父亲(祖父)见礼之后,再各自落座。 夏涵坐在夏珂身边,夏熙则靠在姜夫人怀里。 夏珂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问夏宴清道:“你那玻璃插屏并不如你希望那样卖的好,怎的为父看你心情还蛮好的,不担心吗?” 夏宴清规整着手中的翻绳,笑着说道:“生意嘛,做的是长远。插屏这种东西,如果按照平时销售,一天能卖出去一件就不错了。若日日卖的火爆,短时间内家家户户都备有一套,那以后咱还跟谁做生意去?”再说了,她家那玻璃作坊,也达不到日日火爆的出货量啊。 姜夫人在一边笑道:“老爷放心好了,您这女儿,她早就想开了。更何况人家的玻璃插屏卖的不如预想中的好,但压花玻璃茶具和餐具却卖得红火。咱们呀,可都是白担心了。” 夏珂也笑道:“我原本还打算回来宽慰她呢。夫人你是不知道,清韵斋的康掌柜,把一群酸腐文士支去了茶楼,却意外让很多买不起贵重摆设的人,都有机会见识玻璃插屏。若是明日还有这么一次,问询赶过来围观的人会更多。” 之前玻璃插屏传的火爆,却是指的京城中的上层权贵,只是一小撮人。 清韵斋从开始售卖陶瓷摆件,就是走的高端路线。 就算如今大家伙儿知道有玻璃插屏这么个物件,但下层平民想见到实物却着实不容易。 试问,全家积蓄搜罗起来也不超过十两银子的人家,哪个有底气跨入清韵斋,去观看五百两银子的物件? 而茶楼就不一样了,拿上十几文钱,就能在馨茗茶楼冲一杯茶,坐上好一阵子。 今日就有这样的机会等着大家伙儿,冲一杯茶,坐在茶楼大堂,能见识到高/官显贵家中才会有的摆设,能听听读书人对这些物件的各种点评。 然后,他们就有机会去传扬一番,清韵斋和清韵玻璃行的盛名。 这一作下来,清韵斋和清韵玻璃行的名声,比之享有盛名的百年老店也不逞多让。 用现代词汇来形容,那几位酸腐文士相当于替清韵斋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 “所以不用担心,就像你说的,做生意要的是长远。照此情形,你的玻璃行和清韵斋,一定会生意兴隆。”夏珂说道。 夏宴清听了夏珂的分析,眼睛睁得老大。没想到她老爸不但是司法界的精锐,念起生意经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全面型人才啊,怪不得十几年后会坐到次辅的位置上。 ………… 襄亲王妃这里,则刚和江王妃聊到关键处。 “秋容那丫头,是我娘家旁支侄女儿,很是信得过。七弟妹帮忙做成了这桩亲事,那丫头一定会念你的好,以后也能尽心替七弟妹办事。”襄亲王妃说道。 房间内,除了江王妃、襄亲王妃和两人的贴身丫鬟,并无旁人。 江王妃沉吟着,估量着这件事的风险和收益比例是否合适。 襄亲王妃见江王妃迟迟下不了决心,又添了一把火,“之前,你家菁华也曾从宝泰银楼买了第一批琉璃首饰,有小三万两银子吧?弟妹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被邵毅和夏家女赚了黑心钱?弟妹你就不想把那笔损失补回来吗?” 果然,一提起这个,江王妃迟疑不决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菁华郡主是她的幼女,自小就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何曾被人如此谋算过?那可是近三万两银子呢。 她和江王满以为,那样奢华璀璨的首饰,一定是可遇不可求的,在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拿出来,那都是炫耀富贵的资本,是能保值甚至升值的。 哪里知道,不过半年间,琉璃首饰的价格就降到如此地步,只余了十之一二的样子。两万多两银子就这样打了水漂,这事儿谁能忍?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办事不牢靠 宝泰银楼第一批琉璃首饰定价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 倒是有人找去清韵斋问过,掌柜给出的解释是,第一批琉璃制作耗费了很多珍贵材料,所以定价才会很高。 之后,东家又组织人,经过多方烧制试验,最终确定了烧制方子和方法,才把制作成本降了下来。 无论这个解释是不是真实情况,但自家花了冤枉银子却是事实。 江王妃咬了咬牙,还是答应下来:“行吧,先让秋容多来我这里转转,我再寻机会找六皇婶商量此事。” 她说的六皇婶是荣老王妃,老荣王是皇帝的叔父辈,如今掌管着宗室事务。 由荣老王妃出面,关心一下流落在外的皇家血脉,很正常、也很分内。 至于邵毅是否愿意,那根本就不需要考虑。 有掌管宗室的老王爷替他操心亲事,他和他那个娘邵秀儿,那是烧香拜佛也求不来的好事,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而江王妃这里,只要借口菁华郡主和黄秋容关系甚好,王妃偶然发现,黄秋容路遇邵毅时,眼中隐有倾慕。 于是,江王妃就想到了邵毅身世可怜,黄秋容又是个德容具备的女孩子,便起了玉成此事的心思。 一切顺理成章。 襄亲王妃见江王妃终于答应,也放松了心情。要不是她和邵毅、邵秀儿仇深似海,这事儿不能出面,她也不愿意用玻璃生意来引诱江王妃。不管怎么说,以后的玻璃生意就是襄郡王府的了,让出去的都是她家银子。 “行了,那就烦恼七弟妹了。七弟妹放心,此事办成,不但能帮菁华出气,于江王府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之前的许诺绝不会食言。” 这番话说的姜王妃心中升起些期待,皇室也只是第一代、第二代有些尊贵热闹,传三代之后,其实就不剩什么了。 趁着如今有余力,多攒些家业留给儿孙总是没错的。 “行,我会倾尽全力促成这档子事儿。只是,六嫂一定得记着您答应江王府的事情。”虽然只是玻璃作坊、琉璃作坊的半成利,但夏家玻璃行那是多大的生意?听说好几个州郡都有涉及,半成,足够了。 襄亲王妃拍了拍江王妃的手,笑道:“七弟妹放心好了,除了玻璃行和琉璃行的分红,以后江王妃若有事,别说是秋容,就是我这里,也会尽力帮忙,决不食言。” 襄亲王妃办妥了这档子事儿,连今日清韵斋和清韵玻璃行新出品的玻璃物件大卖,都不觉得心情阴郁了。 夏家女不是有本事吗?尽情施展好了,她最好多想出一些赚钱的新点子、新物件。 以后黄秋容嫁给邵毅,以另一个东家的身份和夏家女交好,参与玻璃行的生意,她就能掌握足够多的方子。 不久的将来,所有这些赚钱的生意,就是她襄郡王府的了。 据说邵毅只在玻璃行占了一成半的股,如果没人挑唆,他可能觉得不用花费心力物力,能有一成半的分红很不错了。 但只要黄秋容有本事,枕边风吹的好,邵毅就会明白,夏家生意全凭他邵毅这个混不吝的主帮忙撑着,若不然,她家的玻璃和琉璃生意根本就开不下去。 从这个角度来看,邵毅就是分七成,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若是让邵毅和夏家女因此生了嫌隙,夏家买卖不黄,那才叫怪呢。 襄亲王妃心满意足的和江王妃告别,坐上马车,心里一片安宁。她煎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机会。 而且是全胜之局。 只要黄秋容能把邵秀儿弄死,能把邵毅参股的生意搅黄了。 到那时,再把黄秋容对邵秀儿、对邵家、对玻璃生意的所作所为,告知邵毅。如此大仇,邵毅怎么会忍?那个贱/种势必要弄死黄秋容给邵秀儿、给自己泄愤。 处于绝境的黄秋容,一定会对邵毅心生恨意。枕边人的算计,呵呵,邵毅这条命就算是交代了。 要知道,女人发起狠来,那是不能以常理来衡量的。 襄亲王妃心满意足的回府,那美好的将来就在不远处向她招手,由不得她不高兴。 ………… 御书房中,三套插屏已经放置了半天时间。 除了刚拿回来时,皇帝挨个端详了两遍,其余时间,插屏便一直摆在御书房的陈列架上。 皇帝只是在批阅奏章的间隙,偶尔会抬眼看上两看。 一直到晚饭前,皇帝打算收工了,挥手让宫女把案头的奏折、条陈等物收起来,这才再次起身,踱到一旁的陈列架前,再次仔细端详那几幅插屏。 这时辰,房间里已经有烛光摇曳,晶莹的图案、银白的底色,让玻璃插屏有一种这世上没有的别样动静搭配。 皇帝再次挨个儿把三套十二幅插屏打量一番,随手拿起那幅肌肉虬结的爆裂公牛图,坐回座椅,饶有兴趣的欣赏着。 看了一会儿,还是意犹未尽,他对随侍一旁的孙从山说道:“松鹤延年和花中君子插屏,送去皇后房里吧。随她自己留着欣赏,或者赏给旁人都可以。” 孙从山再瞄一眼公牛图,忙答应一声,招呼小太监上前,把插屏取下,分别装如原本的匣子,让皇帝跟前的大宫女给皇后送去。 他自己则返回来,躬身问道:“要不,奴婢把其余三幅插屏也给皇上拿来近前,您仔细瞧瞧?” 皇帝点头。 孙从山亲自把其余三幅插屏取来,依次放在已经整理妥当的书案上。 对比这两种风格的插屏,看来皇帝喜欢有新意的牛气冲天图,很喜欢的那种。孙从山心中想着,陛下也着实辛苦,总在皇宫里窝着,看到如此生机勃勃的画作,一定心中有感吧? 只是清韵斋和邵毅办事着实的不牢靠,如此有新意的物件,也不懂先给皇上进献,反而被几个纨绔捷足先登,抢先拿去孝敬了他们长辈,着实无礼! 他暗地里埋怨清韵斋和邵毅,却听皇帝开口了。 皇帝笑着说道:“夏家女做生意还真也有些手段,不过是敦厚的耕牛,竟也能让她整出这么大的噱头。” 孙从山连忙附和:“是呢,外面也有人说,若这四幅插屏上展示的是兽王猛虎,只怕是没有这种效果的。” 皇帝随意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忽然看向孙从山:“不知夏家女子的作坊里,是否还有类似物件?”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首次登门的忐忑 孙从山被皇帝问得呆滞了一瞬,便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皇帝见他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不觉笑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孙从山忙道:“奴婢这就让人问问邵副尉,玻璃行最近可有什么新鲜物件?”只要给出这个提示,想来邵毅就应该能知道,他们这次的新品没有进献皇宫,那是很不妥的。 皇帝一听就笑了:“你这么问他,以后,他岂不是要把夏家作坊的所有东西都给朕送上几份?别说清韵斋有没有损失,只是这皇宫里,也用不着那许多物件吧?” “这……”孙从山欲言又止。那怎么办才好? 皇帝见他纠结,便笑了:“是朕太着意了。你让人问问他,还有没有类似牛气冲天的新构思。他家的摆件,只要摆上清韵斋的货架,那是连个给人相看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人买走了。如此抢手,就是有再新颖的物件,除了买主,旁人是没机缘得见的。” 自从他得了江山如画琉璃摆件,之后就让人留意清韵斋是否还有别的新颖物什。 怎奈清韵斋的摆件极是抢手,通常都是摆上哪家家主的案头和厅堂,人们才知道,清韵斋又出了新摆件,却先一步被他家买去了。 也许清韵斋以后出品的新物件,应该先送进皇宫,由他过了眼,留下喜欢的,再拿出清韵斋处理。 这个念头只在皇帝的脑海里转了一瞬,就被他摒弃一旁。 自来就有玩物丧志这么一说,他是皇帝,若他沉溺于玩乐,甚至透露出对琉璃摆件的别样喜爱,怕是天下人都会浸淫此道,以讨他欢心。 以古为鉴,这种情况,是妥妥的亡国征兆,天朝的大好江山,他得护着,而不是在玩乐之间把江山败了。 皇帝兴味索然的摆摆手,说道:“算了,就这套插屏摆着看好了,不用多事。” 孙从山默然退后半步,心中却想着,总要拿一两样皇帝喜欢的物件回来。陛下贵为天下之主,喜欢和摆件应该不为过吧? 何况,清韵斋的物件能得皇上青睐,于他们只有好处。 ………… 当晚,邵毅就接到皇宫内院孙大总管的传话。 他把传话的内侍送走,呆愣了片刻,打发了小厮告诉邵母,宫中只是传了个口信,没什么大事。他便带着修远,骑马前往夏家宅子。 邵毅本是惦记着早已完工的两幅牛气冲天摆件,因为牛气冲天插屏被人热议,为了避免插屏销售受到冲击,那两个摆件就没及时摆出来。 摆件一定会在近期送上清韵斋的货架,千万不要是明日。那种东西,只要一摆上货架,只怕放不了片刻,就会被人买走。 所以他才急着去夏家给夏宴清传讯,以便及时制止。 皇宫传出这么个话,那就说明皇帝知道牛气冲天插屏的存在,并且已经见过、甚至很喜欢,所以才有此一问。 这事儿还真不是他们忘了皇帝,而是夏宴清认为,这种物件制作相对简单,没太大的技术含量,不够资格送入皇宫。 插屏没有第一时间送给皇帝,若是还把牛气冲天摆件卖了……这事儿说什么也不能发生。 骑马走在路上,看看天色,距离宵禁还有两三个时辰,邵毅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是他第一次登门未来岳家。 这特娘的,他竟然忘了这档子事儿。 一回过味儿,邵毅立即就不淡定了,他应该换换衣服的,应该显得老成持重一些,才能让岳父觉得他靠的住吧? 邵毅立马站定,看向修远。 修远本来跟在他身后,走的好好的,他这忽然停下,修远差点儿超出去。 “怎么了?爷您可是忘了什么东西?”修远问道。 “你说,我这样上门是不是有点失礼?”邵毅问道。 “啊?”修远不明白,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邵毅皱眉,有些不耐烦:“我是说,我这是第一次见夏姑娘的父亲。要不要回去换件衣服、备些礼物再上门?”邵毅问道。 “……”修远都无语了,您还真以为您是去见岳父的吗?就算您这么想,可也得人家夏大人和夏家两位爷认同才行啊。好端端的,啥事儿没有,您就带着礼物郑重上门,不怕被打出来吗? “爷您这身衣服,就是刚才见内侍时刚换过的,小的瞧着很好呢。” 虽然邵母和他们这些亲近的人知道邵毅对夏宴清有心,甚至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但其他人不知道,事情未成之前,此事也不易张扬。 邵毅被修远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儿,看的心里发虚,很有些讪讪的转头,继续催马前行。心中却万分不乐意,皇宫内侍能和岳父舅兄比吗? 修远这小子,太不懂事了。看来得让他多认识几个女孩子,只要有了中意的女子,这小子才能体谅他的心情。 邵毅站在夏府门前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丝毫的忐忑和怨念,取而代之的是通身上下的稳重踏实和阳光爽朗。 他亲自上前敲门,客气的向看门人表达:自己有要事求见夏大人,希望看门人帮忙通传。 站在他身后的修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的直抽抽。 果然有了心仪的女子,无论什么样难度的障碍,那都是可以做出突破的。 他也是幼时就跟着自家这位大爷的,这么多年来,何曾见他有过如此明朗的神色和气质? 只看他这时的样子,任谁说他是纨绔,那铁定都是胡说、都是滑天下之大稽。 看门人很快就过来开门,恭迎主仆二人进去。 紧接着,夏梓希和夏梓堂迎了过来。 邵毅努力维持着他的稳重踏实和爽朗气质,内心却在狂跳。 历经两世,他终于踏进阿灿家的大门,两位舅兄还能亲自出来迎他。 恍惚间,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是夏家女婿了。 “不知邵公子前来,有失远迎,还望邵公子见谅。”夏梓希面含微笑,当先拱手,对这个一向不怎么看好的纨绔说着客套话。 “是在下冒昧打扰府上,该抱歉的应该是在下,还望夏兄不计较小弟冒昧叨扰。”邵毅连忙还礼。 夏梓堂不耐烦两人说这些应酬话,走上两步,上下打量着邵毅:“你小子这是受了什么打击不成?怎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和平日的样子很不相同啊。” 邵毅有些尴尬,他差点儿忘了,岳父和两位舅兄中,还有一个是很熟悉他的。 “这个,”邵毅压低声音,“小弟这不是首次来四哥家中,拜访伯父和兄长吗?小弟怕给四哥你丢脸,所以就谨慎了些。呵呵呵,有点不自在呢。”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试探 邵毅的话,说的夏梓堂很是受用,能如此在父兄面前给他涨行市,果然是兄弟。 他上前半步,乐呵呵拍着邵毅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小子,哥哥我没看错人。来来来,咱们进去说话。” 夏梓希自然知道,自从邵毅进到兵马司,两人又互殴了一段时间,竟是打出了莫逆的交情。 可是这么晚了,邵毅突然登门,一定有紧要事情。 在不知道他有什么事的时候,夏梓堂就如此热情熟络,如果过会儿邵毅说出的事情难办,这小子可如何收场? 虽然他对邵毅此来提着小心,可夏梓堂的表现他也理解,自家四弟,那是真的能把兄弟当兄弟的人。 好在夏梓堂还没有失态,亲热的拍了拍邵毅的肩膀,便有了主人的自觉,请邵毅往外院客厅方向过去,又笑呵呵的招呼夏梓希:“二哥,咱进去吧,想来父亲已经到了。” 夏梓希点头,对着邵毅客气道:“邵公子请。” 他们来到外院客厅时,夏珂也刚到,身穿一件深灰色家常外袍,正坐在客厅主位。 众人都知道邵毅有皇家血脉,但规矩就是规矩,他并未入皇家玉蝶,官职和年龄也都摆在那里。 没等夏珂有所动作,邵毅已经抢步向前,深深一礼,“晚辈邵毅,见过伯父。” 夏珂和邵毅虽然没直接打过交道,两人却也都见过彼此。 虽说他如今和夏梓堂交好,可这一上来就是行的晚辈礼,又口称伯父,着实让夏珂感到意外。 夏珂抬了抬手:“邵公子不必多礼。如此时辰,邵公子还能过府,想来是有要事。请坐吧,坐下说话。” 邵毅自是不敢怠慢,再次躬身,又和夏家兄弟二人相互谦让一番,才各自入座。 事关皇帝喜好,邵毅并没有莽撞,一直等小厮上了茶退下,他才把今日皇宫内侍过府传话的事情,告知夏珂父子。 “小侄急着过来,是怕牛气冲天摆件不小心卖掉了。那样的话,着实不好向皇宫交代。” 那两个牛气冲天的摆件,夏珂见过,至于有没有卖出去…… 他看向夏梓希。 夏梓希道:“那两个摆件还在窑场的库房,小妹倒是有打算,想着近几天就上架的。” 夏珂听了却没直接开口,而是沉吟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邵毅,试探问道:“之前,你们往皇宫送过琉璃摆件。据我所知,琉璃作坊还未出过两件相同的摆件,这就是说,所有的琉璃摆件都是新样式。邵公子打算以后都投皇上所好,只要作坊制出琉璃,就尽数进献皇宫吗?” 虽然夏珂的问话温和,可邵毅听出其中的不寻常。他仔细度量着话里面潜藏的意思。 上一世,他跟随的靖王一系,之所以会被夏珂当头一棒,彻底击溃,就是因为没料到夏珂会插手皇位之争。 夏珂性格算是温和,但为人却非常方正。 他并未做过刚正直言或者以死相谏的事,却一直固守着,他只忠于皇帝、并不站队的立场。 也正因如此,在皇权争夺中,没什么势力去拉拢夏珂。 对于以前的事和现在夏珂问话的对比结论,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邵毅就大致猜到夏珂问话的意思。 他应该不是心疼女儿的生意、担心琉璃作坊以后是否还有收益。 作为一个支持皇权、致力于民生政务的大臣来说,夏珂显然在担心皇帝过分沉迷于某种喜好之中,从而影响了朝政。 之前的玻璃进贡皇宫,是因为玻璃窗能改善皇帝的办公环境。 借着进献玻璃,还能对女儿扩展生意有利,能让玻璃走入更多人家。 甚至之后进献的琉璃盏和摆件,也仅仅出于生意上的考量。 皇帝对玻璃行业很支持。对于琉璃,皇帝也并未表现出特别的热情,更没有独霸琉璃制品、限制琉璃制品在民间使用的意思。 如今却不一样了,皇宫主动传出讯息,讨要琉璃制品……似乎风向有些不对。 邵毅是经历过一世的人,他曾凭借自己的能力在靖王麾下,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堪称左膀右臂,想通这些事并不难。 明白夏珂的顾虑,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他得通过对这件事的阐述,给岳父大人留下个好印象。 一旁陪客的夏梓希端着茶,神色寻常,似乎并不明白自家父亲话里的意思,可耳朵却支楞着,等着听邵毅的回答。 夏梓堂心思简单一些,他只是微微皱了眉。 想到自家小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值钱摆件,若被皇帝不劳而获的尽数拿走,那他家小妹岂不是白费了心力。 于是,他再看向邵毅的眼神,就有了些许的不善。 看这小子接下来表现如何吧。 如果这小子要拿小妹的东西讨好皇帝,他就先把他拉出去暴打一顿,先教教他如何做人,然后再商议,他们这兄弟还能不能做。 邵毅被夏梓堂凶叨叨的眼神看着,不由自主的就摸了摸额角。 他虽然不怵和人打架,可是和夏梓堂打架,那是落不了好的啊。 输了,会被媳妇儿和舅兄看不起;赢了,会让媳妇儿生气,让舅兄暗地里给他下绊子。那他这媳妇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家? “伯父误会了,小侄绝无此意。何况陛下圣明勤政,就算小侄真有心,要把许多琉璃物件送入宫中,想来陛下也不会要的。”邵毅说道。 “哦?邵公子何出此言?”这时的夏珂,对邵毅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只是含糊且笼统的试探了一句,这个房间里年纪最轻、被人称作混不吝的纨绔,居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而且回答也滴水不漏,没让人觉得他、或者他在恶意猜测皇帝会不会因玩物而丧志? 如此看来,邵毅此人并非草包,也不是像夏梓堂说的那样,是一个有着赤子之心的浪荡子。 夏珂的态度和语气,让邵毅精神大振:“小侄以为,皇宫今日之所以会传出这样的话,皇上应该是买过插屏、见过实物了。而皇上也不是样样都喜欢,大概只是喜欢牛气冲天那幅画里的气势。 皇上能让人暗地里购买插屏,那就是说皇上并不扰民,也不打算让人知道他的喜好。而传话时,皇宫内侍问的也是,琉璃作坊有没有和牛气冲天相类似的物件。”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背锅 说到这里,邵毅扫一眼屋里其他三人,见他们虽然表情各异,却都处于侧耳倾听的状态。 尤其夏梓希,他之前虽然客气有礼,但神色间却有着隐隐的疏离。可是听了邵毅这番话,他神情也有了些变化。 邵毅心下稍安。 看来他的这个策略是对的,时不时的在岳家展示一下自己的远见博识,还是很有好处的。 “小侄以为,皇宫之所以会传出这样的话,也并不是想清韵斋时时进贡。而是因琉璃摆件太过抢手,若不打招呼,只怕摆件一拿出来,不消片刻就会被人买走,所以才让人给小侄传话。” 夏梓希听到这里,插了一句:“邵公子的意思,其实还是说皇上很喜欢琉璃摆件。因为买不到,所以只好告知邵公子,由邵公子来想办法。邵公子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邵毅抹了把汗,舅兄这话,听着有点儿危险啊。 “二哥,小弟的意思是,皇上虽贵为天子,却也有人的七情六欲。如果皇上的喜好有节制,只是用来调节心情,稍事消遣。小弟以为这事儿能理解,也应该替陛下解忧。” 夏珂看向邵毅的眼神有了探究之意,此子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居然能想得这样深远。 他的长子夏梓希虽然没有走仕途,可那份见识和思虑深沉,在同辈人中已经算是佼佼者。 如今看来,这邵毅,比之夏梓希却也不曾多让。 夏珂淡淡问道:“如若皇上并未如邵公子所想,而是对琉璃制品别有喜好,从而沉溺其中,邵公子又当如何?” 这问话就有点考教的意味了,邵毅回答的更加慎重:“小侄以为,如果陛下果真沉溺琉璃摆件,甚至弃朝廷大事和民生疾苦于不顾,这琉璃生意不做也罢。只是会因此连累夏姑娘舍弃琉璃生意,少了一个赚钱的产业。” 夏珂眸色闪了闪,再问道:“只怕事情到了那种地步,就由不得你了。到时若是有人讨要或者购买琉璃制法,又有谁能拦得住?” 这个有人,只怕就是指的皇帝了,只是不好明说而已。 邵毅略一迟疑,便站起身,拱手答道:“皇上是凡人,却也不是寻常凡人,只要做在那个位置上,就要有所舍弃。如果皇上真的置家国大事于不顾,沉溺琉璃制品……琉璃生意有小侄一份,小侄宁肯跪于午门死谏,也绝不会把琉璃方子交出去。” 夏珂的眼睛眯了眯:“这话你只是说说,还是真能做到?” 邵毅的眼睛也眯了眯,似乎认真度量了一番,神情转为坚定:“起码小侄现在以为,小侄是能做到的。” 其实,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他之所以会这么回答,只是因为他认定,皇帝不会那么荒唐。 在他的上一世,皇帝在他在位的三十六年里,一直都是致力于国事朝政,并未在其它任何事情上放置更多精力。 甚至,皇帝猝然身死之后,御医给出的死因,也是因为常年劳累,导致身心俱疲,心疾猝发而亡。 他以为,经过时间考验的皇帝,绝不会因为喜欢几件琉璃摆件,就让他改变品行。 如果只是因为上一世没有出现琉璃,皇帝真会因喜爱琉璃而荒废朝政。 那么,估计他会劝夏宴清跟他跑路,去别的地方发财。亦或是,夏宴清不舍京中父母兄嫂,那他就真的要站队某个阵营了。 邵毅是基于上一世的经验,义愤填膺给出的回答。 而夏珂并未和邵毅有过深交,他并不敢相信,在那种时候邵毅真的会舍命劝谏皇帝。 但邵毅的神色和言辞也不似作伪,想来他是基于皇帝对他的关爱,不会把他怎样,才敢说这样的话吧。 毕竟,皇帝如果面临邵毅的死谏,总是要估量一下当年政亲王和襄亲王的兄弟情分。不至于把襄亲王最喜爱的儿子,因抢夺琉璃方子就给做掉了。 事到临头,这小子的办法,说不定还真管用呢。 “邵公子高义,请坐吧。”夏珂点头,算是认可了邵毅的回答,“就如邵公子所言,这就把那两件琉璃摆件送入皇宫。” 邵毅坐回椅子,说道:“那就事不宜迟,还是由小侄出面,把琉璃摆件送入皇宫。以后如果在琉璃物件上有什么差池,都由小侄出面应对好了。如果到了必须舍弃生意的时候,小侄愿意把玻璃行的股份让出来,作为对夏姑娘的补偿。” 夏珂脸上有了些笑意,这几句话说明,邵毅还是有些担当的。 他摆了摆手,说道:“那倒是不至于。皇上登基这许多年,一向执政清明、勤于政务,是少有的圣明君主,必不会发生邵公子担忧的事情。” “……”他担忧皇帝什么什么了吗?这个话题,明明是岳父大人您和您儿子提起来的好吗? 邵毅差点就要两眼望天了。 果然,能坐上阁部次辅之位的人,断然不会是寻常之辈。 明明是岳父提的话头,又和舅兄两人步步引导他说话。这时听着,反而是岳父大人对皇帝很有信心,他却在恶意猜测了。 这锅甩的着实高明,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妥妥的稳的一匹了。 算了算了,岳父手段厉害些,于他、于阿灿都大有好处。 他就当捡了宝之后,又附送了一个檀木匣子吧,宝物放着安全些。 “伯父说的是,小侄受教。”面对媳妇儿的父兄,除了麻溜儿把锅接过来背上,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看着两个儿子把邵毅送出去,夏珂捻着胡须沉吟。 依照这小子刚才展示的心智,应该很容易看出,他刚才那番话是在移祸,把猜忌皇帝的言辞推在他身上。 可他为什么就那么心甘情愿的接过去了呢? 是他本性就是这么磊落,还是像他自己说的,是看在和次子的兄弟情分,愿意承担一切? 还是有其它别的原因? 邵毅次来没见到夏宴清,但一点儿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终于正式迈进夏家家门,以晚辈的身份拜见了夏珂。以后,夏家有什么事情,他都能来搀和一下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靠得住的合伙人 如此,大家就是熟人、兄弟、叔侄关系了,逢年过节的,他可以给长辈送些节礼。遇到长辈生辰什么的,可以来混着吃个饭、喝个酒。 像他这样,这么多年深藏不露的才俊人士,应该多给岳父大人些机会,让岳父大人好好了解他,让岳父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乘龙快婿了。 邵毅一边神采飞扬的想着以后的诸多便利,一边又深深遗憾。 皇宫内侍也不懂提前些传话,他若能在晚饭前登门,只看岳丈大人当时的神情,再加上夏梓堂热情些,他说不定就能在夏家留饭了。 唉,这么好的、能混成一家人的机会,生生被皇宫内侍给搅没了,着实可惜。 ………… 第二天,邵毅去兵马司点了个卯,就和上官告假,往夏家窑场而去。 夏宴清昨日没见到邵毅,但夏珂把邵毅此行的目的,以及他们的商议结果都对她说了。 夏宴清从昨天晚上就开始遗憾,一直遗憾到今天早上。 玻璃插屏,尤其是送给几个纨绔的玻璃插屏,被京城上层人士看了个遍。 就算其中有没看够,依然喜欢那几种插屏的人,也抹不下面子跟风。 这对纨绔几家的家长来说是好事,这种状况说明,以后京城上层权贵之家,能见到那几种玻璃插屏的人家是不怎么有了。 可对夏宴清来说,那就是几种很不错的、能打开销路的创意,却没带来与之相应的收入。 她还想着用这两个牛气冲天摆件,重振一下雄风,再抢救一下牛气冲天和松鹤延年低迷的销售成绩呢。 哪知道皇帝忽然来了这么一下。 把琉璃摆件送入皇宫,无异于泥牛入海。虽然这是玻璃牛,铁定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特么,她遗憾了一个晚上,终于决定,把送给纨绔的几只插屏,做成限量版,以后不再出品,那几幅画的底稿也一并毁了。 权当这是给邵毅这几人优惠,买一送一,附带增值保证艺术品了。 在窑场的管事房,邵毅见到了夏宴清。 想到昨日在夏家那一趟走的成功,这时再见到夏宴清,邵毅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夏宴清倒是已经把两个摆件从库房中提出,只等着和邵毅寒暄几句,就交给他带走。 可邵毅并不着急,他接过心秀递上的茶,却并不喝,只微笑看着夏宴清,轻声说道:“我昨日去你家,见过伯父了。” “哦,是吗……啊?”夏宴清有点回不过味儿,啥意思? 邵毅继续说道:“看起来伯父对我的印象不错。” 这下,饶是夏宴清不在状态,也听明白他话里意思了。 这特么,你那想法,八字还没一撇呢,知道不? 你和我老爸只是说了说生意上的事,要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暧昧啊? 他还真以为他是去见女方家长了不成? 可是碍于邵毅有前世刻骨铭心的经历,算起来,按照他俩的经历来说,也算是同类人。所以,夏宴清硬是忍了忍,没出言打击他。 她含糊道:“嗯,父亲说了,深感邵公子高义,极力赞誉邵公子是个靠得住的合伙人。” 夏宴清在合伙人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那意思,明显就是说,你的确靠的住,但仅限于合伙人。 邵毅却一点没受打击,这是他和岳父初次接触,岳父就认定他靠得住。 现在是靠得住的合伙人,他和阿灿年纪相当,以后,他就是靠得住的女婿,二者一点不冲突。 他乐呵呵的说道:“感谢伯父对在下的信任,在下一定不会让伯父失望。” 夏宴清抿了抿唇。 昨天听她老爸说起这小子的时候,还称赞他脑袋灵光,对很多事情的理解和看法颇有见地。 可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有点犯傻的傻小子啊。 难道他就不知道,她老爸对他失不失望,那都是后话。他首先得看,她会不会对他失望。 邵毅见她不搭话,问道:“夏姑娘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相信,”夏宴清连忙集中精神,“我刚才只是想点事情,有些走神而已。” 她怎么会不相信?人家上一世被乱箭穿身、无比痛苦的时候,还能念念不忘的女子,这时候有机会效力,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 邵毅心中暗叹一声,他面前坐着的,就是他心爱的人。 可是,却只有他自己记得他们之间的深情,这着实太让人痛苦、太让人感觉煎熬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缺的是面子 趁着心容出去,屋里没旁人,邵毅打算抓住这个机会说些什么。 “宴清,我知道你没有和我相同的记忆,体会不了我的情感。但是,人常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宴清身为女子,总是要出嫁的,与其嫁给不知是否合得来的人,夏姑娘不如考虑考虑在下。在下可以向宴清保证,咱们相处一直都很好,能说到一起、也能想到一起。” 邵毅的语气很诚恳,可夏宴清却听得瞠目结舌。 古代人的表白方式这么直接吗?枉她来自现代,也是轰轰烈烈谈过恋爱的人,居然也被这家伙的一番话惊到了。 邵毅看着夏宴清瞪大眼睛的吃惊表情,心情莫名好了起来。甚至很想像前世那样,摸摸她的脸,把她的发髻搞乱,再笑话她一通没见过世面。 管事房的门被推开,心容进来给二人续茶。 邵毅坐定,神色稳重从容,似乎从未说过什么出格的话。 之前,他和夏宴清的关系就曾被人恶意猜测,甚至闹到朝堂上。 邵毅虽然很愿意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但顾及着世人的言语和规矩,他也在这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便起身告辞:“那两个摆件准备好了吗?我这就拿走吧。” “嗯嗯嗯,准备好了。”夏宴清忙不迭的点头,邵大爷,您终于打算走了。 这人和他的阿灿上一世可以算是老夫老妻了,所以和她说话也越来越随便。 问题在于她不是阿灿,至少现在,她还没法儿把自己带入阿灿这个角色。 邵毅带着两个摆件,依然走的内官监。 内官监的掌事太监魏公公,得到大太监孙从山的叮嘱,其实已经在翘首盼着邵毅了。 守门的小太监都没用通传,便直接带着他进去了。 “邵副尉你可来啦,咱家可是等你半前晌了。话说,邵副尉你怎么才来?”邵毅一进门,就听到魏公公一连串的唠叨。 邵毅把手上的包裹放在地上,才摊手笑道:“不瞒魏公公说,我这还是有意拖了拖时间,生怕来得太早,影响了您处理公务。” “怎么会?怎么会!当下,邵副尉进宫,那就是最紧要的公事。” 曹公公搓着手,围着地上的两个包裹,绕着圈转了好几趟,才满怀希望的问道:“这里面放的是插屏、还是摆件?亦或是琉璃器皿?” 他这一提起,邵毅便笑着说道:“我的随从还另外拿了些东西,要不,魏公公您先瞧瞧怎样?” “行,快快喊进来便是。”魏公公果然很痛快。 修远拿进来的是两套茶具,就是玻璃行现在卖的火热的、压花玻璃器皿中的一种。 这是一套六只的玻璃茶杯,另外带着同色花样的玻璃茶托 这两套茶具是邵毅从窑场出来时,问夏宴清,他要送内官监管事、还有皇宫内院大总管些东西,问她这里有没有特别的。 夏宴清就给了他这两套茶具,说这是限量版,作出十套之后,模具就毁了。 虽然这套茶具和外面卖的压花器皿同质量、同系列,可是,本着物不以稀为贵的原则,这个只做了十套的玻璃杯就有些稀罕了。 原本夏宴清就是想存些东西,必要时用来送人,所以这个花色的茶具出品少,也并未出售。 邵毅把茶具拿出来,对魏公公笑道:“这是清韵玻璃行,正卖得火爆的玻璃茶具。这几套的花色独特,只做了十套。不值多少银子,但胜在稀少,还望魏公公不吝笑纳。” “邵副尉说的哪里话?承蒙邵副尉看得起,咱家就不客气啦。” 曹公公乐呵呵拿起一只茶杯,仔细端详上面安详喜庆的寿桃仙鹤图。 再拿起茶托,看着茶托边缘的桃枝和桃子图案,心里那是一万个满意。 清韵玻璃行的压花器皿,昨日才开始售卖。 魏公公昨日就见过两套玻璃茶具,也听他的徒子徒孙描绘过清韵玻璃行的盛况。 那描述中的茶具,却绝没有他手中拿着的茶杯的花色。 人家邵副尉说的不错,这东西不值几个银子,但胜在稀少。 他们这样的太监缺银子吗?还真不算缺,他们缺的是面子。 这面子,人家邵副尉给了。 “这东西好啊,承蒙邵副尉看得起咱家,恭敬不如从命,咱家就收下了。以后邵副尉有什么事儿,只要是咱家能帮上忙的,就绝不推辞,嘿嘿嘿……”曹公公高兴的厉害。 以后,他这套茶具无论放在哪里,别人的东西就都得靠边站。 当然,那得除了孙公公,能和孙公公拥有同样的东西,那是荣幸,是别人没有的荣幸。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一波三折 就像夏宴清估计的那样,那两个摆件送入皇宫,真的没激起丝毫浪花。 近两天也有朝中重臣,进入御书房,也只见到一套牛气冲天的玻璃插屏。摆件什么的,大家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清韵斋和玻璃行依然按部就班的经营着自己个儿的生意。 虽然生意没热闹到拥挤抢购或者排队的地步,但客人也是来往不断,生意之兴隆,羡煞同一条街上的店铺。 夏家窑场的打磨工坊又添了四幅花色的插屏,至于牛气冲天、松鹤延年和那几幅简笔画,早已经停工。 只是这次,夏宴清看着那几幅插屏闹心,干脆把插屏打包、收入库房,底图也付之一炬。 邵毅进献摆件的三日后,皇帝考校太孙功课时,把两个牛气冲天摆件中、牛犊的那个,赏赐给了太孙。 并叮嘱太孙和教导太孙的几位先生,说太孙个性绵软,善良有余、魄力不足,请各位先生善加引导。 然后又勉励太孙,说心地善良是优点,可若太软弱、慈心太重,那就是缺点了。要他从那个摆件上做些体悟,体会一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这档子事儿发生时,众多官员、皇子皇孙以及太监宫女在场。 这其中,就有见过同款插屏的人。 把插屏中的小牛图案和这幅琉璃摆件相对比,几乎就是把其中一个的平面图案,做成了具体物件。 皇帝对太孙的教导以及期望是什么,那是朝政,是皇家的事情,夏宴清觉得和她没多大关系。 可是,原本人们看到包括牛气冲天在内的三幅插屏时,那种鸡肋感,买下来不甘心、舍弃了依然不甘心的纠结状况哪儿去了? 为什么忽然之间,好多人都来清韵斋,争着抢着要购买牛气冲天插屏? 伙计告知没有之后,买家说,单独的牛犊单幅插屏也可以。 再次告知没有后,人家就想用银子砸死伙计和康掌柜:“你说吧,要多少银子才肯卖?我愿出双倍价钱。” 然后有人哄抬物价:“三倍三倍,掌柜若有存货,我愿出三倍价格购买。” 一直没出现的、几乎挤爆清韵斋店铺的场面,这时终于出现了,可是…… “各位贵人,咱们是真的没货啊。” 康掌柜,和伙计们给客人解释的口干舌燥。 尤其康掌柜,都要哭了,之前我家可是把牛气冲天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的,怎奈你们都不买啊。 结果把我家姑奶奶惹恼了,剩下三套姑奶奶收回去,不卖了。 看看现在怎样?后悔了吧?早干嘛了? “那我们交定金,你这里什么时候有货,我们什么时候来取。” “对对,咱们交定金。” 康掌柜:“……各位,真没有啊。” 立即就有人不乐意了:“你家做生意也太不厚道了点,想涨价就直说嘛。现在没有,咱不是说了,给你时间备货吗?你还推脱个什么劲儿?” “算了,涨价就涨价吧,咱这不是为了教孩子吗?这位掌柜你说吧,要多少银子一件?为了孩子的将来,咱不差那几个钱。” 康掌柜在柜台里连连作揖:“各位贵人,各位贵人且听小的说一句。咱们开门做生意,哪有有东西不卖的道理?只是,牛气冲天和松鹤延年等三套插屏,自上架以来,销售实在惨淡。 我们东家见没销路,已经把底图都扔进火盆,转而制作新样式插屏了。各位主顾要不先看看另外几种样式,也很不错的。” “……”另外的样式?人家太孙用的可不是您那另外的样式。 好像听漏了什么?好像是把底图烧了! 哎呦,暴殄天物啊! 众人愣了一瞬,立即有几人开始哀叫。 问题是,真的没有这种插屏了啊。 他们当初倒也觉得,那四幅牛气冲天插屏很有新意,也很有趣味。 可是,架不住人们都说,那东西见的人太多,着实不稀奇了。 花五百两银子,买个大家熟视无睹的东西,太冤。 唉,实在是错过了好机缘啊! 拥挤在柜台前的人面面相觑,有点傻眼。 夏家那位姑奶奶好像还不到双十年纪。一个年轻女子,因为赌气,不做那几样插屏的生意,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你……”有人开口,想说你们东家,年纪太轻,又是女流之辈,着实沉不住气。要是换个老成持重的人坐镇,一定不能有这样的事。 只是,想想人家这女流之辈,撑起了京城头一份的生意,这话还真说不出口。 唉,怨自己没远见啊,若是当时买下一套,现在一转手,好一笔收入啊。 ……现在没办法了,人家没货,说下大天来也没用。 一拨人垂头丧气的离开,然后再聚来一波人,重新解释一遍。 ……这火爆程度,生意都没法做了。 送纨绔们的插屏当时各有六套,后来又补了两套。 但是,被京城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引起争议之后,这几套插屏就停做了。 几天前,插屏在清韵斋推出,一共作出的八套牛气冲天,展七和邵毅各一套,这几天一共卖了三套,其中还包括了皇宫买走的那套。 其余三套被夏宴清收起来了。 也就是说,外面还有两套。 过了两天,在一家京城的酒楼,一个包间饮宴的几个富商,其中一人炫耀,他用一千五百两银子,从朋友手中买来一套牛气冲天插屏。 当晚,夏家饭桌上,夏梓堂调侃夏宴清道:“人家都说你会做生意,瞧瞧你这买卖做得,简直就是一波三折,让人心跳的慌嘛。玻璃生意做成那样,插屏生意又做成这样。清韵斋外面那乌泱乌泱的人,都争着用双倍价钱买插屏,你却把底图都毁了。” 夏宴清喝着汤,内心虽郁闷无比,嘴上却不肯服软。 她丢着不逊的眼神,说道:“那是店里没货。若店里摆出百八十套,人家哪里还肯出双倍银子。” 夏珂觉得好笑,他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有如此转折。前些日子,牛气冲天插屏被人们热议,却是褒奖不一、没有定论。 谁能想到,皇帝会拿同款摆件去教导太孙?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再次召见 这次涌来清韵斋买牛气冲天插屏的人,也都是冲着皇家的龙子龙孙去的,都想沾沾太孙的光,接受一下和皇孙同样的教育。 这种情况,别说从未涉及过朝政事务的夏宴清想不到,就是夏珂这个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人,不一样想不到吗? “你手里还有三套插屏吧,打算什么时候拿出来卖啊?”夏珂问道。 没等夏宴清答话,夏梓堂就抢先出主意道:“要不,咱再搞个拍卖会,牛气冲天插屏,捎带上松鹤延年和简笔山水,用小妹的话说,那是限量版,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夏宴清咽下一筷子笋干炒肉丝,再看一眼夏涵,得意道:“这几件插屏都要成绝版了,当然不能卖。我这就拿一套送给涵哥儿,再留给我二侄儿一个。剩下那个留着,以后,瞧谁顺眼就送谁。” 哼,就是这么阔绰。已经被炒到一千五百两的东西,只要谁能让她瞧着顺眼,她就送谁。 “嘚瑟劲儿的。”高氏一听就笑了。她抚了抚腹部,她儿子一定有一套就是了,她家小姑子给她预备着呢。 夏宴清其实不太在意她这生意会有一波三折。 做生意,那是从人家腰包里掏钱,往自己兜里装,哪有那么容易的? 她这已经不错了,有现代那么多的技术储备、和各种艺术元素做基础,她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做下去,赚钱那是一定的。也一定能坐稳天朝玻璃行业老大的第一把交椅。 事实也证明,清韵斋的玻璃摆件,那是不愁卖的。 虽然大家一窝蜂的来清韵斋,冲的都是牛气冲天插屏。 可没有牛气冲天,别的样式插屏那也聊胜于无啊。都是清韵斋的东西,说不定哪天就升值了呢。 尤其是第一批推出的玻璃插屏,是卖的最快的。 清韵斋和清韵玻璃行的生意火爆,周边店铺有羡慕、也有嫉妒,可是清韵斋的生意做了一年多,这条街来往的人也多了,于别家生意那是大有好处的。 过来买玻璃制品或摆件,或者就有另外的东西需要买,正巧这条街上也有经营,便不绕道去别地儿了。 可以说,清韵斋的生意火爆,还能给别家带来很多不常过来的客源。 只不过,同样做玻璃生意的另两家,生意就更加惨淡了。 不但玻璃生意惨淡,还影响了店里原本就有的、其他物品的销售。 就算这两家东家和掌柜嘴上不说,内心却也明白,这争来的玻璃生意,是真的亏大了。 南北通货行甚至已经在后悔,自家为什么要那么早参破镜面玻璃的做法? 如果他们也想不出辙来,说不定被清韵玻璃行收购的,就是他家玻璃作坊。他们也就能摆脱掉这个大包袱了。 襄亲王妃那里,已经不关心玻璃生意,她只是在暗地里频繁督促黄秋容,尽两多和菁华郡主来往。来往过程最好能在公众场合,让更多人看到菁华郡主对她的赏识,以便能快些推进计划,早些把她嫁入邵家。 ………… 夏宴清那里,如火如荼的加紧赶工,继续自己的赚银子大业。 邵毅那里就不一样了。 皇帝把摆件赏给太孙,还有对太孙的教导言辞,他没有亲眼得见。 但在场那么多人,皇帝也没对此下封口令,所以那些人一点不加遮掩,很快就对外复原了当时的场景。 邵毅听得满头冷汗。 这就是说,皇帝已经明确表示,他是很在意太孙的教导。 而这份在意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皇帝座下的那个皇位。 如果太孙只是一个打算平安度过一生的王爷。那么,太孙软弱些、善良些,就没什么大问题,那甚至是一种人身安全的保障。 可皇帝却要太孙把这些保命的根本,当缺点克服掉,去做一个有气魄、能决断的王爷…… 这时候的邵毅,似乎又找到一条上一世靖王败落的原因。 皇帝既然属意太孙接替皇位,那么争夺皇位最激烈的靖王在皇帝眼里,那就是不臣之子。 皇帝怎么可能不对他加以防范?又怎能任由他的势力越来越大? 只怕他们早就被皇帝盯上了,说不定上一世的夏珂,之所以能那么快坐上高位,不仅仅因为他是拥护皇权的人,其中也因他和靖王最得力的部署王韬有仇,才被皇帝特意扶持起来的。 当时的邵毅,也是因为太孙太过软弱,缺乏魄力,认为太孙绝不会因为他,去招惹性格暴躁的襄亲王妃。 所以他选择了给予他承诺的靖王,也就是那一刻,皇帝也舍弃了他。 邵毅骑着马,身后跟着修远,溜溜哒哒的往皇宫方向而去。看起来悠闲自在,可他心里却转着各种念头。 他有上一世的记忆,还有这一世的牵绊,才误打误撞、暂时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而这一世,则是因为阿灿及早显示出她的才能,那牛气冲天的插屏和摆件,不知触动了皇帝的哪根神经,让皇帝提早发现了太孙的不足。 皇帝换一种方式教导太孙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招他入宫,是怎么个意思? 皇帝这次没在御书房,太监直接把邵毅领进仁心堂。 只通传了一声,守门的宫女就打起帘子,把邵毅请进仁心堂正殿。 一进门,邵毅行大礼参拜,批阅奏章的皇帝头都没抬,只用手中的朱砂笔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先坐下吧。” 邵毅从地上爬起来,在椅子上坐下,才飞速扫一眼正殿之内。 说起来,上一世的他虽然经常进出皇宫,御书房倒是没少去,可这仁心堂却从未来过。 这里的皇帝看起来随意的很,穿月白色绣黑色龙纹的半旧包袱,正坐在矮榻上,就着面前的炕桌批阅折子。 皇帝身边侍立着两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孙从山则站在宫女和太监的对面,低眉敛目、人畜无害的样子。 矮塌、炕桌,以及房间里的其它家具,看起来都是酸枝木料,且年头久远,表面早已擦抹的光滑润泽,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房间里的帐幔色泽和陈列摆设也都随意,不似御书房那样严肃庄重。 邵毅的视线扫过靠墙放置的多宝格时,眼眸缩了缩。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难道不是羊入虎口吗 多宝格最醒目的位置,放着的,正是那只牛气冲天的公牛摆件。 怪不得每天进出御书房的人不少,可是却没人看到这只摆件,原来放到了这里。 再想想给太孙的那件。 皇帝留下了公牛摆件,而那只初生牛犊,大概正静静放置在太孙的房里。 爷孙两人,应景的摆件和那相同的气势,邵毅更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皇帝只怕早就属意太孙继位,只是皇帝还没来得及下诏传位,就忽然暴毙,致使京城大乱。 那时,不但靖王召集了麾下势力,快速夺过京城的管辖权,屠戮了很多阻挡他前进的人,进而把皇宫层层包围起来,威逼皇宫的守门兵士开门。 连一向低调的江王也带了亲近部署,招集一些大臣,赶去皇宫外斥责靖王的不臣之心,其用心昭然若揭。 想到皇帝的暴毙,以及皇帝暴毙之前的半年里,曾经两次委派太孙接待大理和西夷来使。 还有上一世从未惹人注目、且一直未露面的成郡王…… 邵毅感觉自己额头又要冒汗了。 “承安。” 直到皇帝发声,邵毅才回过神来。 他刚才心里转了很多念头,可是,在皇帝和孙从山等外人看来,他只是在盯着那个琉璃摆件发呆。 邵毅连忙站起,躬身应道:“臣在。” 皇帝摆了摆手,语气很是温和:“不用搞得这么紧张,坐吧。” 看着邵毅坐下,皇帝才冲着身边的两个宫女和小太监摆了摆手,三人立即明白,躬身退出正殿。 邵毅下意识的坐得更直了些,看来皇帝要对他说些别人不能听的话。 “朕把一只牛气冲天摆件赏给了燕王,这事承安知道吧?”皇帝问道 “臣听说了。”邵毅回答得中规中矩。燕王就是太孙,太子去世不久,才一岁多点儿的太孙就受到了册封。 皇帝找他来,果然和太孙有关。 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孩子自小就失去了父王庇护,跟着他母妃,一直过得谨小慎微,性格太懦弱了些。” 邵毅做倾听状,他也的确在用心倾听,在用心琢磨皇帝的意思。 “朕听说,你进到兵马司之后,真刀真枪的和夏梓堂操练了很长一段时间,竟是和他打出了莫逆交情,是否真有此事?” 邵毅答:“是,确有其事。”看来,皇帝果真很注意他的。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就语出惊人了:“燕王身边没有个得力的成年男子做榜样,朕想让承安多带他出去转转,最好让他见识一下兵士们对练的场景,感受一下兵营的暴烈气息,也许他的性格就能硬朗起来。” “啊?”邵毅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太孙吗?太孙不是他曾经和人多次商议,想除之而后快的、靖王的竞争者吗? 把太孙交给他,难道没有送羊入虎口的感觉吗? 再者说,什么叫兵营的暴烈气息?皇上您是不是对兵马司的兵士有误解? “承安可是觉得为难?”迟迟得不到邵毅的回答,皇帝又问话了。 虽然语气没有变化,可皇帝身上的气势,已经有了威压感。 “这个,”邵毅还真觉得为难,非常为难。 他起身,两步走到正殿中央,跪地奏道:“陛下容禀。太孙身份尊贵,臣,臣身份低微,实在怕带不好太孙,万一不小心让太孙受伤,或者有什么别的意外,臣是万死不足以辞其咎啊。”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跪伏余地的他,慢悠悠的说道:“当年,你才十岁,就能领着相府和威远侯府那几个小子,在外面和人斗殴。那么不收手的和人打斗,也没见你们哪个出什么危险。怎么替朕做点事,你就有了诸多理由?” 邵毅这次也不躲闪了,万般为难的和皇帝对视,表达着自己不敢说出的情绪。 太孙和那几家府里的庶出子弟能一样吗? 之前盯着太孙的人就不少,这次皇帝把那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摆件赏赐太孙,又说了那么多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话,盯着他、并怀有恶意的人就更多了。 靖王、江王,再加上藏在暗中虎视眈眈的成郡王,可以说,她们中所有人,都把太孙当做潜藏的敌人。 现在,皇帝说,要他把太孙带出去历练一番,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儿吗?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安全之地 邵毅走出仁心堂,迎着西斜阳光的照射,满脸都是困惑不解。 皇帝凭什么这么相信他?居然敢把他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交给他带着历练? 是的,皇帝这次招他进宫,可不是问他是否能带着太孙出去转转,而是走个问话的过场之后,就直接安排事情了: 三日后一大早,让他去距离太子府不远的一个院子接人,接的人当然就是燕王小盆友。 这这位小祖宗今年才七岁,领着这么一个没有自保能力、且说不定有很多人想他死的小孩子出宫,可想而知,他面临的压力有多大。 领太孙去兵马司军营?开什么玩笑?那只是皇帝随口说说而已。 兵马司人员庞杂,三教九流、但凡有点门路的人家,就想托人给自家子弟在兵马司之类、能领到兵饷钱粮的地方谋个差事,混个妥当的身家衣食。 这种地方历来就是各种势力驳杂之地,他可没那个胆量,把太孙带来这里。 可是其他地方的话…… 去哪儿呢? 要说保险,他觉得除了皇宫和太子府、他们邵家就是次一级的安全之地。 邵家的护卫和家奴,都是当年襄亲王留下的。 后来也没买进新人,用的也是老仆和老护卫的后代。人靠得住,再加上他家护卫手底下的功夫也硬,只要是在天子脚下,保证燕王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把燕王领到他家,和小孩子呆在太子府有什么区别? 只怕最大的区别就是邵家人口少、又冷清,还不如太子府。 邵毅愁肠百结,迈开大步,往宫外走去。 ………… 皇帝那里,看着邵毅走出仁心堂,他才对孙从山说道:“朕瞧着,邵毅已经知道朕的打算了。” 皇帝说的打算,自然是他对太孙的期望。 孙从山躬身答道:“是,奴婢瞧着,邵副尉是个通透敏锐的,照着刚才他那为难神情,应该知道带燕王出行的风险。”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能看得如此深远,着实难得。” 皇帝沉吟着,半晌才又说道:“燕王年纪还轻,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总要有些历练才行,总被人小心翼翼护在身后,那是经不起风雨的。但愿邵毅不要辜负朕对他的期望。” 邵毅可以说是在皇帝的看护中长大的,那些护卫的确很周密的保护了他,可也很周密的把他从小到大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那些护卫本就出身皇宫大内,只要皇帝想知道邵毅的事情,虽然不至于让邵毅一点儿隐私也没有,可他和别的势力有没有瓜葛,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邵毅手里掌握着众多护卫死士,可这么多年,的确从未和任何其他势力沾边,上次又推拒了靖王的招揽,这才让皇帝放了心,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皇族子弟,能护佑燕王成长、登基。 ………… 为了避人耳目,邵毅第二天没什么动作,只是让知睿关注夏珂办公期间,有没有什么固定的行动路线或者外出事务。 于是,邵毅接到皇帝差事的第三日半前晌,夏珂刚在大理寺外下了轿子,就看见不远处,邵毅正带着小厮骑马走过。 他见邵毅的视线顺着他看过来,便也礼貌性的点一下头,便打算转身往大理寺内走。 可是,他刚点了头,还没有别的动作,邵毅已经下马,把缰绳扔给小厮,竟是大步向着他走过来。 这么明显的举动,大理寺衙署还有小吏经过,已经注意到邵毅,夏珂无奈,只得停住身形。 “小侄见过伯父。”邵毅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住,深深一礼,依然做足了晚辈的本分。 夏珂扫一眼正进出大理寺的两个小吏,以及稍远处经过的路人,面带微笑,伸手扶住邵毅:“邵公子不必多礼。” 邵毅顺着夏珂的手势站直身体,很是欣然的说道:“这么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伯父。伯父这是刚从外面公干回来吗?” 夏珂微笑点头:“刚才去太常寺商议些事情,邵公子也是有公干到此吗?”两人说的都是闲话,可夏珂特别注意了邵毅的神色。 “嘿嘿,这个,小侄没什么事,只是偶尔闲逛至此。小侄本有事想找夏姑娘商议,可巧,这不就遇到伯父了,和您说也一样。” 邵毅说着,已经兴致勃勃的探手入怀,要往出拿什么东西的样子。 看着邵毅这么突然的举动,夏珂忽然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 推是推不掉了,他若是现在不接下来,这小子去找自己女儿商议,那还不如他接着,看这小子到底有什么事儿呢。 “哦?邵公子有事?但说无妨。” 邵毅一边致谢,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叠纸,“是这样。这几日,好多同僚都向小侄询问,清韵斋可否再出一批牛气冲天插屏。” 他说着话,把那几张纸展开,双手奉给夏珂,“小侄知道,之前插屏的底图已经销毁,这是小侄找人另外绘制的一套画作。烦请伯父拿给夏姑娘瞧瞧,若还看得过眼,还是再做几套吧,不说别的,总能给相熟之人一个交代不是。” 夏珂并不理会邵毅的解释,只把这几张纸接过来看。 只见第一张纸上,的确画着一头冲劲儿十足的公牛。 这公牛显然就是照着四件插屏中的一幅临摹下来的,只是临摹手法和画工着实不敢恭维。 夏珂的视线从纸张上抬起,撇邵毅一眼,抖了抖这几张纸,,问道:“邵公子自己觉着,这样的手笔能入画吗?” “呵呵呵,”邵毅干笑两声,颇有些尴尬,“这个,小侄觉得还不错,现在咱们不是没有吗?聊胜于无,聊胜于无的。” 夏珂不置可否,抽开这张,去看下面一张。 果然,下一张不是临摹画,而是两行字:明日,圣上差小侄接燕王殿下出宫多些见识。小侄没有别的安全去处,希望明日去窑厂转转,望伯父应允。” 窑场和夏家是邵毅唯一能想到的安全去处。夏家窑厂经过那次泄密事件,已经把所有用工仔细筛查了一遍。 之后,所有关键工序,用的都是通过官府牙行买来的、来历清楚的家奴。 即使招收的小工和杂工,也都经过严格的身份调查,是家庭简单、身世清白、没机会接触富豪和大小官员的人。 去窑场,近距离见识各种工匠的辛苦劳作,对上位者来说,也是一种对百姓疾苦的体察。 若再能领着太孙出入夏家,那就更好了。 夏家有学识渊博、却没有文人迂腐气息的夏梓希,还有性格爽朗、身手了得的夏梓堂。 夏梓希的儿子夏涵和燕王年龄相当,两人应该能玩到一起,说不定,以后两人共同读书求学,一路下来,可以成为相互扶助的君臣。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有种酸涩感 出门时,太孙和邵毅乘坐同一辆马车,车厢中只有他们两人。车夫和跟随马车的人,都是邵家不常露面的护卫。 后面跟着的一辆马车,里面坐的才是日常照顾太孙的中年嬷嬷和一个宫女。 邵毅暗自感叹皇帝的精明。 能让他独自带太孙出来,虽然也是皇帝对他的认可。但如此,马车中只有他和太孙两人却是很谨慎的做法。 就算他心有叵测,也不敢在两人单独相处时动什么手脚,否则,那就是他不想活了。不但他不想活,捎带的,连他母亲也一起跟着想不开寻死。 一行人并不耽搁,随着街上渐渐多起来的车马和行人,多拐了几条街,往夏家窑场而去。 修远已经早一天带着四个护卫在窑场住着了。 在虚掩的门缝里,修远已经看到熟悉的马车。 所以,邵毅一行人刚在窑场门口停下,跟车的护卫只上前交涉两句,走了个过场,看门人便打开了大门。 太孙是小孩子不假,但人家也真真是皇帝的孙子,而且很有可能还是下一任皇帝,夏家窑场现在处于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 马车在院内停下,邵毅首先跳下车,伸手撑着太孙腋下,把他抱下来。 修远守在那马车近前,夏宴清也闻声迎了出来。 让邵毅意外的是,夏宴清身边还跟着一人,是个穿青蓝色锦袍的小孩子,正是夏梓希的长子夏涵。 夏宴清虽历经两世,却也没见过这种大人物。这个小不点,那是太孙,是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少数几人里面的一个。 好在昨天夏珂反复交代过她,应该注意的事项和礼仪。加上穿越到这里,她身怀这个时代没有的金手指,还有当朝四品的家世,也算给了她一些底气。 她带着夏涵当先行礼。 太孙穿银蓝色锦袍,腰悬一枚云纹玉珏,白玉一样的脸上保持着一丝不苟的表情,跟着邵毅,给夏宴清姑侄还礼。 邵毅面上带着轻松的微笑,说道:“眼看着就是冬月了,这天气着实冷的紧,咱们还是先进屋,再做彼此介绍吧。” 说着话,也不客气,当先带着太孙,往客厅而去。 乔辰生和作坊里的管事并没露面,他们并不知道今天来的是谁,只在昨日得到家里传讯,说今日有贵客登门,让他们把作坊料理清爽。 此时,他们正在作坊如常做事,只是把工匠和工人们约束得更加规矩一些。按部就班、各做各的事情,平日里会有的偶尔闲逛、上茅房、闲聊天等事情,此时是一概杜绝了。 邵毅和夏宴清等人进屋,才又各自做了介绍。 在介绍太孙时,并未说他是谁家小公子,而是直接称呼贤公子了。 邵毅坐在待客厅主位,太孙坐在邵毅下首,另一边是夏宴清和夏涵。 今日,心容、心秀,还有姜夫人身边的丫头碧波、秋纹忙碌着,给大小四个人上茶,又端来两样点心和两样干果,每人手边都有四个小碟。 太孙来此,是冲着玻璃和琉璃摆件来的,对茶点什么并不感兴趣。 他生活的环境虽然风险大了点,但衣食等物却绝不含糊,也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在吃食上,只有他不喜欢吃,却没有他吃不到的东西。 太孙只是在丫鬟端上茶点时,随便扫了一眼,却被其中一样小点心吸引了目光。 这淡黄色的、切得四四方方的小点心,从来没见过哦,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点心还分了上下两层,中间夹了些紫色浓浆样的东西,让点心更诱/人了些。 太孙心中疑惑,但从礼仪上讲,是不好把视线黏在食物上的。 他把视线移开,然后,不经意间,又扫一眼过去。 那点心,没见过,是什么呢? 夏涵那边,正注意着小客人的动向,他不知道太孙的真实身份。祖父和父亲让他来的时候,只说让他接待一位身份尊贵的小公子。 且郑重叮嘱他,不可怠慢了小公子,也不能失礼。 他不知道这位是谁,但端上来的两样小点心里,正有夏家独有的、他和妹妹最喜欢吃的蛋糕。 这时,看见太孙迟疑的瞟着蛋糕,却并不动手,便好心说道:“这个点心叫蛋糕,很好吃呢,是我们府里厨娘做的,外面买不到。” 太孙点了点头,表示他听到了,也很认真的又看了看碟子。 夏涵继续说道:“这次的蛋糕中间夹了果酱,酸酸甜甜的,贤公子可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邵毅本来已经吃过早饭,可是看到丫鬟端上来的点心,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份是他曾经吃过的,只不过,点心的样式有些不一样。 本来食指大动,刚捏起一块,打算尝尝是否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样,就听到夏涵向太孙推荐。 邵毅偏头,果然见太孙迟疑着向他看过来,征求他的意见。 邵毅捏着蛋糕,略显尴尬。 这样甜香松软的小点心,他应该先照顾太孙食用,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指尖正捏着一块,下一刻就要塞进嘴里的样子。 好在蛋糕还在指尖捏着,邵毅端正了神色,很稳重的冲着太孙点点头,又抬手示意一下手中的点心,说道:“涵哥儿说的没错,这点心味道很好,小公子可以尝尝看。” 说着,他把一整块点心塞进嘴里,像是示范给太孙看,也像是为了打消太孙食用外来食物时的不安。 而实际上,他在细细品味,也的确尝到了熟悉的味道,有奶香蛋香味儿,还有这世上任何一种点心都比不了的松软。 承载着满满的回忆和甜蜜,体味着阿灿家里独有的点心香甜。 上一世,只有在阿灿那里,他才吃过称之为蛋糕的点心。 而这一世,蛋糕依然是阿灿所在的夏家所独有。 夏宴清看着邵毅脸上满满的陶醉和回忆,心中有种莫名的酸涩感。 只看邵毅现在的表情,他一定吃过蛋糕。 据她所知,这里没这种东西,不用说,他一定是在他的上一世、在阿灿那里吃过。 曾经如此熟悉亲近的人,现在却不得不保持距离,邵毅的内心,应该很煎熬、很苦楚吧。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定制版 夏涵心中得意,他就知道,这位小公子听说他姑姑这么厉害,一定会是这个表情。 他还很有兴致的探身,专门看了看太孙的脸色,得意道:“没想到吧,我姑姑是天底下最漂亮、最聪明、最能干的女子呢。” 太孙有些不乐意的看着夏涵,张了张嘴,很想反驳,他母妃才是天底下最漂亮、最聪明、最能干的女子。 可是,漂亮和聪明也就罢了,他母妃真的很美丽、很聪明的,至于能干……涵哥儿的姑姑,能做出玻璃,还能做出被祖父大加赞赏的琉璃摆件。 他母妃的话,当然也是能干的,只是好像不如这个年轻女子厉害…… 然后,夏涵给他压了最重要的一根稻草:“我们刚才吃的那个美味小蛋糕,那也是我姑姑告诉家里的厨娘,看着她们做出来的。你说,我姑姑厉害不?” 太孙用力抿了抿唇,好吧,涵哥儿的姑姑真的很厉害。 邵毅原本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两个小的说话的。只是,夏涵提到夏宴清时,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吸引过来。 虽然夏涵这小子是在夸他媳妇儿,可他听着,怎么就那么不顺耳呢? 心里的那种愤愤不平呼之欲出。那是他媳妇儿,他还没挂在嘴上,怎么到让旁人在他面前夸赞了? 夏涵那里尤不自知,继续炫耀道:“我姑姑好喜欢我和妹妹的,经常给我们带好吃的、陪我们玩耍。昨日,姑姑还和我一起打弹子呢……” 阿灿和一个六岁小儿蹲在地上,一起打弹子……邵毅觉得,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咳咳,那个,小公子不是想看工匠是怎么做事的吗?若小公子歇好了,咱们这就去瞧瞧吧。” 太孙也被夏涵这一通炫耀,搞的郁闷。 燕王府只有他和母妃,虽然他也有叔父和堂兄弟,却没人和他这么亲近的。 更让他心慌的是,他很羡慕涵哥儿,但其中好像还有嫉妒。涵哥儿和他姑姑待他很好,这种情绪很不应该。 正郁闷无比,见有人解救他,忙不迭的点头。 夏宴清也被夏涵这种夸赞方式,弄得尴尬不已,听到邵毅提议,跟着起身,“那就去看看吧。” 看着太孙也从椅子上下来,又叮嘱邵毅道:“邵公子应该知道,作坊里高温区域甚多,一定要把贤公子带好了,并约束下属。否则,怕是真会出危险的。” 太孙和夏涵都是第一次来手工匠人做事的地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太孙想知道玻璃是怎么制作的,夏宴清也没把他当小孩子看,专门派了乔辰生,一路给太孙讲解。 一旁跟着的夏涵,虽然在家里也能时常听到玻璃制作的相关议论,可这么系统的说明,他也是第一次听到。 两人虽然年纪还小,很多细节上的事情并不是很懂,可是乔辰生用简单的描述,领着二人一路看下来,也让两个孩子对玻璃制作有了个粗略的了解。 太孙四岁时就开蒙,也逐渐接触了一些别的书籍,对事情的领悟力高于同龄孩子。 对于他感兴趣的玻璃制作,更是很用心的在听。 从准备原料,到烧制、熔制、搅拌,待看到工匠们用中空的长管蘸取玻璃液,吹制出各种形状时,太孙那张小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眼眸里有吃惊、有意外,还有浓浓的兴趣。 夏宴清见太孙和夏涵感兴趣,便招呼乔辰生,去安排工匠,给两个小家伙吹两个晾水杯。 乔辰生找来作坊里最好的吹制工匠,在中空长管上蘸取乳白和透明的玻璃液各一半,在压制模板上拍打几下。 充分融合之后,用工具辅助,把吹管上的两色玻璃液拧了一圈,让白玻璃和透明玻璃形成一个旋转的不规则纹路。 然后,工匠开始转着圈的吹制。 一边吹,一边用工具整理形状,中间又给玻璃坯加热一次,再拿出来把杯口扩展开,并压出一个倒水的水嘴。 再次整形、达到需要的效果之后,又蘸取一个长条形状的透明玻璃液,很神奇的、一下子就粘在玻璃器皿一侧,以一个很漂亮的弧度,做成水杯的把手。 因为玻璃液有冷凝时间,所以吹制工匠的手脚向来快,并没用太长时间,两个八寸高、杯口呈喇叭形、中间鼓形的晾水杯就做好了。 透明的把手,乳白色和透明玻璃形成旋转的不规则纹路。重要的是,这两个晾水杯,是在两个孩子的注视下完成的。 两个孩子一路看下来,激动的脸都红了,不时的相互对视,交流着自己的新奇心情和不可置信的感觉。 由于是临时起意,而且这也不是吹制师傅经常会做的器皿,两个晾水杯在杯口和杯子中间部位,有些许差别。 夏宴清和邵毅两个,一边一个站在孩子的两旁。 看着那两个晾水杯,夏宴清对两人说道:“这两个杯子,是作坊的工匠师傅专门给你们两人做的。” “啊?”太孙猛然抬头,看向一旁的夏宴清。 “真的吗,是特意给我们两人做的?”夏涵也惊讶的看向夏宴清。 夏家和燕王府都有玻璃器皿,但这个大大的器物,不但漂亮,而且这是当着他二人的面,专门为他们做的。 就算他们不懂定制这个词,却也知道,这两个物件和街上买来的玻璃器皿,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夏宴清微笑:“是啊,这是晾水杯,送你们的,在夏日里盛放清水或者凉茶。这两个水杯有些许差别,你们先看看,各自选一个中意的。” 两人兴致勃勃的往前凑了凑。 夏涵虽然年纪小,但他记得祖父和父亲的叮嘱,也记得自己是主人,而贤公子是客人,他得由主人的风度。 “我瞧着哪个都好,贤公子你选吧。”夏涵说道。 太孙看夏涵一眼,倒也不推辞,转着圈的把两个杯子打量一番,选了那个杯形圆润、看着富态一些的。 “就这个吧?行不?”太孙问夏涵道。 夏涵回答的很痛快:“行,那我就要另一个。” 太孙期待的看向夏宴清:“夏姑……夏姑姑,这个杯子,什么时候才能从那个退火炉中拿出来?” 夏宴清暗自点头,不知道是皇家的基因强大,还是这个孩子聪明、博闻强记。 刚才乔辰生只解说了一遍,他一个小小孩童,却已经记住,做成型的玻璃器皿,是需要再次送入退火炉的。 “半月后吧。退火之后,如果需要,还要对杯底做些打磨。半月之后,让邵副尉给贤公子送晾水杯过去。” 太孙听到自己不能亲自来拿,心中失望,却还是乖巧的点头应下。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皇家教育 两个小家伙视线几乎要黏在晾水杯上,恋恋不舍的看着工匠把东西拿走,送入退火窑。 然后,夏宴清带着太孙去了他关心的琉璃作坊。 相比之下,琉璃作坊比玻璃作坊的规模小了太多。玻璃作坊不但占地面积大,而且,同样规模的作坊有三个,每一个都是琉璃作坊的三倍不止。 琉璃作坊中只有三个工匠,各带着一个打下手的徒弟,进行配料和模具填充。 三个工匠带着徒弟各守一摊,互不相扰。 他们身边的几个工作台上,放着大小不一的各种模具。从外形上看,都是一样的粗糙,甚至无法判断模具是做什么器物的。 太孙本来兴致勃勃的进来,结果这一圈看下来,着实看不出任何精妙。 眼看着就要走出作坊,太孙忍不住问夏宴清道:“夏姑姑,清韵斋出售的琉璃摆件何等精妙,为何这琉璃作坊,却看不出丝毫精巧之处,所有器物都如此粗糙?” 夏宴清一听就笑了,这里的确看不出什么。 她做个手势,带着众人出得作坊,才笑着对太孙解释:“咱们天朝有的是能工巧匠,都能雕刻出栩栩如生的雕塑。制作琉璃的难点不在于雕刻,最难的是琉璃的烧制技术和配料。” 说白了,这里面那三个工匠的技能,不是琉璃制品是否栩栩如生。 而是他们在不断的试验烧制过程中,所掌握的琉璃的颜色、流动性、不同清透度的琉璃配方,以及如何通过原料调配和不同顺序的填充,来达到需要的烧制效果。 刚才在玻璃工坊,工匠们往坩埚中填充原料时,太孙是特意看过的。的确都是他认为的沙石,也有少量粉末状和晶粒类的东西。 而在琉璃作坊,几个工匠往模具中填充的东西,虽然和玻璃作坊稍有不同,但也大同小异。 太孙奇怪的是,为什么玻璃烧出来就是透明的,而琉璃就有那许多绚丽的色彩? 这大概就是夏姑姑说的,烧制技术和配料的神奇之处吧。 之后,一行人又按照预定的行程,去了模具工坊。 模具工坊的规模不小,分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承担者玻璃器皿的模具制作和维护维修。 另一部分,负责制作琉璃制品的模具。 玻璃模具相对简单一些,只是因为玻璃的出品量大,制作模具的规模大了很多。 琉璃模具的制作在于复杂,和没有重复。 在琉璃模具这边,各种图和图样,伴随着相应的各种形状和大小不等的模具,放置在工作台上。 工匠们也各自忙碌着自己手边的事务,制作出来的模具外形依然粗糙。但这里也有看着很是精巧的物品,就是用于塑模的、精美的石蜡雕刻品。 太孙亲眼看着一个精美的石蜡蟾蜍,被石膏糊的一塌糊涂,完全看不出模样。 他这才知道,为什么琉璃作坊里的模具外形会是那么粗糙、不成样子。 在这里,只比夏涵大一岁的太孙的思维方式,明显和同龄人不一样。 夏涵还只是在各处看稀罕,虽然也有认真听乔辰生讲解,却也只是顺着讲解听下去,并无多少自己的想法。 而太孙,看到他不懂的物品、以及一些物件的用途,就会提问。明白了点头,实在不明白的,便多看几眼,似乎记下了。 这一趟走下来,不但夏宴清赞叹皇家教育的厉害,就连一旁的邵毅也对太孙刮目相看。 只看现在太孙的聪慧,皇帝属意太孙继承皇位,那是有绝对理由的。 打磨工坊就没什么了,相对于前面那些作坊,打磨工匠所做事物一目了然了。这里并未用多少时间,一行人就转了出来。 待到出了打磨工坊,太阳已经当头,马上就是正午时分了。 对于两个小孩子来说,这一趟参观用的时间有点长了。 一行人回到待客厅,太孙和夏涵想来是耗费了体力,刚坐上椅子,看到丫鬟端来两杯水,试了试不冷不热,两人二话不说,先灌了一杯进去。 没等两人喊饿,心容给二人拿来几块蛋糕,算是给两人垫了垫肚子。 这一耽搁,已经是正午了。 这是太孙第一次外出,邵毅并不敢多耽搁,只在客厅稍稍歇息,便起身告辞。 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小祖宗,夏宴清当然也不会多留,只摆手把心容叫过来,拿了两只压花的帖子。 一个帖子递给伺候太孙的中年嬷嬷:“贤公子好像挺喜欢吃蛋糕,这里写着蛋糕的做法,用料和步骤都写在里面。嬷嬷把这方子带回去试着做做,若味道还行,可以时不时的做出来,给贤公子调剂口味。” 嬷嬷连声道谢,把帖子接过去。 难得太孙喜欢,她之前就琢磨着蛋糕的做法了。夏家女果然是个懂事的,这就主动把方子送来了。 有了做法,太孙在自家府上也可以吃到这独特的点心呢。 另一个帖子,夏宴清向邵毅递过去:“这一份邵公子拿着吧,蛋糕做法简单,邵公子只要把做法告诉厨房,照着做便可。” 邵毅看着递过来的帖子,嘴角抽了抽。 他的确很陶醉于蛋糕的味道,但那是醉心于这蛋糕的出处好不好? 若在自家家里,时不时就摆一碟各色蛋糕上来吃,那还能吃出回忆的味道吗?只怕吃着吃着,蛋糕就失去了他对阿灿特有的这份记忆了。 只是,帖子已经递到面前,却是不好拒绝。 邵毅接过帖子,大咧咧的塞进怀里,内心却已有了决定。这个贴子先压在箱底,等到媳妇儿娶进门,再有了阿灿的家里,他再陪着媳妇儿吃蛋糕。 夏宴清带着夏涵,和乔辰生等一众人,把邵毅和太孙送到马车前。 可太孙站在马车前,却并不上车,看起来很迟疑。 夏宴清看向邵毅,用眼神询问,是不是他们这趟出来,还有什么预订的事情没办? 邵毅也不明所以,弯腰询问太孙:“小公子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太孙看向夏宴清,他不知道,这次回去,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出来,他想问的话,虽然无关紧要,但还是问了吧。 “夏姑姑?” 夏宴清也弯下腰,笑看着他:“贤公子果然有事吗?” 太孙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没什么大事,我只是不明白,既然贵处的琉璃摆件销路这么好,你们为什么不多找些人,多做些,也能多赚些银子?” 这个问题他在知道牛气冲天摆件难得到时候就奇怪了,他以为摆件的用料贵重,或者在制作上有特殊手法,无法做的太多。 但这一圈看下来,琉璃制作虽然比玻璃复杂一些,但只要多用些人,完全可以多做些。 夏姑姑是什么意思?有银子不赚吗?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怜惜 邵毅看着太孙,不由得咬了咬后槽牙。 虽然有些懊恼这小子心眼太多,可他也听出,太孙说话时,把他自称的本王,换成了他的名字,语气中的亲密显而易见。 就算他之前假装可怜,套他的话,从另一方面来说,太孙也没有在他面前隐藏心思,可见是信任他的。 唉,邵毅暗叹一声,太孙的处境和他有点相似之处。 只是他身为太子的嫡长子,能长到这么大,想来也是很艰难,处处危险吧。 若和太孙相比,他过得其实不错。 虽然父亲早逝,人们都说他没有宗族。可他活的自在、活的肆意啊,还结交了几个交情过命的朋友。 除了被人诟病外室子的身份,他算起来是很幸运了。 邵毅依然把太孙送回之前那个院子。 因为不断有人往这个院子和燕王府捎信,所以,太孙虽然回来晚了,可是院子里的人并不焦急,依然循着礼仪规矩,把太孙迎进去。 邵毅没有多呆,把太孙送进正院,便躬身告辞了。 将要走出正院之时,身后传来太孙的声音:“崇贤等着和邵副尉再次见面。” 邵毅脚步顿了顿,回转身,看到太孙小小的身体站在檐廊下,正郑重的看着他。 邵毅拱手一礼,没说什么,大步走了。 太孙大约的确是孤单的,只是,他们是不是能再见面,是早是晚,却不是他能决定的。 邵毅离开,挂着邱府门头的院子又是一阵忙碌,丫鬟婆子服侍太孙更衣净面,悄悄回到燕王府。 太子妃虽然不断得到消息,知道太孙一切安好。可这终究是太孙第一次外出,又迟迟不归,她早已经在翘等待了。 待听到下人禀报,太孙已经进了燕王府,太子妃这才定了定心神,坐回矮榻。 太子妃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年纪,气质温雅雍容,容貌依然秀美,可鬓边已经有了白。 太孙进门,先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才仰起一脸的笑容,挨在太子妃身边,喜滋滋的说道:“母妃,崇贤回来了。 太子妃先摸了摸他的小脸,又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才笑嗔道:“可不就是回来了吗?母妃这里一直等着崇贤呢。饿了吧?厨房已经备着了,午饭一会儿就端上来。” 太孙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不过,临回来时吃了两块点心,感觉还好。” 大概从吃点心这事儿,想到了制作玻璃和琉璃的作坊。太孙立即来了兴致,抱着太子妃的胳膊,说道:“母妃不知道邵副尉带我去哪里了吧?” “是啊,去哪里了呢?”太子妃笑眯眯问道。 他们出之前,她当然不知道邵毅要带儿子去哪里。 但一到达目的地,暗卫就有信息传回来。 只不过,儿子好不容易有这么高兴的时候,她总要顺着儿子的意思回答,才不会让儿子扫兴。 “崇贤去了制作玻璃和琉璃的作坊呢。母妃知不知道,皇祖父赏给崇贤的那只琉璃摆件,就是那个作坊制作的。” 太子妃看起来大感兴趣:“是吗?那崇贤有没有看琉璃是如何做出来的?” 太孙煞有介事的解释道:“那怎么可能看到呢?母妃您是不知道,制作琉璃好麻烦的,需要好长时间。不过崇贤看了工匠制作玻璃杯,好神奇啊……” ……巴拉巴拉,太孙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加上动作辅助,对太子妃讲述着他的见闻。 不但有那只玻璃晾水杯的制作过程,还有琉璃做起来有多复杂,又需要多少工序和时间。 直到丫鬟上来询问要不要传饭,太孙才想起,他今日有些失态,说话有些多了。 “那,就这样吧,就这么多了。别的那些,以后想起来时,再对母妃说。”太孙有些腼腆的收了话题。 太子妃看着恢复了以往样子的太孙了,心中怜惜至极。 她摸了摸太孙的髻,温言说道:“崇贤什么时候想起来,随时可以给母妃说说,让母妃也多些见识。” “还有那个晾水杯,崇贤的描述,玻璃吹制,竟像是比用泥捏还要简单便利,等到物件拿回来,母妃可是要开开眼的。” “嗯,”太孙重重地点头,“崇贤夏日里喝的凉茶、凉开水,都是母亲这里备着的。待到东西拿回来,就放在母妃屋里,崇贤和母妃一起用。” 太子妃看着儿子,心中涌起和邵毅一样的念头。 她是太孙的母亲,最是知道儿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按道理讲,太子的嫡子,皇上的嫡孙,那身份,在天朝算是一等一的尊贵。 可儿子活的,并不如不被皇家宗族承认的邵毅。 说是没有宗族,可邵毅活的比京城绝大多数权贵子弟都要肆意。不受皇家规矩约束,也没有皇家子弟的相互倾轧,却有着皇家侍卫、甚至皇帝的保护。 而崇贤贵为太孙,却要因那个并没有许给他的皇位,战战兢兢的过活,生怕一个不慎就被人谋算了性命。 如此看来,那邵毅是何等的幸运,而崇贤圈在着燕王府,又是多么的孤单、多么的可怜。 太孙午睡起来,就有皇宫的人来传话,宣燕王入宫觐见皇帝。 太孙见皇帝的时候,就端庄稳重多了。言简意赅把他在夏家窑场的见闻,对皇帝禀报一遍。 太孙终究年幼,虽然极力保持了从容稳重,可皇帝依然能在他的讲述中,听出他的快乐。 “邵毅对你说的,你和那个叫夏涵的孩子还能见面?”皇帝问道。 太孙顿了顿,有些后悔当时对绍毅说的那番话,让邵毅给了他这个回答。 可是,皇祖父是不能骗的。这是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受到的教育。 “是。孙儿很喜欢和夏涵相处,就像是人们说的,和朋友在一起一样,很投缘。”太孙尽力把话题引到他自己身上。 却把皇帝听得笑了:“你才多大点年纪,哪里知道什么叫投缘?” 太孙扁了扁嘴,有些埋怨皇祖父把他当不懂事的小孩子,但是没反驳。 皇帝继续问道:“依你看,夏家女子的品行似乎还不错?” 太孙点头:“孙儿没在夏家女子身上看到商人的唯利是图,最后那番话,也符合她如今正做着的生意规模。孙儿以为,夏家女和别的女子不一样,想的甚是长远,很有些胸襟。” 皇帝不置可否,却给了太孙一个很让他高兴的回答:“邵毅给你找的地方不错,孙儿下次外出,就还由他安排好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有力的竞争者 看着太孙欣然退下,皇帝心情也是大好。 他自认为,他的嫡子嫡孙,无论人品还是心智,都是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的。 怎奈慧极必伤,太子年纪轻轻就亡故了,引的其他皇子和皇室中人蠢蠢欲动。 太孙又太过年幼,身周没一个能让他完全信得过,完全替太孙着想的人。 为了让太孙的处境安全些,他不想让更多人把视线集中在太孙身上,以至于这个孩子性格太过内敛压抑。 长此以往,只怕会性情大变,把好好的一个皇位继承人毁了。 如今好了,邵毅终于能指望上了。 他不牵扯皇位争夺,心性也好,孝顺,仗义,无论对谁,都没做过阴私勾当。 性情直截也就罢了,更难得的是,行事进退有据。纨绔了近十年,却把分寸把握的极好,可见是个心里能做事的。 此次带太孙出门,他就安排的极好。 夏珂这个人,皇帝已经注意他有段时间了,是个少有的忠正之臣。 夏家家风不错,不但两个儿子品行出众,连刚才乡下找回来不久的女儿也不寻常,既有心机、又有本事,还性情豁达。 常言道,物以类聚。 邵毅和这样一家人走的近,又有合作生意,想来以后也不会走歪路。 如果邵毅能一直保持这种心性,不辜负他的希望,太孙便可以交给他带一带,起码能让这孩子性格明朗一些。 跟在邵毅和夏梓堂这样的男儿身后,他总会沾染些果敢刚阳之气。 再有夏珂和夏梓希两人,都是有心机的,太孙在夏家,总不会吃亏就是了。 至于夏家女子,那就更不用说了,是个绝对的敛财高手…… 皇帝越想越觉得自己睿智神武,把太孙交给邵毅带着,简直就是英明之举,一举多得。 太孙以后登上皇位,夏家又是文臣、又是武将、还有夏宴清的巨大财力支持,再有他这个祖父的铺垫,他就是想不坐稳皇位都不成了。 皇帝这里想得美滋滋,御书房外有说话声响起。 紧接着,门口的太监通传,内侍卫统领刘大人求见。 一瞬间,皇帝美滋滋的心情立即就没了。太孙还小,他还得把觊觎他坐下这张皇位的牛鬼蛇神都挖出来。 “宣。”皇帝整肃了心情。 刘协夹带着一股凉风进门,先行礼拜见。 皇帝摆摆手,指指一旁的椅子,“刘爱卿坐下说话。” 刘协是皇帝的近臣,可以说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当下也不推辞,谢恩坐下。 待到孙从山把屋子里的大宫女和小太监遣出,刘协才禀报道:“禀陛下,微臣已经查明,暗中盯着燕王行踪的,是成郡王的人。”。 皇帝的脸立即沉了下来:“他们探得燕王的消息,是直接回成郡王府报的信吗?” 提起这个,刘协的面色也郑重起来:“这些人谨慎的很,盯梢车马的两个人看起来只是街上的闲人。若不是另有内侍卫的人暗中盯着燕王车架周围,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两人。这两人得到消息之后,在街上换了两手,最后才把消息传进成郡王府。” 刘协手下的常服内卫把消息报给他,他也着实唬了一跳。 成郡王藏的可真够深的。 说起来,还是皇上敏锐,竟然能察觉成郡王有不妥之处。他这才调派人手,暗中盯着成郡王府的来往事项。 若不知今日这两波转递消息之中,有内卫之前盯着的人,只怕还真忽略了一些细节,把转递消息的人忽略了。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成郡王府暗地里的动作这么多,来往的人却没有几个有分量的。这着实不符合常理,先盯着吧,切记不要靠得太近,免得惊动了他们。” 靖王和江王那里,皇帝倒不觉得什么。 江王胆子小,笼络有权势的勋贵朝臣,作些投机取巧的事情,他是可以的。但明目张胆插旗造反,他却是没那个魄力。 靖王是他的庶长子,如今太子没了,他对皇位有些心思也情有可原。 只是,靖王的一切活动都在皇帝的视线之内,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这个成郡王就不一样了…… 每每想起成郡王,皇帝都感觉如芒在背,时时都能感觉到不安和刺痛,却不知从哪里下手。 若不是邵毅在他面前提起,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向洒脱的成郡王会有不臣之心。 可盯了这么长时间,很多事情都证明,这位风雅王爷操的心着实太多了。很多重要地方、重要事情,都有人把消息递回成郡王府。 可是,偏偏就没发现,有位置显赫、握有大/权的大臣和成郡王有私下往来。 如果挖不出隐藏势力,成郡王也就不能动。 否则,用莫须有的罪名把成郡王打掉,那些隐藏的成郡王的势力,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再拥戴一个皇位觊觎者,在他不查之下忽然发难? 皇帝沉吟片刻,吩咐道:“你每月再从内库支五百两银子,在外面多养些闲人。一定要找口风严、靠得住的,辅助你把成郡王府盯牢了。” 皇帝想了想,补充道:“另外,传朕的口谕,告诉邵毅,他手下那些护卫,闲的都快长毛了,让他派几个去夏家窑场做事。以后,说不定燕王还会过去,早早把底子打好,比临时做防范强的多。” 刘协目光闪了闪,连忙应声。 这邵毅,皇帝终于打算用他了吗? …………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成郡王,正在书房和幕僚姜翰文、王锦程一起,讨论燕王的这次出行。 事关皇家子弟,王锦程说话有所保留,只提醒成郡王道:“从皇上教导燕王的事情上看来,皇上是属意燕王继承皇位的。燕王府管理严密,咱们竟然还不知道燕王品行怎样、学问如何。” 若聪明伶俐,学问再好的话,只怕皇帝百年之后,会真的把皇位传给燕王。 成郡王冷笑一声:“皇上这么做挺好,总要出来一个有力的皇位竞争者,才能让靖王和江王对燕王多用些心。” 说着,吩咐姜翰文道:“盯紧了燕王,若他还敢出来,就把消息透露给靖王,让他们相互残杀去。还有邵毅,既然咱们不能用,那就顺着襄亲王妃的意思,让人在他家里搅事儿好了,最好鱼死网破,都栽进去才好。”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不是酒囊饭袋 对于成郡王来说,把邵毅处理了,才是当务之急。 原本他是没把这个浪荡子看在眼里的,虽然他能在京城横冲直撞,但那也仅仅因为皇帝顾念襄亲王这个胞弟。 而这十多年,皇帝对邵毅没有任何教育和约束,只是任其嚣张跋扈的自由发展。 这样的做法,甚至有捧杀的嫌疑。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皇帝居然屡次在正式场合提及此人。如今,更是把深居简出的燕王出行,交代给邵毅来办,这是多大的信任? 最重要的是,从邵毅讨要官职时起,竟然毫无违和感的摇身一变,由纨绔变成了一个持重上进的年轻人。 还有他结交的那几个纨绔,居然不是酒囊饭袋。连性格最为软弱的张家小五,居然也能坐镇平阳郡,帮助清韵玻璃行分号打开局面,站稳了脚跟。 九月底,丁博昌跟随上官前往建阳巡查,揭开了平阳郡商路被堵的事情,更使成郡王感到措手不及。 户部派官员前往建阳巡查之时,并没引起成郡王的注意,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出行官员中还有丁博昌。 户部官员到了建阳,住在装有玻璃窗的临时住地,状似无意的询问过,为何这里的玻璃并非清透无色时,当地负责接待的官员只是敷衍了两句,都不曾想过是否会有后续。 而就在十天前,巡查事宜接近尾声,户部那位主事忽然带着一箱碎玻璃,找上建阳郡府衙,询问为何他让人去平阳郡运一箱玻璃,想看看成色如何,居然会被连续堵截? 间接由唐州传回来的消息说,那位主事当时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对东南六郡的管理状况表示了深深的担忧:“没想到,在天子管辖之地,居然也有人为了私利,阻碍各州郡的贸易,影响朝廷税收。这种阻碍的范围如此之大,竟然把东南六郡全部囊括在内。长此以往,这东南地区是否还能听从朝廷号令?” 别说建阳知府听的战战兢兢,消息传回成郡王府,成郡王也是面色大变。 他的母族蔡家祖居唐州,有他和他父亲的支持,蔡家在东南地区的势力很大,加上他这些年的有意培植,以唐州为中心的东南地区,乡绅和商贾几乎都以蔡家的意志为行为准则。 就算是朝廷官员,在任职期间,面对蔡家能给的好处,以及惹怒蔡家会受到的排挤和政绩评定,也得对蔡家有所退让。 只是,所有这些都得隐在暗处,决不能凌驾于朝廷管理之上,更不能出于和朝廷敌对的立场上。 户部这个主事,做事过界了。 想到建阳,想到唐州,再想到东南六郡以后的境况,成郡王的心情阴郁无比:“户部这个主事挑起这件事,说不定朝廷随后就会过问。好在商路遇到的阻拦,只涉及劫掠财物,并未有人命。若朝廷查问,就把事情推到唐州乡绅和平阳郡知府的恩怨上。” 成郡王顿了顿,淡淡说道:“户部这个主事也不能轻易放过,给户部侍郎柴茂传话,组织人手查他,都是在仕途上混的,哪有那么干净的人。最好能寻个大的错处,把他革职查办了吧。” 大家都知道,蔡家在东南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也知道蔡家是成郡王母亲的娘家。若人人都能对蔡家踩上几脚,他这个王爷当得也太窝囊了。 姜翰文听到成郡王要动用柴茂,有些担心,本想劝承郡王忍一时之气的。 可是再想到东南地区是王爷的财力支持,着实不能放松掌控,便说道:“那就年后吧,现在就办他的话,只怕会引人注目。若因此把柴大人暴露了,着实得不偿失。” “就依姜先生的意思。”成郡王理解姜翰文的担心,继续说道,“邵毅这里也得加紧办了,有他在,不但清韵玻璃行的势头无法遏制,也会让他的势力做大。有皇帝看重,再有那帮狐朋狗友帮扶、和夏家的钱财支持,只怕过上几年,咱们就又多了一股敌对势力。” 若这个劲敌倒向燕王一边,以后对付起来,甚至比靖王还要费劲。 王锦程连连赞同:“王爷说的极是,先把邵毅的势头打掉,无论在生意上,还是在王爷的大事上,都至关重要。” 成郡王暗地里培植势力,蛰伏了十几年,手头事物一直做得顺风顺水。 没想到从去年开始,芷容县主交往夏家村姑、和玻璃制作上,接连遇到阻力。 究其缘由,如果没有邵毅掺合其中,夏家女的作坊其实很好对付。 只要夏家女想把生意做下去,又不想她的生意被夏氏一族蚕食,总要找个强大的靠山。 如果没有邵毅这个家世简单的混不吝,无论夏家靠上哪个大家族,成郡王府的势力都能在大家族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寻到破绽,想办法插手其中。 可以说,事情都坏在邵毅身上。而这个家伙已经归拢于皇帝手中,及早除去才是最稳妥的。 成郡王问姜翰文道:“对于邵毅,姜先生觉得从哪里入手比较好?” 姜翰文道:“这事儿咱们不能掺合的太明显,江王妃不是正在想办法,要把黄秋容许配邵毅吗?那咱们就给她个助力,请县主办两次聚会,邀请菁华郡主时,顺便把黄秋容一并请到。 宴会上,安排人对黄秋容多加赞誉,再额外交好。想来有这么两三次,黄秋容在京城闺阁中的名气就会大起来,江王妃做媒的理由也就充分了。” 成郡王频频点头:“这法子行,邵毅年纪不小,最好能在年前把亲事定下来。明年开春,让黄秋容嫁进邵家,就能搅风搅雨了。咱们这边也提早准备,在黄秋容的陪嫁下人中运作一下,让咱们的人跟过去一两个。” 想来襄亲王妃一定巴不得邵毅的母亲,能够死得早一些、惨一些。 如果成郡王府的人跟着黄秋容去了邵家,可以帮她出出主意,推波助澜,让事情提前发动。 若是黄秋容和夏家女来往时,把夏家女牵扯进邵母被害的事情里,哪怕没有真凭实据,只要在邵毅心中种下一根刺,以后再挑拨起来,就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这小子忒会演戏 夏梓堂瞥了邵毅一眼,示意他看看天色,“这时辰,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呢,难道你打算把我父亲从大理寺找回来不成?” 额,有点高兴的过头了哦。 邵毅颇觉尴尬:“我这不是太高兴,忘了时辰嘛。” 夏梓堂狠狠的鄙视他一眼,就这事儿,需要那么高兴吗?不过是内侍卫统领给他传个话,就激动成这样,这小子,着实没见过世面。 对于夏梓堂的鄙视,邵毅照单全收,一点儿不适都没有。 他接着说道:“那就等下衙吧,到时,我和四哥一起回去。这事儿,怎么也得当面告知伯父、二哥才好。” 夏梓堂没犹豫,很痛快的点了头。 他虽然表面上鄙视邵毅没见过世面,但心里还是知道这件事的轻重。 因为他父亲不朋不党,从没想过投机取巧,所以这事儿搁在他家,只会让父亲和兄长更加谨慎。 但若是别家遇到这种情况,那却是天大的好事,能得到皇帝看重,有机会加官进爵,只怕会欣喜若狂,把邵毅当上宾看待。 他得领邵毅这个人情。 两人下衙,相携回到夏家,夏珂和夏梓希还没回来。 夏梓堂想了想,邵毅和夏家的关系越来越近,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登门,出于对邵毅的礼貌,也应该让他渐渐家里长辈。 这么想着,便派人通告了姜夫人,得到许诺之后,带着大感意外的邵毅进后院,去给姜夫人见礼。 这对于邵毅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他一路走来,接连整理了好几次衣物,亦步亦趋的跟着夏梓堂,进到后宅主院 姜夫人房里,杨氏和高氏已经回避了,夏宴清因为经常和邵毅打交道,便留下来,陪在母亲身边。 姜夫人坐在矮榻上,身边端端正正坐着夏涵小姑娘。 夏宴清则坐在一旁的锦凳上,她旁边,站着规规矩矩的夏涵。 因为男女有别,尤其是官宦人家和大家族,正常情况下,女子不怎么会和外男碰面。 所以,虽然邵毅名声赫赫,姜夫人还真没见过他。 这时见夏梓堂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俊朗青年进来,姜夫人便知道,这就是邵毅了。 只是这个邵毅很不符合她的想象,也可以说,不符合绝大多数人的想象。 邵毅很想一进门就行大礼,表示自己对阿灿母亲的尊敬。可他现在只是夏梓堂的朋友、夏宴清的合伙人,贸然行大礼,只怕会让姜夫人多想。 所以,从他一进门,就低眉敛目,一直等到夏梓堂给他介绍,他这才上前,躬身执晚辈礼。 他的表现看在姜夫人眼中,那就是,这个年轻人不但谨守礼仪,而且还带着些心思单纯的少年男子的腼腆。 这样的好孩子,居然是让京城富家子弟头疼多年的纨绔,怕不是弄错了吧? 姜夫人含笑说道:“邵公子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邵毅连忙称谢,又和夏宴清、夏涵各自见过,再温和的看一眼夏熙,才和夏梓堂坐于一旁。 几人各自寒暄几句,姜夫人还客气的问了问,邵母身体怎样。 邵毅回答得甚是恭谨,一个字不敢说错。 虽然夏宴清就在房间里,他却一丝丝眼神也不敢乱瞄,就好似他对人家姑娘没存一点儿心思,只是单纯作为夏梓堂的知交好友,出于礼貌,来拜见一下好友的长辈。 姜夫人虽然是他认定的岳母大人,但外宅事务却不好和姜夫人分说。所以,夏梓堂和邵毅也不提此行目的,只是规规矩矩的和姜夫人做些应答。 有涉及到夏宴清的地方,她就做个简单的回应。 倒是夏涵,看到邵毅甚感亲切,还问了问贤公子怎样了,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寻他玩耍。 眼看着场间气氛温馨,姜夫人几乎已经认定,邵毅就是个守礼懂事的好孩子,夏梓堂心里满是对邵毅的不满。 这小子忒会演戏,这装的,居然比那知书达理、学富五车的翩翩学子,还要能得人好感。 再让他陪着母亲说会儿话,只怕母亲再也想不起来他就是京城盛传了近十年的纨绔,说不定还会成为他学习的榜样。 就在夏梓堂感到危机重重的时候,外面有丫鬟进来传话:老爷和二爷回来了,正在外院书房。 夏梓堂忙不迭的拉着邵毅告退,离开了姜夫人的院子,往外院去见夏珂。 这事儿其实没什么可商量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既然这是皇帝的吩咐,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只不过,对于邵毅来说,夏家众人对他的态度至关重要,这事儿,他是一定要告知夏珂的。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 这是邵毅第二次在夏家拜见夏珂,之前,他还在大理寺门外堵截了夏珂一次。 如今再上前见礼,那就是驾轻就熟了。 在夏珂面前,邵毅可没敢忽悠,只是把刘协通传的口谕对夏珂复述一遍。表示这件事他也很无奈,对于以后有可能给夏家带来的麻烦,深感歉意。 夏珂从邵毅大理寺门前、看了他的那张字条开始,就知道事情怕是无法避免了。 如果皇帝属意太孙接替皇位,那么他就是支持太孙的一股力量了。 如今,皇帝又安排邵家护卫进驻玻璃作坊,除了太孙会再次去作坊时,能安全更有保障。更大的原因,大概是在表明皇帝的态度。 以后,别说是他和夏梓堂,只怕夏梓希和他的女儿,也不可避免的、要和太孙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以上这些事,虽然不在夏珂之前的预想中,但只要在仕途上混迹,既然遇到了,那就得面对,得接着。 让夏珂格外在意的是邵毅的态度。 这是皇帝的意思,邵毅完全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 他隐隐觉得,邵毅如此热衷于和夏家拉关系,在他面前会这么恭敬谨慎,怕是和他的女儿有关。 作为一个很理智的父亲,他当然明白女儿再嫁条件的优劣。 凭自家女儿现在这本事,想找婆家,那是很容易的。 不但容易,甚至还可以由着她挑选,别管哪家豪门大族,女儿都有绝对资格,让夫家三媒六聘、光明正大的娶进家门。 甚至这段时间,已经有人隐晦的向姜夫人探听,女儿回娘家已经一年多了,何时会再议亲事。 只是在真心上……可就难说了。 毕竟,在豪门大族,女子讲究的是娴静淑德、温婉贤惠。更有甚者,还想自家媳妇琴棋书画、才情俱佳的。 若从这些方面来看,他家女儿处于绝对劣势。 愿意娶女儿进门的,看中的,大概都是女儿能给夫家带来的财富。 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无异于给人当牛做马,却得不到真心疼惜。这绝不是夏珂愿意看到的结果。 如果邵毅现在表现出的性格品性不是作伪,且又是真心喜欢女儿,加上邵家人口简单,把女儿嫁他未尝不可。 只是,现在说这些为时还太早,邵毅既然已经得到皇帝看重,能把皇位继承人交给他带出来,只怕他的亲事,也要皇帝首肯才行。 别看邵毅是外室子,可是仅凭他的皇家血脉,是不是外室子,那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到时候,皇帝看重的侄儿,娶的结发妻子却是个和离妇,不说别的,皇家的颜面就不好看。 夏珂心中暗叹,面上却和邵毅寒暄着。 他没参与如何安排邵家护卫,只温和叮嘱邵毅,妥善安排人手,不要辜负皇上的厚望。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厉害、有心机 就像邵毅希望的那样,这次,他在夏家留饭了。 在外院,还是夏珂日常起居的房间,他和夏家父子三人不分彼此的围坐一桌。 桌上四个热菜、两个凉菜,另有一小壶酒,四人小酌了两杯。 大概有邵毅这个外人,夏珂并未提及朝廷的党争派系,只聊了些夏梓堂和邵毅在兵马司的一些事情,气氛很是愉快,让邵毅很有自己已经是夏家一分子的错觉。 饭后,几人稍坐片刻,邵毅就很识趣的提出告辞。 看着夏梓堂和邵毅相携出去,房门在两人背后关上,夏梓希转回身,坐回之前的椅子,迟疑一阵,问夏珂道:“这邵毅和咱们家的热络,太刻意了些吧?” 夏珂转着面前的茶盏,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夏梓希心思通透,一见夏珂这态度,就明白父亲和他想的一样。 只是,邵毅还什么都没说,也并未有无礼或逾越之处,他们若先表示不妥,一个不好,反而有伤夏宴清的名声。 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并没在这件事情上往深里说,只夏珂模棱两可的说道:“这事只你知道就好,不要再提及了。我找时间和宴清谈谈,要她和男子相处时谨守礼仪。宴清是个心思豁达的孩子,只需要稍稍点醒,她就能明白为父的意思。” 夏梓希答应。这个叮嘱很郑重,意思是,除了他们父子两人,这事儿连姜夫人也先瞒着。日后若夏宴清和邵毅各自嫁娶,就当从未有过这事儿,大家都清爽。 夏珂没另外找时间,让夏梓希回避之后,就把夏宴清找来,告知她皇上已经安排邵家护卫进驻窑场,帮忙看护。 夏宴清对这个倒是没异议,请护院的话,还不如邵毅家里的护卫可靠。皇帝发话,又能白用人,又不用掏银子,人还可靠,好事啊。 问题是…… “父亲,皇上这意思,太孙时不时的还会去窑场吗?”她那窑场、作坊,对于一个小孩子,有那么高的吸引力吗? 皇帝是啥意思?不是说,经商和手工业是天朝不受尊重的行当吗? 他让太孙频繁来这种地方,若是把皇家子弟、甚至是皇位继承人带坏了,谁负责? 她是记得的,历史上就有一个沉浸于木匠行当的皇帝,那是真的把祖宗江山都搁置一旁,一心一意当木匠的。 结果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就真的在他手中出溜得一发不可收拾,交给下一任皇帝没多久,直接崩盘。 夏珂想了想,这事儿是会牵扯到夏宴清和她手中生意的,应该在她能承受和理解的范围里,给她说说。 “太孙已经渐渐长大,总不能一直把他关在燕王府。目前看来,邵毅和你的作坊,很让皇上信赖。更难得太孙喜欢窑场和涵哥儿,说不定皇帝还想着,以后若是太孙有事,你这里能对他帮扶一二。” 夏宴清自然明白夏珂话里的意思,这里面其实是有风险的。 只不过,若没有夏珂的官职,她也做不起来这么大的生意。相应的,该担负的责任,那也是要担的。 “那没事,作坊里无非就是制作玻璃和琉璃的技术,想来皇家对这些应该没兴趣。想来就来呗,有皇上安排的人保护,咱家没什么压力。” “嗯,”夏珂主要想说的不是这个,“以后,窑场进出的外人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要注意一下言行礼仪,莫要落了人口舌。为父和你母亲兄嫂,还等着你能嫁个好人家,看你过好日子呢。切不能因为莫须有的流言,把名声毁了。” 夏珂说的很语重心长,虽然说的是严肃的话题,但措辞温和,充分表示了对她的信任。 但夏宴清却知道,邵毅对她是有心思的。而且,那家伙刚和她父兄吃过晚饭,离开不久,就招来老爸对她说的这番话。 她有些发懵,邵毅好歹也是活过一世的人,难道会这么沉不住气,在夏珂面前流露了什么不该有的情绪或者言语? “父亲放心,女儿会注意的。”她答应一声,却有些狐疑的看着夏珂,希望夏珂能再对她透露些什么。 岂知夏珂已经转了话题,“户部有消息,你们平阳郡的生意应该已经打开僵局了。” “是吗?”这事儿夏宴清还真不知道,“建阳郡的户部官员使的力吗?” “是,派往建阳郡的一行人不日就会回京,消息已经提前传回京城。”夏珂说着,别有深意的看了夏宴清一眼,继续说道,“邵毅的谋划很不错,只是利用户部的常务巡查,让户部主事说了几句该说的话,就打开了玻璃行在东南的销售僵局,着实是个厉害、有心机的。” 夏宴清心中警醒,这就是她老爸的主体意思吧?邵毅是个厉害,有心机的,所以,变相交代她,不要和邵毅牵扯太深,免得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的意思。 她还在琢磨、反思,搞不明白邵毅到底在哪里露出的马脚,就被夏珂以时辰不早为理由,打发出来了。 夏宴清满心都是不明白,不理解,离开了夏珂的书房。 而夏珂,却因夏宴清的发懵和狐疑,错会了意。 以为自家女儿只是在单纯的和邵毅合伙做生意,只把他当寻常的生意伙伴看待,并未对邵毅的举止起疑。 这个想法让夏珂心下大安,这说明女儿还是很知道深浅的,另外,邵毅这个年轻人知礼的很,他在生意上和女儿颇多交集,应该是守礼的,所以女儿才没发觉邵毅有别的心思。 ………… 人就是不经念叨,夏珂刚对夏宴清提起巡查建阳的户部官员不日回京,邵家的护卫也刚刚进驻夏家窑场,把轮值安排妥当,丁博昌一行的户部官员就回来了。 丁博昌也是风尘仆仆、满身寒霜,被邵毅哥儿几个在城外迎住。 户部主事这次是帮了清韵玻璃行大忙的,作为玻璃行东主之一的邵毅,迎接丁博昌的时候,也对户部主事表达了极大的善意。 各位官员,大多都有家人、或者朋友前来迎接,但邵毅的规格是最高的,已经包了城外两间最大的茶肆。 还另外多加了银子,把茶肆里烧得暖烘烘的,备了热汤饭食,着实让一行人歇了歇脚。 吃饱了肚子,疏散了浑身上下的寒气之后,一行人这才再次登上马车进城。 他们这些在外办差的官员,回京之后是不能先回家整顿行装的,要先去衙门交了差,把此行的大体结果交代给上官,得到允许,才能各回各家。 所以邵毅等人在城外照顾的这一波,分外给力。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唏嘘不已 一说起这个,丁博昌的精神立即起来了,一上来就是爆粗口,“可不就是,那帮龟孙……” 程幼珽插嘴提醒:“素质,注意素质。” 丁博昌撇他一眼,从善如流:“……那帮混蛋,估计抱团了,若是一家或者一个州郡,根本不会有那么大范围的势力。只要是平阳郡的玻璃制品,无论哪条路都走不出去……”灌了杯水,继续往下说。 程幼珽、展七等人一边听着,一边止不住的气愤,不时会迸出一个很没素质的粗口。 邵毅摸着下巴,暗自咋舌。 蔡家的势力可真够大的,大概上一世没有玻璃这个新兴起来、且注定会用途极广的物品,也就没有了对暴利行业的争夺。 导致大梁朝的权力中枢没能感觉到,东南六郡差不多要易手了。 这世上,用途广泛的工商物品很多。但是,因为这些东西已经存在了无数年,经营的商家也多的很。 类似于布匹、丝绸、锅碗瓢盆、各种家具木制品等等,都是所有百姓人家和官宦权势人家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但经营这些物品的商家也多不胜数。除了专门供应皇宫和朝廷的御用丝绸行和皇商。 其他民间的,从手工制作到出售,大多是由不同商家或者手工业者分担,一同分摊这部分利益。 可是,猛然冒出的这个玻璃行当,其用途之广泛,完全可以和天下的任何一种用途最广物品一较高下。 玻璃就不一样了,玻璃才刚刚出现,还未彻底推展开来。可以说,无论谁抢占到这个先机,那就是占据了绝对的暴利优势。 甚至可以说,从利益上来说,只要掌握了玻璃经营,它的利益可以凌驾于天下任何一个大商贾之上。 正是这个突然出现局面,让成郡王失去了分寸,居然不怕犯了皇家忌讳,会如此大范围的控制一个州郡的大小交通道路。 如果皇帝不知道成郡王有问题,说不定真以为这只是乡绅和大商贾之间的商业倾轧。 但是,皇帝现在已经有了戒心,就算这真的只是商户之间的争斗,动辄就会控制一个州郡的交通,这也足够让皇权有危机感了。 随着丁博昌的讲述,房间里的众纨绔早就忘了素质和风仪是什么,已是骂声一片。 也就是酒楼伙计敲门上菜的时候,丁博昌才停了停,众纨绔也义愤填膺的喝杯茶,润润喉咙。 酒菜上来,几个人相互让了让就开动了,抿着酒、吃着菜,再次打开话匣子。 张小五在平阳郡呆过,和作坊里的人接触多,对那里的情形甚是担忧,问道:“京城里有消息说,你那个主官魏大人,当时让属下抬了一箱子碎玻璃,找建阳郡知府说事的。不是道路都被控制了,那些碎玻璃是哪来的?运送的人可有伤亡?” 丁博昌夹了一筷子爆炒羊羔肉,享受的咀嚼着咽下,甚是得意的说道:“这事儿还是广源那小子心思灵活。之前给他传话,让他想办法拿出些玻璃制品给魏大人,以便和外界的玻璃做个对比。 可广源那小子压根儿就没打算往外运货,他只是花了些闲钱,雇了一些贫苦村民,从不同路段,沿路捡了些被打劫过的碎玻璃。再分头带出来,聚了那么一箱子。” “这家伙,亏他想得出来?”众人齐齐点头。 展七赞叹道:“广源家里是做生意的,这方面咱们着实比不了。他这做法把东西运出来,不但没消耗自家货物,也不用冒风险。” 丁博昌笑道:“平阳郡的东西和京城相比,丝毫不差,不但能和建阳郡的玻璃品质比出高下,而且那么多精美玻璃制品,居然都是碎的,由不得的,就让人看得无比恼火。我给你后所,当时把碎玻璃拿出来摆在书案上看,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暴殄天物。” 邵毅问道:“听你这说辞,好像广源给你送来的碎玻璃,种类还挺多?” “可不是,那些东西,连我都没想到,”丁博昌说道,“要说夏家姑娘也着实厉害,也不知派出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基本上,京城玻璃行总号有的玻璃制品,除了琉璃和压花玻璃器皿,其他物品都有。” 他中途派人给广源带话的时候,也只是想着平阳郡终究是京城派出去的分号,玻璃制品的数量和种类一定跟不上。 哪知道广源送来的碎玻璃,差点儿就囊括了京城的所有玻璃品种。 丁博昌笑道:“你们是没见,魏大人把玻璃插屏的几个碎片拿出来,再把清透无色的平板玻璃,和知府房间用的那隐有绿色的玻璃对比,那品质……高下立现。” 邵毅点头,说道:“博昌和广源都做的不错,碎玻璃其实更好,更有说服力一些。如果两家玻璃相比之下,优劣如此明显的话,东南各州郡对平阳郡玻璃行的压制,就的确影响了朝廷的税收,各地官员难辞其咎。” 就看皇帝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彻底把成郡王府的势力全部拿住在发难。还是利用这次的机会,先把东南诸郡的官员清洗一遍。 丁博昌则赞叹道:“不知夏姑娘往平阳郡派去的什么人?居然如此厉害,玻璃制品无论种类还是品质,和京城的一丝不差。” 邵毅心中得意,历来,掌握有世间罕有精妙手艺的人,生怕被人学去了技艺,都是把技艺藏着掖着,传男不传女,导致技艺在传承的过程中越来越差,甚至失传。 可夏宴清却完全没有这种顾虑,她那位白先生,那是把她的玻璃和琉璃技艺全套掌握了的。 剩下的,像何中正和乔辰生,以及现在还在夏家作坊做事的工匠,都有机会接触到玻璃的制作技艺。 有众多人参与,群策群力,玻璃作坊的出品量越来越大,成品种类也越来越多。 这才是手工技术能不断传承下去的保障,也是玻璃技艺越来越精湛的关键。 程幼珽碰了碰他,问道:“听说去平阳郡主持事务的是夏姑娘的先生,难道夏姑娘把所有的玻璃技艺全部教会了那位女先生?” 邵毅道:“是,最先试制玻璃和琉璃的,就是夏姑娘和那位白馨白先生。白馨带人去往平阳郡时,她和一个管事,应该带了玻璃制作的所有技术。” 几个人听得唏嘘不已,这得是多大的胸襟和信任,才能如此放心的让人把玻璃和琉璃技术带到平阳郡那么远的地方? 山高皇帝远的,难道这位夏家女就不怕被人卷了技术逃走,到别的地方自己赚钱?或者用高价把技术卖出去吗?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趁我不在吃独食 丁博昌说道:“夏姑娘虽未女子,却着实是个做大事的人,那么早就派了得力人手,前往平阳郡铺展玻璃生意。 唐州那个叫柳大富的商人,他也就是占了平阳知府和东南地区乡绅富豪不睦的便宜,否则,他那玻璃制作和经营,着实比不过清韵玻璃分号。” 程幼珽不由得看了邵毅一眼,大家都这么认可夏宴清,邵毅只怕更不会改变心意了。 邵毅却是知道当时情形的。 那时的夏宴清,认为成郡王只是掌握了最基础的压制玻璃技术。她那时想着,多派些人过去,一次性建造一个大作坊,大量出产玻璃制品,以决定性优势,把唐州成郡王的玻璃生意压制下去。 所以,歪打正着的,让白先生带走了一大半技术工人。还有所有试制过的玻璃技术,也一并带去了平阳郡。 却没想到唐州的势力这么大,玻璃分号被压制的这么惨,竟然是一片玻璃都运不出去。更不要说别的玻璃制品,就是做的再好,出不去,却也是白搭。 那里的丁博昌犹自说着:“东南各州郡出售的玻璃,不但价格贵,而且玻璃的色泽也不够清透,总有似有若无的绿色。 他们也经营玻璃器皿,而且花色不错,但店铺在卖出玻璃器皿之前,都要告知买主,玻璃受不了骤冷骤热。若是用沸水冲茶,需要用温水提前预热玻璃茶具。否则,会导致玻璃炸裂。“ 众人听得愕然,这么不要脸的吗?这是欺负东南六郡百姓没见过真正的玻璃吧! 乔其雄嗤笑:“这种话他们也说得出来,清韵斋卖出的玻璃茶具餐具不知凡几,可从没有这么一说。技不如人也就罢了,结果还种种阴私手段,真以为东南天高皇帝远,就是他们的地盘了吗?” 邵毅听得眉心直跳,户部这趟巡查,势必会把东南六郡的情况上报朝廷。 他相信,这个事情皇帝一早就是知道的,却没什么表示。 如果得知此事的人都是乔其雄这种想法,皇帝是否就有足够理由,开始整顿以唐州为中心的东南地区了? 这样,成郡王的财力支持就会受到彻底的打击和遏制吧? 听丁博昌提起建阳的玻璃,展七说道:“你们说,唐州姓柳的那个富商,他那玻璃方子有没有可能也是偷夏家玻璃作坊的?从时间上算起,他那作坊兴起的时间,和京城这几家作坊都差不多。” 几个人纷纷附和,异口同声的几乎都是这个想法。 之前。清韵斋没出玻璃时,天底下哪有这种东西? 从去年开始,清韵斋开始做玻璃生意,家家都有了获得秘术的机缘,哪有这么多凑巧的事儿? 这件事邵毅当然知道,他当时正盯着成郡王府的动向,对这件事知之甚详。 只不过,这件事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他并未对这几人提起。 邵毅不能说出其中缘由,却不能不做回答,便看向了丁博昌,“博昌你在建阳见过唐州玻璃的,感觉他们的玻璃如何?” 这个事儿,丁博昌在建阳的时候,就琢磨过。 “这个就不好说了,”丁博昌说道,“建阳的玻璃,和京城这边的不太一样。顺风宝货行和南北通货行所出玻璃,品质和清韵玻璃行差不多。但唐州的玻璃却很不一样,玻璃在清透上倒也可以,但却有些发暗,隐隐有绿意。看起来,用的不是一个方子。” 程幼珽冷哼一声,说道:“他那东西,就算不是照搬了清韵斋的制作方法,那也是在清韵斋玻璃方子的基础上,做出调整得到的。之所以会这样,大概就是为了摆脱剽窃的指责,说不定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邵毅立即头大,这几个货,当时他能和他们几人结交,也是看他们和他投缘,也不是那等肚里没东西的草包。 如今看来,眼光好、脑袋好使,也不全是优点。 让他们继续说下去,指不定就真的戳到重点了。若是这种说法宣扬开来,让人追到成郡王头上,只怕成郡王还没露头,就会再缩回去。那可就真的不好挖出这颗毒瘤了。 “行行行,哥儿几个,这话可就说的远了。咱们今日是给博昌接风的,喝酒唠嗑才是正经。来来来,给博昌说说他不在这段时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邵毅说道。 “他不在的时候?咱们什么都没做啊。”展七摊手。 程幼珽笑道:“谁说的,博昌,你去建阳,那可是错过了好大一场机缘呢。” “嗯?什么机缘?”丁博昌立即瞪大了眼睛。 邵毅笑道:“这里面,得了最大好处的就是小七,最不开心的也是小七。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展七嚷嚷道:“什么叫得了最大好处的是我?难道你没拿了一副牛气冲天的插屏吗?”提起那副插屏,展七都想哭了。 说起来,大家带回去的插屏,现在都在家中长辈那里。 但是,其他人好歹得了个孝顺的名声,颇受长辈照拂,可他呢,不但喜欢的插屏被没收了,他祖父每次看见他,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他冤不冤啊? “什么插屏?什么牛气冲天?”丁博昌很敏锐的听出,他大概真的错过了什么。 程幼珽娓娓道来:“你是不知道,给你送行那天……”其中还夹杂着其他几人的补充和润色。 讲述还没结束,本来应该很温馨的接风宴雅间,传出丁博昌的怒号:“你们居然趁老子不在吃独食!赔老子限量版的玻璃插屏,不然,老子和你们没完!” 同一时间的皇宫,皇帝端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下方跪着何守礼、展康文和刘协。 房间里,只有皇帝淡淡的说话声:“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梁朝的乡绅富甲,居然能沆瀣一气,左右好几个郡的道路交通和商贸赋税了?” 何守礼和展康文早两天已经得到建阳的传讯,这两天都在为这个事儿忧烦。 这个事儿若是没人提及,地方安顺,百姓乐业,只不过挤压了一个玻璃行的货物运输,那着实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若是仔细思量,好几个州郡的地方乡绅,居然能拧成一股绳,说控制那个州郡的道路货运,就能把货运堵死,那可就不简单了。 今日,他们是看不顺眼一个外来的玻璃商行,就卡住了平阳郡的大小道路。 明日,若是有居心叵测的人收拢了这股势力,亦或是这股势力起了不臣之心,这几个州郡岂不是就独立于大梁朝之外,可以自立为王了? 这可不是小事,历朝历代,谋逆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就是疑似谋逆,或者有了足有谋逆的势力,那都是皇权不允许的。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如此大的层面 第二天的早朝,朝臣们依照常例进行日常的奏报。 将近年底,事情不少,但皇帝的情绪却不很高。 待到朝臣们奏报完毕,殿堂上安静了一会儿。 皇帝抬眼,把下面朝臣挨个儿扫了一遍,众人俱都心惊。 这啥情况,陛下这脸色,怎么感觉不对呢? 待到皇帝是的视线落在户部尚书身上,众朝臣才松了口气。 这样才对嘛,有事儿陛下您就应该找正主儿,看他们也没用不是。 “刘务。”皇帝清冷的声音响起。 户部尚书刘务忙跨前一步,躬身道:“微臣在。” “前几日,建阳方面传回来的消息,平阳郡的商路,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这时的问话已经不是情绪不高了,里面含着凛冽之意。 虽然这事儿和刘务关系不大,可他的心肝儿还是不由自主的颤了几颤,忙回道:“昨日,户部派往建阳巡查的主管魏昌平已经回京复命。据魏昌平所言,平阳郡商路受阻,是唐州及相邻州郡乡绅和平阳郡知府张鼎臣有嫌隙,为了压制张鼎臣的政绩,让他翻不起身来,雇人盯着张鼎臣,阻碍平阳郡的商业贸易发展。” 这是魏昌平带回来的消息,也是成郡王想把事情大事化小,让魏昌平知道的原由。 刘务这时的奏报,也是尽量照搬魏昌平的原话,免得一个不慎,把祸端引到自己身上。 这事儿可大可小。 如果不当回事儿,那就是一个能力不佳的官员,摆不起朝廷命官的威仪,被当地势力压制并追着打的无能之辈。 各地都有地方势力,不是什么大事儿。能力卓著的官员,也不见得就会把当地势力如何打压,而是妥善利用各个势力和他们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为朝廷效力。 张鼎臣贵为一州知府,官职不算小了。可他在唐州连三年任期都坐不满,就被唐州当地势力挤兑的呆不下去,打发到穷山恶水的平阳郡。 这事儿朝廷上下差不多的人都知道。 如今,那帮乡绅盯着他不放,对他不依不饶的追着打,这可以解释为张鼎臣无能,认定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 只是当地豪绅做法失当,当是触犯了律法。鉴于没闹出人命,推出几个人背黑锅,流放充军就能了事。 但如果往大里说,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六个州郡,那得有多少朝廷官员?平阳郡通往外界的大小道路,居然被恶匪刁民控制,这让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 而东南六郡的大小官员居然视若无睹,任其猖獗。 皇上若要追责,东南六郡的官员,尤其和平阳郡相邻的三个州郡,怕是没几个能逃脱责任的。 再加上当地乡绅富豪,如果深究,那就是对朝廷官员和官府不敬,无视朝廷法度、买凶劫道,一样可以治重罪。 事情的未定因素这么多,所以,刘务才会小心谨慎。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没错。 皇帝听了他的话,果然就阴沉下脸了,阴沉着斥道:“平阳郡知府是怎么当的?治下的商务出现问题,为何不奏报朝廷?平原郡相邻州郡的官员又是怎么做事的?难道这许多的官员都和盗匪暗中勾结?” 这算是……已经开始了吧? 何守礼和展康文对视一眼,连忙出列跪地:“是臣等监察失职,臣等这就派人前去核查此事,望陛下恕罪。” 阁部另两位辅臣很有默契,看到何守礼两人出列跪地,他二人紧随其后,几乎同时跪倒在两人身旁。 这时的刘务还没退回行列,见阁部几位相爷都跪下了,他哪里还有机会退回队列,很识相的跟着跪下,心里还颇觉自己冤枉。 皇帝凌冽的视线没有丝毫减缓。 然后,户部兵部以及和地方管理有关系的大臣呼啦啦跪了一大片,请罪声此起彼伏。 皇帝冷冷的看着匍匐在地的一群人,冷声道:“朕只想知道,东南六郡还是不是朕的国土?那里又是些什么样的乡绅,不但能压制朝廷的四品官员,还能控制一个州郡的商贸运输。 而朕的臣子们、六个郡的官员,居然把此事遮掩的密不透风。如此看来,莫不是大梁朝东南的六个郡名存实亡,已经落在他人手中?!” 此话一出,不论站着的还是跪着的官员,都是脸色大变。 已经跪下的,把身体伏得更低。那些以为和自己没关系的,也吓得忙不迭的跪倒。 皇帝这意思,是说东南六个州郡,要脱离大梁朝统治、谋反自立了? 皇帝眼中满是怒火,越说火越大,眼看着控制不住怒气,袖子一挥,把手边的一叠案卷扫落在跪地大臣的脚下,怒斥道:“简直岂有此理!着何守礼和展康文查办此事,兵部派人随行,如有必要,可以调用当地驻军。另,侍卫统领刘协亲赴东南六郡,协助阁部办理此案。 你们立即去给朕查清楚,东南六郡到底有怎样的风云人物,竟有如此神通,可以掌控东南这么大片疆域脱离朝廷控制。再去问问当地主官,他们到底拿了人家多少好处?竟然置朝廷和天下于不顾,甘愿为人走狗?!” 这是昨晚上,皇帝已经和何守礼和展康文、刘协定下的基调。 只是,现在的皇帝看起来很是暴怒,这情绪的宣泄,比昨天可豪放多了。 何守礼两人看起来诚惶诚恐,刘协则满脸阴沉。三人异口同声的领命,中气十足,殿堂之上的官员听得清清楚楚。 匍匐在地的大臣们的想法,和昨日何守礼、展康文一样。 能把刘协派过去,这次的动静必定小不了。 听皇上刚才怒气所指,主要针对的是当地的乡绅势力,而朝廷官员,在皇帝的定义里,只是拿了当地乡绅富甲的好处,尸位素餐,应该不打算谋反。 刘务战战兢兢,果然,此事闹大了啊…… 夏珂也在跪地大臣的行列中,他不知道成郡王和唐州这些事情的内幕。 他只是疑惑,这明显就是两家的玻璃行的争斗,由于唐州的玻璃生意是当地势力,所以站在主动一方。 只要让人盯着清韵玻璃行分号的动向,一旦有人购买玻璃外运,把消息传出去,让人在路上拦截即可。 有必要把事情闹到如此大的层面吗?他可不相信,皇帝对清韵玻璃行有好感,用这样的大手笔替清韵斋做主。 还是其中有什么别的隐秘?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来了 有多方倾情相助的事情,办起来就是快。 过了两天,邵毅刚接到皇宫传话,让他安排时间,太孙会再次去窑场游玩。 虽然邵毅对太孙去窑场游玩这个说法颇有微词,但对他来说,好处也是有的。 他还在盘算着,怎么利用这档子事儿,再去夏家蹭个饭,结果刚迈进自家府门,知睿就贼兮兮的靠上来。 “怎么啦?”邵毅往一边侧了侧身体,这是什么情况,这家伙怎么看起来这么不正常? “那个,今日江王府的一个管事嬷嬷来咱们府上,拜见大太太了。”知睿压低了声音,一边说一边还瞄着邵毅的脸色。 果然邵毅听到江王府,皱了皱眉,停下脚步,问道:“江王府的人来咱们府上干什么?可有打听?” 知睿忙不迭的点头:“打听了,小的当然得打听了。那个……这个……” 见邵毅斜着他,抓着马鞭的手还紧了紧,知睿连忙解释,“这个,着实不是小的卖关子,实在是这个话不好说。” 邵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若事事都好办,什么话都好说,爷随便从街上抓一个人都做得了的事,干嘛要选你?” 修远见知睿这么纠结,估计这不是什么好事儿,硬是憋住了笑。 “额。”知睿有点哀怨。他自认为做事还算得力,很少有办砸差事的时候,他家爷好歹也给他留点面子不行吗? “说不说?不说就滚。”邵毅便打算迈步了。 “说,当然说,只是您得先做好心理准备,要不小的先扶着您,免得您吃惊之下,摔上一跤。” 这下邵毅是真的想举鞭子,好好教训这货一顿了。 “那个管事嬷嬷,是侍奉江王妃之命,来给爷您做媒的。”知睿顺溜之极的把话说了出来。 “什么?!”邵毅听闻这话,虽然不至于像知睿说的那样摔倒,却也庆幸自己,没打算迈步,不然,说不定他真的会打个趔趄。 “爷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些人来操闲心了!”邵毅极为恼怒,看那样子,都不打算换衣服,就要往后院迈步,找邵母询问事由了。 他倒是不担心邵母会不征求他的意见,就把那所谓的亲事答应下。可他不明白的是,一向和他没什么交集的江王府,怎么往他家伸手了? 千万不要是奉了皇命才好。 哪知他的步子还没迈开,就被知睿拦住了:“爷您先等等,等小的先给您说说,那是哪家的姑娘。” 他怕邵毅在大太太屋里骤然听闻,说亲的那位是黄秋容,太过气愤,会把大太太吓到。 “管他哪家的姑娘,和我有什么关系?”邵毅很是不悦,却听知睿说道,“那嬷嬷提的是吏部清吏司黄征的女儿,那个黄秋容。” 果然,邵毅一听黄秋容的名字,脸立时就青了,不但脸青了,神色间还带了些狰狞。 那黄秋容是个什么东西?就算外人不知道,他相信同为宗室的江王妃一定知道黄征是黄家旁支。 她居然把这么恶毒的一个女人往他身边塞,这得是多大的仇? 如此看来,只怕这江王妃和襄亲王妃在这件事情上是合作关系了,却不知她们合作的利益在哪里。 邵毅对夏宴清的心思,连程幼珽都能看出来,修远和知睿就不用说了。 夏姑娘的身份是差了点,和离妇,着实配不上自家爷。 可谁让自家爷情根独种呢。 再说,夏姑娘凭着赚钱、做生意的本事,人家还真不愁嫁,就算嫁入世家大族,只要不是嫡系子孙,登堂入室做个正妻之位,绝对有机会。 相比起来,不知因何缘故很让自家爷憎恶的那位黄姑娘,和夏姑娘那可就没法儿比了。 如今,江王妃给自家爷做媒的对象是这位,自家也若是能高兴,那才叫怪了。 “小的特意等在这里,给您说一声,就是怕您贸然听闻此事失态,会把大太太吓到。”知睿讨好的说道。 他的讨好很有效果,邵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我知道了。这事儿办的不错,找金福叔,领十两银子的赏。” “谢爷赏。”知睿眉开眼笑,还得意的用肩膀扛了修远一下,嘚瑟的不行。 钱不钱的,那是小事。尤其自家爷现在不但有差事,还和夏姑娘合伙做生意,他们手头比之前那可是宽裕多了。 难得的是,他得了自家爷的赞许和赏赐,而修远没有,这才值得高兴。 修远无语,这小子浅薄成这样,居然能把差事办好,简直是奇迹。 邵毅先回自己房里把衣服换了,擦了把手脸,缓了缓神色,才进后院见母亲。 邵毅行礼坐下,他也懒得做铺垫,不等丫环把茶端上来,就开口问道:“江王府派人来了?” 看着儿子很是阴沉的脸色,邵母知道邵毅已经知晓江王府来人的用意。 “江王妃派了身边的管事嬷嬷,是替你做媒的。”邵母瞄了瞄邵毅的脸色,继续说道,“说起来,你年纪也着实不小,是该成个家、收收心了。” 虽然知睿早一步已经把事情对他说明,但邵毅还是心烦意乱:“之前不是对母亲您说了嘛,我中意的女子是夏姑娘,除了她,儿子是不会娶旁人的。” 邵母面上忧色更甚:“你自己都没把握,人家姑娘是不是肯嫁你。如今,掌管皇家宗室的江王府又过问此事,怕是不会允许你娶个和离女子呢。” 邵毅恼火道:“我又不是皇家宗室的人,哪里用得着他们操这个闲心?” 邵母就像襄亲王妃和江王妃想的那样,很珍惜这个机会,苦口婆心道:“既然皇家宗室出面替你张罗亲事,想来你很有机会记回皇家宗族。承安,一旦你有了宗室身份,以后很多事情就都好办了,人们也再没那个胆子对你指指点点。你好好考虑考虑,要不,先看看姑娘再说。” 邵母见邵毅神色间一点儿松动的迹象都没有,继续劝说:“江王府的嬷嬷说,那位黄姑娘样貌出众、通晓诗书,在京城闺秀中的风评极好,很得众闺秀的仰慕。” 邵毅真想给母亲说说,这个风评,是在心怀叵测的成郡王府,参加了几次芷容县主的宴会,被刻意营造出来的。 再想想上一世,这个黄秋容撺掇洪明月,差点儿害死母亲,邵毅忍不住的怒火翻涌。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娶这样的媳妇 皇帝依然用聊天的语气和绪,和孙从山说着话:“这小子,还真是对进入宗族不感兴趣了。江王府给他做媒,这么明显的暗示,他居然都没答应。” 听这话里的意思,皇帝应该知道,江王妃给邵毅说的这桩亲事,除了给邵毅解决人生大事,里面还有些别的内容。 孙从山这时是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的,“奴婢瞧着,邵副尉去年要求入职时,应该已经就解开了心结,不再纠结于世,打算靠自己的力量,替自己走出个将来。” 按说这是好事儿,可皇帝却有点犯愁的说道:“若他执意要娶夏家女子,皇家的颜面、朕那胞弟的颜面,可着实的不好看。” 那可是他的亲侄儿,让一个和离妇当邵毅的正妻,以后,他再想把侄儿记入宗室,怕是会遇到很大阻力。 孙从山瞄了瞄皇帝,试探说道:“其实,若是邵副尉不纠结于份,对于燕王和邵副尉自己,未尝不是件好事。” “哦?”皇帝等着孙从山的下文。 孙从山见皇帝没明白他的意思,提醒道:“前几年,皇上之所以未把邵副尉记入皇族,不就是为了有朝一能用上一用吗?” 皇帝立即明白了。 最早之时,皇帝之所以会对襄亲王妃妥协,最先的一个原因,是因为襄亲王妃是胞弟的遗孀,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伤痛正浓,又猛然发觉丈夫背着她养了外室,连儿子都能打酱油了,愤怒得几近癫狂,看着着实可怜。 所以,刚即位不久的皇帝,对襄亲王妃做了退让,打算过一段时间,就给邵毅应有的名分和待遇。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皇帝发现邵毅年纪虽小,却坚韧彪悍。在年幼失怙的况下,就那么带着一队护卫,居然能替自己和母亲撑起了一片天。 所以,皇帝改了主意,打算等他长大一些,看看能否一用。 当时的皇帝没想那么多,没想过他若是用邵毅在朝堂上做事,那就不好把他记入宗室了。 如今被孙从山提醒,若想大用邵毅,他必定会有自己的部属。 照着跟着他的几个纨绔和他的交,还有这段时间在兵马司带领兵卒,邵毅有一种天生的将领气质,很容易让人信任并追随他。 让他在武职上做的时间长了,那势力一定不容忽视。如此,如果再把他记入皇家宗室,那可就是大忌讳了。 现在看起来,邵毅的心思还算单纯,他在京城混迹这么多年,除了那几个狐朋狗友,他未曾和任何官员、或者其他势力有过来往。 如今,更是连掌管宗室的江王都不买账。 京城权贵中,交往圈子如此清白、如此不讲功利的人,除了邵毅,基本上没有。 “如此,邵毅的确可以用用?”皇帝问孙从山的话语甚是随意。 坐在小凳子上的孙从山,回答也轻松:“奴婢以为,邵副尉一门心思的、只想娶夏家女,甚至能放下皇家份,这种,应该不会很功利。” 皇帝思量片刻,转了话题:“年底了,夏家那玻璃生意做得如何?” 孙从山笑答道:“红火的很呢,清韵玻璃行正在做什么年终大促销。据可靠传言,只要有里甲出具的证明,凡京城当地住户,每户可以用五折的价钱,最多买两块玻璃。清韵玻璃行负责根据顾客尺寸要求,对玻璃进行切割。 很多原本没有闲钱的百姓,为了五折的价钱,缩减了过年时别的开销。照着百姓买玻璃的火爆程度,今年这个新年,京城怕是有过半百姓,家中都能有几块玻璃,过个亮亮堂堂的大年。” 随着清运玻璃行收购福祥商行的玻璃作坊,玻璃产量大幅度增加,玻璃的价格有明显的回落趋势。 吹筒法制作的镜面玻璃,比压制玻璃面积大了一倍,价格却是原来的八成。 如今的过年促销,价格再减半,七八两银子就能买一块玻璃。 很多人家蠢蠢动,打算把这一年的积蓄,拨出来一部分,让自家也能用上富豪大族使用的奢侈品。 皇帝听得大感兴趣:“有没有让人查查,这种卖法,玻璃行还能挣钱吗?” 孙从山顿了顿,感觉难以回答。 这种事,探查肯定是查不出来的,除非朝廷去查账,或者皇上直接派人询问。 “听说这种促销是让利销售,赚钱方面怕是够呛了。所以玻璃行才会限制,只有里甲证明了的京城住户,才能享受此等待遇,且还限制数量。” 皇帝点了点头:“夏家女是个能看得开的,这生意做的,怕是她家玻璃行的知名度会更上一层楼。”只冲这份心境和长远打算,成郡王扶持的那个柳大富,就落了下乘。 也许,邵毅娶这么个媳妇,他那早逝的父亲,也是欣慰的吧? ………… 邵毅思来想去,终究没好意思,因为一点点事就在往夏家贴过去。 娶媳妇这么重要的事,总还是要耐着点子的。 皇帝让他自己定时间,他定的时间是上次特意给太孙做的凉水杯,出成品的时间。 邵毅带着太孙,第二次来到夏家窑场,依然是夏宴清领着夏涵做接待的工作。 这时,正是孙从山说的,清韵玻璃行年终促销活动做的火的时候。 为了准备这次促销,进入十一月之后,窑场的玻璃作坊和收购来的福祥玻璃作坊,已经改成了三班倒工作制。 这种工作方式的好处在于,人歇设备不歇,工作效率提高了两倍多。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工匠和小工匠的区别 太孙探头看去,匣子里的红色绒布上,放着两个黄铜雕。 一个大约有两个核桃那么大,是个圆滚滚、打磨得锃亮的小猪。另一个小一些,也是圆滚滚的,看起来是个……柿子? 这个……太孙觉得,两个小玩意倒是有趣,他还伸出手指,摸了摸铜雕小猪的光滑曲线。 有趣是有趣,外形看着也很讨喜,可是…… 太孙抬头,看向夏涵的眼中透着困惑,“这个,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有什么说道吗?” 有之前的牛气冲天、金蟾什么的打底,太孙对清韵斋的意识形态有些了解,只是,这柿子……他实在想不出这东西能有什么说道。 夏涵听到他的问话,立即就笑了。 看那样子,这笑容还是在极力控制着,才没有扩大。 “这组铜雕是今年过年时,我小姑送我和妹妹的,我和妹妹一人一组。” 太孙点点头:“哦。”他得承认,涵哥儿小姑的确有独一无二的能干、大方和出其不意。 夏涵笑呵呵的继续说道:“小姑把这个东西拿出来时,我们全家和你一样,都不明白为啥要把这两样东西放一起。结果,小姑笑话我们没见识,连我祖父和我父亲,也一并被小姑笑话了呢。” 太孙两根稚嫩的眉毛高高挑起,乌黑的眼睛满是好奇。 上次从夏家窑场回去,他找了王府的主簿,恶补了夏涵的家庭成员。 大理寺少卿夏珂和云山书院的夏梓希,据说学识都好,很受人尊敬。而且这两人是夏涵小姑的父兄呢,居然也被笑话了? “为什么笑话?”太孙瞄一眼邵毅和夏宴清的方向,问道。 夏涵可没有太孙的顾忌,一点儿没打算掩饰的笑道:“小姑说这是诸事顺利。” 额……猪、柿子,太孙成功的呆滞了一下。这两样还能这样往一起凑?而且凑在一起,其品质立即就得到了升华? 猪柿诸事顺利……太孙唇角牵出笑意。 然后,这笑意越牵越大,连眉毛和眼睛都弯了起来,亏夏姑姑能想出来。 夏涵把匣子合上,锁上搭扣,塞进太孙手中,说道:“这是小姑专门让作坊的模具工匠做的,就是人们说的那个限量版。我家一个,你家一个,外面都没有呢,陶器、琉璃的都没有。” 太孙两手握着匣子,再看看刚才没顾上看的、房间里的两排陈列架。上面陈列着各色玻璃和琉璃样品,有些有形状,有些则是不规则的。 这些样品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颜色。各种颜色斑斓。一眼看去,透明、不透明、颜色各异,甚是璀璨绚丽。 太孙问夏涵道:“猪……诸事顺利摆件,如此的好寓意,且有新意,为什么夏姑姑不把它做成琉璃摆件?若做成两个大的琉璃摆件,人们一定喜欢。” 夏涵笑呵呵的说道:“贤公子这话,我四叔也问了。小姑说:玻璃和琉璃易碎,万一一个不小心,把拜见碰到地上摔碎,”然后,他学着夏宴清的纠结眼神,看着太孙,问道,“,你说这猪事,是顺利呢?还是不顺利呢?” “啊……”太孙张了张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边,邵毅也忍俊不,问夏宴清道:“看起来,你其实很想烧这个摆件的?” 夏宴清有些悻悻,臭小子,居然把她学成这样,她有那么财迷吗? “我也就是实话实说了一下而已,没这么好笑吧?” 她只是有点郁闷而已。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她虽然在这里做事风生水起,那些却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她只是个搬运工。 搬运嘛,总有搬完的时候。 如此好创意的摆件,结果她只是个做玻璃的。 她好像看见白花花的银锭子,一个个都插上翅膀飞走了。 好在她现在已经雇用了不少雕刻工匠和画工。 这些人可不是来这里白吃饭的,不能光靠把她描述的样子画出来、雕出来,就赚取比别家高出好多的工钱。 他们得有自己的作品,适合玻璃和琉璃的作品。 琉璃作坊倒是做过两件他们的作品,是这个时代气息很明显的摆件。但似乎并不很受欢迎,全靠琉璃的稀有材质,顾客才勉为其难的买走了。 不得不说,艺术玻璃和琉璃制品,由于它们的质地晶莹清透,更适合具有现代意识的雕塑。 而这个时代的艺术品,就是那种含蓄、悠远的艺术形态,则更适合陶瓷、木雕、唐三彩和铜器。 两个小家伙的礼物交换完了,晾水杯也被他们看得、似乎又额外镀了层亮光,两人这才意犹未尽的坐回原来的座位,吃了两块点心。 太孙跟着夏涵在桌上趴了这么长时间,心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转头看向有一搭没一搭正闲聊的夏宴清。 夏宴清感觉到太孙的视线,转头就见太孙正向着她看过来。 这位祖宗,又有什么事了?夏宴清心头就是一突。有皇家继承人基因的小孩,问出的问题好像都难回答。 刚才和夏涵趴桌子的时候,那才像个七岁的孩子。再看他现在,那就是以后要掌管整个天下、心中有疑惑需要解答的皇家子弟。 “贤公子有什么事吗?”面对有九成九把握会成为天下之主的太孙,夏宴清表现得很识相且主动。 太孙说道:“外面传言,清韵斋的玻璃和琉璃都是夏姑姑做的。可是,为何我刚才有疑问时,很多事夏姑姑却是不知道或者根本不会的?” “……”夏宴清眨眨眼。 这若不是她有足够的理由,且心开阔,这小子的问话那就是妥妥的打脸呗。 刚才在作坊,太孙曾问起,制作琉璃的模具是怎么做出来的。 还问,那种压花的玻璃器皿,工匠们是怎么掌握的技巧,能把两种玻璃材料贴合的犹如一体,却又花纹清晰,两种玻璃保持了很清晰的界限,又不会相互融合。 这特么,她不过是个做市场的,哪里知道这些事? 专业技术,当然要靠专业人员来解决。 所以,她才会理所当然的找了专业人士,给太孙解惑。 结果却让太孙反问她这么一句,这小孩,难道以为她是个欺世盗名的无耻剽窃之徒? 夏宴清立即就惆怅了,被未来的天子如此定位,这不好吧? 对于很多人来说,她就是个掌握了高深手工技术的匠人,只不过,她幸运的出生在官宦之家。 而她其实是很愿意当这个匠人的,她是大工匠。 大工匠和小工匠的区别是什么?就是她这样、很多事都不会的大匠人,和那些牢牢掌握着精湛技术的小匠人的区别。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感业寺的斋菜不错 夏宴清想到太孙以后将要坐上去的那个位置,想到他刚才,能忍着不看喜欢的晾水杯,而是先弄清楚玻璃的制作过程,觉得有些话还是应该和他说说的。 他是否能听进去是一回事,而她有机会却不说,那却是另一回事。 事实证明,不但荒淫无度的皇帝会断送江山,把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些太过于沉迷某项技艺,类似于那个酷爱木工活的皇帝,再或者能写出千古名句、以及做出传世画作的皇帝,也一样可以做到这些。 另外,若是当家人,或者说掌事人太过聪明,学识渊博、懂的东西很多,一样会遏制治下才智之士的发展。 夏宴清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转了几个念头,夏涵那里就着急了。 这可是他小姑,整个京城乃至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奇女子,绝不可能是那种什么都不会,全靠他人赚取名誉的无耻之徒。 小家伙不错眼的看着她,满脸都是焦急:“小姑,你给贤公子说说。祖父、父亲和四叔,他们都是知道的,一向都夸赞小姑聪明能干,那些东西小姑都会的,是吧?” 邵毅倒是不担心,夏宴清怎么会被一个小孩子问住?就算这个小孩子有着超出同龄人的聪慧,但若这个孩子如果面对的人是阿灿,那么,他再聪明也是枉然。 只是,他有些好奇,不知夏宴清会如何作答。 夏宴清想起她在现代听到的一个比喻,对太孙说道:“我以为,作为一个掌事人,能尽量多的掌握专业技术固然最好。可他绝不应该希望,他在各方面的能力,是下辖所有人中最顶尖的那个。” 太松看起来有些不明白,眼中满是疑问。 “贤公子可以这么想,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我们有着同样技术,同样经营者玻璃作坊。那个和我一样的人在作坊里万事皆通,事事都懂,是作坊里各方面最拔尖的。他管辖之下的所有人,没有一样技艺能比得过他。 而我的作坊里,有比我画技高超的匠人,也有雕塑技艺出众、更胜于我的师傅,还有能想出更受人喜爱的摆件和玻璃制品。甚至吹制玻璃、添柴烧火的匠人,都个个用心,都比我做得好……” 夏宴清看向若有所悟的太孙,问道:“贤公子以为,我们两人管辖下的生意,谁的生意会出更多人才,会走得更远、赚更多银子?” 太孙虽然聪慧,但终究年纪小。他已经从夏宴清的解释中听出些意思,但其中更具体的深意,一时间还没领会,稚气的眉心微微蹙着。 夏宴清说的更直白一些:“如果一个部落首领是巨人,而他部落里其余人都是矮子,那他这个部落就是矮子部落。如果一个部落只有国王自己是矮子,而他的拥戴者都是巨人,那他的王国就是巨人王国。” 这是之前的夏宴清,在一个微信公众号上看到的文章,微信上说的当然不是王国,而是指的企业管理者。 大概太孙从夏宴清讲述的部落首领,联想到了别的,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征求夏宴清的意见,拉着夏涵起身,去看管事房陈列架上的各种样品。 夏涵从椅子上下来,一边还和太孙嘀咕:“你看,我小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吧?” 这些样品都是有编号的,另有与之相对应的记录。 记录中详细记载着编号样品所使用的配方,烧制温度等具体信息。记录册子有两本,乔辰生手中有一本,另一本夏宴清收着 这些玻璃样品,大多是烧制琉璃需要的。 其余拓展往各地的玻璃分号,则只是带走了几个透明玻璃配方,和一些玻璃制作技术,琉璃技术却是没有的。 迄今为止,精美的琉璃制品,只有京城的清韵斋在经营。 别的地方,也有别家跟风试制的,但还没有成功的先例。 这也是夏宴清的经营基调。玻璃用途广泛,可以在全天下的各个阶层推广。能把玻璃生意做起来,占据主要市场,这种收益已经很大了。 至于琉璃,耗时耗力,且只是富贵之家的观赏物品,再没有别的用途。 在夏宴清看来,这种玩赏性的物品,在大家吃不饱肚子的情况下,完全没必要耗费人力推广。 既然如此,那就限制其生产量,让它维持其稀有,把价格稳定在一个较高水平上。 两个小的远远的躲开,去观赏摆弄那些玻璃样品。还把心容、秋纹几个丫头叫过去,帮他们取下陈列架较高位置的物品。 邵毅见周围没什么人,状似无意的说道:“夏姑娘总圈在这里做事,一天天的也是辛苦。听说感业寺的素斋不错,不知夏姑娘有没有兴趣去感业寺敬香,顺便尝尝那里的斋菜?” 夏宴清的视线穿过玻璃,看了看外面萧瑟凌冽的冬日。 如今已进入十一月,是真正的隆冬时节。前些日子下的雪还没有全部消融,背阴地方积雪上已经蒙上尘土,但依然是厚厚的一层。 “这么冷的天气出城进香?是不是有点受罪啊?”夏宴清很婉转的拒绝了。若是说得直接点,这哪里是有点受罪,干脆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没事找罪受。 大冬天的去寺里进香,不但路上寒冷,寺庙里也不暖和。 邵毅滞了滞,这个时间段确实不方便出游,可谁让他心里着急呢。 “其实,只要把行程安排好,路上还是能做到温暖轻松的。冬日里梅花盛放的时候,还有新年,都有不少人冒雪赏梅,或者去寺庙烧个香、许个愿什么的。”邵毅满含期许。 见他这么执着,夏宴清觉着,他撺掇她去感业寺,大概不是为了单纯的尝尝斋菜,便多问了一句:“邵公子是否有什么别的、必须要办的事情,必须去寺庙?”。 “是有点事儿。”邵毅立即就承认了。 房间里其他人的视线,现在都集中在太孙和夏涵身上,他打算借着这点时间,请夏宴清帮忙,在感业寺见见母亲,疏解一下她时时刻刻都有的那种卑微情绪。 当然,主要也是为了让母亲见见夏宴清,让母亲对她多些了解和亲近。 可是,没等他开口,外面传话,乔辰生求见。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望远镜的巧合性 待客厅距离窑场大门不远,而管事房却在靠近琉璃作坊的位置,算是安全区域了。 夏宴清见邵毅走出门外,抬手示意他站在原地,她过去和他说话。 两人出门,都是披了斗篷的,并排站在檐下,被冬清冷的光照着。 邵毅问道:“宝泰银楼找你有什么事?” 夏宴清说道:“他们上个月从这里拿走两片琉璃原料,但打磨进度缓慢,无法在年前完成打磨。这位权掌柜着实是个聪明人,从白掌柜卖出那批琉璃宝石中猜出,咱们可能有成熟的打磨工具。他想咱们把工具卖给宝泰银楼。” 邵毅倒是觉得无所谓:“你答应了吧?他们肯出多少银子?” 夏宴清撇他一眼,这话说的,太痛快了点,很在她的意料之中。 “打磨工坊如今用的工具,大部分还是邵公子之前给四哥的那些。若再转让,总要征得邵公子同意才行。我让权掌柜明晚些时候过来听回音。”夏宴清说道。 邵毅摇头失笑:“那些东西原本就是夏姑娘的,夏姑娘自己做主便可。” 夏宴清立时郁闷。瞧着话说的轻飘飘的,这么容易,她就被邵毅拿去,和他心中的那个阿灿重叠了。 为了银子,也为了当初宝泰银楼帮忙她,把第一批还不成熟的琉璃卖了个高价,忍了。 “行吧,我琢磨着,这些工具多一家使用,泄露的风险就会多好几倍。若是卖的太贵也不合适,一千八百两,邵公子七、我三,你看如何?” 对于夏宴清总把他们之间的账目算得这么清楚,邵毅颇觉无奈:“你忘了,之前四哥拿这些东西时,是给了银子的。” 夏宴清侧目:“那怎么能一样?”那是友价,加上邵毅藏在心里的亲价,两个人的生意用着却也罢了,如果卖钱,她怎么好自己独吞? “好吧好吧,你看着办,怎么都行。”邵毅投降。 反正他的就是她的。随便吧,只要她高兴。 夏宴清满意:“那行,明权掌柜来,我就把咱们的打磨工具,各选一给他。连工具带技术,一千八百两。这个就不入账了,收到宝泰银楼的银子,我就让人给你送七成。” “行。”你说什么都行。 夏宴清原本也没想过,这些工具的秘密能守这么长时间。简直是平白就多了这些银子,意外之财啊。 “说起来,我四哥认识的人还真多,也靠得住。当初找来的施长生和张,不但手艺好、有灵气,品行也好。都没交代过他们保密,作坊里用的打磨工具居然这么长时间,都不被外人知晓,着实让人意外。” 邵毅张了张嘴,那哪里是夏梓堂找的嘛? 那是他按照前世跟随阿灿的两个工匠的家乡住地,好一番打听,费心让人在他们近处闲聊,才让他们遇在夏梓堂手上的好不好? 这么大的功劳,就这么简单的被人抢去了,邵毅很不开心。 迟疑片刻,他终于下决心,还是替自己正一下名比较好。 “那两个工匠,之前是一直跟着你的。他二人出徒之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东家,都是做的零工。直到遇到你,开始给你打磨琉璃,最后你离开胶州,他们也带着家小,和你一同前往沿海地区。” “啊?”谁? 夏宴清愣了一瞬,才明白,邵毅说的她,指的是他上一世的阿灿。 明白过来之后,夏宴清有点脊背发寒,她问道:“他们……是命里注定要跟着我做事,这时又碰巧遇到我四哥这里的?还是……你帮忙塞过来的?” 要是命里会注定的话,很多事是否就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了?包括皇帝、邵毅、和夏珂父子三人的结局。 邵毅见吓到她了,忙语气轻快的说道:“哪里有什么命里注定?那是我遇到你之后,知道你一定会做琉璃生意,所以提早准备工具,又派人打听他两个的下落。” “哦,”还好还好,夏宴清差点儿就要拍拍/脯了,“吓我一跳,多谢邵公子。” 有铁粉打磨工匠的话,玻璃就能再添一项用处,也能卖上大价钱。 “邵公子,”夏宴清用手肘碰了碰邵毅,还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我还知道个玻璃的用处,不适合民间使用,在行军打仗、侦查敌或者盯梢上,用处极大。” “军/用物资?”邵毅的语气很惊讶、很谨慎,也很不敢肯定。 夏宴清说的几个用处,那还真不好流落在外,用于军需和朝廷相关部门是最合适的。 可是,玻璃怎么能在那些方面起作用? “是什么形式的?”邵毅问道。 夏宴清说的是望远镜。 乔辰生带着几个年轻工匠,已经烧制出净度极好的铅晶玻璃。 夏宴清早之前想过,把这种玻璃经过初步的模具处理之后,再进行打磨,做成凸透镜,用于制作老花镜。 她迟迟没动作的原因,一个是京城不止她一家玻璃作坊。另外两家的玻璃,其实也很过关,做老花镜不成问题。 老花镜这种东西,和玻璃不一样,买得起、用得起的人家可不多。她一旦推出,就拦不住其它作坊仿制。 到时候,挣钱的可就不单单是她清韵玻璃行。为了这种小玩意儿,和另外两个作坊斗智斗勇,着实不值当的。 再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一旦老花镜普及,就算是在富贵和官宦人家普及,那么,望远镜的出现,只怕就不受控制了。 望远镜技术的巧合程度太大,一旦有人碰巧把两块玻璃镜片重叠,只要镜片之间有距离,望远镜的效果立即就能出来。 她可不希望这种军事用途巨大的东西成为大白菜,被普及开来。 她希望望远镜能首先装备大梁军队,最好把这个技术保密上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让大梁朝和周边的战事,占据绝对、甚至震慑的优势。 只要想想那场面:远处敌军稍有异动,还在视野之外,就会被我天朝军队发现,或者提前埋伏,或者针对敌方动向做出有效应对…… 正经的决胜千里,好向往啊。 “是军用物资。一种借助玻璃,能看到正常视力所及之外一草一木的东西。”夏宴清把声音放得更低。 邵毅听得脸色大变:“真有这种东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他虽然已经适应了他现在的年纪,可他终究不是毛头小子。 他知道,如果真有这种东西,一旦用于战事,或者探查敌方动向,那就会具有绝对优势。 甚至就像他当初盯梢成郡王府时,完全可以选几个有利地势,用这种东西观察即可。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当她傻啊 她这可不是他危言耸听。玻璃瓶底,绝对有制作凸透镜、凹透镜的厚度。 若打碎的玻璃瓶,被那种热爱玻璃的人拿着瓶底,顺手打磨出透镜。到时候,放大镜、老花镜、望远镜、聚焦镜,想要什么没有? 而她这个穿越者,却因为顾虑重重,错失了望远镜对朝廷的最大优势。不说别的,丢不起这个人吧? “还有唐州的玻璃,”这才是夏宴清更加顾忌的,“唐州的玻璃和京城两个玻璃作坊不同,从丁博昌拿回来的玻璃看来,他们一定有专门从事开发玻璃的部门。这种机构,更容易遇到巧合、发现玻璃的不同用途。” 邵毅神色一凛,牵扯到成郡王,他绝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世,成郡王已经成为他首要警惕的对象。 他严重怀疑,成郡王就是上一世的黄雀,在夏珂和夏梓堂击败靖王之后,会被成郡王当做捕蝉之后的螳螂吃掉。 一个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成功隐匿这么多年的谋反者,手下的人不容忽视。 就像柳大富,大梁朝首屈一指的大富豪,绝对有发家的手段和本事。 “那好吧。”邵毅咬咬牙,说道,“那就直接说,你已经发现制作千里眼的诀窍。只是,你知道这事非同小可,愿意只把千里眼卖给朝廷,希望皇上能允许你继续做玻璃和琉璃生意。你看这样可好?” 正解! 夏宴清立即点头。 可见邵毅没白活一世,其实,很多事情一旦说开,也就没什么了。 麻烦的是,有纠结不说清楚,才会让更多人往坏处想,给心怀叵测的人机会,造成恶劣后果。 被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压在心头,两人再回到管事房时,神色明显就凝重了很多。 两人刚才先后出去,这时候又双双进来,立即引来两个小孩子的视线。 太孙和夏涵两人正摆弄着几块玻璃样品。 心秀陪在一旁,嘴角不住的抽搐。这些东西之所以称之为样品,那就是很具有代表性的物品。 一般情况下,除了负责清扫的小工,别的人是不允许乱动的。 这两位,可是逮住机会了,这么稀罕的物件,可这劲儿的摆弄。 夏涵手中还拿着一块蓝色的玻璃,正冲着明亮的玻璃窗方向,转换不同角度瞄着。 很显然,邵毅和夏宴清受到的关注度,和彩色玻璃没法比。两个小孩子也仅仅是把视线向着他们这边扫了一瞬,略作表示,就转了回去,做他们的正经事了。 夏涵把手中的蓝色玻璃递给太孙:“你瞧瞧这个,把这个和你那个橙色玻璃一起冲着日光看,来回动一动,那颜色,很有趣呢。 夏宴清坐下,示意邵毅去看两人:“瞧见没有,只是一个简单的好奇心,若有人注意到,多试试,就可能发生很奇异的事情。”只不过,这种童趣很少有成年人注意就是了。 邵毅“嗯”了一声,心里琢磨着,当今皇帝是个开通的,事情应该不像夏宴清想的那么糟糕。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千里眼做出来,如果能首先使用在军中,让大梁军队在军事上占据几年优势,足够给边境换来压倒性改变。 这是开疆拓土、稳固江山的机会,对于君王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夏宴清见邵毅转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以为他还在纠结望远镜会带来的不利,便岔开话题,问道:“你刚才说感业寺的斋饭,好像不单单是为了进香和品尝斋饭,是否还有别的事?” 夏宴清的话立即把邵毅拉回现实,同时也坚定了信念。一定要把千里眼这事儿,做成皇帝最最看重的一项大功绩,最好能加官进爵,顺便让皇帝同意他娶阿灿。 上次,他对皇帝坦承,皇帝是不赞成的。 特娘的,老子又不在你家宗族,凭什么管东管西? 只是,人家若就是不讲理的要管、要拿主意,阿灿又不会和他私奔,他还真没办法。 “是这样,”邵毅精神抖擞,同时把声音压低,“这事儿吧,其实是在下想让夏姑娘帮个忙。” “哦,邵公子请说。”看着瞬间焕发活力的邵毅,夏宴清对他所说的这个帮忙,很有些顾虑。 “其实这事儿不麻烦,夏姑娘心地善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帮到在下。夏姑娘知道我母亲的出身吧?她总以为,她的出身连累我很多,甚至都不怎么出门……” 邵毅声音虽低,却简洁扼要的把他的意思说了个清清楚楚。 夏宴清却听得啼笑皆非。 他这是要她帮忙吗?当她傻啊…… 他自己存着什么心思,心里没点那啥数吗?居然好意思用这种话忽悠她。 说白了,在邵毅看来,这就是未来的婆媳二人相见。 人家都说婆媳是天敌,也不知邵毅哪儿来这么大的信心。 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来这么一出。万一他老妈和她二人互看不顺眼,闹崩了,他就不怕闹到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邵毅见夏宴清挑眉斜着他,满脸的戏谑,不由得也是尴尬。微微侧了侧身,往夏宴清那边靠了靠,声音放得更低:“夏姑娘你别多想。在下主要想让我娘知道,她并不拖累我,那些有这种想法的女子,其实不是她们表现出来的那样贤良淑德,根本不值得人珍惜。” 说着话,目光灼灼的看着夏宴清,眼中满是期待和信任。 真会拍马屁! 夏宴清撇了撇嘴,兴趣缺缺的问道:“你定时间了吗?哪天?” 邵毅大喜,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这不是怕你不同意吗?我这就去托人找钦天监,寻个宜出行的好日子。” 夏宴清:“……” 不用这么隆重吧? 太孙把管事房陈列的样品看了个遍,又和夏涵趴在地上,弹了好一阵的弹珠,直到将近午时,才在贴身嬷嬷和邵毅的催促下告辞,坐上马车,打道回府了。 马车走出窑场,太孙才想起,邵毅和夏宴清似乎接待了宝泰银楼的什么掌柜。 听了邵毅的解释,太孙讶异道:“夏姑姑这里用的工具,居然和别家不一样吗?有什么区别?” 在他的所知中,工匠使用工具的差别,只在于制作用具材料的优劣,怎么听这情况,好像功能都不一样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如此神物 邵毅张了张嘴,好像解释不太清楚的样子。 “下次吧,下次殿下再来窑场,让工匠实地给殿下操作两种工具,演示夏家的打磨工坊工具和别家有何不同。”邵毅说道。 “下次啊?”太孙迟疑着,好一会儿才说道,“邵副尉,咱们下次能不能去酒楼坐坐?我还没去过酒楼和茶肆呢。” 邵毅立即正色:“这事儿,卑职说了可不算,殿下得去请示皇上。” “皇祖父说了,本王的出行事宜,都由邵副尉安排。”太孙坚持。 邵毅摊手,说道:“如果让卑职安排,当然要安排殿下去最安全的地方。” 太孙绷着小脸看着邵毅,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燕王府,连皇宫也不敢说安全。可燕王府很无趣,可以说是太枯燥了。 他听夏涵说到的酒楼、茶肆,是那么的鲜活、热闹、生气勃勃。 他还想坐在酒楼上,看看热闹的街市,看看路过的光鲜车马和民间的贩夫走卒。 邵毅罕见的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这运气已经很好了,能在那么大的作坊随意走动玩耍。如果殿下还能再出来,我去找夏大人商议,带你去夏大人府上转转,或者可以在夏府用了午饭,歇过午觉之后,再送你回王府。 至于别的地方,殿下就不要想了。殿下能平安长到这么大,殿下的母妃一定操碎了心,若因你玩性大发,让自己出些意外,殿下的母妃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太孙本来不习惯有人摸他的头,很有些抗拒。可是听邵毅把一番话说下来,便低垂下头,沉默不语了。 把太孙送入之前的那个宅子,邵毅看了看天色,还未到午时。他没再耽搁,直接吩咐车夫,转道往皇宫过去。 皇帝本来已经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打算舒缓一下筋骨,歇息之后就传膳了。 却听太监报上来:邵毅求见。 寻常的从七品官员,自是没资格得到这么及时的通传。只不过,邵毅如今担的差事不一样,宫门当值的太监得了大太监吩咐,但凡邵副尉请求觐见,皇帝见不见的,一定要把消息传进来。 皇帝听到是邵毅,皱眉问孙从山:“不是说一切顺利,燕王已经回那座宅子了吗?怎么报平安的消息刚到,他就过来了?” 孙从山也不明白,但皇帝问话,还是要答的:“燕王这时应该已经回府,安全上没问题。邵副尉行事向来有分寸,这时请见,许是别的重要事情。” 皇帝扫了孙从山一眼,邵毅的人缘儿,居然还挺不错。 “那就宣吧。” 邵毅进入殿中,跪拜之后站起,规规矩矩侍立一旁。 从他进门,一直到跪拜平身,站在那里。看起来从容镇定,丝毫不见焦灼,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没有了不得的大事,大中午的扰人清静? 皇帝没赐座,问道:“可是有什么紧要事?”若事情不紧要,要不要打他几板子以示惩戒? 邵毅躬身:“微臣今日知道了一个重要的器物,此物关系甚大。所以微臣才急着求见,找陛下打个商量。” 打个商量?皇帝眼睛微眯,胆子不小,敢和他这个九五之尊说,要打个商量? 孙从山飞快瞄了帝一眼。贴身伺候皇帝的两个宫女和小太监,头垂得更低了些。 “你说。”皇帝的语气平淡。孙从山等近身伺候皇帝的人却注意到,皇帝没说那种,恕你无罪之类的话。 邵毅稍稍抬头,打量一下屋子里的宫女和小太监,迟疑道:“这个事儿,微臣能不能私下禀报陛下?” 事儿还挺多。 皇帝冲着几人摆摆手,把人挥退,房间里只剩下皇帝、邵毅和孙从山。 “长话短说,朕没有很多时间。”皇帝面无表情。 “微臣今日陪燕王去夏家窑场,听夏氏宴清提起,她偶然把两个不甚平整的玻璃片,重叠视物,发现这种距离不一样的重叠,能看见很远处的景物。” 邵毅一边说,一边观看着皇帝的脸色,见皇帝微微蹙眉,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继续说道:“夏宴清猜想,如果利用这种性能进行试验,大概能做出相当于千里眼那样的器物。” 千里眼这个词一蹦出,皇帝还没什么反应,孙从山的身形已经动了动,低敛的双眸满是震惊。 他没听错吧?千里眼,那个做玻璃的夏氏居然敢说,她能做出千里眼? 邵毅把孙从山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不见皇帝神色有什么变化,便补充道,“如果真的有这种器物,就可以看到目力所及之外的细节动向。若把此物用于军中,应该能提早发现敌军动向,便于我方早一步调派人马对敌,也便于军中斥候监察敌情。” 其实皇帝听到千里眼的时候,心神震颤,脑海中各种念头已经开始翻腾,闪过千里眼具有的各种用途。 其中就包括应用于军事。 只是,夏氏真的能做出这种东西?夏氏管控的是民间工匠作坊,如此神物,能在民间作坊制作吗? 一直等邵毅把话说完,皇帝才抬眼问道:“夏氏有多大把握,能做出这种器物?你们又是怎么提起的这件事?” 邵毅躬身回道:“禀陛下,今日,一家惯常与清韵斋合作的银楼掌柜,前去洽谈购买夏家的打磨工具……提起打磨工具和打磨工匠的人品,夏宴清和微臣提了提制作千里眼的构想。” 邵毅把之前和夏宴清商量好的说辞,对皇帝分说一遍。 “……夏宴清很早之前就有了这个想法,却知道此事重大,并不适用于民间,所以迟迟没有把想法付诸实施。” 皇帝眸色深沉,心里的各种念头在不断衡量着。 邵毅躬身说着话,一边观察着皇帝的神色,生怕皇帝插言,说出无法转圜的决定,忙着继续道:“今日提起打磨工匠人品可靠,夏氏托微臣请问陛下,由清韵斋的作坊研制千里眼,只秘密供应朝廷,只求陛下能允许她继续做玻璃生意。” 皇帝倏地抬眼,沉声道:“夏氏,这是在和朕讲条件?”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讲究 皇帝这句话问的,那就是决定有夏宴清研制千里眼,只是要邵毅给个保证。 邵毅忙说道:“是,微臣以为,夏氏宴清在有关玻璃和琉璃的事情上,有一种特别的通透。臣相信,既然在众多工匠中,是夏宴清首先注意到玻璃能把视野拉远,并延伸到千里眼的制作。想来她的天分,一定能在研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邵毅更想说的是,通过压制民间技术所控制的优势,绝对的弊大于利,也有失泱泱大国的风范。 但是,为了保住大好头颅,去追求未来的美好生活,他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皇帝思量再三,不可否认,到目前为止,这应该是最快捷的办法了。不管怎么说,夏氏和清韵斋,是目前大梁朝玻璃制作工艺最精良的作坊。 为了尽快给军中配备千里眼,暂时让夏氏研制是最佳选择。 原本以为玻璃除了是个稀罕物,把平板玻璃安置在门窗上,有个绝对的采纳光线、不避风雨优势。 至于器皿和摆设等物,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说到底,就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谁能想到,竟然还能牵扯到如此重要的神器? 虽然暂时不限制民间制作玻璃,可千里眼的制作技术,却也不能全部放在民间。 “既然你一力推荐清韵斋的玻璃作坊,那就让夏氏写个具体试制步骤的条陈。制作规模和保密措施,也一并书写清楚。待朕过目之后,再做决定。” 邵毅应道:“是,微臣这就转告夏宴清,让她尽快把条陈拿上来,一定不负陛下厚望。” 把重要的事情敲定,皇帝再看邵毅这份大包大揽,就有些心气不顺,“今日所议之事,事关清韵斋,朕怎么瞧着,你这份心思,净比你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些?” 邵毅很无辜的看着皇帝。他到底为什么上心,这还用说吗?他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未娶亲,皇帝您老人家心里清楚的很吧? “微臣今日之言,都是为了尽早把千里眼用于军中,不至于被别家抢先,着实没敢牵扯私事。” 天地良心,回想之前说的那些,他也就是转告了阿灿的话。之后,那可全都是替他这个皇帝和他的朝廷着想的。 皇帝大概也想到了,断然撇开刚才的话题,警告道:“夏氏父子虽然不错,可夏氏和离妇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是改变不了的,你要记清楚!” 邵毅很不以为然,视线轻飘飘的飘向别处。 皇帝被他这态度气的够呛,“怎么?难道朕还说错话了不成?” 都是那些年他看在胞弟份上,见他孤儿寡母的可怜,对他太过纵容,养成他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赖习气。 孙从山一旁看着,差点儿就要捏额角了。这位什么狗怂脾气啊?不看看面前是谁,也敢放肆? 饶是邵毅混账,也不敢说皇帝错了,可是该说的话也得说:“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听说,有世家大族,因夏氏宴清的本事,很愿意族中子弟三媒六聘,娶她过门。” 人家可不嫌弃阿灿的身份。 皇帝原本还想问一问,他为什么会拒绝江王府的提亲,结果被邵毅的回答噎得很是滞了滞。 夏氏这事儿……还真有可能。若夏氏能把玻璃技艺带到夫家,怕是无论怎样的大族,都会抢着用联姻的办法,把玻璃产业收于自家族中。 看着皇帝无语,邵毅心下很是小得意了一下下。 他知道现在不是谈论他娶亲的时机,但也得让皇帝知道,就算阿灿是和离妇,抢着娶她过门的大族多的是。 而他,只不过是个没宗族、没名分的外室子。 “好了,退下吧。”话没说完,皇帝就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谢陛下隆恩,微臣告退。”邵毅如蒙大赦,事情已经办妥,继续留在这里,那就是煎熬。 岂知他刚退了两步,皇帝又把他叫住:“且慢。” 邵毅止步,“是,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千里眼试制,事关重大,不可耽误,条陈要尽早呈上。另外,如此紧要器物全部放于民间,着实不合适。你转告夏氏,让她把玻璃制作工艺、以及原料配方,也书写一份,和条陈一并呈上。” 邵毅立即就懵了,终究还是到了强取豪夺的地步啊。 别家想做玻璃,那还得想办法、找机会、找漏洞,通过剽窃才能得。 人家皇帝就厉害了,既不用抢、也不用偷,只一句话,你就得乖乖给人家拿出来。 皇帝看见邵颖那苦着的脸,阴测测的问道:“朕要用朝廷的力量,给军中配备千里眼做个保障,居然还要征得一个民间作坊的同意不成?” 邵毅无奈,连连告罪:“陛下恕罪,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只是觉着,此事机密,如果夏宴清一人同时写两份东西,怕是会耽误些时间。” 他瞄见皇帝面色更差,忙转了口风:“微臣,微臣午后就前往清韵斋,告知夏宴清此事。” 人家皇帝一点儿没打算和他讨价还价,只威严道:“不可耽误时间,否则,以贻误军机论处。” “……微臣遵命。”邵毅两眼望天,和一个和离妇提贻误军机,皇上您可真够不讲究的。 ………… 午睡之后,太孙像上次外出回来一样,前往皇宫,来觐见皇祖父。 随他一同进殿的,还有贴身伺候他的大宫女。宫女手中捧着他今天才拿回来、正宝贝着的晾水杯。 他今日把晾水杯拿回去,不出他所料,前太子妃见到这个虽然颜色单一、但那旋转线条和纹路极为灵动流畅的玻璃器皿,表示了异乎寻常的喜爱。 可是,大加赞叹之后,却并没打算留做己用。他午后进宫时,前太子妃让他把晾水杯送给皇帝。 太孙小孩子心性,之前考虑的都是母妃为了他殚精竭虑,没想过在皇帝那里讨巧。 这时被提醒,便也知道母妃的意思,只沉默了一瞬,便顺从的带着大宫女进了宫。 见到皇帝,大礼参拜之后,孙从山压下心中的惊讶,上前接过玻璃晾水杯,放在一旁的高几上。 大宫女退下,太孙坐在皇帝身边。 皇上自然也对那个大了几号的玻璃器物感兴趣,但还是先考校了太孙这段时间的功课。 之后才问起他在夏家窑场都做了些什么?有什么见闻? 终于说到太孙感兴趣的事情,他伸手指了指那晾水杯,说道:“这个晾水杯,就是上次孙儿说过的。孙儿送给皇祖父用吧,好漂亮的,皇祖父一定喜欢。”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两个方案 夏宴清见邵毅眼神飘忽,以为他还在担心,宽慰道:“不用担心,我写条陈时,可以出两个方案。其一是由清韵斋秘密制作千里眼,供应朝廷。其二,待到千里眼研制出来,可以把技术卖给朝廷,一次性结算。以后的千里眼就由朝廷制作,咱们这里就不插手了。” 她相信,出售技术的价格一定低不了。 要知道,一旦起了战事,不论胜负,只要战事迟迟不能结束,所耗费的兵饷粮草,都是巨额之资。 她不过卖个千里眼的技术,那价钱,虽然不能说九牛一毛,但和巨资军费比起来,也算不上个零头。 在这半天的时间里,她前后思量了好长时间,开始倾向于把望远镜技术卖给朝廷。 夏宴清此话一出,邵毅心头就是一阵轻松。 这千里眼如果在军中装备,那就是参与了朝廷机密,赚钱大概也是赚的,若是和相关官员搞好关系,说不定赚的还是大钱。 只是,风险也大。一旦有泄密事情发生,首先被怀疑的,大概就是这个民间作坊了。 如果能把技术卖给朝廷,既能消除皇帝的戒心,他也有信心,能够替清韵斋争取道足够高的价钱。 “行,你想好了就成,最好是能用高价把千里眼技术卖给朝廷。以后这里的生意,依然属于民用状态,经营起来相对要轻松很多,自/由度也更大些。” 邵毅说完正经事,迟疑一下,问道:“皇上急于看到研制千里眼的条陈,不知夏姑娘什么时候可以写好?要不,你告诉我大概意思,我帮你写。” 主要是他还惦记着去感业寺吃素斋的事。 千里眼这事儿,晚上三五天其实没什么关系,谁让皇帝着急呢。 早点儿把皇帝吩咐的事情交上去,他也好托钦天监的熟人,帮忙看下宜出行的好日子。 夏宴清想了想,玻璃的制作流程和材料表,她现在就有,只要誊抄一份即可。 这个所谓的条陈也不难写,只是一个简单的计划书,用上一半天的时间就能搞定。 “若皇上着急,我现在就着手书写。邵公子自去忙自己的事情,大约明日这个时候,或稍晚些,这份规划就能写出来。” “这么快吗?”邵毅大喜,“需不需要我帮什么忙?别的不行,誊抄一下我还是可以的,我的字写的不错。” “是吗?”夏宴清惊讶了一下,纨绔不都是不务正业,既不读书,也不写字的主吗? “若邵公子的字的确不错,那就帮忙誊写玻璃制作流程和所需材料吧。” 有了邵毅,就不用麻烦二哥帮忙了。二哥也是拖家带口的人,多些时间,还不如陪陪老婆孩子 主要是她自己的字实在拿不出手,穿越之前的她,写字也就是将将过得去,中等水平。 结果来了这里,要用毛笔写字,写的还是悲催的繁体字,着实让她力不从心。 这时有个好劳力,不用白不用。 “还有这个条陈,待我写出底稿,也交给邵公子。邵公子拿回去,自行誊抄交给皇上便可。” 劳力是有了,只是弊端也有,除了他二哥和四哥,这世上又会多一个嘲笑她写字太丑的人了。 第二天的下半晌,邵毅提早从兵马司出来,赶往清韵斋窑场。 夏宴清已经把望远镜开发的简约版计划书写出来,写的不算复杂,只是把把她打算做的事情,写清楚了而已。 邵毅拿到计划书草稿,大概翻看一下,嘴角不由得抿出一抹笑意。 果然就是阿灿的字迹。在他认识阿灿的那么多年里,阿灿的字也没有练得更好,顶多也就是书写得更快一些。 至于字体和形状,什么娟秀、工整那些东西,和阿灿是绝对无缘的。 夏宴清一看到邵毅那种莫名的笑意,就知道他在笑话她写的字难看。 “这个,我习字的时间有点短,写得不太工整哈。不过,辨认还是没问题的,应该不影响邵公子誊抄”被夏梓希和夏梓堂调侃,夏宴清还是能坦然面对的,可邵毅的话,大家不熟,所以还是有些尴尬的。 邵毅笑道:“没关系啊,夏姑娘之前都没学过,不到两年的时间,已经能写章程、写文书,比寻常人强太多了。” 第二天将近午时,邵毅在皇宫一侧的小门求见,顺利进宫见到皇帝,把他连夜誊抄出来的千里眼研制计划,以及另一份玻璃制作方法、和所用主料辅料一并呈上。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居然是女子写的 孙从山接过册子,转交到曲江面前。 曲江一看扉页上的字,神色立即凛了凛。下意识的抬眼,扫过皇帝和邵毅。 这一年多,京城里最出风头的,莫过于清韵斋和玻璃了。 从皇宫开始出现玻璃窗之后,清韵斋不断推出新品,每一样都能闹出不小的动静。 如今王公贵族的府上,只怕门窗都已换了玻璃的。 平民百姓凭自家能力,有能力的,会用上几块玻璃。没能力的,也心心念念的,希望有朝一日用上玻璃,让冬日的房间,也能有阳光照射。 而他现在手上拿着的,正是玻璃的制作方法。 曲江集中精神,一页页的快速看下来。 他是将作大监,对工匠行甚是了解,玻璃制作并未超出这个范畴。而夏宴清也不具备之乎者也的笔力,白话的很,所以曲江看的很是顺畅。 一路看下来,曲江把最后一页合上,长长的吁了口气。 看起来稀奇、晶莹剔透的玻璃,原来做法并没有多难。怪不得,京城另有几家玻璃作坊,不过收买了几个工匠,就能另起炉灶。 在曲江看册子的同时,皇帝已经喝下一盏茶,和邵毅聊了好一会儿的玻璃趣闻。 见曲江终于把册子合上,皇帝转向他,问道:“这文书上的玻璃制作是否合理?可有疏漏?” 曲江双手把册子送还孙从山,躬身回道:“禀陛下,单从字面看来,没有什么疏漏,可行性也很强。只要里面提及的原料成分和配比没有问题,只要试上两次,应该就能烧制出玻璃。只是,文书里提到的双金属测温仪,微臣没听说过此物,还需要看看实物才行。” 看到这份文书,曲江的心里是有些异样的,一个女子掌管的作坊,其中涉及到的器物工具,都发挥了极大的功用。 这种双金属测温仪,曲江好像有点触动,但没把握到关键。 皇帝看向邵毅。 邵毅连忙答道:“这个没问题,清韵斋的测温仪并不保密,图纸或实物都可以给曲大人。包括温度范围的标注和校准,清韵斋都可以做,曲大人也可以实地验看。” 可以吗?曲江惊讶一下,竟还起身冲着邵毅拱手道:“多谢邵副尉。” 这个话题,皇帝就听不懂了,但曲江显然是明白的,而且这东西看来还挺重要,以至于曲江这个三品官员,还要向邵毅致谢。 虽然皇帝知道,邵毅和夏宴清应该不敢骗他,也没胆子刻意隐藏紧要技术,用以向朝廷讨要好处。 可是看到曲江能认可这份文书,且还如此郑重,皇帝依然很高兴。 他把另外那份条陈也递出去,说道:“曲爱卿再看看这个。” 条陈的内容,可比制作玻璃的册子简单多了。 曲江刚还在诧异,皇帝为什么拿玻璃的制作方法让他看。 等到把条陈拿到手上翻开,脸色立即就变了,而且越看越不敢相信。 “千,这是说的千里眼?”曲江愕然抬眼,直瞪瞪的看着皇帝,妥妥的殿前失仪了。 “微,微臣没看错吧?这里面说的是……要做出千里眼这等神物?”曲江磕磕巴巴的问道,怕不写条陈的人疯了吧? “没错。”皇帝气定神闲的端起面前茶盏,小小的抿了一口,心下很有些得意。 连将作大监猛然听闻千里眼,都能这么失态。如果这神物真正做出来,并应用于军中,那将是多大的优势? 皇帝指了指曲江手中的条陈,问道:“如果把这个试制的差事交给你,你可有头绪?” 曲江额角立即渗出汗来。 这,这,这怎么可能?从条陈的内容上看来,那个发疯的人认为,千里眼的制作和玻璃有关。 但是,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啊。 见过玻璃和用过玻璃的人多了,却也只能让视线穿透玻璃,看见的景象却没有丝毫变换,绝没有延展视线的效果。 甚至还可能因为玻璃制作有缺陷,视线穿过玻璃看到的物事,会有些许波纹状的走形。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变成千里眼? 无论曲江怎么想,也想不出玻璃和千里眼有什么关系。 他站起身,躬身问道:“微臣敢问陛下,不知这个条陈是何人所写?微臣得问问,制作千里眼的构想因何而起,才能判断出是否有试制的可能。” 如今在屋里的人,除了曲江,就只有皇帝、孙从山主仆和邵毅,这三人都是工匠行的门外汉,不明白开发一种新器械,首先的着眼点应该放在哪里。 如果夏宴清在这里,一定会替曲江叫好。 对于千里眼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曲江刚看到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又被皇帝直问到面上,居然立即就能把握到其中关键。 如果是她在场,被曲江多问几句,说不定真的让他问出些什么。以曲江的本事,和将作监的实力,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真能被他把望远镜做出来。 “承安,你给曲大人说说。”皇帝自然不得要领,他把邵毅推了出来。 邵毅应声站起,冲着曲江微微欠身,说道:“条陈是清韵斋的东家、夏家四姑奶奶写的。她之前曾拿到过两块不规则的玻璃废料,无意中移动距离时,发现视线穿过两块玻璃,看见的景物有放大效果,所以有了这个构想。” 曲江脑子懵了一下,这条陈,居然是个女子写的。 而且,若是两块不规则玻璃和目光在同一条线上的话……效果还真不好说。 “不知这两块玻璃现在何处?能否拿来给本官借鉴一二?”曲江满心期待的看着邵毅,问道。 邵毅连忙拱手致歉:“这个发现,是夏氏宴清在很久之前,偶然所得。据说,她当时只有个模糊的想法,自己也感觉匪夷所思,便弃之脑后,废玻璃当时就丢弃回炉了。” 曲江紧接着追问:“夏氏女可有说过,两块废玻璃具体的形状如何?” 邵毅摊手:“下官问过,她说没什么形状,就是不规则的玻璃废料。” 这时的邵毅,也明白了曲江的意思。 别说他没问过夏宴清,那两块玻璃是什么形状,就是问过,也不能告诉这位。 阿灿可是说了,这种事,全靠机缘和巧合。 如今,千里眼的机缘巧合,已经把一大半告知了曲江。若再被他问出些什么,这个机缘岂不是全都归了他,那阿灿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曲江倒是没从邵毅话语中听出什么,看起来很是失望,转而向皇帝说道:“禀陛下,若千里眼的构想是从两块玻璃废料中发现,想要试制的话,就只能用大量、不同形状的玻璃进行试验。寻找到合适的玻璃形状,然后再加以精制,进行千里眼的制作。” 皇帝点了点头,对千里眼的期待,又多了几分信心。 算起来,曲江管理的是天下最顶尖的工匠,可他的想法却和夏氏女如出一辙。由此可见,夏氏女之能,着实不可小觑。 那么,她的想法也很有可能变成实物。 皇帝看了孙从山一眼,孙从山会意,退出御书房,站在门外,注意着内外的动静。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年底了 邵毅惦记着夏宴清和母亲见面的事,本来已经托人找了宜出行的好日子。 可揣着好日子,每次去窑场,夏宴清都在或明或暗的房间中忙碌。 接连两次过去,他甚至都没看到人。 还好他向心秀心容几人询问,知道夏宴清还如往常那样,按时往来于窑场作坊,吃饭睡觉也不受影响,这才安心。 否则,他真以为阿灿会沉溺于此道,再也想不起其他。那样,他可就要找地方哭去了。 又过了半个月,已经是腊月上旬,他才在窑厂的待客间见到夏宴清。 夏宴清终究不是科研工作者,这些日子做那些重复枯燥的数据积累,早已郁闷到不行。 好在这些功夫没白下,已经积累了不少有效数据。大体确定了望远镜所用镜片的大概尺寸,望远镜的单筒长度也有了估算。 两人相互见礼,各自落座。 屏退左右后,邵毅才问道:“之前我来过两次,夏姑娘都在忙碌。如今终于得空,可是千里眼制作有些眉目了?” 夏宴清点头,“有些进展,前几日已经让工匠制作了模具,也做了些玻璃片,待到过几日完成退火,接下来就可以用实物试验了。” “居然这么快吗?”邵毅很是兴奋,“如此看来,你这里的千里眼一定会比将作监更早完成。” 将作监如今只怕还在熔制玻璃液。 哼哼,到时也让皇上看看,阿灿一人,比他养的那许多官员加起来都要厉害。 所以阿灿才说,制作千里眼,那是要靠机缘的。 在玻璃和琉璃方面,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到一个人的机缘,能比得过阿灿的。 “自然比将作监快一些,若是中间没有阻碍的话,过了年应该就有眉目了。”夏宴清回答得理所应当。 说白了,望远镜就是让两个透镜的焦点重合在一处。 她好歹也是接受过十几年教育,是从事玻璃行业的人。 如果她照搬后世一个已经普及了的东西,却比不过古人从无到有的发明,那她就真对不起上一世学过的知识和职业积累了。 夏宴清这番轻松的回答,听在邵毅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他惊讶千里眼制作竟会如此快速的同时,又有些纠结,“如此说来,一直到千里眼制作成功,夏姑娘都会很忙吗?” 要不要这么拼命啊? 可制作千里眼是正经事,人家一个姑娘,对待大事时,都是这么郑重的态度,他一个大男人,还好意思说别的吗? 可心里依然很失落怎么办? “不会啊,”夏宴清说道,“邵公子可是有事?” 邵毅之前来过的那两次,夏宴清都知道的。她以为邵毅是来查看望远镜的实验进度。 但看他现在的表情,似乎不是这样。 “真不忙吗?”邵毅问道。 夏宴清本还想嫌弃邵毅的磨叽,可转念间,忽然想起邵毅曾提过的,要她帮忙开解邵母的事。 虽然邵毅心中所想的帮忙,一定不是他说出来的那么简单,但他母亲过得不易却是真的。 若邵母干脆就是舞姬却也罢了,周围人等皆是如此,同等身份在同一个圈子,自然有自己的平衡和交往。 可她偏偏跟了一位亲王,而且还育有亲王的骨血。直至今日,却依然顶着个舞姬的身份,儿子已经二十多了,身份依然不明不白。 不管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已故的襄亲王,邵母得把自己当成有身份的妇人对待。 可外人,却仍把她当舞姬看待。 除了窝在家里不出来,似乎再没别的办法解局。 “哦,想起来了,邵公子说的可是去感业寺品尝素斋?” 听了夏宴清的问话,邵毅简直要感动哭了,“对对对,就是这事。我之前托了钦天监一个小吏,择了几个日子。已经错过两个了……” 说到这里,邵毅停了下来,有点不知道怎么继续接下来的话。 “下一个宜烧香拜佛的日子是哪天?”夏宴清问道。 “十二月十六。”邵毅甚至顾不上夏宴清问话中的语病,很快接话道,“不知姑娘可挪得出时间?” “应该能,不过,我得征得母亲同意才行。寻常情况,母亲一定能应允,只是眼看着就是年底,府里街上的人都在忙碌,就不知母亲是否放心。” 邵毅虽然很想母亲早一日见到夏宴清,但也知道年底事儿多人杂,便说道:“实在不行,就正月吧。正月初六也是好日子,上香的女眷也多。” 夏宴清摇头,“早之前就说好的事,不好拖到明年,我尽量想办法说服母亲吧。”如果拖到来年正月,也许会影响邵毅母子过年的心情。 ………… 邵毅离开清韵斋窑场,心情是很雀跃的。 当日他对母亲提起,或者能见见他心仪的女子,还把夏宴清好一番吹嘘。 虽然邵母当时表现的比较抗拒,可内心里,对能见到那位女子也有些期待的。 等待的时间一天天过去,说好的见面便再也没了音讯,心怀期待的邵母更加忐忑了。 现在终于可以了,阿灿是个说到做到的女子,既然答应会见见母亲,那就一定会做到。 策马跟在他身后的修远,也替自家大爷松了口气。这都惦记多长时间了,终于有了着落,真好。 主仆二人正一身轻松的骑着马,往回家的方向溜达,身后有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响起,靠近二人时,马蹄声减缓。 邵毅侧头随意一瞥,不由得眸光凝了一瞬。再看看前方,正是德胜楼,上次见靖王的地方。 从身后赶上来的人正是靖王的幕僚蒋先生。 他顺着邵毅的视线看去,不由得一笑,于马上拱手道:“在下见过邵公子,看来邵公子知道在下此来的目的了。” 邵毅摇了摇头,说道:“恐怕要辜负蒋先生盛情了,邵某今日答应了母亲早日归家,实在不敢让母亲久等。失礼了,望蒋先生替邵某在殿下面前告罪。” 自从太子亡故,现如今最炙手可热的皇子就是靖王了,蒋先生作为靖王的幕僚,还没被人这么直白的拒绝过。 不过,蒋先生见识了上次邵毅拒绝靖王招揽,这次却也没觉得落面子,依然笑道:“这个不用担心,在下禀明殿下,让人拿着殿下名帖,去府上告知令慈。想来令慈一定愿意邵公子多和宗室中人亲近。”尤其这个宗室的人还是靖王殿下。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密报 靖王今天把邵毅喊来,询问燕王性情如何,本来只是个引子。 接下来,他打算告诉邵毅,燕王没有父兄教导,又着实年幼,没资格、也没能力坐上那个位置。 他希望邵毅能好好想想,借着如今皇帝看中且信任他,着力培植自己的势力,投在靖王麾下。 等到靖王事成,有从龙之功的他,无论想进入皇家族谱,还是给母亲册封,那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甚至想过,探寻燕王下一次出行的时间,提早计划,试试看是否有机会制造个意外。 燕王年纪虽幼,但他嫡子嫡孙的身份,是很多拥护正统的学究们愿意拥戴的。 对于他这个皇帝的庶长子来说,燕王是个极大的威胁。 然而,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他还来不及说太多,就被邵毅点出,他居然处在很严酷的劣势。 别说他不会得成大业,如果照此下去,掉脑袋、灭九族倒是有的。 既然气氛已经降到冰点,大家继续坐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各回各家,好好把事情想想,计划接下来该怎么做。 邵毅走进这座酒楼,说是和靖王吃饭聊天。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皇帝是否已经知道,他又和靖王坐在了一起,又是怎么想他的。 心里不自在,也就没什么胃口,食不甘味。 和靖王、蒋先生告辞,邵毅差不多是空着肚子赶回家中的。 好在邵母给他留了饭,而他今天的心情也真不错,没怎么受靖王这档子事儿的影响,甚至还有卸下包袱的感觉。 不管怎样,该说的话他都说了,靖王和蒋先生能听最好,若执意一条道走到黑,那他也是没辙的。 在邵母屋里吃过晚饭,邵毅借口有事,就回了外院自己的书房,把今天见靖王的事作了简要概括,写成密信。 这事儿不单单为了摘除他自己,更为了让皇帝知道,太孙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只是个小孩子啊,还是个聪明、挺讨人喜欢的小孩子,至少阿灿就很喜欢他。 断不能让他身处险境。 至于惦记太孙、诱使靖王动手的是什么人,自然要由皇帝来考虑。不过,估计一定是成郡王没跑了。 当日晚间,皇帝就拿到了邵毅的密报。 孙从山把邵毅的密报拆了封,检查过没有异样,奉给皇帝时,皇帝刚把刘协从唐州送来的密折放下。 接过邵毅的密报,一路看下来,皇帝嘴角牵出一丝冷笑。 他还想着太孙出府,应该瞒不过成郡王。 也许他一时胆气上涌,会动用手中力量,在太孙往返路上搞些意外、或者劫杀什么的。 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小心,把消息送给了靖王。 而靖王那个混账,大约也真的对自己侄儿起了坏心眼。 “好在承安这小子是个心地良善的。”皇帝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把孙从山听的一头雾水。 “你看看这个。”皇帝倒也没让他继续雾水下去,把邵毅的密报递给他。 孙从山把邵毅的密信看下来,也是心中称奇。 这邵毅的行事,果然和寻常人不一样,也有着寻常人没有的敏锐。 不但看出靖王的用心,也看出靖王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最主要的是,这小子拼着戳破靖王用心、被靖王猜忌的危险,也要出言提点靖王收手。 这份用心……怎么说呢?实在是良善的有点儿过头,很不符合他这份机智和敏锐。 不过,既然皇帝都夸赞了,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邵副尉这份赤诚和良善,着实可贵。” 皇帝“嗯”了一声,又重新把密信拿过来,再看一遍,颇有些遗憾的叹息道:“只可惜成郡王太过谨慎,起了除掉燕王的心,自己却不动手。” 又失去一个能揪出成郡王势力的机会。 说起来,成郡王还真是个难搞的主儿,这么查他,居然都拿不到实据。 ………… 一份内容和刘协传回密报差不多的另一份密信,正摆在成郡王案头。 成郡王并不看那份密信,可他的脸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他和父皇经营了两世的东南六郡的势力,竟然在疏忽之下,因为小小的玻璃生意,被打掉了一大半。 虽然保下了柳大富和蔡家,却放弃了三家当地势力最大、最根深蒂固的豪绅。 那刘协果然不是善类,追着平阳郡道路劫匪和刁民的一些线索,凡有怀疑的,全部缉拿。重刑之下,牵扯出的东西越来越多,最后集中到了三家豪绅。 这三家差不多都是经营了三代,可谓家大业大。 如今却证据确凿,利用家族势力压制、构陷朝廷官员,与匪徒勾结,意图控制一个郡的经济政治,罪不容恕。 三家均被抄家流放,与之相关的所有田地及产业全部充公。 抄家是在当地驻军的监视下进行的,有众多围观百姓看到,一箱箱财物被抬出装车、贴上封条,等待运送京城。 与这三家有关的、地方上的地主乡绅和官员,因勾结山贼地痞堵截商路,也有几个获罪,已经收押待审。 这几个,基本上就是杀一儆百,给其他人警告成分更多些。 只这一档子事儿,眼看着就要过年,却把东南六郡搅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逃过一劫的各地官员暗自庆幸,再不敢拿蔡家和当地势力的银子,替六郡的地方势力作掩护。 那些依附蔡家、在东南各地呼风唤雨的世家大族,在这种形势下,也人人自危,哪里还敢再给朝廷官员脸色看? 只求火不要烧到自己这里,那就烧高香了。 陪着成郡王,一同坐在房间里的还有幕僚姜翰文和王锦程,两人也得知了东南的形势变化。 虽然之前已经有所预料,可是,事情真走到这一步,还是让人无法平静对待。 究其原因,事情之所以会走到这种地步,都是两家玻璃行竞争的结果。 邵毅、丁博昌、贪图小利的魏昌平,还有夏家女! 最可恨的就是那夏宴清。不过区区一个女子,已经在京城这繁华之地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玻璃市场,却犹不知足,还要把手伸到全天下。 她一定要为她的贪婪付出代价! “黑水岭那边不是已经坐不住了吗?内线可有消息传回来,他们可有动向?”成郡王打破了沉默。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惆怅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底,普通人家,只要不是家境太差的,从现在开始,看到过年能用的到的、价格合适的物品,就开始购买了,准备储存着过年。 那些些家境不错,但还远算不上财大气粗的人家,今年过年计划添置的东西中,增加了一样比较大的支出,也就是玻璃。 过年嘛,不管家境如何,清扫房屋、粉刷墙壁、打糕准备年货,那都是过年之前必须有的程序。 今年过年和往年不一样,这世上多了一样东西:玻璃。只要家境允许,谁家不愿意过个亮堂堂的好年呢? 玻璃窗和现有的麻纸窗不太一样,需要有镶嵌玻璃的凹槽,打算过年用上的话,就得提前准备。 所以进入十一月,购买玻璃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到了现在,光顾玻璃行、提前准备改制或者更换窗户的人家,就更得加紧时间动工。 夏宴清和两个丫鬟坐在马车里,从掀起车帘的窗口,往街对面的清韵玻璃行看过去,果然一派兴隆。 这条街的位置本来就不错,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平时人流量就不少,这时到了购物旺季,自然更加热闹。 各家店铺生意都不错,或行价、或买东西,不时有客人进出,妥妥的盛世景象。 在年底的购物热潮中,清韵玻璃行的生意,在整条街上算是最拔尖儿的。店铺门窗清一色的玻璃,从外面就能看到店铺里面人头攒动。 而玻璃行两个大门进进出出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基本上进去的人,就没有空手出来的。 有买的少的,独自提着两块草绳缠绕的玻璃,小心翼翼的往出走,生怕自家玻璃被磕碰碎掉了。 也有买的多的人,带着下人,抬着一摞玻璃一路吆喝着“小心”,往外走的。 进门空手的客人也能退让,眼看着年底,家家事情都多,千万不能被玻璃划到哪里,伤到就不好了。 也有里外进出遇到认识人,相互之间见礼、打招呼的。 在一间店铺,却能在形形色色的客人中,看到人生各色形态,很是有趣。 距离夏宴清马车不远出,就有两个穿着厚厚棉衣的大妈,看那样子,是带自家小子,来买玻璃的。 两个棉布包头的大妈打着招呼,再指指对街刚刚清韵斋门头的匾额,议论一番: “他婶子,你也是买玻璃的吧?玻璃这东西那是放在大面处、撑门面的东西,那得买靠得住的。还是清韵斋的玻璃保险。” 虽然玻璃已经脱力清韵斋,有了叫做清韵玻璃行的店铺,但是人们说起玻璃,还是冠以清韵斋的名号。 另一位大妈:“可不就是嘛?我这不就寻着来这里了。咱家里置办东西,当然要置办好的。玻璃这东西,若是用着小心,一辈子都坏不了,咱多花些许银子,也得买好的。” “嗯嗯,我瞧着茶杯茶碗也不错,待家中收拾完了,咱也买一套过年时待客。” “玻璃茶具是吧?那当然是好东西。可惜孩子爹今年的活计少,怕是买不成了。明年吧,若是明年日子好些,我家也买一套。哎,你说,那夏家女……就是做出玻璃的那家女子,听说年纪还轻,就能做出如此稀罕物件,这是上天也眷顾着吧?” “是啊,咱们祖祖辈辈多少代,别说用,那是想都想不到的稀罕物呢。夏家女子,摇钱树啊……”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夏宴清主仆三人在马车车厢里,开始还能听到那是说自家玻璃。接下来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摇钱树,那就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夏宴清满头黑线,这形容词用的…… 心秀却觉得有趣,咽下口中的花生糕,拍拍手上的碎屑,微微掀开车帘,竖起耳朵,努力听着两个大妈的八卦。 直到陪大妈的两个年轻男子催促,大妈才意犹未尽的道别。 一直到两人打招呼,各自离开,心秀才乐呵呵地缩回身,笑着对夏宴清巴拉巴拉:“……她们说姑奶奶您是财神娘子降世呢,还说咱家老爷祖上不知敲碎了多少木鱼,才得来您这样的女儿。” “……”夏宴清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心容偷笑,转开话题:“之前,奴婢还是好犯愁的,生怕咱们库房积下那许多玻璃,以后没地方打发。还是姑奶奶您厉害,若没有这一年囤积的玻璃,现在咱家怕是要断货了呢。” 夏宴清眨眨眼,貌似这样的话也不好接啊。 “你们年纪小,没想到那么多事而已。每年过年前,家家户户都要洒扫庭除、把家里整治一新。只要有点积蓄的人家,想来都愿意亮亮堂堂过个新年。” 心秀说道:“那也是姑奶奶胆子大。这可不只奴婢两个担心,就是乔管事他们,虽然日日不停歇的制作,但看着玻璃卖不出去,都积压在库房里,也是心急的。” “是吗?”夏宴清诧异,乔辰生也够沉得住气,她是一点没看出他也担心的。 “是啊,不过这段时间,大家就都剩下高兴了。”心秀笑眯眯看着整条街最热闹的清运玻璃,说道,“亏得咱们存了一年的玻璃,否则,哪有现在的红火生意。” 两个丫头乐呵的讨论着,夏宴清也不阻止,自顾自的打量这条街上的各个店铺。 入眼的,原本是如假包换的古代商业街道。可是被以清韵玻璃行为首的、明晃晃的玻璃窗搞得,很有些违和感和手段低劣的冒牌货的感觉。 清韵玻璃行就不用说了,除了必须的、能让自家店铺显得有档次的雕花木格,门窗大面积用的都是玻璃。 虽然现在的玻璃技术还没达到制作大幅玻璃的程度,但却可以做到一扇窗分三格,分别镶三块玻璃,一样能增加采光面积。 整条街上,清韵玻璃行的玻璃使用量最大,其余各个店铺虽然稍逊,但或多或少也都有玻璃使用。 这样一条土生土长的古代街道,如果被搬到现代的影视城,怕是会被游客和观众的唾沫星淹没了。 这种明显添加了现代因素的古代街道,让夏宴清看得很是惆怅,似乎埋藏于心底的某种远古情愫,忽然间就变了味道。 她想到明清时的里,经常会见到的、戳破窗户纸查看屋内情形的情节。只怕以后就算兴起戏剧,也没有这种经典情节了。 在描述古代的中,探听消息的方式将大大增加难度。入眼的都将是玻璃,拉上窗帘,那种巧合听到动静过来的人,只能望玻璃兴叹了。 夏宴清正自怅然,心秀扯了扯她的衣袖,“姑奶奶,那辆马车里,好像是陶家娘子和黄秋容。”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猜到了 夏宴清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闻言,点了点头,语气中肯之中带了些赞许:“我还记得陶姑娘之前带着的琉璃首饰,色彩绚丽丰富,很漂亮的。” 陶云卿摇头:“哪里及得上夏姐姐琉璃宝石的万一。” 黄秋容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纠结,她想的,是从夏宴清打开缺口,让自己心愿得成。 襄亲王妃答应,想办法把她嫁给邵毅。到时,她只要帮王妃对付邵母即可,若能以邵毅妻子的身份介入玻璃生意,将会给她更多好处。 可是,由皇家宗室出面做媒的亲事,居然被邵毅拒绝了。虽然襄亲王妃告知她,此事还在计划中,要她保持之前温婉贤淑的风仪。 可她心里没底,她得自己努力。 在黄秋容看来,邵毅因为被人称作没有宗族,这么多年受尽嘲笑,一定很希望能记入皇室。 如今皇室宗族替他做媒,这么好的、能亲近皇室的机会,如果没有很特别的理由,他绝不可能拒绝。 可他就是这么出人意料的拒绝了,而且听那意思,拒绝的不单单是她,是任何说媒的人。 这样的话,唯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邵毅心里已经有人了。 只是,他已经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却迟迟不娶,怕是有什么阻碍,致使他们无法嫁娶。 邵毅能接触到的女人,只有夏宴清。夏宴清一个和离女,想嫁邵毅,阻力重重吧! 黄秋容笑意盈盈的看着夏宴清,眼中满是羡慕,说道:“夏姐姐经营的生意果然极好,瞧瞧整条街上,玻璃行的生意那是顶尖的。怪不得邵公子会把作坊看的那么紧,不允许有人涉足其间,上次当着夏姐姐的面,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这话说的,着实无礼!心秀立即绷直了身体,就打算开口了。却被心容扯了扯,制止了她。 夏宴清也适时地丢过去一个眼神,见心秀愤愤然的泄了气,才转向黄秋容。 既不接话,也不再敷衍兜圈子,直接说道:“这隆冬时节,当街说话着实不方便,两位姑娘若有事,不妨直说。”说完了赶紧走人! 这话一说,饶是黄秋容心机深沉,面上也有些不好看。 陶云卿脸皮就薄多了,心中更是不安。 她飞快偷瞄黄秋容一眼,强作镇定,说道:“云卿只是羡慕夏姐姐的聪慧才干,之前也有一面之缘。今日遇到,特意过来和姐姐打个招呼,着实没什么要紧事。” 黄秋容虽心下恼怒,可机会难得,想说的话一定要借机说出来。 她强笑着解释道:“秋容只是见姐姐玻璃行的生意好,心有感触,所以多说了几句,还望姐姐不要介意。京城多得是有眼光的人,却只有那位邵公子独具慧眼,一眼就看出夏姐姐的才干,把京城中诸多王公贵族、大家子弟都撇在身后。” 陶云卿听了黄秋容的话,一时也忘了刚才的尴尬,露出赞同之色。 她虽被养在深闺,却也听父母偶然提及,都认为邵毅虽然行事无状,可这份眼力却着实高明。玻璃行这么大的好处,在无声无息之间,就被他抢先下手参了股进去。别家再有心思,面对这么一个混不吝的主儿,也只得叹息。 夏宴清却在黄秋容提起邵毅时,想起这位的前世。 难道这位,生生世世都要在作死的路上不断走下去吗? 为了替别人出气,把自己搭进去。这脑回路,着实和她的演技不匹配啊。 “不过是小小生意,哪比得上王公大族之家坐拥千顷良田,不用操心,又身份高贵。”夏宴清已经静下心了。 黄秋容见自己又有了说话的机会,心下大喜,“那可不一样。就算真有千顷良田,春种秋收,绝比不上夏姐姐只要投入人手,就有玻璃产出,就有银子收入。” 说着话,她下意识的瞟一眼车厢外,似乎能穿透车厢壁,眼睛里的艳羡却是实打实的真情流露。 她也想拥有这样的生意,每日银钱流水样的入手。 到那时,谁都得看她眼色行事,看谁顺眼,她就赏谁,就松松手指缝,漏些好处给她。待到邵毅再记入宗室,她又有身份、又有银钱…… 如此美好前景,谁不想拥有? 她再瞄一眼夏宴清,见她似乎在用心倾听,不由得心下嗤笑, 原来她喜欢听这样的恭维话,和王公贵族比高下,呵呵,这份野心……足可称得上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么多年,不见邵公子参与哪家生意、依附哪家贵胄,却独独在夏姐姐的生意里参股,足见眼光独到。只可惜,” 为了让这个转折更能引起夏宴清的注意,黄秋容停顿一下,才继续说道,“可惜了,有如此心智眼力的才俊,又是尊贵血脉,却被他那生母所累,一直被人耻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这就来了吗?夏宴清挑眉。 这黄秋容,到底和邵毅老妈有多大的仇?这是无论如何也要把邵母呕死的节奏啊。 这一世的她,迟迟等不到邵毅有未婚妻,所以急吼吼的跑来她这里,试图从她这儿打开缺口吗? 她忽然觉出不对来。邵毅说的上一世曾议亲的那位,好像叫洪明月什么的,之所以会向邵毅老妈口出恶言,是因为有那样身份的婆婆,让她感觉受到了羞辱。 而她对于邵家来说,虽然算不上路人甲,可邵母身份如何,在外人看来,和她丁点关系没有。 夏宴清倏然抬眼,黄秋容猜到了邵毅的心思! 她眯了眯眼,这位,果然有一往无前的作死气势啊。 黄秋容见夏宴清神色间似有触动,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再接再厉道:“那个邵氏……啧啧,也不知谁会嫁入邵家,要侍奉那样一个身份低贱的妇人为婆母,简直就是作践人呢,那女子,以后可怎么在人前抬头啊?”满脸怅然和遗憾的说。 “黄姐姐。”陶云卿出言提醒道,再快速扫一眼夏宴清主仆。 她两个未出阁的女子,议论不相干男子的亲事和家事,这若是被外人知晓,定会耻笑她二人没规矩、没家教。 黄秋容似乎也觉察言语有失,尴尬笑了笑,解释道:“咱们这里不是没外人嘛,秋容只是觉得有些惋惜而已,别无他意。夏姐姐知道秋容的,心直口快而已,姐姐见谅。” “天气寒冷,这里又着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以后再叙可好?”陶云卿提议道。 她是看出来了,黄大人的这个女儿,虽然近日频频和京中贵女交往,而且风评也日渐高涨,可内里却一点儿没变。 大约料到她不敢外传,所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言行还像过去那样没什么顾忌。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初试望远镜 邵毅惦记着黄秋容和夏宴清有过接触,生怕她又使了什么坏心眼。更惦记着江王府给他说亲的事。 虽然那亲事他没答应,可是为免除麻烦,也是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这事儿他没对夏宴清提起。 这时,他却是有些担心了,那黄秋容千万不要说些什么有的没的,让夏宴清对他有些别的想法,那可就糟了。 第二天下半晌,邵毅提早从兵马司出来,就巴巴的去了清韵斋窑场。 这时太阳刚刚偏西,日光还算好。 他在待客厅等了片刻,半盏茶还没喝下去,通报的小伙计就领着他出来,去往夏宴清的办公房。 这里还是他第一次来,心怀忐忑的踏进房间。还好,没有他担心的面沉似水,亦或是刻意摆出来的生疏态度。 只见夏宴清正站在屋子当中,一脸喜色,手里摆弄着一个筒状的物什,她的两个丫鬟则守在门口处。 一见他进门,便乐呵呵的冲着他招手,“来来来,先给你看个新鲜。” 看起来情绪相当不错,连尊称都忘了说。 邵毅立即把视线落在那个筒状物上。 那东西的直径差不多一寸,长度大约六七寸的样子,圆筒看起来是铁质的……这东西,不会就是阿灿说的千里眼吧? 邵毅迟疑着往夏宴清身边走过去,看着她手中拿着的那个东西,心里转着他猜测的念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他心目中的千里眼,和皇帝以及曲江心中的千里眼应该是一样的。 那是天上有的东西,是神仙用的东西,会是这样的粗糙铁皮? 会颠覆天界和神仙形象的好不好? 夏宴清察觉到邵毅很是磨蹭,诧异的看过来,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邵毅过来,想来是有事的,也是她太高兴了,忘了正经的待客之道。 见夏宴清神色紧张,邵毅连忙说道:“没事,我就是来问问昨天你是怎么遇到黄秋容的。” 说着话,已经走到夏宴清身边,他指了指那筒状物,问道:“这个就是阿灿你做出来的千里眼?” “是啊,怎么了?”夏宴清那诧异的表情,就在告诉他,千里眼必须是这样的。 这两个镜片是打磨工匠施长生刚打磨出来的,她也是刚把镜片装在单筒上。 她试了试效果,还可以,起码思路是过关的。 只是,因为计算和测量仪器造成的误差,现在这个望远镜的视野有点儿问题,这是镜片弧度和望远镜外筒直径不够匹配的缘故。 接下来,只需要再进行打磨,进行镜面弧度的微调镜片即可。相信再经过两三次打磨,就能达到要求了。 那时,再把望远镜的单筒做得精致些,就能交工,然后到手的就是大把的银钱。 邵毅没去拿单筒望远镜,只是把视线纠结在上面,很为难的样子。 夏宴清顺着他的视线,仔细打量一下自己手中的望远镜、和不甚精致的单筒,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邵公子,千里眼咱用的是效果,能看到远处即可,可不是为了好看的。”夏宴清很不乐意的说道。 其实,如果从保密的角度看待,她很想建议,千里眼最好能做的朴实一些,能多接地气就多接地气,那样才不引人注目。 被夏宴清这么一说,再对上她那颇有气势的不忿眼神,邵毅立时就觉得自己立场不对了。 阿灿说的对嘛,千里眼是拿来用的,又不是为了摆着瞧好看的。 想通这个,邵毅再伸手去接望远镜时,心中的忐忑已经变成了期待。 夏宴清看着他不断变换的神色,又把递出的望远镜收回来提醒道:“咱说的是千里眼,你不会真的指望这东西能望出千里之外吧?” 邵毅闻言,心中又是一声咯噔。 这啥情况啊?一波三折的,不是说好的千里眼吗?如果只能看出百八十步,那这东西的用处也就不大了。 夏宴清悻悻然的把望远镜再递出去。 算了算了,事实胜于雄辩。先让他用这东西试试看,只要了解了原理,以后将作监制作望远镜时,调整目镜和物镜的倍数,自然能增加望远效果。 若将作监的玻璃质量过关,再有些心灵手巧的研发人员,没准能让他们做出开普勒那种结构的高倍望远镜。 到那时,别说千里之外,就是看月亮也是没问题的。 想到月亮,让夏宴清想起地球和月亮是圆的。 古代匠人们若是研制出高倍数望远镜,真的看见坑坑巴巴的月亮,发现上面没有广寒宫和桂花树,也没有嫦娥和吴刚,会不会因为颠覆了故有传说,从而导致观念崩溃? 或者由他们这些东方人,早一步发现地球和月亮其实是球体? 她这里胡思乱想着,邵毅已经拿起单筒望远镜,稍稍摆弄一下,便知道了怎么看。 “这个……不是这样子吧?”邵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努力想通过玻璃片、通过圆筒,看到对面的物事。 怎奈视线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啊。 邵毅的额头,真的冒汗了。 夏宴清收回思绪,看着邵毅努力使用的望远镜…… ……额,疏忽了啊,就像人们说的:打开的方式不对。 她没说清楚,这时的邵毅,正冲着凹面镜的那边,费了牛劲的往外看。 而且她忘了告诉他,需要旋转圆筒调整焦距的。这样拿着看,入眼自然是一片模糊。 “邵公子,你先拿下来,先把它拿下来,我告诉你怎么用。”这里是古代,夏宴清不好上手。 “是吗?”邵毅连忙把望远镜从眼前移开,心中又燃起些希望,“原来是我用的不对,这是有机关的吧?” 他就说嘛,千里眼这等神物,哪可能这么随便就能用的,原来还有机关。 机关个鬼啊…… 夏宴清几乎无语了。 她把望远镜接过来,掉了个个儿,说道:”这两边的镜片不一样,筒状两端的直径也不一样。要想望远,须得从直径小的一端看出去,另外,” 夏宴清两手举起望远镜,给邵毅做示范,“千里眼的圆筒是能调整距离的,你要根据你观察事物的远近,缓缓转动圆筒,调整出一个最合适的距离,远处的事物才会最清晰。邵公子照着我说的再试试看。” 邵毅把望远镜接过来,他刚才也看出这圆筒不是一个整体,却不知道,居然还能转动来调整千里眼的长度。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涉及机密 邵毅见一向明朗爽直的夏宴清,忽然说话迟疑起来,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态,着实少见。 “怎么了?可是那黄秋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邵毅问道,心里直打鼓。 夏宴清倒也没迟疑很长时间,旁的话和她的猜测就不说了,只把黄秋容当时的挑拨,原原本本告诉邵毅即可。 说不定人家邵大爷能想得更清楚。 昨天在马车上,黄秋容说的、真正有深意的话其实不多。 可只那么几句,就让邵毅听的满面怒容,双眼似要喷火。看那样子,似乎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把黄秋容剁了才甘心。 邵毅虽然不至于真的马上把黄秋容剁了,却是真怒了。 没想到重活一世,黄秋容依然贼心不死。他已经不打算和她计较,给她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却变本加厉,把黑心肠的主意打到阿灿头上了。 夏宴清还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杀敌固然要的,但不能把自己折进去。 她低声劝道:“邵公子先不要生这么大的气,黄秋容在我这里挑拨没用。我只是给邵公子提个醒,防着她再使别的法子。必要的话,可以把黄秋容的用意对伯母讲讲,让她心胸开阔些,不要着了歹人的道。” 邵毅脸色依然阴沉,过了好半天,才低声说道:“前不久,江王妃出面,派了婆子找我母亲,要给我做媒。女方就是黄秋容。” “啊?”夏宴清呆愣了好半天。 这啥情况?黄秋容如果想嫁邵毅,难道她不应该想方设法好邵母欢心吗? 这种到处使坏,想把男神老妈气死的,应该算是脑瘫了吧? 夏宴清迟疑着问道:“她,黄秋容她对你是不是……”另一种爱慕和倾心? 一向在夏宴清面前低眉顺眼的邵毅,忽然瞪了她一眼。这种话她也说的出来,存心想恶心死他吗? 夏宴清撇了撇嘴,她不过实话实说而已。说到底,还不是他邵毅在什么地方有过风/骚/表现,结果被人惦记上了,惹的还是烂桃花。 这黄秋容的想法这么奇葩,如果不小心把她当成情敌,一时想不开,对她做些什么…… 夏宴清想着,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邵毅本来还气恼夏宴清那种事不关己的问话,这时见她不知想到什么,居然打了个寒战,又心中不忍。 “你以后离她远点就好。只要有她在,管他什么人的颜面,一概都不要给,免得被人算计了。” 夏宴清斜了他一眼,烂桃花是他自己惹的,她受的完全是无妄之灾。结果呢,还得她去抹别人面子、得罪人。 昨日,陶小娘子分明就是个循规蹈矩的寻常女孩子。人家又不知道黄秋容存的什么心?好好的过来和她说个话,她就能不理人?。 大概邵毅也觉出他说话有问题,解释道:“我的意思,平日里你也不常接触别家女眷,今日这种事终究不多见。你这几天注意点儿就好,我会尽快处理的,处理好,就没这样的麻烦了。” 这还差不多,夏宴清的脸色缓了缓。 之前听邵毅说上一世,他把黄秋容嫁给的屠夫时,她还感觉黄秋容有些许可怜。 如今看来,照着她对作死这项业务的热情,把她嫁给屠夫的这种对策还是不错的。 夏宴清瞄了邵毅一眼,只不过,黄秋容是在其父被判斩之后,罪臣之女没有人身自/由,才落魄到嫁给一个粗鲁屠夫。 不知道上一世的现在,黄征是否开始犯事儿。 事情已经说清楚,夏宴清便瞄了瞄窗外,天色已然不早,申时末了。。 这么明显的暗示,邵毅自然一眼就看出来。 唉,他的追妻之路,好漫长啊。 他看了看桌上的望远镜,问道:“若皇上问起千里眼的制作进度,我该怎么说?” “只说进度不错就行吧。谈谈外形也可以,太具体的那些就不要说了。”夏宴清说道。 夏宴清担心,如果被皇帝知道她这里有一件望远镜的半成品,只怕皇帝立即就会派人把这件半成品拿走。 到时候,正经望远镜拿来时,就没有那种震撼效果了。 “行,我知道,如果没别的事,就先告辞了。” ………… 邵毅还真想提前把黄征拉下马,不但能处理黄秋容这个隐患,也能给那些依附襄亲王妃的人一个警告。 无论从襄亲王妃是他实质上的嫡母来说,还是襄亲王妃在皇族中的身份,他都不能把那女人怎样了。 但是处理黄征,杀鸡儆猴,他却是可以的。 上一世黄征出事,顺便还捎带了两个黄家的嫡系子弟,顺便也把黄家人得罪了。自那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不计后果,肯帮襄亲王妃卖命的人。 他这里一边派人收集黄征受贿卖官的证据,一边准备十二月中,陪母亲去感业寺上香的事宜。 却不想,刚进入十二月没几天,皇帝又招他进宫了。 只是,这次没有悄密密的宣,而是正经派了两个太监去邵家传的话。 邵毅没来得及多想,换了衣服,便跟着两个太监出了门。 路上和太监打听皇帝找他何事,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得满脑门子问号的进入皇宫。 这样一点儿不避人的往皇宫里去,应该不是因为太孙,也不应该问千里眼的进度。 进入皇宫,在仁心堂叩见皇帝,得了平身的话,邵毅站起身,低眉顺眼的立于一旁。 这次皇帝又没给他赐座,邵毅估量着,皇帝又要找他茬儿了。 邵毅偷眼打量房间里,除了孙从山,两个宫女、两个太监也都在。 这么多人在,那他就猜对了,不是机密事件。 邵毅欠着身,眼观鼻鼻观心,等皇上发难。 “江王妃给你做媒了?”皇帝一开口就切入主题。 邵毅眉心跳了跳,果然如此。 “回陛下,是。” 皇帝眉心也想跳了。他就不信邵毅听不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可依然回答得如此理直气壮。 “你不会不知道,如今宗室事务都是由江王打理的吧?”皇帝再问。 “微臣以为。江王妃娘娘这个媒做的不妥。”邵毅答非所问。 皇帝再次拧眉咬牙,若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东西是他儿子,他面前这个笔洗就又砸过去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够背运 皇帝一掌拍在桌上。 亏他之前还想把此事大事化小,亏他还自以为在他治下朝廷吏治清明! 再想想襄亲王妃和江王,皇帝的眼睛眯了眯,只希望他们不要牵扯其中才好,否则…… 皇帝的这一掌拍的响亮,房间里的太监宫女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孙从山有心上前换个茶,分散一下皇帝的注意力。 可也只是转了转念头,觉得这个时候不好上去触皇帝霉头,最终还是没动。 邵毅的头垂得更低了些,他对皇帝的印象多集中在上一世。上一世里,皇帝待他并不亲近,他都是作为旁观着,感受皇帝情绪的。 就算黄征此事严重触犯了朝廷律法和皇权,但现在还查无实据。依照皇帝的性情,应该不会把情绪表现的如此外放。 皇帝的确心思深沉,这样的情绪当然不会在人前表示。这样的情形能被邵毅看到,其实是好事。 不过片刻之后,皇帝渐渐镇定下来,看了邵毅好半天,才淡淡说道:“此等大事,你一个一品武职,没资格也没立场掺和。把你的人收拢回去,这事你就不用管了。” 这话说出来,皇帝自己都觉得熟悉。 之前,成郡王的人因为剽窃清韵斋的玻璃配方,被邵毅发现他,成郡王除了风光霁月的名士风度,还有另一种不为人知的行事风格。 当时,他也是这么对邵毅说的,让他不用再管成郡王的事情。 这么重要的事,都是邵毅提前发现的。 这么想着,皇帝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看着邵毅的视线也有了些温度。不枉他这些年照拂他们母子,这小子就是他的福将吧? 在皇帝的注视下,邵毅一点没犹豫,便连声答应把人收拢回来。 就像皇帝说的,他只是个七品武职,不是上一世在靖王麾下,可以借着给靖王做事。无论查询,还是暗地里操作很多事情,都很顺手。 现在,以他的职位和身份,就算查出黄征有什么不对,也还得经过一系列操作,假他人之手揭开此事。 如果操作的过程被人发现,他有这样的能力,怕是会成为朝中大臣的公敌,也没办法向皇帝交代。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如此,就不如把事情交给皇帝,由皇帝责令查办。 眼看着就是年底,也不知皇帝能不能忍一时之气,把事情拖到过了年。 看起来,黄征、襄亲王妃和黄氏一族能否安安心心把这个年过了,只看皇帝心情如何了。 不管什么时候开始查办此案,黄征的脑袋一定保不住就是了。 还有襄亲王妃和黄家,也脱不了干系。黄征做这种事所得银两,除了收入自家府中,上官和襄亲王妃也都有孝敬。 上一世,经过黄征一案,襄亲王妃再没扬言皇帝和皇家欠她良多,无法偿还,之后就消停多了。 邵毅再想到黄征,也真够背运的,两世掉脑袋都是因为他那个女儿。 这哪里是养女儿,这分明就是有几辈子的血海深仇,所以才投胎到他家,来报仇的。 皇帝心情不好,吩咐了邵毅,便懒得再多话,摆摆手道:“没事就退下吧。” 本来皇帝想借着江王妃做媒这事,再次敲打邵毅,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身为皇家子弟,他绝不能娶一个和离妇当正室。 结果被这小子弄出这么个坏消息,眼看着就要过年,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邵毅已经退出两步,就要转身,皇帝叮嘱道:“你的人立即收手,此事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若有泄露,朕为你是问!” 邵毅自然点头答应,很想知道,皇帝打算查证之后先把人犯收监,过年再审。还是先不打草惊蛇,暗地里查探,掌握所有实据,过了年开衙之后直接开审。 看来千里眼这事儿,最好能在年前做出来。大过年的,起码给皇帝阴郁的心情,添上一抹亮色才好。 “夏氏那里的活儿……”皇帝停下,冲宫女太监摆了摆手。 看着宫女太监退出,孙从山也站到了门边,皇帝才继续问道:“千里眼研制的怎样了?” 将作监那里还没眉目,才在新辟出的玻璃作坊,熔制了几次玻璃。也做出一些玻璃用于实验,薄厚规格的都有,但品质却参差不齐,能用的不多。 熬制玻璃的同时,将作监也曾去清韵玻璃行和另外两家玻璃行,买过一些玻璃和玻璃制品,辅助千里眼研制。 曲江在内的十多个工匠都尽了力,却还没有找到入手的方向。 虽然这个想法是夏宴清提出来的,可皇帝绝不认为,这么短的时间里,夏氏女子掌握的清韵斋,能做的比将作监还好。 现在也只是随口一问,若清韵斋有些进展,也算是意外中的意外。 出乎皇帝预料,邵毅虽然是门外汉,可给出的回答却更具体一些,“清韵斋吗?有些许进展,如今正在给各种规格的玻璃片抛光,抛光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试验。” 皇帝第一次听到抛光这个名词。不由疑惑:“抛光是什么?” 邵毅还是比较喜欢在这种细节上掰扯的,若皇帝接下来问他,具体的进展是什么,他才不好回答了。 这时,只问什么是抛光,毫无难度啊。 “很多首饰和瓷器也都有这部分工作,微臣在清韵斋所见的抛光,是用细布在不规则玻璃表面不断摩擦,打磨出光洁度。”邵毅答道。 “用细布打磨?”皇帝语气中充满了疑问,细布怎么能磨玻璃? 显然,邵毅的回答已经超出了皇帝的认知,皇帝没打算深究了,果断摆手,“传话给夏氏女,若能先于将作监制出千里眼,朕有重赏。行了,退下吧。” ………… 不多日,就到了邵毅托人看好的、一出门的黄道吉日。 姜夫人之前虽然说家中女眷一同前往感业寺,以示对佛祖的虔诚。 而实际出行的,却只有姜夫人、夏宴清和高氏。 年底了,家里总要留一个主事的人,照看府里的各项事务。杨氏作为长媳,就承担了这项光荣的任务,留下来照看府中事物。 夏涵和夏熙两人也留在了家中,因为天气寒冷,所以没有同行。 和姜夫人等人一起的还有夏梓堂,他特意向上官告了假,带着几个家丁,护着两辆马车,前往感业寺。ntent 琉璃满京华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感业寺(二) 这种状况自然在邵毅的预料之中,只坐着说了几句话,便起身了:“家母还在客房中等候,小侄不便久留,这就告退了。” 姜夫人略欠了欠身,客气道:“既然邵公子是陪母亲前来,着实不该让令慈独自久候,我这里就不留邵公子了。” 夏梓堂把邵毅送出门,夏宴清和高氏坐回原来的位置,各自又端了茶,慢慢喝着,还低声谈论着今日的天气和感业寺中的各种热闹。 姜夫人则有些不安,明知夏梓堂同僚的母亲在此,这同僚和她们一家关系还不错,又特地来此拜见了她。 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看都很无礼。 但姜夫人也有难处,邵毅母亲一直被排除在京城勋贵和官宦女眷的圈子之外,甚至在几家皇家宗室女眷的刻意引导下,被当作不堪的存在。 姜夫人着实不好和邵母攀交情。 这种不安和不落忍一直持续到夏梓堂回来,姜夫人迟疑着问道:“邵公子和咱们家也算相熟,明知她母亲在此,咱们却当做不知,不闻不问,会不会伤了你和邵公子的情谊。” 夏宴清看一眼姜夫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她心有不忍吧?她这老妈,还真挺心善的。 夏梓堂顿了顿,说道:“看承安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异样。唉……” 他叹了口气,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他自然愿意给自己兄弟面子,奈何邵毅母亲的情况,王公贵族的女眷都把她当舞姬的,母亲不和她来往很正常。 问题是,他和邵毅的关系真的很好,邵毅又对自家小妹的生意多有关照,如此把他母亲当路人,还真不是个事儿。 夏宴清放下杯子,说道:“这有什么为难的?我过去拜见邵家伯母,和她说说话、走个过场好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 “这……不好吧?”姜夫人皱眉。 高氏也起身,挡在夏宴清身前,说道:“这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去见别的男子的母亲,这叫什么事儿?” 夏梓堂张了张嘴。他觉得这没什么,只是母亲和媳妇都觉得不妥,便也没了底气。 夏宴清说道:“没什么吧?我和邵公子是生意合伙人,在这里遇到合伙人的母亲,过去拜见,这是正常礼仪。这里面可不牵扯身份、官职,只是生意人之间的往来。” 她见姜夫人和高氏还在为难,笑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啊?我一个和离女子,又是经商的,和男子都谈得生意,不过和邵公子的母亲说几句话,不打紧的。” 她说的从容,内里却心虚的不行。这么忽悠自家老妈和哥嫂,帮忙邵毅开解他母亲,感觉有胳膊肘朝外拐的感觉啊。 姜夫人思量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但吩咐夏梓堂,让他陪着夏宴清过去。 想着夏宴清的话,姜夫人忍不住的心酸。是啊,只走错了一步,就落得个和离的下场,这是女儿的痛,也是她心中的痛。 邵毅为了找机会和夏宴清见面,他和母亲早来了两刻钟。 然后又让之睿派人在山脚下等着,看到夏梓堂一行人行至山脚下,便把消息传到山上。 如今,他正在房中陪着邵母说话,心里惦记着夏宴清那里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是现在就来见母亲,还是一会儿出去拜佛的时候再见面。 心里正转着念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邵母说着话,就听修远在外面禀报:“爷,夏校尉和夏家四姑奶奶来了。” 来啦! 邵毅忽的一下就站起身来,把邵母惊了一跳,接着看到他惊喜的脸色,才反应过来,儿子喜欢的女子来了。 邵毅看了邵母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向门口,一边说着:“是四哥吗?快请进来。” 一把拉开门,入眼的,是夏梓堂高大魁梧的身形。 夏梓堂旁边,跟着神情自若、微笑的夏宴清。 邵毅拉了夏梓堂一把,笑着说道:“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慌得我猛然听到,急着起身时,把我母亲都吓了一跳。” 夏梓堂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承安和小妹是生意合伙人,既然知道伯母在此,自然要来拜见。我和承安也算兄弟,所以跟过来凑个趣。这么正常的事儿,哪里用得着特意打招呼嘛。” 邵母那里,坐得更端正了些,不眨眼的看着门口,见一个俊朗的年轻人,带着一个身材高挑、容颜秀美的女子走了进来。 夏宴清亦步亦趋的跟着夏梓堂,两人上前行礼,都是用的伯母的称呼。 这称呼本是寻常,但在邵母听来,却差点红了眼睛。 这么多年,除了他们所住之处邻里的孩子,她几乎没怎么见过外人,没见过官宦人家的子女,更别说被他们尊称一声长辈了。 “夏校尉和四姑奶奶客气了,快坐,快快坐下说话。”邵母激动地连连招呼,又吩咐丫鬟,“赶紧的,给夏校尉和四姑奶奶上茶,还有咱们带来的点心,捡齐整的,都端上来。” 夏梓堂连忙称谢,笑道:“伯母不用忙,我家小妹和承安是生意伙伴,多得他照拂。小子又和承安合的来,亲近的很呢。伯母您着实不用这么客气。” 夏宴清跟着附和几句,顺势微笑着看向邵母。 邵母虽然两鬓已经斑白,眼角和额头也有明显的皱纹。但蛾眉秀目,配着一张瓜子脸和依然饱满的嘴唇,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明艳娇美。 邵毅让着夏梓堂在椅子上坐下,却对夏宴清说道:“如今天气寒冷,不如夏姑娘暂且坐炕上吧。这火炕烧的不错,坐在上面,很快就能暖和过来。” 邵母也说道:“是呢,四姑奶奶坐这边。女孩子家的,这一路上可是冻坏了吧?坐炕上来,这里暖和的快。” 夏梓堂本还有些迟疑,生怕初次见面,小妹会显得太唐突了些。但想到火炕的确暖和,便也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夏宴清隔着炕桌,在另一侧的炕沿上坐下,笑盈盈的问邵母道:“伯母可是早来了?我们路上都没遇见您呢。宴清不常出门,没想到冬日里上香拜佛的人也如此多,热闹的紧呢。” 邵毅看着夏宴清在母亲对面坐下,自顾找话题开聊,便放了心,乐呵呵坐在夏梓堂旁边,问道:“这里的斋饭很不错,你有没有替伯母和嫂子预定一份?”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感业寺(四) 夏梓堂瞠目结舌了好一阵,才想起身边还有邵毅。 一看这家伙的神情,比他还不如,立即就放心了。 原来不是他智力下降,而是他家巾帼不让须眉的小妹,犯了和他家娘子、大嫂一样的毛病,怪不得他刚才听得好像有些耳熟呢。 夏梓堂看了看手中茶盏,这带喝、不带喝的,两盏茶已经下去了。来给长辈行个礼,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轻咳两声,成功引起夏宴清的主意,把她的视线拽过来。 夏宴清对上自家四哥的视线,先是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额,原来自己入戏太深了啊。 她这哪里是陪着邵毅母亲闲话,疏解邵母心情的? 她这完全就是憋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一个和她观点差不多,能一起讨论衣着打扮的人。导致自己忘乎所以,就畅所欲言了。 夏宴清从夏梓堂那里收回视线,转向邵母,张嘴……她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好像忘了诶…… 算了,说到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好在这里呆太长时间,否则老妈会起疑心。 夏宴清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个,其实我平时话没这么多的,着实是和伯母谈得投机。那个,已经耽搁伯母好长时间,宴清先告辞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从炕沿边起身。 邵母听闻夏宴清要走,眼中似有不舍。 这一番话说下来,邵母是真心喜欢这个爽朗明媚的姑娘。 可人家姑娘说的也不错,她们是来敬香的,哪里能窝在寺庙的客房里,说一天话的道理。 “这就走了啊?”一边说着话,邵母一边张罗着从炕上下来。 一旁侍立的英嬷嬷连忙过来服侍,把地上的鞋摆正。 夏宴清连声阻拦,让邵母安坐,却没能拦住邵母的盛情,一直把夏宴清和夏梓堂送到门口,看着邵毅陪他们离开,这才返回身,坐回炕上。 她隔着衣袖把袖带里的东西,摸索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思量过什么,又拿了出来端详半晌,才交给英嬷嬷:“先收起来吧。” 这是一只上等羊脂白玉镯,是当年襄亲王还健在的时候,特意买来送给她做生辰礼物的。 她原本打算着,如果夏家这位姑奶奶的确是个好的,她就把这个玉镯当做见面礼送给她。 只是,事到临头,邵母心中多了好些犹豫,生怕人家姑娘不愿要她这东西,却又碍于情面,不好拒绝。 到那时,就会弄得两人都难堪,说不定还要捎带上儿子不好做。 英嬷嬷也是叹了口气,把玉镯接过来,用之前的绒布包裹起来收起,然后开解邵母道:“若大太太喜欢那夏姑娘,以后定然还能有机会见面。只要东西还在,另寻机会给夏姑娘便可,大太太放心,总有机会的。”。 邵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黯然说道:“夏家这位姑奶奶性格直率、言语淳朴,着实是个好的。怎奈夏家是大族,她父亲又是科举出身的四品官员,说不得以后前途大着呢。哎,就像承安说的,怕是夏家不愿把姑娘嫁给承安。” 她舞姬出身,不但要看人脸色,还要在众多舞姬羡慕嫉妒中保得安全,努力活下去的。对于人们的神色真假和话里藏刀,她总是能看出些端倪。 这位夏家女,看那眼睛,就知道为人坦诚。 邵毅把二人送出十几步便停下了,各自告辞,看着二人往后一排客房而去。 姜夫人和高氏见夏梓堂两人迟迟不回来,心里已经转了很多念头。 这时看见他们,自然要问问见到邵毅母亲的情形。 夏梓堂说的,要同行回京的事,姜夫人倒是不太抵触。左不过就是打个招呼、说两句话而已,没什么关系。 反倒是儿子和女儿口中描述的邵毅母亲,让她唏嘘不已。 算起来,只怪襄亲王英年早逝,襄亲王妃又是个性格暴躁的。否则,育有一个儿子的邵母,说不得还能接到孺人之类品级的册封,绝不会沦落至此。 可也仅仅只能唏嘘一下,那是皇家的事,哪轮得着他们这些外臣女眷过问议论的。 “还是做正经事要紧,先去上香吧。若有时间,再听一段讲经也可以。”姜夫人起身,招呼着众人往外行去。 接下来的敬香、求签、添香油钱,以及讲经,这些活动对夏宴清来说,着实没多大兴趣。 但提议来感业寺的人是她,她不得不打点精神,跟着姜夫人和高氏,把所有过程做了个全。 直到从后殿出来,离开那香烟缭绕的环境,夏宴清才在冬日清冷的空气中,深呼吸、换了好几口气。 大概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像姜夫人她们这样的富贵女眷看着着实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平民百姓。 在夏宴清看来,那些女眷们这就是在家闲着没事,找个由头出来放风,风雨无阻的那种。 夏宴清和高氏一边一个,扶着姜夫人的胳膊,退出香客密集的地方,往侧面殿堂传过去,想着也去添些香油。 距离他们不远有两个半大的小子,原本低头凑在一处,不知嘀咕些什么。 忽然,其中之一迸发出几声大笑,随即发力蹦开。 另一个则哀嚎一声,迈步就要追上去。 那先蹦开的一个发力突然,冲着旁边一个路过的、五短身材的男子撞了过去。 那人反应也是快。虽然事先没发觉,那孩子半大小子又是从侧边撞过来,可他还是避开半步,顺手又推住那小子的肩头,还说了句:“小心些,不要撞着人,也伤了自己。” 这里算是寺庙的天井,人来人往的,很显然,那半大小子对那汉子的话一点儿不在意,只嘻嘻笑了两声,就拽着另一个,追上前面一对夫妇,径直走了。 姜夫人和夏梓堂也看见了这一幕。 姜夫人指着旁边僻静些的地方,说道:“这里的人还是太多,咱们再往边上些,不要再被人碰到了。” 她们好几个都是女子,若真被半大小子撞上一下,躲不开不说了,更扶不住他。若把人摔到地上再讲道理,那可就晚了,将不出什么理的。 其实她们这里没什么的,身周有夏梓堂和长随倚风,还有四个家丁。如果真有人撞过来,也是撞在别人身上。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感业寺(五) 虽然姜夫人和夏宴清几人身边有人护着,夏梓堂还是追着那汉子的背影多看了几眼。 半大小子向他冲过去的时候,事发突然,距离又近。这汉子毫无防备之下,却闪避自如,还能把人压在掌下一动不动。看起来,手底下应该有些功底的。 夏梓堂正思量间,夏宴清碰了碰他,问道:“这人会不会也像你们一样,是有功夫的?” “不错啊,”夏梓堂讶然,失笑道,“小妹厉害了,连这个也能看出来。” “居然真说对了啊,”夏宴清笑道,没想到她去还有这等眼力,“在上山的路上,我见过这人。” “嗯?”夏梓堂奇怪。 夏宴清继续说道:“当时他和另一人挑着担子上山,看那担子挺沉,扁担都是弯的。和他一起的人不小心踩在一块鹅卵石上,挑着那么沉的担子,却连个晃儿都没打便站住了,我旁观的人看的都吓了一跳呢。” “他还有同伴?”夏梓堂追问,“踩上鹅卵石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同伴?” “是啊。”夏宴清说道。 夏梓堂皱了皱眉,“咱们一起上的山,怎么我没看到?” “那时,娘和四嫂在路边亭子里歇脚,我在亭子周围转的时候看到的。那人挪开脚,还很气愤的把鹅卵石踢出去,力道不小,鹅卵石激射出去,都看不到落到了哪里。” “哦。”夏梓堂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心中涌起不妥的感觉。 往寺庙运送物品的挑夫,身手敏捷,看起来像是有功夫的样子,还不止一个。 有这种本事,还是两人搭伴,完全可以做些别的营生,镖师、护院干什么都比挑夫赚钱,没必要做这种苦力。 他很想让人去问问寺庙,他们平日里用的挑夫都是些什么人,可又怕这里面真的有事,反而把人惊动了。 若只这两个人也就罢了,就算心怀不轨,人力有限,翻不起多大的浪。怕的是这里面真有事,他们还有别的同伴。 夏梓堂再扫一眼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终究是没错的。 他带着倚风紧随在姜夫人几人身边,小心观察着周围。 待到姜夫人在偏殿上了香,添过香油钱,对姜夫人说道:“这么冷的天气,还是回客房吧,小妹说她有些冷,也乏得很。” 啊?夏宴清诧异一下,她什么时候说过冷了累了? 随即想到夏梓堂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也就顺着他的话说了:“是啊,这天气,着实太冷了,快到午时了,咱回去暖和暖和,准备午饭吧。” 夏梓堂冲着夏宴清点点头,自家小妹就是机敏,都不用提前打招呼,就能配合他,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孩子了。 回转不多几步,就见邵毅陪着邵母走过来,身边跟着刚才见过的丫鬟和英嬷嬷。 姜夫人是正经四品官员的夫人,邵母则无名无份。 邵毅正迟疑着,要不要现在就上前打个招呼,那样,母亲和姜夫人势必就要见面、相互打个招呼了。 夏梓堂可没犹豫,已经开口了:“承安和伯母是从大殿出来的吗?可上过香了?” 邵毅拱手回道:“刚从大殿出来,可巧就遇到伯母和四哥了。”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询问夏梓堂,是他提前打招呼的,不知他是怎么个安排? 夏梓堂回身对姜夫人说道:“那位是承安的母亲邵太太。”又回身对邵母笑道,“伯母,这是小子的母亲。” 虽然这一出不在预料之中,姜夫人和邵母倒也配合,各自见礼,打过招呼。自然是邵母把身份放得低些,自称的民妇。 两人都有分寸,见面之后并不多说,都看向自家儿子。 只见夏梓堂把邵毅拉到一旁,低声说着什么。 “你这次出来可带了护卫?”夏梓堂问道 “带了,除了修远,另外还有四个护卫。怎么了?”邵毅回答的简洁。 他说的四个护卫之中还不包括知睿,这几个人并不在他和邵母左右。与其说是护卫,还不如说是专门为了打探夏宴清一行人行程的。 他诧异的是,夏梓堂怎么问起这个? 知睿已经说了夏家一行人的安排,来寺庙上个香,带有四个家丁,够用了。 “是否有麻烦?要不要我再去找些人来?很快就到。”邵毅说道。 夏梓堂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倒也不一定是麻烦,只是为了防止万一。”他把刚才见到的矮壮汉子,以及夏宴清在山道上看见的事情告诉邵毅。 “现在看着是没什么,可我总觉着,两个人有身手的人,居然搭伴当挑夫,实在不符合常理。还是先安排家人回客房歇着,我带倚风去四周转转,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或事情。” 邵毅闻言皱眉,记忆里好像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四哥你这里人少,若真有事,家丁哪里派得上用场?还是我派人去吧,我那几个都是侍卫出身,个顶个的顶用。” 这是实情,夏梓堂倒也没再矫情:“那就多些承安了。你先去查探,有事没事的,看完了咱们再商量。” 邵毅吩咐知睿带着手下护卫在寺庙里和前后山中查看。 他把邵母安顿在客房里歇息,自己站在门外,仔细搜罗着记忆。 在他的记忆里,无论感业寺还是踞虎山,好像都不曾发生过什么。 可他刚才听夏梓堂说起两个有功夫的人搭伙时,分明就心有所动的。 邵毅在外面慢慢踱着步子,一定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吧,什么事情呢? 夏梓堂……兵马司……有功夫的人搭伙…… 邵毅眉心紧皱,似乎有件事和夏梓堂有关,哪一年来着? 对了!邵毅停下,是有那么一件事,具体时间他不记得了,是广宁郡的一股土匪,勾结当地一些地痞,在那年的年底进到京城,洗劫了近十一家店铺。 那些人计划的不错,事先踩好盘子,选的都是不算大,但经营不错的店铺,有两家还是金银工匠的作坊。 十一家的打劫时间都定在了午时、店铺里没客人的时候。 这些人进到店铺,用刀挟持掌柜,胁迫伙计提早上门板打烊。然后把掌柜和伙计打晕绑了,再把店里所有银钱和值钱物品,全部搜罗打包,大模大样的出城而去。 十一家店铺,选的都是同一时间,用的同样手法,并且没惊动任何人。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城外 城外的官道上,两个推独轮车的汉子,连带同行的三个人,和两辆拉货的马车起了争执,都说对方撞到了自己。 推搡之间,独轮车翻倒,车上的袋子散落在地。在相互推搡的十几个人踩踏之下,袋子里的枣子、核桃、桂圆等干果撒了一地。 两辆马车也没得了好,上面明显都是置办的年货,有瓷器、有玻璃器具,还有糖果、肉食等物,也被几个气急败坏的汉子推砸一番,大部分也都抛落地上。 两匹拉车的马受到惊吓,虽然被两个车夫吆喝着安抚下来,却也把近处围观的行人和所带物品碰了个人仰马翻。 参与吵闹、上前理论的人越来越多,把官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急着赶路不爱看热闹的,还得下道官道两边的田埂洼地,绕行过去。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首先得到消息的是兵马司的一队兵士。 这些兵士连午饭的饭碗还没端起,就懊恼的跟着一个副尉,气势汹汹的往城外而去。 待到他们过来,事情已基本控制住,虽然关于损失的赔偿事宜还没协调好,但争执双方已经被分开两边站着,也都义愤不平的相互碰撞着眼刀。 虽然兵马司的人来了,可这两拨人,加上后来被撞到、损失了物品的无辜吃瓜群众们,依然各执一词,全都认为自己是受害者。 当时的场面如何,谁也没看清楚,首先起冲突的两辆马车是京郊一家大地主家的仆从,听主家吩咐进京置办年货。 而另一边,两个独轮车和五个汉子,则是京城人士,正巧有门路,用低价进了些稀罕干果,打算去邻近小县贩卖,年前再赚些银钱。 兵马司的人哪有闲情给他们打这个官司,听了两轮儿车轱辘话,便不耐烦了。 “行行行,都听我说。军爷我可不是给你们判官司的,要不然,你们商量个结果,麻溜的走人。要不,就跟着爷们儿回顺天府衙,让衙门给你们判断是非。” 兵马司叫做马宏图的副尉不耐烦的打断他们,一边恐吓着两方人,一边还把周围一些人挨个看过,“哥几个都给爷看好了,这些个可都是人证。一会儿把他们都带回去交给顺天府,咱们的差事就算妥当了。至于顺天府怎么断案?啥时候能结案,和咱爷们儿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额,兵马司的差事居然这么容易办吗?这么多人,连起冲突、带围观的人,好几十号呢,全都交给顺天府衙…… 年底了,哪家都没闲工夫,谁知道把事情交到顺天府会是个什么情形? 万一一天问不清楚,他们被收押,就算暂时收押……这名声,那也是进过大牢的,他们找谁澄清解释去?。 好些人有抓狂的迹象。 两个在外围看热闹的,闻听马宏图的话,互视一眼,都觉心惊,已经开始后退了。 结果,刚有了动向,挪了两小步,就被一个眼尖的兵士看到。 指着他们呵斥:“干什么呢?想挨板子了是吧?耳朵干什么使的,没听爷们儿的长官说话吗?一个都不许走,个顶个的都去顺天府衙,都别给爷找麻烦!” 要不是这两人还算见过些世面,听到这个话,只怕腿肚子都会打颤。 他二人只是来探听这边的准确消息,从头到尾那是一句话都没说好不好? 这下好了,被兵马司的人盯上了。若是他们都被送进顺天府,他们这身份,着实经不起推敲。 这事儿都怪彪老大,不过劫个娘们,他们近三十号人呢,哪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这不,能不能打听到消息暂且不说,把自己弄进大牢,那才窝囊。 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趁乱脱身,大祸临头的有木有? 当事人中的一方,推三轮车的一个汉子,凑到马宏图跟前,谄笑道:“军爷,咱都是京城人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看,这也没多大点儿事儿,就用不着去顺天府衙了吧?” 地主家的仆从在他们村里,甚至在周边村里,那都是能横着走的存在,可是去顺天府衙的话…… 再看那个和军爷套近乎的汉子,只凭那说话的近乎劲儿,瞬间就让仆从几个想起“强龙不压地头蛇”那句话。 他们终究是村里人,进到这遍地权贵的京城,那可就什么都不是了。一旦进到衙门,怕是在官老爷眼里,还真比不上这几个地头蛇的闲汉。 马宏图原是哼了一声的,视线已经轻蔑的从那汉子面上划过,但瞬间又转了回去:“你……你不是,你不是那谁谁吗?” “是啊,是啊。”虽然马宏图没说出到底是那谁,可那汉子连连点头,“可不就是我吗,周三儿。还是军爷您记性好,前两天咱还在东大街碰过面呢。军爷您看,咱们还想赶这最后一趟买卖呢,顺天府衙,就不用去了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一边倒了,兵马司这边再也不提把人都送去顺天府衙,而是极力调停,想让他们两方达成谅解,各自行路。 ……好吧,兵马司的各位军爷只想让周三几人满意。 因为有所偏颇,委实费了好长时间,才让地主一方的人做了退让,把自家还未损坏的一些物品,赔给五个汉子。 这件事东拉西扯,周三等人扯皮,兵马司兵士和马宏图在一旁恐吓,待到把两方都安抚下来,时间已是未时。 就在周三儿几个和地主家的马车起冲突的时候,邵家护卫老江已经带着另外九人,来到感业寺。 这几个也是打的走镖平安,来还愿的幌子。一个个看起来意气风发,完全就是赚了大钱的样子。 咋咋呼呼捐了香油钱,得知附近没有食肆,无奈之下,便勉为其难的去了斋堂,去吃那能淡出鸟的斋菜。 老江带着人到了,邵毅称呼莫叔的莫洪,也带着人散在周围。 这时,邵毅的心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那帮土匪全部加起来也就二十九人,他却有三十多人的。而且他的人可不是乌合之众,只要那帮人敢露头,邵毅有信心,定然让他们有去无回。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箭矢破空 成郡王那里,半晌午时分,他才知道感业寺里还有邵毅。 一直到午时,他的心都是提着的。 让人紧盯着感业寺的动静,直到听说,夏梓堂母子并未和邵毅一道,并且还有意避开邵毅和他母亲,提前离开了,成郡王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放了心,才有心情喟叹邵毅和他那舞姬生母,只要皇室一天不明确邵毅的身份,无论哪家女眷见到那个舞姬,都会避之唯恐不及。 这不,一直借势邵毅的夏家女,在邵毅母亲会影响到她们名声的时候,一点儿不含糊、一点儿不给面子的逃了。 “两个死士都交代妥当了吧?”成郡王问面前一个精干的长随打扮的人。 这人的身份是长随梁启,也是成郡王身边功夫最好、掌管所有死士和侍卫的头领 是的,黑水岭土匪今天劫持夏宴清,成郡王暗地里安排了两个死士协助。 这两人并非以成郡王府的身份相助,而是找了个由头,把这帮土匪狠扁一通,扬言要分一杯羹羹的。 这两个人始终都会隐在暗处,以期一击重创夏梓堂和倚风,剩下的姜氏、高氏和夏宴清,以及夏家下人,手无缚鸡之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梁启拱手答道:“已经交代了,无论事情成败,一击之后立即抽身,隐匿行迹,前往唐州。他二人行事沉稳,一定不会出岔子。” 他对自己的手下有信心,出其不意的一击,不求把人射杀,只需要对夏梓堂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即可,绝对可以做到。 有了这个基础,那些个土匪,那么多人,一定能把夏家女拿下,让夏梓堂投鼠忌器。那时候,他们想干什么不行? 成郡王点点头,夏家女、玻璃行,呵呵…… 就在成郡王放下心,对未来又多了一分期许的时候,夏梓堂一行人已经走到踞虎山的半山腰。 那三个乔装女眷的护卫,不知得了邵毅的吩咐,还是怕走快了,泄露出他们男扮女装的身份。这段路,走得那叫一个慢,着实给那几个匪徒好大的便利。 即使有人走在他们前面,都不用人想辙,在夏梓堂一行人的蜗牛速度下,走的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他们后方,刚离开感业寺山门,榻上青石台阶不多远,有个挑夫的担子倒了,里面的黍子撒了满地,两个挑夫正忙不迭的往一起收拢。 这种情形,别说没人在这个时候下山,就算有,也熄了心思。 大段的青石板路上满是带壳的黍子,走在上面,一个不小心会把人滑倒。 这可是山路,一跤摔倒,没人及时救护的话,指不定会滚到哪里。 于是,夏梓堂一行人很清净的走了一路,将将走到山道中的两个拐弯处,前后方向的视线都有些受阻,十几个人从山道两旁悄无声息的跟上来。 前方也脚步声响起,想来是有人上山来了。 居然会是真的! 夏梓堂一路行来,已经察觉到情形不对了。 今日上山时,虽不至于摩肩接踵,却也不会走了这么长时间,连半个人也不见。 这时再看前方走出的几个人,明显经过装扮,面孔黑漆麻乎的七八个人,明晃晃的告诉他,邵毅的判断是对的。 这一刻,夏梓堂真的从心底生出寒意。 这帮人居然真的想对自家女眷动手,这若是没有邵毅的推断和计划,他冒冒然的带着母亲、妻子和妹妹下山,以寡敌众,还要照顾家眷,怕是喋血于此,也做不到周全。 夏梓堂已经知道身后跟上来的人至少有十个,再看看前方的八个人,跨前一步,拱手道:“不知各位好汉挡在此处是何意?若有难处,尽管对兄弟讲讲,能帮的,兄弟一定倾尽全力。” 说好的,只要坚持片刻,邵毅的人就能上来,快了吧? 八个人还在一步步往前走,其中一人笑道:“这位兄弟果然识时务。这个时候了,当然要静下心好好谈谈才是。若兄弟的家眷、或者下人不知深浅的大喊大叫,只怕老哥我为了自保,手上的刀子就得飞出去控制场面了。到时候见了血,再谈什么也晚了是不?” 被称作好汉的彪老大,并不像他的外号那样彪悍。他只是一个中等个头,中等身材的精瘦汉子,在一众如狼似虎的手下中,很不怎么起眼。 他在等一个好的时机,等到和对方十二个人靠的足够近、那两个高人出手的时候,他和前后二十个兄弟才会扑上去,以绝对优势和最小的伤亡,拿住至少一个女眷,其他就好说了。 夏梓堂身后,几个女眷似乎已经很慌乱了,完全看不到身后的威胁,三个带帷帽的主子已经躲到最后面,和倚风站在一起了。 反而中间较安全的地带,是四个家丁和三个丫鬟。 前后的劫匪继续逼近,已经到了对夏梓堂有威胁的距离。 “站下!”夏梓堂喝道。 于此同时,几声箭矢破空的声音响起。 彪老大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一声大喝:“给老子上!”随即当先扑了上来。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心情不明媚 大概是之前很多年走的太顺了,让成郡王能顺风顺水、没什么阻碍的运作,培植了诸多势力。 而这一两年却步步为艰,势力扩展已经完全停滞。 这种情况,让成郡王内心越来越焦灼。 还有邵毅,那简直就是个祸害。之前吊儿郎当的祸害权贵子弟也就算了,如今,邵家那些打手,居然能先于衙门对盗匪出手,且成效卓著。 也不知当今这天子是怎么当的,这么一个不着四六的祸害,有了如此强力,他居然不怕这些人握在邵毅手中,哪天会失控了? 想到邵毅,成郡王心中再次升起无力感。 在他看来,邵毅就是个不悌不孝之徒。 可怜他母亲勉力抚养他长大,直到现在还被人视作舞姬,不就是因为他的身份不能确定吗? 如今江王白送给他这么好的、有可能进入皇族的机会,他居然拒绝了。还有江王,有贼心,却没贼胆,这么点儿事都办不好。 成郡王吩咐姜翰文道:“让人往市井散布消息,就说京城第一纨绔终于要有家室约束,不会再到处惹是生非了。” 这么多年来,成郡王少有情绪这么阴郁的时候,姜翰文也是提着小心的,听闻成郡王有吩咐,忙做附耳倾听状。 但他听清这个吩咐是关于邵毅的,还是愣了愣。当下最要紧的事,应该是踞虎山劫案吧? 只听成郡王继续说道:“流言要坐实他倾心黄家女子,并已多次上门提亲,黄家女子终于被他的痴心打动,两家如今正在通过皇家宗族进行接洽,很快就会定下亲事。” 成郡王的话说完,姜翰文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们可不知道皇帝曾就此事找过邵毅,更不知道黄征已经犯事,如今已经在侍卫统领刘协的监控之下。 不知内里的情况下,市井之中遍布这种传言,很快就会传进官宦权贵之家。 如此,就算有人知道此事不属实,黄家女子的名声也是搭进去了。黄征夫妇一定会找襄亲王妃,进而向江王妃施压。 黄家女子的身份不是很高,却也不低。 历来都有高嫁低娶的说法,邵家有一个舞姬出身的婆母,若儿媳的身份太高,那就是家宅不宁的前兆。 再者,此事涉及到朝廷命官家眷的声誉,若江王和江王妃肯尽力周旋,皇帝很可能就此让步。 希望皇帝和邵毅能依照常理行事吧,姜翰文恭敬应下。 成郡王再转向柴茂:“咱们在黑水岭卧底的人,可有善后?”。 柴茂答道:“那卧底在黑水岭山寨只是个杂役,申时末确定劫持失败,属下已经派出两个杀手前往黑水岭灭口,并毁尸灭迹,做出潜逃的假象。” 成郡王点头:“嗯,此事办的不错,见机甚快。”接着又问道,“可有交代杀手,让那卧底死得安心?” 他是希望自己能多积点阴德的,即使这是灭口,他也要让对方知道,他的灭口是迫不得已,愿意作出最大程度补偿的。 柴茂躬身:“交代了,杀手动手之前会告诉他的家人。他一家老小会得到丰厚补偿,过上生活富足、衣食无忧的日子。” 成郡王点头,很有些悲天悯人,“希望他能安心上路,下辈子投胎到显赫之家,富贵一生。” 说完,抖抖衣袖站起身来:“踞虎山劫案至此就和咱们无关了,让咱们的人躲远点,不要关注、也不要打听,随他们去好了。” 抓不到他的首尾,随便朝廷怎么处置都行。 他只需要保持一贯的超然态度即可。 姜翰文和柴茂躬身答应,退出书房。 ………… 皇帝也是最早得知踞虎山劫匪的人。 居然有几十人的劫匪团伙,公然在京城势力范围动手,这是肆无忌惮挑战天子的威仪吗? 最让皇帝在意的是,其中居然有两个服毒自尽的人。 不用多想,这一定是死士?能豢养死士的人,是什么身份势力,又是什么居心,这还用猜吗? 出乎在场的刘协和孙从山的意料,皇帝只是在听闻此事的初时,面显怒色。 接下来,怒容竟然渐渐收敛,神情趋于平静了。 直到刘协把他从各个渠道、和朝廷相关部门得到的消息说完,皇帝没丝毫表示,更无一点儿意见和意向,便让他退下了。 既然皇帝没什么额外吩咐,刘协便也按照自己的日常,做他份内的事情。 但皇帝的起居和安全一向由他负责,他自然知道,皇帝内心绝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平静。 他退下之后,皇帝没再继续批阅剩余的奏折。 沉默独坐了好长时间,起身穿了皮袍,在冬日的御花园溜达了两圈,回去之后,如往常大多数时候那样,在御书房偏殿吃过晚饭,又看了几个折子,便回后宫安寝了。 第二天的早朝,皇帝就没有了前一日的平静。面沉似水的坐上龙椅,再面沉似水的接受了众朝臣参见。 在皇帝威压之下,大殿的气氛紧张到极点,除了禀事大臣的声音,再没有一丁点儿别的响动。 孙从山眼观鼻、鼻观心的侍立一旁,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皇上这是学精了吧?与其自己一个人暴跳如雷,气的要死要活,还不如把这份怒气留下,和大家一起分享来的舒服。 九五之尊的皇帝心情不明媚,大家又有什么资格享受晴朗的天气? 一项项事物禀报下来,终于轮到顺天府尹邱常赫递上昨日连夜写就的奏折,“禀陛下,若日京郊踞虎山发现劫匪,欲劫持感业寺上香女眷未果,劫匪被悉数拿下。”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毛头小子 何守礼和展康文用眼神交流着各自的想法,再一眼瞄过去,就见皇帝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两人连忙低头,口中不停请罪。 阁部几位阁老算是位极人臣了,职位高、权力大。相应的,担负的责任也是众朝臣中最大的。 若是踞虎山劫匪,主要是顺天府管辖不利的责任,和阁部的关系不大的话。黄征的案件,阁部绝对有监管不力的责任。 在两人后方,刑部尚书曹以哲暗呼倒霉,在一众战战兢兢的朝臣中,朗声道:“微臣领旨。” 他怎么这么倒霉?眼看着过不了几天就要休衙放假,结果弄出这档子事儿来。晦不晦气啊,他还得回去查看牢房有多少空的,大过年的,这叫什么事儿? 众朝臣也被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领命,惊得心惊肉跳。 这种案件也算要案了,如果真要查其中的关联,谁知道会牵扯到什么人? 这么短的时间,把相关人员全部羁押,如果暂时审理不完,只怕一些无辜的,就要在大牢过这个新年了。 有种兔死狐悲的赶脚啊。 皇帝看着下方战战兢兢跪成一片的人,心情很是好了些。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原本他也不想在年前揭出此案,想把黄征的案子往后压一压,过了年再清算。 哪知,有人不消停,硬是要给他添堵啊。 既如此,那就把堵心的事都挖出来,大家一起面对好了。 所以,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此案重大,如果任其发展,将会动摇国之根本,绝不能等闲视之!何爱卿。” 何守礼感觉自己的心脏猛跳两下,连忙应声,“微臣在。” 他想哭一哭,难道皇帝要让他监管此案不成? 他也想好好过个年啊。 能做下这种案子的,都是有些权势脸面的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着实不想面对这些人和他们家眷的哀求哭告。 皇帝说道:“何爱卿亲去江王府传朕的口谕,从即日起,江王去刑部,替朕监察黄征卖官案的审理进度。” 原来陛下不是要他监管案子啊。何守礼一颗心顿时落在肚子,同时,心中凛然。 江王妃给邵毅做媒这件事,绝大多数人不知道,可也有少数人是知晓的。 这朝堂上,就有不少人知道。 而这个时候,把江王拎出来,监察黄征案件的审理…… 江王妃给邵毅做媒,那是把黄秋夸得像花儿一样完美,无论德容女工、还是家世教养,那都是出类拔萃的,完全配得上邵毅。 结果呢,黄征居然是个贪赃枉法的犯人,犯的还是杀头的大罪。 作为犯官女儿的黄秋容,就算她真是个好的,又能好到哪里? 要不说,不论男女,大家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呢。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微微抬头,在偷瞄皇帝的神色了。 皇帝这是在打江王的脸,替邵毅做主吧? 人们差不多可以想象出,江王听到皇帝口谕时的尴尬和不安。 当然,前提是江王和江王妃给邵毅做媒,没打什么坏主意。否则那就不单单是尴尬和不安,而是会因为皇帝的变相警告而惊惧惶恐了。 何守礼表面庄重、内心沉痛的领命,感觉自己逃过一劫。 接下来,皇帝吩咐:“踞虎山一战,夏梓堂和邵毅当属首功。宣兵马司校尉夏梓堂和副尉邵毅觐见。” 众朝臣:这两个的官职可都不高,正常情况下,他们是没资格走进这座殿宇的。 皇帝打算封赏了啊。 在这么多人吃瘪之后,终于有两个能领功、能得到封赏的人了,还是两个低品阶的毛头小子。 孙从山不像朝臣们那样纠结,一点儿不带犹豫,就扯着嗓子复述了皇帝的吩咐:“宣兵马司校尉夏梓堂和副尉邵毅进谏。” 听着守在外面的侍卫,把皇帝的话一道道传出去,乱糟糟跪在当地的大臣们,不淡定了。 他们可都是位高权重的国之重臣。一会儿,两个毛头小子的夏梓堂和邵毅进来,看到的,就是他们现在的狼狈样子吧? 更让人郁闷的是,人家两个小子一定是来接受褒奖的,说不定叩拜皇帝之后,立即就可以平身。 那时,两个小子站在殿堂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不管他们眼睛里和面部表情是什么样的,但这两人的心里,一定会得意非常、会笑翻天吧? 大概皇帝早有布置,并不是临时起意,才让人去兵马司喊人。皇帝的吩咐传出去没多大会儿,就有太监进来禀报:“兵马司校尉夏梓堂,和副尉毅觐见皇上。” 皇帝:“宣。” 太监出去复命,并小心合上大殿的门。 皇帝这时才开恩,对地上跪着,已经等待良久的大臣们挥挥手:“都起来吧,瞧瞧你们这样子,成何体统?”。 位高权重的大人们一边狼狈的往起爬,一边不断有人抽自己被人压住的官服下摆,“让让,大人欠欠身,您压住下官的袍服了……” 心中却把皇帝狠狠吐槽一遍:我们这不成体统的样子,难道不是被陛下您逼出来的吗? 否则,好端端的,大家为什么要争先恐后的跪地磕头呢?好好站着等散朝不好吗? 这些人刚站好,大殿的门就被推开。 夏梓堂和邵毅,两人规规矩矩的踏进大殿,低眉敛目,一步步往前。站到指定位置,两人跪倒拜见皇帝。 就像大臣们猜的那样,皇帝的怒火一点儿没波及到夏梓堂和邵毅身上。 皇帝和颜悦色的抬了抬手:“两位爱卿平身。”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风声鹤唳 容我先捉个虫哈.......... ...... 皇帝看着站在殿堂正中、那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一个气质爽朗、面显刚正之气;一个相貌俊逸,一身随意不羁的坦然。 这俩孩子,看着很养眼啊。 “夏梓堂、邵毅。”皇帝语气很正式,“与休沐之时亦不忘自身职责,谋断过人,及时制止一场劫掠,可为青年官员的楷模。现兵擢升马司校尉夏梓堂为五品参军,擢升副尉邵毅为六品校尉。你二人当再接再厉,不负朝廷和百姓供养。” 皇帝话音一落,下方先是静谧,接着就是一阵窃窃私语。 皇帝心情转好,大家终于能长吁一口气,能在朝堂上说个悄悄话了。 可这悄悄话的内容,却很不让人舒畅。 皇帝这赏赐的幅度,是不是太大了些?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夏梓堂升至六品校尉还没多长时间呢,也就是两年多,就又连升两级。 这让那些在一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七八年、十几年的官员情何以堪? 更有甚的是邵毅。一年前,他向朝廷讨要官职的时候,那可是从八品,如今的从七品,已经算是升得飞快了。 可皇帝一下子就给搞到六品,这就是连升三级了。如果把那之前的从八品算上,入职不到两年,升了五级。 如果不是慑于皇帝威仪,又碍于丢人,大家伙儿真想扑到皇帝脚下控诉一场:您这还讲理吗? 如果当纨绔子弟就能有如此待遇,那大家还整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起早贪黑的练武读兵书做什么?起五更睡半夜、刻苦攻读又是为的什么? 于是,皇帝的话说完,就看到一双双泛着湿意的眼睛看向他,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咳咳,这打击……好像是有点过了哦。这些老家伙们,不会当场气得呕血吧? 皇帝感觉有些心虚,直到此时,昨日积攒的那些怒气,才算分享完毕。 “诸位爱卿,你们既然能荣登朝堂、担负国之重任,那就是朝廷和百姓对你们都寄予厚望。如果诸位爱卿操劳国事,都能像夏梓堂和邵毅一样,不当值也能心系政务,则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夏梓堂暗暗抹了把汗,皇帝这评价的高度,让他压力剧增啊,看来他以后得更加继续努力了。 接着,皇帝的语气转为严肃:“诸位爱卿当以今日提及的两个案子为戒,以国事、民生为重。至于黄征涉及案件和两个死士的根底,一定要严查,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朝臣一片应和,“定不负陛下厚望”“愿为朝廷肝脑涂地”“定当勤勉政务”等不知是否假大空的励志之言,充斥于朝堂之上。 皇帝起身,摆了摆手,“散了吧。” 孙从山连忙拔高声音:“退朝。”随后转身,紧跟着皇帝的步子离开了。 ………… 江王和成郡王在朝中没有职务,所以早朝他们是不参加的,靖王却是在场的。 他早之前看出邵毅在皇帝这里的价值,虽然两次招揽都没得手,但他并没打算放弃,还想着,也许是他太心急了,应该慢慢增进个人感情,之后再提政务和站队方面的事情。 昨日踞虎山劫匪落网,更让靖王觉得,就算暂时不能笼络,他也很有必要和邵毅走得近些。 却不知皇帝只是因为二十几个劫匪落网,就会把夏梓堂和邵毅两人宣上大殿。 唉,招揽邵毅这事,现在更有难度了。通过这段时间对邵毅的了解,如果他感念皇帝对他的关照和提拔,以后怕是会只听命于皇帝。以后他位居高位时,也只可能支持皇帝中意的继承人,没准儿那个人就是燕王。 靖王遗憾之极,他对邵毅的关注还是晚了些,如果他能在邵毅为了生存,和襄郡王府争斗时,就给予他和邵家关照,以邵毅颇讲义气的性格,应该能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找机会了。 ………… 相较于靖王的纠结,江王那里,就像众大臣预料的那样,不但尴尬,而且惶恐。 靖王府,主院内,江王和江王妃相对而坐,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江王妃打破了沉默:“妾身当初就不该听襄亲王妃蛊惑,如今反倒连累王爷失了颜面,被朝中大臣暗中耻笑。” 江王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黯然:“当今在做皇子的时候,就心思深沉。这些年的平安日子,让本王疏忽了,失了戒心。” 说媒本事没什么,他当时应该更慎重些。好好揣度皇上对邵毅的态度,再慎重调查黄征和黄秋容品行是否可靠,再决定是否做这个媒。 就算眼热玻璃的利润,那也得自家有保障才行,否则,有命赚没命花的银子,赚来又有什么用?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黄莹那个贱人,亲王妃那么尊贵的身份,和一对孤儿寡母较劲这么多年无果,反而把他江王府拉下水了。 皇帝这就是故意的,刑部审理案件,无论刑部官员、还有那些犯官,以及相关人员,每涉及一人,就有一人能看到江王被打脸。 “刑部今日已经开始拿人,明日提审案犯。王爷您可怎么办?要不,您先称病,看看皇帝的态度,再做打算。”江王妃说道。 不管怎么说,王爷也是当今圣上的长辈,王爷称病,也许皇帝会多想一些,一时心软放王爷一马也未可知。 江王苦笑:“皇上这就是在警告本王,警告襄亲王妃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本王若不去,就达不到圣上想要的震慑效果。以皇上的手段,想给本王安个罪名,那还不容易吗?” 皇帝应该不会要他的命,但他就别想再打理宗室事务了。 没掌管宗室事务的体面,哪里还有人再把他当回事? 所以,明知道他去刑部就是为了让人打脸,他却必须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去看他和王妃极力推荐给邵毅的亲家,那个好品德、高气节的黄征,被审出诸多贪赃枉法的脏污案件,接收各种人或明或暗的讥讽和嘲笑。 ……… 腊月十七散朝后,刑部一点儿没敢怠慢,先缉拿了黄征到案,才找了刘协的皇城侍卫,接洽黄征的调查事宜。 接下来,本该开始营造喜庆新年的气氛中,朝堂上下风声鹤唳、一片惨淡。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大股东 吏部黄征案,因皇城侍卫监察部已经暗查了一段时间,通过筛查黄征参与的官职任免和推荐人员,已经基本锁定了涉案官员。 所以刑部的工作量不是很大,和监察部接洽完毕,照名单拿人,简单快速的很。 缉拿官员简单,可这些官员的家眷看管、家产抄查,以及这么短时间、这么大范围缉拿朝廷官员,让京城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还有朝廷官员,眼看着不断有官员下入大牢,府邸被查抄看管,个个都觉得心虚、心里没底。 若如此大范围的筛查官员,谁知道下一个受到牵连的会是谁? 最忙的是刑部大小官员,这些人顾不上心虚,每日里光是审案,就没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 ,涉案官员平日里养尊处优,没有一个是骨头硬的,稍加审问,就把参与案件的里里外外都牵带出来。 这里面黄征只是个中间角色,主事的是吏部右侍郎于东阳,另有郎中、员外郎、主事各一人,具体跑腿办事的低阶官员若干。 意外的是,审案过程中,黄征和于东阳供述,涉案银两的分配,还有襄亲王妃一份。 两人供述:当初黄征进入吏部,就是走的于东阳的路子。这桩卖官案已经经营很长时间,起码黄征进入吏部之前,就开始了。 根据于东阳的供词,最开始两个用巨额银钱钻营官职的富豪,便是襄亲王妃推荐来的。事成之后,襄亲王妃拿了所获银钱的两成。 之后,这种来钱快的买卖一发不可收拾,每做成一笔,襄亲王妃都会视情况,分去一到两成不等。 这些银子襄亲王妃也没白拿,在这十几年中,有两次因中间价格追加幅度太狠,被对方反扑,事情差点闹到刑部。 是襄亲王妃及早知道了苗头,及时出面处理了苦主,又对一些听到风声的官员施压,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于是,襄亲王妃成了他们最大的保护/伞. 刑部对卖官案的审理过程可以用摧枯拉朽来形容,推进的非常顺利。腊月十七散朝开始动手缉拿案犯,腊月二十三,案件已经审理清楚。 已经悠闲了很多年的江王,这几天格外辛苦,一天不落的观摩了整个审案过程。也让参与审理的官员和犯官,全程观摩了江王殿下。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江王为什么会在这里,每每看到黄征狼狈的出现在问案大堂,大家也会多看江王两眼。 但江王能混到掌管皇家宗室事务的位置,自然是个聪明人。 当此情形,别人怎么想他、怎么看他,他当然管不了。但他拿出的身份却是奉皇帝之命,来监督刑部的案件审理。 也就是说,江王殿下摆的是钦差大臣的款儿。 有不少人心中不屑,揣着看好戏的心情,但皇帝口谕,的确让江王监督案件审理的。 加上人家江王心理素质极好,即使真的被黄征求救似得看过来,也是一派从容镇定,丝毫不见尴尬。 也就是案件扯出襄亲王妃和襄郡王府时,江王的面上才出现了些许变化,看起来既震惊又窝火。他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年,居然会和做违法勾当的人合谋行事,简直太过失策。 腊月二十三,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年,可刑部尚书曹以哲却愁烦不已。 他的案头上,放着整理好的卷宗。可他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拿不定主意,是他亲自送去阁部,还是派手下文吏送去。 这个案子有多位吏部官员涉案,另外需要担责任的官员,却绝不仅仅这些。 黄征这些官员这么多年钻朝廷空子,从中谋利,居然没人发现,最后还是皇帝自己抖出来的。 最起码,吏部尚书和几位主事官员就难辞其咎。还有阁部几位阁老,也有监察不利的责任。 照着皇帝之前的恼火,若执意追究相关大臣的责任,吏部不用说了,这么多官员涉案,就是用一场洗劫来形容也不为过。更有其他部门和官员…… 饶是刑部做惯了刑讯断案的事情,但这次案犯,大家同殿称臣,又是新年将近,曹以哲也是心有戚戚。 思量再三,曹以哲还是自己带了案卷,前往阁部,请教几位阁老,接下来该怎样进行。 阁部,何守礼接了曹以哲递上来的卷宗,请他一旁落座。 “劳曹大人亲自跑一趟,曹大人有心了。”何守礼一边翻看卷宗,一边说道。 皇帝因吏部卖官案和踞虎山劫案大动干戈,阁部一直在关注案件的审理进程。这时,也就是扫一眼,看看阁部了解的情节是否有疏漏。 看着何守礼把卷宗交给一旁的展康文,曹以哲问道:“这事儿,唉,下官来请教几位相爷,这个案子涉案人员较多,卷宗就这样呈上吗?” 眼看着就是大年,吏部现在已经挺乱了,若再有别人牵连进来,只怕会让朝臣惶然吧?他的意思,最好能拖到年后,好歹让大家过个安稳的新年。 还有就是那位王妃,当年襄亲王还在的时候,这位以美貌闻名的王妃,脾气不好也同样有名。 襄亲王亡故,给她弄出个外室和外室子,脾气不好的王妃更是闹腾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皇帝和皇室让了一步。 现在,这位王妃居然是黄征案的大股东……年前揭出此案,不知皇帝会作何处置? 何守礼看向展康文。 展康文已经合上卷宗,说道:“就这样递上去吧,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怀着满心惶恐过这个年,老夫还是愿意早早把事情解决了。”皇家的事,自然由皇家来操心,他们做臣子的,只领自己的错处即可。 曹以哲暗自点头,这位展相爷油滑是有点儿,但遇到事情却不会游移不定。黄征案,阁部几位阁老,最多也就是个监察不力的责任。为了这么点儿责任,心怀忐忑的过个大年,着实没意思。 何守礼点头,对曹以哲说道:“这个案子是皇上点名,交给曹大人办理的。既然已经审结,曹大人就和老朽几人一同请见,奏报陛下吧。”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再加五年? 襄亲王妃猛地抬眼,一双依然美丽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小刘公公。 这次轮到小刘公公低眉敛目了,口中却说道:“襄郡王身为宗室子弟,不但不思巩固祖宗留下的江山,反而被坏朝纲、妄图断送祖宗基业,有什么颜面留在皇族……” 小刘公公适时地停住。 好吧,这个罪名好像有点儿大了,这么说下来,好像襄郡王要造反似得。他适时地停下,让这母子二人琢磨琢磨事情的轻重。 襄郡王刚才还是额角冒汗,听了小刘公公接下来的话,已经面色惨白,软倒在地上。 小刘公公依然垂目,视线却能看到,襄郡王那里,原本只能看到袍服下摆和一双靴子,这时,却能看到整个人了。 他没在第一时间听到襄亲王妃的反应,便也不再浪费那个时间,视线上扬,直视着襄亲王妃,诚挚说道:“奴才劝王妃娘娘两句,娘娘还是不要太固执的好。此案一干案犯均已拿到,证据确凿。此事若有郡王爷承担,怕是会落得革去王爵、贬为庶民,关禁宗人府的下场。以后,只怕再没有襄郡王这个府邸了。” 没有了儿子的老王妃,最终的去处,只能和先帝那些没有子嗣的嫔妃们一起终老。 紧跟着小刘公公的话音落下,是襄郡王满是哀求的一声“母妃”。 襄亲王妃看小刘公公一眼,再看一眼襄郡王,眼中的犹豫和愤恨交替出现。 小刘公公再次提醒:“宗人府和皇家宗室的事务,如今依然是江王殿下在管理。” 这也是孙从山交代给他的,要在襄亲王妃犹豫不决的时候丢出来,让她尽早下决心。 小刘公公已经感叹了一路,这时依然觉得皇帝心机深沉。 皇帝安排江王监察黄征案审理,不单单是为了震慑一些人,而且还有这个用处。 果然,江王在黄征、黄秋容这里吃的亏,成了压倒襄亲王妃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到邵毅,想到黄征、黄秋容,再想到这些两天听到的、对江王的各种讥笑,还有那些蠢蠢欲动、想取江王而代之的皇室宗亲,襄亲王妃感觉一口气哽在喉中,差点厥过去。 江王和江王妃虽然也贪心,但没有她的引/诱和蛊惑,绝不会觊觎夏家玻璃产业,更不会招惹邵毅。 如今窘况,可谓是受了无妄之灾,现在大概要恨死她了吧? 如果她现在为了不输这一口气,定要和皇帝、朝廷较劲,那么,无论她和先帝的嫔妃们一起过活,还是儿子被关进宗人府,都在江王管辖之中。 皇帝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只不过拿不到把柄,没办法而已。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定不会过问他们母子的死活,她和她的儿子怕是真的没活路了。 明确知道自己面临着怎样的困局,襄亲王妃眼中的犹豫和愤恨变成一片颓然。 襄亲王妃努力克制着心中的羞愤,抖着声音说道:“那就麻烦刘公公禀明陛下,大错是本王妃铸成,不该祸及皇家子弟。我愿在绝尘庵静修五年,静思己过。” 她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不甘、因为气愤。 当年她是京城公认的最美貌的闺秀,运气却是极差,千挑万选,最后嫁给一个短命的王爷。 襄亲王在众多提亲的人中脱颖而出,娶到了貌美如花的她,却犹自不满足,之后又娶了侧妃不说,居然还在外面养外室。 在襄亲王妃看来,这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然而,面对这样的羞辱,这么多年来,无论她的儿子在大众场合公然出手,还是她私底下派人刺杀投毒,全都无功而返。 不是她手段不够,也不是那对寡廉少耻的母子有本事,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那个死鬼丈夫留了后手,还有皇帝对邵家母子的纵容。 她这一生如此坎坷,多赚些银钱,让自己这一生多些安慰,怎么就不行了? 这五年庵堂思过,她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小刘公公尴尬的笑了笑,先上前扶起襄郡王,才后退一步,躬身说道:“要不,娘娘您再……再加五年?” 回答小刘公公提议的,是几只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 “大胆奴才!”襄亲王妃暴怒。 小刘公公再退后两步,“娘娘息怒。”不但没松口,反而问道,“那,奴才就给皇上回话,娘娘愿去绝尘庵静修十年思过?” “母妃……”成郡王欲言又止。 于公,本就是母妃犯了国法,没有按照国法定罪,已是宽容。 于私,这是他的母亲,十年庵堂静修,相当于幽禁十年。母亲还能有几个十年?这十年又会消磨母亲多少精神和体力? 终于,襄亲王妃无力的摆了摆手。保下儿子,不但儿子、孙子还有两世荣华,她也还有生机,有出来的一天。 否则,襄郡王府阖府上下就将烟消云散。 怎么选,一目了然。 小刘公公躬身,退下。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连升两级 这时的清韵斋窑场,已经开始准备过年休假了,来来往往的工人和工匠都在收拢手头的工作,把各作坊里里外外的事情打理清爽。 虽然眼看着就要进入正月,天气却依然寒冷。做事的人们一点不受天气影响,整个窑场院子里,洋溢着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邵毅和修远两人是这里的常客,进门都不带禀报通传的,直接让进来放行。 邵毅把马缰绳扔给修远自行安置,便迈步走向夏宴清做事的房间。 自从夏宴清接了研制望远镜的活儿,接待邵毅的地方,从待客厅变成了她的办公房。 侧面小房间里守着的心秀看到邵毅,连忙迎出来,一边开门通传,一边请他进门。 进来房间,邵毅首先看到的,就是从桌旁站起的夏宴清。 夏宴清穿一身深湖蓝色夹棉衣裙,裙摆有白色芍药花的绣纹。首饰依然简单,只有发髻上插着的一支金钗。 再看神色,也好得很呢。面容如常,明亮的眼眸依然熠熠生辉,看起来丝毫不受踞虎山劫案的影响。 邵毅进门停步,拱手一揖,郑重说道:“日前踞虎山一行,因邵某思虑不周,让夏姑娘身处险境,邵某着实愧对夏姑娘。” “这个……”夏宴清无语,要不要说的这么文绉绉,这么郑重其事啊? 这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吗?而且虽然踞虎山有劫匪出没,但邵毅应付的相当好,一点儿没有身处险境的迹象,还把劫匪一网打尽了,断了他们继续为害的可能。 不过,夏宴清听出,邵毅这番话隐隐透露出,这件事的确在上一世发生过。 只不过,让她好奇的是,上一世没有她,那些劫匪劫持绑架的对象又是哪个? 现在不是详细说这个的时候,夏宴清客气两句,便请邵毅落座。 心秀和心容奉了茶,知道接下来自家姑奶奶要谈的是机密要事,便自觉退得远远的,守在门边。 夏宴清没一起坐下,她从她的书案上拿起一只紫漆木匣,看起来沉甸甸的。 邵毅见此情形,刚刚坐定,便又站了起来,问道:“这里面的东西……是做成了吗?” 夏宴清笑着点头,把匣子放在两人之间的桌上,推过去说道:“因为做这个东西,对玻璃的要求甚高,多方选择之下,最终只做了两只。” 她见邵毅一脸喜色的打开木匣搭扣,接着说道:“千里眼什么的,有点夸张了,把这东西叫做望远镜,邵公子看如何?” “望远镜吗?”邵毅眼睛落在匣子里,随意道,“行吧。夏姑娘觉着望远镜好,咱们就争取一下好了。” 打开红绸垫底的匣子里,几根红绸固定着的两只圆筒状物体安静的躺在其中。 邵毅知道,这就是他认为的神器千里眼,夏宴清起名的望远镜。 这两只暗黑色金属圆筒简单、但很大气的样子。表面没什么光泽,但能给人一种很凝重浑厚的感觉。 很明显的,每个望远镜都分为上下两段,上下两段的圆筒,以某种方式连接在一起。 邵毅小心的瞄一眼侍立在门口的心容和心秀,低声问道:“这个,若夏姑娘已经试过,我就不用看了吧?” 与其窝在屋子里看不出多远,倒不如他早一步把东西拿到皇宫,他能跟着皇帝沾个光。 皇帝所在的地方,如果皇帝想不为人知干什么,那简直太简单了。 所以,他决定,早些把神器送进皇宫。他跟着皇帝,能沾光看看望远镜的神奇效果。 夏宴清笑着回答:“如果邵公子信得过宴清,当然就不用试了。我可以向邵公子保证,这两只单筒望远镜的性能,绝对可靠。” “那就不试了,”邵毅合上木匣,把搭扣锁牢,才喜滋滋的说道,“托夏姑娘的福,我这趟进宫,绝对是很多人的救星。” 夏宴清之前对他说,这次做的望远镜,大约有八到十倍的拉近效果。 他特意试过,在空旷地带,一里的十倍,那就是十里。如果天气晴朗、视觉效果好的话,会望的更远。 如此,望远镜不但可以用作军事侦察和战术调整,交给刘协,一样能让他在跟踪人物和侦察地形上,得到大用。 如此神物出世,一定足够扫去皇帝心中的阴霾。 说完正事,夏宴清八卦心起,把声音压得极低,问邵毅道:“踞虎山那帮劫匪,他们之前截止的目标是谁?” 说着,挑了挑眉,还给了邵毅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邵毅被她这眼神一撩,失神的一瞬间,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可怜邵毅,虽然经历奇特、历经两世,却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完全不知道夏宴清这一眼,居然有了撩汉的意味。 虽然被夏宴清这一眼看的骨头差点苏掉,却也知道,不能再佳人面前露怯。 邵毅从夏宴清的问话及神色中得知,只怕她这媳妇儿,已经猜到这些劫匪也曾在他的上一世出现过。 不过,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却很光明正大,他忙整顿精神,音量很正常的说道:“想来厦大人已经告诉了夏姑娘吧?这帮劫匪是相邻州黑水岭的土匪,他们来京城本是……” 夏宴清听得先是惊讶,随即便明白了。 因为上一世没有玻璃这样暴利的行当,也就没有了针对踞虎山的这场筹划。那些绑匪,就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用一种很现代的方式打劫了一些商铺。 “那上次,盗匪顺利逃走了吗?”夏宴清问道。 邵毅笑得很温和,也很满意,依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盗匪顺利逃出京城,但有个叫夏梓堂的兵马司将官奉命追踪,这位将官野外追踪经验丰富,身手强横。在那次追踪中,他因缉匪有功,连升两级。” “啊?也是连升两级啊。”夏宴清惊讶,在四哥升官儿这件事情商,这一世和上一世没多大区别。而邵毅,却是沾了重生的光。 邵毅迎上夏宴清惊讶的目光,镇定说道:“运气好其实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天赋,就像我。” 夏宴清无语,这家伙脸皮挺厚啊。 她问道:“既然是临时改变主意,那有没有查到,是什么人向彪老大建议,对玻璃行和我下手的?” 夏宴清比较关心这个问题。现场出现了两个死士的,有死士的府邸,也就寥寥那么几家而已。 最有理由动手的却是成郡王,可以追追看啊。 邵毅志得意的笑道:“这件事,那些人谋算已久,哪里是能查的?”ntent 琉璃满京华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二罪并罚没异议吧 皇帝先没搭理邵毅,伸手挑开固定单筒望远镜的绸带,拿出其中一个。 望远镜的单筒为铁质,拿在手中,触感冰凉。单筒表面并不像这个时代那样打造的光滑,而是一种细微的粗糙感。 这上手的感觉,让皇帝的心情略微好了些。东西内在如何暂且不说,起码外形的质地很有些新意,低调又内涵。 随后拿在手上,细细研究了好一会儿,期间也发现了圆筒两端的玻璃镜片。 这千里眼,应该、大约、很可能就是让视线从圆筒中望出去,然后就有千里眼的效果?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是九五之尊啊,好像不太正经、很不端庄的样子。 皇帝纠结,无奈抬眼,“你说要演示一下怎么用?” “这个,呵呵呵,”邵毅干笑两声,“现在的这个,千里眼的话有点夸张,夏氏宴清说叫做望远镜比较恰当,在房间里看不出效果的。要不,陛下让孙公公或者别的靠得住的人,登高远望,就能知道它的好处了。” 皇帝一听邵毅这么多的解释,心里就是一阵失望。 但,不是有句话叫做死马当活马医吗?试试看吧。 然后,顺手就把望远镜交给孙从山,“你拿着,去望月楼试试,让人守在楼下,你自己瞧着就好,不要让旁人注意到。” 孙从山连忙接过,应声之后,转向邵毅,低声请教:“请教邵校尉,这千里眼怎么用?” 虽然他现在已经对这东西不抱很大希望,但是万一呢,万一这东西真有望远效果,那就是稀世珍宝了,若被他不小心弄坏,那罪过可就大了啊。 邵毅瞥了皇帝一眼,见皇帝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静静看着他们两人,似乎在等待下文。 “是这样……”邵毅给孙从山解说,“……很简单,孙公公耐心些,多试几次就好。” 孙从山听完邵毅交代的使用方法,对这东西所持怀疑态度更深了几许,心怀忐忑的去往望月楼,试这个所谓的千里眼。 他差点儿就要肯定,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刚刚连升好几级的邵毅,他到底知不知道,和皇帝闹着玩儿,那是很危险的。 孙从山离开,房间里再没别人,皇帝看了看面前没批阅的奏折,好像没什么心情,随口问道:“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心不在焉的思量着,孙从山拿去试看的千里眼要是个鸡肋似得东西,该怎么处置邵毅这小子呢? “这个……”邵毅似乎难以启齿的样子。 皇帝依然不经意,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儿是你说不出来的?” 邵毅不乐意,这是什么话?他人品很不错的好不好? 但终究不敢和皇帝辨是非,“微臣发现有人诋毁微臣的名声,这几日正在着手打听此事。不过,微臣的几个小厮不擅长此道,不怎么有眉目。” “你的人不擅长此道?似乎过谦了。”皇帝语气淡淡的,“诋毁你什么了?” 邵毅说道:“不少人都在传呢,说微臣仰慕黄家那谁谁谁……” “好好说话!”皇帝警告。 额,他只是不想由自己口中说出黄秋容的名字而已。 无奈,邵毅只好改正:“有流言说微臣倾慕黄家那黄秋容,誓要娶之为妻,多方说项努力之后,已经打动黄秋容,不日就将正式议亲。” 这话仅仅是说说,邵毅就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什么时候的事?”皇帝诧异。 邵毅回答:“就是踞虎山劫匪案前两天,不过,朝廷开始缉捕黄征之后,这个谣言就不怎么有了。” “立即就没有了?”皇帝瞬间把握到关键。 “差不多吧?微臣刚刚发现,打算一查究竟,传言很快就消失了。”邵毅说道,很困惑的样子。 “再敢在朕这里装样子,就治你个欺君之罪!”皇帝威胁。 “嘿嘿嘿,微臣……微臣知错。”邵毅一瞬间,就打消了辩解的念头。 皇帝冷哼一声,他严重怀疑,邵毅这一趟来,千里眼只是个幌子,真实目的就是告状。 只因他手中掌握的人力有限,知道此事蹊跷,却做不来彻查。便把这件明显不合常理的事情告知皇帝,让皇帝派人进行接下来的追查。 皇帝连着扫了邵毅好几眼,这小子着实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很多小事,都能被他看出其中的不寻常。 若那千里眼真没神奇之处,他是治他的罪呢?还是治他的罪呢? 关键这小子是真有用啊,这事儿还真难办。 “来人!”皇帝喊人了。 邵毅一点儿反应没有。 “奴才在。”通常情况下,皇帝用这种口气喊“来人”,那都是有事吩咐,应声的都是太监。 皇帝瞟一眼邵毅,有点儿心塞的发现,这小子一点儿慌张的感觉都没有。 “宣刘统领觐见。”皇帝吩咐。虽然想吓一吓邵毅,但这家伙贼胆子大,不受影响,奈何? 邵毅立即就舒服了,把皇帝看的很是不忿。 “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皇帝优哉游哉的说道,力图让邵毅堵心,“朕琢磨着,找个靠得住的勋贵家眷,给你留意几个品行好的闺秀,你相看一二。” 邵毅呆滞,之前江王闹得那一出还不够看吗?还来? 再看皇帝一副看好戏的神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推辞,心中万分纠结。 “这个事儿……害人害己,微臣还是不娶了吧?”邵毅试探。 “胡说!”皇帝怒喝。 邵毅还没怎么样呢,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反倒被吓得够呛:皇上这是……震怒啊。会不会这就把刚刚晋升校尉的邵纨绔拖出去杀了? 邵毅一脸无辜:“陛下恕罪,微臣实在是心有所属,情之所至,忘不掉啊。若娶了别家女子,神离貌不合,岂不是害了人家女子一生?微臣还是不娶了。” 皇帝接着怒斥:“不娶了?亏你说得出口!如此大不孝,没有血脉传承,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 “我父亲有后代的啊。”邵毅提醒,襄郡王府嫡子庶子好几个呢。 皇帝上上下下扫描着他,杀是不好杀的,但按在地上打上十几二十板子,应该没问题吧? 两人一个满脸无辜,一个凶狠的琢磨,选个什么方式泄愤,外面孙从山请见了。 “进来。”皇帝说着话,还威胁的瞪着邵毅,二罪并罚,没异议吧?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自家侄儿很吃亏 “千里眼。”刘协都不用经人提示,就给了手中物什一个定位。 这绝对就是千里眼,这世上原来真的有这种神物啊。 有了这个定位,刘协握着望远镜的手谨慎了很多。他像皇帝那样,变换着望远镜的焦距,观看京城不同区域的状况,越看,心中的激荡越剧烈。 这千里眼不知是哪里来的,若是能用于他的监察部,他的部属做起事来堪称如虎添翼。若能用于行军布阵、侦察敌情,在两军对垒时,一定具有绝对的优势。 想到使用千里眼之后的各种情景,刘协心潮澎湃了,控制着双手的稳定,捧着望远镜转身。 退后几步跪地,很正式的奏道:“恭喜陛下获得如此神物,可见陛下受上天眷顾,千古盛世,指日可待。” 一向严肃的刘协都这么拍皇帝马屁了,孙从山和邵毅自然得附和,否则,岂不是怀疑皇帝受上天眷顾这件事? 两人也连忙跪地,一叠声的恭喜皇帝。 受上天眷顾神马的,皇帝倒是不怎么当真。 他不像刘协的不明所以,他是从开始就知道,这东西是夏家那和离女在制造玻璃时,碰巧看到两块玻璃形成的影像,才有了试制的意向。 这样的话,千里眼什么的,着实不敢称作神物了。 如果千里眼真能在军事和侦查、侦探上有大用,上天眷顾的话真正成立,这种眷顾也是在他执/政期间,有了夏家这么个女子。 皇帝扫一眼邵毅,心中万分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如果承认了这事儿,有皇家宗族血脉的邵毅,就更有理由心仪夏家女了吧? 他侄儿的结发妻子,之前已经和旁人结过发了,怎么想自家侄儿都很亏的样子…… 刘协那三人还万分激动的跪着呢,皇帝的思绪已经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不知这千里眼有几件?当做何种用处?”刘协等了良久,都没等到皇帝的反应,忍不住问道。 他刚才看见了,邵毅拿着的那个木匣子,里面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筒状物。千里眼的话,这就是两个了吧? 他有自知之明,若论用处的话,还是边关对敌时,事关几万几十万兵士将官的生命,千里眼在那里的用处更大些。 但若能多一些,也许他这里就能匀上一件。 皇帝的思绪被拉回,而刘协的问话,却更明确的指向了夏家女。这东西有多少件,还真取决于夏家女的制作方法呢。 “先起来吧。” 三人应声而起。 关于刘协的疑惑,皇帝不答反问,“用处嘛,刘统领以为这个物什有什么用途?” 刘协答道:“微臣拙见,千里眼的用处极大。尤其对敌和侦查,于战事、追踪和斩首,有着绝对的优势。在监察部的侦探和监视上,也能做到事半功倍。”刘协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为了保持这种优势,如此神物,定不能流落外族或者敌对方。” 皇帝心下熨帖,刘协也是这样想的,而且给予了更加肯定的答复。现在,就只剩下夏家女提供的制作技术是否可靠,制作难度如何了。 皇帝转向邵毅,语气很不在意的问道:“不知你所谓的望远镜,如今有几件?” 邵毅暗自吐槽,好像我们眼睛有问题,看不到皇上您压抑不住的激动似得。 “只有这两件,全都拿来了啊。”邵毅回答的很无辜,很理所当然,“除了陛下这里,别的地方哪敢留如此紧要神物?” 刘协惊讶非常,这东西,真的是这不着四六的纨绔拿来的啊? 只是,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皇帝暗自磨牙,这小子又装糊涂,“望远镜的制法呢?!” 邵毅好像听到锉齿的声音,立即恍然:“原来陛下说的是这个啊,做法已经有了。而且,夏氏宴清说,如果照着这个原理研制下去,望远镜的望远效果还可以得到高倍数的提升。只是……这个事儿微臣不好参与,还得朝廷相关人士和夏氏宴清谈。顺便验证做法的正确性。” 刘协霍然回头,看向邵毅。千里眼这等神物,居然有制作方法,还是夏家那个和离妇制出来的,没搞错吧? 这这这,如此轻松获得的话,那还是神物吗? 看这样子,夏氏是想把这制作方法卖给朝廷呢。 皇帝和孙从山倒是不意外,毕竟这是之前就说好了的。虽然将作监也在加紧试制,但谁让人家夏氏更有天分、更早一步做出来了呢。 有了做法,而且看样子还不很难的样子,皇帝就不着急了,只是有点儿遗憾刚才没把将作大监曲江带上,好印证一下望远镜的制作是否容易。 现在的话,只好再耽误些时间,宣曲江觐见了。 皇帝缓步踱回楼阁上位,坐下。 三人连忙跟上,侍立一旁。 “宣曲江觐见。”皇帝吩咐。 跑腿的自然还是孙从山。 孙从山离开,刘协心中百般纠结,却不敢追着皇帝询问,只得等曲江过来再说。 想来曲江作为将作大监,看到这千里眼,应该能判断它是怎么做出来的吧? 邵毅也不平静,他是提供望远镜的人,但这里三个人都见识过望远镜奇效了,只有他还没体验过,很冤的。 “陛下。”邵毅试探开口。 皇帝看向他,神色淡淡的。 邵毅继续:“这望远镜,能否让微臣也见识一下?” 皇帝和刘协都有些惊讶。 “望远镜,你都没看过,就带来皇宫?”皇帝这是询问,还有点儿责备。这也太不谨慎了,他就不怕这东西不顶用、被治欺君之罪吗? 邵毅摊手,“望远镜事关重大,在房间里看不出效果。若拿到外面,微臣着实怕被人看到,泄露了技术。又想早一步拿给皇上一观,所以得知望远镜做出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微臣就带着进宫了。” 刘协有点儿发愣,这么不严谨的行为,还能被他用在对皇帝的忠心上,不得了。 “嗯,你自行去拿。总不能东西经你手的神奇物什,反倒不让你观看。” 堵不如疏的道理皇帝还是知道的,总是被好奇心吊着,万一这小子私自再给他自己做一个望远镜,就多了一份变数,不划算。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找缺口 “回禀陛下……”曲江心里打鼓,此千里眼一定是清韵斋的研制成果,听皇帝的意思,这就要他照样制作了吗?这个,是不是不太好啊? 但皇帝问话却不能不答,“这千里眼结构简单,既然已经见过实物,制作当然不成问题。” 曲江是懂工匠行的,他虽然完全不懂光学知识、折射、凹透镜凸透镜的性能,但通过这段时间对玻璃的琢磨,又有手上这现成的望远镜的结构,他对望远镜的制作已经有了定论。 他甚至已经通过目测,大约确定了千里眼两端玻璃片的尺寸和弧度。 现在,只要让将作监研制千里眼的工匠打磨出规格稍有不同的玻璃片,就可以着手试验不同玻璃片组合之后的效果。他可以预测,这个过程很快。 当然,若是皇上能让他拿到一支千里眼借鉴,那是可以直接制作的,会更快出来结果。 这么想着,曲江恨不得向皇帝讨要一个望远镜,马上回到将作监,让工匠着手进行打磨工作。 只是,如果这样,就是将作监偷了清韵斋那民间作坊的技艺了吧? 他再瞥一眼邵毅,这位在清韵斋是有份额的。若皇上没有表示,他倒是能做主将作监的一部分银子,可以给清韵斋一些补偿。 只不过,相对于千里眼的神奇,和使用清韵斋技术给将作监节省下来的财力物力,补偿银子不会很多就是了。 “嗯,”皇帝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已经有了可以借鉴的实物,那就不用再耗费人力物力试制了,你拿一支望远镜回去,照着制作即可。”丝毫不提清韵斋在这方面的付出。 曲江心虚的瞄一眼邵毅,刘协也从皇帝和邵毅刚才的话语中知道这望远镜的出处,怎奈皇帝自己没提清韵斋,他们也犯不着提醒不是。 邵毅忍着蔑视皇帝的冲动,很是惊讶的对曲江说道“大监果然厉害啊,只刚才这短短时间里看过几眼,就能知道千里眼那很多关键。这些东西,卑职问过夏氏宴清很多次,也听了多次讲解,那什么的折射、聚焦、焦点重合什么的,着实让卑职头大。没想到大监一看便都能明白,厉害之极,厉害之极呢。” 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的表示他对将作大监厉害的钦佩。 嗯? 场间几人同时把视线转向邵毅这家伙说的都是什么?感觉不是人类语言的样子,那折什么、什么聚集、什么重合……啥东西? 皇帝几个外行眼中流露的是一头雾水。 曲江却是愕然了一下,他,他知道什么了?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一个愣神之后,曲江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瞬间闪烁出一探究竟的渴望,他急急问邵毅道“折射……焦点重合?邵,邵校尉能否告知,这些是什么?” 作为一个致力于工匠行的官员,曲江是知道焦点这个词的。 只是,远古先贤提到的这个词所表示的意义,在经年累月的消磨中,已经虚幻了。甚至让人们以为,那个词汇只是个笔误,根本就不具备实际意义。 而现在,他很敏锐的从邵毅话语中,听到了这个似是而非的生僻词汇。更是察觉到一种异样,一种能让他窥视到新视野的新奇。 邵毅很不给力的面露无奈,“这个,卑职着实搞不明白。卑职只知道夏氏宴清在研制望远镜时,曾用到过这些词汇所代表的玻璃性能。她还说过,若有致力于钻研的大匠,掌握了玻璃的这些性能,不但能做出高倍数的望远镜,还能开发出玻璃的更多性能和作用。” “是吗?夏氏女懂这些,提到过这些性能吗?”曲江问话中有了些急迫,一点儿没被邵毅的无奈打击到,反而多了几分希望。 邵毅对于曲江的反应很满意,他是不敢戳穿皇帝曾说过,若清韵斋提前做出千里眼,朝廷会出银子购买其技术。 他怕皇帝给他穿小鞋,但若夏宴清掌握有将作监不知道的技术,由曲江出面说出将作监不具备这种知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堂堂大梁朝朝廷、大梁朝庆元皇帝,难道还好意思对一个女子强取豪夺不成? 邵毅心下得意,面上依然是一副抱歉的神情,对曲江说道“夏氏宴清应该懂的,卑职曾听她说过,研制望远镜,哦,也就是大监说的千里眼的过程中,她已经把这些东西整理成册,是制作千里眼的原理的一部分。” 曲江立即转向皇帝,这就是只有夏氏女掌握的东西了,只看千里眼的部件和外形,那是搞不明白这些的。 陛下,这样的话,那就不好伸手向一个女子讨要了,要真金白银见真章的。 皇帝不懂焦距焦点什么的,但他是干什么的?整天揣摩的就是人心。 他刚才之所以不提清韵斋、不提夏家女,只让将作监照原样制作望远镜,就是想看邵毅的反应。 哪知道这小子会来这么一出,没在他这里下功夫,反而找到曲江这个缺口,还如此有效的让曲江出面了。 皇帝并不纠结于此,只是很不解的问曲江“朕瞧着,这千里眼着实能看到视力不及之处,又是结构简单,照着曲爱卿之法,定能制作。这个……”皇帝瞥一眼邵毅,“已经和夏家女没关系了吧?” 额,不说别人,就是心理素质极其彪悍的刘协也很替皇帝尴尬,眼神乱飘,假装没听到皇帝这么没品的问话。 大冬天的,在木质楼阁之上,曲江的额头真的有汗了,替皇帝冒的汗。 他用官服的衣袖拭了拭额角,说道“若只照现有样子制作千里眼,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局面,不但于神器没有提升。时日渐长,怕是有退步也未可知。” “哦?会有这等事?”皇帝神色凝重起来。 “有,”曲江肯定,但他也得给自己留有余地,“当然,这个前提是,夏家女研制千里眼时,真的掌握了这些关键原理和材料性能。” 皇帝转向邵毅“夏氏手上有这些东西?” 邵毅的回答和曲江一样“有。” 皇帝随意道“承安回去,尽快把夏氏手上掌握的资料送来朕这里。曲爱卿领一只望远镜回去尽快复制出成品拿来给朕过目。行了,今日先就这样,都退下吧。” 结束的有些突然啊,站在一侧的刘协,和正在回话的曲江大感错愕,但也打算行礼退下了。 邵毅却没动。 刘协见还有戏码看,便停了停。曲江见此情形,便也瞄着皇帝的神色,站住了。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邵毅,问道“承安还有事?” 他还记得邵毅来此,除了拿望远镜给他过目,还有一件事的。只不过,邵毅此时固执的停下,不知为的是哪件事。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历史意义 若是之前,夏氏虽然聪慧,却也不过是个善于经营的女子,就算能积聚钱财,于朝廷而言也没什么。 如今则不同了,牵扯到和军事、国事相关的望远镜,夏氏的婚事,还真不好让她嫁给别的世家大族。 小门小户的话,如此奇才女子,那就着实不厚道,有些委屈她了。 更重要的是,就是嫁给小门小户,那也不保险啊。 皇帝静默好长时间,终究不得要领。 也不知邵毅那番话只是为了吊起曲江兴趣的杜撰,还是夏氏真在玻璃方面有什么新发现。 算了,先搁着,看她和曲江接洽的情况,再作打算吧。 在皇帝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一旁的孙从山却已经看出些苗头,皇上看起来是在烦恼夏氏和邵毅的事情,而他琢磨夏氏的时间,有些长了。 ………… 邵毅和刘协出得皇宫,不带停歇的,和刘协道别之后,便和等在外面的修远一道,再次往清韵斋窑场而去。 “……照着曲大人对折射什么的兴趣,把将作监的事情安排好,他第一时间就会和夏姑娘约谈。你这里的资料可准备妥当?” 在窑场待客厅坐定,上茶之后,邵毅便把今日在皇宫发生的所有事情,向夏宴清和盘托出。 “东西是现成的,没问题。”夏宴清说道,“只是,皇帝不愿付银子,邵公子如此强行讨要,是否不太好?” 那可是皇帝,因为这个惹皇帝不快,很没必要。 邵毅笑道:“我也是琢磨过后,才决定试探一二的。皇上是个有胸襟的君王,在这件事情上如此苛刻,说不定就是想看看我的态度。一个贪恋钱财的皇家子弟,对于皇上来说,应该更容易满足、也更容易控制一些。” 这种论点夏宴清倒是听说过,只不过,她还是有些不解,“之前,皇上能把太孙交给邵公子带,不是已经很信任你了吗?” 邵毅笑了笑,轻声说道:“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完全相信某个人?相较一些多疑的皇帝,当今圣上已经算宽厚了。” 夏宴清点头,“那就好,望远镜只是想法新奇,若真论制作,只要有品质过得去的玻璃,制作还是比较简单的。不值多少银子,具体多少,让将作大监看着给吧,若因为这个惹了皇上厌弃,那就不好了。” 邵毅很不赞同这个观点,急道:“怎么能说不值多少银子呢?若没有你的玻璃、没有你的想法,任人们想破脑袋,也不敢想千里眼这种神物。就冲曲大人对你研究玻璃的那些术语的热心程度,想来要是卖钱的话,那也绝对值不菲的银子呢。” 啊?夏宴清愣了愣。这位,很有现代人的思维意识嘛,懂得知识、技术就是财富的道理,想法很超前。 邵毅瞥一眼外面的日头,不早了呢。 “我今日这么急着来传话,就是为的这事儿,想夏姑娘对约谈曲大人的事有个心理准备。望远镜的制作是一部分收入,还有你那些关于玻璃的数据,若是对望远镜的望远效果有提升,那就得考虑要个配得上的价钱。”邵毅说着,像是给夏宴清鼓劲似得,郑重点了点头。 夏宴清苦笑,点头答应:“行吧。” 她记录的关于玻璃的简单光学数据,还有望远镜倍数和透镜焦距的关系,哪里是能用价钱衡量的? 若说玻璃最早的使用,除了能用于门窗,增加房屋的采光和保暖,和陶瓷差不多,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不如瓷器精美有内涵。 但是,若从历史进程的角度上来看,玻璃对于科学进步的历史意义,绝不是陶瓷和瓷器可以比拟的。 玻璃在光学技术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有了望远镜的基础,让天文学有了飞跃性的发展,更是生物学、微生物学发展必不可少的物质依据。 要知道,天文望远镜和显微镜两种最重要的光学仪器,在试验科学发展上,有着不可或缺、不可动摇的地位和历史意义。 在她生长的那个世界,可以说,没有玻璃,就不会有科学发展。 从这些方面来讲,望远镜和凹透镜、凸透镜的出现,以及玻璃的一部分光学性质,是无价瑰宝。 但是现在,望远镜发展下去。若有一天,让古代人看到月亮上没有他们以为的广寒宫,没有桂花树、也没有嫦娥,太阳是个大火球,再发现天体是运动的…… 夏宴清捏了捏额角,这会不会是一场劫难啊? “夏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邵毅的询问打断了夏宴清的苦恼。 “没有。”夏宴清连忙说道,“曲大人那里,到时候再看吧,总之,望远镜并没花太多时间和人力,能多些银钱自然最好。若不能,也犯不着强求,赚钱的日子早着呢,不贪这一时。” 如果真有她担心的那一天,对于历史来说,也是短暂的,却绝对有着长远意义。这些事情总是不可能在她生活的这几十年里发生就是了。 邵毅见夏宴清还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犹豫良久,还是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夏姑娘是开作坊、做生意的,不管皇上和曲大人愿意给的价钱是多少,夏姑娘还是应该明确告知曲大人,你手上技术和数据的重要性,那是绝对的无价瑰宝。不付很多银子,曲大人能给个恩典也行。” “为什么?”夏宴清颇为不解。再说了,将作大监品级是挺高,但终究只是朝廷官员,他能给什么恩典? 邵毅严肃说道:“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得来太容易的东西,就不会被珍视和珍惜。夏姑娘要让朝廷和皇上知道,你对大梁朝是有功勋的,夏姑娘能出现在庆元年间,是庆元帝的幸运。” “要不要这么严重?”这个说法让夏宴清感觉很是突然。 一直以来,她都想着怎么遮掩她所掌握的东西。否则,一个解释不好,被当做妖孽异类处理,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夏姑娘在玻璃方面有天分,这没什么不能示人的。长远来说,庆元年间有了夏姑娘,望远镜得到有效使用,会在很多方面占有优势,的确是陛下之幸。”邵毅很是理所当然。 他很不喜欢皇帝对夏宴清的不在意和轻视。既然玻璃和琉璃的出现,不能让皇帝对夏宴清改观,那就让朝廷多出些银子,这也是物以稀为贵的一种体现。 想省钱没关系,那就给些别的,他家阿灿很好说话的。 “恩典的话,不是将作大监能做主的事情吧?”夏宴清问道。 邵毅笑道:“曲大人做不了主,但皇上能啊。” “那,好吧。”夏宴清依然以为她只要能赚到钱就好。可是,如果真能得到朝廷或者皇帝的什么赏赐,的确算是个不错的保障。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至关重要 曲江忽然觉得,他看人的眼力有问题了,这夏氏,好像不是那么好啊,起码,在谦逊方面,就差了很多。 夏宴清把曲江的反应看在眼里,语气谨慎了一些,说道“大人安排贵处工匠制作望远镜,一定是对玻璃片进行了测量,照着测量数据进行制作,组装之后才能知道是否成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势必就会造成如此状况。” 曲江表情复杂,这不是昨日他说给皇帝听的话吗?还有这女子……是怎么知道他安排做事步骤的? 哦,她精通工匠行,更善于经商。拿到一样新东西,想要获利的话,复制当然是最快速的方法。 夏宴清见她的话达到目的,示意心秀和心容守在门边,才继续说道“不知大人是否知道望远镜两端玻璃透镜的成像原理?民妇这段日子研制望远镜,在玻璃材料上有些心得,若使用得当,对于望远镜及其衍生物的精进大有帮助。当然,若是曲大人自己钻研,自然也有所得,只是需要花费些时日而已。” 曲江没应声,但心中已经在衡量夏宴清说的话,且已经有很深的触动。 历朝历代,能担任将作大监的人,其中不乏对工匠行有兴趣、钻研颇深的。但是,受将作监服务于皇宫的限制,并没有哪一任将作监在技艺和术数方面有建树。 现在,曲江发现,他有机会在这方面有突出贡献,或者加深研究,会有典籍流传于世。 诚然,现在将作监已经有了望远镜,可以照原样复制,他也可以对玻璃进行深入研究。假以时日,总会有进展。 但这进展程度,怕不是他能把握的了的。说不得,最后他只能做个奠基,为后人的研制做基础。 更有可能的是,会被搁置,直至被时间所湮没。 就像他曾看到过的、先贤关于焦点和影像方面的词句,如今看来,那只是存在于几页纸上的几个词汇而已,再没有别的意义。 同时,跟随曲江而来的两人神色也有了变化,在某项事物很出色的人,多是能下功夫潜心研究的。 昨日那堪称千里眼的望远镜,制作之简单,已经让他们耳目一新。如今更是听做出望远镜的人,说出还可能有别的际遇,由不得他们不动心。 夏宴清见几人都有意动,便不再绕圈子,说道“此事的研究若有突出成就,不但对朝廷大有益处,应该也是能够载入史册的突出贡献。望远镜不是民间使用之物,之前,圣上曾说过,民妇若能早一步研制出望远镜,朝廷会购买其制作技术。如今更有民妇对于玻璃某些材料性能的发现,不知曲大人能给民妇一个怎样的价格?” 从容镇定、侃侃而谈的夏宴清,再一次刷新了曲江对她的认知。如此精明的女子,难道她没想过,由她自己研究得出成就,把她的名字载入史册,这不是更好吗? “如此好事,夏姑娘为何不自己潜心研究,反而很热心的想让予他人?”曲江问道。 夏宴清一笑,神情自若洒然,“民妇不过村姑出身,偶有际遇,又怎会以为好运会时时眷顾于民妇?再者,不论人力物力、还是出于机密考虑,此等技艺哪里是寻常人可以掌握的?这点儿自觉民妇还是有的。” 曲江暗自点头,这女子很识趣、很精明。 “还是先看看你的研究所得吧,本官会视情况,尽量给予相应报酬。” “心容。”夏宴清叫了两个丫头,又转向曲江,示意他往待客厅那张议事长桌过去,“几位大人,请。” 东西早有准备,心容、心秀得到夏宴清的示意,上前把墙角一个矮柜打开,里面林林总总的物什拿出,都是夏宴清在试制望远镜过程中,在玻璃的一些光学参数试验中用到的东西。 包括曲江在内的将作监三人,看到一一罗列的物品,神色间颇为不解。 除了一些不同规格的玻璃透镜,是他们近来有所接触,比较熟悉,有认知的,其它……那是什么? 这些是实验需要用到的东西,夏宴清暗道。 在没有理论和系统庞大计算数据辅助的时候,实验科学是科学发展的最基本方式。 看到这个时代工匠技术行顶尖的几个人的神情,夏宴清心里有了些期待。也许,他们华夏之地,也有机会通过发展实验科学,能先一步走在科学和生产力的最前端。 她取过心秀捧上的一本册子翻开。 这个册子比寻常记账册子大了一倍,装订也有些粗糙,看起来有些地方还不甚平整。 但翻看第一页的内容,却让曲江等人神色凝重。 这本册子是夏宴清把她试制望远镜过程中,比较清楚规范的计算和草图删减之后加以整理,又辅以文字说明,装订而成的。基本上可以看做是望远镜制作过程的重现。 其中当然有不同规格透镜的各种参数,以及成像原理、目镜和物镜的关系。 将作监的大佬,自然是这个时代对这些东西无比熟悉的人。虽然这些草图和所指的实物是新奇的,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能让三人激动。 然后就没夏宴清什么事儿了,最后,她干脆退到原本的椅子上坐下喝茶,吃了几粒干果。 她见三人挤在一起,对那本册子指指点点的议论,还拿了相应的实物器材做辅助,恐怕这热议会持续一段时间,便也拿出清韵斋的账册观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位将作监的人一点儿没有这是别人地盘的自觉。 在心容招呼作坊小伙计搬来椅子,又上了茶水之后,三人更是把这里当成将作监的议事房,完全忘我的做事了。 夏宴清看了好几次日头,深深后悔自己太过冲动,应该先选几页在他们眼前晃晃,然后立即送客,让他们回去自行商量。 现在可好,眼看着就要过年,她忙着呢。却不得不荒废宝贵的时间,在这里陪客。 “咳咳。”终于不能忍了,夏宴清重重的干咳两声,以示提醒。 之所以重重的,是因为她之前已经轻咳了好几次,都没见三人有动静。 那三人大概觉得将作监的议事房不应该有女子的声音出现,尤其是曲江,抬头时已经是眉头紧皱,面显怒容。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可思议的事 把曲江等人送出大门,夏宴清主仆回到她做事的房间,整理衣物准备回家午饭。 心秀一边把夏宴清的青羊皮斗篷拿来,一边喜滋滋的说道:“姑奶奶真的好厉害呢,那位曲大人来时还一口一个夏氏的说话,不多会儿,就改口夏姑娘了。看着就是想讨好姑奶奶,生怕姑奶奶不给他们讨教的机会。” “嘿嘿。”夏宴清笑了一声,听听这嘚瑟劲儿的。 她披上斗篷,一边系带子,一边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不过是为了说话顺口而已。” 心秀说的很对,但是,她不好意思点头说,就是,别看他们是朝廷大员,也得巴结姑奶奶我啊。 心秀还要说话,夏宴清连忙打断:“行了,能把东西交出去,咱们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不说了,回家吃饭。” 心容接话:“是呢,咱们是做生意的,能稳稳当当赚钱就好了。” 夏宴清赞许道:“心容说的很对呢。从今日起,那些事情咱就不提了,只当和咱没关系。” ………… 曲江此行收获巨大,把东西拿回将作监安顿妥当,急吼吼的吃过午饭,便求见皇帝了。 不是他不识眼色,不看时间的打扰皇帝,而是他从清韵斋窑场回来,时辰已然不早。再把带回来的资料和物品安排妥当,早已过了午时。 这不,吃了迟到的午饭,就是开工的时间了,正好求见皇帝,给皇帝回话。 皇帝倒是不奇怪曲江这么快就求见,只看昨日曲江听到邵毅蛊惑似得那几句话、所表现出的激动和渴望,就知道他会在能腾出空的第一时间约谈夏家女。 说起来,皇帝比较欣赏曲江能潜心于将作监的各项事务中,没那些弯弯绕的心思。 处处心机,步步算计的官员和仕途之路,虽然有时候也有点必要,但是,能和心思简单直率些的人打交道,终究比较舒服、能让心情放松。 曲江进入御书房行礼时,皇帝一眼便看出,他和夏宴清的约谈一定非常顺利,且让他满意。 有了这个认知,倒让皇帝起了好奇心。若论专业,曲江和将作监的工匠,那都是工匠行中顶级的人物。 夏宴清做出了什么,能让曲江如此满意? “坐吧。”皇帝看着曲江坐下,问道,“曲爱卿已经见过夏氏了吧,不知商议的怎样了?” “托陛下洪福,微臣此行极为圆满。” 说着话,刚刚坐下的曲江又站了起来,向着皇帝深深行礼,“是陛下执政严谨,庆元年间世道清明、百姓安康,所以能得上天眷顾,这世间才有了稀世玻璃、才有了千里眼这等神物。” 皇帝怔了怔,怎么又说回这个话题了? 他失笑道:“你在夏氏那里见到了什么,竟会如此激动?” “夏氏在研制望远镜的过程中,整理出关于望远镜和玻璃材料的一整套理论。其中的实验数据和计算方式,着实让人耳目一新。微臣也是看过夏氏出示的资料,才知道匠人做到极致,也是能做出高深学问的。” 曲江反复琢磨他在夏宴清处得到的数据,消化了一中午,情绪不但没平复下来,反而更激动了。 “说具体一些。”显然,皇帝没听懂曲江的话。 “若夏氏提供的理论正确,依据这些理论,望远镜能看到的距离,将会不断延展。只要视野没有阻隔,就能望的足够远。” 曲江没敢说,照着这种理论延伸,说不定哪一天,望远镜就可以望穿苍穹了,那样是犯忌讳的吧? 但多说说关于高倍数望远镜的憧憬,却是没关系的。 这次皇帝听懂了:“曲爱卿的意思,若根据夏氏的理论加以改进,望远镜可以看的比现在更远?” “是。”曲江笑眯眯回答,并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小的布袋,“微臣给陛下看个稀罕。” 布袋里放着两片玻璃凸透镜,曲江取出其中一片,又向孙从山要了一张纸,对皇帝说道:“这个形状的玻璃片叫凸透镜,它能把接收到的阳光聚集于一点,这一点可以让物品燃烧起来。” 这是那本册子里提到的,同时也有相应的理论说明。 “不会吧?”皇帝一听就感兴趣了,毋容置疑,阳光是温暖的。尤其夏季的烈日炎炎,但若说阳光能点燃什么东西,那就夸张了。 现在是冬日,更不可能吧? 皇帝虽然提出疑问,却从龙榻上站起,走到曲江身边。 孙从山是伺候皇帝的,加上他也满心好奇,亦步亦趋的跟着皇帝,站到窗台一旁。 今日正是个大晴天,曲江正站在窗边,把他打算点燃的纸张放在窗台上,用凸透镜寻找合适的角度收集阳光。 没动几下,那张空白的宣纸上,就出现了一个亮点。 曲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凸透镜的焦点落在纸面上,一动不动。 依然没用多长时间,宣纸上的那个白点先是冒起一股轻烟,随即,宣纸真的开始燃烧。 宣纸上冒起火苗的一瞬,皇帝着实唬了一跳,还往后撤了一下身体,“这,这居然真的点燃了,不用火石火镰,只用玻璃片,就能点火?怎么回事?” 这也太神奇了吧?如此一来,将士行军之中,用这个埋锅造饭,岂不是更加方便? “依照先贤典籍上的论述,能让纸张燃烧的那个亮点叫焦点,是光线照射玻璃时发生了偏转……”曲江努力用他刚刚理解的知识,简单给皇帝讲解。 “还有这个,”曲江把玻璃片交给皇帝,说道,“陛下可以用这个,试试看能否放大书籍上的字迹。” 曲江给皇帝普及了一下光学知识和接下来可以进行的研究。 皇帝亲自试验凸透镜的焦点和放大镜效果时,着实惊诧了好一阵,连道不可思议。 试过几次之后,皇帝想到凸透镜怎么就到了曲江手中,他问道:“曲爱卿已经和夏氏谈好报酬了吗?已经交付过了?” 有之前邵毅的铺垫,皇帝相信,夏家女一定不会放弃能换银子的望远镜研制资料。 只是,不知曲江用了多少银子,才把望远镜的资料和研究物品悉数拿了回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请功 这一刻,皇帝有点诧异曲江的交涉能力了。 他虽然没见过夏氏,但从她一系列做生意的手段,以及刘协调查的结果来看,那可不是个省油的。 曲江这样一个潜心于工匠行的人,居然能用他可以动用的银钱,拿下夏氏这些有理有据的奇思妙想,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果然,曲江听到皇帝问话,摇头摇的那叫一个利索,“禀陛下,夏氏出示的所有,已经不是微臣可以判定价值的。所以,购买技术的价钱并未谈妥,只是夏氏颇具胸襟,见微臣迫切需要她展示的资料和物品,便让微臣先行拿回了。” 说到这里,曲江猛然发现,他这次交差,因为太过激动,好像弄错了程序。 “这个……”曲江慌忙站起,躬身请罪,“陛下恕罪。” 皇帝有点儿诧异,说的好好的,曲江的差事办的也不错,虽然没谈下来价钱,但把东西拿回来,事情就成定数。好端端的,怎么就请罪了? 曲江真有点儿诚惶诚恐,夏宴清给出的那本册子,他第一时间注意的,只是关于望远镜制作原理和玻璃性能。但随后细想册子上乱糟糟的术数表述方式,却让他大有感悟。 如果那些表述方法能够整理成一个体系,以后在术数和计算方面,会简单很多。 所以,他很是激动,求见皇帝交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一定要帮忙夏氏,帮她求一个配得上的恩典。 可他却忘了,他向皇帝交差,应该先把从夏氏处拿来的东西让皇帝过目。 曲江哭丧着脸,说道:“微臣对今日所得过于激动,着实忘了,清韵斋所得成果应该先拿来给陛下过目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皇帝失笑。 事情就是这样,这样的失误,如果发生在善于钻营的官员身上,事后再百般遮掩,怕是皇帝真会不悦,认为这是在藐视皇帝的权威和地位。 但是,曲江坦诚自己失误,反倒是没什么了。 “嗯,念你初犯,朕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吧。朕恕你无罪,坐下说话。” “谢陛下隆恩。”曲江忙谢恩,补救道,“将作监的文吏应是正在誊抄清韵斋那份书册,还有一些试验器具,微臣这就取来请陛下过目。” 皇帝摆手,示意他先坐下。 “先不急,那些东西,就算拿来,朕一个外行,也是看不明白的。你先说说,夏氏出手这些东西的要价吧。” 曲江为难,望远镜的技术原理和试验方法固然重要。但不看到册子的话,皇帝又怎么会知道其中价值呢。 “禀陛下,夏氏所献之物意义重大,价值不好估量。夏氏的意思,银钱少些没关系,但是,希望能得朝廷或者皇上一个赏赐,让她和清韵斋有个保障。”曲江斟酌着,把夏宴清的意思用一个温和的方式说出来。 “什么赏赐?给清韵斋一个御赐匾额?还是御赐她一柄如意?”皇帝说道,思量着,这些东西是否够分量。 按照望远镜对朝廷的重要性,这些东西好像不怎么够。但再多封赏的话,望远镜这事儿不能公之于众,凭白重赏,说不过去吧 曲江差点儿就又站起了,“陛下夏氏不但有进献望远镜之功,她在术数方面的记录方式,若加以妥善应用,对朝廷工事和天文地理方面的记载和计算,也大有益处。只御赐匾额或者如意的话,怕是……有点拿不出手。” 这是嫌弃皇帝的赏赐不好、不够分量,曲江越说,声音越低,很没底气。 皇帝没纠结他的赏赐被嫌弃,却皱眉道:“越说越离谱了,夏氏才从乡下出来多久?被你说的,竟然连术数和天文地理也懂了,简直是无稽之谈!” 曲江虽然浸心语工匠业,但也不是个迂腐的,这次是怎么了?竟会被夏氏愚弄至此。 “陛下息怒。”一旁的孙从山连忙上前,给皇帝换了杯茶。 曲江见皇帝恼了,再看孙从山递过来的眼神,连忙站起,拱手禀道:“陛下容禀,正因为夏氏长于乡野,虽天资过人,但无术数根底,所以才能为着便利,误打误撞用便捷方式做了数字记录。” 皇帝继续拧眉,这是什么话? 那是术数,让多少读书一流的学子一窍不通、望洋兴叹的术数。生长于乡下,才跟着先生学了一年多的女子,她懂什么是术数? 但曲江显然不是个说谎的人,更何况夏氏和曲江是一点儿利益关系都没有,犯不着替夏氏编造谎言。 好在皇帝在这上面还是知道点儿的,不说复杂的算筹计算,简单的加减和九九计算法,他还是懂的。 “你还是回去把夏氏那本册子拿来吧。”皇帝摆摆手,这次摆手是赶曲江回去取东西的。 曲江离开,皇帝征求孙从山的意见:“望远镜不论是以何种形式出现,总是夏氏之功。怎奈她只是一个和离女子,还是个经商的,该当如何赏赐于她?” 对于皇帝来说,夏宴清的这个要求很合皇帝的心意。 买技术的话,那可是要用银子的,国库啊、开支啊、赋税多少和百姓艰难啊……等等,那都是困扰每个朝代的事情。 赏赐就不一样了,皇帝说句话,官吏动动笔杆子,就完事儿了。 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现在,让皇帝烦恼的是如何赏赐。 以夏氏之功,这若是个朝廷官员弄出来的,那就是大功勋了。随便给个机会、立个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可夏氏,没理由啊,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真的御笔亲书一个玻璃、琉璃什么的匾额应付差事吧? 那可不单单是个和离女子,她身后还有夏珂父子三人,和他打算用来辅佐太孙的宗室子邵毅呢。 这种事问出来,让孙从山也很有压力的好不好?皇帝都不好把握的事情,他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禀陛下,玻璃应是前所未有的罕有之物,是夏氏开创了玻璃行业的先河,在玻璃的经营中,也没有借着玻璃稀有获取暴利。 马上就是新年,陛下可以在开年之际下一道圣旨表彰夏氏,辅以御笔亲书的匾额。若夏氏不做违法乱纪之事,只求自保的话,有这些足够了。” 孙从山斟酌再三,终究是给了个建议。 皇帝点了点头,建议不错,表彰圣旨可调整的力度比较大,完全看内容和措辞。圣旨和御赐匾额同时下达,分量应该有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好事 曲江从窑场把望远镜和玻璃的相关理论原理拿走之后,夏宴清还是有些担心的。 她在计算的时候,就想到了夏小娘子那浅的不能再浅的根底。 就算有聪慧异常、天赋异禀做基础,她也学不来古人用算筹来加减乘除。 她手头上倒是有一本关于算术的书籍,可是,对她来说,那是仅次于天书的存在。短时间内,她根本学不来。 于是,她找了各种由头做借口,只说是突发奇想,想算算看有没有规律可循,便列出算式,请夏梓希进行计算。 经过旁观夏梓希计算,夏宴清很确定自己和那算筹犯冲,看到算筹就头晕的厉害,基本上处于不识数的情况了。 这种落后的计算方法一定得改善,而她以后说不定还要接触到计算,总不能每次都找兄长帮忙。 第一步就是改变书写方法,古代那种三万八千六百几十几的记录方法,简直复杂的天怒人怨……好吧,人家古代人习惯了,不觉得有怨气。 可她不成啊…… 阿拉伯数字,她是不敢弄出来的。她怕她还没作古,就从外域传进来那种被人叫做洋码子的东西。 那时,她可怎么自圆其说?说不清楚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那才是要命的大麻烦。 一步一步来吧,先用汉字的一二三四代替阿拉伯数字使用,其它可以照搬。 之后就是加减法的竖式,这个和数字记录方法一样,不用解释。只推说自己不懂术数原理,只是为了计算和书写方便,胡乱做出的尝试。 然后,一不小心,居然就成功了。 反正夏梓希惊讶之后,是信了。开始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的胡闹,只不过,多尝试了几次,就被那种简便简单的记录方式征服了。 还有加减法的竖式,试着计算几次,夏梓希几乎拍案叫绝了。 若不是夏宴清正在进行的是千里眼的研制,是朝廷和军中的管制物品,夏梓希就要把这种计算方法推广到云山书院了。 抛砖引玉嘛,先做这些简单的好了。夏宴清相信,她只要把这个砖抛出去,只要从事计算的人能在其中看到便利便捷,一定能把乘法除法、甚至乘方开方的算式也研究出来。 长此以往,各祖辈先贤努力研究之下,中土之地的计算方法,除了书写不如阿拉伯数字流畅之外,其它方面,完全可以站在世界顶端。 曲江是信了,只看皇帝信不信。 只要皇帝能相信她这说辞,别人就更犯不着质疑。 这算是数学研究领域的事情,一般情况下,对科学研究感兴趣的人,和拘泥于读圣贤书的人不同,科研人士更崇尚事实的真相,追究的是进步和变革。 正因为有这些人,才会有科学和生产力的不断进步。所以,关心计算方法的人,不会把心思用在质疑计算方法的来处是否合理上。 而那些会在这上面用心思的人,则不关心术数和科研方面的事情。 一旦大家接受了这种简单的算法和书写方法,有的是献身于科研进步的人对数学和计算进行完善。 这算不算给了中土术数变革一个契机?若是再辅助以实验科学的开展,什么辉煌啊、巅峰啊、什么站在世界之巅啊,是不是就都有机会实现了? 她这一套计算方法的改进,终究是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的,还有邵毅这个合伙人存在,所以夏宴清担心是有点儿,却不严重。 天色将晚,她回到家时,夏珂父子在外当差做事的,已经先她一步回来。 在姜夫人房里,给父母行礼,见过兄嫂之后,两个嫂嫂,高氏去厨房,督促晚饭情况。大嫂杨氏带着孩子去洗手,做饭前准备。 两人离开,夏珂看一眼夏宴清,很随意的说道:“下衙之前,皇上召见为父,问了问宴清作坊的运作情况。说你的玻璃业对朝廷的工匠业兴盛有大功绩,如今时间太紧,对你的封赏安排在年后。” 啊?这么正式吗?还提前通知家长了?夏宴清有点儿回不过味。 姜夫人也着实的愣了愣。 夏梓堂却是大喜,说道:“真的吗?大好事啊,可惜得年后了。若是年前,和新年一起,咱们着实庆祝一番。” 夏珂继续说道:“皇上还夸赞子希在术数方面有真知灼见,有真才实学,问子希有没有入士的意向。” “术数方面,那是小妹……唉……”夏梓希一瞬间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了,话也说了半句,便停下来,看向夏宴清。 自家小妹没有别家闺秀那样的小性子,但这事儿可不是寻常小事,若小妹在术数方面的的简化和计算能得到进一步发展,以后说不定会青史留名的。 而他,现在被皇帝强迫偷窃小妹的功绩。 夏梓堂却是贼兮兮的一笑,这事儿一定和研制千里眼有关,自是不能说明。皇帝又不想埋没夏宴清这份功劳,只能放在夏家最合适的夏梓希头上了。 他了解自家兄长,一定不愿占有不属于自己的名誉功绩。可是,皇帝都说话了,奈何? 夏宴清自然明白夏梓希的意思,她没说什么,只无奈的摊了摊手,说道:“我那都是异想天开的胡闹,也幸亏二哥不嫌弃,肯帮我算一算。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 说着,还侧身凑近夏梓希,煞有介事的低声说道:“幸亏有二哥顶着,这事儿若真是我做的,怕是麻烦大了呢。” 夏珂点头,心下熨帖,他这女儿,着实聪明睿智,很多事情看得很淡、看得很开。也只有这样不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才有时间和精力做那许多惊世骇俗之事吧? 姜夫人听到夏宴清和夏梓希的低语,不由得担心,“好端端的,怎会有麻烦?是否和前些日子宴清试制的玻璃物品有关?” 夏珂和姜夫人隔着一张炕桌而坐,听出姜夫人话里的忧心,安慰道:“那事儿以后和宴清、和咱们没关系了,咱们当它没发生过。皇上这是因宴清开创了玻璃行业,让人们冬日里也有阳光沐浴,年后会封赏于她。这是大喜事。”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注定的 邵毅的笑声里没有丝毫的讥讽不屑,只用浓浓的开心愉悦。因为夏宴清和他说话时,不那么见外了。 对此,夏宴清一点儿不理解,很不乐意的撇撇嘴,笑成这样,至于吗? 果断转开话题,没话找话:“各处衙门马上就要休衙,邵公子当值的时间也少了吧?”说起来,不论什么时代,总有节假日加班的职业,兵马司就是其中之一,古代还没有加班费。 去年过年,邵毅和夏梓堂因为过年轮值的时候少,着实在她的玻璃行兼职了一段时间的安保工作。 邵毅也是想到了去年,能近距离、频繁接触夏宴清的那段时间,心头全是欣喜的回忆。至于今年…… “今年不行了,很忙。”邵毅说道。 夏宴清不解:“什么叫今年不行?”难道还有别处的兼职需要他做? 邵毅说道:“前些日子不是拿了吏部许多官员吗?这些官员和他们的家眷都在等待过年开衙之后处置。过年时,别处都休衙了,监管力度少了很多,蓝统领安排了比平日更多的轮值。” 是啊,还有这个事儿呢,夏宴清这才想起,因为黄秋容的不消停,提前揭开黄家和吏部的大祸。 “那个黄秋容,现在怎样了?”夏宴清问道。 邵毅面色立即古怪起来。 “怎么了?”夏宴清追问,邵毅这个样子,难道黄秋容在这里面还脱罪了不成? 历来都是,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襄亲王妃和江王府都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哪里还有有分量的人搭救她? 邵毅说道:“黄征是这个案子里的主犯,一定会问斩。黄家人也逃不了,最轻也是抄没家产、全家流放。黄家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一份婚约,有个屠夫愿意娶她续弦,勉强算是有夫家的人,想来是不用流放了。” 这下,不但邵毅面色古怪,连夏宴清的脸色也莫名起来。 如此说来,就算没有邵毅从中使力,黄秋容也是个嫁给屠夫的命。 夏宴清看一眼屋角说悄悄话的心秀两人,含糊说道:“那她这命……还和屠夫绑在一起了不成?” 邵毅有点心不在焉:“大概都是注定的吧。” 都是?夏宴清听得心惊,若都是注定,那邵毅的命运呢?是否就算没有靖王、没有夏珂和夏梓堂,邵毅也难逃那样的结局? “个人的情况不一样,结局一定不同。黄秋容她是自找的,而且前后做的都是一样的事,结果自然一样。”夏宴清找着理由,但脸色还是变了。 邵毅一点儿没被夏宴清劝服,但也点了点头,“希望是吧。” 夏宴清前后再想一遍,坚定道:“一定不同的,若不然,你重来这一次,为的又是什么?” 邵毅悠然抬眼,是啊,若是和前世一样,他为什么要重来这一趟? “嗯,不用担心,我努力吧。”邵毅说道,反正他是打算倾尽全力,拼出一个和上一世不一样的命运的。 至于阿灿,他有点儿拿不准了。娶吧,怕连累了她。不娶吧,那怎么办?眼看着她嫁别人? 想起前年那次,他本来已经站在阿灿出嫁的路上,竟然就那么让她嫁给了王晰。当他知道当时花轿里做的人是阿灿时,差点儿把自己呕死。 再来一次?好像真的会死人的呢。 等到十八年后?好像有点儿辜负大好时光啊。 夏宴清见邵毅满脸纠结,脑中灵光一闪,低声说道:“要不,想办法让那谁,提前发动,或者干脆直接打压的他没机会。没有发动的由头,那件可怕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了吧?” 夏宴清没说那谁是具体哪个人,但两人都清楚说的是靖王。 邵毅被乱箭射死的起因,是靖王趁着皇帝暴毙,打算强行继承皇位。 若靖王压根没机会、没势力,也就没这档子事儿了。 还有成郡王。上一世,成郡王隐藏的那么深,谁知道皇帝暴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准儿里面有成郡王的奸计。 及早把成郡王料理了,皇帝长命百岁、天下太平、江山稳固,他就是想找个有乱箭的地方都没有吧? 如此前景,还有夏宴清的担忧,让邵毅心情渐好,而且这提议也不错。 提前让靖王发动就算了,他有点儿不忍心。但打压是绝对要的,这是在拯救靖王,当个闲散王爷就挺好的嘛。 邵毅欣然说道:“夏姑娘的提议果然好,坐等厄运降临哪里是男儿本色?主动出击才是对的。” 先想办法把靖王的势力搞没了。至于成郡王,已经有刘协的人盯着,再有望远镜辅助盯着成郡王府,除非他什么也不做,否则一定会露出马脚。 ………… 曲江终究没在年前把望远镜做出来,他从窑场把研制望远镜的材料取走没两天,窑场就停工,正式休假了。 他因为玻璃质地不过关,找到窑场,又拜访夏家之后,才在窑场的玻璃作坊找到一部分烧制铅晶玻璃的矿石原料。 又请教一番,知道玻璃液搅拌锻压之后,玻璃质地会有大幅度改善,从而得到质地匀净、更加清透的玻璃。 然后才回去将作监,重新烧制玻璃。 但是玻璃的熔制、锻压、退火,那都是需要时间的,不但年前做不来望远镜,就是过年开衙之后,时间也是赶不及的。 好在有了夏宴清研制望远镜的资料,将作监已经用不着望远镜的实物样本。曲江把拆解的望远镜重新组装,交还给皇帝。 将作监的望远镜虽然没做出来,但皇帝手上多一支,也聊胜于无嘛。 皇帝当即就把两支望远镜都交给刘协使用了。现在边关没什么军情,就是配备望远镜,一两支也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交给刘协,立即就能让侍卫监察部的效率得到提高。 成郡王那里,皇帝已经快没耐性了。他生怕哪天忍不住,就找个理由把成郡王除掉,会让成郡王的爪牙逍遥法外,寻机会再依附别的夺位势力。 ………… 很多事情都没解决,京城的形势也很紧张,新年依然到了。 夏家这里,大年三十和初一是一定要回老宅的。作为夏家的后辈血脉,拜祭祖宗,给夏大学士和吕老夫人拜年请安,一样都不能少。 夏宴清已经在这个朝代生活了两年,身体样貌早就养了回来。手中的玻璃和琉璃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还有年后马上就有的皇帝褒奖,底气自然足了很多。 不多言不多语的往几个姐妹里一站,气韵自然就突现出来。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走了什么运 不怪吕老夫人生气,换了谁也忍不了啊。 姜夫人这回答,还不如夏斌夫妇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内容多。旁人说这些事,多多少少还会加上自己的一点儿猜测。 而姜氏,简直岂有此理! 吕老夫人手掌一拍桌子,把自己的手都震得生疼。 夏宴清立即睁大眼睛,看向吕老夫人。看起来,对吕老夫人发这么大的火很不解的样子。这位老夫人,难道无视今是大年三十,要和她老妈死磕? 姜夫人这里,已经急着站起,连连屈膝告罪:“母亲息怒,这事儿,儿媳着实只知道这么多。老爷说了,皇上只是随口一问、随口一说。老爷作为臣子,不能把皇上的随口之言大肆宣扬。” 吕老夫人脸上的褶子都在抽搐了,合着不懂规矩的倒是她了? 夏宴清紧跟着诧异问道:“娘,居然还有这等事,皇上问及兄长和宴清了?我怎么不知道?” 老宅诸人满是不信和猜疑的扫视着姜夫人母女两个,这话……难道是真的?夏珂连自己妻子女儿都瞒着的? 瞒着姜氏倒也罢了,终究是个后宅女子。可夏宴清却是不同,那是能独自做起一个大生意的人,夏珂会把她当寻常的后宅女子对待? 房间里安静的很,连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屏气凝神。 夏宴清转向吕老夫人,试探道:“要不,祖母把父亲找来问问,孙女也想知道皇上是怎么问起孙女的。” 吕老夫人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珠闪了闪。 她可以对姜夫人拍桌子,甚至可以罚她跪祠堂,但对上夏宴清时,心里却打了个突。皇帝召见夏珂,问的正是夏梓堂和夏宴清。皇帝关注的人,就算她是夏宴清的祖母,却也没胆子找茬,万一这村姑有机会告她一状,她可受不起的。 “我有些乏了,先去外一会儿。”吕老夫人直接无视了今天是年三十,也无视了房间里一众儿媳和孙女,扶着丫鬟的手臂,转去内间休息去了。 众人起,恭送吕老夫人离开。 孙氏和女儿夏瑞清在吕老夫人的形消失在里间门后,也跟着站起。 孙氏说道:“既然母亲乏了,那咱们就先退下吧,不要扰了母亲休息。”说完,也不等李夫人和姜夫人说话,便扯一把夏瑞清,母女二人就这么走了。 李夫人见状,尴尬的笑了,对姜夫人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退下吧。待到母亲稍事休息,咱们再来伺候。” 说着,竟是给夏宴容递一个眼神儿,也是打算带着女儿离开,把姜夫人母女留在这里了。 杨氏和高氏带着孩子在隔壁房间,和老宅的三个儿媳在一处,大约是听了丫鬟们的禀报,这时已经过来。 一进门,便迎头碰上正打算离开的李夫人母女,两方四个人齐齐愣了愣。 李夫人后面,夏宴清上来追问道:“大伯母,既然祖母歇息了,母亲和我、两个嫂嫂也应该退下才是。只是,我们该退去何处啊?” 是啊,退去何处呢?李夫人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早一步、在姜氏和夏宴清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离开。 “其实你祖母也只是眯一小会儿。”李夫人含糊其辞。 夏宴清做恍然状:“这样啊,那就是没地方去呗。大伯母这是要会自家院子吧?那行,娘,二嫂、四嫂,咱们也回自家院子吧,千万不要留在这里打扰祖母休息。” 大过年的,李夫人差点儿吐血,她回自己院子,和姜氏等二房一行人会自己院子,那能是一回事嘛? 二房午后来到老宅,没多会儿功夫,便离开回二房自家府邸了,这让人们怎么看? 尤其二房一家风头正盛,夏珂的官做得稳中有升,儿子又刚刚连升两级,儿子连同女儿都被皇帝关注着,还没定论…… 唉,惹不起啊,只能先她们安排歇息之处,以后看婆母冷脸了。 “那倒不必,”李夫人很快就定下神来,笑着说道,“伯母早就给你们安排的房间,你们娘几个大可以先去那里坐会儿。” 杨氏虽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仅从李夫人和夏宴清的回话中,就听出了点苗头。 看起来,是老宅大伯母落了下风,妥协了啊。 ………… 外院也在进行着同样的问话。 老太爷夏斌问及皇帝召见夏珂所为何事后,夏琛、夏琳和一干子侄也都侧耳倾听,等着夏珂的回答。 皇帝召见夏珂不是秘密进行的,虽然召见问话的内容一点儿没泄露,但知道夏珂进宫的却大有人在。 今来老宅过年守岁,夏珂就知道会被父亲问起,早已和姜夫人商量妥当。 姜夫人那里,自然要声称不知道。否则,皇帝询问自家家事这么大的事,妻子都知道了,却瞒着父母,着实说不过去。 夏珂这里,若是能搪塞过去自然最好,实在没办法,也只好大概说一说了。 现在,就是实在没办法的况了。 夏珂暗叹一声,扫一眼同在房间里兄弟和几个侄儿,才对夏斌说道:“这事儿,不是什么大事。但明渝也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所以不好把当时形向外提起。” 夏斌和夏琛自然明白夏珂的意思。 夏斌说道:“明渝不必担心,咱们是自家人,轻重厉害还是知晓的。”说着,转向其他人,看了一圈,“你们都明白吧,窥测君心那是大罪,严重了,那是会祸及家人的。” 房间里一众人纷纷答应。 夏琳的两个儿子这时有点后悔进了这个门了。他们对皇帝召见二伯父可没什么兴趣,反正好事歹事都轮不到他们就是了。若这时听到什么机密事,后事有变,他们不是凭白受连累吗? 夏珂也不管各人都是什么态度和心,简明扼要的说道:“皇上其实只是随口问几句话。先是问了宴清玻璃行的生意,对玻璃能改善天下房屋的格局颇有些赞赏,之后又问了问子希是否愿意入仕。旁的就没有了。” “皇上问子希是否愿意入仕?”最先控制不住,失声问话的是夏琳。 他们以为皇帝问的是夏梓堂和夏宴清,哪知道皇帝居然问的是夏梓希,还是问他是否愿意入仕。 二房这是走了什么运?女儿做起那么大的买卖,夏梓堂刚刚升职,这时又轮到夏梓希了。 这么多年了,他只是凭借父亲的关系,在京城一个小部门当了个不入流的文职官员。做了这许多年,根本没什么升迁的机会。 可皇帝居然会主动询问夏梓希是否愿意入仕,为什么?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场面话 初一,拥政殿的仪式如常进行,没有去年那种被玻璃惊艳的场景。皇帝的年度终结报告做的也中规中矩。 夏斌既期待、又提着心的事情终究没发生。 新年伊始,皇宫的这场仪式,就这么平平淡淡的结束,各大臣除了必须轮值的,其余就开始了每年一次的幸福长假。 皇宫中,皇帝的事情也不多,照着曲江的讲解,皇帝用笔算竖式加减法,试着算了很多遍。 开始时,因手生的不适应很快过去,接下来就全部是简单方便了。试了几天,竖式笔算之后,再用算筹法核算,完全正确。 如此,若是能把这种笔算法深入研究,没准儿真能让天朝的术数脱离算筹。 皇帝对这个前景非常看好,他当年,他也是众多皇子中的一员,皇家教导,各种学科都有涉猎,深知算术的繁杂和难以理解。 皇帝思量着,把如此方便的算术方法进行推广的话,找什么人来做比较好呢? 不管术数最终由什么人深入钻研,这能再入历史的发起人,一定得是夏梓希。 确定了这个想法,皇帝让刘协对夏梓希多了些查探,得知他在云山书院教书的年头不算长,年纪也轻,但已经颇有名望。 夏珂为官中正,不群不党。夏梓堂是个有些江湖气的爽直武将,个性明朗。为官上,很有乃父之风。 朝堂上,因为有靖王这个庶长子,皇储虽然已经立了,但天子体弱,靖王和几个宗室一直不安分。 如今,太孙年幼,他得给太孙留一个稳固靠得住的班底才行。 此后的十几、二十年,夏珂正是入阁的年龄,如果他本心不变,那时的夏梓堂也能掌握一部分京城的兵力,再加上邵毅。 如此保障,就算有人怀着异心,也没机会成事。 所以,在扶持夏珂父子之前,要有一个钳制夏家的办法。现在就有了,就是读书人、甚至匠人最忌讳的剽窃。 以夏珂的仕途经历,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吧? 这就有意思了,答应由夏梓希承担新式算术法的美名,不外乎送给皇帝一个把柄。不答应……哼哼,那就是夏家有异心吧? 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想怎么说不行? 嗯,是时候让太孙多和夏珂长孙相处了。 于是,刚过了初三,邵毅就登门了。 夏珂父子三人和邵毅在书房静默良久,终是夏珂叹了口气,对夏梓希说道:“咱们身为天子臣民,理应替皇上分忧。去吧,让涵哥儿收拾收拾,和邵校尉一同去燕王府。” 转头又吩咐夏梓堂:“你也换件衣服,送涵哥儿过去。” 夏梓希知道,这趟浑水,夏家是趟定了。无奈只得起身,却听夏珂继续说道:“把燕王的身份告知涵哥儿,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但也不用太多拘泥,燕王终究还是个小孩子,总要有些小孩子的童趣才好。” 邵毅随着夏梓希兄弟两个起身,连连对着夏珂躬身致谢。心下也是佩服,佩服夏珂对皇帝意思的精准把握,更佩服皇帝看人之准确简直到了恐怖的地步。 邵毅和夏梓堂把夏涵送入燕王府,拜见过太孙,便告退出来。被安排在隔壁宅子,百无聊赖的等消息,准备接夏涵回家。 隔壁宅子的一个二层楼阁外,邵毅看着周围没人,低声和夏梓堂说着话。 “伯父有没有对四哥提过皇帝的意思?” 夏梓堂撇他一眼,这种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对他人提起?就算这个他人是邵毅,他认为靠得住的人,但这种事也得藏在肚子里。 “什么意思?不明白。”夏梓堂回答的简洁扼要。 “切!”邵毅不屑,“一定因为你是莽夫,所以伯父有话都不对你说。二哥和夏姑娘一定知道,待到过年清韵斋开张,我自去问夏姑娘。若夏姑娘不知道,我也好提醒她一二。” 夏梓堂趴在暖阁外栏杆上身形动了动,终于记起蓝统领和父兄的告诫,压下跳起来的冲动,淡淡说道:“男女有别,没有买卖上的事情,你还是谨守规矩,不要进出小妹所在之地的好。否则,万一哪天你惹恼了我,我到底要不要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邵毅滞了滞,看着镇定从容的夏梓堂,很佩服他这么快就能改变气质,居然很有些大将的气定神闲。 “行了,你就别和我装了。今天这事儿你还看不出来吗?四哥一家和我,以后怕是要和燕王绑在一条船上了。”邵毅说道。 夏梓堂郁闷的瞥了他一眼,默认了。 邵毅情绪大好:“这么说,四哥知道皇上的意思了吧?没关系,皇帝人不错的,只是坐在那个众人觊觎的位置上,若是敞开来信任别人,怕是这么多年,死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啪。”邵毅脑袋被夏梓堂削了一把。 邵毅手捂脑袋,对着夏梓堂怒目而视:太过分了吧?小爷的脑袋那是随便让人打的吗? 夏梓堂挑衅的说:“怎么了,之前,脸都是随便打的。” 邵毅欲哭无泪,那能一样吗?那是打架,是切磋,打中哪里都行。这好端端的,他就被人照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夏梓堂无视,很是鄙夷的说道:“不是我说你,你那说话也太随便了。什么骨头渣都不剩的话,那是随便对什么人都能说的吗?你不怕死,哥哥我还怕被连累呢。” 邵毅果断把手放下,哼了一声。亏他把夏梓堂当兄弟,当自家人,才能把这样的话说给他听。 结果呢,还是被当做外人处理了。 他还在这里愤愤不平,夏梓堂那里已经开始嘟哝了:“唉,原来差事办得好也有如此大的风险啊。早知道,当时追击踞虎山盗匪,我就迟一些动手,把功劳让给别人了。” 邵毅已经经历了一世,却没多少看破世事的觉悟,他说道:“这是别家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不满意?怕什么,先积攒下功勋,之后功成名就的退隐。那时,身份有了,功绩也有了,就算卸甲,人们遇见你也得给你几分面子,不必时时看他人脸色做事强吗?” 夏梓堂想想,那倒也是。现在兵马司统领蓝羽性情温和,做事公允,只要好好当差,自然不用看人脸色。 但遇到个有私心,品行不端的上司,下属有的是吃亏说不出的。 邵毅老气横秋的拍拍夏梓堂的肩膀,说道:“所以,想要有更多的公道,你就尽量争取足够高的职位。那时,就能按照你的意愿行事,摒除那些不公。” 夏梓堂把邵毅的手扒拉下来,没好气说道:“说你不知死,你还真来劲了。咱们作为天子之臣,不是应该帮忙陛下,让天底下多一分公道吗?” 邵毅撇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那么中正耿直的夏梓堂,现在也会说场面话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掌控全局 夏涵在燕王府一直呆到吃过午饭,再午休之后,王府才派人通知邵毅接人。 马车上,夏梓堂和邵毅没仔细询问夏涵在王府都做了些什么,只询问了玩的开心不,吃了什么,见到什么。 然后又看了夏涵显摆的各种礼物,不多时,便是夏家二房的府邸。 夏家,夏珂很是郑重的谢过邵毅来回护送,惊得邵毅躬身,连称不敢。 待到送走了邵毅,夏珂才问起夏涵在燕王府的详细情形。 燕王府只有前太子妃带着年幼的儿子过活,所以不方便接待外男,就算送夏涵前往的邵毅,把人送到之后,也只得退出来。 而夏珂又不愿意自家女眷和皇家女眷走得太近。 在众人环伺之下,前太子妃能把太孙抚养长大,还能让太孙颇得圣心,绝不是一个没心机的女子。 说起来,夏家女眷都是心地纯良的人。就算他这女儿有些本事,也能看人神色揣摩人心,但终究是个直肠子。 这样的后宅,省心的很,着实没必要过深卷入皇家宗室的交往圈子。他家男儿,用不着让后宅女子委屈自己,帮家中铺垫关系前程。 所以,今日,大可以让杨氏或者夏晏清陪夏涵一同前往,但他却假作不知,只把夏涵小家伙一人送入那阔大而陌生的燕王府,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历练。 好在前太子妃心机是有的,但对夏涵很不错。 夏涵今日王府,先是在外院经过教导太孙的先生考校,得出的结果:夏家这个孩子教的不错,读书量大概和同龄人差不多,但在书籍的理解和释义方面,掌握的极为扎实。 有了这个做前提,前太子妃招待太孙和夏涵吃些水果小点心时,又拉家常似的说了好些话。 从夏涵的复述中,夏珂和夏梓希听出,这位前太子妃,又把夏涵的品行和日常行为了解了一番。 小家伙很争气,应该是过关了。 夏涵回答完祖父的问话,喜滋滋的拿出一个砚台和一排墨条,献宝似的往夏珂面前送:“祖父,这个是娘娘送给孙儿的,说是名砚呢,还有这墨,也是上好的徽墨。孙儿年纪小,用不了这么好的东西,就送给祖父用吧。” 夏梓希看着这样的儿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真看不出来,这小子居然还挺会拍马屁。为了巴结祖父,堂而皇之把他这个父亲晾在一旁。 夏珂笑了笑,摸摸夏涵的发髻,说道:“你年纪幼小,娘娘就送你这么好的砚台和墨条,自然希望你能早日学有所成,配得上这方名砚。收着吧,祖父也等着看涵哥儿什么时候够资格用上名砚和名墨。” 一番话说得夏涵信心满满,重重的点头,应道:“好的,涵哥儿一定努力。” 夏梓希嘴角继续抽动。 这就是他父亲,当年,他就没少被父亲这么忽悠,卯足了劲儿的读书。结果一不小心,读得太多,导致兴趣庞杂,反而对仕途没了兴趣。 倒是夏梓堂冥顽不灵,夏珂说这种话,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人家一点儿不往心里去。 待到夏涵离开,夏梓堂才对父兄说道:“邵毅今日对我说,咱们一家和他,已经被皇帝绑在燕王这条船上了。” 嗯?夏珂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邵毅比夏梓堂还小着几岁呢,居然有这等眼力? 他看夏梓希一眼,如此说来,邵毅如果真的对自家女儿有意,还真够死心塌地的。虽然看出了形势,却不退缩,愿意和他们站在同一条船上了。 “他一点儿不担心吗?”夏梓希问道。 “切,”夏梓堂不屑,“那小子从小就没得到悉心管教,无法无天,什么话他都敢说……” 邵毅对夏梓堂说的一番话,听得夏梓希半晌无语。 夏珂也是沉默良久,才说道:“难为他了,年纪轻轻,不但能准确揣摩这些事情的内里,心里还能有个定论,一点不见忧心失措,不容易了。” 还有那番做官足够高,就可以在自己可以掌握的范围,按照自己的愿望做事,实在更多公允的话,着实能让人耳目一新。 这邵毅,很是个人物啊。 层出不断的情况,让夏珂父子一点儿没感觉到这是一年一次的大假。 除了太孙和自家孙儿来往的事情,还在担心春节休假之后,皇帝的赏赐会以什么样的形式颁发了。如果皇帝打消用新式计数法制衡夏家,那就最好了。 经过前太子妃考校和认可的夏涵,自然已经过关,初八那天一早,连招呼都没打一个,一个帖子夹着一道小小的木牌,送进吉水巷夏家门房。 结果,夏家立即就是一通人仰马翻的收拾整理,还没整理妥当,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停在夏家门口,刚递上帖子,夏家便大门敞开,马车径直驶入。 就像夏珂说的,规矩得有。 太孙年纪虽小,却是皇帝的嫡长孙,且受封燕王。太孙很是郁闷的接受了一通参见,然后似模似样的对众人摆摆手,就扯着夏涵,钻进夏涵屋里。 夏珂怅然,看起来他这孙子以后和燕王要常来常往了,不知皇宫和燕王府的安全防护是否到位。 太孙出行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是经过缜密安排的。 与以往安排不同的是,多了两支能在制高点窥测全局的千里眼。 太孙出行,除了明里暗里的侍卫保护,在两条格局复杂、往来行人较多的街道上,分别有一座塔楼和一座酒楼的制高点。 两只单筒望远镜,很不起眼的从最高处窗户的一角探出一小节,默默巡视着远近街道的店铺和行人。 这是刘协第一次把望远镜用在这种地方。 通过望远镜,刘协清楚从街上行人中辨认出,他安排的暗卫扮作常人,远远近近缀着太孙乘坐的那辆马车。 在他这个位置上,有望远镜辅助,很容易看出行为举止有异的人。虽然暗卫做惯了这些事,但他们行走间,表现的和寻常路人很有些不同。 刘协还看见路边的两个闲汉,在马车走过之后飞快转身,隐入巷子,不知奔到哪里去了。 可以说,有了望远镜这个辅助,如果沿途都能布置,全程监控的话,无论太孙还是皇帝出行,安全上基本就没问题了。 若真有刺客,通过望远镜,能在刺客开始调动的时候,就发现异常。 至于飞奔离开的两个闲汉,刘协一点儿没放在心上。 他掌管的内侍卫监察部在京城市井就布有眼线,顺天府的捕快也有他们自己的消息来源。 更不要说觊觎皇储之位的靖王,还有隐在暗处、居心叵测的成郡王,这些府邸养若干闲汉一点问题都没有。 现在刘协已经百分百的确定,成郡王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风光霁月,绝对是个包藏祸心、隐藏最深的人。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意外 说成郡王,那是谋朝有点儿过了,但篡位是真的。 大家同在京城,若合得来,成郡王和柴茂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往。通过密道见面,其用心可见一斑。 皇帝思维都混乱了,足见他快被被气糊涂了。 孙从山一向给自己的定位很正,皇帝和刘协讨论的是机密要务,所以他只保持了比较低的存在感,侍立一旁。 这时见皇帝动了真怒,气的脸都青了,忙从一旁的茶炉上提起壶,换了杯新茶递上去,分散一下皇帝的注意力。 刘协自然也看出皇帝气得不轻,忙说道:“皇上息怒,微臣已经派人注意柴府以及柴茂交往的各色人等,希望能找出他的同党。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皇帝是个能听人劝的,端起茶盏,抿了两口,缓了缓绪,说道:“辅成说的不错,就按你说的来吧。” 气归气,总不能现在就把柴茂抓起来斩首示众,那才叫打草惊蛇,再被人蛰伏下来以谋后动,着实的后患无穷。 绪缓解一些,皇帝说道:“就依辅成说的,这事儿的确急不得。就算成郡王这些年有些积累,短时间也成不了大器,要紧的是,你的人查案时不要被人察觉到异样。” 皇帝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如今天下太平,不敢说百姓安康富足,但绝大部分也能维持生计。只要他还在位,就算有人有异心,也没有发动政/变的理由。 没有旁的事,刘协便告退了。虽然皇帝震怒,但也变相证明,他的探查工作有了突破进展,总算是打破了僵局。 待到仁心堂只剩下皇帝和孙从山主仆两人,皇帝翻了翻刚才正在看的书,又索然无味的放下。 想到朝中像柴茂这样的官员不知还有多少,口中手里捧着圣贤书,讲的都是大道理。可内心图谋的,却一直都是加官进爵、谋取更高的权势地位……如此看来,此等想法做法,和蝇营狗苟的商贾又有什么区别?只是,他们谋求的东西更高而已吧? ………… 眼看着就是正月十五,这一年的上元节可谓灿烂辉煌,街上的灯饰花样繁多、璀璨绚丽。 前一次的玻璃宫灯,那是皇帝把自己仅有的几盏让出来,让给百姓看看稀罕的。 当时的形,围在玻璃宫灯周围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久久不散,的确让百姓、乃至很多富贵之家见识到,原来世间也可以由如此神物。 今年的灯节,如此盛景依然还在。各家商户和富贵之家做的各种玻璃花灯,花样层出不穷,夹花玻璃的,白玻璃上绘制图案的,还要用多个玻璃小碗和玻璃酒盅做出的花灯,各种光辉夺目。 灯节有三天,古代少有娱乐节目,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各种人家大都会出来凑趣。 看过第一天花灯的人,把街上的盛景口口相传。再一天时,观灯的人更是多了不知凡几。 连京城外各村镇的人,有条件的也都往京城中来,硬是让京城有了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繁华闹。 好在顺天府和兵马司的人有准备,顶多估摸着看灯的人太多,把轮值取消了,全员上岗维持治安。 听闻今年上元节有如此盛景,皇帝悄没声的登上皇宫东南方向的角楼,看着灯火辉煌的京城夜色,心中竟有了一种自豪。 虽然这种繁华是玻璃带来的,但玻璃的出现,的确从天下权贵富豪的钱袋里掏出了大量银钱。 凡是经营玻璃的地方,豪绅官宦之家、甚至富足小康的人家,无一幸免,全部在这件事上付了足够的银子。 其余因为地处偏远没有玻璃的,也不乏有人耗费人力财力远途运输,给自家涨门面的。 经营玻璃的商家固然获利不少,可是在玻璃制作,以及上下游的采矿、精选、破碎等各种原料加工,还有成品和原料运输中捎带的其他物品流通,让大梁朝这一年的商贸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华。 相关地区有关商贸的赋税,都有大幅度增长。 这其中还不算望远镜带来的间接财物收益。 如果望远镜能在军中得到有效应用,边关军民不用遭受扰和掠夺,能安心种地经营,其中的获益是最直观的。 一旦有战事挑起,有了望远镜做侦查和观测做基础,必定能大幅度增加争战的胜算。尽早获胜、结束战争,这其中节省的兵马粮草绝对是巨额的。 国库一方面能在玻璃行业的兴起中,增加大额赋税。另一方面,最为耗费国库的军需物资和粮草又能大大减少。如此,不出几年,国库吃紧的状况就能得到缓解。 皇帝思量着,截止到现在,依然出品稀少,价格居高不下的琉璃。 夏家女最好能把她那值钱的玩意儿多搞出来一些,百姓多些做工赚钱的机会,权贵富豪为了享受奢华,愿意把自家钱袋的银子拿出来,还能充盈国库,简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 嗯,这个想法还是不错的,皇帝如是想。 ………… 这一年,京城的上元节自是过得无比,出来观灯的人也不少。 但也有一部分人是摒除在这种闹之外的,越是闹的场景,人员就越繁杂。 太孙自然一如往年,是窝在自家,看着有数的几盏灯,体会一下上元节的意境。 而成郡王和靖王之流,因心中有所图谋,自然会多方戒备,甚至连自家灯棚都不去,只当舍弃繁华,修养了。 而夏珂一家,踞虎山劫匪案过去没多久,形势不明的况下自然不会涉险。 尤其夏晏清,知道邵毅上一世的经历和他这一世的一些发现,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冒这个风险。上一世具有光电果的大型灯会见识的多了,就算这里别具古韵,也着实不会有太惊艳的夜景。 正月十五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年,朝廷大年初一的新年仪式没有的重头戏,挪在年后第一天上朝。 因为临近过年时的踞虎山劫匪案,和还未审结的吏部卖官案,各朝臣这个年过的其实不很踏实。 但越是这样,大家越得粉饰太平,对上位者皇帝的歌功颂德自然更得多一些。 正常上奏的当然也有,但占了最大篇幅的却是借由这一年上元节的空前盛景,对皇帝各种奉承,什么英明睿智、上天护佑、千古盛世、国泰民安……不要钱的往外扔。 皇帝明白大家的心思,却并不制止,心安理得的听着,一直到众多才华横溢的朝臣词穷,彻底消停下来,才开口,慢悠悠的说道:“众卿的盛赞,朕听明白了,原本朕也正想着,对此种状况该如何褒奖。” “啊……?”众皆愕然。 啥况?他们没听错吧?说的居然是褒奖吗?皇上说了褒奖! 众大臣的嘴角、眼角、额角、抬头纹,都止不住的抽搐。 他们刚才赞誉皇帝英明,治下呈现出千古未有的盛世时,皇帝就听的一脸坦dàng),一点尴尬都没有,显见得,是觉得实至名归。 难道听他们如此溜须拍马不过瘾,还要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然后再专为此事做一场豪华祭拜吧? 祭拜倒没什么,去天坛走一遭就是了。顶多礼部官员忙碌一些,银子是一定要花的,但天下都是皇帝的,用些银子……好吧,有些心疼,想到每次筹措军资和维护河堤的银子那么难挤出来,大家的子很有些难过的。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人和人不能比啊 当年,夏珂长子夏梓希得中进士,却不入仕,反而用进士这块敲门砖,去了云山书院教书。 要知道教书的话,那都是屡试不中、仕途无望的读书人,无奈之下的着落之地。 当然,其中不乏很有名望的学究大儒,但那也都是前辈长者。或者因各种原因卡在进士这道坎上,难进一步,心灰意冷之下才致力于学问,最终成为大家。 或者仕途之路坎坷、丁忧等原因之后,再无入仕之心。凭借学识和仕途上的阅历,应聘著名书院,教授学生。 却绝没有像夏梓希这样,刚刚得中进士,且名在二甲,就放弃仕途来书院教书的。 当年,这个事着实被当做点,议论了好一阵子。 所以,刚才皇帝提起夏梓希时,人们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和云山书院联系在一起,立即就想起,这是夏珂的长子。 回头再想想皇帝赏赐夏梓希,那是和褒奖夏珂女儿放在一起的。 是夏珂的长子,没跑了。 一时间,人们看向夏珂的眼神复杂至极,各种羡慕嫉妒恨纠缠在一起,简直要飙着泪的捶顿足了。 大哥,你这是要上天啊! 你家夏梓堂升官才几天,这就又是儿子又是女儿的、被皇帝放在新年第一天的早朝上褒奖,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你家三个孩子个个不走寻常路,合着个个都比别家悉心培养出来的孩子有出息、有前程是吧? 最糟心的是,皇帝褒奖夏家女,他们还能提出个不同意见,在她经商的份上做做文章,就算最后被皇帝驳回,他们也把心中的不爽说出来了。 可夏梓希这档子事儿,这可怎么说? 人家夏梓希那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据说年纪轻轻就在云山书院混得风生水起。 若他在算学方面真有突出贡献,被皇帝赏些银子,给个算学博士的名号,他人完全没有表示反对的理由。 众人看向夏珂的眼神,那叫一个苦大仇深。难道他们这一干国之重臣都得承认,夏珂的儿子是最拔尖儿的? 人家远在庙堂之外,都能被皇帝惦记着奖赏,这让他们提着小心做事,动辄就要被皇帝责问的重臣何以堪? 感受着周冷飕飕的眼刀,夏珂知道,他必须得有所表示了。 他先对或明或暗盯着他的同僚和上官作出一个抱歉的表。 结果大家伙没一个领的,纷纷嗤之以鼻。他这是抱歉什么呢?抱歉哈,我家孩子就是这么优秀,一不小心就把你家子女都比下去,真不是故意的? 上方,皇帝重重咳了一声,大上跪地的侧头、扭头、大幅度扭头的朝臣们,纷纷收回视线把跪姿做端正了。 “行了,都起来吧。以后把你们那心思多往政务上用用,多想想怎样能让天下百姓的子好过一点。就会少些诚惶诚恐。”皇帝说话很不中听。 大臣们已经跪了好一会儿了,哪里顾得上皇帝的措辞,巴不得能早点儿站起来。 一阵稀里哗啦的磕头谢恩,再一阵稀里哗啦的起,各自站回位置。 只有夏珂跪在原地,待到众朝臣各就各位,他才又磕了个头,奏道:“启禀陛下,微臣有句话想说。” “夏少卿有话只管讲来。”皇帝面上显出饶有兴味的笑意。他倒要看看,夏珂是否真有胆子把夏家的这个把柄,从他手中抽出。 夏珂自然不敢,磕头谢过皇帝,说道:“陛下恩赏,微臣阖府上下该当感恩戴德。小女倒也罢了,女子过活艰难,能得皇上褒奖,后自然多些保障。但犬子的话,得陛下如此重赏,却着实有些勉强。” “哦?哪里勉强了?说来听听。”皇帝语气不善。 夏珂抬衣袖拭了拭额头,他只是想让朝臣们对他和两个儿子少些敌意,就算接受皇帝赏赐,那也不能表现的太心安理得。 “数字的简单记法和算法,着实是犬子偶然笔误发现,并非钻研所得。此等况,让他领陛下的赏赐和算学博士名号,怕是名不符实。” 夏珂抬头,很诚恳的看向皇帝,“微臣以为,陛下今在早朝提及此事,已经是犬子的莫大荣耀,微臣父子已经深感惶恐。” “这样啊。”皇帝不置可否,但他已经从夏珂的话里听出来,算学新式算法,夏梓希是一定得领了。 “年前,朕曾问你,夏梓希是否有意仕途,你可想好了?”皇帝旧话重提。 在场的人想起,皇帝年前的确召见过夏珂。事后,人们问起时,夏珂也含糊回答了,说皇帝问了问他儿女的况。 ……原来夏珂还真没说假话,皇帝的确问的是他的儿女。只不过这个问法,远远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那种问话。 众人再次把眼刀,往夏珂上刮过去。 瞧瞧,养儿子就得养夏梓希这样的。 他们这些人家的子弟,那是卯足了劲儿的请先生,各种鞭策,好的能考取个功名,长辈帮衬之下,才能在任职上,有个优先选择。 但绝大多数子弟都是提不起来的,屡试不第的比比皆是。更有的,怎么教也教不好,成里横街怒马、走鸡斗狗,除了惹事,再没别的。 夏珂的儿子随随便便就中了进士,人家不稀罕当官,反而得皇帝上赶着问询:小子你有没有当官的意思?有的话尽管说,朕这就替你安排。 果然,人和人不能比啊。 夏珂那里压力剧增,如泰山压顶的那种。 皇帝这种问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怎么拒绝?这是妥妥的驳皇上面子,会不会被打板子砍头啊? “禀陛下,犬子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教书育人,他对如今的状况甚是满意……”夏珂有点说不下去了。 好在夏珂的努力没白费,众大臣好似能感觉到他吓得肝儿颤,绪立时好了很多。 就说嘛,有这么个不走寻常路的儿子,着实也糟心的厉害,瞧瞧把夏大人吓的,声音都哆嗦了呢。 “如此甚好。”皇帝面不改色,能把夏珂吓成这样,比预期的好,“那就让他多在算学上下下功夫,最好能把简便算法深入研究下去,让咱们天朝的术数能有进步。好了,没别的事就散了吧。” 最后这句话是对在场所有大臣说的。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消息传的飞快 夏斌被夏珂这句话问得很是噎了一下。 他当然能从这么高频次的褒奖中感觉出异样,但这是个机会啊。 “明渝你也知道,天下不多的几个书香大族,只有夏氏一族,已呈衰落之象,这次着实是个难得的机会。至于其中可能有的变故,无非就是权势太大被君王猜忌。 可这是皇上给的恩典,做臣子的只能接下,你若心存疑虑,待过上一两年,让阿堂辞去官职,晏清也把生意打散转让,危机自然就没有了。”夏斌想的很明白。 夏珂感觉心中发凉,这是一点儿没替孙儿伤怀啊。 他问道:“阿堂年纪轻轻,又是武官。他若辞去官职,以后该何去何从?难不成让他去当护院,或者走镖去?“ 夏斌没有一点迟疑,甚至有些不悦,说道:“晏清做着那么大的生意,东西南北都有分号,家族庇护与她。难道她眼看着哥嫂饿肚子,都不肯施以援手?” 夏珂暗叹一声,很有鸡同鸭讲的感觉。 老宅里几个子侄,除了学无所成,就是不学无术。可父亲还想他们能有个正经差事。 可轮到自己的儿子,夏梓堂明明能力出众,父亲却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可以坐在家里,用妹妹的银子养活家小,消磨接下来的日子。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这个事情上争辩没什么意义,和父亲也讲不出道理。 夏珂点了点头:“明渝晚些时候便去阁部,问问几位相爷相关事宜。顺便告知几位相爷,父亲希望的宣旨地点在夏氏老宅。” “这不妥吧?”夏斌听得就是一阵恼火。皇帝褒奖的是他夏珂的女儿,他就不能说,选在老宅宣旨是夏晏清或是他自己的意思?为什么要把老父扯上? 压了压火气,夏斌说道:“为父觉着,最好还是以晏清的名义请求比较好。” 这下,夏珂也不高兴了,“晏清年纪还轻,儿子还想她再嫁个好人家。宫中打算在何处宣旨,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女子挑三拣四?这若是说出去,晏清岂不是会被人说愚昧张狂?绝不可以。” 被儿子如此抢白,夏斌很是恼怒,但还没等他开口,夏珂便继续说道:“这事明渝也不好出面,原本明渝一家就在风口浪尖上,晏清不顾声誉,唐突的挑选宣旨地点,只会影响她的亲事和名声。明渝为官多年,若也提出这样的要求,怕是皇上以为儿子目无皇上,现在就能把我们父子女儿,一起办了。”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很冷淡了。 夏斌气得胡子都颤了几颤。原本简简单单的事情,一句话而已,结果被他这儿子三言两语,说出如此严重的后果。 偏他还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这个儿子,白养了。 ………… 皇帝的褒奖不是那么快就能发下来的。 早朝上,皇帝吩咐,由阁部安排将作监制作匾额。阁部安排之前,还得拿到皇上的亲笔题字,再加上将作监选料、拓印、刻制,那都需要时间。 圣旨也不简单,虽然圣旨的黄绢是现成的,但礼部拟稿却颇为波折。 礼部,无论哪个官员拿出来,那都是才高八斗。但这道圣旨却被皇上驳回两次,直到第三次才勉强通过。 但流言和传言,却不需要这些,传起来疯快。 正月十六,开年的第一次早朝,皇帝决定对夏家一双子女进行奖赏。下午,京城几乎所有阶层,就都知道了这个劲爆消息。 夏梓希倒也罢了,人家是响当当的进士,有些贡献理所应当。有贡献,再被皇帝赏些银子、给个名号,那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可夏家那位和离的姑奶奶夏晏清,那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妥妥的经商之人。 在各种人士的记忆中,好像就没有哪个商人得到过朝廷的褒奖。 更何况,这夏晏清还是个女子。 一时间,对皇帝的这份褒奖,大家伙儿各执一词、众说纷纭。 老百姓这次比较团结,意见比较统一。绝大部分百姓,都选择了惊叹和认可。 那可是玻璃啊,多稀罕的东西!能把这种天上才有的东西搬到人间,得个圣旨、挂个御笔亲书的匾额,还可以吧。 而各部门、各衙门的各个官员,以及读书人和殷殷学子们,却感到很不是滋味。 怎奈这次传出来的消息非常详细,连皇帝说的“饮水思源”这四个字的语气,和前后断句的标点符号,都一丝不差。 皇上的话,那是金口玉言,不能反驳,而且也没有反驳的基础。心中再不忿,也不能说那几个远古先贤做的不是工匠行吧? 至于各家各户私底下的反应……大致方向都是一样的,但细节上很有不同。 ………… 夏家老宅,听闻夏斌说起,希望宣旨之地在老宅时,夏琛、夏琳和几个孙子辈儿的,看起来是有些满意的。 二房眼看着就要显贵起来,让人觉得,二房依然是老宅的一份子,对他们这些人大有好处。 但吕老夫人却怒了。 她一早就听贴身侍奉的婆子学说外面的传言,本已气愤不已。结果,老太爷竟然还要把二房弄到她面前,来向她耀武扬威。 这是想气死她,好有机会扶那两个年轻的老姨娘上位吧! “这是皇宫宣旨,难道皇上的旨意来了,再让人去吉水巷请老二一家过来不成?”吕老夫人口气很不善。 夏斌知道她看不得庶子过的好,这么多年都改不了,便也不纠结,只耐心解释道:“当然不是,打听好宣旨的日子,提前让明渝一家在老宅住一晚,方便随时准备衣着香案等物。待宫里来人宣旨,咱们府里的人都要出面,跟着晏清丫头一同叩拜接旨。” 跟着那个贱/丫头?休想! 吕老夫人声音冷硬:“不行,没地方。这些年,几个孙子娶媳妇儿,又不断有重孙出生,已经把老宅所有院落住得满满当当,老二一家来了没地方住。” 夏斌也恼了,嚯的起身,大袖一甩,怒道:“妇人之见!这是什么事儿?能由得你一个妇道人家胡搅蛮缠?没有空院落,那就往一起挤挤,暂时腾出两个院子!” 说完,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身后,吕老夫人手一挥,又一个精细的瓷质茶盏摔在地上,碎了。 两个还未出嫁的孙女,夏宴容、夏海清面色阴郁,她们怎么这么倒霉,弄出这么个堂姐,衬的她们多么愚笨似得。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寻常的苗头 成郡王之所以会和姜翰文对视一眼,是因为在场的人除了他之外,只有姜翰文和芷容县主有接触,对她还算了解。 芷容县主年纪不大,但向来有主见。像上赶着去夏家,给夏晏清道贺这个事儿,怕是不会配合的。 之前为了成郡王的大业,芷容县主也曾放低价,向夏晏清示好过几次,但都被以各种理由推脱了。 人家县主也是要面子的。纵观京城闺秀和年轻媳妇的圈子,芷容县主的名望是最高的。只有芷容县主推拒别家邀约的时候,哪里体会过屡次碰壁? 于是,芷容县主对夏晏清的厌恶也越来越重。 更有夏晏清如今的名声可是大得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超过了芷容县主。 芷容县主也只是在京城权贵后宅圈子有些名气,而夏晏清闹出的动静,却是整个京城无不知晓。 加上很多人家都在偷偷打听夏家女是否有再嫁的打算。有人断言,以夏家女这种能耐,就算嫁入大族,那也是大族的运气,财神娘娘的存在,根本不会因和离份被嫌弃。 认真说起来,女子最好的着落,不外乎嫁个好人家、嫁个好夫婿。 就像她们挤破头的想参加芷容县主的赏菊宴,大多是为了博个才貌双全的名声,让自己更有资格嫁入大族,嫁给才俊。 这一年来,芷容县主参加聚会或者自己举办宴会,不时会听到有人议论夏晏清,虽然说的都是不屑和嗤之以鼻。可是,从那酸溜溜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其中的羡慕嫉妒。 芷容县主相信,夏晏清如果有意和京城女眷交往,只要振臂一呼,愿意参加她举办宴会的人不会比她的赏花宴少。 同样是为了嫁得更好,如果在和夏晏清交往的过程中,能把玻璃技艺学上一星半点,或者只是成为夏晏清最好的朋友,于婚事上来讲,远比参加芷容县主赏菊宴的那点名声有用的多。 只因为成为夏晏清的好友,好友所在家族,就有和她合作的可能。 成郡王不止一次的听芷容县主说过这个话题,很是抱怨那些表面清高的女子,内里却都是利益当先,廉耻和体面只是摆出来做做样子而已。 鉴于此种况,芷容县主还真不好去夏家表这个态。 姜翰文也了解这些况,接到成郡王的眼神,轻咳一声,说道:“县主的话,还是别去了。这几,让县主给交好的闺秀都带个话,夏氏是经商份,又是和离女子,年轻女子和未出阁的姑娘不好和她交往过深。” 成郡王点头同意,“是这么个道理。还有,这事儿也没那么着急,待到皇上的圣旨下来,听听皇上的意思,和那匾额是否真如皇上所说,会是‘兴国利民’这些词句,再作打算。” ………… 人家芷容县主这些年不是摆经营的,皇帝的圣旨没下来之前,夏家果然没有很多道贺的人。就是有,也都是和夏珂夫妇、夏梓希兄弟交好的官员的夫人。 就在人们的观望和迟疑中,正月二十三,皇帝的褒奖下来了。 夏珂不是应付夏斌,他和夏斌见面之后,真的去了趟阁部,问了问有可能的宣旨地点,并诚恳说明了父亲夏斌的希望。 皇帝怎么想的不得而知,夏珂只是做到了不是敷衍夏斌,同时告知皇帝,他父亲对这件事有自己的想法,但这想法和他是两码事。 于是,宣旨的前一天,夏珂得到何相爷手下一个文吏的通知,宣旨地点选在清韵斋窑场。 第二天辰时刚过,一行人很张扬的从皇宫出来。三个太监骑马打头,后面是四个人抬着一幅红绸罩着的匾额,周围还有若干随从,一路行来,惹来无数目光。 结合着这些天议的、皇帝对夏家女的赏赐……果然这就要宣旨、赐匾了吗? 待到小刘公公一行人来到清韵斋窑场时,周、后已经是浩浩dàng)dàng)一片人海了。 而窑场大门早已敞开,夏晏清打头,边是以乔辰生为首的几个管事和领头工匠,齐齐迎接皇宫一行人的到来。 两厢见礼,夏晏清等人忙把小刘公公一行人往里请。 小刘公公下马,却没有进门的打算,站在窑场大门外,扫一眼围得密密麻麻的看闹的人,笑呵呵的说道:“皇上此番是为了奖赏夏家姑,同时,也要让天下百姓知道,只要于国于民有益,无论士农工商,都值得大家效仿。” 说着话,手向后一伸。 跟随的太监连忙把狭长匣子打开,把里面明黄色黄绢卷轴递到小刘公公手上。 圣旨到手,小刘公公的气势神色立即为之一变,朗声道:“清韵斋东主夏氏晏清接旨。” 夏晏清愣了一下,看着里里外外人山人海的围观者,着实没想到会面对这种局面。 这和在大街上宣旨没什么区别吧?但现场没给她琢磨的时间,小刘公公已经双手拿着黄绢两端的卷轴,看着她了。 跪吧?还有什么选择? 在人山人海的众目睽睽之下,夏晏清跪倒在地,纳头便拜:“民妇夏晏清接旨。” 跟在她后的、作坊里的人众人也呼啦啦跪倒一片。 围观看闹的人也不全是闲汉和三姑六婆,其中不乏有见过世面的,但这种宣旨方式却闻所未闻。 别看来人是六根不全的太监,但手捧圣旨,那就视作皇帝亲临。 怎么办?跪吧,跟着跪下最保险。 于是,小刘公公后,更大的一群人闹哄哄的跪地,你推我让、摩肩接踵,还有人嘀咕着万岁万万岁什么的,场面那叫一个乱糟糟。 好在大家没有敢闹事的,总归是都跪下了,满街满巷,入眼的,只能看见数不清的脊背和脑袋。 小刘公公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皇上就是要把声势闹大了,人人皆知的那种。 他做到了。 然后就是宣旨,前面的固定格式之后,才是重点,有点儿读书底子的大约都能听明白。 正因为有人听明白圣旨的内容,心中的震惊才更剧烈。 圣旨中,把玻璃的用途和前景,还有给朝廷创出的税收、百姓的就业机会、带动的别的行业,着实的一通夸赞,用很严肃很郑重的语句夸赞。 辞藻之华丽,哪能看出这是在褒奖一位经商的和离女子?单看内容,分明就是于国于民做出了大贡献的。 好在圣旨最后,皇帝点出,工匠行业和各行各业所使用器械,都是能够改变民生国力的重要工具。如今,借玻璃出现的这个契机,号召大梁朝所有匠人勇于开拓、多多创新。 围观众人中,那些有见识的,从这份洋洋洒洒的圣旨中,不但听出夏氏在皇帝和朝廷眼中的重要,还品出些不同寻常的苗头。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研究经费 与此同时,在邵毅认为的真名士夏梓希那里,虽然没有窑场大门外这样的盛景,可朝廷授予的算学博士称号的文书,和一千两银子的奖赏送到云山书院之后,也引起了一场小关注。 这里是学府,当然不会有大街上那样人数众多、乱糟糟的围观。但朝廷来人,也是要通过门房,先找到书院山长,再说明来意。 这就意味着,要经过很多人,才能找到夏梓希,再颁奖。 京城是这个时代的大帝都,人口众多。但对于一些阶层的人来说,京城却很小。 夏梓希的新式计数法以及竖式加减算法,在正月十六早朝被皇帝认可之后,只过了一天,云山书院便也得到了消息。 既成事实,夏梓希无奈,也只得对众人解释了所谓的缘由,又把计数法和竖式加减法给山长等人书写出来。 这些子,山长魏庭深和书院的教职员工,甚至学生,都在等着皇帝的奖赏下达。 虽然皇帝在朝堂上的意思表达很坚定,但当时总是引起了众朝臣的反弹。就算那些反弹针对的是夏梓希的胞妹,但这种事,向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的。 没得到朝廷的正式文书和褒奖,谁也不敢下定论。 结果就在今天,两个教工颠儿颠儿的领着两位礼部官员,另有几个随从,来找山长了。 这时,正是书院开课的时候,学生们自然都在上课,所以书院里没多少闲人。 但总有一些先生和教工是没课的,两位官员一路行来,大家的眼睛都是亮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十有**都猜测,这两位大人是给书院那位年轻的夏先生颁奖来了。 然后,事实果然如此。 一直到山长魏庭深带着两个副手和夏梓希,把礼部的两位官员送出书院,转回来,那些得空的先生和教工才围拢上来,纷纷开口询问。 “魏山长,两位大人是给夏先生颁奖的吗?” “朝廷派官员来书院给子希颁奖,是否也表示了对咱们书院的格外看重?” 也有人一边走,一边给夏梓希道贺:“子希得朝廷看重,前程可期呀。恭喜恭喜。” 夏梓希还是那一脸的尴尬,苦笑着拱手:“着实是巧合,巧合之至。子希实在是受之有愧。” 前面正乐呵呵和人们谈笑的魏庭深听到回头,不悦道:“天底下,每出新鲜事物,虽然其中不乏有刻苦精研所致。但学问扎实,因巧合一触而发的也不少见,你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夏梓希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好吧,山长着实是好意,这些天一直都替他高兴着呢。 自他踏入书院,就多得山长关照提携,他才能和书院里的一众资深学究平起平坐。 众人回到书院会客厅,朝廷颁发的算学博士文书,和千两银子依然整整齐齐放在会客厅的桌案上。 这里是读书人云集的地方,大家虽然争相观看那份文书,却也井然有序。一人翻看,两三人围观,然后再转向另外几人。 不多工夫已传阅完毕,然后,众人又把各自的复杂目光投向桌子上放置的千两纹银。 通常况下,读书人总还是多些清高的。起码在对待银子上,不会象贩夫走卒那样,表现的明显衷。 但无论是读书考取功名,还是像在场的人这样仕途无望,只得在学院教书育人,赚银子养家绝对是重中之重。 这一千两银子,在这大梁朝最高等的学府教书,也得挣好几年,才能挣来这许多。 山长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下喟叹不已,夏梓希这等机缘,不是有了学识基础和机会,就都能遇到的。 换做他人,就算有精通术数的人在算法上有所突破,如果没有去年强势崛起的玻璃业和开创玻璃业的胞妹相映衬,也绝难受到朝廷如此关注。 但夏梓希年纪轻轻,就博览群书、兴趣庞杂广泛,却也是这个机缘不可或缺的原因。 魏山长就这么顺着皇帝的意思,把事想歪了。不得不说,夏梓希的运气着实不怎么样。 “好啦,就像子希说的,这是偶然所得。但这分偶然也是因为子希在算学和术数上有根基,才能在别人书画之时有所感悟。各位若是在学业和教学上尽心钻研,说不得机会来临之时,也能把握得到。” “好了,这就散了吧,都去做自己的事。” 这话魏庭深说的相当当真。云山书院是有两位大儒坐镇的,但是,如果别的先生也能因突出贡献时不时的扬扬名,得朝廷褒奖,云山书院自然能更进一步。在生源上,说不定能超过国子监。 十几个人答应一声,各自行礼退下。 魏庭深则对夏梓希说道:“你今的课和别的先生换一下,你收拾收拾这里,”他动了动下巴,示意桌案上的银两,“带着银子先回家,我安排几个人送你。这么大笔的银子,放在这里终究不安心。入库的话,你散学之后,还得重新开库房提取,麻烦的。” 这些银子夏梓希早有打算,他摇头,说道:“山长,这些银子本就是意外之财,子希另有提议想对山长说。” “哦?”魏庭深和另两位学究齐齐看向他,另有提议?这是一千两银子呢,还能有什么提议? 夏梓希说道:“这本就是皇上为奖励算学创新赏下的银子,这里面,子希着实是没费什么心力。所以,山长用这笔银子,委托咱们书院几个擅长算学的先生,或者也可以从外面聘请术数名家来书苑,把乘除算式、甚至乘方开方都研究出来。山长和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这……”魏庭深三人很是没明白夏梓希说的意思。 直到夏梓希又问一遍他们以为如何,三人才回神。 “这样做,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若云山书院真能在算学上有突破,那可是青史留名的事,于咱们书院的声望提升大有益处。”夏梓希解释。 其实夏梓希不用说这番话,魏庭深等人也知道,如果云山书院能在皇帝重视的算学研究上有突破,会让学院的名望得到怎样的提升。 但这银子终究是人家夏梓希的…… 这三人心中万般纠结,最后还是夏梓希开口:“就这样吧,此事子希也和父母提起过,父亲和母亲都同意的。若研究过程财力有欠缺,这个……子希家中还可以赞助一些。” 这是他家妹子夏晏清许诺的,如此有明确目标,且一定能成功的研究,决不能半途而废。 “那就,却之不恭?”魏庭深觉得自己这话说的相当虚伪。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要不,试着处处? 邵毅立即就急眼了,这叫什么事儿? 这时的邵毅,完全顾不上前不久夏梓堂才警告过他,没事儿别去窑场找他家妹子。 冒着被夏梓堂嫌弃,甚至再次切磋武艺的危险,邵毅急着跑去窑场,找夏晏清再三确认,是否有份不明的人在路上和她搭讪? 这问话,着实让夏晏清呆滞了好一阵儿,才看向待客厅伺候的心容和心秀。 邵毅这家伙,发的哪门子神经啊这是,好端端的,跑来问这种话,还是当着丫鬟的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他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呢? 这时再把人支开,那就更说不清楚了。 夏晏清狠狠的瞪了邵毅一眼,才没好气的说道:“我每次出行,马车前后都是跟着人的。若是有来历不明的人,那根本就没机会靠近好不好?” 还有一句话,夏晏清没敢说,这邵毅,他谁啊?这么理直气壮的跑来质问她这种事?好像捉/似得,简直岂有此理! 只不过,邵毅和她的况着实特殊,这么伤人的话,她还真说不出口。 邵毅不是一时着急,忘了房间里还有别人,而他要是再这么藏着掖着,这一世的阿灿有家、有家人,做生意又是如此顺畅、如此如鱼得水,他啥时候才能有机会和她更进一步? 邵毅眉头依然紧蹙,好像遇到天大的事,“我听窑场的护卫说,这几天有几个女眷带着家中子弟,和你搭讪说话呢。不用说,一定别有企图,你可不能不当回事。” 夏晏清倒也不否认这个,只是,这家伙管得是真有点儿宽,“只是之前见过的几位夫人,见面打个招呼而已,我又哪里管得了人家边跟着谁。” 夏晏清说的是实,但他就是很担心啊。 “其实,这段时间,京城很多家族都在打听你是否有打算再嫁。夏姑娘,你是否有打算再嫁?”邵毅干脆问道。 一旁伺候的心秀听得眼睛都直了,这位邵公子对自家姑什么心思,她们略有猜测。 虽然这位有纨绔的前科,但也是有皇族血统的,而且是初次娶妻,真的不在意自家姑的和离份? 另外,自家姑可不是寻常的和离妇,是不愁嫁的,只不过,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求娶之人有多少真心,那就不好说了。 若自家姑打算再嫁,相较于那些不明心意的人家,这位邵大爷还是有机会的。 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懂不懂,哪有这么急吼吼上来找人家姑娘询问的? 心容已经在连声咳嗽,变相警告邵毅说话有问题了。 夏晏清按了按额角,郁闷良久,才说道:“我暂时没有再嫁的打算,真的没有。我父亲和兄长都是支持的我的,不管谁来搭讪都没用。所以,绝无忽然被人提亲或者定亲的事发生。” 这下,连心容都不咳嗽了。她家姑这是对邵公子做出保证呢吧?保证她不会嫁人,或者保证不会嫁给他人? 心秀更是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心容,这是啥况?怎么她有点儿不明白了呢?这不是她家姑的风格啊! 心容无声摇头,作为姑的丫鬟,向夫人和老爷告状这种事是坚决不能做,也不敢做的。 但是,以后这位邵公子在的况下,一定不能让姑离开她们的视线就是了。 邵毅却听得大喜,追问道:“真的吗?真的暂时没有再嫁的打算,是吧?” “真的。”夏晏清也是无奈了。 “那就好。”邵毅立即就安下心来。不管什么样的况,阿灿对自己边的人从来不说假话,他相信她。 不过,他还是提议道:“虽然这样,我觉着,你边还是应该多跟些人才好。万一什么人因为无望,心生恶念,你边又没有足够的人手,那可就不好了。” 夏晏清撇撇嘴,不屑道:“邵公子不会又推荐你家那些护卫吧?我可是有根底的人,有歹人把我劫走,首先着急的应该是朝廷。所以,不会有不好的事发生,邵公子就不用担心了。” 她应该说,着急的是皇帝,皇帝应该怕不小心把望远镜的技术泄露出去。 邵毅尴尬的笑笑,说道:“那就算了,只是,你路上小心些却是应该的,不熟悉、不认识的人不要和他们多说话。” 夏晏清点点头,心里却犯愁,邵毅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她是真没有吊着邵毅的意思,也和他说明白过。但人家惦记着上一世心的人,非她不娶,这种执念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这个媳妇是她,这可就不好办了。她大概可以肯定,邵毅上一世的阿灿,真的是穿越之后的她。 夏晏清瞟了邵毅一眼,她一个正常女人,而邵毅对古代女子出来做事一点儿不排斥……要不,试着处处? 邵毅被夏宴清看的莫名其妙,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之间,就左一眼右一眼的瞟着他,满眼都是算计的? ………… 夏家老宅那边还真撑得住,虽然庆平侯府的提醒让吕老夫人、李夫人和夏晏容心烦不已。 但夏家老宅有吕老夫人坐镇,她不待见夏家二房,夏氏一族的女眷就算想巴结夏珂一家,那也得斟酌一二。 更不要说夏晏容从心底里不愿意向夏晏清服软,不愿承认自己,真的就不如那个柴禾妞。 所以,即使夏家门庭若市的那几天,夏家老宅也只有李夫人和孙氏出面,带着自家没出阁的女儿走了个过场,便臭着脸离开了。 对于褒奖夏晏清的宣旨地点,如果选在老宅,虽然他们上上下下都觉得没面子,但好处也毋庸置疑,勉强能接受。 但二房直接驳了老太爷和他们所有这些人的面子,去那做工的下jiàn)地方接旨,这样子还想看她们的好脸色,当她们真是那趋炎附势之徒吗? 在这纷纷扰扰的子里,在兵部和宁国公等几个勋贵知晓并秘密安排下,前两批共三十六支望远镜秘密送往西北边境。 他们并不知道望远镜制作的具体始末,只知道这等神物是将作监秘密制作,只供军队使用的秘密武器。 是的,兵部几位大佬和几位战功赫赫的勋贵,都认可望远镜称得上是秘密武器。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办法当然有 姜夫人一边帮忙夏珂把朝服换下,一边笑道:“石头带话回来,说老爷手头有紧要公务处理。妾身以为老爷要晚回来好长时间呢,倒是真把晚饭耽搁了。” 夏珂“嗯”了一声,说道:“没想到会这么快。” 原本夏珂也没以为会在皇宫呆到很晚,他一个和皇帝不亲近的四品官员,难道还指望皇帝留他晚饭不成? 只不过,皇宫派来的人那么低调,他是怕晚回去一时半刻,家里人会找去大理寺,把皇帝宣他进宫的事弄得尽人皆知。 实在是夏家这些日子已经很招人眼了。 一家人如常吃过晚饭,稍事休息,略聊了几句,夏珂便站起身来,对夏梓希说道:“子希随我书房坐会儿,说说你那算学搞的怎样了。” 眼见得夏梓希起身,又对夏梓堂和夏晏清说道:“你们也来听听,多些见识总是好的。” 父子三人和夏晏清起身离开。 姜夫人婆媳不疑有他,带着孙子孙女又说笑了一阵才散去。 高氏抱着襁褓包着的才六个月的长女,一边往外走,一边还给杨氏出主意:“二嫂,咱家熙姐儿得开始教导了,让她多向小妹学学。反正我家嫣姐儿以后要像小妹一样活着。你看父亲多板正的一个人,对小妹的重视,不亚于家中顶门户的男子。” 杨氏笑着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小妹的本事,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学来的?” 杨氏倒不反对高氏的话,她也希望自家女儿能像小姑那样有本事、拿得起放得下,能给自己做起主来。 但那着实不是能学来的。 她也不纠结此事,继续说道:“咱家女孩子有晏清这么个姑姑做榜样,总比别家女孩子立得起来。看情况吧,决不能只学了表象,养的眼高手低才好。” 高氏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能有她姑十之一二的性情和本事就谢天谢地了。” 夏珂把他们兄妹三人唤去书房,自然不是问云山书院的算学研究。 夏梓希当然也不认为父亲会这么闲,会去关心云山书院的内部事务。 三人在书房坐定,上了茶,小厮退下,夏梓希问道:“父亲把我们唤来,是不是和您今日处理的紧要公务有关?” 夏珂先看了夏晏清一眼,颇为无奈的说道:“大理寺的公务,哪里会和你们有关?是皇上宣召进宫,说了些事情。” 夏晏清被夏珂看了一眼,立即感觉大为不妙。 皇帝找她老爸,难道又和她有关? 啥情况? 从她来到这里,知道皇帝的一些事情,以及他对玻璃行借势皇宫的纵容态度,让夏宴清对皇帝的印象很是不错。 虽然在很多事情上,还有听来的一些皇帝的言谈,皇帝似乎依然不怎么看得起女子。 但这也情有可原,在以夫为纲、甚至以子为纲的古代,女人的地位怕是连儿童都不如,是绝对的弱势群体。 人家皇帝是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个人,有理由看不上任何人。 再者,看在皇帝颁下来的那道圣旨和那块内容很重的牌匾的面子上,她也得承皇帝的情。 只是看不上女子、看不起女子的皇帝,又提起她做什么? 除了望远镜,皇帝应该不需要什么了吧? 感觉他不是个骄奢淫逸的皇帝,对外面趋之若鹜的琉璃摆件,也只留了最初进贡的两件,还有后来的两件牛气冲天摆件,皇宫再没添过别的奢侈琉璃制品。 夏珂见夏晏清满脸的莫名其妙,不由觉得好笑。也实在难为皇帝了,为了谋算那些富豪之家的财产,居然要动用一个女子的力量。 “皇上说的两个事,”夏珂说道,“其一,希望你能在玻璃制作上再下功夫,最好能让玻璃价格继续降低,让大梁朝百姓家家户户都有一个温暖明亮的居室。” 夏珂一边说,夏晏清那里一边翻白眼。 这话说的,真够轻巧的。人人都能用得起玻璃,那得现代化生产好不好? 就现在这样的生产力,从采矿到熔制玻璃液,再通过吹制做成平板玻璃,其中要付出多少人力? 可以说,在古代做实业,用的只能是人海战术。 家家户户都能用得起玻璃,开什么玩笑? 夏珂看着夏晏清的神情,似乎绝无可能的样子,不由略感失望,问道:“要不,你也像云山书院那样,聚集一些能工巧匠,大家集思广益,看看是否有办法。” 夏晏清很是惊讶的抬眼,看向夏珂。他这古代老爸的思维很前卫啊,聚集科研人员进行研究开发,当然是个很行得通的路子。 夏珂见她如此表情,还以为他的建议很外行,“怎么?不行吗?是怕泄密,还是怕参与做事的人不尽心?” 作为一个生长过程比较坎坷,颇能体谅百姓疾苦的官员,他当然希望百姓日子能好过些。 在温饱上出不了多大的力,但玻璃若是能大量生产,且价格低廉,也可以给民生带来些好处。居住环境先不说,至少冬日能多几分温暖,少些冷冻。 “当然行,”夏晏清说道,但还有转折,“只不过,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和想法,怕是很难研究出想要的结果。而且人手方面,也不好找。” 做玻璃的人基本都聚集在清韵斋窑场和各地的各个分号。因条件有限,他们当时找的都是普通工匠那种。有想法、有天赋、手工经验丰富的,可以说一个没有。 增加玻璃产量的做法当然有,但绝不是她目前掌握的人力物力能够做下来的。 “待我再想想吧,您才说了其一,其二其三呢?”夏晏清问道。 “没有其三,只有其二。其二是,皇上认为,大梁朝建朝一百多年,举国上下的富人多不胜数。可以说天下财富有很大一部分,都掌握在这些富人手中,却不见天日……” 在场的四个人,只有夏梓堂不在这上面用心,没听懂夏珂话里的意思。 夏晏清和夏梓希大约是明白了。 夏珂感觉有些难以启齿,皇上这做法,好像好说不好听呢。 “皇上希望晏清能在奢侈物品上多下些功夫,弄出些只有富人感兴趣,只有富人用得起的物品,增加市面上流动的银两。” 夏晏清眸光闪烁,这是变相打劫富豪,用富豪的银子盘活经济呗。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夏珂的建议 第二天,皇宫收到夏珂递上来的密折。 孙从山把密折交给皇帝的时候,皇帝还着实愣了一下,“夏珂递上来的?这么快吗?” 他昨天找夏珂吩咐事情的时候,夏珂的表情,那叫一个为难,反复强调夏晏清是个女孩子,只能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实在不敢保证。 结果这么快就上折子了,皇帝甚至怀疑,夏晏清是真的没辙了,一点头绪也没有,所以也不耽误时间,尽早回了话了事。 虽然这么想了,皇帝还是把密折打开,想看看夏珂到底写了什么。 没想到这一看之下,还真让他吃了一惊。 夏家女子果然脑子好使,简直太好使了。 他这里刚有了两个提议,那最重要的一个,能让富豪大族掏银子的一项就有着落了。 这么立竿见影的办事效率,让皇帝极为满意。 夏珂还解释,夏晏清在降低玻璃价格和加大生产量上,暂时还没想到办法。 讲完这些,密折居然还有很长的篇幅。 皇帝心中诧异,接着往下看。 然后脸色就郑重起来,认真严肃的把折子看完,缓缓合上,沉吟不语。 良久才感叹道“夏珂果然是个能吏,朕没看错他。” 一旁侍奉的孙从山和几个太监宫女,听到皇帝的赞叹,也大为惊讶。能得皇上如此动容赞誉的人,着实不多见。 尤其孙从山,昨日皇帝召见夏珂,他是在旁边陪着的。 皇帝之所以找夏珂谈话,主要还是要吩咐夏晏清做事。只是,内外有别,规矩纲常还是要讲的,所以只能召夏珂,让他代为传话。 夏晏清是个特殊存在,所以皇帝默认了她身为官宦人家的女子,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却抛头露面的在外做事。 但并不说明皇帝支持女子在外主事这种情况。 做事的是夏晏清,可皇帝夸赞的却是夏珂,这是什么情况? 孙从山诧异的是,即使夏珂找女儿谈话的效果神速,那也是夏家女的功劳。但是,听皇帝这语气,分明就是对夏珂大为赞赏。 皇帝这话也就是自我感叹一番,并未想得到哪个的回应。 感叹过后,再把密折从头到尾看过一遍,才吩咐传话的小太监“去阁部传话,把四位相爷找来议事。” 皇帝找夏珂,那是吩咐事情。事情办得如何,总要给皇帝回个话。 夏珂是个干脆性情,既然女儿已经给出答案,与其拖着,不如早早给皇帝回话。 能做到的,皇帝也能早些安心。做不到的,皇帝也就别等着了,早早打消了念头,省的吊着麻烦。 夏珂给皇帝写折子的时候,一点儿心里负担都没有。皇帝吩咐的事情之所以这么快有结果,并不是他女儿有多逆天的本事,只是因为琉璃瓦本就是琉璃的延伸物,不用考虑,也不用另行研制,就能顺利制作。 夏珂在折子里很是说明了一番,清韵斋要做的琉璃瓦和传统意义上的琉璃瓦,那是绝对不一样的存在。 琉璃瓦的设想,也的确让皇帝甚是满意,但让皇帝赞赏的,却是他接下来提出的建议。 夏珂没提望远镜,但是,他建议朝廷对大梁朝的玻璃生产严加管控,很显然就是基于望远镜这个原因。 夏珂提到的管控,并非限制作坊生产,而是开办玻璃作坊必须上报官府,衙门同意并记录在案,方可制作。 他建议朝廷把玻璃制造,当做大梁朝的独有秘密产业,任何未经官府注册的玻璃作坊,都将获罪。 玻璃从业者不允许向不相干人员透露玻璃秘方和制作方法,一旦违反,视情况处理,轻则流放充军,重则斩首。 而玻璃作坊生产玻璃,也必须上报朝廷备案之后,才能进行研制新品种。 另外,还有从事玻璃制造的主要工匠,也必须造册上报,这些玻璃工匠如果有人员流动,也要告知衙门。 皇帝和兵部以及几位老将军商议望远镜的保密措施时,提了若干条条框框,却没想过可以从源头上制止望远镜的仿制和研究。 夏珂的这个建议,很及时的补上了这个漏洞,无异于给望远镜又增加了一层保护。 把玻璃制作限制在一定区域内,除了民用的平板玻璃以及一些玻璃器皿,不允许制作其它物品,也就能防止有人悟出那玻璃透镜成像什么的道理。 并且,就算意外之下,有人发现了望远镜的结构,但手头没有相应的材料,那也是白搭嘛。 阁部的几位阁老不知道望远镜的存在,他们被皇帝叫来,再被告知,要制定一系列措施,严格管控玻璃制作,很有一头雾水的感觉,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皇帝就想起这么一出。 要知道,这种政令下达,相应的,就要有关于这项政令的律法颁布。然后再下发到大梁朝各州郡,包括府城、县城、以及村镇。这是一项大工程。 但这件事上,皇帝态度坚决,比前些天褒奖夏家女时的态度还要坚决。 几位老臣思量再三,最终决定尊皇帝吩咐。这件事,也就是麻烦点儿,和朝廷其他政令以及世家大族的利益没有冲突,应该不会引起什么纷扰。 至于因此受到局限或者损失的,首当其冲的是夏家的玻璃业,呵呵,这个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了。 让四位阁老意外的是,在第二天早朝上,廷议此事时,别的大臣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但兵部以尚书为首的几位官员和宁国公等老将军,却意外的大力支持。 这时,四位老奸巨猾的阁老隐隐感觉到,此项政令的颁布,怕是和军中有关系了。那么,此事还真是非做不可了。 有了兵部和军中大佬表态,关于管控玻璃行业政令的草拟文书很快就出来了。 半个月后,也就是庆元十八年三月初二,若干份关于严格管控玻璃生产的政令从京城送出,送往大梁朝各州郡,再有各州郡的府衙进行抄录,下达到管辖内县城乡镇。 京城的玻璃作坊如今有三家,清韵斋一家是最大的,其余两家是偷盗了玻璃方子和做法、还在苟延残喘的另两家。 如此政令,京兆府衙当然要给清韵斋送一份,所以,夏晏清拿到文书的时间还算早。 拿到文书时,她着实愣了愣。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合作研发 事实上夏晏清在和夏珂谈过之后,就开始窑场的琉璃作坊,小规模的进行琉璃瓦配方试验。 在现有琉璃配方的基础上,调配出好几个配方,力争用最低的成本,制作出保证硬度和色泽的琉璃瓦。 试了七八种原料配方,最后确定,即使用那种成本最低的原料配制,制作出来的琉璃瓦依然光泽明亮,和这个时代的所谓琉璃瓦,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父亲若是想看大批琉璃瓦出炉景象,那就只能去租房看现场。但若只是想看琉璃瓦的品质,咱们窑场现在就有不同质地的琉璃瓦,明日晏清就可以拿回来给父亲瞧瞧。”夏晏清说道。 夏珂一听就明白了:“哦,是你这些天试验的结果吗?那就成功的、不成功的都拿回来,为父也看看你到底做了多少,各种试验过程出的琉璃瓦又都是什么品质。” 他是朝廷官员,往女儿掌管的生意去,很有帮女儿撑场面的嫌疑,也是要冒一定风险的。这若是被人揪住小辫子,还真说不清楚。 夏晏清欣然应道:“行,明日晏清把试验品全部拿会来给父亲看。” 夏珂点头,又问道:“价格怎么样?” “如果大量生产的话,我想着,每块琉璃瓦的价格最好能控制在二两银子以下。” “这么便宜吗?”夏晏清的回答很是让父子三人吃了一惊。 玻璃那可是二十两银子一块的,琉璃摆件就更不用说了。可这琉璃瓦,却能低到如此程度,琉璃摆件的价格不会因此受影响吗? “这么低的价钱,能做下来吗?”夏梓希有点担心。 他很怕夏晏清只是因为这件事是皇帝提议的,就不计收益。虽然世人都看不起商人谋利,但在这世上行走,不牟利的话,世人的衣食住行又是从哪里来? “能,”夏晏清的回答很肯定,“寻常砖瓦一两文钱都能赚钱,琉璃瓦制作虽然复杂一些,但二两银子也足够做下来了,顶多就是寻常的利润,不像玻璃和琉璃摆件那么暴力就是了。” 玻璃?暴力?夏梓希和父亲、四弟对视一眼。 怪不得小妹贴补家用的时候,会那么大手笔,一点也不在意,原来玻璃真的是暴利啊。 夏晏清被这父子三人看的有点尴尬,干笑一声,解释道:“这个,我说的暴利,其实也只是相较于它本身的价格。二十两银子一块,普通百姓的确买不起。但若按照正常生意的收益来算,降到十两银子一块,百姓一样买不起。” 皇帝郑重其事找她老爸商议,希望把玻璃的价格降下来,让天底下的百姓都能享受阳光普照。 而他老爸回来也是郑重其事和她谈,并且得知她暂时没办法的时候,还叮嘱她多在这上面用心。 结果她给爆出:玻璃是暴利生意。 这要是不解释清楚,她的人品可就有问题了。对自己掏心掏肺的老爸和哥哥们都藏着掖着的不说实话,她亏心不亏心啊! 夏梓堂先笑了:“你这心虚个什么劲儿啊?一样都是做玻璃,如果玻璃真是一两、二两银子的成本,京城那两家玻璃作坊哪至于经营的那么艰难?怕是早就把玻璃价格降下去,和你清韵玻璃行打擂台了。” “就是嘛,”,见夏梓堂立即说到了关键,夏晏清底气就足了些,“这也是你家小妹我懂生产,要不然,玻璃绝对不止二十两银子一块呢。” 说白了,还是她的管理经验和玻璃制作程序比较先进,才能把玻璃价格压到二十两银子。 如果纯粹就是那两家玻璃行,只是按正常生意来定价格,玻璃也绝不止二十两银子。 父子三人被夏晏清的得意逗笑了,很是敷衍的连连附和一番。 “那个,还有个事儿想和父亲商量一下。”有了这个由头,夏晏清想起她还有正事。 “什么?”夏珂示意她说。 夏晏清说道:“之前,您不是让我想想降低玻璃价格的事情。我这些日子琢磨了一番,觉着仅凭清韵斋窑场的实力和技术能力,这个事怕是做不下来。” “嗯嗯,是有什么难处吗?有难处尽管说,咱们一起想办法。”夏珂见她说得郑重,显然是经过认真思量的,心中燃起希望。 “将作监的工匠一定都手艺精湛,经验丰富。晏清想和将作监合力研究,看看是否能在玻璃技术上有所突破。” 这些天夏晏清的确很认真的回想过提高玻璃产量这档子事儿。 方法自然是有,但她只知道有一种叫做蓄热连续式窑池的熔制玻璃方法。但具体是怎么使用,还有窑池的细节情况,她却是一点儿不清楚。 这东西可不像弄个坩埚,连续不断的添柴加热就可以,里面牵扯的内容和技术很多,需要一个多工种、多结构的研团队。 放眼天下,大概只有将作监和工部有这样的人力资源。 而工部下辖的作坊和工匠比较分散,手艺也不如将作监工匠那样顶级。 于是,夏晏清就把目光放在了将作监。她对于朝廷的运作细节不太了解,不知道此事是否可行。 果然,她就看到夏珂皱起了眉头。夏梓希和夏梓堂的神情,似乎也不看好她这个提议。 “怎么了?不成吗?”夏晏清问道,很有些失望。 “用了将作监的人,等到你说的新式玻璃做法成功了,可以大批量制作玻璃。那这生意由谁来管控?所得银子又该如何分配?” 很显然,夏珂立即就把握到夏晏清的意图,她想用的是将作监的工匠,才决定和将作监合作研究。 和朝廷这样庞大的势力合作,怕是以后的玻璃作坊就由不得夏晏清做主了。 甚至玻璃作坊直接归属朝廷也说不定。 夏晏清刚才很是失望了一下,以为将作监的机构不能和她合作呢。原来只是为了生意的话语权和所得利益的分配。 这个就简单了。 “这个得看研究有没有成果,如果真成了,”夏晏清笑着说道,“当然还是有晏清来掌管生意,至于所得银子分配嘛?晏清觉得,朝廷的话,还是不分比较好。”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倾向琉璃多些 夏晏清笑盈盈的看着夏珂去换了常服出来。又净了手脸,坐在椅子上之后,才问道:“女儿已经拿回琉璃瓦,父亲要不要趁着现在日光尚好,这就观看?” 夏珂连连点头:“拿上来吧,待到晚间点灯再看,可就不美了。” 姜夫人在一旁听的诧异:“你们父女两个打的什么哑谜?琉璃瓦又是怎么回事?晏清买回来的吗?” 她也是知道琉璃瓦的,虽然有琉璃两个字,可姜夫人从未把琉璃瓦和自家女儿做的琉璃摆件和琉璃首饰当作同一品种。 夏晏清先吩咐了心秀,让人把东西拿进来,然后才颇有些得意的对姜夫人说道:“不是买的啊,是咱家琉璃作坊自己做的。您就等着瞧吧,漂亮着呢。” “琉璃瓦?”姜夫人很是诧异,“你怎么想起做这个?” 在她的印象里,她家闺女做出来的东西,那都是这世间没有的稀罕物件儿。 琉璃瓦,很不稀罕啊。 “赚银子啊。”夏晏清回答得理所应当。 “琉璃瓦也……很赚钱吗?”姜夫人差点儿问出琉璃瓦也能赚钱的话。 这若是问出来了,那些经营琉璃瓦那么多年的人,都在干什么了? 幸亏她及时打住,成功做出了补救。否则,她就是那种仗着女儿做了稀罕生意,张狂浅薄的人了。 “这个,得看您是以什么标准来衡量了。您想,玻璃是赚钱吧?”姜夫人点头,夏晏清接着说道,“盖一间房用几块玻璃?又会用多少块瓦?” “那……”姜夫人语塞,这还真不能比。修建一个院子,玻璃用的是挺多,但在数量上,绝对没办法和砖瓦比,那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正说着话,跟随夏晏清的护卫把那三只藤箱抬了进来。 那三只藤箱不大,一共也就装了二十多片瓦,有成功的,也有残次品。 护卫把东西放下来,行礼退出。 夏晏清亲自上前,把藤箱打开,夏珂也已经凑了上来。 夏宴清看看打开的这只藤箱,对夏珂说道:“这只箱子里放的是最后选定的琉璃瓦成品。” 说完,她又去打开另外两只,一边说道:“这里面是其它六个配方所出的瓦片,东西倒是不错,但琉璃瓦品质和价格相比,有点不划算。所以只是试验品,只有借鉴和参考作用,实用性不强。” 夏晏清抽出四片她认为的成品琉璃瓦,分别是暗金色、暗红色、碧绿和湖蓝色。 “参照市场上现有的琉璃瓦颜色,咱们作坊也只做了这四种颜色。”夏晏清解释道。 夏珂听夏晏清描述过她的琉璃瓦,提早就知道此琉璃瓦倾向琉璃多些;瓦的话,那也就是形状一样,其它方面的品质,两厢相距较远。 所以他有心理准备,先拿起一片绿色琉璃瓦,仔细端详着,面色甚至沉静。 但姜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可是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知道夏晏清打算做琉璃瓦。 虽然刚才夏晏清也打过招呼,说她的琉璃瓦漂亮着呢。但真正见到实物,还是让她吃惊不小。 连带着房间里的几个丫鬟婆子,也是齐齐倒抽着凉气。 相比之下,心秀和心容就淡定多了,完全就是见过大世面,一点儿不为所动的样子。 说起来还真是如此。别说只是琉璃瓦,她们可是连千里眼也见过,也用过的。遍观大梁朝,把达官显贵们都算上,有几个有她们这等见识的? 姜夫人吃惊过后就开口询问了:“这个,这就是琉璃吧?晏清,你这琉璃瓦做的这么精致,谁家能有那许多银子,能在屋顶铺满这种瓦片啊?” 这瓦片,得多少钱一块啊?那就是把银子往屋顶上铺的吧? 一句话,把夏晏清问得极为尴尬。她好像看到多少年之后,各种仁人义士提起庆元年间,有个叫夏晏清的商人,不顾百姓疾苦,弄出若干奢华物品,大兴奢靡之风,搞得大梁朝名不聊生…… 这特么也不能怪她啊,压根儿就不是她主动的好不好? 再说,事在人为,奢靡不奢靡的,那还得看皇帝的意思,也得看这种奢靡所造成的结果如何。 她拿起一片湖蓝色琉璃瓦给姜夫人看,“娘,您瞧瞧,这是琉璃,但也的确是瓦,可没有琉璃摆件那么精致、能供人玩赏的。琉璃瓦品质和琉璃摆件差的远,价格自然没法儿相比。” 琉璃瓦本就是建筑材料,装箱时也就那样从样品库提出来,并未经过仔细擦拭。 姜夫人倒也不嫌弃上面还有灰尘,从夏晏清手上接过,翻来覆去的仔细打量。 一边看,一边还点头自语:“倒是和琉璃摆件不大一样,粗糙多了,细腻程度也差的很远。” 说着,又抬头看向夏晏清:“但这的确是琉璃,比那些大族使用的琉璃瓦精致的多。你着琉璃瓦多少钱一块?大户人家可买得起?” “买得起买得起,”夏晏清连连点头,“咱本就是为了让他们买得起才做生意,若家家都买不起,咱们做这些来干嘛?” 这些琉璃瓦做工比较粗糙,也不透明,但只从外观的光泽和致密度来看,却是妥妥的琉璃无疑。 夏晏清选定的琉璃瓦,和另外几种配方烧制的琉璃瓦相比,无论从质密度还是从光泽光滑度来看,都是最次的那种。 但是这种致密和表面的光滑,若是镶嵌在屋顶或者门斗飞檐,一定极具光泽。若再辅以阳光照射,绝对的光华灿烂、熠熠生辉。 其它那几种配方制作的琉璃瓦,当然品质更好,很有光怪陆离之感。但若是用于修建房屋,却着实浪费,且成本真的太高了。 之前夏珂曾说过,她做的试验品,成功的不成功的都拿回来看看。 所以,这三只藤箱里面,除了成品的琉璃瓦,还有些是残次品,有表面有大气泡、坑坑洼洼的,也有变形的,有裂纹、甚至不成形的,各装了几件。 夏珂把所有这些琉璃瓦一一看过,才擦了手,重新坐回椅子。 心里却在感叹年轻人的厉害,从他和女儿谈过话,到现在才过了多久,女儿就做了这么多准备。 果然他是老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有技术天赋 姜夫人的大丫头秋纹见主子看完了,出去喊来几个粗使婆子,重新把琉璃瓦装好。 几个婆子更是没见过这等精细的瓦片,拿着万分的小心装好,正弯腰抬起,打算跟着心秀往外走时,夏珂交代道:“这些先拿去外院,交代给石头。” 石头是夏珂的长随,这些东西,他先留下仔细看过再送回去。再说,两个儿子还没见识过呢。 婆子应声而去。 夏晏清不在意夏珂怎么安排那些琉璃瓦,但她见夏珂神色略显沉重,心里有些打鼓,便问道:“父亲似乎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是否琉璃瓦有什么不妥?” 夏珂摇了摇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说道:“东西自然是好东西,没有不妥。只是,这等奢华物品若是风行起来,这风气……” 这是皇帝的意思,所以夏珂又摇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个,”夏晏清心里又把皇帝吐槽一番,才宽慰夏珂道,“您得这么想,那些买琉璃瓦的人家,即使不跟这个风,银子也不会拿来救济穷人。” 夏珂一听就笑了:“你倒是看的明白。” 说完,语气又转为郑重,“为父建议,你再调整一下配方,用料和工序可以再粗糙简单些,价钱也低些,按品质的不同,多几个价格等级。” 夏晏清点头:“行,要不,咱们再做些琉璃砖?富豪之家砌墙的时候,透花窗可以用琉璃砖来砌,那样子晶莹璀璨亮丽,一定好看。” 夏珂成亲之后就从老宅分出来,没有家族贴补扶持,家底一直很薄,姜夫人操持日子向来节俭。 虽然近两年夏晏清开始做生意,往她这里塞的银子已经足够多。但姜夫人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却改不了。 但是,她刚看见的琉璃瓦,着实喜欢的厉害。 只是,想到一间房需要的瓦片,若换成琉璃瓦又需要多少银子,姜夫人连想法都没正经兴起,就彻底打消了念头。 她这里的银子是不少,但那是女儿赚来的。女孩子家的,抛头露面赚钱多不容易,哪里能用来摆排场? 坚决不能! 接着,她就听到夏晏清说起了琉璃砖。 用琉璃砖砌出的透花窗啊,姜夫人的心立时就动了起来,他们府上也是有花墙的,墙上很是有几个透花窗,完全可以改一下。 “眼看着天气就暖和了,要不,咱们把府里花墙上的漏窗也改了吧?把原来的砖取下,换成琉璃砖。”姜夫人喜滋滋的说道。 夏晏清看向夏珂,当先使用琉璃砖瓦这种事,不知道她老爸介不介意当这个出头鸟。 夏珂倒也不矫情,“行啊,改几个透花窗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这你得问你女儿,若她愿意给你往回拿砖,旁人又有哪个拦得住?” 出头鸟他自然是不愿意当的,但自家女儿就是做琉璃砖、琉璃瓦的,他就算有所顾忌,自家院子里,小小的改几个漏窗还是可以的。 “不用晏清往回拿,我这里有银子的。待到琉璃砖摆上铺面,我就差人拿银子去买。”姜夫人很是豪气的说道。 这个话,她应该专门和两个妯娌也说说。人家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她这当娘的从女儿店里拿东西都付银子,老宅的伯母和婶娘总不能高过她这个娘亲吧。 琉璃瓦和琉璃砖真正出品,起码得二十天以后。 夏宴清把事情交代给乔辰生,她就不再操心这件事,转而筹划玻璃技术改进的事情。 先派人给曲江传话,说有事找他商量,请他定个时间,选个地方详谈。 曲江在玻璃的光学性质和望远镜制作原理上,没少请教夏晏清,很是领她的情。 接到窑场的小伙计传话,也不另外选地方,第二天,带了个随从,就往窑场过来,登门拜访了。 曲江是穿便服过来的,进了窑场大门,远远的看见夏晏清迎过来,当先笑着招呼道:“听闻夏姑娘有事商量,本官一点儿没敢耽误,这就赶过来了。” 曲江说话随便,夏晏清却不敢随便答应。 要知道,人家是正经的朝廷三品大员,比他老爸都高着两级呢。 “民妇见过曲大人,着实是有事相商,才冒昧给大人带话。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两人都是正经做实务的人,并不在这上面多花时间,一轮寒暄过后,夏晏清便请曲江往待客厅而去。 两人坐定,上了茶点,曲江兴致盎然的问道:“不知夏姑娘找本官所谓何事?” 这段时间的交道打下来,曲江很认可夏晏清的技术天赋。如果认真说起来,他其实是有些钦佩的。 这样一个有技术天赋的人,找他商量事情,曲江很有兴趣的好不好? 他现在是万分的后悔,若早些和夏晏清一起商议千里眼的研制方法,说不定,他能从夏晏清手上学到研制新物品的方式方法的。 “是这样,”夏晏清说道,“前几日,家父曾和民女说起,玻璃对于贫苦百姓人家来说更有使用价值。希望民女能从玻璃的制作方法上想想办法,让玻璃的价格继续降低,最终让普通百姓也都买得起、用得起玻璃。” “玻璃的价格……还能降低?”曲江很是不敢相信。 之前,若夏晏清这么说,他或者还需要考虑一二。可如今,将作监也是要做玻璃的,自然知道玻璃价格的底线在哪里。 再降低,不可能了吧? 夏晏清委婉说道:“能不能降低,这个还不好说。所以我才找曲大人,希望能和将作监合作改进玻璃的制作方法。力争在同等用工、同等时间内,大量产出玻璃,把玻璃的价格降下来。” 同等用工、同等时间内、大量产出玻璃……曲江沉吟着,反复琢磨着夏晏清说的这几个关键词。 这女子果然聪慧,这样就能被她找到改进玻璃技术的大方向。 只不过,同等用工、同等时间,需要用怎样的方法,才能做到大量产出玻璃? “这可不是个简单事情,夏姑娘可有研究方向?”曲江问道。 夏晏清说道:“有个初步想法,如果有一种熔炼炉,能够一边不断添加原料,火力持续加温的过程中,熔融的玻璃液一边不断流出……” 同样都是做工匠行的,夏晏清没继续往下说,她相信曲江能听懂。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钓到一条大鱼 这些话,夏晏清说得很坦然,并没露出丝毫不悦或者控诉的情绪。 可曲江被一个年轻女子如此点明了想法,而且改进技术的明确思路,又是前不久由这位女子亲口告知的。 这个……曲江神色间很有些讪讪的,一大把年纪了,他还真没做过这种事。 曲江万分纠结,但他离开这里,要面见皇帝禀报此事的。 皇帝所有有可能的问和决定,他都得有所应对才行。总不能皇上有不同意见,然后他对皇帝说,他不清楚该怎么办,还得来问问夏家女才行吧? 却听夏晏清继续说道:“只不过,就算将作监有思路、有工匠,却不一定能最快、最好的实施下去。很有可能要耗费曲大人和一众工匠师傅毕生的精力,才得以实现。” 这几句话又切中了曲江的要害。 是啊,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年近半百。如此大的工程,如此大的功绩,耗费毕生精力研制出来,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拿之前的望远镜,如果没有邵毅和夏晏清之前的偶然现,仅仅给出一个构想,怕是他耗尽一生,也不见得能研制出来。 曲江微微皱了眉,有了之前望远镜的前车之鉴,他一点不怀疑,面前这个年轻女子,一旦召集了人手,定能过将作监,先一步、甚至先几步把这项技术研究出来。 这下好了,他给皇帝回话的时候,不但要说明官场上那些乱七八糟、影响玻璃生意收益的事情。还得向皇帝承认,即使有了夏氏的研究思路,他依然不能保证,将作监会比清韵斋更早研究出玻璃改进技术。 这,他这得多无能,才会屡屡被一个年轻女子比下去啊? 问题是,这个话他一定得告知皇帝,皇帝才会打消撇开夏晏清,由将作监自行研制的念头。 就像之前的望远镜,皇帝可不会认为,这技术是夏家女子提出来的,应该归夏氏所有。天下都是皇帝的,这不过是一个提议、一个想法,朝廷怎么就不能用一用了? 唉,想他曲江,自从年轻时进到工部,在工匠行上显示出不一样的才能之后,就进入将作监。 一路坐到当朝三品的将作大监,在工匠技术方面,谁都得称一声了不起。 没想到眼看着到了迟暮之年,反倒接二连三的被一个年轻女子打击……心塞啊! 夏晏清看着曲江神情变化,知道他已经想通了,便心情大好的提议道:“民妇是商人,讲的是赚钱。要不这样,咱们这项合作,以将作监曲大人为主导,所得成果和声誉归将作监,其余条款不变。曲大人以为这样可好?” 曲江很是郁闷的瞥了夏晏清一眼,站起身来。 前前后后所有事情都已定下,他实在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和这个女子讲话所受的打击,要把他这半生的认知和成功都推翻了。 曲江连告辞的客气话都没说,起身溜达着便走了。 临走时,还顺走了夏晏清草拟的那份合约。合约是夏家女子写的,多方考虑之下的提议,也是夏家女子给出的,处处都有替朝廷考虑。 他可没那个脸,冒名向皇帝提议。 ………… 皇帝这几天心情不错,过年之后开衙,刑部和大理寺利利索索把年前那两桩案子了结了。抄没的家产,人犯流放的、从军的、秋后问斩的,一一落定。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吏部除了获罪官员,另外还有监察不力的诸多官员受到牵连。 也就是说,吏部有很多职位空着,需要大量补缺。 然后,各路宵小就都跳了出来。 靖王身为皇长子,并不怎么掩饰自己的意图,他那一系的官员都在活动。 这个,皇帝不怎么在意,流于表面的东西没那么险恶的用心,容易控制一些。 另外还有江王,也在那里小小的活动着,把他自己相熟的人和江王妃的兄弟子侄,尽力往上推荐。 这些都不算什么,让皇帝大感兴趣的是成郡王那边。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户部侍郎柴茂就是刘协所说、出现在成郡王府的那个人。 而当朝太师刘建,已经两次向阁部推荐柴茂,说他德才兼备,能力出众,完全可以胜任吏部尚书之职。 这时,吏部尚书只是因黄征案被人质疑监管不到位,还没到革职查办的地步。 四位阁老当然不知道成郡王的事,更不知道柴茂曾经通过密道进入过成郡王府。 所以,他们很正常的看待了刘建的推荐。刘太师这么重量级人物的意见,他们得上报啊。 所以,四位阁老把一众有意向调任吏部的官员,连带着刘太师的推荐,一并呈报皇帝,把皇帝乐呵的不行。 没想到成郡王还网罗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太师嘛,这么有资历的老臣,和他关系密切的人多了去了,大收获啊。 没说的,再多盯一个人就是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反正刘协那里有人手,而且现在盯人也没那么难了。不像过去那样,前门后门侧门什么的,都得留人,还得经常换脸生的上去,怕人觉异样。 现在有了望远镜,选个有利地点,能把半个府邸看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襄亲王妃和江王妃惦记夏家的玻璃产业,惹到邵毅,不但挖出了黄征,给朝廷拔出一个毒瘤,居然还把刘建这个老臣也揪了出来。 说起来,三朝老臣不见得一定要忠于现在的皇帝,说不定人家多年以前,在他父皇继位的时候,已经有了立场,一直心有不忿呢。 皇帝正看着阁部推荐上来的补缺官员,太监进来禀报,将作大监曲大人求见。 皇帝对曲江的工作那也是相当满意的。 虽说之前在望远镜的研制上,落在了清韵斋后面,但那时的将作监连普通玻璃都没做过,也算是情有可原。 并且在之后的望远镜制作极其给力,只是在第一批望远镜制作上花费的时间多了点,其后就6续有出品,很是让边关守军建立了极大的优势。 前几日,将作监更是拿出一个倍数更高的望远镜,让兵部几个老家伙喜不自禁,边关将士和物资的损耗终于可以降下来了。 并不官员以后不用频繁追着户部要兵饷、要兵源,再不用看人脸色了。 不知曲江这次求见,又有什么好消息? “宣。”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分出一部分 四人中,反应最大的是何守礼。 何相爷一大把年纪了,平日里走路都迟缓了很多,这时却“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躬身拱手,情绪激昂的说道“陛下不可。我堂堂天朝,怎能行商贾之事?和民间商贾合作,事后还要相互分账,着实有失朝廷威仪,微臣以为此事大大不妥。望陛下明鉴。” 皇帝不悦,紧皱着眉头。 他就知道事情会这样。这些老古董们,就算知道国库吃紧,谈的也一直都是老调调。不管有没有用,清一色的鼓励开荒,鼓励耕织,鼓励百姓多多生育等等不着调的建议。 只要一提加强通商贸易,给商贾多些便利,这些家伙们就像被踩到了尾巴,个个跳脚。 他就奇怪了,贸易繁荣,那不就意味着赋税的增加吗?从商贾那里收缴的赋税,难道就不是银子吗? 皇帝声音沉了沉,说道“此事刚才已经说清楚了,将作监帮扶清韵斋进行玻璃技术的改进,新技术所得收益,将以赋税形式收缴户部,朝廷和将作监并不参与清韵斋商贾事务。” 皇帝语气不善,他这是不允许朝廷官员参与清韵斋玻璃行的事务。若是真个添这么个官职,就算低品级,这几位只怕立即就要谋划,怎么把自己一系的人安插进去,而不是在第一时间跳脚反对。 何守礼认为自己在原则问题上一点儿都不含糊,怡然不惧。 “但是,朝廷终究要与清韵斋签一份合约。清韵斋只是一个商铺,没身份,也没资格和朝廷合作。” 皇帝面色阴沉的看着何守礼,这是在咬文嚼字的挑刺儿吧? 皇帝眯了眯眼,缓缓说道“清韵斋立意高远,为的是让贫苦百姓冬日里多一份温暖,此事朕是一定要支持的。清韵斋如今招收工匠困难,唯有将作监的工匠最适合做此事。 朕找你们来,是要阁部拟定这份文书,并定下新技术的收益,怎样变成合理的税收。决不能因此被人寻了空子,把朝廷的赋税搞乱了” 皇帝语气如此坚决,何守礼听了,立即跪倒“皇上,此项合作一出,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自古以来,商贾投机牟利,为世人所不齿。皇上此举,无疑在天下人面前抬举商人的地位。 自此以后,若世人不肯辛苦耕种,学子耐不住性子苦读,人人都去追逐经商利益,怕是用不了多久,将国之不国啊,陛下。” “大胆!”皇帝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 明明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在他们这些老朽口中,居然就变成了亡国之举,简直荒谬! 首辅大人和皇帝僵在了一处,引得皇帝震怒。 阁部其他三人早就惊在那里,就连曲江也看的发/愣。 这时见皇帝震怒,也都坐不下去,纷纷站起,悄没声的跪在何守礼身后。 曲江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着此事的来龙去脉,怎么看这事儿都没错啊,怎么何相爷就扭住这股劲了呢?” 高启是赞成何守礼观点的,只不过,这个时候的事情已经僵成这样,他却不好、也没胆子敲锣打鼓的和皇帝对着干。 只何守礼一人和皇帝较真,皇帝也许会念着何守礼勤勉耿直,不和他计较。但若再添一人,恐怕就不好说了,组队和皇帝打擂台,找死的样子啊。 一时想不到缓解的办法,高启只能连连给展康文使眼色。 这种时候,通常都是展康文充当润滑的角色,把紧张场面缓和下来。 展康文这个和事佬一直当的很好,这时自然也不能看着皇帝把何守礼怎样了。 何守礼在他们这一干老臣中,算是资历最深的。 如果今天因为何相爷反对皇帝抬举商贾,而被皇帝责罚,于何守礼、于皇帝都没什么好处。 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何守礼自然是要遭殃,不管降职,还是辞官,对何守礼来说都是损失。 而皇帝,为了扶持夏家生意,为了抬高夏氏的商贾身份,把一向勤勉的何相爷处置了,于皇帝的英明神武形象,也没丝毫好处。 展相爷脑筋一向转得很快,也就是几息之间,就找到了当和事佬的切入点。 展康文先磕了个头,声音缓和的说道“陛下息怒。微臣以为,此事的确应慎重对待,妥善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展康文的话,皇帝还是能听一听的,兼且这语气也很能平复心情。 “还需要商议什么?”皇帝问道。 “就如陛下所说,玻璃技术如果真能大幅度提高,能让玻璃进入平民百姓之家,这样的话,玻璃的产量和销售量将极其巨大。” 皇帝眸光闪了闪,他听明白展康文的意思了,而且这个问题他也早想到了。 在他看中夏珂的中正,打算重用夏珂和夏梓堂的时候,就想到了夏家的财力。 只不过,目前他还没有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虽然他想用这个财力支持太孙上位,但也知道这种做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也不知夏家女是否愿意。 而现在,展康文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了。 “你接着说。”皇帝语气有所缓和。 高启等几人大大松了口气,心里也在感叹,展康文这和稀泥的本事,不知不觉就能让皇帝消了气。 展康文说道“让夏家在如此巨大的一个行业中一家独大,于朝廷于夏家都没有好处。臣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另外再找一家大商贾参与技术改进,用于分散夏家在玻璃行业中的独断地位。这家商贾最好是皇商。” 皇帝瞥了眼匍匐于地的何守礼,展康文的这个提议,依然解决不了清韵斋缺少工匠的难题。 只要将作监依然参与,想来以何守礼为手的一大部分官员,还是会对此持反对意见。 不过,展康文提到的皇商,倒是比普通商人身份高了很多,事情也许好办。 展康文接下来的话正是解决这个问题的。 他早就看到清韵斋一家经营玻璃行业的弊端,这样一个行业领头人,若是最终因为财力过大,遭上位者猜忌,最终导致夏家满府跟着没落,着实可惜。 现在就有个机会,让夏家避免这种结果。虽则银子赚的少了些,但银子有命重要吗?有平安喜乐重要吗? 。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皇商 事情皇帝已经安排下去,其余具体操作,那就是四位辅臣回去各自安排。 展康文比其他三位多了一样差事,就是找夏珂,向他通报此事。 两个都是聪明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让展康文感到欣慰的是,夏珂在这件事情上没一点意见。 而且,以展康文老狐狸一样的察言观色,夏珂的这份没意见并非流于表面,而是实实在在的发自内心。 事情解释之后,夏珂并不说明缘由,便很诚恳的向展康文道了谢。 展康文向皇帝说的那些,什么一家独大,夏氏占据如此大的财力会遭人记恨这些话,他当然不可能对夏珂说。 但即使如此,夏珂仍然道谢了,显然知道此事对于夏家并不见得就是坏事,这份眼力和见识,让展相爷心中多了份愉快。 展康文很客气的把夏珂送到衙署门口,看着夏珂连连躬身,告退而去,心里已经清楚,就冲夏珂的这份明白,在皇帝有意扶持下,大概过不了几年,夏珂就能在朝堂上有他自己的一份话语权。 展康文想到自家最不成器的那个孙子展七,庶出的、最不看好的那个,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居然就是和邵毅厮混了好些年。 如今夏家父子前途一片光明。 他家展七和清韵斋似有若无的那一丝关系,还有和他交好的邵毅,若是遇到难处,说不得,这些关系就会帮他渡过难关。 夏珂把夏宴清找到书房,告知她朝廷关于合作开发玻璃新技术的决定,很是让她呆滞了一会儿。 这啥情况?这是把第一版本演绎了几遍啊?才出现了这样的大逆转。 她的知识是现代的不假,不是她自己的,是她学来的也不假。但这么离奇且危险的运送方式,难道不要多得些运输费用吗? “他们……不是,是皇上,皇上给出的这个结果是最终版本了吧?”夏晏清问道 “什么?”夏珂没听明白。 夏晏清苦着脸“晏清的意思,不要他们再商议个几次,再弄出来三五号、或者十几号人合作,那咱这玻璃生意可就没法做了,我得及早想别的办法。” “原来晏清还有别的办法,害的为父白担心了。”夏珂笑着,随即安抚道,“不会,这事已经议定,阁部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此事,朝廷最忌讳朝令夕改。” “那还好。”夏晏清悻悻的应了一句。 她原本还想着好好赚几年大钱,然后再转出去一部分生意,才开始做个低调的富婆,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 哪想到皇帝这时就替她做好了变卖产业的打算,同等财产,这样的赚法,她不是要积累很多年,才能达到让她满意的数量? 夏珂继续提醒她“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你这玻璃生意虽然赚钱,但也只做了不到两年,与世代经商、已经有雄厚积累的皇商相比,还是不够看的。怕是你和皇商合作之后,就无法稳坐玻璃业第一的位置了。” 夏晏清胡乱摆摆手“这个没关系,天下第二也挺好。” 夏珂暗叹一声,长子当年考中进士,就是因为他的仕途很顺利,所以长子放弃了当官这条路,转去教书了。 如今,依然是因为这种事,他和次子被皇帝看中,怕皇帝猜忌,女儿只能放弃富甲天下的机会,把常人不敢想的财富拱手让人。 可当此情形,他还没办法退一步。若是他退了这一步,那些觊觎他仕途顺利的人,怕是会忌惮他三个儿女的本事,给刚刚起步的儿子女儿下绊子的话…… 唉,多么无奈。 ………… 和朝廷合作的事情有了变化,夏晏清自然是要向邵毅通报一声的。人家终究是清韵斋的另一个东主,虽然她也知道,邵毅对他的这两成股并不看重。 哪知邵毅听到她的传话,并没急着过来找她了解具体事宜。而是让小伙计带了回话,让她放心,他会把这件事办好。 听到小伙计的回话,夏晏清一头雾水,完不明白邵毅是什么意思 把这件事办好?什么事?她怎么不知道? 结果,几天之后,朝廷的文书就下来了。 这份文书的措辞行文比展康文在御书房说的,那可就冠冕堂皇多了。非常正式的阐述了皇帝的英明睿智,和他对此项研究的关切和殷切期待。 这份文书里,最先提到的是皇商关家,提供财力支持的一方,似乎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关家。 也是,就是现代,研发人员拿着自己的科研意向,寻找投资人的时候,投资人绝对是说了算的大佬。 只是,夏晏清对这个皇商有种莫名的熟悉,好像听过关家,有些熟悉的样子。 仔细回想好久,终于想起,是邵毅曾经提起过的。 在邵毅经历过的上一世,那个叫阿灿的姑娘曾经和关家有过一些合作。本想深入的,但终究没成功。 听邵毅当时的讲述,这关家做事还算厚道,是个颇讲诚信的商家。 难道邵毅之前给她的回话,说他会把这件事办好,就是在选定皇商的事情上使了力吗? 夏晏清刚接了朝廷关于改进玻璃制作技术的文书,邵毅后脚就过来了。 。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关云升 夏晏清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专门把这个消息放出来,有可能是为了给别家研究新技术找一个理由。例如唐州的玻璃行?” 邵毅点头:“很有可能。现如今除了清韵斋,只有三家玻璃行,京城两家、唐州柳大富一家。其中最有可能、最有实力的就是柳大富。” 别看清韵斋短时间找不到研玻璃新技术的工匠,可柳大富和成郡王各自经营多年,这些人手,他们应该是有的。 夏晏清皱眉,很是不解:“柳大富这些人,也太想当然了吧。前脚皇宫出事,皇帝和大臣的谈话被泄露出来,后脚唐州玻璃行就要研新技术,不怕人怀疑他们往皇宫安插眼线吗?” 邵毅淡淡笑了笑,说道:“柳大富不过是东南一个比较有财力的富商而已,和京城并无瓜葛。他起家的丝绸生意,已经开始往北方扩展,有合理的消息渠道。他本就有玻璃行,听到个消息之后善加利用,没什么不妥。” 那年,好几家人出手,从清韵斋玻璃作坊工匠手中买玻璃配方和制作方法。 成郡王最先得手,并派人南下。当时,这件事只有邵毅知道,事后,和成郡王相关的事情全部交给刘协。 成郡王和柳大富的种种,旁的人并不知晓。 而柳大富也的确有本事,拿到玻璃方子之后,并不是原搬照做,而是很快就做了改动。 虽然唐州玻璃的品质差了些,但完全可以看出,他们的配方和大梁朝其它几家玻璃行的玻璃很不一样。 经过这一年多的研制,唐州玻璃有了很大进步。有些飘忽的绿色和一种极淡的黄色,成了唐州玻璃的标志,有着他们自己独特的销路。 正因为如此,大梁朝各地的几家玻璃行,只有唐州玻璃独树一帜,和其余几家都不相同。如今,基本上没人以为唐州玻璃是剽窃清韵玻璃行的方子。 鉴于这种种情况,夏晏清相信,只要给柳大富时间,他一定能把连续性瑶池技术开出来。 到那时,同样的玻璃,同样的价格,清韵斋挣一两银子,柳大富就会挣到二两。这么做上几年,柳大富想不财都不成了。 就算柳大富是逆臣贼子,事后一定会被清算。但清算之后,柳大富的生意不会凭空消失,总要有接手的人,接手之人依然会对清韵斋的玻璃生意造成威胁。 夏晏清感觉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吃了大亏,还在万般纠结、恼火时,邵毅继续说道:“南北通货行背后靠的是太后娘家,不知他们会否也来搅这趟浑水。” 京城另外两家的玻璃生意,如今依然在支撑着,虽然不如清韵斋那般红火,但是勉力支撑之下,如今也算是个平稳的生意了。 夏晏清感叹一声时运不济,怎么就遇到这么复杂的局面。随即妥协道:“生意嘛,本就是天下人都可以做的。为今之计,只能加快动作,想来以将作监的工匠实力,一定能比别更早一步,把玻璃新技术研制出来。” 只要把先机抢到,早一步投入生产,待到清韵斋和关家两家玻璃行大量出品之后,别家就算研制成功,也只能小打小闹赚个零头。 朝廷的通知文书才刚下达,现在只看朝廷什么时候找两家见面。夏晏清只希望,琉璃瓦的事情不会让两家合作伊始就有了嫌隙,从而影响了研进度。 ………… 大概因为此事是皇帝关注的,所以朝廷比较重视。第一天下了通告文书,第二天户部的一位主事出面,召来关家和清韵斋两方人,去户部衙署一个厅堂之内。 此事重大,清韵斋这一方,是夏晏清亲自来的。 北河关家来的正是关云升,关云升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看起来精明干练。 很显然,关云升也是有备而来,见到夏晏清的时候,并没因为她是女子、年纪又轻,而有丝毫惊讶。 在两厢见礼之后,关云升一点儿没摆长者的架子,在保持适度距离和热情的情况下,客气的和夏晏清寒暄着。 户部提前就对这事做了布置,两家主事人听户部官员把事情分述一遍,拿出若干本文书,两人一一过目之后,最后又在相关文书上签过字。各种程序一一走过,才收起自己的两份文书,从户部告辞出来。 在户部门外,将要告辞的关云升忽然停住,问道:“听说清韵斋准备扩大生意规模,已经额外购置了一片土地。这个,如果那片新开出来的地方还有空余,此项研制是否可以设在哪里?”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清韵斋的新货 一般情况下,新货上架,那是要在头一天关门之后就准备的。所以,这日店铺开门,清韵玻璃行里,琉璃瓦和琉璃砖已经全部摆设到位。 这是开春时节,虽然刚过年不久,各家并没有大的购置计划。但计划盖新房、修建新宅子的,也基本都是开春之后就要动工了。 所以,在这期间,玻璃行开门之后,光顾的客人虽不算多,但零星的总有几个来来往往,倒也不是很冷清。 但今日就不一样了,清韵玻璃行的客人那是妥妥的只进不出,不多会儿功夫,清韵玻璃行就人满为患了。 但凡进来的,或第一眼就注意到琉璃瓦陈列架,或转一圈才看到的,差不多都保持了走不动的状态。 没办法,这是真正的琉璃砖、琉璃瓦,着实新鲜亮丽,大家没见过啊。 姜夫人打算修改自家院子隔墙上的漏花窗,也说过不用夏晏清从窑场送琉璃砖回家,她要差人拿着银子在玻璃行店面购买。 说到做到,在清韵玻璃行推出琉璃瓦的当天一早,吉水巷夏府管事崔东就带着两个小厮前往清韵玻璃行。 在一众人的围观和啧啧称奇中,崔东成为琉璃砖的第一个客人。 这倒不是说大家不放心琉璃瓦的品质,也不是质疑琉璃瓦的价格,所以都在迟疑观望。而是琉璃砖和琉璃瓦推出的比较突然,事先并没有造势。 而购买此类物品,那都是各家各户的大工程才有的支出,要提前计划。 这么突然,各家还不知道会出现这么个东西,自然没来得及计划此项支出。 就拿崔东来说,那是姜夫人早有计划,所以才能在清韵玻璃行推出琉璃砖的第一天,就派人来买。 这时,在场看新鲜的人见有人出手,多数人都在不解中。琉璃砖刚面市,这个看着像是哪家管事的人,难道都不要回去询问自家主子的意见,就能做主买这么贵的砖瓦? 但在场的,也有人认识崔东,“哎,你不就是吉水巷夏府的崔管家吗?” 立即就有人反应过来:“那,这就是你们自家的东西吧?你家需要多少,让作坊送去多少便是,何必要来这里搞这一出?” 这个话说的就有点不客气了,好像崔东是来做托儿似的。 周围窃窃私语声立时响起,看向崔东的目光就有了些鄙夷之色。 也有人很是不解,清韵斋和夏家怎么回事啊?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家这琉璃砖瓦哪里用得着这种方法宣扬? 这可是用正经琉璃做的砖瓦,按照这些砖瓦的品质和稀罕程度,这个价钱那是一点都不贵的,完全用不着这么拙劣的手段宣传。 崔东面对这么多人的质疑,一点没觉得恼火或者尴尬,笑呵呵的对前面认出他的那人,笑着说道:“我家当家主母提早知道这几天会有琉璃砖面市,就计划把家里的几处漏花窗换成琉璃砖。我家姑奶奶倒是愿意从作坊直接提货送回去,但我家夫人心疼女儿,说姑奶奶做生意不容易,硬是要用银子来买,来捧姑奶奶的场。” “哦……”这番解释,立即换来大家伙儿的理解。母亲心疼儿女,那就不能用常理来要求了,做出多奇葩、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在情理之中。 崔东这里,也是双手一摊,“咱这不是没办法吗?府中主母的吩咐,咱们当奴才的那是一定要听的,嘿嘿嘿……” 崔东笑了两声,很有些贼兮兮的继续说道:“其实,就冲我们姑奶奶作坊里出品的物件,哪里用得着捧场?不过,咱也乐得跑这一趟就是了,不管是不是用银子来店里买,最后也都是自家银子进自家钱袋,多走了一道弯儿而已,最多也就是占个第一主顾的位置,各位说是不是?” 崔东这话说的实在,周围的人早就没了之前的情绪,这时更是附和声、赞同声一片,嘻嘻哈哈的,场面很是欢乐。 也有听了崔东的话受到启示的,说道:“这位管家说的是呢,我正琢磨着,这琉璃砖和琉璃瓦少有的漂亮,可我们主家却没有修缮房屋或者起新宅子的打算,可惜的很呢。经崔管家提醒,咱可以提议主家,把原有的漏花窗或者屋脊廊道边沿的砖瓦换一换。” 旁边有人接话:“是呢是呢,咱还真得给主家回一声去。京城出了新鲜玩意儿,又是各家各府用得上的,这得赶紧回去报与主家知道。若晚了,主家还得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岂不是显得咱家消息闭塞了?” 这时,才有人动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嘀咕着:“是的哦,就算咱们府上没有修缮计划,但这第一手的消息,咱也得尽快报上去。” 能用得起琉璃瓦的人家,那都是大户中的大户。 而如此大户人家的主家,又怎么会亲自出来采买东西? 所以,聚集在这里看新鲜的,都是各府家仆领着采买差事,或者路过顺便溜达过来,从窗户上看到里面有热闹,进来围观的。 其余的,就是一些家境殷实些的人,自己来买玻璃器物,看到玻璃行又出了新货,而且是如此漂亮的建筑材料。 但买的话,那就没能力了。一块砖、一片瓦就要一两左右的银子,上品甚至接近二两银,那可不是家家都能消费的起的。 于是,这类人便充当了围观、或者宣传角色。 有人出去给家里报信,就有更多的人知道清韵斋又出了新鲜货物,且高档漂亮。口口相传,围观的人就更多了。 有出去的,有进来的,有大户人家的奴仆回家报信的,也有小富之家看着好东西啧舌,但却拿不出多银子购买,心中万分遗憾的。 这么多的宣传,半天时间,消息就传开了。 砖瓦的售价,每块都要用两这个单位来购买,这就是说,这种东西很小众,同时也很高端。当然,也有对此感兴趣的群体。 另一个供应皇宫玻璃瓦的皇商曾家,并不知道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关家这个对手,所以,清韵玻璃行的琉璃材料,就是他们知道的唯一的一个劲敌。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拜访 清韵玻璃行的琉璃砖和琉璃瓦上架只一天,第一批货就卖出去大半。 这大半货物并不是哪家要修建宅子,成批购买。而是好多人家,听闻清韵玻璃行的琉璃瓦,和以往那些琉璃砖瓦不一样,好似真的琉璃。 所以,各家掌管庶务的公子老爷们吩咐家奴,把不同品种的琉璃制品各买了一些,拿回去看新鲜,或者说是开眼。 之前不多天,朝廷刚指定清韵斋和关家合作,共同开发玻璃新技术。这才几天,清韵斋就又闹出这么个新鲜玩意儿,而且还如此精美。 开发玻璃技术的消息虽然轰动,但那是朝廷指定并参与的生意,其中获利最大的怕是朝廷。 所以,那档子事儿虽然广受关注,但动心和眼热的人却很少。 但这琉璃砖和琉璃瓦就不一样了,光是这炫美的色泽和外形,就让人忍不住的喜爱,忍不住的想把这炫美和亮丽,留在自己的视野中。 清韵斋的确是出琉璃的,但那是琉璃摆件和琉璃首饰,据说工艺都很复杂,价格也极高。 琉璃摆件最少也得半个月出一次,一件或者两件。有时候,半月这个时间会拖得更长。一年也出不来几件。 琉璃摆件,那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物。人家清韵斋还不接受预定,能买到的人,那都是有顶好机缘的。 琉璃首饰价格也一直居高不下,说是不但琉璃难得,而且打磨工艺极其繁复。 有这两种物品捧着,琉璃一直有着高贵超然的地位。 而现在,真正琉璃样的砖和瓦,居然就摆在了眼前,最贵的才一两八钱。虽然那质地和琉璃摆件、琉璃宝石没法比,但这的确是真真的琉璃,没跑了。 ……夏家女子,所有这些物品的技术,都掌握在夏家女子手中。 这是很多人家看到琉璃砖和琉璃瓦时的第一个念头。 很自然的,就想到那是个女子,她的人生还很长。正常情况下,女子的人生不是留在娘家过的,她真正的人生应该在夫家。 如果哪家操作的好,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和她所掌握的平板玻璃、玻璃器皿、琉璃砖瓦,所有这些足以让世人震惊的技术,就会自然而然的归于夫别家。 而且如此惊天的好处、惊世的技术,并不需要用银子来买。 一时间,一直在悄悄留意、悄悄和夏家拉近关系的家族,心思动的更多了。 过去,能动这种心思的人家还算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资格兴起这种念头的,那都是要够得上一定门槛的大家大族。 要不,就是自家有拿得出手的、很优秀的子弟。要不,就是显赫的权贵之家。 一般的官宦人家,还有学识、前途一般般的儿郎,根本就不用往前凑。就算凑过去也没机会,反而会被人笑话自不量力。 夏晏清是否再嫁,一直是很多人关注的事情。所以,和夏家女眷拉近关系并不需要临时起意,也不突兀。 有几家和姜夫人关系不错的女眷,在琉璃瓦推出的第二天,就分别递了帖子,约定了拜访日期。 这些女眷,就有太师刘建府上的长媳乔夫人。 太师刘建是三朝元老,在先帝面前很受重用、也很得脸。当今圣上即位之后,刘太师参与的政事少了,但皇帝面对他的时候,总得给三分颜面。 刘建入仕很早,刚踏入仕途,就颇得当时皇帝的赞赏。这么多年走过来,一直顺风顺水,官运亨通。 也正因为这么多年的仕途走得顺畅,家中未见波折,所以府中人丁很是兴旺,四个儿子,若干孙子,如今的重孙都到了能打酱油的年纪。 家族枝繁叶茂固然是好事,但主子多了,伺候的下人则会成倍数的往上窜。贴身伺候的,做杂事的,照料衣食住行的,哪个都少不了。 太师府光是大厨房就有两处,其它各房各院的小厨房,和使唤的厨娘也比别家多上不少。 如此,太师府的财务状况堪忧,急需得到改善。所有可以用的办法中,联姻是最方便快捷、且有效的途径。 对于很多人家来说,这其实是一种双赢的局面。嫁女的人家,可以借助太师傅的权势得到好处。娶财力卓然媳妇的太师府,则依靠媳妇的资产缓解自家的财务压力。 缓解一个大族财物压力的媳妇人选,夏家那位和离回府的姑奶奶,是自古以来最最上佳的人选。 照着如今的形式来看,夏氏的嫁妆那都是小事,带不带嫁妆都没关系,关键是夏氏这个人。 只要能把夏氏娶进门,那就是在家里栽下若干摇钱树,只等着源源不断的银钱从树上掉下来。 所以,从去年的平板玻璃问世之后,原本和姜夫人只是泛泛之交的刘家长媳乔夫人,从谈论玻璃的神奇、和夏晏清的惊人聪慧开始,便和姜夫人热络起来。 算起来,乔夫人是最早开始有行动的女眷之一,那种水到渠成的感觉,一点儿不显得急迫。反而因谈论玻璃和琉璃而产生的、对夏晏清的赞誉,让姜夫人觉得很有亲近感。 经过将近一年的来往,两位夫人的交情由远及近。每次参加宴会,两人都能坐在一起聊上一会儿。甚至单独递帖子拜会也有过两次,只是让乔夫人比较遗憾的是,两次都没见到正主夏晏清。 这次,这种遗憾依然在继续。 乔夫人这次的拜会,距离清韵斋推出琉璃瓦的日子,已经过去五天,街市和权贵之家对琉璃瓦的热议也有了减缓的趋势。 姜夫人自己没觉得这种拜访有什么不对,但夏珂却提醒了她,无论什么情况,和这些女眷的谈话,都不要涉及女儿的亲事。 即使再嫁,那也事关女儿一生。 对于这个,姜夫人的郁闷无以复加。 照着自家老爷的意思,女儿有了这等本事,女婿反而更不好选了。很难保证,很积极的希望结亲的人家,图的不是女儿赚钱的本事。 这样,女儿出嫁,岂不是给夫家当了个没工钱的掌柜? 现在的状况,无论高嫁低嫁,都免不了这种状况。 因仰慕自家女儿,出自钟情,愿意娶女儿为妻的儿郎……呵呵,这种说法,姜夫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来访者的心思 有了这一年多的接触,乔夫人和姜夫人的关系很是亲近。相应的,她和夏晏清的两位嫂嫂,杨氏和高氏也熟悉的很。 把乔夫人迎进门,和姜夫人两人坐定,杨氏和高氏带着孩子给乔夫人见了礼,招呼丫鬟上茶点,再陪着寒暄几句,便退下了,留两位夫人说话。 由于两人关系日渐亲近,乔夫人在夏家也是随意,两人坐在矮榻上,隔着炕桌闲话。 因为有准备,炕桌上的梅子、杏脯、蚕豆花生,还有几样点心都是精心准备的。两人谈话间,也会随手捻起一粒尝尝,以作消遣。 乔夫人也没多做客套,几句话之后,就说起此番来意:“那日听闻你家晏清的清韵斋出了琉璃砖,我是真替你高兴呢。咱们女人家这一辈子,最好的日子就是嫁个好丈夫,养育几个好儿女。你瞧瞧,遍观京城,过得最顺心的便只是你了,两个儿子出色也就罢了,女儿也如此抢眼。” 姜夫人连声客气,但内心很赞同这几句话。 女子在娘家过得那十几年,什么也说明不了,那终究是人生中比较短暂的一段时间。 女人的一生过得怎样,还得看嫁入了怎样的婆家,嫁给怎样的丈夫,养育的儿女又是如何。 而她,只是一个低品级官员的女儿,能嫁给夏氏大族中的庶子夏珂,已经是极好的运气。 没想到更好的运气还在后面,从夏氏大族分家出来的庶子,不动声色的在踏入仕途之后稳稳的升职。 渐渐地,官做得大了,却并没有像别家男子那样,今日收个通房、明日纳个小妾似得,生出那许多的花花肠子。 时至今日,也只有她这一个正妻。看看京城权贵之家,虽不敢说夏珂是唯一一个没有妾室的男人,但也差不多了。 之前,她还有一份天大的不如意,她的女儿丢了。可是她好运,女儿好运,历经十多年,女儿还能被找回来。 过去的京城,提起闺秀、提起女子,说的都是才情。谁谁家的女儿是京城最美,哪位县主郡主多才多艺、品貌出众,又有谁谁谁家的媳妇是京城第一才女。 而现在,无论哪家闺秀,哪家女眷,也不如自家女儿耀眼。 她的命,是真的好呢。 乔夫人听着姜夫人的谦虚推却,面上却又掩不住的满足和欣喜。 年前年后短短一段时间,夏珂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是真的给他们夫妇长脸了。 夏家的儿子,别人只有羡慕的份儿,那是人夏家子弟。而且已经娶了媳妇,着实没什么想头。 可她家这个女儿,从根本上来说,却不是他夏家的。 太师府三房嫡三子刘卓彦,年龄和夏晏清相当,还未娶亲。 乔夫人这一年来所做的功课,都是为了夫家这个侄儿额亲事。太师府老太爷刘建的意思,希望三房的孙儿刘卓彦能娶到夏珂的女儿。 “你这两个儿子已经如此出息,接连受到皇上褒奖,很让人羡慕。更难得的是,女儿也出色的紧。遍观京城的年轻女子,你家晏清当首屈一指。”乔夫人的话题,很自然的就转到夏晏清身上。 姜夫人很承认自家女儿在京城女子中首屈一指的地位。别说京城,甚至全天下也难找到比自家女儿出色的女子。 但想想女儿的身世和现如今的处境,却也暗自心酸:“不是我夸自家孩子,晏清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再难找出这么能耐的孩子。只是,还不到双十年纪,经历却着实坎坷,唉……” 姜夫人以一声叹息做了结束。 乔夫人见姜夫人神色落寞,隔着炕桌伸手,拍了拍姜夫人的手臂,宽慰道:“年轻时经历些坎坷没什么,重要的是会有后福。就冲你家晏清这本事,以后有的是享福日子。” 姜夫人点了点头,但眼底的忧色却不减,那可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啊,现在却一步都迈不出去。 乔夫人看在眼里,状似关心的提点道:“说起来,晏清和离也有两年了。女孩子的青葱年华转瞬即逝,夫人还得早早谋划,替晏清找个靠得住的夫家才好。” 嗯? 听到乔夫人的话题转到夏晏清的亲事,姜夫人立即想起夏珂的叮嘱,原本有些哀伤的心绪,多了丝警惕。 真的如自家老爷所说,来夏家拜访的女眷,多是为了女儿赚钱的本事吗? “唉,”姜夫人继续叹息,“若论闺秀声誉,我家晏清还真拿不出手。别家女儿从小就开始教导书画才情,都是经过多方教养的。晏清却没时间学这些,和别家女孩子没法儿比。 如今虽然能做些事情,却也远远达不到官宦人家对女子贤淑多才的要求。至于亲事……就更不好说了,如今,我只盼着她能找到个有缘人,不论家世怎样,只要能包容她的坎坷经历,能体谅她如今所做事务就好。” 乔夫人暗自点头,看来,夏家对女儿的亲事果然是有疑虑的。 说起来也的确如此,夏家女子缺少教导。想她初嫁王晰,有如此本事,却不想着凭本事在王家站住脚,而是不忿王晰纳妾,便断然离开。 这已经说明,她完全没把女子的淑德贤惠放在心上,只顾自己痛快了。 如今,她最大的优势、最被人看好的一点就是能赚银子。可这银子又是怎么赚的?每日抛头露面,混迹于各种工匠之间,和各种商贾打交道。 这些……不但不是大家族女眷的做派,若认真说起来,家里有个这样的女眷,家族难免颜面无光。 太师府刘建让她这个长媳出面,替三房的三子,求娶夏晏清这棵摇钱树。 对此,乔夫人一点都不羡慕。太师府是权势大族,就算儿孙资质一般,没一个人的成就能超过太师刘建的。 但是,历经三代教育和大族教养,太师府绝对称得上京城最上乘的府邸之一。 乔夫人很难想象,家里娶进一个不顾身份、只懂做生意的女人,家里的规矩可怎么维系?她这个掌家儿媳会多么难做?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姜夫人的忧心 姜夫人是真心觉得,夏晏清在作坊,混迹于一众工匠中,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她成家之后,会有儿子、女儿和儿媳,她这样整日在作坊和各色男子一起做事,儿子儿媳会做何感想?旁人又会怎样看待她的儿女? 尤其是女儿家,没有母亲惊天的本事,再没有良好的家风教导,以后可怎么找婆家? 姜夫人极力劝说:“之前的白先生不就是你二哥找的人吗?让他再托人,仔细打听先生的品行,总有合适的。” 夏晏清依然摇头:“那可不一样,我当时是被人当没见识的村姑对待的,在众人眼中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那样的境况才能真正考验人品。如今的清韵斋前景极好,这时找人,哪里还能看出本心?” 白先生这种位置的人,接触的东西可就太多了。遇到个拿不准品行的,又没有约束,人家学了技术离开,只要找个强大的靠山,她的损失可就大了。 那样,她还不如及早把技术卖了。清韵斋现有的技术,若是打包卖出,收入的银子可多了去了,堪称天价。 夏晏清这番话把姜夫人说的很是呆了半晌。 这个……她没考虑到。唉,她终究是后宅女子,想的远不如女儿周全。 直到这时,夏珂才开口,问道:“怎么忽然想起给晏清找帮手?可是今日来访的刘家夫人说了什么?” 在姜夫人看来,乔夫人今日来访,说了很多。但却都是替她高兴,替女儿打算,期间没一句话是为了太师府,或者像夏珂说的,有结亲的意思。 所以,姜夫人还真没往别的方面想,听夏珂问话,便随口答道:“乔夫人此来,主要是听说清韵斋的琉璃瓦做的极好,特来道喜呢。然后说起晏清,才劝我,说女孩子的年华耽误不起,应及早考虑亲事……她建议晏清找个帮手,省的整日在外。我觉着,乔夫人是真心为晏清好。” 姜夫人没察觉很多,但夏珂却听出,刘家这位夫人,好像操心太过了些 扫一眼房间里,照顾孩子的杨氏和高氏,看她二人面上神色,对姜夫人的提议也是赞同的。 夏珂暗叹一声,从古至今无数岁月,又有天下人的固有观念。女儿想这么一直在外做事,似乎还真不太可能,影响的事情太多。 除非她真的嫁给商户。 由此,夏珂想到明显对夏晏清有心思的邵毅。 邵毅和白先生对自家女儿,其实很有相似之处。白先生是在女儿最微势的时候,愿意追随她,从而表现出极大的诚意。 邵毅也是如此。他最开始接近夏梓堂,并推荐几种打磨工具的时候,他的女儿做的还是小生意,又是刚和离回府,正备受争议。 那时,他家女儿可没丝毫迹象表明,她会有今日的本事和财力。 如果说,如今惦记着娶夏晏清的人家,十之八九都是谋算夏晏清的生财本事,而其余那十之一二、即使现在没有谋算,日后夏晏清嫁过去,那也是绝对的既得利益者。 但是邵毅的话,从夏珂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应该不在意夏晏清能给邵家带去多少财富。 夏珂没接姜夫人的话,转而问夏晏清道:“朝廷下发的研制玻璃新技术,你觉着什么时候能成功?” 夏晏清很满意夏珂把话题转到这个上面。 她是看出来了,她老妈和两个嫂嫂的意思:为了她再嫁能嫁的好,或者说在夫家过的好,希望她正经当个后宅女子了。 就算她依然需要照料生意,也要她把大多数事情交给帮手。而她,只需要定时查验账册和收入即可。这样子,还有许多的玻璃技术还怎么实现? 一定要及时打消她们的念头。 夏晏清答道:“顺利的话,大约一两年吧。如果不顺利,七年八年,甚至十几年也是有可能的。” 夏晏清的回答让姜夫人婆媳三人连连倒抽凉气。 “这,这怎么成?真要过十年八年,你那时的年纪,可怎么嫁的出去?”姜夫人立即就急了。 夏晏清双手一摊,颇为无奈:“那没办法啊,这是朝廷发下来的差事,不得不做。” 她一点不瞎说,对于池窑技术,她只是有个概念。具体的研制进程,完全要靠将作监的工匠。 对于将作监工匠的想象力和开发技术,她没接触过,压根儿就没概念。 这是朝廷下发的差事啊……姜夫人急得都要落泪了。 看着眼前容貌姣好、风华正茂的女儿,再想想她十年以后的样子,虽不至于人老珠黄,可是三十岁的年纪,又怎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 若是现在就说亲成亲,她又担着朝廷的差事,需要每日去作坊,和将作监以及关家找来的一众工匠一起做事……哪个婆家、什么样的夫君能够容忍这种媳妇啊? 夏晏清和夏珂对视一眼,有些后悔不应该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刚才姜夫人提起找女先生什么的,她就应该先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 如今倒好,看这样子,怕是老妈连晚饭也没胃口吃了,没准还会影响到晚上的睡眠,典型的寝食不安好吗? “那个,”夏晏清讪讪的没话找话,试图把已经说出去的话圆回来,“这个十年八年的话,只是说的万一。照着您女儿我之前做事的效率,一两年成功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姜夫人满面愁容,看都没看夏晏清一眼,继续紧皱着眉头,琢磨怎样能风风光光把女儿嫁出去,又能在出嫁之后,保证她在夫家不受非议。 夏珂这里也在努力,“刘家夫人不是也说了,晏清的本事、还有皇上颁下的圣旨,晏清无论如何都不会受委屈吗?那些还没发生的事情,着实用不着忧心。”也不知自家女儿看不看得上邵毅那小子。 有这个不错的人选,夏珂是真心不担心女儿再嫁这档子事儿。 看着公婆和小姑子谈话有些僵局了,杨氏高氏两人很识趣的退下去,还把过来见父母的夏梓希兄弟也拦了下来。 “再找一个白先生那样的人?”夏梓希惊问。 随即,拉着夏梓堂往饭厅走去。白馨那样的女先生,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他还是躲远点儿吧。 要不,明天和邵毅偶遇一下,只要时间把握的好,那小子一定会跟来家里蹭饭。多接触是好事,先和家里人混个脸儿熟,多些了解。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享用不尽的财富 邵毅本也打算抽时间去找夏晏清的,问问她对于研制新技术有多大把握,需要多长时间。千万不要落在南北通货行后面,那可就被动了。 夏珂和夏梓希听到这个消息,却大为惊讶。 “晋阳侯府和靖王?”夏珂皱眉,“确有此事?” 邵毅点头“确有此事。” 这一刻,夏珂和夏梓希很有些理解,以靖王之尊,为什么会屡次向邵毅示好。 前些日子,就是邵毅最先发现,京城里有关连续投料玻璃技术的传闻。 这时,又被他得知这样的隐匿事情。可见,当年的襄亲王,留给邵毅的人手不单单能让他自保,还另有更多手段。 也不知他是否把他的人手都用起来了。京城有这么一股趁手的势力,着实应该拉拢。 夏珂两人的惊讶,却不止是因为邵毅探查消息的能力,更因为靖王和晋阳侯府有了瓜葛。 京城除去清韵斋的另外两家玻璃行,其中,南北通货行背后的东家就是晋阳侯府。 晋阳侯府是已故李太后的娘家,当年,李太后和先皇母子二人,那是经历了重重危险,才把先皇送上皇帝宝座。 这个过程,李太后的娘家,晋阳李家给了先皇母子很大的助力。 由此,先皇登基,坐稳皇位之后,册封晋阳李家为晋阳侯。 晋阳侯和靖王频繁来往,不管是不是因研制玻璃新技术开始,这里面的意思都不一般。 当初,清韵斋的吹筒玻璃技术,就是南北通货行下辖的玻璃作坊最先悟出来的。 虽然南北通货航的玻璃品种单一,但平板玻璃的品质和产量都不错,虽然不是清韵玻璃行的对手,但凭着平板玻璃的质量,生意一直很稳定。 由此看来,南北通货行的玻璃技术不容小觑,也许他们就有能力召集各行各业的工匠,同时投入财力物力,进行连续投料玻璃技术的开发。 如果真被他们开发出来新技术,他们的玻璃生意就是纯获利,赚的比清韵斋多的多。如果朝廷也想在这上面收缴重税,人家自己研制出来的,朝廷怕是得个说得过去的说法才行。 夏珂看向邵毅,难道这小子是在暗示他,晋阳侯府并不看好太孙,故而打算投靠靖王? 晋阳侯府的爵位能承袭三代,如果李家没有特别的功劳,这侯爵,只能再传一代,之后就没有了。 大概在晋阳侯府看来,靖王好歹和李太后的血缘更近一些。李太后是靖王的祖母。太孙的话,那已经是曾祖母了,而且还是没见过面的曾祖母。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晋阳侯府投靠靖王,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玻璃,有如此好的前景、如此大的收益,这大概也是晋阳侯府下决心的原因。 若只论平板玻璃,南北通货行的玻璃并不比清韵斋差。 如果两家同时开始研制平板玻璃新技术,并且已经有了连续投料这个提示,南北通货行不见得会落后。 一旦新技术成功投入制作,靖王登基之前,玻璃新技术所得收益,可以给靖王做登基的助力。 待到靖王登基之后,则可以反过来帮助晋阳侯府,把天下别的玻璃行部打压,让南北通货行的玻璃独步天下……夏珂想了想,嗯,也许还有琉璃、琉璃砖、琉璃瓦。那可是世世代代享用不尽的财富,晋阳侯府为此动心也算正常。 夏珂思忖了好半天,才问道“此事,你可曾禀报陛下?”他之所以想了好半天,那是因为这事儿的确不好处理。 靖王和晋阳候来往到底为的是什么,还不得而知。邵毅自己有猜测,夏珂也有同样的理解。 但是,在没有真正后果之前,他们完可以说只是普通交往。 邵毅把此事禀报皇帝,那就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构陷皇子,这是告密,是带着自己用心险恶猜测的告密。 可是不禀报,任由靖王和晋阳侯两方绸缪……靖王的势力越来越大。那么,皇上所扶持的太孙,还有皇帝替太孙笼络的夏家,就将处于险地。 他们以后当如何自保? 夏珂正琢磨着,要不要让邵毅继续盯着,看后续会不会暴露他们的用心,以便及早遏制,做出应对。 却见邵毅摇头,似乎一点而不担心此事,“用不着禀报,内侍卫处的人见过晋阳侯府的人进出靖王府,估计皇上已经在注意了。” 所以他才丝毫不担心晋阳侯府勾结靖王,会对政事造成什么影响。 他担心的只是如果靖王出手帮忙搜罗工匠,南北通货行的玻璃新技术会不会比清韵斋更早研制出来。 夏珂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端起茶杯慢慢的抿着,心里对皇帝把握事态的手段极为叹服。 有靖王这么个高调的争位者,比表面上一片天下生平景象,别有用心的人都在暗地里盯着年幼的太孙要好。 夏梓希也在沉思,面色平静。 但夏梓堂就不一样了,他这一路听下来,却已经瞠目结舌。 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人啊?心都是怎么长的?一定比他的心多了好多孔洞。 还有邵毅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居然也这么有心机。心里装了这么多事儿,还能和兵马司的老兵/油子们一起吆五喝六的,看起来爽朗异常。 这心思得有多深沉啊?合着满屋、满院子的人,只有他一个是直肠子。 邵毅那边,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不知夏姑娘对玻璃新技术的研制有多少把握?大约多长时间可以研制成功?”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年轻人的提议 张氏的话把姜夫人说的嘴角直抽抽,幸亏孙子孙女不在场,要不然,小孩子不懂事,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她也顾不上夏晏清还在场了,连忙解释道:“没有大嫂说的那么严重,对我家晏清有意、打听晏清亲事的人家多着呢。” 张氏重重的点头,说道:“说的就是啊,所以才急着来催你,趁这个好时候赶快选个好夫婿。再耽搁,好亲事可就真没了。” 表嫂和三表妹齐齐看向夏晏清。 额……夏晏清是真坐不住了,刚想找个借口起身,却见秋纹掀帘子进来。 “老爷在前院传话,说有事,请姑奶奶前去书房商议。” 这么好的机会,夏晏清哪里还不懂把握?不等张氏几人反应过来,已经飞快起身,不由分说的略施一礼,转身一溜烟儿的走了。 这要干脆是几个坏心眼儿的亲戚,她也就不烦恼了,直接把人打出去。可这满心满眼的好意,说的却是这么糟心的话,简直没办法。 “哎,哎……”夏晏清的身后,张氏伸着手,连着“哎”了好几声,一句话没说出来,人已经不见了。 然后,很是懊恼的转向姜夫人,一迭声的说着:“哎呀我和你讲,再有本事,晏清她也是女孩子。爷们儿在外面商量事情,怎么还好叫她去掺合?这是哪里的规矩嘛。” 姜夫人一脸的无奈:“晏清她和别家女孩子不一样,她担着朝廷派下来的差事呢。守在后宅,怎么能做得下来?” “这个……”张氏又是好一阵唉声叹气,女孩子家的,担的哪门子的差事嘛。 她家姑太太也真是,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不明白呢? 女子之所以来到这世上,就是为的谨守本分,伺候夫君,教导出几个好儿孙。对家族来说,这可比她赚多少银子都有用呢。 同时,张氏也是真心替夏晏清焦灼,错过了这个选婿的时机,待到人们琢磨清楚,怕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反正她家小门小户的,是绝不敢娶这样的女子。 ………… 外院夏珂的书房,夏晏清听邵毅问起,别家玻璃作坊有没有可能仿制出琉璃砖和琉璃瓦时,夏晏清很是愣了愣。 “这个……还真有可能。”夏晏清甚是无奈,“琉璃和玻璃制作,本来就是相同的原理。也就是辅料种类和温度控制,以及制作步骤有些差别。如果肯投入人力物力、下辛苦钻研,就算品质差些,也应该能做出来。” 在场几个人听到夏晏清的回答,反应最大的是夏梓堂。 夏梓堂满脸的惊讶、懊恼和遗憾,问道:“你的琉璃摆件做了好长时间了,也没见哪家玻璃作坊仿制出。现在换成琉璃瓦,难道还真能被他们轻易做出来?” “估计能,只看时间早晚而已。”夏晏清给出了肯定答复。 清韵斋的琉璃做的好,一个是掌握了分次塑形技术,利用辅料和温度的不同,成品琉璃中会呈现出各种不同的景色。 同时,因为她有现代玻璃制作经验,对于很多种矿物质的融合、反应比较了解,也让清韵斋的琉璃极具缤纷色彩。 但琉璃砖和琉璃瓦就没有这样的顾虑,只要选对了矿物,例如加入铜矿渣,就能烧出蓝色玻璃或者琉璃。 再加上琉璃砖瓦对纹路、清透度、以及层次感基本上没要求,别家玻璃作坊的话,投入人力物力,通过不断地试验,应该能烧出来。 夏珂有些惊讶于邵毅的敏锐,又对夏晏清说起邵毅的另一个提议:“刚才邵公子提议,如果琉璃瓦技术早晚会被人参透,那就不如借助关家的人脉和财力,和他们合作,先一步把琉璃瓦的市场抢占了。” 夏晏清先看了邵毅一眼,在这方面,还是邵毅明白的多些。 这大概和他上一世就接触过琉璃,这一世又早早有了清韵斋的分成。所以,他比别人都快些意识到,琉璃和玻璃的潜在关系。 而且,合作的主意不错。 这几天,夏晏清先后又和关云溪接触过两次,虽然关云溪更多时候摆得都是在商言商的态度,但信誉方面却是没问题的。 两次商谈,没谈妥的事情,关云溪都会为关家争取最大的利益。但是,只要定下了,就会信守承诺。 而拓展琉璃瓦的话,找合作者,自然要找一个有信誉的商家。 夏晏清想到早先派出去的三个玻璃行分号。也就是在平阳郡的白先生和何中正那一队人,因为准备充分,也有足够的资金,做的比较顺利。 其他两个地方,都是从两个小坩埚窑开始做起,慢慢拓展。根据来回传递的消息,由于当地没有人脉,加上资金和人手有限,生意做的很是辛苦。 再做琉璃瓦分号的话,仅凭夏晏清自己,怕是近两三年,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人手,财力也跟不上。 而且琉璃砖和琉璃瓦,本就是按照皇帝吩咐开发的一个项目,只是个寻常生意,利润并不很多。 找个合作者,清韵斋出技术,对方出资金,哪怕分成少一些,那也是合算的。最后,她只要牢牢掌握真正的琉璃技术即可。 没用多少时间考虑,夏晏清只沉吟了片刻,便点头了:“我觉着行。这段时间,看关云溪和管事曹武的行事做派,总的来说还算可靠。只需再派人打听关氏一族的风评,如果关家的确靠得住,那就优先和他家合作。” 夏晏清这一点头,夏珂对邵毅的观感又有提高。他们在坐的五个人,除了夏晏清,就是邵毅最年轻。 但是,从他做事和思虑事情的周到,却丝毫看不出青涩,有时甚至比夏梓希还老道些。如果不是以前那混不吝的第一纨绔名声太响,这个孩子足可以称得上青年才俊了。 邵毅见夏晏清点头,心中几位雀跃。不但因为自己的提议被顺利采纳,还为他心仪的女子如此有决断而自豪。 看,这就是他媳妇,不但有本事、有眼力,还爽直利落。 高兴之余,有心揽下打听关家风评的事情。却又怕他一力揽下,会让两位舅兄不舒服。 于是看向夏梓堂,问道:“我那里倒是有几个能走的开的人,只不过,和市井之人打交道,却是欠些经验。不知四哥可有相熟的朋友,让他们一起去北河府,你看如何?” 夏梓堂想得少,很是痛快的答应下来。 夏珂、夏梓希和夏晏清却看出邵毅的心思。尤其夏梓希,差点儿就两眼望天了,同样的武职,这家伙年纪虽轻,但真的比夏梓堂贼的厉害呢。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办宴会 夏晏清从夏珂的书房退出去,并没再回姜夫人房里陪张氏,而是让心秀传了个话,说作坊有当紧事,她得抓紧时间筹划,实在不能相陪。 于是,晚饭她都是在自己房里用的,很惬意的一直等到张氏带着儿媳和女儿要告辞时,姜夫人派人来传话,她才在自己手指上抹了些墨迹,出来送舅母和表嫂、表妹。 二门外,夏梓堂刚把邵毅送走,已经听从姜夫人吩咐,穿戴了外出的衣物,守在姜家的马车旁,准备送张氏一行人回外公家。 他身后,是牵着马的长随倚风。 夏梓堂看到母亲陪着舅母出来,忙上前行礼。 然后,一眼看见走在自己媳妇儿身边的夏晏清,正很夸张的把她沾了墨迹的手,很显眼的翘着,生怕人看不到似得。 这个……夏梓堂先是愣了愣,他家小妹这是闹得那样?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很是会意的冲夏晏清挑了挑眉,晏清你可以啊,做的这么明显,一点儿不怕被拆穿啊。 ………… 把姜家的两辆马车送出门,夏晏清和两个嫂子陪姜夫人返回。 “好啦,把你的手放下吧,我们都看到了。”姜夫人很是无奈的说道。 夏晏清嘻嘻笑着:“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我不在,您和舅母才能好好的聊天。我若是陪在舅母身边,您两个就会把时间全部浪费在我身上,舅母她不就白来这一趟了嘛。” 姜夫人知道夏晏清不愿意和外婆一家人相处,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你舅母也是为了你好,虽然有时说话不中听,但那些话也未尝没有一点可取之处。晏清你不要嫌舅母烦,她是好意。” 说着,还给两个儿媳使眼色,想让两人给自己帮腔。 杨氏接到自家婆母的示意,虽然知道小姑不爱听,却也只得转向夏晏清:“舅母其实一直很替你操心的,之前还着实替你相看了两个郎君,只是母亲没答应。” “嗯嗯嗯,我明白我明白。”夏晏清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 事实上,她也的确知道这事儿。 只不过,舅母看好的郎君……天哪,那会是何等的迂腐?她要是嫁给舅母中意的男子,那日子可真没法儿过,有几个和离几次没商量。 高氏的劝说就很有诚意了:“晏清啊,其实很多事情舅母和表嫂都不明白,她们那些话,你想听就听一听,不想听就当他们没说。” “阿堂媳妇儿……”姜夫人极为无语。 夏晏清却笑眯眯的赞成:“是呢,四嫂说的没错,我一定听四嫂的话。” 然后,她对上姜夫人很有些恼火的眼神,极为无辜:“四嫂没说错啊,舅母和表嫂说的那些话,女儿我原本是听不下去的。” 如果她能照着高氏的意思,实际上充耳不闻,表面却能耐着性子听下去,那也是极大的进步,很给舅母面子了。 杨氏抿了抿唇,把嘴角的笑意抿下去。 “唉,你这孩子……”姜夫人也听出夏晏清话里的意思,彻底无语。 一行人回到姜夫人院子的正房,夏珂和夏梓希也刚到。 一家人依次坐定,夏珂问道:“我把晏清叫到书房,大嫂有没有不高兴?” 姜夫人很是惆怅的表示:“有一点。不过是老爷差人来叫的,大嫂倒是没说什么。” 夏梓希很了解张氏的行事作风,笑着问夏晏清:“晏清你回来之后,舅母有没有接着再劝你几句?” 没等夏晏清回到,姜夫人已经接话:“你舅母哪有机会啊,你这妹子,趁着这个机会,派了心秀那丫头回来,说了声作坊有紧急事务,姑奶奶要事先筹划,便跑的没了踪影。晏清连晚饭都没过来,你舅母这次是真不高兴了。” 夏晏清只撇了撇嘴,却也不做辩解。她有没有要紧事,夏珂和夏梓希清楚的很。 夏珂并不纠结于此,而是拆开话题:“大嫂这次来,可说了什么?” “我娘和大嫂听说,不断有女眷来咱们府上拜访,便来问问有什么事。大嫂提议咱们府上办个宴会,把有来往的女眷请上一请。” 说着话,姜夫人又看了夏晏清一眼,“还说让京城那些女眷也见见晏清,不要被外面的传言误导。也让那些有意和咱们结亲的人家,心里更有底一些。” 夏晏清以手捂额,这叫什么事儿?合着她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子,又是妥妥的富婆,还得弄到橱窗里被人待价而沽不成? 没想到夏珂却点了头:“这样也好,晏清虽然是在外掌管生意的,却也绝对称得上气质高华。让他们见见晏清,顺便儿的,一次请完了,省得家里日日都有访客,实在扰人清净。” 这些天,每天都要接待来客,他们一家人很有点不胜其扰。 所以,为了免除麻烦,这不,夏晏清就被果断推出去见客了。 夏晏清倒也不是小家子气的见不得人,其实也是因为和其他人说不到一起。 自从她和离回娘家,以和离妇为借口,基本就没踏足过官宦之家女眷的交往圈子。 这也就是夏珂父子比较开通,姜夫人也宠女儿,才能由着她这样。否则,换做别家,只怕早就被带出去,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要待价而沽了。 姜夫人见夏珂和夏晏清都没有异议,很是高兴:“那我明日就确定客人、下帖子了,定在七日后吧,时间宽裕些,也好给晏清赶制几身衣服,再去选些首饰。” “要不,就买宝泰银楼的琉璃首饰好了,这段时间,海蓝色琉璃宝石很时兴呢。预订都不一定能买到,不过要是晏清的话,银楼的权掌柜赶工也得优先咱们……” 古今中外的女人都一样,只要说起这些东西,绝对的有兴致。 姜夫人这一通滔滔不绝,让夏晏清甚是无语:“还做衣服啊?我好些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呢。” 还有琉璃首饰又是什么鬼?她不要带玻璃的首饰好不好? “首饰的话,让银楼赚我们自己的银子,很冤的好吗?有那个钱,还不如选几件金镶玉的首饰来的实在。”夏晏清说道。因为没有钻石,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对这个时代的镶玉、镶宝石首饰比较感兴趣。 温润如凝脂般的羊脂白玉,还有翠色欲滴的碧玉,哪样不比玻璃首饰值钱啊?这些首饰要是放在现代,绝对的天价。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表示惊讶 之前,乔夫人虽然得了公婆和丈夫的指示,来夏家和姜夫人攀交情,替太师府谋求这门亲事。 但是从乔夫人本心来讲,却并不看好夏家这位和离妇。不单单因为她的和离妇、和她的经商身份,还有她对夏晏清的印象。 夏晏清给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夏家刚把她找回来时,带她参加的几次宴会的阶段。 有那种印象打底,除去她能做生意赚银子之外,其他几乎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但今日一见,足以颠覆乔夫人之前的所有观感。从外观和仪态、言行来看,她以为的夏家女子之前的唯一的优点—赚钱,这时看来,反倒成了缺点,那铜臭气,影响了她高华的名门气质。 她这里一边和姜夫人寒暄,一边在心里转着各种念头。而张尚书府的孙媳陈氏已经上前和夏晏清见礼。 夏晏清那很公式化的微笑和客套并没有劝退陈氏。 “真没想到,夏姐姐只是在两年多的时间,就做了那许多的大事呢。说起来,咱们最早接触是我出嫁那日吧?夏姐姐还记得不?”陈氏和夏晏清站在一起,看起来打算陪着她一起迎接客人了。 夏晏清却被陈氏问的很是汗了一把,她倒是记得有数的几次参加宴会,其中一次就是参加张尚书府娶孙媳的喜宴。 但是,那能算和这位陈大奶奶接触过了? “陈大奶奶记性真好呢。”夏晏清笑着敷衍。 陈氏讶异:“夏姐姐不是不记得吧?那日发生的事情,我可一直都记着呢。” “什么?”夏晏清的礼仪笑容有了些变化。很不明白,那天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位当日的新妇记得这么清楚? 陈氏见夏晏清的确没明白,侧脸凑近她,低声说道:“夏姐姐真的不记得了啊?那是你家兄长和邵公子不打不相识的开始啊,那日,他们打的那叫一个热闹,差点儿把整个喜宴的桌子都掀了……” 陈氏停住,看向夏晏清,那意思就是问:记起来了吗? 夏晏清狂汗,她当然记得,只是没联系到陈氏出嫁这件事上而已, 于是连连点头:“抱歉了哈,给陈大奶奶添麻烦了。” 陈氏看看身边都是她们两人的丫鬟,便也没很多顾忌,笑着说道:“有什么抱歉的,听说当时热闹的很呢,我家七弟也参与其中,个个打的鼻青脸肿、衣衫不整,场面极是精彩。” 额,再次汗……夏晏清无语中。这位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吧?问题是,这位大姐,那是你成亲的喜宴知道不? 陈氏继续:“我当日不知夏姐姐也去道喜,可惜了,若早早结交夏姐姐,也不至于等到姐姐风光的时候,我等只能干巴巴的在远处瞧着羡慕,却没机会近前。” 面对如此热络,貌似还很坦诚的搭讪,夏晏清还真不好继续用职业礼仪来应对了。 “陈大奶奶过奖了,不过是闲来无事,找点儿事情做做。做生意的人,哪有什么风光可言?” 陈氏摆手:“夏姐姐这可是过谦了,做生意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论,羡慕你的人多着呢。还有,夏姐姐不用这么生分,姐姐大我一岁,以后叫我瑾仪就行。这个,不会太高攀姐姐吧?” 夏晏清:“……好吧。”总不能真的说人家高攀。 一旁的乔夫人已经和姜夫人寒暄完毕,带着侄女刘婧和陈瑾仪的婆婆赵夫人一起,在花厅的上位落座。 这些来宾,不论是为了攀交情、指望着和夏家结亲,还是因为和姜夫人交好前来赴宴,这时看到陈瑾仪和夏晏清真聊了起来,很是诧异了一把。 说起来,他们身边也是带着儿媳和女儿的,但也就是几句客套话,就在夏晏清面前败下阵来。 其中不是没有硬套交情找话的,可是,面对夏晏清无懈可击的礼仪微笑和职业应对语言,任何搭讪都无以为继。 没想到张家孙媳居然坐到了。 乔夫人给刘婧使了个眼色,说道:“你夏姐姐是个有本事的,你过去听听她们说话,多少也涨些见识。” 刘婧这一起身,身后立即跟上几位同样心思的。 姜夫人那边,见张家这位孙媳和自家女儿谈得还算投机,起码她能看出,自家女儿对这位大奶奶并不厌烦。 这时,见到又过来几个小娘子,心中却也是多了几分期许,希望女儿能像别家女孩子那样,有几个闺中密友。 她指了指花厅一旁辟出来的一圈,那边桌椅茶几齐全,果品、点心的花样也更多,对夏晏清说道:“你看那边,正是替你们小姐妹们准备的地方。你们去那边坐着说话,娘这里若有事,再让人去喊你,不耽误事儿。” 夏晏清暗叹一声,终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么多人有意为之,她想躲着,不和这些女子接触,看起来是真做不到了。 无奈之下,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用当初接待客户、谈生意的劲头,请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过去落座,以尽地主之宜。 这下子皆大欢喜,有陈瑾仪给大家打开了局面,各位小媳妇、小娘子们终于聚在了一起,一边和自己的闺蜜聊天,一边或真心或假意的向夏晏清表达着艳羡之意。 真正开启职业模式的夏晏清,本着她的高业务素质,很周到的招待着客人们,有问必答,一个都不见冷落,竟是一点儿不见生疏。 另一边是夫人和太太们的地盘,各自和身边的来宾说着话,却也不忘时不时的、往年轻女子那边扫几眼。 渐渐的,有关系亲近的几个人,话锋就变了,窃窃私语声响起,都是表示了对夏晏清的惊诧。 王家夫人低声对自己的手帕交惊讶道:“这没想到啊,当初刚找回来形销骨立的女子,居然脱胎换骨一般,大变样了啊。” 钱家太太连忙附和,声音更低了:“是啊,这可不单单是样貌不一样了,你瞧瞧这周身的气度,谁敢说这孩子之前是乡下给人当粗使丫头的?” “唉,真是可惜了……咳咳……”孙家夫人给钱家太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身边还有旁人。 两人顾左右而言他。 可是,有关这个话题的讨论却没结束。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自家兄弟 邵毅之前问过夏晏清,夏晏清也给过他保证,她没有嫁人的打算。邵毅相信,只要夏晏清不愿意,夏家人绝不会强迫她。 可是,眼看着自己内定的媳妇儿被这么多人觊觎,其中有实力的人家比比皆是,他心里那滋味,简直难以言喻。 邵毅可不知道刘建曾多次推荐成郡王一系的柴茂调任吏部尚书。更不知道刘太师已经被皇帝重点关注,是那种对逆臣的关注。 在他看来,刘太师是三朝老臣,在皇帝面前极有地位、极有颜面。 刘太师府上人丁兴旺,家中正在娶妻年龄的孙辈很是有几个的,其中嫡出的就有三个,年龄都是二十岁上下。 而且,别人不知道,可他却是明白的。再过个十年八年,刘太师府上就将因为家中人口庞大导致入不敷出。无奈之下,只得悄悄打发了很多下人,又把很多子弟送出去做事,不入流的小文吏都能看得上眼。 这时有如此转机,刘太师若是不顾面子,找到皇帝要求赐婚…… 邵毅立即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种结果他是真不能接受,到时候,难道把媳妇打包了浪迹天涯? 可是,被皇帝追剿的逃亡日子,自家媳妇儿那得吃多少苦啊! 还有张远泰府上更让邵毅闹心,张家还有张小五呢。 嫡出庶出什么的,一向不看在邵毅眼里。小/五不论相貌还是人品,那都是过硬的,更有优势的是小五的性情,遇事能做忍让。 妥妥的好丈夫人选。 更让他有危机感的是,夏晏清见过小五,两人还说过话,算是认识…… 很危险的好不好,若是张小五和阿灿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怕是他连打包媳妇的机会都没有了。 上一世的阿灿,就对男女没见过面,然后拜堂之后就要一起生活感到无法接受。 据他所知,除了在乡下,夏晏清这一世见过的外男,除了他自己,然后就是他那几个纨绔兄弟了。哥几个要是不追究过往,只看外表的话,那是绝对的玉树临风,个个都惹眼的很呐。 这个可不行,得和大家说清楚了才好。 于是,在京城热议夏家女的时候,聚仙阁酒楼,邵毅约一众兄弟喝酒。 首先到的是程幼珽,这家伙老早就看出邵毅对夏晏清别有心思。 这几天,京城很多人家都把关注点放在夏家女身上,而邵毅还是那个不死不活的样子,一点儿没听他那里有什么动静,程幼珽已经在替他着急了。 “怎么忽然想起招呼哥儿几个喝酒了?”程幼珽转着手里的茶盏,问道。 “这几日,对夏家虎视眈眈的人有点儿多,其中就有小五家。我想问问他家什么意思。”邵毅直言不讳。 “你可以向夏家提亲啊,”程幼珽说道,“拖了这么久,怎么回事,怕夏家嫌弃你母亲身份尴尬?” 邵毅踌躇一下,说道:“倒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之前皇上问起过,我实话说了,皇上不答应。” “皇上?什么时候的事儿?”程幼珽惊讶,皇帝连邵毅的婚事都插手,这小子,记入皇家宗室的日子不远了啊。 邵毅很明白他的意思:“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若是真记入宗室族谱,亲事岂不是更由不得自己了?” 程幼珽尴尬,“这个,我光顾着吃惊,把这个茬儿给忘了。你这个事儿吧,还真挺悬的,和夏家提亲你没把握,是吧?” 邵毅一脸的无奈,解释道:“我找时间再问问夏姑娘。” 他这几天回忆上次去夏家,夏珂和夏梓希的态度看着很奇怪,似乎认为他和夏晏清多接触不好。但是,却没阻止他们见面,而是要兄长陪着,似乎只是怕他们失了礼法。 如果是这样,夏家父兄应该挺看好他,对他正处于观望中,这个就很有希望了。 不是他自夸,他虽然不具备考取进士的学识,但是该读的书也读过了,重要的是,他多活了二十年,自认除了科考,他的能力比得上任何一个儿郎。 观望的话,他一定不会让未来的岳父岳母和舅兄失望,百分百能过关。 程幼珽很嫌弃的斜他一眼,说道:“问什么夏姑娘嘛,你有没有搞清楚主次?这里面首先得看皇上的意思,皇上不松口,就是夏姑娘再乐意,你也娶不到她,除非她愿意给你当妾室。” “别胡说。”邵毅连忙打断,还很心虚的往四下里飞快扫了一圈。 这家伙!程幼珽差点儿把茶喷了,“我说你至于吗?这里面只咱们两人,连贴身小厮都在门外的!你着贼眉鼠眼的,怕什么啊?” 邵毅有点儿恼火的瞪了程幼珽一眼,妾室这种话如果让阿灿知道,他怕是真没机会了。 程幼珽接着建议:“我觉着,你还是先从皇上那里下手比较好,皇上若是不答应,这事儿就没戏。” “我再想想。”邵毅敷衍。别人都觉着皇帝那里才是关键,这也没错。但是,若是阿灿不愿意,这事儿更没戏,就是娶回家,最后也是王晰的下场。 程幼珽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敷衍,但他们一起混的时间长了,这家伙做事看似莽撞,其实每一件事都很走心。嚣张了这么多年,没怎么栽过跟头。所以,他也不在这事上纠结。 “听你的意思,皇上单独召见过你,什么时候的事儿?”程幼珽问道。 什么时候?皇帝召见过很多次了。 邵毅想了想,第一次召见,是他拒绝靖王招揽的那次吧? 只是,无论哪次都不能随便对人说啊。他带着太孙出门几次,那也都是机密,知道此事的,都是心怀不轨的,程幼珽这些人和他们的家族一定不知道。 自家兄弟,他并不敷衍,说道:“有几次了,不过这事儿不方便说,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么厉害吗?”程幼珽诧异一下,随即也就释然了,“那你可得小心点儿,和皇家打交道,有时很危险的。” “我明白。”邵毅拍拍他的肩膀,心中有些感动。这是把他当自家兄弟,一点儿不隔心才说得出这种话。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自家兄弟+1 “总之,求娶夏姑娘这事儿吧,真挺麻烦。皇上和夏姑娘,无论谁不答应,这事都办不成。可现在的情形,你知道的,我怕会有哪家有面子的求到皇上那里,那可就遭了。”邵毅继续说道。 程幼珽认同:“如今吵吵的最厉害的,好像是刘太师府上。听说乔夫人带着刘家三房的女儿刘婧去赴宴,刘婧在夏家程都跟着夏姑娘。刘太师在皇上跟前很有体面,若他开口,没准儿皇上就赐婚了。” “还有小五他家。”邵毅郁闷道。 “不会吧?”程幼珽不怎么看好,“小五是庶子,夏姑娘如今是绝对的炙手可热,结亲的人家和夫婿,任由夏家挑选,如此多的选择。。夏家怎么会选一个不被家族看好的庶子?” “谁知道小五祖父会不会另辟蹊径,利用小五曾帮过平阳郡玻璃行分号,拿这个说事儿。再有,没准儿他知道,小五在作坊见过夏姑娘呢。” 就是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声音跟着进来:“谁见过夏姑娘了?” 问话的是打头进来的丁博昌,后面展七等几人一溜儿跟进。 “你们约好了一起来啊,怎么都没和我说一声?来来来,坐。”程幼珽起身招呼。 “哪儿啊,我和小五一起出来的,在酒楼门外遇到的展七和乔其雄。”丁博昌说道。 众人乱哄哄的打着招呼,各自坐定。 “说什么呢?是不是夏大人府上宴客的事情?议论这事儿的人还真挺多。”展七说道。 修远进来问是不是上菜。。没等邵毅说话,展七就挥手:“上啊,还等什么?” 修远看一眼邵毅,便退下去吩咐酒楼伙计。 展七犹自说着:“这事儿咱们可得上心些,这些不要脸的家族,个个都是盯着夏姑娘赚银子的本事,娶进门之后,可不见得会善待她。咱可不能让她再吃一次亏。” 还是自家兄弟靠谱啊!邵毅老怀大慰,感动的不行,这帮损友,不枉他有好处就想着他们。 张永昌听到展七的话,面上有些尴尬。在座的人里面,只有他家在展七说的那些不要脸的家族里凑堆。而且还是很出风头的那个。衣布衣出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让他很有些颜面无光的感觉。 丁博昌替他说话:“说什么呢?这里面还有张尚书府上呢。” 夏家宴会席间,张小五的大嫂是和夏晏清套近乎最成功的,听说已经约定了以后互通消息,正被很多人家羡慕嫉妒恨呢。 展七也尴尬一下,“小五,咱们自家兄弟,哥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顺嘴了。” 张永昌很是悻悻的,“就是你不说,也挡不住别人的嘴。” “那你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祖父不会打算替你求娶夏姑娘吧?”程幼珽替邵毅问道。 “怎么会?”张永昌一脸的懊恼,“以夏姑娘现如今的声望,她的夫婿那是由着她挑选的,有家世、有前程的男子多得是,哪里轮得到我?我祖父的意思,是给我大伯家六弟求娶的。”…, “长房幼子?”好几个人异口同声,“你家老六今年十七还是十八,十七的话,比夏姑娘还小一岁吧?” “是啊,小一岁。”张永昌很有些挫败感,六弟是长房嫡出子,所以有资格。 邵毅咳了一声,还没开口,被程幼珽抢先道:“别懊恼了。夏姑娘的话,我觉着,承安和夏姑娘接触的多,还是承安和夏姑娘比较合适,他两人的话,咱们也放心。” “咳咳……”邵毅这次是真的咳嗽了,被呛的。 什么叫他们放心?他们有什么不放心的?这话夏梓堂说说还差不多。他们哪头的?有点儿自觉没有啊。 被程幼珽的话呛到的,不止邵毅一人,其他几人也都大跌下巴。 丁博昌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看着邵毅:“不会吧?承安你对夏姑娘有意?” 其他人也都呆滞着…… 邵毅不悦:“怎么了。。不行吗?” 乔其雄先回过神,很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如今,大家很喜欢‘大白菜被猪拱了’这句话,还说夏姑娘就是那颗极品大白菜……” 邵毅一拍桌子,还没发怒,雅间的门被敲响了,修远的声音传进来:“上菜了。” 然后门被推开,两个伙计托着两个托盘进来,八碟子凉菜,两壶酒摆上桌。 修远带着伙计退下,房间的门关上,众人又齐齐把视线集中在邵毅脸上。有了刚才上菜的缓冲,大家有了回神的时间,接受现实中。 邵毅挑眉,“怎么了,你们觉着我配不上夏姑娘,还是夏姑娘配不上我?”选哪个他都打算翻脸。 还是展七够哥们儿。。立即开口:“我觉着承安和夏姑娘挺登对。” 邵毅很满意:“小七等你娶妻的时候,哥哥我一定送你双份贺礼。” 众人懊悔:“怎么又被这小子抢先了,果然有展相爷的风范,总能被他抢到好处。” 丁博昌先给自己斟酒,说道:“这样的话,承安是应该请咱们喝酒庆祝一下。只是成亲是大喜事,这规格好像不够吧?” “庆祝个屁,八字还没一撇呢。”邵毅心情很不好。 “是吗?” 众人立即想起人们议论的,有意求娶夏晏清的人家和小郎君,邵毅的身份,好像真的不怎么看好的样子呢。 “那怎么办?”展七急道。 “是啊。衣布衣出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怎么办啊?就像刘太师府上,若太师有意和夏家结亲,再求到皇上那里,夏姑娘怕是别无选择。还有别家,有的是有前程的男儿,说不定就能被夏大人相中了。”程幼珽旧话重提。 众人就是一阵沉默,这事儿还真有可能,已经斟满的酒杯都被下意识的放下。 好一会儿,丁博昌说道:“这个其实简单,谁家呼声高,先把谁家踩下去就好了。” “嗯?”几人都看向丁博昌。 这几个人中,丁博昌和乔其雄是成了亲的,脱单族,乔其雄是时不时的,就会显得很沉稳。而丁博昌,那是一向都很沉稳。 “富家子弟,尤其不是长子长孙,总会有缺点的。尤其刘太师府上的子弟,平庸的很,咱们找这些人的劣迹,还不简单吗?” 众人:“……”重操旧业吗?有点儿激动呢。,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热议中 刘协在皇帝面前一向有面子,这时的他,就是被皇帝赐座,给皇帝陛下徐徐道来最近发生在京城的几件事。 说起来,人刘太师对于和夏家结亲这件事,有一定的重视程度。太师府打算向夏家提亲的儿郎,是三房第四子刘启英,也就是太师刘建的第十二孙。 刘启英在众多孙子中很凑合。 虽然加了个很,但也仅仅是凑合。 刘启英今年十八,还在书院读书。这不是到了月末嘛,是四月底了。按照惯例,书院都要在月末进行月考。这次考的是诗词,如果说别的,刘启英虽然成绩不好,但也能比划一二。 但诗词就算了,那是他短板中的短板。让他自己作诗,铁定不过。 这一年来,他的成绩很不好,如果再考不过,他是不是还能继续留在书院读书就是个问题了。 能继续读书自然有很多便利,若是不小心被他考中举人,那就是拿到了仕途的入场卷,为了家族,祖父也会为他筹谋一个不错的职位。 即使考取举人的机会渺茫,却也比家中闲坐好的多。他们府上子弟都一样,读书时的笔墨书砚、衣着花费,以及诗会应酬的费用,比闲坐家中的月银多一倍不止,甚至比已经出去做事的供给还要高些。 即使为了月银和各种花费,刘启英也得多在书院呆几年。可是这个月要考诗词啊,他有些着急。 好在他有门道,通过早就买通的书院院工,他得知了此次诗词的三个题目。当即就熟门熟路的花钱请人作诗三首,好好歹歹过了书院的月末考试。 但是这件本来很隐秘、且他也做过多次的勾当,不知怎的,竟是在书院传开了。 而且,这些传闻还有鼻子有眼,他的小厮在某某日、某某时,从某某巷子、某某落魄举人家中出来,连小厮手中叠着的两张纸的品质都说的清清楚楚。 这事没人举报,书院自然也懒的去求证。反正他又不是考的第一第二名,不过是个中流偏下的成绩,书院先生和教工哪里会费这个心思? 但是,听闻此事的人们,对刘太师居然会有如此不成器的子弟,都是唏嘘不已。太师的儿子还有两个不错的,但孙辈,那可就真没一个拿得出手的了。这一个,居然会为了一个月考就弄虚作假至此,可见其学问的肤浅。 刘建和几个儿子得知此事,也是气得暴跳不已。 就像之前说的,太师府和夏家结亲这件事,他们是慎重对待了的,在孙辈中,十二算是拿得出手的。没想到这个不成器的,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 人夏家女是和离妇不假,但人现在的本事那是光芒万丈,和离妇那小小的阴影,早已被照耀的不剩什么了。 他家这不成器、且品行不端的刘启英,若是再登门求娶夏家女,那就不是结亲,而是奚落夏家脸面,去寻仇了。 家法惩治刘启英自不必说,但太师府的财物状况依然需要化解。 于是接下来,刘建的六个儿子都跃跃欲试。当时提出要娶夏家女,而且还必须是嫡出子,这六位老爷那是相当不乐意、且不屑的。 不管怎么说,夏氏女也是和离身份,而且还是个经商的,听说不论外表还是言行,距离大家女子差的远。 他们这样的几十年走在朝廷顶端的权贵大族,哪能让嫡出子娶这么个女子?即使是庶出,那也得最拿不出手的,才能给那女子一个太师府孙媳的名分。 但是,这一切,在乔夫人和三房次女刘婧参加过夏家宴会之后,发生了变化。她们两人亲眼见到夏氏女,人家的仪态举止言行,绝不输于任何世家大族的闺秀和女眷,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好上一些。 这不,太师府的各位老爷和夫人太太们都意动了。 他们各房的儿子都不少,让一个儿子娶回来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而且娶进来的并不是那满身铜臭的市侩女子,这种好事,绝对的可遇而不可求。 这次,明里是各房的夫人和太太纷纷言说,自家还未娶妻的儿子的优势。暗地里,则是各房老爷暗自较劲,给自家媳妇出点子,争取这桩亲事能落在自己一房。 就在刘建的几个儿子各不相让,争执着换哪一房的孙子和夏家女结亲时,六房第十一孙又搞事情了。 这小子平日里人模人样的,虽然读书没读成气候,但好歹在顺天府谋了个文吏的职位,似乎做得还不错,反正上官对他比较满意。 哪里知这小子还有特殊嗜好,一天夜宿在暗中相好的寡/妇家中时,被人撞破,立时就闹得沸沸扬扬。 同样的,并没有人专门针对刘太师府十一孙,也没有捉奸拿双出来示众的场景。 最多的,也就是寡/妇的夫家嫂子出来,气愤的指着寡/妇鼻子,把寡/妇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事就作罢了。 但太师府这个孙子别说没指望娶夏氏女,就是想说门第较低的媳妇,估计也没戏了。 太师府孙子辈的子弟接连出事,还都是品行上的污迹,和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兄弟,又有哪家会对他们有信心的? 刘太师和几个儿子当然也看出,接连的两件事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暗中作梗。一大家子人,一边严厉告诫家中子弟谨言慎行,一边查探到底是什么人针对太师府。 京城好几个家族都在虎视眈眈,已经在绕着弯子的询问夏家嫁女的条件。若不是怕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出头,会被拒绝,只怕现在说亲的人早就抢着登门了。 鉴于和夏家结亲也是要紧事,刘建一通忙碌之后,已经考虑是否需要走另外的途径了。 但事情还没完,紧接着,长房的幼子也被热议了。 长房的幼子也不错,孙辈中排行第十,读书还凑合,好歹有个秀才的功名。当初之所以把三房的刘启英当做首选,去求娶夏氏女,不是因为长房幼子不如刘启英,而是长房看不上夏氏女的身份和教养。 现在不一样了,乔夫人亲眼见识过夏氏女的样貌举止之后,想法已经截然不同。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领罪,还有恩典 听到太监禀报邵校尉求见,皇帝不禁挑了挑眉,神色间很有些意味深长。 这小子挺沉得住气啊,这都几天了,才找过来。 那次刘协断言,这小子针对的是能在他这个皇帝面前有脸面、说得上话的家族。 这个观点他很认同。 有脸面的可不止太师府一家,就拿张远泰来说,那也是勤勤恳恳几十年的老臣,在皇帝面前一样有脸面,却没见他对张家有什么动作。 其中有那和他一同厮混的张永昌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这小子大概在观望,观望皇帝的反应,看有没有机会在皇宫用点功夫。 皇帝冲殿中伺候的几个宫女太监挥了挥手:“退下吧,把邵毅叫进来。” 见皇帝嘛,就是那一套程序,邵毅行大礼参拜,皇帝很厚道的没为难他,摆摆手让他平身,直接赐座。 这时的皇帝,正捧着一个话本子在看,手边的桌案上,还叠放着另外几本。 这几天,皇帝对话本子很感兴趣,便差人在宫内宫外挑选了所谓的精品,拿来几本瞧瞧。 哪知这一看下来,果然不如邵毅等人构陷刘健几个孙子那么精彩。 皇帝很想让人把这几桩故事写成话本子,但想想整桩事情牵扯到的人……成郡王还没暴露他的不臣之心,刘健如今也依然是三朝老臣的太师,身份尊贵。 这里面还有夏晏清,女子的名声至关重要。他虽然是皇帝,但想大用夏珂,自然要考虑夏珂的情绪。 这么左想右想,皇帝觉得他的人生其实没那么光鲜,他受的限制挺多。 唉,有趣的话本子啊,很不开心啊。 皇帝把手上的话本子合上,意兴阑珊的丢在一旁,抬眼看向邵毅。 却见邵毅,正好也一眼偷瞄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邵毅立即冲着皇帝笑了笑,那态度,要多讨好就有多讨好。 这小子果然有事相求。 “求见朕,有什么事啊?”皇帝问道。 “这个,微臣,微臣是向圣上请罪的。”邵毅诚惶诚恐。 皇帝状似不解,诧异问道:“承安何罪之有?” 和皇帝说话好费劲啊! 邵毅心下感叹,面上却一点不敢怠慢,诚实道:“微臣心悦夏氏晏清……” “这个不用说,朕知道你没出息,说重点。”皇帝一点儿不给面子。 邵毅郁闷,只得继续说道:“这几日,京城好多人家蠢蠢欲动,意图求娶夏晏清。微臣这一着急,就查了一家府邸子弟的品行……” 邵毅停下,看向皇帝,思量着接下来怎么说。 哪知皇帝并没有斥责他,而是很给面子的当了捧哏:“哦,你查了哪一家呢?” “额,是刘太师府,微臣查了查太师府还未娶妻的几个孙子。”邵毅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疯狂吐槽。 干嘛啊这是?这几天,京城中对太师府孙子的议论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他就不相信了,刘协会不告诉皇帝。可皇帝却如此作态逗他,有意思吗? 皇帝觉得很有意思,“嗯,刘太师三朝老臣,想来太师的孙子,品行是不错的。” 邵毅:“……” 难道他要把皇帝已经知道的整件事情,再分说一遍?您老人家这么空闲的吗? 看着邵毅瞬间呆住,皇帝颇觉有趣,戏谑道:“怎么?难道朕说的不对?” 邵毅两眼望天:开什么玩笑!您老人家是皇上,您哪里会说得不对? “这个,陛下您这样子,让微臣怎么继续往下说呢?您怕是连吓唬刘十的三个小厮,不慎丢了蒙面黑巾的事儿也知道了吧?”邵毅满脸的无奈。 皇帝没忍住,“呵呵呵”的就笑出来了。 心下却还在赞叹:邵毅这小子,越来越有趣了呢,居然学会直言不讳了。 一旁的孙从山听得也是乐不可支,不过因身份限制,也只敢在嘴角牵出些微笑,凑个趣罢了。 “既然是来领罪的,那你觉得治你个什么罪比较好呢?”问罪的话,被皇帝问出了很亲切的感觉。 邵毅也是一点儿压力没有,立即站起,很狗腿的回道:“这个自然由陛下您决定,陛下瞧着治什么罪,当然就治什么罪。” 皇帝点头:“嗯,这个罪朕先给你记下。”说着,摆了摆手,“没事了,承安退下吧。” 额,邵毅没想到皇帝这么干脆的撵人,他想说的话还没开头呢。 连忙说道:“微臣还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哦?”皇帝上下打量着邵毅,“你是领罪来的?还是求恩典来的?” “都有都有。”邵毅连连赔笑。 脸皮如此之厚,胆子如此之大,让皇帝甚觉无奈,“说!” “是这样,微臣以为,夏晏清的婚事已经不是她个人的问题,无论她嫁入哪家,都会限制她施展才干。”邵毅看向皇帝。 皇帝却不置可否:“你接着说。”这小子,想说夏氏嫁入哪家都不好,只有嫁给他才是正途吧? 邵毅继续说道:“她是和离身份,权贵大族愿意娶她进门,都是冲着她赚钱的本事。但是,为了不让她在家族中有足够的地位和话语权,一定会对她多加限制。” 皇帝点头,他也认可。但是,和他这个九五之尊说这些,没必要吧? 邵毅看出皇帝的不在意,解释道:“现在,任何一个行当都是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即使是新出现的,却也不像玻璃这样,可以成为千家万户的必需品。玻璃行业如今面对的是一片空白,填充这些空白,将会有多少出货?又会带动多少贸易以及周边行业?” 皇帝不语,心中却知道,玻璃若真能成为普通百姓之家的必需品,带动起来的繁荣、还有税收,会是多么可观。 邵毅继续:“如今,夏晏清是否能把玻璃的成本降下来,才是能否出现一个繁盛行业的关键。据夏晏清自己说,此事若很顺利,一两年可成。如果中间有波折,十年八年、甚至十几年也是有的。 若此项研究真需要十年,陛下以为,那些娶她进门的大家族,肯让她混迹于一干工匠之中十年之久,却没有收益?”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单独说话 邵毅虽然还没有向夏家提亲,但他那热乎劲儿,让他的心思展露无遗。也就是夏梓堂不在这上面用心,才一直没看出来。 所以,夏珂虽然还没把他当做预备女婿,但考察他的心思却是有的。 夏珂今日散衙稍晚一些,在自家院子里停轿,刚下来没走几步,夏梓堂就陪着邵毅迎了上来。 邵毅急行两步上前见礼,被夏珂扶住,“承安不必多礼。”心下却在奇怪,距离上次夏梓希路遇邀他过府没几天,这小子就又来了。 然后就见邵毅转身恭请他先行时,趁着夏梓堂没注意,低声说道:“小侄有事和伯父说。” 夏珂只瞥他一眼,并不应声,只吩咐夏梓堂陪邵毅去客厅稍坐,他先去换了便服。 因有外男在府上做客,夏家晚饭还是分内外两处用的。 夏珂等四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些朝堂事务,京城趣闻也略说了说。 太师刘建府上几个孙子连续被人爆出品行不端,四人也在席间略提了提。邵毅面色如常,似乎那件事真的和他无关。另外三人都不是议论八卦的人,夏珂也只是感叹一番子孙不肖的无奈,便也转开了话题。 晚饭后,重点就来了。 夏珂也不找借口,直接吩咐两个儿子:“子希和阿堂陪你母亲和妹妹坐会儿,我和承安说几句话。” 夏梓希撇了邵毅一眼,心中猜测,父亲大概在小妹的事情上有了什么想法,要交代邵毅几句。倒不见得是在回避他,想来是怕夏梓堂一时接受不了。 夏梓堂的确不明白,视线飞快在夏珂和邵毅身上打了个来回,满眼的疑问。却也没敢多问,只和邵毅打了招呼,便随在夏梓希身后,一同走了。 邵毅这里受宠若惊,他本意是希望夏珂寻机会把夏梓堂兄弟二人支开一会儿,让他把对夏晏清的心意说明,再告诉夏珂,他已经得到皇帝应允。 哪知夏珂听到他请求的时候没一点表示,具体实施时却如此重视,让他想不受宠若惊都没理由。 把夏梓希兄弟二人送到门口,邵毅转回身来,先不就坐,而是态度恭敬的冲夏珂深深一礼。 夏珂不知他要说什么,连忙摆手说道:“好了,先坐吧。” 之后吩咐小厮上茶,再把人遣退,才问道:“不是有事吗?说说看” 邵毅早就想好所说事情的先后顺序,“之前,皇上问起清韵斋的事情,小侄对皇上坦言,非夏姑娘不娶。” 夏珂这么多年在官场上一路走来,可谓见多了风雨,可是听了邵毅的话,面上也露出惊讶之色:“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年初。”邵毅答道,心下却对夏珂的反应,感到异常心安。 从夏珂的问话就可以知道,夏珂惊讶的,只是他很早就对皇帝做出过表示。对于他扬言非夏晏清不娶,却是选择了默认。 “这么早吗?”夏珂似乎在自语。他着实没想到,邵毅早在那时就有了如此坚定的心意。 “皇上是反对的吧?”夏珂问道,他也明白了,邵毅对女儿的事情如此热络,为什么绝口不提提亲的事。 “是,皇上坚决不允。”邵毅继续说道,“最近伯父家里各府女眷络绎不绝,小侄甚是担忧,生怕有哪家向皇上讨了圣旨赐婚,便针对太师府,把他家适龄的男子都查了一遍。” 如此坦诚的话,让夏珂嘴角很是抽搐一番,你那是查吗?说严重点儿,你那是设局构陷。 其实,从太师府对夏晏清表示出意向之后,他也在计较此事,他原本想着求见皇帝,求得皇帝能让他家自己选婿。 没想到却被这小子搞了这么一出。 好在他还不算很鲁莽,只针对了刘太师一家。若是把所有对女儿有意人家的儿郎名声全部坏掉,怕是女儿的名声,也要被人非议了。 邵毅也怕夏珂会多想,连忙说道:“刘太师子孙众多,针对他家才能弄出大动静。皇上知道小侄的心思,刘统领又耳目众多,必会关注此事,小侄只是想看看皇上对此事的态度。今日,小侄求见皇上……” 邵毅吧啦吧啦一通说,“……皇上答应了。” “免死牌?”夏珂再次惊讶。 邵毅点头,看着一向严肃的老丈人接连惊讶,颇有些得意:“五代之后,邵家子弟有意入仕,便把免死牌还给皇家。” “这样的事也能被你谈下来?”夏珂都想佩服这小子了。 “小侄此来,便是为了告知伯父此事,希望伯父不反对小侄求娶夏姑娘。”邵毅起身,对着夏珂再次深深一礼,“小侄给伯父保证,夏姑娘嫁给小侄之后,她依然能做她喜欢的事情,小侄绝不约束。但若是别家大族就不会了,他们……” 夏珂抬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不用解释,我明白的,坐下说话。” 邵毅大喜,连忙顺着夏珂的意思坐回椅子,急着问道:“伯父,您这是答应了吧?” 夏珂斜他一眼:“我家晏清和别个女子不一样,此事还得她自己愿意才成。” 说着,大约想到了上次女儿自己愿意的那桩亲事,补充道,“当然,首先得老夫同意才行。” “我明白,我明白。所以小侄才没敢要皇上赐婚,就是怕没有征得伯父、伯母同意,也怕夏姑娘不高兴。” 夏珂和邵毅说话的时间不算长,却也不短。 半个时辰之后,在内院陪母亲和妹妹聊天的兄弟俩人,听到前院传话,邵公子要走了,让他们相送,两人才重又回到夏珂的书房。 送走邵毅,夏珂父子三人回姜夫人房里。这时,杨氏和高氏都送孩子回去睡觉了。 夏晏清也是为了等着给夏珂见礼,才继续留在这里。 父子三人往回走的时候,夏梓堂就心痒难耐,却没敢问夏珂和邵毅说了些什么。 父亲把他们兄弟支走,单独和邵毅说话,自然是不方便他二人知道的事情。他就算再问,得到的,也只会是一个平淡中透着威严的眼神。 结果三人进门,夏晏清给夏珂见礼之后,一点儿不犹豫,便问出了夏梓堂的心里话:“父亲单独留了邵公子说话,说了些什么啊?”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心绪乱了 “这样啊……”夏晏清很是抹了把汗。她这古代老爸的解释还算合理,应该不是穿越的。 还好还好,这要是夏珂也是穿越者,这辈分她可就不认了啊。谁知道他穿来时具体年龄多大,就算不是小年轻穿越,和夏小娘子没有血缘至亲,她这么长时间父亲父亲的叫着,那也是很吃亏的呢。 虽然怀疑解除,但是这个话题却也不是夏晏清愿意继续下去的,立即便想着闪人:“父亲的话女儿记下了,若是父亲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去做事了。” 夏珂也是无奈,作为父亲,他的话已经说的足够深了,的确没有接着谈下去的必要。唉,如此才能,相应的,当然也有自己的主见,只能给她时间好好想想了。 “嗯,去吧。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清誉还是要考虑的,以后和邵毅接触,还是拿些分寸比较好。” “嗯嗯嗯,女儿知道了。”夏晏清起身行礼,忙不迭的走了。 心下却是好一番感叹,催婚这种事,无论到了什么年代,都是重中之重,完全避免不了的。 她这已经是二婚了,还被催的这么紧,好恐怖啊! 回自己房里收拾一番,带着丫鬟,出二门上了马车,一路沉默着,直到坐在窑场自己办公的房间,她也没把夏珂提醒的、她对邵毅的不一样,想出个所以然。 一切好像就那么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了,很自然,一点儿波折和意外都没有似的。 邵毅最早进入她的视线,是那货和夏梓堂打的那一架,可以说,给她的印象极其恶劣。 再之后就是她在王家的时候,出去办事,被他盯梢,认定她就是他前世的媳妇,差点儿被王家的请的那个什么唐嬷嬷扣了屎盆子。 然后,她的生意虽然得到家里的大力支持,但没有邵毅这第一纨绔的混不吝凶名挡在前面,并把玻璃和琉璃制品送进皇宫,她的生意绝不可能做的这么顺利。 更有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成郡王把玻璃方子和制作方法悄悄送去南方。那种情况下,有柳大富和唐州的财富投入,玻璃行业会悄无声息的在整个南方拓展。 初来这个时代的她,没有强有力的支持,又得不到迅捷的信息,怕是被柳大富的玻璃作坊压到京城周边,才会知晓此事。 那时再试图反击,可就费大事了。 商业倾轧,尤其在古代,可不见得质优就一定能成为赢家。平阳郡的玻璃生意就是例子,如果没有丁博昌走那一趟,就算有平阳知府的支持,白先生那里的玻璃也走不出平阳郡。 正是有邵毅插手,平阳郡的玻璃分号才顶住了唐州玻璃的排挤,进而把唐州玻璃限制在东南六郡之内。 玻璃行虽然有邵毅的分成,但他并没花用过这部分钱,一直留在生意中周转。就算是丁博昌、张永昌等人给玻璃行出力,也都是由邵毅自己打点的。 夏晏清托着下巴,面前桌案上摊开的,是她正在筹划的玻璃池窑技术的计划书。 这已经好半天了,她半个字没写出来,纸张也没翻动一下,只顾在这里愁肠百转了。 “姑奶奶,外面好像是四爷和邵公子来了。”心秀透过玻璃窗,看着远处的看门人,把大门打开。四个骑着马的人依次进来,赫然就是夏梓堂和邵毅带着各自的小厮。 夏晏清闻言,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果然来了啊。 话说,她两世为人,哪来的那么多好奇心啊?夏珂和邵毅单独说话,那就由他们去好了,干嘛非要知道? 这不没事给自己找事吗?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咚咚”的。 之前,邵毅虽然对她明确表达过心意,可她自己没那心思,很无所谓的。 所以之后和邵毅见面说话,也是本着这个原则,毫无心理负担,自若的很。 可现在,被夏珂点明她待邵毅很是不同,她的心境就乱了,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她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动心了吗? 这这这,夏梓堂和邵毅马上就进来了,两世为人,居然感觉有点尴尬怎么办? 心秀见她半天没应声,转脸看过来,诧异问道:“姑奶奶不去迎一下吗?” 夏晏清回过神来:“哦哦,是要迎一下的。”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道理,她还是懂得。还有邵毅,夏珂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躲终究不是办法,况且人是她找来的,也躲不开啊。 邵毅当然不知道夏珂已经找夏晏清谈话,他看到夏晏清的时候,还是和往常一样,见面就是微笑一揖:“夏姑娘,打扰了。” 这样子也让夏晏清的心绪安定了一些,压下心中没来由的窘迫,连忙侧身还礼。 夏梓堂那里,则在夏晏清看向他的时候,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他这一路上,好话歹话、威逼利诱的用尽办法,也只从邵毅口中得到两句推托之词:“事关皇家宗室,伯父再三交代,绝不能告诉旁人。” 他没瞎说,这事儿的确和宗室有关,襄亲王的外室子决定不记入宗室,换一个免死牌。五代之后,子弟入仕,再把免死牌还给皇宫。 瞧瞧,哪一件都事关宗室。 虽然接下来夏梓堂再三声明,他不是那个旁人,却也没把邵毅的嘴巴撬开,反而被鄙视了。 邵毅说道:“既然四哥不是旁人,为何伯父昨日说话之时,没把四哥留下呢?” 夏梓堂瞪眼:“……”这要不是昨晚答应自家小妹,要把他领来窑场,他就拉着这小子去校场,实实在在的切磋一番了。 有了夏珂今早的谈话,把邵毅找来已经完全没有意义,却得给夏梓堂一个交代才行。 有夏梓堂陪着,心秀上茶之后就躲了出去。 夏晏清这里,默不作声的听夏梓堂和邵毅闲扯几句,便接到夏梓堂的眼神。 她定了定神儿,开口问道:“昨日晚饭后,家父留了邵公子单独说话。我和两位兄长都甚是好奇,不知邵公子可否告知,你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心安理得的自豪 夏晏清问得有恃无恐,既然邵毅昨日和夏珂说话时,知道想方设法避开夏梓希和夏梓堂。这时,他也绝不会当着夏梓堂的面把那些事说出来。 果然,邵毅面显难色,视线在她和夏梓堂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最后还是一脸的无奈,说道:“这个事关宗室,又有伯父再三叮嘱……这个,夏姑娘知道,伯父是在下最敬仰的人,在下是决不会违逆伯父意思的。还望四哥和夏姑娘见谅。” 说着话,还客气的起身,冲着夏梓堂和夏晏清再施一礼,以示歉意。 夏晏清撇了撇嘴,这货明明是想方设法的想讨好夏珂,却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还她知道她老爸是他最敬仰的人,她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原本想丢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可是这一眼斜过去,对上邵毅温和的视线,夏晏清没来由的,心跳就漏跳了一拍。 夏晏清万分懊恼……这特么,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现代人,怎么会有这么弱智的表现?! 一定是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否则,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呢? 今天晚上睡觉之前,一定好好沐浴一番,明日起床时,姿势和时间也要注意一下。至于现在……还是躲了吧。 “哦,既然这样,那就四哥陪邵公子坐会儿,出去转转也行。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着站起身,就要施礼告退。 邵毅有点着急,他这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却被夏晏清躲开,这一趟跑得还有意义吗? “夏姑娘且慢,”邵毅跟着站起,“不知夏姑娘和关家在琉璃瓦合作上谈的怎样了?如有需要,我可以和关家三老爷见个面。” “这个事啊……”夏晏清站下,人邵毅是清韵斋的重要股东,对清韵斋的经营有知情权,“事情是康掌柜和关家谈下来的,挺顺利。就按之前商议好的,清韵斋出技术和初期的工艺指导,关家出银子出人,所得收益两家三七分账。” 夏梓堂不懂经营,听说自家妹子的生意分给旁人做,却只得三成收益,很是不解:“晏清你的生意让出去,却只得三成,不会少吗?” 这话题一说起来,一时半会儿就走不了了,夏晏清看了邵毅一眼,无奈,只得重新坐下。 夏晏清对夏梓堂解释道:“挺合算了,邵公子让人探听过,南北通货行的玻璃作坊已经有少量玻璃瓦出窑,只是成品率和品质不很稳定。 琉璃瓦烧制技术没有多少精度,按照他们这个套路试下去,就算色泽和质量不如咱们的好,却也能做出来……” 南北通货行在很多地方都有分号,一旦琉璃砖和琉璃瓦烧制工艺稳定下来,很容易在别的地方建作坊拓展业务。 而以清韵斋的财力,短时间内绝没可能再派人出去,在外省修建多个作坊,占据琉璃瓦市场。 这还是知道的,不知道的唐州玻璃,说不定也试着做过琉璃。得知京城出现了真正的琉璃瓦,难保不会跟风。 用的起琉璃瓦的人家本就不多,一旦让他们占据了市场,大销一番。难道几年之后,清韵斋的琉璃瓦在外省上市,那些人家能把自家房顶和房脊上的琉璃瓦揭下来,再换一批吗? 与其那时艰难经营,利润难保,还不如趁早找一个靠得住的投资人。不用掏银子,不用费心,先把生意在各地摊开,稳稳的赚业界老大的三成股来的轻松。 “……如果和关家合作,能把咱们的琉璃瓦做遍天下,这三层的收益已经很可观了。”这是夏晏清的结尾语。 邵毅面带微笑,却没有看向夏晏清,只低头端着茶盏,慢慢的喝着,生怕这时抬眼,会被夏梓堂看出他眼中的温柔和自豪。 是的,他很自豪,这就是他心仪的女子,眼光如此之远,胸襟如此之开阔。 上一世,因为身份的限制,阿灿虽有惊天之才,却懂得收敛,只把生意做到小富。如此隐忍,又能早早预计出潜在危险,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而这一世,晏清没了身份限制,能大展拳脚了,可是面对不断变化的局势,依然收放自如,懂得取舍。 遍观天下,别说是女子,就是把男子算上,又有几个能做到如此地步? 邵毅小心掩饰着对自己认定的妻子的自豪,夏梓堂就没这个顾虑了,他听着夏晏清的解释,不住的点头。 待到夏晏清说完,他由衷赞道:“咱们晏清这等胸襟,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说着,还得意的转向邵毅,得瑟道:“承安,你瞧瞧我家妹子,多厉害,多聪明,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羡慕吧?” 邵毅连连附和:“那是自然,夏姑娘的聪慧,举世难寻。”至于羡慕,还是算了。这是他媳妇儿,他用得着羡慕舅兄吗?” 夏梓堂是白走这一趟了,邵毅却很满意。原来,他心里没底的时候,虽然心中对夏晏清的爱恋依然坚定,却不敢有这种自豪。 现在不一样了,他通过自己努力,不但让皇帝认可了他的亲事,也征得了岳父大人的同意。 虽然晏清对他的态度还没变化,但他心里有底,就能认真想想,怎样能让他们二人的关系再进一步。 他相信,既然上一世的阿灿在外面行走多年,与之打交道的男子那么多,她最后喜欢的还是他。 这一世,王晰既有学识、样貌又英俊,却不能被晏清看在眼里。那么,晏清一定把心里的位置留给他了,哪怕是下意识留下的,那也是无可替代的位置。 夏梓堂二人在作坊耽搁了半个多时辰,这才离去。 夏晏清把二人送走,站在檐下惆怅了好一阵,才回去重新拿起计划书,接着往下写。 ………… 关家,清韵斋出的第一批琉璃砖和琉璃瓦,虽然不至于被抢购一空,但出手晚的,却也只能等下一批。 关家三老爷关云溪有幸买到第一批琉璃瓦。只一眼,他就确定,他们关家想把自家琉璃瓦送入皇宫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所以,看过琉璃瓦的第一时间,关云溪就原封原的把东西打包,送回去给父亲过目。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进京 关家的本行是木材生意,这一块绝不能丢,一直是由关本和的次子关云溪负责的。 而琉璃瓦是经关本和之手,兴建的一个生意。对于关家来说,并非主流,所以交给了关云升经营。 之前,关本和对于关家琉璃瓦进驻京城、甚至打入皇宫,存了很大希望。 哪知道关云升进京时间不长,和清韵斋合作的玻璃技术还没有眉目,就送回了坏消息。 首先收到信件和琉璃瓦包裹的是关云溪,听说事关琉璃瓦,不敢耽搁,连包都没拆,带着信件和捆扎严实的琉璃瓦,面见父亲关本和。 官家世代居于北方,北方秋冬寒冷,风沙大。以关家的财力,虽然北河府还没有经营玻璃的店铺,但关家早已用上了玻璃门窗。 这时,关本和正坐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和长子关云辉闲聊家中事务。 关云溪进门,给关本和见了礼之后,坐在父亲一旁,一边递上京城的信件,一边说道:“这是三弟送回的信,说清韵斋也开始经营琉璃砖瓦,且品质极好。” “是吗?”关本和微微皱眉,接过信草草看过,说道,“早之前倒是听过,曾经的琉璃通体的瓷度都很好,难道清韵斋的琉璃瓦就是这种品质?” 关本和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他们几代经商,对于有名望的商家也多有关注。就像清韵斋,以玻璃闻名,还经营新品陶器和极品琉璃,他们自然早有打探。 既然清韵斋的极品摆件以琉璃冠名,想来他们若是制作琉璃瓦,品质应该接近摆件,而不会靠近泥坯烧制的砖瓦。 这时,关云溪带来的随从已经开始拆包,关家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拆开的草垫之中。 随着下人手中的动作,在些微的草屑和灰尘中,闪出一抹蔚蓝的斑驳亮色。 似乎是被那抹亮色闪的,关本和的眼眸缩了缩,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关云溪和关云辉,也是同样的感觉。 两个下人一通忙碌,擦抹干净的、四种颜色三个品级的琉璃瓦和琉璃砖放在堂屋的桌案上。 关本和父子三人,还有随后赶来的关云辉的长子关骁,关云溪的长子关彤,一起围在桌案旁观看,久久无语。 如果说早之前的琉璃瓦,只是关家利用筛选下来的木料做燃料,做起的一个附属的小生意。 但这几年,却是在这上面下了大工夫的,打算的就是把琉璃瓦做精,让关家再多一个有名头的生意。 但是,眼前这些如果可以称之为琉璃瓦,那么关家的琉璃瓦无论再花怎样的功夫,都不可能做出类似的物品。 这种情况下,都不用商量,关本和就给出了答案:“给云升回信,把玻璃技术的合作事宜做好,琉璃瓦这一项先搁着吧。” 与其做二三流的商品,那就没必要进入京城,只做做北河府和周边州郡的生意就好。 怕只怕清韵斋的琉璃瓦会运出京城远销,若是那样,他下功夫做起来的琉璃瓦生意就是个败笔了。 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关家这段时间的气氛不是很好。 关本和在犹豫,琉璃瓦这个生意是继续维持,看看后续情况。还是及早抽身,把生意转让出去,收回银子之后再谋别的。 哪知道没过多长时间,京城又有信件回来,关家的琉璃瓦生意居然有了转机。清韵斋在如此大好的前景之下,居然提出和关家合作,所得收益还是三七开。 清韵斋三、关家七。 祖孙三代又坐在了一起,关云辉很是诧异:“清韵斋这是什么意思?这独家的买卖不好吗?干什么要和人合作,而且还是拿的小头,不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关云辉说的是不妥,但他的意思是清韵斋是不是有诈,在谋算关家什么。 关云辉虽然做生意不行,瞻前顾后的没主意,这恰恰证明他想的太多。 关家一家上下,之所以看到清韵斋的琉璃瓦之后,立即就是去斗志,完全就是因为清韵斋的琉璃瓦和传统琉璃瓦不是一种制作工艺,完全没有研制和复制的可能。 这么好的独家买卖,好端端的,怎么会主动要求和别家合作,而且还是拿的小头?着实不能不让人心生怀疑。 关本和看向关云溪。 关云溪斟酌片刻,说道:“清韵斋的条件是咱们出银子,会不会是他们在周转上出了问题?” 显然,关云溪的回答也没能让关本和满意。 关本和摇摇头,说道:“清韵斋虽然做的是独一份的生意,但才做两年,所赚银两终究有限,扩展生意的银子跟不上情有可原。但做生意向来靠的都是积累,他可以慢慢来嘛,完全没必要急着找人合作。” 关云溪想想也是,问道:“那父亲您的意思?” 关本和说道:“让云升先谈着,我过去一趟吧。这生意若是谈成了,于咱们大有好处,千万不能把这个机会让与别家。” 他也正好去见识一下,清韵斋东家是个怎样的女子。平板玻璃和玻璃碗碟杯子,若不是被清韵斋大量生产推出,只少量几件的话,怕是立即会被世人尊为神物。 可就是这种神物,却被一个年轻女子像寻常瓷器布料一样、大批量的制作售卖,着实让世人意外。 这次,他去京城,不但要好好见识一下这个传奇女子。作为合伙人,他大概能优先买一件琉璃摆件。 听说,不少琉璃摆件之神奇,能做到琉璃中有琉璃。让同样质地的琉璃山水鱼虫融入各色琉璃之中,完全超出了人力可及的范围。 关云溪看一眼在场的侄子和儿子,问道:“父亲去一趟也好。只是,路途遥远,您打算让谁陪同?” 关本和扫一眼跃跃欲试的两个孙子,略作沉吟,说道:“他二人都去吧,去看看京城的繁华,多接触些人,积累些经验。嗯,都去做事吧,博骁、博彤也去把手上事务交代一下,这一趟,怎么也得两三个月。” 关骁、关彤退下,关云辉和关云溪却没走。 “还有事?”关本和问道。 关云溪看关云辉一眼,难道大哥和他的想法一样? “夏氏和离归家,还未再次说亲。您带博骁、博彤前往,是否有和夏家结亲的意思?”关云溪问道。 关云辉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关本和,等待答案。 关本和哭笑不得,把两个儿子看了好几个来回,才问道:“你二人都有这个想法?” 关云溪有些窘,“能结亲当然最好。只是,儿子有些担心,夏氏这么大的本事,又有在朝为官的父兄,怕是嫁到咱们家,会反客为主。” 关本和哼了一声:“你还算有自知之明,这样的女子,京城权贵之家都抢不过来,哪里轮得到你?退一万步,就算夏氏能嫁入咱们关家,咱们家的财力,再加上夏氏的本事,积聚天下巨额财富的富豪,怕是很快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买方市场 先切入正题的是邵毅:“关于琉璃瓦合作,康掌柜和关家三老爷已经谈了一段日子,今日关老爷子在场,正好说说其中的未定之事。” 说完,转向身侧坐着的夏晏清:“这些事夏姑娘是内行,由夏姑娘全权做主就好。” 关本和和关云升对视一眼,看来清韵斋主事的果然是夏家女。 关本和笑道:“老朽次来原本就是为了此事,邵公子和夏姑娘尽管说说你们的意思,老朽洗耳恭听。” “那就有我先说说,”夏晏清笑道,“康掌柜和贵号三老爷商谈的琉璃瓦合作,进展一直很好,但在财力投入和生意扩展上,三老爷却迟迟做不了决定。相信有关老爷子来此掌控大局,成不成的,总能有个结果了。” 夏晏清这话问的,让关云升很有些尴尬。 清韵斋的琉璃瓦卖的有多好,品质有多精,他掌管关家琉璃瓦多年,对此知道的比其他人都清楚。 在琉璃瓦如此热销的当头,清韵斋找关家合作,那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作为关家琉璃瓦的掌事人,于关家一族、于他自己的将来,他都非常希望这项合作能够成功。 但清韵斋要求的财力投入实在太大,半年之内,要求关家同时在大梁朝几个商贸发达的州府开办琉璃瓦作坊。 如此大的投入,绝不是他能决定的。 以他所想,生意应循序渐进的做起来,先在京城之外的某个州府,或者干脆在北河府开办一个琉璃作坊。 然后根据所产琉璃瓦的品质,以及收入和利润情况,再渐渐扩展。 而不是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就投入大量银钱,遍地开花一样的修建作坊。 如果是前一种方式,他掌管关家的琉璃瓦生意,他能做主。 但清韵斋的坚持,却超出了他能动用的财力范围。几番商谈无果,他刚准备送信回北河府求助,没想到父亲先一步就到了。 仔细想想,他一个年近四十岁,已经在生意场浸淫二十年的大老爷们,和一个年不到二十的女子商谈合作,却做不了主……如今更是寻到他父亲这里,着实的没面子。 关云升按着额角,他年幼在学堂捣乱,好像就是这种情况…… 好在他家老爷子给出的回答和他一样,让他觉得,他的脸面虽然落了,但却不至于被踩在地下。 “琉璃瓦的制作方法掌握在清韵斋作坊,其中的难易程度、以及成本投入多少,我们这一方都不了解。这项合作说白了,清韵斋不承担任何风险,即使生意不成,损失的银子也都是关家的,清韵斋没有任何损失。” 关本和看了看清韵斋方面的四个人,尤其是夏晏清和邵毅,见他们还在倾听,便接着提议:“依老朽所见,不如就着已经商谈好的内容,关家出银子,清韵斋负责指导,我们先选一处试制。如果琉璃瓦出品稳定,有利润保证,再进行下一处投入。老朽以为,这才是做生意的正途。” 夏晏清知道这个投入很大,康掌柜和关云升商谈到最后卡在这里时,她也想到了,这么大的资金投入,关云升可能做不了主。 如今这位老爷子,就是那个能做主的人。 她笑了笑,说道:“如果要慢慢扩展,琉璃瓦这么好的生意,清韵斋不妨自己做下去,根本用不着找合伙人。” 这个问题关本和早有想过,他说道:“不知老朽可否听听清韵斋寻求合作的原因?” “玻璃和琉璃从制作原理上来说,可以说同宗同系,只是在原料和制作工序上有所区别。”夏晏清说道。 “哦?”关家四人侧耳倾听,这个关云升想到过,只是不知道那么清透的玻璃,和琉璃瓦之间的不同到底有多大。 “想来几位听说过,除了清韵斋,大梁朝还有几家玻璃作坊。清韵斋的琉璃摆件很紧俏,价格也很诱人,这几家曾试图仿制,但都没成功。” 夏晏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做不成高品质的琉璃摆件,但品级差了很多的琉璃瓦却是可以的……如果老爷子一时定不下来这事儿,为抢得一个先机,清韵斋只能另寻合作者了。” 夏晏清笑吟吟的看着关本和关云升,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清韵斋虽然面临被人抢饭碗的可能,但她可以选择的合伙人范围还很大,有时是想在这上面分一杯羹的人。 关家就不一样了,他们想做琉璃瓦生意,只有清韵斋这一条路可走。 关本和当然也明白夏晏清话里的胁迫成分,沉吟片刻,问道:“听说玻璃是用石英石做基本原料,辅以其它配料烧制而成。为了控制成本,如此沉重的石料,应当就地取材。不同地域的石料和辅料,夏姑娘能保证可以制出同样品质的琉璃砖和琉璃瓦吗?还有利润,也能得到保证?” “利润当然是要保证的,水涨船高嘛。若在不同地域的成本投入增加,相应售价自然也要有所提高,但我可以向老爷子保证,这个幅度一定会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至于品质,可以在选址之后,修建作坊的时候联系原材料,把样品拿来京城,由乔掌柜进行试验,相应的配方和制作方法会在作坊建成之前提供到位。” 在这期间,邵毅坐在一侧,一直沉默的听着两方对答,不发一言。 夏晏清所说的这一切,没有任何物质上的证明,但话语间那浓浓的自信,却很有说服力,竟似能给人以十足的信心。 邵毅不由得瞥了她一眼,这种由语气形成的蛊惑力,不去当政客,着实浪费了。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个本事来的? 他哪里知道,现代的精英营销人员,舌灿莲花那是必备素质。何况她又不是无的放矢,她有现成的琉璃瓦,还有大梁朝四个不同地方的玻璃作坊,那些作坊使用的石英石,都是就地取材。 夏晏清则继续笑吟吟的看着关本和,等着他的答复。这就是后世所说的买方市场,由不得关家做选择。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幸亏生在大族 从样品陈列间出来,夏晏清问了问关本和和关云升接下来的意向,得知二人希望看看玻璃和琉璃瓦制作现场。 夏晏清只略作思量,便答应了。 两家合作开发玻璃新技术,那是朝廷下了明文的,无论如何,这项合作势必要做下去。 如今朝廷又有规定,无论哪家、掌握了何种精湛的玻璃技术,想要建作坊制作,那都得找朝廷审批,经过同意之后才能实施。 这种情况下,给关家看看玻璃的制作现场,那就着实没什么关系了。 而且,如果光看就能看会的话,那还要配方、技术和制作方法干什么? 同样的,琉璃瓦和玻璃一样,想要制作,同样需要配方、温度控制等技术因素。只不过,清韵斋和关家合作琉璃瓦,没有朝廷那一纸公文。 但合作文书也是有法律效应的,尤其清韵斋的东家,一个是朝廷官员的女儿,还有一个是皇帝的侄儿。 关家弱势的情况下,就算真有本事把琉璃瓦的制作技术拿到手,也没胆子毁约。 凭借夏晏清和邵毅两人的背景,仅凭这一纸文书,关家毁约之后需要承担的后果,全凭夏家和邵毅的心情如何了。 就算关本和有靠山,那也仅仅是靠山,和父母至亲、皇室宗亲相比,还是要差上好大一截呢。 所以夏晏清很大方的带着关家四人,在各个作坊大转了一圈。 除了窑场配料间、和琉璃摆件作坊、有对开模具的琉璃器皿作坊,其余地方一点没做遮掩,给他们四人一一看过。 其实,夏晏清压根就不用考虑那么多,关本和祖孙三代人看过清韵斋的样品陈列间之后,哪里还兴得起半分偷窃技术的心思? 你偷走了一样,人家后面还有十样等着呢。 你废了老大功夫,学会了一种,可人家的商品一样接一样的推出,琳琅满目。事实胜于雄辩,不用夸口,谁家技术好、谁家正宗一看可知。 很多人家买东西是为了方便、为了便宜,但也有很多人家要的是品质、要的是正宗。关本和自认,方便、便宜和品质正宗,无论哪样,他关家都比不过清韵斋。 将近午时,一行人才回到会客厅坐下,略作歇息,关本和便提出告辞,并盛情邀请邵毅和康掌柜、乔辰生等人,去尚品居一聚。 邵毅见关本和面带倦意,便推了,约了第二天晚间小酌,才把关家一行人送出清韵斋窑场。 今日,邵毅是和康掌柜约好,一同过来的。送走关家人,时辰已然不早,夏晏清又不会管饭,他们自然也该告辞了。 临走,邵毅给夏晏清留下两本书,分别是一册前朝的游记,还有一册地理风物志。 这两书中,都有大量关于各地矿物和矿产的记载。 把两本书交给夏晏清,邵毅说道:“这两本书我另外做了抄录,夏姑娘看看,里面如果有用得着的矿产矿石,便记下来,让四个带给我,我派人循着书中记载,去采集样本回来。” 夏晏清把书接过来,略略翻看,便从中看到一些关于不一样的石料的记载。 窑场陈列间中陈列的样品,在关本和等人看来,已经很稀罕很精美。 可是夏晏清自己知道,那些彩色玻璃中的很多颜色,都是借用了陶瓷使用的釉彩原料,在透明度和色泽上很有些欠缺,且做出来的玻璃颜色很不稳定。 如果真能找到含有铀、锰、钒等金属化合物的矿物质,彩色的玻璃制作大约就能投入生产了。 邵毅从夏晏清的脸上看出她对这两本书的重视,知道他费心思找来的东西真的有用,心中也是欢喜。 ………… 另一边,关本和已经六十多岁的年纪,是真的有些累了。古代的六十多岁,虽然称不上高寿,却也真的是垂垂老矣。 这一大早的出来,基本上没消停,回到关家在京城的宅子,关本和才盘腿坐在炕上,着实歇了歇。 这时,爷几个也不急着吃午饭,坐在敞亮的堂屋,喝着茶,说着今天的见闻。 关云升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父亲面子大,之前我也和康掌柜试探过,想去清韵斋的作坊看看。可是康掌柜总是把话题岔开,一点儿不接茬。进京这么长时间,这才是我第一次见到玻璃是怎样做出来的。” 关彤把视线转向敞亮的玻璃窗,很有些心悦诚服的说道:“是呢,真是神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说什么也不敢相信,如此晶莹透亮、恍若无物的玻璃,竟然是用一些石料烧制而成。” 清韵斋窑场里,各个作坊需要的原料,都是在配料间提前做好配置,然后按照生产调度所下的任务单,进行领用、投料。 关家等人虽然把玻璃的生产工序从头到尾详细看下来,可是,就像关彤说的,他只看见一些破碎成细小颗粒的石料送入坩埚窑,进行升温溶制,却不知道那些石料的具体成分。 即使这样,也足够他开眼了。 他不但看到了玻璃的投料过程,也看到了半熔融以及熔融状态的玻璃液。 另外,玻璃液降温到可以操作的温度范围,玻璃工匠对玻璃液娴熟的操作,也把几人看的惊奇不已。 关本和喝了口热茶,把茶盏放下,喟叹道:“此女有如此惊天之才,幸亏她生在夏氏大族,父亲又是朝廷高官。否则,只凭这些本事,她这一生怕是难得安宁。” 关本和的话让房间里其他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经商之人社会地位不高,因没有靠山,巨额财产被人觊觎,搞得家破人亡的并非个例。 关家世代经商,赚得的赢钱,很大一部分都用来铺垫各种门路,经商之路着实艰难。所以,清韵斋的生意能做到如此程度,着实让人羡慕。 关云升被关家派来和清韵斋合作,很是把清韵斋的前前后后打听的详细,他说道:“夏氏女的生意能做到如今规模,其中也是有些波折的。刚开始,襄郡王府不曾把夏家看在眼里,想过强行压制夏家,插手清韵斋的生意,给出的条件异常霸道。 当时,出面的是邵毅,他那时还未在朝廷任职,仗着没有家族管治在京城无法无天,很是让那位郡主下不来台,这才打消了别家的念头。否则,夏家这生意怕是早就易手,做不下去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再次热议 关云升说着话,想到他打听清韵斋时,对他描述的人,把邵毅在安平侯府门外狠狠踩了侯府脸面、人自己却安然无恙的事情,讲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若他关家也有这样一个稳定的合作者,哪怕给对方多些干股呢,那也比用银子托关系、求助于人靠的住。夏家女,好运道啊。 关本和点头,说道“这位邵公子是个有远见的,但夏氏女的本事也着实厉害。怪不得琉璃瓦那么赚钱的生意,说放手就能放手,只要三成利,就能与别家合作。着实是人家除了这些,再做别的也依然赚钱。” 说到这里,转而吩咐关云升道“咱们看到的那顺风顺水琉璃摆件,我瞧着只有几处细节需要打磨抛光,应该能很快完工。让曹武把手上的事情交代下去,这几日,他只管带着银子去清韵斋店面和康掌柜坐着。那摆件只要一上柜,无论价钱多少,一定拿下来。” 那摆件他是着实喜欢,摆件不但寓意好,而且如此鬼斧神工,对于他们这些经商之家来说,也是个上天护佑的好兆头。 买来放在北河府的族地镇宅,不但体面,而且吉利。 第二天,和关云升同来的管事曹武真的就什么事儿都没干,怀里揣着银票子,就来到清韵斋店面常驻了。 人是社会性动物,虽然身份不同,但各有各的圈子。 就像商贾,尤其是大豪商,自然也有他们自己的圈子,像关家这样把木材生意做到天下第一的皇商,在这个圈子里那是很惹眼的。 关家被朝廷指定,和清韵斋合作开发连续投料玻璃技术,已经让京城各家纷纷猜测,朝廷这一纸行文背后,关家依附的势力在其中使了多少手段。 京城众富豪商贾本就在注意着关家的动向,哪知道,关云升着手修建玻璃研发作坊不久,关家家主竟然到了。 看着不像两家合作有什么不愉快啊?就算不愉快,难道他们两家还敢违抗朝廷的命令,闹掰了一拍两散不成? 如果不是,关家家主这时候来京城,所为何事? 就在众人的密切关注下,关本和父子带着两个后辈,进了清韵斋作坊的所在地。 这下子,又让人们大跌下巴。那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截止到目前为止,能敞敞亮亮进到清韵斋窑场的,除了清韵斋自己人,就是皇宫中给皇上办事的几个内侍。 而关本和几人,甚至算是半个内行,关家也有经营琉璃瓦生意,虽然和清韵斋的琉璃瓦大不相同,但说是同行一点儿不过分。 他们居然这么容易的进去了,不但进去了,还呆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时间不可谓不长。 到底是他们的合作出了问题?还是在商谈别的事情? 后一个念头立即激发了人们的想象力。是啊,有没有可能他们在商谈别的事情?所以清韵斋对关家才如此不设防。 关本和这样在商界响当当的人物,来到京城,当然要和相熟的人家打招呼,并进行拜访的。 虽然第一份帖子送到了清韵斋窑场,但其他各家也没拉下哪个,都送了拜帖,约定接下来日子的叨扰。 拜访清韵斋之后,关本和才正式开始走亲访友。在这期间,关家和清韵斋在琉璃瓦生意上的合作被爆了出来。 这个消息是关本和访友时,和人谈话提及的,这也是关家、清韵斋两家的共同意向。 他们的合作即使不说,过不了多长时间,也会在各地展开,着实没必要在这时藏着掖着。 把合作公之于众还有另一个想法,这个消息传开,希望能对其他两家玻璃作坊有个警示,能让他们及时收手。省得那两家自作聪明,为了抢占市场,也去各地修建琉璃瓦作坊。 竞争这种事,虽然听起来很有爽点,但相对收益来说,没有竞争的生意做起来才有更大的收获。 消息一经传出,再次引起京城各个阶层的热议,尤其是商贾之家,满满的都是羡慕嫉妒恨。 关家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好事儿落在他家了?凭空掉下的玻璃合作生意还不够惊喜吗?怎么连琉璃瓦也找他家合作? 同时,这两家的合作,也给了南北通货行和成郡王府带来极大冲击。 清韵斋的琉璃砖琉璃瓦卖的紧俏,品质之好,足够让追求奢华和面子的人家,对此情有独钟。 唐州玻璃行也的确曾试着制作琉璃,虽然不成功,却依然没放弃。 清韵斋的琉璃瓦一出世,立即让成郡王看到其中的商机。琉璃宝石和琉璃摆件对琉璃的品质要求极高,但琉璃瓦就不一样了,完不需要那么精致,这可不就是他们的机会吗? 只恨早之前没想过这个做法,又被夏家女抢先,他们又落得个拾人牙慧的结果。当做生意哪里讲的了那么多,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成郡王第一时间就派人前往唐州送信,而柳大富的回话也刚到没几天,那是信心满满,一口就应下的。 就在此时,清韵斋和关家合作的消息传了出来。 两家的合作方式关家没透露,但关本和却做了表示,将在大梁朝多处商贸和交通发达之地修建作坊,以最快的方式,把这种亮丽璀璨的建筑材料推广到各地,以彰显大梁朝的繁华富丽。 这种口气,明显就是打算面拓展并垄断琉璃瓦生意。 成郡王这次没招王府的幕僚商议,而是独自坐在他日常静思的房间里。 不用试图与之相争,只凭夏氏女的技术和关家的财力,虽然柳大富有唐州蔡家的支持,也绝无可能和这两家对抗。 独自坐了良久,成郡王对着外面的空气喊了一声“肖成。” 话音落下,一个精瘦灵敏的身影出现在成郡王的房间外“王爷有何吩咐?” 人家成郡王果然不白给,就这随便一嗓子,身边立时就能出现一个高手,虽然比不上皇帝的气势,但比起邵毅和靖王这等人,却是强的多了。 “进来说话。”成郡王说道。 房门无声推开,一个相貌平凡、身材中等的人闪进房间,叉手行礼之后,安静的侍立一旁,等待吩咐。 这人是成郡王府的暗卫头领,同时总管成郡王所有的消息渠道。 “把你派往关家参与修建作坊的人用起来吧,让他们在仓库、窑炉修建的关键部位做些手脚。”成郡王吩咐道。 肖成躬身应下,追问道“王爷希望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第一次商讨 蒋先生其实对李博远的一些言行很看不惯,但是,李家在李太后的扶持下,在朝堂内外很有些势力。 靖王能得到李家的支持,可谓实力大增。 所以,很多时候,李博远的一些做法,他们总要想办法帮扶一下的。 李博远的苦水都吐到靖王面前了,蒋先生不得不做些劝慰:“王爷已经帮李大人在关家修建的作坊派了人,等到清韵斋和关家的连续投料技术进行的差不多,便让他们作坊出一次大事故。 到时,王爷再帮衬说几句话,以后清韵斋和关家就和玻璃生意无缘了。李大人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让南北通货行加紧研制玻璃技术,希望能比唐州等地更早做出技术突破。” 李博远点头,感激道:“是呢,这件事多亏了殿下。不过殿下应该也知道,南北通货行琉璃瓦做的不错,虽然颜色和质地比清韵斋的差些,但若没有清韵斋做比较,咱们的琉璃瓦还是极上乘的。 下官的意思,关家在其他地方修建琉璃瓦作坊,让当地衙门做些阻碍,最好出些玻璃作坊那样的事故,干脆不允许他们再做这样的生意才好。这个事儿下官可以派人去做,但朝廷的导向,还得殿下帮忙表个态。” 在这些事情上李家有能力做到,只不过清韵斋的东家是夏珂的女儿,其中又有邵毅参股,算是手眼通天。 他做下这些事之后,希望靖王能在朝堂上做些辅助,在李家不好说话的时候,靖王能够声。 靖王点了点头:“李大人尽管放心,别的不好说,若地方上的作坊和生意危及百姓性命,本王说个公道话还是没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得到靖王的应允,李博远心下大安。 他不求这些举动能把清韵斋的生意铲除干净,只希望能把他们的势头遏制住。 等到靖王继承大统,玻璃和琉璃生意就是南北通货行的天下了。夏氏识相些,及早把生意收了,把这块市场让出来,求个安稳。不识相的,那就等着因财招祸吧。 ………… 各方又有了各自的打算,事情也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琉璃瓦生意需要尽快扩展,这么大的生意,开展的又急,全部安排给关家管事显然不行,需要把原本就负责琉璃瓦生意的关云升调回去,主持此事。 这样,京城的玻璃技术开就需要交代给其他人,好在关本和此次前来,带了两个孙子。 这两人也是关家从小就培养的,关于技术方面的事情,有清韵斋和将作监负责,关骁和关彤在曹武的辅佐下只提供财力支持,两人完全能拿下来,顺便也是个历练。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有了对清韵斋的了解和信心,关本和离开京城之前,很想知道这种称之为技术开的事项,清韵斋打算怎样进行下去。 经过近三个月的建设,玻璃技术开处,也就是大家习惯称之为作坊的地方,管事房已经完成了修建。 夏晏清得知关本和留下两个孙子主持技术开事宜,但他离开京城之前,想了解她接下来的研究打算时,很爽快的答应了。 从朝廷下公文开始,到现在快三个月了,将作监的曲江已经不止一次的派人询问,什么时候开始讨论一下研情况。 夏晏清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把大家聚在一起,说道说道此事,顺便也让关本和安心回去。 曲江知道玻璃技术开是以连续投料为基础,这几个月来,他做过很多次设想,但把这些设想延续下去,却总是无以为继。 所以,这段时间很是闹心。 突然听闻技术开处的管事房建成,夏晏清要就此事进行第一次讨论,不由得心情大振。通知的辰正时分到场,卯时末,曲江和将作监两个工匠已经来到技术开处。 以关本和为的关家人,作为这里的东道,这是第一次在这个作坊接待朝廷官员和夏氏女,当然是慎之又慎,早早就到了,提前做好各项安排。 却没想到最早到的是朝廷的从三品大员。 曲江是皇帝近臣,掌管事物繁多,自然有一份气度。虽然在夏晏清面前会不自觉的收敛一些,但面对关本和这样的巨贾,却毫无压力。 接受了关家四人见礼,被关本和毕恭毕敬的迎进准备议事的待客厅,曲江很自然的坐在上位。 作坊的小伙计上了茶,曲江打量一番房间里的简单陈设,笑着对关本和说道:“关老先生果然不负皇商之职,朝廷突然的一道公文,关家就能及时铺展事务,爽快高效的很呐。” 关本和连忙谦虚:“大人谬赞。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玻璃之名,此项产业更是获利非常。原本关家在这个行业上难望其项背,朝廷却选了关家和清韵斋合作此事,草民一家上下,着实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待客厅建的扩大敞亮,原本就是为了能容纳很多人在一起,当做会议室来用的。 七个人在房间里坐着,桌椅又设置的宽阔,却一点儿不见局促。关本和关云升陪着曲江说话,其他四人都在一旁作陪,默默的听着。 两方人都惦记着玻璃技术开,却又都因为不得要领,谈话内容基本上不涉及这些,天南地北的很是闲聊了一通。 距离辰正时分还有一刻多钟,夏晏清的马车驶进了玻璃技术开处。 曲江是朝廷官员,当然不必出来迎接。可关本和几人只是合伙人,却不能大咧咧的坐着。 听得外面报进来,关本和带着关家其他三人向曲江告罪,便迎了出来。 夏晏清听说曲江已经到了,并不怎么意外。对于自己最后一个到达,也未觉得不妥。 她一个年轻女子,若是早早来了,无论哪一方未到,她都得陪着另一方尬聊。 若是其他两方人都没到,只有她自己敲开门进来,那就更没意思了。 夏晏清进到待客厅,给曲江见礼完毕,落座之后,几人略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 说白了,这一趟就是夏晏清给这几位讲解一下玻璃池窑技术的开思路。 关云升已经照着夏晏清的要求,做了一块三尺长四尺宽的木板,用刷墙用的石灰浆反复刷了几遍。 她自己则准备了粗碳条。 至于为什么不把木板刷成黑色,只是因为她找不到用来做粉笔的东西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给大监丢脸 夏晏清这段时间写的计划书,是她挖空心思回想前世关于玻璃发展的那点可怜记忆,加上工科生在学校里学过的一些原理,构织而成。 “……流动性,流动性懂吗?凡是液态,例如水、油、铁水和玻璃液,都具有流动性。利用这种流动性,让融化池中熔融的高温玻璃液,进行流动出料。同时,往冷却池流动的过程中进行均化、排气……” 夏晏清一边讲解,一边把她简单画出的池子,分割成融化池、澄清池、冷却池和出料池。 这时,关家人已经听得激动异常,没想到,一件完全没有头绪的难事,在夏家女子手中,就这样简单的被解决了。 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脑筋就是比常人灵活得多啊! 曲江等三人,也是听得连连点头。 可是夏晏清把池窑的主要结构讲解完毕,语气却是一转:“如果池窑技术就是这么简单,想来咱们能把连续投料技术研制出来,别家玻璃行也一样能做到。” 关家人瞬间呆滞,真是这样吗?回想夏宴清讲述的这些,他们外行人都能理解,想来那些浸淫在玻璃制作方面的人,只要想通了用连续性池窑这点关节,接下来的,就是一通百通了吧。 曲江几人也是眼神闪烁,他们之前是没想道,能把坩埚窑变成池窑。一旦有人想到这一步,或者技术开发处做工的人偶尔泄露一句池窑的形状,专业制造玻璃的人马上就能想通接下来的步骤。 夏晏清见他们都听得认真,也无意卖关子,接着说道:“大的工序,都是卡在想象力上,一旦想法到了,之后这些过程没多少技术含量。所以,咱们要的是细节。” 夏晏清在木板的一角,用粗炭条重重的写了“细节”两个字。 “比方说,”她在池窑的融化池部分画了个圈,“比方说融化部分,为了更好的吸收热量,并防止热量散失,我们可以把这部分池窑修建在炉膛中,做成半敞开式……” 夏晏清说着,用碳条在融化池两旁又添了一部分,简单标注成砖砌的模样。 接着再往下讲:其中,窑炉的供热方式,为了供热均匀,可以分成多个供热点。还有保温砖、保温方式、蓄热室等等,一系列的,都讲了下来。 下方,曲江等三个内行,越听眼睛越亮。“细节”二字果然没白重点标注,真的很重要呢。 照着这个思路做下去,融化池的三面、甚至三面半都将是供热面。这个想法,依然节约了燃料的使用量,而固体原料的融化时间也将大大加快。所有这些,都是玻璃降低制作成本、加大产出的有效措施。 关家几人则听得呆滞,这里面很多东西他们都听不懂。但是只看将作大监等几个内行像捡了宝似的那么兴奋,想来夏家女子所讲内容,一定极有见地,也非常重要。 关晓和关彤不知何时,已经拿来纸笔,一边听一边记。他们虽然暂时听不懂夏晏清说了些什么,但记下来可以慢慢揣摩。并且,以后在将作监工匠研制的过程中,他们也能把今日听到的,和研制现场对照来领悟。 “……还有澄清池,为了更好的让玻璃液均化,并让玻璃液中的气体充分溢出,我们可以人为的增加玻璃液的流动距离……” 最后,夏晏清讲到了另一个大家都忽视了的重点:“咱们这次研制,不但需要玻璃工匠,而且还需要冶炼专业、鼓风专业、以及修建火炕火墙烟道专业的工匠。大家一起集思广益,才能把事情顺利做下来。” 已经讲了一个多时辰,夏晏清把她能想到的、关于池窑技术的大体研制方向,一气儿顺了下来。至于以后能进行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将作监工匠的技术水平了,她这里能提供的帮助已经很少。 余热利用,是她生长的那个时代,各个企业都要涉及到的一个能源技术。 “烟,烟道专业?”曲江等人正听得入神,忽然听到火炕火墙什么的,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好好的正在讨论高端技术问题,怎么忽然就扯到火炕这么接地气的事情上了? 夏晏清提到用人,冶炼专业、鼓风专业、玻璃工匠这些,曲江都能理解,可是火墙火炕和烟道是个什么情况?风马牛不相及的好不好? 夏晏清见曲江不理解,便在木板上画出的整个池窑的一侧,分别标注了烟道的走向,还在这过分长的烟道一侧画了一个夹层,解释道:“燃料燃烧之后的烟气,也有足够高的热量。这些热量可能达不到融化玻璃的温度,但它可以给玻璃原料预热,也可以给风箱送进来的气流预热。尤其是鼓风送进来的气流,经过预热,一定能节约燃料,也能加快玻璃原料的融化时间。” 曲江在沉思,而他带来的那个官员已经懵了,满脑门子的问号:“烧火之后的烟……不都排掉了吗?这点热量也值当的回收?” 话没说完,他就被曲江狠狠的瞪了一眼,“夏姑娘刚才不是提过火墙和火炕吗?你都听什么了?皇宫那么多的宫殿,冬季时能温暖如春,那热源不都是烧火之后的烟气吗?” 堂堂将作监从四品官员,拿着朝廷的俸禄,手下管着几百号顶级工匠,却说出这么没见识的话,简直就是给他这个大监丢人。 “额……”那官员眨眨眼,羞惭难当。他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平日里不管冶炼,还是打造兵器,那些烟气都随着火焰冒掉了。却不是烟气没有热量,而是那些热量没处可用。 不对……那官员瞬间醒悟,大约也不是没地儿用,而是他们没想到而已。 照着夏姑娘的意思,冶炼炉中需要大量的鼓风,那可都是冷风,尤其冬天时,用的木材格外多。 如果把鼓进冶炼炉中的冷气,也用烟气预热的话,是否能省下不少木材呢? 那官员满脸的向往之色,若是他能在冶炼技术上做出改进,是不是能在工匠界大大扬名啊! 关本和等人已经听傻了,也看傻了。 这位夏姑娘果然大才,看看这位曲大人,那可是将作大监,他领来的这两个,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可是面对一个年不足二十的女娃,怎么时时处处都显得没见识了? 曲江可顾不上看关家几人是什么想法,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的确需要在鼓风方面精通的工匠来设计进出两个烟道。夏姑娘放心,这些专业的工匠,将作监都有。如果还有欠缺,本官负责从工部找人,一定不耽误事。”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乌金石 原本曲江和关本和正在商量,关家需要抽调多少工匠和工人来京城,以供调配使用。听得夏梓堂这么一问,两人都是愣了愣,曲江才失笑道“咱们真是忘了时辰了。” 说着起身,拿起夏晏清给出的那份计划书,冲着夏梓堂扬了扬,笑道,“令妹已经把事情分说清楚,还有相应的文书,本官大略看过,写的极是详细。我和关老员外只是心中高兴,意犹未尽而已。走了走了,今日本官做东,请各位吃顿便饭。” 关本和连忙站起发声“那哪成?来者是客,理应老朽招待各位。” 夏梓堂也跟着起身,推辞道“卑职和邵校尉午后还要当值,今日就不打扰了,望大人和关老员外见谅,容我送小妹回府。” 曲江、关本和几人也是无奈,他们商议的事情,主要还是围绕着夏晏清提出的方案进行。 若是寻常的商务活动,甚至官场上的公务,大家议完正事,去吃个饭、小酌一番,那都是正常程序。 奈何此事的正主是位女子,总不能事情做完,他们一群大老爷们闹哄哄的去吃饭喝酒,却把给了他们大帮助的女子撇在一旁。 所以,已经好多次了,次次都这样,说完事情,不管什么时辰,都得各自打道回府,着实扫兴。 好在今日收获颇丰,就算各自回府,这份好心情也是抹不去的。 夏梓堂、邵毅和夏晏清这一行人,夏晏清的马车在中间,邵毅和夏梓堂一边一个骑马随行,前后各有两名护卫,再后面是他们两人的小厮,这份气派很是让路人侧目。 夏梓堂这里一边走,一边还隔着马车的轻纱窗,问马车里的夏晏清“小妹,你给他们说什么了?我瞧着他们看你那眼神儿,你若是肯收徒,怕是当时屋子里七个人,不分老幼,都要拜你为师了。” 夏晏清坐在马车里,很是翻了翻白眼,说道“哪有四哥说的那么严重,只不过是朝廷的差事有了能继续下去的眉目,大家都能交差,也能获利。仅此而已。” 亏他也敢说,人家两个朝廷官员,还有关家祖孙三代人……都拜师?脑子进水了吧? “嗯嗯,”夏梓堂骑在马上,腰背笔直,面色严肃,口中的话却甚是随意,“四哥听出来了,小妹今日的教导让他们获益匪浅,他们满意着呢。” 夏晏清“……”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妹控吧?每次她这里做出点什么事情被人称道了,夏梓堂那表情,比他自己连升三级都要高兴。 马车的另一边,邵毅则是问的他送来那两本书“那游记和风物志,夏姑娘可曾看到有用的东西?若有的话,我让人给夏姑娘寻来。”狗腿味十足。 这个还真有,夏晏清侧头,从马车的轻纱帘望出去,说道“那本游记中有记载,一个叫做东溪的地方有种乌金石,当地人用来做饭烧炕,燃烧时火力很猛。待我把这两本书看下来,若还有别的可用之物,方便顺路一起寻来。” “东溪吗?”邵毅说道,“在西北方向,距离京城不算太远,几天的路程。夏姑娘若是不急,等一等也可以。若是急着用,单为这个去一趟也是可以的,不费事。” 夏晏清想了想,说道“若是这样,那就去一趟吧。待我回去把那一篇游记抄录下来,让四哥给邵公子捎去。” 邵毅点头应下。 这所谓的乌金石,应该就是煤炭。在夏晏清那个时代,宋朝之前有少量应用,大量普及却是在明清。 这里的情况还不清楚,也有可能这种乌金石,只是当地人偶尔得到几块,在荒僻乡野之家得以应用。但因消息闭塞,交通不发达,煤炭又没形成大批量开采,所以才没有广为人知。 如果真的找到煤矿,玻璃池窑的燃料问题就简单多了。 ………… 成郡王和南北通货行也打算研制连续投料玻璃技术,所以对关家修建的作坊都有关注。 这一天,曲江早早就到了,接着夏晏清的马车也驶进去了。这些人在关家作坊一直过了午后,才各自散去。 成郡王和南北通货行各种猜测,他们是否已经在研究方向上有了进展? 否则,关家圈出来的这片地,只修建了两排管事房,别的几座作坊都未完工,曲江这样的朝廷重臣,还有夏晏清一个年轻女子,怎么会带着人来这里? 只是接着再盯下来,却让他们疑惑了。 曲江回去之后,竟是没了后续,不但他自己没再去关家作坊,将作监的工匠也都窝在将作监,没一个动窝的。 而关家那里,也是让他们颇为不解。 这一趟三方碰头之后,不但曲江那里没动静,关本和和关云升竟也在收拾东西,看那样子,是打算把关家两个小的留下,他二人要回北河府了。 依照曲江和关家的反应,竟是玻璃研制这事项,短时间内不打算动作了。 成郡王和南北通货行两方人做出这个结论之后,放心之余,又稍有些失望。 虽然他们两家的玻璃并不很落后,清韵斋出售玻璃之后不久,他们也相继开始制作。但论起玻璃的本源,却是在夏晏清那里。 如果对于连续投料技术,连夏晏清也没有想法的话,他们这里怕是也很难有进展。 而且,这项研究如果迟迟没有动作,窑炉都不会点火,那么他们想制造的意外,就完达不到效果。 没有火灾等恶故,也就没有理由阻碍关家的琉璃瓦向外扩张。 这两家没了指望,一边闹心着,一边敦促自己的玻璃工匠,加紧研究玻璃新技术。若是夏晏清在这上面没有思路的话,没准儿他们能走在前面,抢到这个先机,用他们低廉的价格,提早一步把清韵玻璃行挤垮。 他们哪里知道,曲江回去之后,已经召集相关人手,拿着夏晏清给出的计划书,依照里面的各项记述,和对应的草图、各种图例,开始设计连续式池窑。 同时,鼓风专业的工匠,也开始进行窑炉的鼓风和引风设计。 一旦把夏晏清提出的多点供热、炉膛式融化池,以及利用烟道预热鼓风等等,部设计出来,图纸交到关家手中,就可以照图修砌池窑,进行接下来的投料试验。 可以说,池窑技术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关家那里,当然也不是成郡王等人打听的那种情况。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关键人物 皇帝当然不认为一个小小的皇商,为了追逐琉璃瓦的利益,就敢把他指派的差事撇在脑后。 商人的身份低下,能把生意一步步做大,甚至谋取到皇商资格,怎会如此不知分寸?更不可能缺乏对危险的感知。 只是,关家主事人麻溜的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正在和阁部的四位辅臣商量事情,听闻曲江求见,正好事情也商量的差不多了,便把面前批阅过的一摞奏折一推,“好了,今日就说到这里,你们先下去照着办吧。” 四位阁老对视一眼,曲江这是有什么要紧事啊?皇帝这么随便的就把他们打发了。 四人退出御书房,还和曲江打了个照面。这是在皇帝的房门外,自然不敢有那么多寒暄问候,两方人各自抱拳,交错而过。 待到走出一截,走在展康文旁边的高启低声问道:“近日没听说将作监领了什么重要差事吧?” 展康文也把声音压得很低:“想来还是玻璃技术的事情,若是成功,玻璃一半的收益将会归于国库,皇帝对这件事比较关心。” 那三人都点头,表示理解。近几年国库有些存银,但这是没遇着天灾,边境也还算平静,好多年没有大的战事。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若是哪一年遇到水患旱灾,亦或是有大的战事兴起,那是有多少银子都不够用的。 好不容易这几年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多存一点是一点。 只不过,让四位阁老很受伤的是,皇帝这事进行的也太过了些,他们几个朝廷的中枢辅臣,居然也不能听到半点内幕……唉,很不受重视的赶脚啊! 刘敏是四位阁老中年龄最小的,很有八卦的心,“从江大人的神色上似乎看不出什么,关家家主就那么走了,也不知事情进行的是否顺利。” 何守礼斜了他一眼,说道:“看你这心操的,生意人那都精的很呢,趋利避害几乎就是他们的本能。关本和既然敢走,自然是形势一片大好。否则,他哪有那个胆子?” 御书房里,太监宫女在曲江进门之后,就被遣退下去。皇帝坐在书案前,翻看着曲江呈上来的几份图纸。 曲江则侍立在一旁,等待皇帝把图纸翻看完毕,再做讲解。 就像阁老们郁闷的那样,现在的皇帝很谨慎,防的就是万一。经过之前从皇宫中把连续投料的信息泄露出去,皇帝就更慎重了。 虽然四位阁老的忠诚度很靠的住,绝不会站队成郡王或者江王。但是,在太子早逝的情况下,拥护一下皇长子靖王,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 夏氏提议的玻璃新技术,那是能充盈国库的项目,决不能被别家玻璃行偷学了去,靖王也不行。 太后娘家人也着实的没出息,有太后的余威,无论皇家哪个子孙登基,难道还不给他们一份体面吗? 居然这么着急的想要从龙之功。从龙之功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吗?危险和富贵同在的事情,尤其他这个皇帝还没发话,这里面的危险就更多了几分。 可叹天下人多贪婪,谋求的都是繁花似锦,却看不到血雨腥风。 几张草图翻看完毕,虽然草图中有标注、有说明,依然把皇帝看了个一头雾水。 他转向曲江:“这些就是你们研究出来的结果?有几分把握能成?” 曲江看头看了看,见皇帝并未把图纸的次序搞乱,他打算讲解的第一部分,对应的正是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图。 他答道:“微臣以为把握甚大。六月中,夏氏晏清在新建的玻璃技术研发处,给微臣等人和关家掌事人讲解了连续投料玻璃技术的研究方向,并附有一份计划书。按照计划书和夏晏清当时的讲述内容,微臣让将作监工匠画出了这几份草图……” 皇帝再次把视线落在面前的草图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不是没看过图,可这个,完全就是不明所以。还有把握?难道是他理解错了曲江的意思? 只听曲江继续说道:“……池窑是从未出现过的东西,且结构复杂,陛下不理解情有可原。陛下且听微臣说说,便能明白……” 待到曲江讲解完毕,别说皇帝听明白了,连一旁的孙从山也听了个大概。 “这夏氏……果然有惊天之才?”皇帝看着曲江,很不愿意相信。 世上从未有过的东西,竟然让这女子构想出来了。而且刚一出手,就如此有条理,居然能把柴火燃尽之后的烟气也利用起来。思维之缜密,可见一斑。 皇帝不由想起他赐下的那幅匾额,在他看来,“国之重匠”这四个字其实是有些勉强的。 只是,望远镜的勤绩着实太大,必须奖励。因为要保密,又不能说出来,不得已之下,才冠以隆重之词。 之前,在他的印象里,夏晏清的玻璃和琉璃技术只是运气好,是巧合之下得到的机缘。 望远镜的话,仍然是运气成分居多。谁让清韵斋有世间最大的玻璃作坊,谁让夏氏那么好运,拿起两块不规则的玻璃片,就能让她发现其中的巧妙。 事后,皇帝问过曲江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曲江给出的答案很肯定,这种巧合的确存在,运气好的话,巧合发生的频率还很高。 但是池窑技术,其中牵扯到的技艺如此纷杂,她的思又如此清晰缜密,这就没多少运气成分了。 而且,他以前以为的运气,只怕也想岔了,人家那是真有本事。 果然是国之重匠,把她限制在一个民间作坊,整日做些蝇营狗苟的商贾之事,着实可惜了。 曲江那里,在得到夏晏清关于望远镜制作原理、以及玻璃折射计算的过程中,在他的内心,早已肯定夏晏清的惊天之才。 这时听到皇帝询问,连连点头:“夏姑娘的才智,世间少有。微臣甚是佩服,难望其项背。” 皇帝继续翻看着图纸,回忆着曲江刚才的讲解。听到他的回答,不禁笑道:“曲爱卿也不必妄自菲薄。夏氏只是在玻璃制作方面有突出之处,若拿别的技艺来和你相比,那才是真正的难忘项背。我瞧着,即使她给出了计划书,但其中也只是个大概部署和思路。其中的细节,还得你带着将作监的工匠来实现。”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皇帝心里清楚,实现细节的人很容易找到,但提出构想的人,才是能够总揽全局,是一件事成功的关键。 这若是用行军布阵作比喻,夏氏就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是帅才、军师。而众工匠,则是领命拼杀的人。 有效的拼杀固然重要,但若是命令就下达错了,拼杀再勇猛也无济于事。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夏珂见皇帝表情复杂,不由得苦笑:“这孩子从小吃苦,被人使唤怕了,也穷怕了,最怕的就是没银子。又不愿意多动心思,所以才会有攒够了银子,就开始过富贵消闲日子的打算。” “哦,这样啊。”皇帝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句,心下却是有些相信的。这个女子似乎真不怎么愿意动心思,只看她不愿意和京城女眷交往,就可见一斑。 女人扎堆的地方,最是麻烦。 平日里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小肚鸡肠算计,闹得鸡犬不宁。可若真动了恶念,却又心狠手辣,防不胜防,难打交道的很呢。 夏氏身在京城,又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却硬是没怎么涉足京城后宅这个圈子。虽说时不时的就会被人非议几句,可人压根儿就不露面,不打交道、不在圈子里交往。再多事的人,说上几次也就没意思了。 规避的极是成功。 性情这么惫懒的女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野心吧?邵毅那小子又这么着紧夏晏清,想来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思。 皇帝立时又放心了几分,语气改为语重心长:“令爱的玻璃作坊很受人关注,朕只能保证玻璃研制期间严密监视,不至于泄密。成功之后,若有哪家作坊窃取玻璃技术,这就是商人之间的行为了,朝廷不好介入。夏爱卿可能理解?” 这就是说,就算夏晏清是奉朝廷之命研制玻璃池窑技术,朝廷也不会对此加以保护。不管之后哪家剽窃成功,给衙门呈上投产报告,朝廷都会审批通过。 “微臣谢皇上提点。”夏珂面不改色,心里却是清楚。 “嗯,坐吧。还有个事儿……”皇帝示意夏珂坐下,继续说道,“中书省参议薛大人近两年感觉体力不支,已经两次请辞。朕以为,夏爱卿为官清廉,秉性忠直,定能胜任此职。不知夏爱卿以为如何?” 刚刚坐下的夏珂,椅子还没坐稳,就忙着再次起身。 这次是跪地谢恩了:“谢陛下恩典,微臣万死不足以报答陛下之恩。” 一脸的诚挚感激,心下却是酸涩,这是用女儿富甲天下的财富,换来的皇帝的补偿。可这种糟心的补偿,他又哪里敢不要的? 对于皇帝来说,却只是把启用夏珂的时间,早了几年而已。见夏珂如此知情识趣,心下更是满意,这一瞬间,甚至都要再次考虑,到底要不要扶持一个制衡夏家的势力了。 “夏爱卿之家有方,儿女个个是栋梁之才。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夏爱卿一家就能成为大梁朝屈指可数的显赫家族。” 夏珂再次谢恩,皇帝这几句话,有画下大饼,也有敲打之意。夏家想要显赫,那就得不出意外。而这意外,怕是只有皇帝才能给出吧? 夏珂这日回家的时候,心情那是各种纠结、各种不自在。 想当初,他从夏氏大族分家出来,再没靠过家族之力,勤勤恳恳替朝廷办差,一步步做到当朝四品的职位。 虽然比不上小了他十岁的王韬之流,但比起那些进士入职之后,一直碌碌无为的低品级官员,他已经很满足了。 可如今,却要牺牲女儿的利益,换取他的升迁,怎么想怎么都不是滋味。 夏珂万分纠结,连夏梓希、夏梓堂都在反思,自己是不是也有这个因素,都是用自家妹子应得的银子,换来自己的职位和诸多好处? 类似于连升两级?类似于皇帝对于算术的高调褒奖? 可是,困扰夏珂父子的这些,从夏晏清耳朵里一进一出,丢下一句“没有父兄,哪有我的生意?怕是死都没地儿死呢。” 然后,攥着拳头舞动一下,精神抖擞的给夏珂父子加油:“父亲兄长官做得大了,晏清的日子才能过得安稳。”就完事了,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自古有话:破家县令、灭门刺史。 没有父兄和邵毅,就她显露的这些本事,怕是早就被人幽禁,各种酷刑拷问玻璃琉璃技术之后,就壮烈了。 这还是好的了,不好的,说不定被几家抢夺,几经易手,下场更惨。 这就是邵毅所说的前世,阿灿一直小本经营的缘故。 那大约也是她的另一世,只不过,她没经历重生,没有记忆罢了。那一世,没有父兄支撑,她大约也不想给夏家造成困扰,所以就算有做玻璃的能力,却也不敢实施。 这一世,不管皇帝制约了她什么,她还能活得舒服、过得自在。不用把自己知道的技术藏着掖着,能让玻璃在她手中展现,足够了。 她还有好多事需要忙碌呢,父兄想那些都是多余。 在皇权至上的古代,不顺着皇帝的意思来,除非造反。 可是,若不是万般无奈,谁会冒那个险? 庆元皇帝不错,百姓虽然算不上安居乐业,却也能勉强糊口。谁会放下自己的安生日子不过,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跑来跟人造反的? 把银子赚的比皇帝都富裕?那是活得不耐烦的意思,绝不是她的想法。还是顺利把连续性池窑技术搞出来才是正经。 之前邵毅曾提议,多一处研制基地。现在,这个想法能够实施了,一明一暗,玻璃技术开发分两处进行。 明的一处是关家在圈出来的那片地修建的作。,暗的一处,夏晏清决定设置在窑场新买来的那片地方上进行。 这一处研发地不用买地,也有现成的作坊和管事房,投入不算大,康掌柜已经和关家两位年轻人商议妥当,并处于保密中。 那片地方的钉子户,该清理了。 那几户人家在这里住了半年,早就苦不堪言。自从他们表示了不肯搬走的坚决态度,再就没人理会。 他们过他们的日子,人家清韵斋一点儿不受影响的施工。房屋周围都是施工废料,每日进出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好不容易踩出来一条羊肠小道,还没走习惯,就又被新的土石料堆封堵。 尤其是雨雪天气,泥泞、湿滑,寻常进出家门,经常就是一脚泥,运气不好的,满身泥都有可能。 想挑个水,往家里抬个重物,那叫一个艰难…… 日子过的,那叫一个糟心…… 所以,坚持了三四个月,剩下的这三户人家,家里的老弱妇孺都不在了,每日依然在院子里进出的,就只有青壮年男子了。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没做过的事 “我呸!”中年汉子再唾一口,“你们清韵斋的地?你也敢说?天下的地都是皇上的,老子是皇上的子民,你还能把老子圈在这里饿死不成?不怕把你们主子拉去砍头吗?” 几句话说得众人都是火起,不但拉着同伴的手有些松动,他们自己也有上去暴揍这俩货一顿的冲动。 半大小子还在变声期的公鸭嗓子也跟着叫嚣:“你们敢!敢动我和我爹一下,就把你们都送进大牢,你们的生意也别想做!” 说话间,近处孤零零的一个院子的院门打开,三个人从院子里冲出来,两个三十来岁的,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手里都抄着家伙,铁锹、门栓、烧火棍高举着,来势汹汹,嘴里还喊着:“张四哥别怕,咱们来帮你了。” 那被叫做张四的中年汉子见来了援助,气势更加高昂,视线在四下转着,试图找到一样趁手的家伙。一边还给自家儿子使眼色,想让他躲远些。 刚才他那只是叫嚣,就算真的打起来,双方赤手空拳的,顶多也就是个鼻青脸肿,就算他们父子二人都被打了也没什么。 相反,就凭挨的这顿打,说不定还能再向暗地里指使他们的人要些银子。若是能趁这个机会离开就最好了,这个鬼地方,他是一天也不想呆了。 可现在来了援军,原来的打算就不成了,棍棒家伙齐上,混战起来,没准儿就真的把人打伤、打残了,可不能把自家儿子搭进去。 清韵斋这边的人看着这情形,不甘示弱,有人呼喝:“还真有来找揍的,都抄家伙来,打这些不知死的东西!” 眼看着两方就要冲突起来,清韵斋本就半开的门里出来两个人,当先一个是管库房的管事,一边急步跑过来,一边呵斥着众人:“不是说了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吗?怎么就不听了?停下,都停下,听到吗!” 清韵斋的人停下了,却没退后,怒目看着逼近的五个人。很显然,那个半大小子没听他爹的话,要和他爹共进退。张四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恼火儿子不听话。 管事走进,并不看钉子户的几个人,只推搡着自己一方的伙计,一边把声音放低,说道:“不是说了,咱们作坊这几天的活儿紧,不要生事吗?耽误了事情,你们谁来担?” 那几人本来犹豫着,到底趁机上去打上一架,把事情闹大了脱身?还是就此收手,让自己少些疼痛、保个平安? 听到管事的话,这几位就呆了呆:清韵斋有要紧事?什么事儿?这要是能打听到具体是什么,那是能拿额外银子的。 清韵斋运货的人的怒气却没消,尤其那个听到张四咒骂的人,更是不忿的厉害。刚才劝解的那人拉着他,说道:“走吧走吧,东家的事儿着急着呢,可不能惹事让人注意到咱们这里。” 挑衅的几个人更是竖直了耳朵,眼神变换,想着要不要现在就真的惹出些事端来? 几个人交换着眼神,回神再想,真把正经人惹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来了这里,哪还有他们什么事儿啊? 与其那样子,还不如给上边递话,把这些当做打听来的消息,用来讨赏。 那管事又转向他们,警告道:“不要乱来啊,若你们动手,我们是不会还手的。到时候喊来顺天府衙的差役,把你们都关进大牢,想来就算你们的房子被推平了也没人会阻拦。” 这几句话立即把几个人惹事的念头打消了,若清韵斋的人真不还手,闹到官府,他们还真是下大牢的结果。 “行了,走吧。幸亏你们没动手,要不就耽误今晚上赶工了,这可是大事……”管事一边扯着那个打算动手的人、低声告诫着,一边先行往清韵斋后门进去了。 留下的钉子户的五个人,有四个都呈深思状。 剩下的那个半大小子,则看看父亲、再看看经常一起聊天骂街的三人,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消停下来,而且他们怎么站着不动? 那三个是一家的,虽然深思,但看着清韵斋一行人消失在大门里,也就回过神来,这么重要的事儿,当然要自家人商议,决不能让外人抢先。 于是率先打着哈哈:“瞧瞧一帮窝囊样的,这就走了。早知道,咱们还拿的什么家伙事儿啊,赤手空拳就能把这帮龟孙儿吓得灰溜溜滚回去。行了,没事了,咱回了。张四哥不回吗?” 那张四眼底透着不屑:当他是聋子吗?那管事的话他也听到了。哼,这三个大概想撇开他,自己想办法打听具体消息,或者把刚才听到的话直接送出去,赚几个赏钱的吧? 他是打定主意了,一定想办法知道清韵斋这几天有什么重要事,把这种机密送上去,赏银给的才多。 “嗯,我们也走了,已经约了活儿,说好今日给人家盘炕的,不能耽误。”张四说着,带着儿子一起走了。心里却在盘算着,晚上找另一家人,那家也是父子二人留下看房子的,相较于那三兄弟,势单力薄的更容易合作。 清韵斋里面,莫仲豪从墙头跃下,去管事房给夏晏清回话。 “李管事带人转回来,那两家人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咱们的人都进门,才各自走了。” 夏晏清正站在敞开的窗前,感受着一丝属于清晨的凉风,听得回话,问道:“依你看,他们把李管事几人的话听进去了?” 莫仲豪是邵毅派来窑场的护卫,来这里两年了。若没人提及,连夏晏清和莫仲豪本人,都有他们几人就是清韵斋的人的错觉了。 莫仲豪虽然不是当年皇宫派出来的侍卫,但却是当年那批侍卫的儿子,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他的判断很靠得住。 “小的觉着他们今晚或者就会想办法偷窥、或者干脆偷溜进来探听消息。”莫仲豪说道。 这还是夏晏清第一次谋划这种事,想到接下来的安排,心中很有些雀跃。虽然玻璃、琉璃这些,也是第一次自她手中做出,但那是做事,是实业。 这次却是谋算人,没做过,很有挑战性。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如此好运 两人在墙头又趴了半个时辰,腿都酸了,还没见动静。窑场院子里,人们依然在忙碌,不过这些忙碌依然固定在两个作坊之间。 唐进很有些呆不住,低声说道:“怎么办,就这么趴下去吗?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已经丑时了。 张四也对他之前的打算产生了怀疑,他猜测钱家兄弟会来,但到底有没有来?以及来了之后是不是缩在某个角落,同样等着他当这个出头鸟就不知道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跳下去的。 “要不你在这里盯着,我转到前面,往里面丢点东西,看看有没有人出来。”张四说道。 唐进立即眼露怀疑,说道:“那就我去吧,这梯子上上下下的,着实劳累。” 张四咬了咬牙,这家伙太贼了,做事不是个可以托靠的。但为了这次的合作,总得有人表明态度,大小对方疑虑。 “那行,你去吧,我看着里面有没有护院。” 唐进答应一声,刚缩了缩身子,打算下梯子,窑场正忙碌的两个作坊,其中一个一道火光冲出,紧接着人声鼎沸: “快快快,水水!” “走水了,走水了!” “人呢,人呢,老张!老李!都出来了吗?” 清韵斋的作坊很奢侈,也是用的玻璃窗,作坊里到底什么情况不知道,但是火光越来越亮是真的。人声越来越急切,往作坊里运水的人越来越多也是真的。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窑场院子里的人不管之前在做什么,现在都在救火的队伍里呼喊着、奔跑着。 唐进重新冒头,很是兴奋的看着里面的乱象,看了不多时,就伸手点着里面,连掩饰也忘了,激动的说道:“看到了吗?那个穿灰衣的高个子,那不就是清韵斋的护院吗?这些人也去救火了啊。” 张四当然也看见了,“咱们下去!”他把准备好的绳子的另一头抛进窑场院子,果然没见护院出现,“我先下了。” 唐进也是着急,没等张四落地,他也翻墙,抓着绳子忙不迭的溜了下去。 院子里的人果然乱成一团,但只集中在特定的那个区域中,并不包括他们落脚的地方。 两人缩在墙下,唐进提议:“这场面,真够乱的。咱们也过去吧,找个近些的地方躲着,没准儿能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些什么。” 若有选择,张四很想去窑场的管事房或者配料的地方找找,顺几张方子什么的才是最好。但管事房和配料的地方在哪儿呢? 无奈,张四只得点头,两人躲躲闪闪的往那两个作坊摸去。他想着,最好作坊的人能自己提起那些重要地方,他们就能这些人的话,顺着地方找过去。 他们没摸到人流的近处,就被一个呆立在作坊拐角处的小伙计拦住了去路。 倒不是这人发现了他们,而是这人站在这里,无论张四两人往哪边去,都会出现在这人的视野范围里。 唐进先瞟了一眼来路,用目光询问张四:怎么办,退回去吗? 张四很没好气,这就是最方便接近的一个方向了,退回去的话,难道围着窑场的院墙绕个大圈子再找方向吗? 可不退回去还能怎么办?难道他们还有杀人的胆量不成? 他们只是求财,只是为了把日子过的更好一些,可不是为了摊上人命官司、惶惶不可终日! 张四猫着没动,他希望这小子能主动点儿,赶紧救火去,给他们把路让出来。 结果还真被他等到了,一个管事样的人看到了小伙计,冲着他走过来,老远就喝问:“在这儿愣着干什么?” 那小伙计脚边放着一个柳条篓子,看着管事走进,为难道:“小的刚从配料间领出来二号作坊要用的辅料,这,到底还要不要送进去啊?” 看起来着火的不是二号作坊,那管事顿了顿,挥挥手,赶苍蝇一样的说道:“送回配料间吧,现在乱哄哄的,人都在救火,就算你把辅料送进去也没人接收。送回去,让配料间的人拿上家伙什儿,你们也来搭把手。记着把门锁好,别被人趁乱混进去。” 小伙计连忙答应着,背起篓子就往另一条小道急步走下去了。 张四二人瞪大了眼睛对视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都不用再商量,两人隐在暗处,远远地吊着小伙计,往远处的一排房子潜行而去。 在一间亮着灯的房间的门口,小伙计停下敲开门,开门人没等他进去,就急着问着:“怎样了?火势控制住了吗?” 小伙计一边往进走,一边说道:“好像不太好,李管事说二号作坊连接收辅料的人都没有,都去救火了。” 从虚掩的门口传出开门人的声音:“……咱们也过去吧,多个人多送一桶水进去,总能多些用处。” 张四二人躲着,心中急切的等着这二人出来,麻溜儿的去救火。 他们觉得自己等了很久,而事实上,屋子里两人只是做了简单交接,便拿桶的、拿盆的一同出来,锁了房门,疾奔火场而去。 看着两人走远,失去了踪影,已经寻了石头的唐进和张四才鬼鬼祟祟的出来,再四下瞄着没人,才闪到那个房间的门口处。 “砸吗?”唐进低声问道。 “拿来给我。”张四接过石头,看了看棱角,另一只手把门锁固定在门上。 他是做粗活的,手上很有一把子力道,虽然附近没人,但持续的砸锁声没准儿会招来人注意这边。 他比划了两下,积聚着一击必中的力量。 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大约不是内行的缘故,这一下,没达到预想的目的。 “接着来。” 又是一声响,这次成了。两人大喜,把砸开的锁从门上拿下,推门而入。 两人没敢点火折子,只借着窗外的月光,适应着屋里的黑暗。渐渐能够视物之后,看清楚屋里的轮廓,在阔大的房间里,一排排敦实的架子上放着什么东西。 另一边靠墙的地方,是一排木槽,里面也有东西,模糊能看到满登登的。 还有一排桌案,上面整齐的放置着一些瓶瓶罐罐,最关键的,好像真的有纸张册子什么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往桌案方向冲过去。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一句话不问 ≈lt;!--go--≈gt; 两人的手几乎同时岸上那两叠纸张册子,收买他们的人曾说过,若是能在作坊拿到配方单子,或者记录制作方法的书册,那是有重赏的。 刚才,两人已经从管事和小伙计的口中知道,这里是配料间,顾名思义,就是配置玻璃和琉璃原料的地方啊。 这个地方出现的纸张和册子,不用想都知道上门写的是什么。 发财了啊! 两人的两只手同时落在上面,也下意识的同时望向对方。借着朦胧的月光,两人隐约能看见对方冒着光的眼睛,不由得都是一愣。 张四先开口“咱俩一人一叠,回去拿出来一起交上去,赏钱平分。” 唐进犹豫着,张四眼冒凶光,补充道“今日若不是我找你,你现在还在家睡大觉呢。” 唐进听进去了,松开一只手,把张四的一只手扒拉开,把靠近自己的那叠纸张卷了卷,放入怀中。 张四也匆忙把自己的那叠收起,然后两人在配料间里快速转了一圈,再没有他们认得的东西,便随手捡了几样好拿的往怀里塞。 见没什么可拿的,两人一边一个,提起刚才小伙计背着的柳条筐,把门推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没人,两人飞快闪出,借着月光下房屋的阴影,往他们下来的那处墙根疾走。 张四两人转过几处建筑,眼看着再走一段路,就是他们来时的那处墙根。两人脚步加快,心里也松快了些。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作坊的房顶高处,一支火把忽的亮起。 接着,二人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我好像看见那边墙角走过去两个人。”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张四和唐进听到,两人的手就是一哆嗦。 唐进抓着筐子的手都松了,连忙把另一只手也用上提着,低声问道“怎么办?” 张四低声呵斥“赶紧走!” 后面脚步声跟上来了,好像人还挺多,有人说着“咱们的人都在救火,这里怎么会有人,不会是进来贼了吧?快点儿追上去看看!” “扔了吧。”张四说话的同时,唐进也松了手,两人尽量把脚步放轻,飞奔起来。 可后面的人还是察觉了“的确有人在跑,快快快,追上去!” “进贼了!快来人,进贼了!” “抓贼!抓贼了!” 同时,远处也有喧哗声响起,不但比他们这里的人多,甚至比刚才走水时的动静还要大,依稀听着,好像也是“抓贼”“进贼了”的呼喊。 张四和唐建在飞奔,近在眼前的距离,这时却显得非常遥远,周围不断有人聚拢过来。 张四比唐进跑得快,眼看着再跑几步就到了他们跳进来,留着绳索的地方,前方一个身材高壮的灰衣人不知从哪里跳到张四面前。 紧跟着,另有四人出现,站在灰衣人身旁,一边两个,五个人把前路堵死。而后面二十几号人也围堵上来。 张四还试着往灰衣人这里冲过来,试图在众人围拢之前闯出去。哪知道连人身前都没靠近,就被灰衣人飞起的一脚踹了回去。 唐进则压根儿就没做尝试,直接就在气势汹汹围上来的人群中间抱头蹲下了。 不多时,一个人分开人群走进来,领头的灰衣人问道“乔管事,可让人找了巡城的兵士?” 乔辰生看了看一个蹲着、一个刚从地上爬起来,四下看着想找机会的两人,说道“已经让人去寻了。” 一听清韵斋的人一句话不问,就打算把他们送交官府,两人又是意外,又是恐惧。张四又一次蓄势想要往外冲,他这次没想着往灰衣人这边,而是瞟了一侧比较薄弱的地方。 灰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凉凉说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那边只有两个人,却都是护院。我可以告诉你实话,无论哪个方向都不会是空挡。” 张四定睛看过去,立即泄气,只看那两人的精壮身形,就是练过的。 唐进原本是蹲着的,只等着主事的人过来,他就向主事人讨饶,认错之后,再想办法离开。 最多他答应按照清韵斋给出的价钱把房子卖了,至于最后卖不卖的,等到出去了,看收买他们的人是什么意思,若那些人也没办法,那他当然也就认了,卖房子走人呗。 却哪里知道,清韵斋的掌柜这么狠,什么话不说就打算报官了。这哪儿行?衙门,大牢,哪里是他们敢去的地方? 唐进越想越是胆寒,又见主事的人真的到了,忙着向乔辰生扑过去。 灰衣人一点儿没虚言,唐进还没扑到乔辰生跟前,就被闪出来的一个人踹了回去,姿势和灰衣人踹张四的那一脚如出一辙。 唐进没觉出多少疼痛,却依然嚎叫着,锲而不舍的爬起来。这次倒是学精了,没扑过去,而是直接开口讨饶“这位管事,护院大哥,您几位原谅我们猪油蒙了心,我……我们睡糊涂了,才坐下这等糊涂事。我们以后不敢了,这是我们刚才……” 他说着,就要往怀里伸手,却被踹他的那个护卫指着,一脸凶相的喝道“别动啊,不要乱掏东西,否则别怪爷爷把你的膀子卸了。” 那样子,看起来随时打算上前卸他胳膊一样,唐进立即就僵住了。 不但唐进,张四也僵在当地。看起来,清韵斋是真不打算私了,一定要见官了啊。 是不是人家已经知道他们拿了什么,所以清韵斋方面的人只把他们困在这里,也不让他们把东西拿出来,一定要在官府面前给他们来个人赃并获。 张四止不住的懊悔,刚才被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应该把东西扔了,到时候抵死不认,就说看见着火了,所以跳进来看个热闹。顶多也就是行为不轨,却也不至于获罪。 现在,却是什么都晚了。他们看见的,周围就有八个护院,想做什么补救都没机会。 都这个时候了,张四却还想起了钱家兄弟,还是他们沉不住气,给钱家兄弟当了投石问路的石子。 第二天,不对,才过了两个多时辰而已,不能说第二天了,是这天早上,顺天府衙升堂的时候,府衙外不但有康掌柜、乔辰生和莫仲豪等着传唤,连邵毅也已经和上官告假到场了。 顺天府尹邱常赫卯时上朝之前,就得到清韵斋窑场进贼的消息。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更新速度最快。 ≈lt;!--over--≈gt;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在下有话要说 能在京城稳稳当当做官的,虽然不敢说个个都有脑子,但没脑子的的确不多。顺天府尹这个位置本就不好做,那是一定脑筋好使才能坐的稳的。 所以,邱常赫很知道清韵斋和寻常商贾不一样,清韵斋若是出了大事,怕是连皇上也会惊动的。 他一听说是清韵斋的事情,一点儿不敢耽搁,上朝的路上,坐在轿子里,听随在一旁的的通判禀报,把巡城兵马司兵士押送过来的五个贼人,以及清韵斋发生的事情经过大概讲述一遍。 早朝上,由于大家都来的早,夜半的事情没人知道,邱常赫自己也不曾问案,便也不提。下朝后,直接回顺天府衙升堂。 原告来的人是康掌柜,乔辰生和莫仲豪还有几个伙计是人证。 至于邵毅,邱常赫有点儿头疼。这位,原告的话,似乎有些不合适,清韵斋是做生意的地方,您一个朝廷官员,大家当不知道您做生意也不行吗? 还是邵毅比较善解人意,还没升堂,就对衙役头儿说了,他只是来看看热闹,各位官爷只当他是个寻常看衙门审案的百姓即可。 衙役看看这位爷,人还真是身着便服的。 但是,就算您身着便服,我们顺天府衙处理的就是京城的大小事务,府衙里个顶个的,怕是连厨房烧火的大妈都知道您是哪位。看热闹的寻常百姓?我们哪个敢信啊?! 衙役头儿回去给府尹大人回话,邱常赫满脑门子官司。他上任顺天府尹这些年,每次都很巧妙的把这位大爷绕开了。没想到人家转型之后,倒被他避无可避的撞上了。 升堂吧,还能有什么办法? 一系列升堂的仪式,震慑效果很是不错,已经押在堂下的张四等五个人面无人色。倒是康掌柜等人这两年很是见过大场面,加上几步远的地方,邵毅正神色如常的站在那里,所以几人一点儿不觉得忐忑,只等待会儿见识一下顺天府衙是怎么审案的。 接下来就是带原告被告上堂。 张四等人被推上顺天府大堂。 之前在清韵斋,直到巡城兵士接手,张四和唐进才知道,哪里有什么投石问路?钱家三兄弟和他们是一样的下场,分明是难兄难弟。 也就是那时,张四想起他二人被人发现的时候,隐约曾听到远处也要有捉拿贼人的呼喝。他当时以为那也是围堵他们的人,现在想来,却是捉拿钱家兄弟的人。 还有那忽然亮起来的火把,张四似乎明白了,他们被清韵斋算计了。 事情很简单,先是原告把事情讲述一遍,大约也就是清韵斋近日事情多,昨晚夜间也安排了赶工,却没想到不小心点燃了作坊里的两捆木柴。大家忙着灭火时,被贼人趁乱进来偷了作坊的重要东西。 康掌柜讲了个大概,细节部分则是乔辰生补充的,很是详尽。 莫仲豪只是站在两人身边,没有需要他开口的地方,他也就沉默着。 但邱常赫却无法忽视这个人。 邱常赫作为顺天府衙,对京城有影响力、能影响他职位的人和人家,那都是要了解的。可以影响他职位的人里面,一定要有邵毅。 对邵毅和邵家过往,邱常赫知道的很清楚。 这位站着不说话的,是邵家护卫头领莫鹰的儿子。 皇家侍卫出身的莫鹰,在京城有点儿根基的人都知道。若没有莫鹰的准许,莫仲豪哪里会私自去清韵斋看家护院? 莫鹰若不是有把握,他又哪敢把皇宫侍卫出身的人派往清韵斋? 邵家护卫在清韵斋看护,又是人证的身份,别说还有作坊里那许多人可以佐证,就是只莫仲豪一人所言,也比旁的很多人所言有分量。 这案子还用审吗? 还有清韵斋掌柜和窑场管事的讲述,把邱常赫听得嘴角直抽抽。偷偷潜进清韵斋窑场的两拨五个人,差不多同时进来,还都偷到了要紧东西,再同时被发现。 联想到上朝之前,通判给他说的五个人的身份,这还用说吗?这就是人家清韵斋做的局,用意大约就是把这三家清理出去。 里里外外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但问案的姿态还是要有的,邱常赫照例问道“据查,附近住户夜半之时好像听到清韵斋作坊里呼喊着走水了,你们那里,只是烧着了两捆木柴吗?” 回答的是乔辰生“禀大人,只烧着了两捆木柴。清韵斋对木材的火力要求比较高,那两捆木柴价格不菲,小人等本想把活浇灭,不至于把两捆柴禾都损失掉,却终究没救下来多少。” 邱常赫看着乔辰生一脸的遗憾,再看看跪在地上的五个人,心中竟升起几分怜悯。这几个可怜的家伙,被人家算计的很到位啊。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清韵斋之前是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大约是想拖得他们在那里住不下去的。 只是,这几家明显是存了心思的,不单单是借这个机会把房子卖个高价,怕是留在那片地方执意不离开,还有别的意思,类似于昨晚上的偷盗。 邱常赫一拍惊堂木,喝道“被告,原告已经述说了事情经过,昨日巡城兵士也有文书交来,从尔等身上搜出清韵斋的玻璃配方及账册章程。所有这些,尔等可有话说?” 五人跪地,头深深地垂着,一言不发。 本朝重证据不重口供,有巡城兵士搜出的玻璃琉璃配方和书籍册子,再有清韵斋众多人证,就算这几个不开口,也可以定案。 可以说,这是个很简单的案子。从巡城兵士被清韵斋找去,从这五人身上搜到东西之时,这个案子已经明了,走个过场就能结案。 哪知道他还没开口,一旁看热闹的邵毅开口了“那个人,就是那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堂上所有能转动视角的人都看向邵毅,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指的是姓钱的人犯中的老大。 钱家老大自然不敢扭头看什么人说话,但众人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他却是能看到的,心中的惶恐和懊悔更加重了几分。 邵毅一开口,邱常赫就知道不好,当初这位被人称作纨绔的时候,邱常赫就没敢把他当只知道走鸡斗狗的浪荡子。 这时就更不敢了,这种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说无意义的话? “这个,案情已经水落石出,张四等五人犯收押入监,等待发落。”邱常赫打算假装没听见邵毅说话,这就结案了。 邵毅哪里肯,邱常赫说完,他就继续说道“大人,在下有话要说。” “……说话者何人?”邱常赫无奈。 “在下邵毅,有话禀告大人。”邵毅终于有机会走上大堂。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被清韵斋算计了 邱常赫看着邵毅,很希望自己不认识这厮,先以滋扰公堂为理由拍响惊堂木,再让两旁衙役给他来个下马威,杀杀他的锐气,看他还敢不敢站在大堂一角吓唬他。 奈何不能啊,这小子那么多年当纨绔时,就没人能在他手里讨到过好处。如今,皇帝对他的态度也很拿不准,听说隔不多时,皇帝就会招这小子进宫。 至于是问话还是闲聊,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也没区别。 如果是问话,邵毅的话就能够直达天庭,起码是皇帝在某方面信得过的人。闲聊就更了不得了,能和皇帝闲聊的人,和皇帝那得是多亲近啊? 于是,邱常赫一点儿不敢轻忽,面色严肃的说道“哦,原来是邵校尉,不知邵校尉有何话讲?” 邵毅很规矩,向堂上端坐的府尹大人行礼之后,在众人的各种目光注视下,拱手说道“禀大人,在下刚才就看见人犯中有一人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邵毅说着,目光在跪地的五人面上滑过。 这五人虽然是京城的平民百姓,但终究是京城人士,一些传闻还是听过的,自然也知道清韵斋的另一个东家是纨绔出身。 收买他们的人说了,这是京城,是天子脚下,就算是朝廷官员,也由不得他们强买强卖。 这几个人壮着胆子硬抗了当朝四品官员女儿的生意,当然也把纨绔算在硬抗的范围内了。 之后的事实证明那人说的不假,这里果然是天子脚下,房子是他们自己的,虽说破烂,却也是他们一家老小遮风避雨的地方。 自己的房子不愿意卖,谁还能把他们怎样?更何况商户身份低下,为了赚钱扩展生意强买强卖就更不占理了。若是闹大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大理寺那个大官儿呢。 所以这几人的底气是越来越足。 可是,这时看到这位传说中的第一纨绔,还有马上就要面临的牢狱之灾,五人这才感觉怕了。邵毅平淡之极的目光,在这几人看来,却是像刀子一样锋利。 邱常赫没有给人当捧哏的爱好,并不接邵毅的话,只等他自行说下去。 邵毅也把目光收回来,继续说道“如今想起来了,这位钱……长生?就是叫钱长生的这个,月前在桂月坊的一家食肆里,在下看见他和一个衣着体面、神气非常的人饮酒。哦,其实是他饮酒,那个体面人只是在一旁看着。” 邵毅看向钱长生,问道“不知那人是谁?” 钱长生目光闪烁一下,低下头去。那人就是给他们银子,让他们坚守现在的住处、伺机窥探清韵斋内里的人。 对于他来说,现在提不提这人没什么区别,最多也就是多拉进来一个人,他们兄弟的偷盗行为不会有变化。而且他还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而对于那个人来说,他不供出这人,说不定这人为了安抚他,还能用些手段把他弄出去。 钱长生不答,邵毅转向邱常赫,再次拱手说道“大人,在下以为此案并不简单,这几人身家寒微,应该没有财力支持他们修建玻璃作坊,可他们却同时进入清韵斋重地盗取配方和制作章程。 他们要这些东西做什么?难道他们胆子大到会用偷来的技术制作玻璃吗?还是打算把制作方法卖出去?卖给谁?” 邱常赫暗叹一声,糊弄不过去了啊。 这事儿他早就想过,有能力收买这三家,又敢把偷来的技术用于实地,其家世势力完全可以想象出来。 一方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和邵毅合伙的生意,这生意还颇得皇帝看中,是朝廷下了文书,要研制玻璃技术的;另一方虽然还没显露身份,但敢向清韵斋这样多重身份的买卖伸手的势力,又哪里是寻常之辈? “咄!”被逼无奈的邱常赫再拍惊堂木,喝问道,“人犯钱长生,尔等潜入清韵斋偷盗玻璃制作章程,到底受何人指使?!” 钱长生重重的磕头,呼道“大人明鉴,草民居所周围杂乱,心中愤恨清韵斋不给我们生路,所以才想给他们找些麻烦。实在是没有什么指使之人,望大人明鉴。” 有人开了头,唐进也有了些胆气,跟着磕头说道“大人,草民回想昨日夜间之事,我等其实是被清韵斋算计了。大人,草民冤枉,望大人给草民做主。” 这话说得,不但邱常赫面色阴沉,堂上其他人也都面色古怪,坐于一旁记录口供的文吏手都停顿了一下。 人赃并获,居然也敢喊冤,这脑筋……怎么长得啊? 但人犯喊冤,邱常赫只得回应“大胆刁民!罪责难逃,却还在狡辩!难道还有人强迫你偷盗不成?!” 张四看了唐进一眼,暗骂白痴,却也很为有这么一个白痴感到庆幸,他接口道“禀大人,草民未经主家允许,偷入清韵斋作坊,偷盗文书也是事实。但是,回想昨日发生事情的前后,草民以为,从昨日清晨,就是清韵斋在引诱草民进入清韵斋窑场,其后又一步步把草民几人诱入配料间重地。大人请想,草民和唐进,还有钱家三兄弟的偷到过程,太过相似。”所以,是清韵斋引诱他们进去偷盗的,罪魁祸首是清韵斋。 “对的对的。”唐进拼命点头,钱家三兄弟没想到事情竟然被张四这样解释了,也满眼希翼的看着邱常赫,希望事情能有转机。 邱常赫扫一眼原告的康掌柜等人,再看向邵毅。不是他面对这样的供词没有办法,而是想听听邵毅怎么说。 邵毅微笑转头,看向张四,“所以,这就是你进入清韵斋,偷盗清韵斋生意根本的理由?” 心中却对夏晏清的这次谋划很是满意。看看,多简单,就是简单的抛出个诱饵,损失了两捆木柴,就把这些家伙们捕获了,那片地终于可以圈起来了。 至于引诱犯罪,不存在的。 心中得意着,也不管张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再对邱常赫说道“清韵斋做的是世间罕有的玻璃和琉璃生意,窥测之徒甚多。这三家面对高于寻常五成的价格,却一直滞留不肯出售住房,清韵斋想试试他们是否别有用心,在下以为是人之常情。”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警告 这几句话,立即让堂上众人无语。之前还有的那种清韵斋引诱人犯罪的念头,已经站不住脚了。r/> r/> 你们住在清韵斋极近的地方,高价买房子也不肯走人,担心之下,人只是想试试你们是否良民。结果一试之下,你们果然居心叵测,清韵斋的担心一点儿错都没有。r/> r/> 这样潜在的巨大威胁,若不早早清理,若真给了这些人机会,清韵斋赖以赚钱的根本被人偷了,以后的生意可怎么做?r/> r/> 事情已经说的如此明白,邱常赫那点儿大事化小的心思也就没机会施展了。r/> r/> 他再一次深刻理解了,邵毅能在京城纨绔十年而没被代替,是有着绝对理由的。r/> r/> 这时也不再理会五个犯人,问邵毅道“邵校尉可还记得和人犯一起饮酒之人的身形样貌?”r/> r/> 邵毅一笑“月前在一个食肆看到的两个食客,若不是有认得的人,在下又哪里会记住素未谋面的钱长生?”r/> r/> 这下,邱常赫彻底没了念想。邵毅认识收买钱长生的人,就算事情翻起来,那家也只能怪他们做事不够机密。而他这个顺天府尹不是不打马虎眼,而是没机会。r/> r/> “邵校尉请直言。”邱常赫说道。r/> r/> “那人是昌平坊李家的二等管事丘久寿,至于丘久寿为什么会和钱长生在一起,想来不用在下解释吧?”邵毅说道。r/> r/> 场间一片静默,无论是否知道李家为什么会介入此事,但是敢直指李家,怕是也只有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第一纨绔了吧。r/> r/> 邱常赫沉默不语。r/> r/> 这邵毅,果然不怕事大。认真算起来,李太后还是你的祖母,自家人的事情,私下解决不好吗?r/> r/> 良久,邱常赫问道“邵校尉看好了,那就是李家下人?”问话的同时,眼睛直直的盯着邵毅。r/> r/> 这是给邵毅一个机会,若邵毅表示一下疑虑,这事儿就好办多了。r/> r/> 京城很多人都知道,南北通货行是李家的生意,也在经营玻璃,一直和清韵斋叫着劲的,只不过处于绝对的被碾压状态而已。r/> r/> 如果和钱长生接触的人的确是李家下人,这事儿就能解释的通了。r/> r/> 可以说,在这次的较量中,清韵斋大获全胜。全胜之下,面对李家,邵公子您若是能退一步,那不是能少些麻烦,还能让李家欠您个人情吗?r/> r/> 问题是,人家邵公子一点儿没这种觉悟“那就是李家的管事,在下不会看错。”r/> r/> 开玩笑,拿到公堂上说的事情,怎么会错?知睿的人不止一次看到那姓丘的和这几家联系,只不过坐下来喝酒,却只有一次。r/> r/> 邱常赫再次叹息,转而厉声喝问钱长生“人犯钱长生!你可否和人在食肆饮酒?期间又说了些什么?从实招来!”r/> r/> 钱长生咚咚磕头叫屈“大人,草民冤枉,草民一介平民,哪里认得什么李家的管事?着实没有的事啊。”r/> r/> 此时的钱长生心中反而升起希望,那人竟然是昌平坊李家的管事。太后的娘家若是想出手护着他们,应该很简单吧?只要他咬死了不攀扯李家,李家会承情的吧?r/> r/> 邵毅似笑非笑的看着钱长生,这时候的李家,撇清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主动惹事上身?r/> r/> 刚才这个叫张四的人,人赃并获之下,还能搞出一套自己的说辞辩解。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清韵斋也没有实质性的损失,因为这件事惩治李家的可能性很小。r/> r/> 邵毅今日之所以把事情挑明,一个是警告一些人,不论是谁,都不要打清韵斋的主意,他一直都安排人盯着清韵斋相关事情的,不要得不来便宜,反而惹一身骚去。r/> r/> 另一个原因,上一世的李家支持靖王。这一世,在知睿追踪南北通货行的时候,发现李家和靖王的来往已经密切起来。他得把李家、把南北通货行放在众人视线之下。r/> r/> 靖王少了李家这么一个助力,势力单薄很多,以后活命的机会就会多些。r/> r/> 果然,顺天府的衙役传李家丘久寿到堂,丘久寿矢口否认见过钱长生等人,反而冲着邵毅施礼,很是无辜的说道“邵校尉不要和小的开玩笑,若一间小小的食肆中有邵校尉在,小的怎会看不到?又怎么敢继续坐在那里和人密谋?”r/> r/> 邵毅微笑“是吗?这句话算你说对了,当时坐在食肆中的人不是我。但是,三个月前,你让街上的一个小儿给唐进传话,把他带到一个酒楼的雅间,不知给了他什么,他走的时候满面春风的?”r/> r/> 刚才大家看到镇定自若的丘久寿,还曾感叹到底是大家族的下人,果然气度不凡。可是邵毅这几句话一说,丘久寿的脸色就变了。r/> r/> 邵毅接着说道“那几天,你在三家不同的酒楼,分别见过他们。这几人离开之时,无一不是志得意满的样子。按说,你们根本没有一点儿关系,没一点儿可以结识的机会,怎么就能凑到一起了?”r/> r/> 邵毅接连说下来的话,都很有分量,但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也让丘久寿镇定下来。r/> r/> “邵校尉,空口无凭的事情,可不好随意强加于人。”丘久寿说完,转向端坐堂上的邱常赫,躬身道,“大人明鉴,小的着实不认识这几人,更不曾指使过什么。若邵校尉没有别的证据和证人,还请大人还小的一个公道。不是小的藐视公堂,此事事关家主荣辱,小的不敢给家主丢脸。”r/> r/> 邱常赫脸色阴沉,京城权贵遍地,怕的就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r/> r/> 如果真是惊天大案倒好了,压不住的案子,无论是谁,都得秉公处理。抄家、杀头、流放,好办的很。r/> r/> 恰恰是这种案子,没后果,牵扯的又都是小人物,事情闹到公堂,就是这种情形。个个都是大爷,个个都敢叫嚣,哪个也不能得罪。r/> r/> “邵校尉可有实据?”邱常赫面沉似水。r/> r/> 邵毅一笑“大人真的想知道?要不,在下去找找那几个传话的小儿?这种能赚钱的事情,想来那几个小儿一定有印象。”r/> r/> 丘久寿再次色变。r/> r/> 邵毅收了笑容,目光冷冽的看着他“我这就把那几个小儿给府衙备案,丘管事可千万别想着弄出个什么意外,把人家孩子害了。那可和今日之事不一样,闹出人命,可就不是小事了。r/> r/> 算了,在下也知道大人难做,凌晨之事清韵斋没有损失,此事就追究到这里。但邵某把话撂在这里,若再有此类事情,邵某一定不再轻易放过,一定闹他个尽人皆知。”r/> r/>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震慑 丘久寿脸色难看,邵毅的话说的他异常心惊,他的确和钱长生在食肆里呆过,只不过他可以确定食肆中一定没有邵毅,也正是邵毅这个所谓的疏漏,给了他反击的机会。 但他也知道,邵毅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早已经被邵毅盯上了。即使当时食肆中的人不是邵毅,却也是邵毅的人在盯着他。 之后所说的他找街上小儿传话,证明了他的猜测不错。而他也的确想过找那三个小儿灭口的,但事情过好长时间,他派出去的小厮怕是都忘了小儿长相了。 结果邵毅就给了他这么个说法,要把小儿身份给府衙备案。这样做,李家岂不是要保这三个小儿一生平安? 丘久寿几乎要抓狂了,这是他第一次被家主安排外面的事情,就遇到这样难缠的主儿。整件事情做下来,他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给了这三家一笔银子。 他领命的、阻碍清韵斋增加玻璃产量,还有偷盗清韵斋的玻璃技术……清韵斋扩建的作坊一点儿没见停滞,偷盗清韵斋玻璃技术的人正跪在顺天府衙门的大堂,被邵毅揪出了他和这三家人都有接触,是指使这五人偷盗玻璃技术的人。 至于他承不承认,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承认与否还有关系吗? 家主交给他做的事情,他不但没做成,还把李家陷入这种境地。丘久寿已经预见,他的前途回事怎样的惨淡。 好在他终究是权贵家族得用的奴才,就算心中惶恐,面上的事还要做好。 他只当没听到邵毅话里的意思,冲着堂上躬身行礼,说道“大人,家主还在等小人的回话,若是没事,小人能否先行告退?” 邵毅已经不追究了,邱常赫哪里还会节外生枝,当即挥手“来人,人犯收押等待发落,退堂。” 衙役上前收押犯人,同时恭请身份不凡的几位原告和人证离开。 张四等人一边被衙役推搡着转身,一边偷眼看着丘久寿头也不回的离开,心中揣测着,不知这位丘管事什么时候来搭救他们出去。 他们想的是挺好,可是却错估了形势。 早朝时,京城各部门官员还不知道清韵斋窑场凌晨发生的事情。 但下朝之后,各部门大佬回了自己的办公地点,清韵斋窑场进了贼人,被当场抓获,之后通知巡城兵士连夜送往顺天府衙这档子事,已经在相关部门传开。 相对于一些官府人士知道的消息,平民百姓掌握的内容更多,传播也更快。 夜半时分,清韵斋窑场又是救火又是捉贼,那等喧哗,在夜静时分传得很远。 待到清晨,好奇的京城百姓开始出动,满世界打听清韵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的打听异常顺利,出面解释的人是清韵斋的管事,用现代话来讲,那就是面对媒体的新闻发言人。 两位管事,和几个伶牙俐齿的小伙计面对众多吃瓜群众,把夜半的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一遍,一点没做隐瞒。 在没有拆迁户这个名词的时代,清韵斋窑场的这次扩建,着实让周围居民体会了一把拆迁户的运气。 凡是地处清韵斋扩建范围的住户,这次卖房子都是寻常房价的一倍半。这片地方无论居住环境,还是房屋的老旧程度,在京城都属下下成。 这是清韵斋需要这片地,否则,无论哪家住户想要卖房,都不可能卖出寻常房价,更何况清韵斋给出了一倍半的价格,这运气,完全可比天上掉馅饼。 所以,大家是真羡慕有拆迁机会的那些住户。 可是,就有不稀罕的。 之前几个月,大家伙儿都伸着脖子,盯着居于混乱不堪环境中,却岿然不动的三家人。人们都以为这三家再等一个足够高的价位,却没想到,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人会对这几人抱有同情怜悯,都是往死里鄙视、往死里幸灾乐祸。 看看,这就是不知足的下场,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这下,不但得不到拆迁户的好处,还身陷大牢、身不由己了。大牢是那么好呆的吗?进去一趟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人清韵斋,以前那是碍于朝廷律法,这三家不肯卖房子,清韵斋也就不做强迫。如今却是不一样了,被人家拿住了错处,房子嘛,那还不是由着清韵斋想怎样就怎样? 本来玻璃和琉璃就是这两年的敏感话题,清韵斋窑场又管制严格,寻常人想靠近都没机会,昨晚居然有人趁乱进去偷东西了。 再加上平民百姓关注的拆迁问题和钉子户的下场。 清韵斋再次成为京城各界人士议论的热点。 一时间,李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各种猜测议论几乎一边倒,都是说李家收买三户居民,不但阻碍清韵斋扩建,还唆使人偷盗清韵斋的技术。 这种时候,李家和这件事撇清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管张四等人的死活。 邱久寿那里就更不用说了,别说他没这个念头,就是有,现在也不敢提。他现在正提着心,祈祷家主处罚的轻些。 底层民众关心的是张四等人和那几间房最终的结果。 而京城权贵人士却在震惊邵毅的手段。 邵家到底有多少闲人?居然会用几个月的时间,去盯那五个寻常百姓?这么长时间的盯梢,被盯梢的人还有桂月坊李家的人,居然一点儿没被发现,这得有多专业? 没做过这等事情的人,大概不知道这里面的工作量。可是,顺天府衙的衙役和捕快,大理寺和刑部的一部分官员却是知道的。盯梢这种事,计划盯着的五个人,其中有一个能盯出结果就不错了。 邵毅在这件事情中,明确说出有结果的,除了昨日潜入清韵斋窑场的三人,还有李家那二等管事,以及管事手下的人,连那几个传话的小儿也在邵毅的掌握中。 这其中需要动用的人手,绝不会是三五个或者十几个人。 京城权贵层议论的都是邵毅的底有多深,当年襄亲王留给他的势力到底有多少。 如此手笔,还有哪个再敢向清韵斋伸手?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量刑 张四等人押进大牢不久,邱常赫还在琢磨,该对他们处以怎样的惩罚? 偏轻的话,怕是姓邵的那位爷不乐意。偏重的话,这才半天,京城的目光就都集中在这个没有后果的案子上,判重了,各位上官会不会认为他在讨好夏珂和邵毅,而无视国法? 张四等人的家人也在忧心忡忡的给狱卒塞碎银子,往牢里送饭、送衣物。同时征询征询这几人的意见,接下来该怎办。 而京城关于清韵斋不好惹,甚至绝不能惹的结论,已经在飞快的传播。 当日午后,邵毅由夏梓堂陪着,去窑场探寻夜间火灾,到底烧到什么程度。 夏晏清的心情很不错,这次的计划,进行的太顺利了。 不得不说,皇宫侍卫培养出来的人才,那真是不白给。她只是构思了抓捕计划,莫仲豪就能把这个构想实施得非常到位。 这其中的难点不在于抓人,而在于要把两拨或者三拨人全部抓住。 最终跳进院子的是两拨人,这两拨人当然不可能同一时间进入院子。却要让他们尽可能同时得手,至少后一拨人得手之时,前一波人不能带着赃物离开窑场。 挺苛刻的条件,莫仲豪手下的人,居然领着贼人多转了几个圈子就做到了。 再加上外面传得飞快的消息,也让夏晏清啧舌不已。没有电子媒体,仅凭广大劳动人民口口相传,居然也有如此惊悚的传播力。 京城上流社会通过此事,下了清韵斋不能惹的定论,着实让夏晏清感受到一份意外之喜。 她满面笑容把夏梓堂两人迎进来。 三人坐定之后,夏梓堂先给自己邀功“夜间巡城兵士领头的是四哥的兄弟,怎么样?很靠得住吧?” 夏晏清连连点头,从心秀手中接过茶壶,亲自给他斟茶,笑着说道“靠得住靠得住,乔辰生和莫护卫都说了,那位姓张的大哥来得又快,问话和办事又利索,让他们省了不少口舌。” 巡城兵士的小头领姓张,据说听到窑场这边有动静,就往这边赶了,正巧遇到报信的伙计。 之后进来,并不多言,直接到了保护的很好的现场,便开始处理公务,很是老练的在作坊管事、工匠和杂工中各选了两人问话并记录。 然后就是对嫌犯搜身,搜出的纸张书册因为涉及到清韵斋机密,记录之后装袋封口并压了火漆,填了交接文书,便把这份证物留在了清韵斋。 整个一套程序做下来,流畅、快速、贴心,这要说没开外挂,谁能相信? “是吧,四哥我做事最是稳妥。”夏梓堂沾沾自喜,却也没忘了自家妹子的厉害,“晏清你也着实了得,轻松想出这么个点子,就让这些人进了埋伏。” 果然三句话不离本行,对于武将来说,不过是做了个局,也能被他上升到埋伏的高度,夏晏清也是无奈了,笑道“这却是四哥高看我了,我不过是想可个办法,容易的很。具体能把事情严丝合缝的做下来,却着实不易。这次亏得邵公子府上的护卫手段高强,才能让先后进去的两拨人同时落网。” 若现场控制不好,追捕其中一波人惊动了没出手的,那就不是一网打尽的格局,钉子户怕是不能一次性解决呢。 夏宴清说着话,捧了茶壶继续给邵毅斟茶,说道“邵公子派来的护卫着实了得,清韵斋这两年能防卫的如此严密,都是邵公子派来的人得力。” 邵毅用手扶了茶盏,笑道“他们本就是做事的,主家把事情吩咐下来,他们照着做好,那是本分。” 提起本分,夏梓堂接话道“还真别说,承安你府上的人身份特殊,着实好用。能把好多个人盯得一丝不漏,才能在顺天府大堂上占据主动。虽然你说了不追究,可京城的权贵家族,有哪家是糊涂的?这些人现在都认定,此事就是桂月坊李家做下的。你这招杀一儆百,把他们都惊到了,很有震慑效果。” 夏晏清笑眯眯的坐回自己的座位,附和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人家都说,清韵斋的主意不好打呢。没想到这次不但能把三个钉子户清理掉,还意外收获了这份震慑效果,赚大了。”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拆迁风,但夏晏清给那三家定义的钉子户,却是很形象,让大家都接受了。 那三家的主事人如今羁押在顺天府大牢,摊上了官司,想来他们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胆量。 只是夏晏清还有些拿不准,“像他们这样潜入窑场窃取窑场机密,在未得手的情况下,会处以怎样的罪责?” 对于这个,有上一世经历的邵毅比较有发言权“这事儿还得看咱们这一方的态度,一般入室窃取财物,没得手的情况下,也就是被打上几十板子,罚做一年半载的劳役,事情也就了解了。” 夏晏清点了点头,不算轻也不算重,这个时代的成年男子都是要做劳役的,有功名的可以免劳役,有钱人可以出银子免除服役。没有这些,就必须要去了,做工而已,虽然也有意外,但正常情况也就是做白工,生还是没问题的。 偷窃这事儿,有结果和没结果不太一样。就按现代来说,小偷偷东西,那是按照窃取财物的价值来量刑的。 你以为包里有几百块钱,所以把包偷了。而事实上,里面有两块价值几百万的玉佩,那么,量刑的话,就是按几百万来算的,那是重罪。 张四等五人进了窑场,东西已经装进他们怀里,但被当场抓住,并未脱离现场,这算是得手?还是没得手呢? 邵毅接着说道“我的意思,让康掌柜去问问顺天府衙的意思,张四等人很显然已经拿了不知哪家的好处,否则贫民区的百姓,哪来的银钱另外购置房产。若咱们再买了他们现在的房子,岂不等于纵容他们的恶性,有了额外的奖赏?” 夏晏清挑眉,这就是给顺天府尹压力,不管怎样,一定要让张四等人财力紧张,不得不卖窑场那里的房子。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那小子在讨好夏姑娘 邵毅说的这事儿还真得考虑,按说张四等人是偷盗清韵斋东西时,被捉拿送官的。人犯家属得知情况的第一时间,难道不应该来清韵斋窑场这边求苦主放过人犯吗?毕竟对于人犯为什么滞留废墟,他们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然而没有,夜间还可以说是因为夜禁的缘故,不能随意走动。可是,顺天府衙审案结束都过半天了,三家人依然不见动静。 没准儿就是因为这三家知道收买他们的是桂月坊李家,顺天府衙又没有当堂宣判,便存了侥幸心理,希望凭借制约清韵斋扩建的三家老房子,求得李家帮扶。 夏晏清点头赞成邵毅的提议,不管顺天府衙是否已经考虑到这些事,康掌柜出面知会一声总是没错的。 不过,她没急着把事情吩咐下去,而是说道“康掌柜和关家两位公子约好了,申时会来这里,商谈在窑场修建池窑技术事宜,这就要到了。” “关骁和关彤吗?”邵毅问道,好在有康掌柜陪着,否则,两个年轻公子来此,很不方便呢。 夏晏清说的不错,三人在说几句闲话,外面就报进来,康掌柜和关家两位公子到了,随行的还有关家掌事曹武。 对于寻常白身来说,夏梓堂和邵毅那是有身份的人,不用出去迎关家兄弟。 而有夏梓堂在场的夏晏清,就不单单是关家的合作者了,而是有着另一个身份、兵马司五品参军的妹妹。 于是,三人只是在关家兄弟进门时,起身相迎。 关骁和关彤大约也从看门人那里得知夏梓堂二人在此,跨进门槛的时候,面上已经浮起恭谨谦和的微笑,进门之后,当先和夏梓堂二人拱手“见过夏大人、邵大人,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两位大人,荣幸之至。” 夏晏清跟在夏梓堂两人身后,听到关家二人如此恭敬,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就是官与商之间的差别,关家这么多年的大商贾,银子那是海了去了,关骁二人和夏梓堂、邵毅的年龄也差不多,可是面对朝廷官员的邵毅二人,却也得小心翼翼的恭敬着。 关家、夏家和邵毅五人,加上康掌柜和曹武,众人相互见礼,各自落座。 上茶之后,相互寒暄几句,关骁很是关切的问道“贵地今日凌晨失火,在下适才问过康掌柜,说损失不大。应该不影响清韵斋作坊产出吧?” 这话问的是夏晏清。 夏晏清微笑回道“有劳关公子挂心。损失不大,烧了几捆木柴而已。只因木材干燥,又是大捆,作坊里的人想尽快扑灭,所以动静闹得大了些。场面倒是有些狼藉,但今日早间已经收拾妥当,并不影响玻璃产出。” 关骁点头“这就好。那样混乱的场面,还能把混入的盗贼擒住,足见贵处护卫的严谨。” 说着,话题一转,“骁听闻昨日潜入贵处的贼子是滞留窑场附近,阻碍窑场扩建的刁民。经此一事,想来清韵斋窑场不得已圈出去的那片地,应该能用起来吧?” 这才是他们此来的目的,年初关家接到朝廷开发玻璃新技术的文书,关云升前来,曾做过试探,希望研发地点能设在清韵斋扩建出来的这片地方,被夏晏清拒绝。 当时,清韵斋扩出来的这片地用于烧制琉璃瓦,自然容不得外人参杂其中,以免琉璃瓦技术泄露。 如今时过境迁,琉璃瓦生意已经是两家的合作项目。合作中,清韵斋投入的正是琉璃瓦制作技术,当时出于保密而拒绝的合作意向,现在却是能重新提起了。 关骁和关彤此来,为的也正是这件事。 关家出资的玻璃技术开发处正在修建中,清韵斋并不抵触玻璃研制过程中有关家工匠介入。 所以北河府关家派出的各种工匠杂工陆续到位,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和将作监工匠一起研制池窑技术。 也就是说,关家工匠能在研发的工程中,第一时间掌握玻璃池窑技术。 前些日子,清韵斋提出,暗地里再建一个玻璃研发基地。一明一暗,两处技术研发同时进行,定期沟通技术进度,以期早日把池窑技术研制出来,投入生产及早获利。 关家对清韵斋这个提议非常上心,两家正打算就此商议合作。今日凌晨,清韵斋窑场就经历了盗贼潜入事件。 清韵斋算是地头蛇,听说掌管护院事务的是邵家侍卫。皇宫侍卫训练出来的护卫能严密看护清韵斋窑场,而关家这个外来户,却不敢保证一丝疏漏都没有。 如此一来,暗的这处玻璃技术开发就很有必要了。 所以二人一点儿不耽搁,早间知道清韵斋窑场的事情,就找了康掌柜,假作关心清韵斋窑场的火灾,约了这次商谈。 夏晏清听关骁提起那三家钉子户占据的地方,先是看了夏梓堂和邵毅一眼,才说道“地方不是问题,如今只需咱们两方重新商定一份开发玻璃技术的合约即可。” 这就是商业范畴上的事情了,邵毅不好插言,夏梓堂则不是很懂。 于是,具体的合作事宜集中在曹武和康掌柜身上。夏晏清和关家兄弟二人,只是在一旁把握着类似于资金投入,研发结束之后这处池窑的归属等问题。 关骁兄弟二人本就是关家从小培养的第三代主事人,对于生意的拓展和经营很是熟悉。 而夏晏清基于上一世的经验,在商谈上丝毫不落下风,这就让第一次以主事人身份面对夏晏清时的关家兄弟眼前一亮。 尤其是关骁,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美貌聪慧、又有主见的女子,对夏晏清的钦佩之意几乎掩饰不住。 商谈事务的几人已经挪了地方,在长桌的两侧坐定,把两方草拟的文书一条条敲定,并做记录,以便议定之后,书写正式文书。 夏梓堂和邵毅作为旁观者,依然坐在刚才的主位喝茶聊天。 邵毅往夏梓堂方向凑了凑,低声说道“四哥看出来了吗?关家那小子在讨好夏姑娘呢。” “嗯!”夏梓堂盯着长桌方向,只有一个字的回答,却杀气腾腾。 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替自家妹子保驾护航。 原本主要防范的外男是邵毅,可现在看来,邵毅待自家妹子一向进退有度,很是守礼。但那个关骁字里行间表现出的小意是个什么情况? liulianjghua00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把夏梓堂带沟里了 夏晏清那里,听康掌柜和曹武字斟酌句的抠字眼,需要决断和插言时,适时的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 作为商谈另一方,关骁、关彤和曹武的神色态度,她自然也是要密切注意的。 这次的合作两家利益相同,而且已经有了一次合约打底。所以这次需要敲定的文书,相对来说要简单一些。 如果这是两家初次合作,而且要通过这次商谈给自己一方争取足够的利益,那么对手的一个眼神、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很有可能泄露他的情绪和底线。夏晏清注意关家三人的神色,已经是习惯使然。 关彤在这方面做得不错,虽然有关云升和清韵斋的合作文书打底,但他依然表现的很认真,很平静。 关骁的话,倒也不是说做的很差,该提出的问题,该注意的事项都很到位。只是,在掩饰情绪方面,就差的多了。 对于混迹现代职场的夏晏清,关骁表现出的好感,只是在谈判中不应该显露的情绪。对比表达好感本事,她倒没觉得很反感。 青年男女接触,表示一下对对方的好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待客厅主厅那边传来的丝丝凉意是怎么回事? 想到那边坐着的邵毅和夏梓堂,夏晏清竟有了些心虚的感觉。 抽了个空,侧头看过去,就见夏梓堂二人正凑做一堆,看着他们这边窃窃私语着。 让夏晏清感到意外的是,她本以为,这阵阵凉意的一部分是邵毅散发出来的,却没想到邵毅对上她的视线,竟是面带微笑。 这货,这么看的开了吗? 夏晏清愤愤的收回视线,连醋都不会吃的男人,要他来做什么?!很生气的有木有?! 夏梓堂那边,也在狠狠的埋怨邵毅“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咱们俩是兄弟知不知道?我妹子也是你妹子,你现在应该万分恼怒,懂不?” 邵毅瞥了他一眼,很不赞同他这句话。阿灿是你夏梓堂的妹子不假,但却是他的媳妇。 至于要不要恼怒……为啥要恼怒?他从他家阿灿看关家兄弟的眼神就知道,阿灿面对他二人时,那是真正的心如止水,没起丝毫波澜。 但鉴于夏梓堂大舅哥的彪悍身份,他对夏梓堂的话却不能不做表示,“四哥有没有想过,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嗯?”夏梓堂一愣,虽然这次也是一个字的反应,但这次表达的是他有点懵。 是啊,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越是美好的女子,追逐她的人就越多。那他家小妹呢?也是要嫁人的啊。 邵毅见他回不过味来,再加一把火,问道“既然如此,四哥希望夏姑娘嫁给怎样的夫婿?” 夏梓堂的视线在关彤、关骁身上打了几个来回,又断然收回。 目前看来,这俩小子品行和样貌都不错,但却不是自家妹子的良配。 依照父亲和兄长这些日子的言谈,像关家这样的家世,不但给不了小妹一世平安,说不定还会因家族拥有巨额财富招来祸端。 可是,这段日子上门说亲的人家,却是连关家和关骁也不如。 起码关骁看向自家妹子的眼神,算得上发自内心的钦佩和仰慕。 而这段时间试探或干脆请媒人询问的人家,却都是冲着自家小妹的玻璃技术来的。与其说是为了娶小妹,还不如说是为了娶玻璃技术。 想到当初王家二郎王晰迫于无奈娶小妹进门,小妹所遭到的嫌弃。 这种为了家族利益,同样也是迫于无奈娶进门的媳妇……夏梓堂几乎能看到,自家小妹嫁给这样的人家,会遭受的冷遇或者虚情假意。 自家小妹如此美好,怎的连嫁人都成了问题? 几句话之间,夏梓堂已经转过无数念头,刚才的杀气变成了深深的怅然。 无比怅惘的眼神从长桌方向收回来,无意识的落在邵毅身上。邵毅面上的微笑还没彻底敛去,正端着茶盏缓缓的啜着。 夏梓堂也往邵毅这边凑了凑,用耳语般的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关骁这小子对晏清有意?” 邵毅一眼斜过来,极为不屑“他有意,那也得夏姑娘瞧得上他才行!” 夏梓堂一怔,随即大力拍着邵毅的肩膀,嘿嘿笑着。 这小子就是有眼力劲儿,果然不愧是他的兄弟,最是能看出自家妹子的好。说的就是呢,自家小妹这等本事、这等聪慧、这等眼光,哪会随便什么人就能看入眼中的? 有了这个想法,再看邵毅时,竟是觉得顺眼了好多。能把自家妹子看得如此之高的男人,想来待她也会如珠似宝吧? 邵毅已经把夏梓堂带进沟里,而夏梓堂也像发现了一片新大陆一样兴致勃勃。两人各自转着心思,却都没表露出来。 接下来,两人就实实在在充当了看客,也做好了保驾护航的本分,一边看着商议合作的几个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那边把事情全部谈妥。 眼看着时间不早,夏晏清和夏梓堂、邵毅把关家一行人送走。 关骁走得那叫一个恋恋不舍,虽然面上不敢显露什么,可心里的纠结很深很重。 奈何关本和和关云升离开之时反复叮嘱,不让他们兄弟和夏晏清过多接触。 如此美好明朗的女子,他却只能敬而远之……坐进马车的关骁脸上满是黯然。 本来没把关骁当竞争对手的邵毅,在关骁走的不情不愿时,却是有点儿怒了。阿灿那是自家媳妇,看不上他是应该的,他那满脸的不如意是什么意思? 转过视线再看夏晏清时,却被夏晏清给了个后脑勺。 邵毅立即就懵了,这啥情况?他这一直都面带微笑,很狗腿、很有分寸、很讨好的啊,怎么忽然就恼了? ………… 康掌柜和关家一行人离开窑场,在岔路口道别之后,便让车夫转向,往顺天府衙而去,去做刚才夏梓堂交代给他的事情。 时辰果然不早了,人家顺天府衙的大小官员和衙役们都准备下班了,却被康掌柜拿着清韵斋的门帖求见。 耽误他下班了啊……看门的衙役拿着帖子,很是惆怅了一把。这位康掌柜,如今在京城也算名噪一时,早上府尹大人刚刚审理的案件,就发生在清韵斋窑场。大人这已经纠结一天了,到现在也没想好到底给收押的那几人犯做怎样的判决。 案子不大,除了抓到了人贩,清韵斋损失了两捆木柴,其他没有任何后果。 但府尹大人不敢照着这个表象轻判啊。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走投无路 基于这许多原因,虽然眼看就是散衙的时辰,清韵斋的大掌柜却也得接待一下,说不定这位表达个意向,他们这里就能结案了。 衙役不敢怠慢,领着康掌柜进门,一边让人报给负责这个案件的通判。 通判倒是不嫌康掌柜耽误他下班,在下属一个文吏的小隔间接待了康掌柜。 康掌柜把来意说明。 大约意思就是三家钉子户的老房子,如今分三个点孤零零的留在清韵斋新旧窑场之间,让窑场的看护很难做。昨夜发生的偷盗技术机密的事件,对清韵斋的玻璃和琉璃技术保密工作更具威胁。 所以,东家希望府尹大人能体谅他们做生意的难处。 再有,如果居心不良的人进出窑场如入无人之境,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还能赚到来例不明的银子,怕是以后愿意光顾清韵斋的人前仆后继,挡也挡不住呢。 这样,他们的生意就真做不下去了。 康掌柜的姿态放的很低,说话的语气极为谦恭。不时的,还会弯腰欠身,表达他此番前来,的确考虑到生意艰难,着实是无奈之举。 可他手持清韵斋的拜帖,通判和文吏又哪敢怠慢,他这里说着,通判大人认真听着,文吏笔下不停、一句不落的记录着。 待到他说完,通判大人也是松了口气,清韵斋这位大掌柜的要求合情合理,可以采纳。不是他们考虑不周,而是这些事情不该由顺天府衙考虑。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这里面牵扯到桂月坊李家。尽管那个姓丘的管事矢口否认曾收买这几个人,但谁知道李家是否愿意放手这三家占据的地方。 府尹大人不愿得罪李家,但如果这个时候由苦主提出诉求,顺天府衙只要按照苦主诉求是否合理进行核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也就是说顺天府衙可以惩治人犯,给清韵斋解除后顾之忧,但需要一个能向李家交代的理由。 康掌柜提的要求不多,两点而已,都不过分。 他说完的同时,文吏的笔录也做完了,通判很利索的让康掌柜签字画押,严肃告知衙门定会尽快处理此事。 清韵斋大掌柜曾来过顺天府衙的风声,一点儿没露出去。 大约是本着快刀斩乱麻的原则,第二天清早,康掌柜和窑场的乔辰生、莫仲豪得到衙门传唤,听候盗窃案的结果。 潜入清韵斋窑场的五个人犯还没怎么感受牢狱的煎熬,更没接到李家的任何指示,便再次被提到大堂。 堂上原告被告都在,陈述案情之后,宣判张四、唐进、钱长生等五人犯,清韵斋扩建之时滞留不去,其心可疑。日前趁清韵斋作坊走水、场面混乱之际潜入窑场,窃取清韵斋机密。此案事实清楚、人证物证俱全,判五人犯服劳役半年,张、唐、钱三家各罚银百两,限三日内交付。 五人大感意外,唐进和钱家兄弟习惯性的就大呼冤枉,被惊堂木打断。 邱常赫喝问“有冤情可以呈报上来,但若没有,滋扰公堂罪加一等!” 几人立时噤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他们哪能说出什么冤情? 盼顾四周,除了兵马司一个作证的兵士,清韵斋的掌柜和护卫头领,其余全部都是衙门里的官员和差役。李家那位曾许诺他们很多的丘管事连影子都没有。 再想想一百两银子,他们到哪里找这一百两银子去? 当日丘管事让他们赖着不要搬走,先付了三十两银子。之后他们房屋周围开始堆积各种废料,居住艰难,丘管事又付了他们二十两。 先后五十两银子全部用于购买新房。 缴纳一百两罚金,岂不是真的要卖房子了? 几人面色焦急,眼珠乱转,却终是被押了下去,等待送往劳役地点。 直到这时,这几个人依然没放弃希望,以至于顺天府宣判之后,清韵斋这边依然清净。 三家人存着希望跑了两天,在之前和丘管事的约定地点留话,没人接应,无奈之下只得去桂月坊李家找人。 敲开李家一侧的小门,说明来意之后,不但没见到人,反而被领到背地旮旯,蒙头暴打一顿,放了狠话再敢把脏水往李家泼,就送他们见官。 眼看就是衙门限定时间的第三天,三家钉子户再没有办法,这才约好了,一起找到清韵斋窑场。 接待他们的是乔辰生。 乔辰生坐在门房的一张条凳上,身后站着两个护卫,面前站着那三家的八个人。 听到三家说明来意,提出把房子卖给清韵斋时,乔辰生冷笑一声,说道“五十两?各位觉得,你们的房子还值五十两银子吗?” 张家老汉立时就急眼了,“我们如今正遭难,你们可不能落井下石啊。这五十两银子可不是我们说的,是你们清韵斋当时给的价钱。咱们现在不跟你们讲价了,怎么你们反倒拿乔起来?” 唐家老娘几乎要哭天抢地了,“我儿子做错了事,自有衙门处置。房子却是我们一家老少的,我们可没犯法,你们怎能趁机用低价抢夺我们的房产?这还有天理吗?” 一起来的男女老少挤在不算小的门房里,闹哄哄的一起责问,都是谴责清韵斋不地道,看到他们落难,就趁机压价。 乔辰生在窑场管事已有两年多,手下管着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刺头自然不少,也是见惯风雨的,见这些人闹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吵成一片,倒也不着急,静坐着看他们吵闹。 看门人的房子是朝西的,此时七月下旬,天气依然炎热,门窗都是大开,屋里人一眼就能看到已经西下的日头。 这些人见乔辰生不动声色,反而时不时瞥两眼窗外的夕阳,大约也想到时间紧迫,渐渐的便住了口。 看着众人安静下来,乔辰生才淡淡说道“各位,我和各位没法儿比,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各位这样吵闹,不但解决不了事情,还耽搁我做事。有事说事,若继续在这里喧闹,恕在下不能奉陪,就不接待各位了。” 房间里号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张家老汉咬了咬牙,问道“五十两银子是当初你们给的价钱,为何现在就不认了?”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0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皇帝的倾向性 乔辰生点了点头“这才是解决事情的态度。既然这位老丈有疑问,那我就给你们说说。” “清韵斋和你们谈房价、买房子的时候,这里是一片居住区,邻里胡同井井有条,大家在这里过着日出作、日落息的日子。清韵斋因需要扩建,打乱了居民的正常生活,所以才以京城普通房价一倍半的价钱,一半买、一半补偿,给出五十到八十两不等的银子……” 乔辰生停住,视线掠过神色渐渐暗淡下来的这些人,继续说道“但是现在呢?这片地方还是居住区吗?还能正常生活吗?即使二十两银子,又有哪个会买这几处孤零零的房屋?” 张老汉张了好几次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倒是唐家老娘挣扎着说道“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我们不过晚卖了几日而已,怎的就扯出这么多话?你们用的是地皮,又不是用来住的。你说的这些,和你们当初给的房价没关系。” 乔辰生转向她,平静说道“正因为你们晚卖了这些天,清韵斋不得已,只能在扩建时另外起了围墙,弯曲着把你们占据的这片地圈了出来。其中的材料人工花费多少?看守这片拐进去一块、视野受阻的院落,又用了多少心力?我们东家人善,不和你们算这些损失,却不是我清韵斋的银子没地儿花,非得扔在这里。” 这些人越听越觉希望渺茫,神色越加黯淡。这时,才深切体会到风水轮流转是个什么感受。 他们搬离这里有几个月了,但初始没搬走的那段时间,却是亲眼见证了清韵斋是怎样修建围墙的。 眼看着那道不规则、凹进去的围墙,他们当时是幸灾乐祸的。嘲笑清韵斋不肯给出足够高的价钱,导致砌出这么一道蜿蜒丑陋的围墙,简直太丢脸。 另外,还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阴暗的窃喜,感觉什么官宦之家的小姐做的、响彻京城的大买卖,面对他们平民百姓的坚持,也一样得吃亏。 可是现在,那道原本没必要修砌的围墙立在那里,就是在彰显他们给清韵斋造成的损失。 这可怎么凑够一百两罚银啊?张老汉哆嗦着嘴唇,问道“那乔管事你看,这房子应该作价多少?” 乔辰生站起身来,说道“我若给出价钱,你们大约以为不公道。找牙人吧,明日一早,咱们两方各找牙人看房子作价,大家都别吃亏。” 说完,两个护卫一个在前分开人群,一个落在最后,当中是乔辰生。三人径自出门,多一眼都没看他们,便离开了。 一群人怀着各种心思而来,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个个神情惨淡。唐家老娘更是瘫坐在地上拍着腿哭嚎,差点儿被清韵斋一个凶神恶煞的护卫扔出去。 他们那三处房屋如今处于一片狼藉之中,前后左右哪儿都不挨哪儿,一看就是废弃房屋。让牙行来估价,还能值几个银子? 张四的儿子刚才倒是试图拉住乔辰生,想多求几句来着。可是,跟在乔辰生身后的护卫把手一伸,像根铁棍一样,就把他伸出的手挡开了。 明日就是府衙限定交罚金的时间,他们得加紧筹钱,这里好歹也是房产,除了请牙人来做价换些银子,还能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两方请来的牙人共同看过三家的房屋和周围环境,给出了十二到十六两银子之间的三个价格,在几个女眷的嚎啕恸哭声中钱物两清,房契地契送交衙门重置。 三家钉子户各自回去,卖房子、卖家当、找亲戚朋友,筹借顺天府衙的罚金,自是不提。 清韵斋窑场这边,则是利落的把这一整片地方的地契拿到衙门重新办理,一边已经派人推倒房屋、清理现场,重垒围墙。 桂乐坊李家得知清韵斋已经开始真正的扩建,自是恼怒异常。 这趟事情失策之极,失了百来两银子是小事,李家被人非议、失了面子才是大事。 不但失了面子,事情还没办成,极其窝囊、极其不甘,太后的娘家,是随便任人欺负的吗? 清韵斋的围墙砌得很快,围墙补齐第二天的早朝,一个御史出列,弹劾大理寺少卿夏珂,纵容女儿从事商贾事宜。 另外,在一场未遂偷盗案中,为了给女儿撑腰,利用职权左右顺天府衙办案,导致人犯判罚过重。 御史的话一出,朝堂上一些朝臣就开始交头接耳。一家买卖字号进贼,别说没丢东西,就是真的被偷儿得手,也绝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清韵斋那是多盛的风头啊?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被人关注,何况存有机密技艺的作坊差点儿被偷,事情最后还牵扯到已故太后的娘家。 想不关注都不行啊。 于是,大家的心声李家面子过不去,这是在反击? 这种时候,就很能显示皇帝的倾向性有多给力了。 皇帝听着御史的弹劾,似乎深有感触,很是沉吟了一会儿,转头问何守礼“夏珂在大理寺任职多久了?” 啥啥啥情况?夏家最近风光的很呢,这就要惩治吗? 众朝臣好多都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努力看着听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何守礼迈步出列,躬身回道“禀陛下,夏大人在大理寺已任职八年,任少卿之职已有五年。” 皇帝似有感触,点了点头,自语道“的确有点久了……嗯,没什么事就退朝吧。”语气之随意,变换话题之快速,让依然呆立当地的御史差点出岔了气。 “陛下……”御史见皇帝已然起身,忙着唤了一声。 皇帝倒也给他面子,说道“把弹劾折子交到阁部,阁部看过再安排人核查是否属实。” 御史“……”他这是白说了的意思吗? 御史和那样与李家走的近的官员来没回过味,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看位列两边的大臣,再次问何守礼道“中书省参议薛世英上一次请辞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何守礼眼睛飞快瞟过几个相关朝臣,有弹劾夏珂的御史,有和李家有关系的官员,还有一些对参议之职有兴趣的人。心知,这个参议的职位,很多人怕是没得想望了。 好在皇帝并没要他答话,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便作罢似得,挥了挥衣袖,这次是真的下朝走了。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0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揣测圣意 皇帝接连几个大跳转,之后甩袖子走人了。 可留下的大臣们很纠结啊,御史这次弹劾,表面和内里的意思,大家伙儿都知道。可是皇帝这态度,却很耐人寻味。 皇帝的背影消失,朝臣们再看御史矛头直指的方向、位列末端的夏珂。 夏珂那张脸好像没什么变化,依然严肃,依然不苟言笑,完全没有被人弹劾之后的忐忑。 ……这啥情况?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御史弹劾知不知道?!就算是最后查无实据,被咬上一口,那也要掉二两肉,足够人闹心的。 是夏珂的定气功夫太深?还是有外人不知道隐情? 当事人哪里什么都看不出来,找茬的御史则怔怔的没反应,决策的皇帝更是走的连影子都没了。其他打酱油的自然不会继续聚在大殿数手指。 朝臣们三三两两的退了出去。 大庭广众之下,各位官员不敢揣测皇帝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话,有什么潜在联系。 可退下之后,和相交甚好的同僚、或者政见一致的密友凑到一起,却是一定要讨论一下的。 这一静下来就看出,这事儿还真有些意思,难怪人夏珂完全不担心的样子。 御史弹劾夏珂纵容女儿经商? 有没有搞错?! 人夏珂那女儿,那是寻常意义上的经商吗?只看京城这两年,有点身份的人家的住处,就能看出人家这经商,给人们的生活和居住条件带来多大的好处。 连朝廷都下了公文,委托夏珂女儿研制低成本玻璃技术,以便让玻璃惠及天下百姓。惠及百姓的事情,那是简单的经商? 桂月坊李家这事儿办的有点急了,这弹劾不怎么能成立啊。 然后,就是指责夏珂左右顺天府衙办理清韵斋偷窃案。 这事儿是这几天的热点话题,人们已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扒了个清清楚楚。 判罚过重吗? 太后娘家的势力大,这是拿准了衙门不会追究这三家受何人指使,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让御史弹劾。 如果照着顺天府衙开堂审理案件时,邵毅的证言追究下去,说不定真会追到李家。到那时,李家就算把姓丘的管事推出来当替罪羊,也会因护不住家奴失了面子。 如果真的追究到这一步,判罚的可就不单单是那五个平民百姓了,还有李家舍弃的家奴。 相比之下,现在的判罚,已经很轻描淡写了。 这也是皇帝的意思吧? 所以,御史弹劾夏珂之后,皇帝只问了问夏珂在大理寺多久了,便宣布散朝。 这就是皇帝的态度有事说事,没事散朝。御史的弹劾,在皇帝看来,就是没事找事…… 然后,皇上他老人家又说什么来着? 好像很关键的事情呢……先是问过夏珂在大理寺任职时间……然后,浮皮潦草的应付了御史…… 对对对,接下来才是关键,皇上忽然问起中书省参议请辞之事…… 凡是有心情探讨此事的人,最后注意的都是这个中书省参议薛世英两次请辞,皇上说夏珂在大理寺呆的挺久了。 一时间,夏家、清韵斋、夏晏清再次被京城各个势力关注。 “啪”的一声,靖王一掌拍在一旁的桌案上,“中书省参议!父皇想把夏珂调往中书省,接替薛世英任参议之职!” 中书省参议本就能接触到很多朝廷重要事务,而薛世英这个参议做的,把参议的重要性更家彰显出来。 夏珂做事低调,但却以能吏著称,很多难以决断的事务和案件,在他手中都能得到有效处理。 把这样一个人调去接替薛世英,可见他会得到怎样的重用。 靖王耿耿于怀的不是参议这个职位没落到他这里,而是因为这么一个重要的职位,被夏珂这个和太孙亲近的人占据了。 同在房间里的,还有李家家主李博远和靖王的幕僚蒋先生。 蒋先生此时也是沉默无语,薛世英两次上折子请辞,皇帝都没准,害得那些对这个职位跃跃欲试的官员,很是失望了一把。 结果,就在大家都意兴阑珊的时候,御史弹劾夏珂,竟被皇帝意外提起。 这绝对是暗示。 李博远也在那里恼怒着。他本来计划给夏珂找些麻烦,最好能闹个降职什么的。世上多是逢高踩低的人,夏珂若能降职,多得是找清韵斋寻衅的人。 却哪里知道,御史弹劾竟然让夏珂有了升职的理由。 这种情况,清韵斋的势头更加如日中天,完全遏制不住了。 他之所以能任李家家主,只因他在经营上很有决断。虽然李太后早早故去,但李博远把李家的几个大田庄经营的有声有色,其进益让李家在京城权贵中很显豪富。 还有他手中经营出来的南北通货行,从京城一直开到了南边,半个国度的繁华城郭,都有南北通货行的分号。 不得不说,同样是权贵,豪富的权贵就是比囊中羞涩的权贵更显得有实力,更容易让人信任。 但是现在,因为玻璃生意,李家的实力即将受到质疑。 之前,他李家想经营什么,那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这两年,在玻璃生意上,李博远却是屡屡受挫。由他提议做起来的玻璃生意,现在就是勉力维持状态。 清韵斋扩建受阻这件事,他是放手让管事去做的,并未指望能把清韵斋如何了。能给清韵斋制造些障碍、别让他们太得意就好。 如果真能额外弄到清韵斋的一些技术、或者探听到清韵斋的某些都打算,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没想到一点好处没得到,却惹了一身腥。 还有皇帝,也让他感觉很恼火。认真算起来,他还是皇帝的表兄呢,大家都猜到御史弹劾夏珂是李家发力,可皇帝却给了他个没脸。 “夏珂在大理寺呆了这么多年,过手的案件应该很多。俗话说,哪个庙里都有冤死的鬼。殿下能否找个由头,把大理寺这几年的重大案件清查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夏珂的一点错处!”李博远恨恨的说道。 靖王沉吟片刻,说道“本王之前曾派人留意过夏珂经手的事务,夏珂做事严谨,性情忠直,想寻他的错,怕是不太容易。不过,也可以试试,若是因忙碌导致的无心之错,倒也不是没可能。”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正能量 蒋先生在一旁看的大急,这种时候,殿下和夏珂较的什么劲?李博远之所以能当李家家主,只是因为他善于经营,能让李家更加繁盛。 而他的缺点也正在于此,他和夏珂如此较劲,其实都是因为玻璃的巨大利益。可王爷谋的是那张龙椅,和他这求财之人掺和个什么劲? 本打算开口阻止,却瞥见靖王微不可察的给他丢了个眼色,心中安定了些,便不再多言。 接下来,李博远和靖王说的,都是怎样让夏珂的仕途艰难,怎样在清韵斋和关家合作的玻璃技术上获利。 最后,李博远拿着玻璃技术开发处的卧底工匠传出来的作坊图,并得到靖王保证,探听到的、玻璃技术的任何细枝末节,都将在第一时间送到李家,李博远这才告辞离开。 李博远离开,靖王才问蒋先生“你刚才可是想说什么?” 靖王刚才和李博远说的热闹,可了解靖王的蒋先生却听出了里面的敷衍。这时被靖王问起刚才急着插嘴的举动,很有些汗颜的答道“属下以为李大人胸无大志,眼睛只看到钱财和面子,生怕殿下抹不开面子去帮他。现在想来,殿下早已明了,是属下多虑了。” 此时,靖王的神情已经放松下来,淡淡笑了笑,说道“李家有太后在时培植的势力,如今表叔又因玻璃生意和夏珂杠起来。用李家的势力打压夏珂,对咱们有利,本王总要表示一下的。否则,凭什么让人家一个家族追随。” 蒋先生点了点头,可在内心里,对靖王府插手玻璃技术研究这档子事儿,觉得很不安。 ………… 京城关于夏珂和中书省参议职位的议论和纠结,并不止在靖王府发生,很多对这个职位有意向、并进行多筹谋的人都是捶胸顿足,很是不清楚夏家到底走了什么大运。 而夏珂再一次被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家族关注,却不敢有一点松懈和张扬,反而更加小心谨慎。 他先是把三个儿女叫到书房,挨个儿严肃叮嘱,这种时候,他们一家人、尤其是夏梓希兄妹三人,更要注意言行和差事,一定不能出差错。 一旦被人抓到错处,有的是落井下石的人。到时候,不单是他们一家的前程受阻,更重要的,会落了皇帝的颜面,这才是真正险要的地方。 夏晏清听着夏珂的严肃告诫,不由得啧舌“原来升官、被皇帝看中,也是很凶险的啊。” 怪不得人们都说,伴君如伴虎了。原来这危险不单单来自于皇帝的喜怒,还有那些羡慕嫉妒到一定程度、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同僚。 夏珂听了她的话,严肃的面上反倒浮起笑容,“只要踏入仕途,只要差事做得出色,就有可能招人嫉妒。难道只因为怕人嫉妒,就寂寂无声的缩在角落,虚度一生吗?” “这个……”夏晏清语塞。当然不是,人生一世,不对,是人来到这个世界,当然要拼搏进取,通过努力走上人生巅峰。 就像她便宜老爸这样步步高升…… 问题是,她来到这里时间不算长,依然保持着以前的世界观人生观。 在她的世界里,无论职场还是官场,业务好、业绩好,同事因为羡慕嫉妒恨,说个风凉话、给上司打个小报告什么的都可以。 但若真下绊子弄出些大事,那是会把他们自己也搭进去的,这事儿一般没人干。 可是在这里,她来这里还不到三年,却是革职的、降级的、甚至杀头的,还有公然在踞虎山打家劫舍的,可以说见识了很多。 古人的生存之路险象环生,果然艰难。 夏梓堂被夏珂的话燃起了斗志,正能量满满的说道“能升官谁不升啊?官做得越大,够资格算计咱、打压咱的人就越少,咱的能力也就越大、能动用的人手也越多。只有这样,才更能施展自己的抱负,踏平世间的更多不平。” 夏晏清惊讶的张大了嘴,半晌才磕磕巴巴的叹道“原来……四哥有如此远大的抱负,真是了不起。” 她是真的意外,差点儿就要闪星星眼了。这位大概是夏家心思最简单,正能量最足的一位了。 他老爸也可以,想法和做事都很正直,但心里却清楚很多暗地里的勾当。 最贼的大概就是夏梓希了,看起来风轻云淡,片叶不沾身的在书院潇洒。可是,年纪轻轻,就能在那等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混的风生水起,心眼儿绝对少不了。 果然,紧接着夏梓堂能量满满的宣言,夏梓希就对夏晏清说了很实际的话“你的玻璃技术还没开始,皇上已经把玻璃技术研制出来之后,你将受到的损失做出了补偿。晏清还是赶紧卯足了劲,赶紧把你那池窑技术弄出来才好。” 夏梓希说的是那次皇帝把夏珂找去,说起池窑技术研制成功之后,朝廷只管向经营池窑技术的商家收重税,却不会负责池窑技术的保密。 夏晏清握了握拳,说道“嗯,我知道。还是父兄的官职重要,只有父兄的官做得足够大,才能庇护于我和我的生意。只不过,官做的越大,官场倾轧就越严重,最劳心的还是父亲。父亲和两位兄长辛苦了。” 夏珂欣慰,自家女儿通透善良,还能体谅父兄的负担,是个好孩子。 ………… 夏梓希说的一点儿不错,皇帝借着这次御史弹劾的机会,给了夏珂调任中书省的暗示,说不得就有敦促加快玻璃技术研发的意思。 夏晏清把池窑技术的计划书给了将作监,就是想让曲江利用将作监在工程方面的技术实力,设计出连续性池窑的施工图。 这份施工图当然不能要求一步到位,最起码,能在施工时有个依据。 她自己也没闲着,也在回忆自己学过、还能记着的那点专业知识,希望在修建池窑的过程中,提供一些自己的帮助。 尤其是烟气和冷空气的热量交换,最好想办法做到鼓风和引风同时起作用。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气流通畅的效果。这种观念还未在古代形成,更别提使用了,不是个简单事情。 七月底,将作监终于拿出他们设计的连续式玻璃池窑施工图。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第一次技术会面 关家那边,玻璃技术开发处的作坊已经建成。作坊内部空旷、面积较大,便于在其中修砌池窑。 这个时代只能手工取料、手工成型,所以池窑的面积很受限制。尤其现在是研制阶段,夏晏清给出的计划书中,建议的熔池面积比较小。 即使研制成功,如果玻璃成型技术没有大的提升,熔池面积也只能维持十几平米以下。再大的话,取料和成型速度跟不上,多出来的熔池面积不能及时消化,最终也是浪费。 清韵斋窑场的作坊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小打小闹,为了大量出货,作坊面积也很大,不妨碍在作坊里修砌池窑。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两家都做好了准备,只等将作监的池窑施工图到位。 连续投料的概念已经泄露出去,现在最需要保密的就是窑炉的形式,就是他们所说的池窑。 之前,关家修建作坊,因为没有保密需要,施工的泥瓦匠和木工等几乎都是从京城当地雇来的。 随着关家从北河府陆续派了一些人过来,有不少雇用的工匠和工人结算工钱离开。 但是,接下来不但要修砌池窑,还要进行投料试验,维持一个窑炉的连续生产,佣工着实不少。 除了北河府派来的人,还有将作监主持研究事务的工匠,外围等不重要的地方,依然留有之前雇用的杂工。 将作监给出的池窑图纸、和之后的修砌池窑、以及池窑外观,需要百分百的保密,这些杂工绝不能出现在池窑作坊里。 清韵斋就简单多了,从最开始雇用工匠泄漏玻璃制作配方以后,清韵斋窑场再补人手时,基本上都是通过牙行买来的家奴。 之后这两年,随着玻璃作坊的不断扩建,清韵斋窑场补充佣工,依然都是有身契的。 一些有手艺的工匠,比方说机巧、木工、磨工这些方面手艺高超的,只要打算进入窑场做事,也都签了活契。依照他们从事事务的保密程度不同,分别签了五年、十年、十五年不等的身契。 身契中严格界定了保密条款,一旦查实泄露窑场机密,不但倾家荡产,还会以背主论处,极其严苛。 好在清韵斋的工匠收入极好,托人想进来做事的大有人在。并且想签活契进入清韵斋,那也得手艺好、有人品担保才行。 所以,严格来说,清韵斋窑场需要的,只是将作监的强大技术后援。比方说,将作监今天拿出的玻璃池窑施工图,就是这种技术后援的实力体现。 有了池窑的施工图,将作监只需要象征性的派两个工匠做技术指导即可。待到运行过程中出现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把这难题报给将作监,求取技术援助。 其余的投料试验,清韵斋自己的工匠和工人就可以完成。 不过,在曲江还没提出人手紧张的时候,夏晏清并不打算把窑场的现状说给他听。 玻璃技术开发三方获利,朝廷就占去百分之五十。曲江若是能派出全套的研发工匠,自是最好,窑场省下来的人力可以给自家做事赚银子。 这次是三家的第一次技术性会面,这里的议事厅和清韵斋一样,都是长桌形式的。 曲江和他带来的两个人坐在议事厅当中主事人的桌后。曲江居中,另两人一边一个,坐在他身边。 接下来两侧的长桌,一侧是关家兄弟和曹武。另一边长桌后,是夏晏清、康掌柜和乔辰生。 曲江给两方人介绍,将作监派往玻璃技术开发处的负责人姓陶,叫陶明生,在将作监任监作之职,从九品。职位不高,但以工匠出身,能坐到有品级的职位,不是手艺超群,就是善于经营。 关家兄弟和曹武听到这位是派在他们这边管事的,连忙起身拱手,算是见礼。 陶明生微笑,示意他们坐下,不必多礼,看起来很好打交道的样子。 关家三人坐下,曲江又指向他左侧一方,对夏晏清说道“这位方大人,名朝来,是将作监派往清韵斋,主持玻璃研制事宜的……” 曲江说出方朝来的名字时,夏晏清分明从关家兄弟和曹武面上看出了惊讶。 她不由得也多看了那位两眼,难道这位还真是个人物? 这位方朝来五十多岁的年纪,面色黝黑,胡须打理得很整齐。虽有曲江在座,方朝来面上神色平静中透着一股子倨傲。 夏晏清身为女子,在座诸人又都是白身,都不好打量这几位有将作监身份的人。这次着意看过,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方朝来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夏晏清又瞟了曲江一眼,再看关家那三位。看起来,关家这几个做的是皇宫的生意,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可是曲江呢,什么意思?怎么给她弄了个刺儿头来? 曲江像是没看见夏晏清的反应,依然在热情的介绍方朝来,什么手艺精良、涉猎极广,精通各项工匠技艺什么的,极具溢美之词。 之前有关家三人做榜样,待到曲江介绍完毕,夏晏清等三人有样学样,也连忙起身,各自行礼。 方朝来丝毫不见动容,面色依然严肃,只“嗯”了一声,算是和三人见过。 没示意他们坐下?夏晏清看向曲江,曲江无奈,只得抬手,还没做下压的手势,夏晏清已经麻溜儿坐下了。 曲江显然也知道方朝来的性情,见夏晏清听了他那么多介绍,这时却没多少敬意,反而看到方朝来的傲气之后更加随意,不由瞥了方朝来一眼。 果然方朝来的脸阴了几分。 曲江面上不显,心下却纠结了一把。 他和这两人都打过交道,方朝来自不必说,手艺好,对多个工匠行都有涉猎。所有涉及皇上的起居、出行、以及使用的物品,都由他管辖制作,是皇上很得意的一个工匠。 说来也是正常,有本事的人,总是有些傲气的。 但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夏家女。 这位女子看起来和善,但人家有本事,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果真遇到对她言行不敬的,只冷冷瞥一眼,便不再多话,却也再无可能在她那里寻到什么好言语。 这也是一种倨傲,只不过这个倨傲若是不触发,不会显现而已。 这两人打交道……曲江抚额,难道他以后还要给这两人断官司不成?关键是人家方朝来也没乐意来做这事儿啊。 皇上真是没事找事,净给他添乱。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面对质疑 接下来,将作监把两套施工图分发给关家和清韵斋。 关家兄弟和曹武两人都是管事的,土建工程上的事情并不在行,而且其中牵扯这玻璃制作,三人之前在窑场的玻璃作坊参观过,但对于真正的制作工程没有深切认识。 所以两卷图纸摊开,以关彤为中心的三人只是略翻了翻,最后,把关注点落在了那张总图,只看现在的作坊能容纳几座池窑。 至于投料试生产,则全权交由将作监的工匠了,关家也派来一些工匠,有几个还是很资深的,却也只是给将作监工匠打下手,顺便在试生产的过程中学习技艺。 这些都是朝廷下达文书之后谈好的,所以关家这三位对于看不懂图纸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清韵斋这边,康掌柜掌管的是生意,对土建工程更是不懂。 但乔辰生已经主持了几次扩建,对坩埚窑以及各种退火窑、陶窑、琉璃炼制窑等等,全都了然于心。这池窑的施工图虽然是第一次见,却也大略能看明白。 夏晏清也是乔辰生这种情况,她原本的专业不是这个,但接受了十几年现代教育的工科生,接受这些比乔辰生这个古人快得多。 加上来到这里之后,通过各种书籍,没少恶补这方面的知识,这时打开施工图便开始有选择性的观看。 她知道连续性池窑是个什么工作原理,也能在计划书里尽量详细的描述出来。但是,以她的专业程度,想把这种原理展现成实物,也就是现代工业化所说的把工艺技术工程化。 这种工程化化需要多方面的专业人士,绝不是凭某个精英人士的一人之力能够做到的。 这也是她虽然知道池窑的工作原理,短时间内却无法实现的缘故。 现在,她看的就是工程化之后的实物图,这些事情她做不来,但看着工程化之后的实物图,从中挑挑不足之处的本事却是有的。 事实证明,广大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不容亵渎。将作监给出的图纸,起码现在看来很合理,无论窑炉、烟道、投料口、融化池、还有隔离板的设置,都很到位。 甚至连烟道和空气的换热隔墙,都考虑到了换热效果。 唯一差些的大概就是烟道阻力方面,似乎考虑的差了些。 夏晏清这一边看,一边在心中感叹古代工匠的智慧,只要给出一个标题善加引导,几乎没有他们做不了的事情。 她这里正在感叹着,却听上首位置发出一声冷哼。 夏晏清闻声望去,只见方朝生面色冷淡的望着他,里面有明显的不屑。 哦,果然是这位在向她表达不满,夏晏清没觉得意外。只是,不知道这位的不满是源于古代对女子的轻视,还是她或者夏家是否惹到过这位。 夏晏清没有对号入座、自找不痛快的爱好,便打算继续把施工图看下去。没成想,却听方朝生开口了“不知夏姑娘可看出这图中有什么不妥?” 这还真是夏晏清多想了,方朝生还真不是因为个人原因看她不爽,而是很看不惯这个年轻女人的装模作样。 是的,他以为夏晏清气定神闲的坐在他们这些专业人士中间,是在装模作样。 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派他来这里,在她看来,夏家女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玻璃制作。他参与玻璃技术开发,自然听曲江详细讲解过玻璃的制作方法,只要掌握了配方和火候,对于他们这些工匠老手来说,玻璃制作很简单,只要不如冶炼铜铁来的难。 一个年轻女子而已,能学会玻璃制作,已经是天大的机缘,别的方面,他是真不相信这个年纪、还是个女子的,会有多少本事。 至于将作监秘密制作的望远镜,对不起,他这个级别的,又是皇帝坐卧行走缺不了的人,自然不能调去从事秘密任务,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还有望远镜的存在,更不要说夏晏清在望远镜中起到的作用。 而且,在他看来,夏晏清之前给出的那份计划书,里面有个很严重的缺陷。这个缺陷很难达到计划书中提到的蓄热功能。 所以,这位很理所应当的看不惯年轻人的不虚心。 夏晏清却不知道这些,只是笑了笑,说道“将作监做出的施工图,当然合理且严谨,至于实际使用效果,没试过,却是不好妄加定论。” 方朝生却没接夏晏清的话,只是看了曲江一眼,给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可是,夏晏清的话却没说完“目前看来,烟气的排放和窑炉供气方面,似乎有些欠缺。” “欠缺在哪里?”曲江和方朝生同时问道。只不过,曲江的语气中带着意外和急切,方朝生的问话中则满是讥讽。 无论是曲江的意外,还是方朝生的讥讽,其实都在情理之中。 京城地处北方,冬季时天气寒冷。而皇宫中住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房屋也比寻常人家的居所大上很多,偌大房屋中的温暖,全靠火墙和火炕来维持。 可以说,将作监集中了全天下最顶尖的烟道专家。可这时,最专业的烟道专家做出的烟道图,却被夏晏清质疑了……这,果断不能忍啊…… 关家三人却有些看傻了,这些图……他们看不懂。可这位夏姑娘不但能看懂,而且还敢说出其中有问题……要知道,这可是将作监做出的东西,那位方朝生,连皇帝都伺候的了,他参与事情,不会有问题吧??? 夏晏清本着就事论事的态度,把她已经看过的烟道局部图抽出,递给曲江,一边说道“为了能让窑炉的供气有足够高的升温,已经通过迂回等方法,加强了烟气的行程。这就造成了烟气流动的不通畅,而且在冷热气流的交换过程中,烟气的温度逐渐降低,自然排放怕是有些问题。” 在玻璃制作和玻璃性能方面,曲江是很信服夏晏清的,但是,对于她现在说的这些,则有些迟疑。 人为延长烟气的行程,会阻碍烟气排放,这个道理他明白。但是…… “这个排气的话,和气流的冷热有关系吗?”曲江问道。 “一定有。”夏晏清很肯定的点头。 方朝生不以为然。他作为一个对多种工匠行都有涉猎的人,参与了池窑设计。烟道问题他们很多人都考虑过,而且,他也不以为气流的冷热会对排气有很大影响。 “夏姑娘说的这些,怕是有些想当然了吧。你可以再往下看看,送进窑炉的气流有几台大风箱推送,排气不是问题。”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技术保障 夏晏清当然知道,这一系列工序中,必定要有风箱的。无论什么时代,只要需要充足的火力,就必须要大量的空气进行助燃。 虽然古代把这种助燃方式集中在鼓风上,但在他们潜意识里,也有引风设置。 比方说烟囱,只不过这个烟囱是遵循了自然之力,只是人们的经验使然,并没有系统的理论根据。 将作监设计的池窑的鼓风方式,也像寻常的窑炉那样,有风箱、有烟囱,最大的毛病是烟囱不够高,也没有恰当的引风措施。 夏晏清相信,在座的,包括曲江在内的三个将作监人士,对他们的烟道专业知识很有信心。 在缺陷还没有展示出来的时候。。凭她一个并不擅长工匠行的年轻女子,只看了看图,就提出质疑,绝不可能让这种专业人士信服。 这样一个新技术,在投料试运行的过程中,是不可能一次就顺利推进下来的。在测试过程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才是正道。 否则,人类社会的生产力怕是早就冲破宇宙,突破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她便也不纠结,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方大人对池窑鼓风的推力如此有把握,晏清便也多了份信心。如今的连续性池窑技术,也只是在推论上能够成型,具体的使用情况,还要等真正运作起来才能知晓。接下来,在投料熔制过程中看效果吧。。如果能畅通运作下来,自然是咱们大家都希望的。” 这番话,听的曲江、方朝生等三人沉默半晌。 池窑技术的构思是夏晏清提出来的。 而夏晏清自己也说了,若研究顺利,最少也得一两年的时间。若不顺,十年八年、甚至十几年未见成功也是有的。 这本就是玻璃制作的一个大变革,若是成功,同样的时间、人力、燃料,产出将数倍、甚至十数倍的增加。 如此大的增益,试验过程怎么可能一次性成功? 这份设计,在试验的过程中,必定要经过多次改进,之后能成功,算是大家的幸事了。 反倒是关家三人心中有数。衣布衣出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并不以为这是件简单的事情。 关家是做生意的,其中也有类似于传统琉璃瓦那样的作坊,自然知道做实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而且这个实业并无前车之鉴,仅存在于想象阶段,实施的话,坎坷着呢。否则,清韵斋又怎么会找人合作?人家独自赚这份钱不好吗? 他们暗自惊讶的是夏晏清一介女子,面对将作监官员的态度,完就是以一种三家平等协商的姿态谈事情。 他们在场的商贾,面对此种场景,含有压力啊…… 夏晏清转开话题“对于工程和工程图,清韵斋是外行。想来曲大人这趟把我们找来,并不是讨论施工图是否有缺憾吧?” “嗯嗯,对的。”曲江连连点头,这事儿,差点被方朝生带歪了。…, 把这两套图纸交给清韵斋和关家,是让他们拿到图之后回去筹备材料,尽快照图施工。 而他把他们两家找来,主要是布置将作监关于工匠的安排。 “你们两方拿到施工图,这就回去筹备材料。三日之后,将作监会派出工程土建方面的工匠,指导你们两家修建池窑。” 曲江说着,转向夏晏清,“玻璃技术开发处这里,按照之前敲定的文书,修建池窑以及接下来的玻璃制作,都以将作监工匠为主,关家工匠和杂工予以辅助。” 夏晏清一听就觉得不对。 技术开发处有之前敲定的文书,清韵斋这边就是没有了呗。所以,曲江也很滑头,抓着这个漏洞,不愿意派出很多工匠,想把人留在将作监做事。 她这么想着。。额外瞟了方朝生一眼。难道将作监,就只派这位来清韵斋窑场指手画脚,指使清韵斋的工匠,把接下来的研发工作部做下来吗? 而且,这位方大人看起来也不是很愿意接这个差事的样子,那不满意的眼神,也是左一眼右一眼的瞥着曲江。 夏晏清凉凉的转向曲江,等他接着往下说。 曲江很是被她看的汗然,却也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说的还挺冠冕堂皇“夏姑娘,本官琢磨着,清韵斋这边,从最初的两间作坊扩建到如今规模,想来不缺修建池窑的工匠。清韵斋的玻璃工匠,更是天下手艺最好、经验最丰富的。 所以,将作监只给清韵斋派三人过去,方大人、带着冶炼和烟道工匠各一人。其余人等,都由清韵斋自己调配。” 夏晏清挑眉。。并不接话。 曲江很是亲切的对夏晏清继续解释道“咱们之所以在清韵斋辟出一个作坊,研制池窑技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只有窑场作坊的陌生人足够少,才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夏姑娘说是也不是?” 曲江是当朝从三品大员,夏晏清实在不好意思和他开怼。 清韵斋会增加一个池窑研制作坊,那是为了让两处互不干扰的同时进行试制,以便各自吸取经验、互相借鉴,以图早日把技术弄出来。 一明一暗这个想法,那只是附带的好不好? 曲江见他的话作用不大,适时地再补一刀“方大人技艺高超,是将作监最顶尖的师傅。皇上用到的一应物什。衣布衣出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都是方大人经手的。” 夏晏清“……” 她的目光,在曲江三人面上打了好几个来回,最后颓然收回来。 曲江的意思,这事儿通过皇帝了?还是干脆就是皇帝的意思? 不管是哪个原因,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这样看来,与其争辩半天不管用,还不如为以后讨个人情。 咱不是不能吃亏,而是吃亏要吃到明处。 夏晏清决定装糊涂,假装她没脑补曲江话里的意思,“既如此,不知以后用池窑技术生产出来的玻璃,朝廷对清韵斋征税是否会有所减免?” “这个……嘿嘿……这个嘛,以后夏姑娘这边遇到什么难题,只要本官能帮忙的,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嗯嗯,谢大人。” 要的就是曲江这句话,这个时代顶尖的技术保障啊。,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心中的震惊 自家妹子去关家的作坊谈事情,夏梓堂自然是惦记着的。这次谈的事情不多,也就曲江交付两家施工图,再通知两家人,将作监将安排的人手进驻。 巳时末,夏晏清的马车便从技术开发处出来,她们前面是曲江等三人的马车。 曲江对夏家人很有好感,从车窗看见夏梓堂带着长随,各自牵马站在路边,便招呼车夫站下。 看着夏梓堂走进,他掀起车帘笑问道“夏参军辛苦了,是来接令妹的吗?” 夏梓堂已经把缰绳交给倚风,上前行礼,回道“卑职参见曲大人。小妹一向潜心做事,没什么和外人打交道的经验,卑职有些担心出岔子,所以过来看看。” 曲江呵呵笑着,冲着夏梓堂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接着说道“令妹聪慧,行事大方得体,更是不肯吃亏。夏参军着实不用担心。” “嘿嘿……大人说笑了。”夏梓堂瞄一眼后面自家妹子的马车,很有些尴尬。 曲江笑呵呵的再次对夏梓堂摆手,说道“令妹就在后面,本官就不耽误你们兄妹了。”说完,便不再多说,招呼随从和车夫,当先走了。 后面送客的,关骁兄弟和曹武又上来和夏梓堂客气一番,关骁对夏梓堂很是热络,直埋怨他没进去一同说话,连声说着失礼。 夏梓堂有上次邵毅的提醒,特别留意了关骁,好在这小子也只是和他比较热络,并未把视线多往夏晏清那边瞟,他这才安心了些。也有心情和他们兄弟多客气了几句。 寒暄之后,夏梓堂告辞,随在夏晏清马车旁边。康掌柜和乔辰生二人,分别回清韵斋店面和窑场做事,夏晏清今天算是提前下工回家。 天气炎热,马车的窗子只覆有一层轻纱,夏梓堂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夏晏清聊着天“随在曲大人身后的两人,有一个要去窑场做事吧?” “是啊。”夏晏清很没情绪的答道。 “那两人一人看起来和善,一人板正严肃。我家小妹气场大,那个板正严肃、不好打交道的,一定派去窑场了吧?”。 夏晏清一个白眼翻向车窗外“乌鸦嘴。” 夏梓堂笑着,一点也不着恼,继续说道“这是人曲大人厚道,关家世代经商,见到官身就要矮上一截。若再给他们安排一个性情乖张的人,关家兄弟和曹武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是这样的吗?”夏晏清怔了怔。难道除了贪图她这里有扩建技术,居然还有这个原因?“曲大人说,那位方大人掌管皇上所用物什的,若是这样,调用他需要皇上同意的吧?” “啊?”夏梓堂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 夏晏清再看看夏梓堂身后,“邵公子大约知道有这么个人吧?”这家伙怎么没来? 夏梓堂也是前后看了看,说道“说好在技术开发处碰头的,结果一直等到你出来,也没见他。” “大约有事耽搁了吧。”夏晏清心不在焉的说道,什么事能让邵毅把他和夏梓堂约好的事情放下的? 夏梓堂这边也甚是不悦,亏他还挺看好这小子当妹婿呢。什么事能比把晏清看好了,不要被关骁惦记上重要的? 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视角掠过之处,似乎忽略了什么。 正把视角再转过去时,身边跟车的护院一扯马缰绳,凑过来提醒道“四爷,那边好像是邵公子冲着您招手呢。” 果然忽略了什么吗?夏梓堂向他刚才忽略之处看过去,只见邵毅很不起眼的坐在一棵大树下的茶摊上,幅度很小的冲着他招手。 “什么事儿啊?鬼鬼祟祟的?”夏梓堂低声自语,然后略弯下腰,冲着车窗里的夏晏清说道,“那边邵毅那厮不知搞什么名堂,你先在这里等下,我过去瞧瞧。” 夏晏清答应一声,略略掀开绡纱车帘,顺着夏梓堂步行的方向看去。 那边,邵毅看起来果真在隐匿着形迹。夏晏清微微皱眉,难道邵毅又发现了上辈子的什么关键人物? 夏梓堂走到树荫下,坐在邵毅身旁,冲着茶摊老汉招手“来碗茶。” 然后用眼神询问邵毅什么情况? 邵毅反而淡定的很,把目光从远处夏晏清的马车那里收回来,反而问夏梓堂“将作监把夏姑娘找去关家作坊,可是有重要事情?关家那小子还算规矩吧?” 夏梓堂很没好气的说道“想知道自己去不久好了?说好的在那里碰头,你小子干嘛了?蹲在这儿是怎么回事?” 邵毅抬了抬下巴,示意接对过一家经营笔墨纸砚的铺子,低声说道“我在去关家作坊的路上看到一个妇人,觉得甚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感觉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就一直跟到了这里。” 夏梓堂听他竟然尾随一个妇人,差点儿就要斥责他无聊,之后才注意到他的语气很是郑重,这才诧异问道“一个妇人而已,看这店面,经营的也不是上等货色。来这里买东西的人,能有多重要?” 邵毅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觉得不妥,总要跟过来瞧瞧结果的。一切正常当然最好,但若是因为疏忽错过了什么,日后岂不是要懊悔。” 这个解释,立即就被夏梓堂接受了。他们在兵马司做事,主要职责就是京城防卫、以及协助顺天府衙,维持京城内部的治安。 若是发现有不对的人或事,当然要严加关注。 就像去年年底踞虎山上,如果不是他发现感业寺有身手不错的人,又有夏晏清告诉他上山路途所见,之后再有邵毅的安排,那次他们说不定就着了贼人的道。 面对那么多恶徒,只有他带着倚风,还不知是否能护得了小妹。 “要不,你留在这里,我去招呼几个兄弟过来,多几个人盯着周全些。” “事情还不知怎样呢,只咱们哥俩儿盯着吧,不要最后没事闹了笑话。”邵毅看着街对面那间小店,再看看夏晏清的马车,有些话他只能对夏晏清讲,别人是万万不能知道的。 他无法表达刚才看到这个妇人时,心中是怎样的震惊。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很受打击 上一世,这个妇人因为有个了不得的女儿,风光无限。 可是,谁也不知道,她那位据说风华无限、美貌无双的女儿是怎么进的宫。只知道云嫔一朝得见圣颜,之后就一帆风顺,宠冠后宫。 而云嫔也一路册封,最后凭借生下十一皇子,受封云贵妃,和皇后之位只差一步。 而这个原本的平民寡妇,册封李夫人的女人,因女儿得宠,成为进出皇宫最频繁的女眷,在宫外被各种权贵推崇,风头无两。 没想到这一世,云嫔进宫之前,他竟然能在京城街巷遇到这个妇人。想想时间,那位一朝沐浴皇恩的宫女的入宫时间,应该是六年后,那位云嫔现在应该不到十岁。 夏梓堂见邵毅端着大茶碗半晌无语,碰了碰他,小声问道“那人进去多久了?修远呢?” 邵毅把脑袋从大碗茶上抬起,低语道“进去没多会儿,我让修远找人去了,一会儿他们来了盯着那妇人,咱们就能走了。” 夏梓堂瞥一眼周围,见只有卖茶老汉守在最远的一张矮桌旁,再没旁人,便继续耳语“你在哪儿看见她的?” “一家绣坊外,我没敢让人去绣坊打听,怕被人察觉。”邵毅说道。 “到底什么事儿啊,不过一个妇人而已,你居然如此谨慎。”夏梓堂讶异。 邵毅又是随意的一眼,扫过那间经营笔墨纸砚的铺子,便把视线收了回来,说道“小心些没不是。” “那倒是。”夏梓堂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开始状似随意的和邵毅说着闲话。 那位卖茶的老汉远远坐着,不时偷瞟二人一眼,心里犯愁这两位官爷怎么还不走啊?就他两人那身衣裳,往这儿一坐,他哪里还有生意?没见这里方圆几十步都没人过来吗? 邵毅那边已经喝完了一碗,敲着桌子喊道“老丈,再添一碗茶来。”同时低声叨咕,“修远那小子,办个事磨磨蹭蹭的,怎么还不过来?” 夏梓堂为求逼真,顺便一口饮尽碗里的粗茶,也让那愁苦的老汉添了一碗。 两人第二碗茶要见底了,那间铺子的纱帘才挑起。一个穿青灰衣裙的妇人,夹着捆扎起来的一卷纸和毛笔墨条,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妇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虽然眼角额头已有皱纹,但仍能看出,她若风华正茂之时,应该是个容颜秀丽的女子,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裙,一个胳膊肘上还打着同色粗布的补丁。 就是这个人吗?夏梓堂看向邵毅。 邵毅点点头,嘴里依然抱怨着那句“修远这小子皮痒了,爷我吩咐他的差事,居然也这么拖拉。” 眼看那女子离开店面,已经顺着街边一路走下去,邵毅皱眉就要站起。 夏梓堂扯他一把,示意一下夏晏清的方向,低声说道“你别动了,我让家里的护院跟着去,咱们这身衣服太显眼。” 邵毅摇摇头,说道“不行,你那是护院,哪里做得来盯梢跟踪的事情?” 如果这李姓妇人的女儿进宫别有隐情,说不定她周边已经有人在替她经营。一个不小心被发现,那就真的打草惊蛇了。 正说着,街对面巷子走出一个不起眼的人,先是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往妇人的方向而去。 邵毅重新坐下,端起茶碗,把碗底的茶喝干,才问夏梓堂道“还渴吗?喝饱了咱就走吧。” 两人这时都不着急了,夏梓堂慢条斯理的把碗放下,这才站起,抖了抖袍子的前襟,一边迈步,一边说道“走吧。” “二位爷走好。”卖茶老汉分明是送瘟神的声音。 邵毅路过老汉那张桌子时,抖袖子丢下一角碎银,摆摆手制止了老汉跟上来感谢,追着夏梓堂走了。 夏晏清那边,倚风已经看到夏梓堂比划的手势,招呼车夫往前,速度不快。夏梓堂和邵毅两人溜达着,跟在马车后面。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夏梓堂问道。 邵毅说道“让知睿把她家底摸个清楚,我再想想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还是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合着你压根儿就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兴师动众的跟着一个寻常妇人?”夏梓堂万分嫌弃。 邵毅“四哥你要相信我的直觉嘛,万一这妇人真的不寻常呢。” 直觉吗?夏梓堂顿了顿,这小子好像还真有这东西,两年时间升职好几级,也不全是走了皇帝的门路。这小子差事办的也是真好,总能在别人想不明白的时候,发现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行,若这妇人有什么不对,你可得告诉我。” “那是当然。”邵毅说道。这不是敷衍,他打算适当的把一些事情告诉夏梓堂,若总是瞒着,会越瞒越多,这是面对大舅哥和岳家呢,以后怕是不好收场。 “夏姑娘那里呢,曲江把人找去有什么事儿?”邵毅转而问道。 “说是池窑的施工图出来了,三日后,将作监将派人去窑场和关家作坊,指导池窑施工。”夏梓堂说着,忽然想起那个姓方的将作监工匠,“派往关家那边的工匠多一些,咱们窑场这边,只有三个人,一个叫方朝生的人领头。” “啊?”邵毅诧异了一下。 “你果然知道这人?” 邵毅说道“这人是将作监方面直接伺候皇上所用器物车轿,这事儿……莫不是皇上指派他去窑场的?” 夏梓堂脚步顿了一下,这是干嘛?偷学自家小妹的技艺?还是监视小妹是否有藏私?亦或是去窑场偷学别的技艺,类似琉璃摆件、玻璃器皿、琉璃瓦? “这人怎么样,好打交道不?”夏梓堂已经在替自家小妹犯愁了,这方朝生若真是皇帝派下来的,他说的话那是能直接告诉皇帝的吧? 邵毅见他立即愁肠百转,不由笑道“你怕什么?那不是还有曲江吗?曲江一向很推崇夏姑娘,玻璃技术开发之后,朝廷要分去一半收益,派来做事的人却只有三个,夏姑娘一定不肯吃这个亏。曲江愧对夏姑娘,一准儿给夏姑娘说好话。” 夏梓堂很是不悦的盯了邵毅好几眼,差点儿因没看路,踩上一块石头,心里却是酸溜溜的。 他刚才听夏晏清说起,她的确在这件事情上向曲江讨了个承诺,以后有事,可以找曲江帮忙。 他这个当哥哥的,要自家妹子告诉,才能知道的事,邵毅却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猜出来……很受打击的有木有?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单独说话 邵毅被夏梓堂很是哀怨的瞪了好几眼,不明所以“怎么,可是我说错了?” 夏梓堂转开视线,娘的,你小子要是说错了,我这儿还纠结什么嘛? 再充满敌意的斜着邵毅,心下止不住的狐疑难道这小子和自家小妹,还真做到心有灵犀的程度,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不成? 这时,距离午时还有好一段时间,他们也不着急,溜达着转过两条街。 直到修远从后面骑着马上来,把手中牵着的一匹马的马缰绳递给邵毅,邵毅和夏梓堂哥俩才骑上马,随在马车一旁,一行人加快了速度,往吉水巷夏家而去。 从刚才马车在路边停下,夏晏清就不声不响的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的纱帘,远远看着坐在树荫下捧着大碗喝茶的夏梓堂和邵毅两人。 一直到两人牛饮了两大碗,站起离开,她也没看出周围有什么异动。 好像真就是夏梓堂看见路边喝茶的邵毅,过去陪着喝了两碗一样。喝完了,解渴了,两人便起身离开,很正常的样子。 可她却是知道邵毅的,既然和夏梓堂约好了去技术开发处接她,如果没有特别的事,邵毅不可能爽约。 而且这家伙一个人坐在路边茶摊喝茶,向来形影不离的修远却不见踪影,直到刚刚,才不知从哪里溜了出来。 绝不可能没事。 有心想问一问虽随在马车一旁的邵毅,可马车里有心容和心秀,马车外车辕上还坐着车夫,周围有夏梓堂等人…… 可是,这要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她这岂不是一直寝食不安了? 夏晏清侧头,视线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心里却琢磨着,找什么机会问问邵毅。 一直走进吉水巷,进了夏家大门,夏晏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眼见得马车就要往二门那边拐过去,而夏梓堂已经下了马,正在车窗外冲着她摆手,看那样子,打算和邵毅一起回转向外了,想来他们还得回去当差。 夏晏清不由得着急“四哥……” 夏梓堂停住脚步“怎么了?小妹还有事?” 已经进了自家院子,夏晏清也没那么多讲究,直接掀开车帘,从车上跳了下来。 慌的夏梓堂连忙跨上两步,扶住她的胳膊,埋怨道“急什么嘛,有话慢慢说,你这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往下跳,万一崴了脚可怎么办?” 夏晏清翻了翻白眼“哪有那么娇气?”这就是跨栏的高度,她要是从这种高度跳下来还会崴了脚,还有脸见人吗? “什么事儿?”夏梓堂催促道。 “这个,我有几句话想和邵公子说。” “啊?在这儿吗?”夏梓堂皱眉,一边向四周看了看。虽然是自己家,可是让小妹和邵毅单独站在这里说话,也很不好看。 “我真有事,得和邵公子单独说几句话。四哥,我知道你最疼小妹了,帮个忙啊。”夏晏清目光殷切的看着夏梓堂。 夏梓堂还真抵挡不了这个,“你说他一个外男,你能有什么事和他单独谈?父亲一早就说了,不让你俩单独相处,你说你这,你这不是让四哥为难吗?……行行行,就是说也不能在这里啊,去待客厅吧,哥哥我给你俩望风还不行吗?走吧!” 看着夏晏清殷切的神色转为愁苦,夏梓堂立马就投降了。 说着话转身,夏晏清颠儿颠儿的跟在身后,心容和心秀二人紧随其后。 夏梓堂转身之时,还万分不乐意的瞪一眼邵毅,恶声恶气的说道“还那杵着干什么?跟我走。” “哦,好好好。”邵毅完全不明白状况,但见夏晏清也跟在夏梓堂身后,忙也跟了上去。 三人坐在客厅里,夏梓堂很是无奈,吩咐伺候的小厮“带着心容两人泡茶来,还有点心,有备着吗?麻利点儿,端两碟上来。”语气有点暴躁的意味。 夏晏清假装没听出来,视线转向一侧的博古架“这几个玻璃插屏摆这里了啊,还挺好看呢。” 通常和父兄说事,都是在夏珂的书房,外院待客厅她还真没来过。不过,博古架上摆放玻璃插屏终究不如琉璃摆件。 “待我回去和工匠师傅商量,做一个有意境的琉璃摆件,一定比玻璃插屏看着好。”继续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邵毅见夏梓堂一直眼神儿不善的冲着他,想缓和一下气氛,“之前不是找乌金石吗?” “找到了吗?”夏宴清立即回神,这是正经事,“零星的还是很多?你有没有雇人挖挖看?” 夏梓堂神色也有了缓和,原来真有事啊。 “零星的找到不少,选了几个地方挖,深浅不同的都有挖出来。现在他们已经在那几个地方做了记号。现在正筹备着雇几辆马车,运乌金石返程呢。”邵毅说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有没有让他们试试燃烧?不知道好不好用。”夏晏清大喜,这是找到煤矿了吧?不知煤炭品质怎样,千万不要是那种没什么热量、烟又多的。还有矸石多的那种矿,这种生产力低下的挖矿,很不划算。 邵毅笑着说道“试过了,点燃时困难些,需要柴火烧好一阵子才能烧起来,但点燃之后就比木材好太多了,耐烧的很,火力也旺,用于熔制玻璃的话,省下的木柴就多的多了。” “嗯嗯嗯,这个好,大约试用池窑时,乌金石也能到了。”夏晏清连连点头,听着还不错。 这可解决大问题了,她那一世的蓄热式连续池窑,用的就是煤炭。池窑技术又多了一分保障。 夏梓堂一旁听着也觉高兴,看邵毅不顺眼的情绪也减了几分,见茶水点心都端上来了,便挥退了丫鬟小厮,自己也找了个借口,出去寻东西,待客厅留下邵毅、夏晏清两人。 夏晏清从门上的玻璃看到心秀守在门外,便放心的问邵毅道“路上那是怎么回事,怎么看着你像是在蹲守什么人似得?” 这时的邵毅没有了应付夏梓堂时的谨慎,低声说道“我在路上遇到一个妇人,那人在上一世极是显赫,是皇上宠妃云贵妃的母亲李氏。云妃生下十一皇子之后,晋封贵妃,李氏受封夫人。” 夏晏清眨眨眼,不解道“那又如何?”皇帝宠爱妃子,人家那是家事,宠妃的母亲显赫也情有可原。 邵毅摇头,说道“我刚才看见的李氏衣着贫寒,家境应该不怎么样。被皇帝宠幸初始的云嫔就风华无限、才貌俱佳。这若说不是从小教导所致,那个肯信? 李氏一个平民寡妇,为什么要这么下大力气培养女儿?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家境,哪里护得住这样的女儿,不怕招祸吗?”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打听到的消息 夏晏清听了邵毅的解释,立即明白了。r/> r/> 和现代不同,在没有人权保障的古代,女子生的国色天香不见得就是好事。r/> r/> 平民百姓之家有这么个女儿,其实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理智一些的人家,甚至都不敢娶这样的女子进门,唯恐给家里惹祸。r/> r/> 邵毅说的这个妇人,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家境寻常,却在大力打造一个世界小姐级的女子,这种用心着实值得人玩味。r/> r/> 古代可没有选美这么一说,选妃、选宫女倒是有的。r/> r/> 可是,李氏若是平民百姓,她怎么敢保证,她女儿就一定能送进皇宫?r/> r/> “你怀疑那位云贵妃,孩提时代就被有心人培养,打算以后送入皇宫,阴谋些什么?”r/> r/> 邵毅点头“是,她现在这样带着一个女儿过活,很有可能是为了经营一个清白的、不让人怀疑的身份。”r/> r/> 夏晏清下意识的点头,贵圈真乱……以她的思维能力,有点儿跟不上这种节奏。r/> r/> 邵毅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上一世,皇后去世之后,皇上没再重立皇后,皇宫事务由德贵妃和云贵妃共同掌管。云贵妃受宠十几年,在宫中更有话语权,而且时时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也是她。”r/> r/> 夏晏清认真听着,接下来,应该就是邵毅以这个发现为基础,做出的推测,大约很重要。所以他刚才看到那姓李的寡妇,才没有吩咐修远去处理,而是亲自跟了上去。r/> r/> “虽然云贵妃受宠,但皇上传位太孙的打算却没变过。随后的十几年,皇上倚重的大臣是宁国公和夏大人,就是伯父。我想着,伯父和你四哥、以及宁国公,是皇上给太孙扶植起来的班底。但是。皇上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突然暴毙了……”r/> r/> 邵毅看向夏晏清,打住了话头。r/> r/> 但是夏晏清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有人不愿意看到太孙继位这个结果,于是提前动手了。r/> r/> 皇帝暴毙,事发突然,让很多人措手不及,想来也没什么遗诏可以公布。于是,靖王入局了,夏珂和夏梓堂也入局了,最后收拾残局的……r/> r/> 邵毅一直怀疑是成郡王。r/> r/> “你的意思,上一世,皇上暴毙,有可能是那位云贵妃下的手?”夏晏清把声音压得很低,后背直冒凉气。r/> r/> 这相当于为了给儿子争家产,害死了丈夫。r/> r/> 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是自古以来,为了那张九五之尊的皇位,兄弟阋墙、父子相残那是常见的事情,皇后毒杀皇帝的,也不是没有。r/> r/> 另一个时空,吕太后为了能长久把持朝政,享受那种高高在上的皇权,甚至用人彘恐吓儿子。儿子吓死了,然后这位母亲也不知有没有愧疚和悔恨,接下来畅快的继续把持朝政。这可是最无私的母子之情呢,也这么经不住考验。r/> r/> 可以说,这张皇位具有一种非凡的魔力,真的能够泯灭亲情。r/> r/> 邵毅点头,说道“只有这样才够合理。即使皇上突然驾崩,又有靖王掀起的京城乱局,但庆元年间国泰民安,除了靖王,皇上还有别的皇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成郡王登上皇位。r/> r/> 如果云贵妃是成郡王安排的人,用他的力量收拾残局,拨乱反正,扶持十一皇子即位。之后,有大功的成郡王,因皇帝年幼,把持朝政就顺理成章了。经营几年时间,把朝堂清理一遍,再弄出个什么意外,取而代之应该不成问题。”r/> r/> “这用心,可够深沉的。”夏晏清感叹,争夺皇位,果然需要长期投入才能见分晓,“知睿那里行不行啊,若这件事真是有人经营,一定安插在她们身边,千万不要被人发现异样。”夏晏清长吁了口气,。r/> r/> 邵毅坐直身体,抖了抖袖子,闷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这才感觉轻松了些。r/> r/> “嗯,知睿一向很小心,李氏终究居于市井小民之中,事情应该容易打听。”r/> r/> 晚间,夏梓堂散衙回来,已经带回知睿打听到的消息r/> r/> 那位妇人果然姓李,是个寡妇,不单单有个九岁的女儿,还有婆母张氏和她们一起。r/> r/> 祖孙三代靠李寡妇绣娘的手艺过活。r/> r/> 家中出入的只有李寡妇和张氏,女儿云儿几乎不怎么出门,和邻里来往也较少,只偶尔和邻居家一个叫巧珍的女孩子一起说说话。r/> r/> 听说李寡妇夫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后来子弟没有能撑起家业的,家道渐渐败落。但张氏依然知书达理,举止言行和市井之间的妇道人家很不一样。r/> r/> 据说,云儿平日里都是跟着祖母研习书画,邻居家的巧珍也常看见云儿和张氏下棋。r/> r/> 夏梓堂之所以急吼吼的把事情告诉夏珂,是因为夏珂知道自家女儿在外院待客厅,和邵毅独处了一段时间。r/> r/> 虽然时间不长,但他已经明确表示,如果邵毅有事需要见夏晏清,必须有兄长陪同,而夏梓堂却置若罔闻。r/> r/> 夏珂的书房,夏梓堂苦着脸,抱怨道“小妹她坚持,说有几句话一定要单独和邵毅说……我这不是拦不住吗?”r/> r/> 说着话,还求助的看向夏梓希。r/> r/> 夏梓希哪里会给他解这个围?男女大防,一个不好,那是会要了女子的命的。当即扭头,假装没看到。r/> r/> 夏梓堂错了错牙,却也没办法,只得向夏珂认错“儿子知错了,以后绝不再犯,父亲您相信我。”r/> r/> 夏珂拧眉看着他,对他的保证持怀疑态度,却也知道他这是疼爱妹妹,不忍见妹妹不开心。r/> r/> “你可问了邵毅,晏清和他说了些什么?”夏珂沉着脸问道。r/> r/> 这话他却是不好问夏晏清的,女孩子家的,质问到面上,万一女儿挂不住怎么办?而且,若女儿执意不说,好像他也没别的办法。r/> r/> 所以只能在邵毅这里下手,男孩子嘛,皮糙肉厚的,威逼利诱一下没什么关系。r/> r/> “这个……”夏梓堂居然迟疑了,视线飘忽,左瞟一眼、右瞟一眼,迟迟没有下文。r/> r/> 夏珂心一沉,怒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还真做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不成?r/> r/> 夏梓希的眉头也皱起来,晏清做事向来有分寸,应该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啊,阿堂这小子这是什么表情?r/> r/>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忘了统一口径 夏梓堂被夏珂一双利眼扫过来,后背就是一紧,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就是……就是小妹硬要从邵毅口中问出,他为什么没去关家作坊,却在路上滞留。”r/> r/> “……”夏珂和夏梓希互视一眼,感觉不妙……这怎么听着像女孩子对亲近的人蛮横撒娇的意思呢?r/> r/> 这话还真是邵毅说的,他之前很坏心眼儿的,没和夏晏清对口风。直到他和夏梓堂回到兵马司,夏梓堂拎着他的脖领子问他,和夏晏清说了些什么。r/> r/> 他就是这么告诉夏梓堂的。这么说很有误导性,但是,就算事后夏晏清责问过来,他也能解释得过去。r/> r/> 他俩单独说话,总得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r/> r/> 耍小女儿脾气,硬揪着他问路上发生了什么?因为不好让外人看到她的这种态度,所以才要避开人。r/> r/> 多好理由,否则,要怎么解释?r/> r/> 邵毅窃喜,这是阿灿给他的机会,他若是不懂把握,怕是老天也看不过眼呢。r/> r/> 现在只看岳父大人和舅兄是否给力了。r/> r/> 夏珂的眉头这时已经拧成一个疙瘩,“邵毅怎么说的?他把他觉得那李姓寡妇不对劲,跟踪并派人查探的事情,都告诉晏清了?”r/> r/> “告诉了。”夏梓堂一脸的无奈。r/> r/> 这一刻,夏珂的关注点已经从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转移到邵毅把他发现的李氏的蹊跷,告诉了自家女儿。r/> r/> 邵毅再扫一眼两个儿子,正巧就对上夏梓希看过来的视线,其中果然就有很深沉的疑虑。r/> r/> 再看夏梓堂,眼神依然清亮,其中只有些许的懊恼和无奈,别的却是没有了。r/> r/> “回去吧。以‘君子当谨言慎行’为题,写一篇策论。”夏珂对夏梓堂说道。r/> r/> 夏梓堂脸立即就垮了下来,试图讨价还价“这个,怕是今日整晚也写不完啊。要不,我蹲半个时辰马步成不?”r/> r/> 没想到,夏珂这次居然答应了“行吧,看在你这次是初犯,就依了你的意思。若再有下一次,定不轻饶!”r/> r/> 夏梓堂大喜“行行行,儿子一定遵父亲之命,以后绝不敢再犯。”说着就往后退,生怕夏珂改主意似得。r/> r/> 还没等他转身,夏珂便开口喊住他,说道“今日邵毅盯梢李氏之事,以后就不要提了,你就当没这件事,任何场合都当做不知。”r/> r/> 夏梓堂立即顿住,挨个看了父兄面上神色,好像其中真有事呢。r/> r/> 但鉴于自己是武将,直肠子是应该的,便也不多纠结,郑重答应下来,转身出了书房,去做他那蹲马步的功课了。r/> r/> 书房里只剩下夏珂和夏梓希,夏珂问道“邵毅说的这件事,你怎么看?”r/> r/> 夏梓希的脸色已经不像夏梓堂在时那么轻松,神色间很是凝重,说道“这李氏怕真是有问题。就算那肖家祖上真是读书人,可如今三个老弱女子混迹市井之中,却如此严加管教小女孩,还学的什么书画手谈。若是想日后把女儿送去青楼倒也罢了,若不是,一定所图甚大。”r/> r/> 没有哪家百姓,把女儿教的琴棋书画俱佳,却是要嫁入同样贫寒人家的道理。r/> r/> 难道是给权势之家做妾?那也不对啊,把女儿送给大户人家做妾,除了送入时能拿到一笔好处,之后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妾,那是半个家奴,连亲戚都不配有的,那岂不是白养了这个女儿?r/> r/> 夏珂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是啊,平民之家,什么能支撑她实施偌大的图谋?”r/> r/> 夏梓希说道“看来只有再找邵毅问问了。他既然能留意到李氏,想来还是有些缘由的。阿堂说的,邵毅经常有别人没有的敏锐,这当然有可能。但捕风捉影,也总得有风才能去捉。”r/> r/> “嗯,这事儿内情如何还不确定,不能让阿唐知道此事。还是你去办,就这一两天,你找邵毅去个安全的地方小酌,问清楚这件事的原由。”夏珂说道。r/> r/> 夏梓堂应下,想到夏晏清时,再说道“以小妹的性情,既然邵毅已经说了路上跟踪李氏,怕是小妹以后还要问邵毅后续的事情,到时该当如何?r/> r/> 还有,邵毅能把这种事告诉阿堂,其实也就等于间接告诉了父亲,再有他对小妹的上心,可见他是真想融入咱们家的。今日小妹不避嫌的找邵毅问话,是否小妹对邵毅也有意?”r/> r/> 对于这个,夏珂已有打算,他说道“今日晚了,明日我找晏清,把这两件事给她说说。”r/> r/> …………r/> r/> 夏晏清后知后觉的,在这天晚上将要入睡时,才想起在外院找邵毅单独说话,没和邵毅统一口径。r/> r/> 如果两人被分别问起他们说了什么,岂不是会说岔了?r/> r/> 同时,也意外夏珂明确表示过,她和邵毅不能单独见面,可事情发生在家里,老爸居然没问她这事儿,挺奇怪。r/> r/> 第二天自是一日无话,夏晏清倒是还惦记着统一口径的事儿,但没理由的情况下,她不好找邵毅来窑场。更不要说,即使邵毅来了,也同样要有夏梓堂或夏梓希陪着。r/> r/>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等看吧。也许老爸公事繁忙,她和邵毅说话的时间又不长,这事儿就此揭过也说不定。r/> r/> 哪知道这天从窑场回来,刚进门,就有夏珂的小厮石头在大门里等着她,“老爷有事,请姑奶奶去待客厅说话。”r/> r/> “哦。”夏晏清应了一声,随即察觉,夏珂这次居然没叫她去书房,而是要去待客厅。r/> r/> 大概是心虚的缘故,夏晏清立即想到昨天和邵毅单独说话,就是在待客厅的。r/> r/> 昨天公务繁忙没顾上,所以把事情挪到今天了吗?r/> r/> 待客厅门外,石头很客气的请夏晏清和心秀心容进去“姑奶奶、两位姐姐请进。”r/> r/> 夏晏清翻了个白眼,这就没错了,让心秀和心容也进去,一准儿是找她秋后算账的。r/> r/> 待客厅里,夏珂坐在主位,夏晏清比平日规矩的多,很标准的上前行礼。r/> r/> 夏珂示意下首一张椅子“坐吧。”r/> r/> “谢父亲。”夏晏清很有礼貌。r/> r/> 夏珂看向站在夏晏清身后的两个丫鬟,淡淡说道“你二人一直贴身伺候姑奶奶,难道不懂男女大防?昨日姑奶奶和邵公子说话,你二人在哪里?”r/> r/> 这还是心秀和心容第一次被夏珂问话,再加上夏珂一向严肃,在家中积威甚重,如今被问责,两人立时就腿软了。r/> r/> 好歹还能从夏晏清身后挪出来,当即跪倒在地,心容打头,心秀跟着,请罪道“是奴婢的错,没有陪着姑奶奶,请老爷责罚。”r/> r/>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被愉快的误解了 夏晏清一看这种情况,不由得撇了撇嘴,犯错的是她,夏珂却拿丫头开刀,都是这么老套的做法吗? 要是一有事就要丫鬟顶缸,她以后还怎么混? “父亲……”夏晏清叫了一声,就要站起来和心秀二人扎堆。 夏珂看向她,“有什么话坐着说。”语气很淡,却把夏晏清听得缩了缩脖子。 “父亲,这事儿……心容和心秀也是听命行事,着实怪不得她们。” “那应该怪谁?”夏珂问道。 “……这个,都是我的错。”夏晏清说道,很是心不甘情不愿。 不过是和人单独说了几句话,这有什么错啊?保护权懂不懂?尊重人权懂不懂? 夏珂看她那百般不乐意的样子,不由得失笑“看看你这不情愿的样子,是不是觉着自己没错?为父今天要告诉你的是,如果昨日的事情被心有恶意的人知道,再添油加醋的宣扬开来,即使我们都知道这两个丫头是奉命行事,很无辜,但为了做出个姿态,最终受发落的还是她们。轻则打板子,重则发卖,再严重些,打杀也不是没可能。” 跪在当地的心容和心秀下意识的抖了抖。 夏晏清皱眉,哪有那么严重? 再看心容心秀两人,动辄就跪地请罪,给人当奴才真的不容易。 虽然夏珂说的有点危言耸听,反正她和夏珂打交道这两年多,认为他做不出打杀丫鬟的事。但这个时代还真是这样,主子犯错,最后背锅的自然是下人。 夏珂继续说道“为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要让伺候你的下人难做。” 夏晏清闷闷的看夏珂一眼,这就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吧?她又不是小孩子,被他晕乎一句好孩子,就会找不到北。 但该答应还是要答应的,夏宴清很是郁闷的“嗯”了一声,算是表了态。 夏珂知道夏晏清的性子,虽然这一声答应并不如何坚决,但有这一声,以后做事应该知道分寸了。 安心了些,便不再追着夏晏清说教,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心容心秀二人,说道“你们是贴身伺候姑奶奶的,姑奶奶行事有差池,身为心腹,你们应该提醒、应该阻拦。这些你们都做了吗?” 心容和心秀本就忐忑,被夏珂这么一问,更是无从解释,只能再次磕头认错“是奴婢的错,没尽到奴才的本分。” 提醒?阻拦?她们还真没有过这种想法。 心容倒是有男女大防的概念,但自家姑奶奶和别家女子不一样啊。 再加上昨日前半晌的情形,姑奶奶要单独和邵公子说话,这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昨日四爷也在,不但同意了,还帮着望风的。 心秀就更不用说了。自从姑奶奶嫁入王家,被王晰那厮刺激的起了倔强之心,之后每一件事都做的惊天动地,她就对姑奶奶死心塌地了。 在她看来,自家姑奶奶就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哪里还能想起提醒和阻拦这种事?完全没可能嘛。 现在被老爷提起,才想起姑奶奶才过二八年华,着实不能把名声当儿戏,两人还真的被惊起一头冷汗。 夏珂冷着声,继续说道,“姑奶奶若是有了差池,无论是谁吩咐导致的结果,其中都有你们的不尽心。以后用心伺候姑奶奶,只有你们姑奶奶安然妥帖,才有你们的平安喜乐。” 心容心秀两人连连磕头称是,夏珂才说道“行了,起来吧,记着不能有下一次了!”说着话,还扫了夏晏清一眼。 夏晏清连忙赔笑“不会了,不会有下次。” 以后的确不能有这种情况了,再需要单独说话时,那得做的周密些,除了她身边的人,其余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才行。 心容二人起身,站回到夏晏清身后,各自捏了把汗,看来以后不能这么不带脑子做事了。 她们是姑奶奶的丫头,当然要听姑奶奶的话。为了姑奶奶好,多些提点、考虑周全些,却是她们这些奴才应该做到的。 但是,她们跟着夏晏清近三年,违背夏晏清心意、阻碍她做事,她们自问,一定做不到那样。 再说,她们也信得过夏晏清,只要夏晏清好好的,就不会把她们置于险地。但若夏晏清自己已经有了危难,那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还用想什么险地不险地的必要吗? 夏珂把夏晏清主仆三人各自敲打一遍,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很是随意的说道“这么长时间了,除了邵毅,也没见你需要和哪个单独说话的。既然如此,不如早些整顿心情,想想再嫁之事吧。” 夏晏清这里,见夏珂这番敲打结束,也端起茶盏,打算喝两口茶安慰一下自己的情绪,冷不防被夏珂这么一句,差点把茶盏扔了,“什……什么?” 心秀心容两人也是瞪大了眼睛老爷这是说的什么?姑奶奶和邵公子倒是时不时的会单独说话。但是,好像每次说的都是正事,从未见二人神色间有过温情或者别的什么啊。 哪知夏珂压根儿就没想着回答夏晏清,而是从另一个方向继续阐述这个想法“虽然你和邵毅打交道已经两年多,彼此相知。可是,男人有男人的事情,他不主动提起的事,那就是不方便告知你,或者怕你担心,你不可太任性。” 夏晏清更懵了,这又是哪儿和哪儿?不带这么有想象力的吧?还彼此相知?好好的事儿,怎么让她老爸说得就暧昧了呢? 她昨天问邵毅的事情,那是很重要、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好不好? “什……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这两次都磕磕巴巴,以问代答,夏珂就错会意了,以为她这是被戳破了心事,不好意思了。 为了怕女儿太过难堪,立即转开话题“昨日邵毅在街边之事,你就不要再追着他问了。如果需要你知道,为父和你二哥会告诉你。若不对你说,这事儿就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你一个女孩子,不用承担那么多沉重的东西。” 夏晏清眼眸闪了好几闪,最终也没敢再说话。 看起来,夏梓堂或者夏珂已经找邵毅问过,他们单独谈了些什么? 问题是这事儿牵扯到邵毅的上一世,这么诡异的事,邵毅绝不可能告诉他们。若仅仅是跟踪李寡妇,她完全可以当着夏梓堂的面问邵毅,根本用不着把人都赶走啊。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跟进 夏晏清奇怪、且拿不准,邵毅用怎样的回答,让夏珂相信她找邵毅单独谈话,必须避着人的?r/> r/> 奈何她没和邵毅统一口径,现在是真不敢多问,生怕两人说差了。r/> r/> 看着夏珂时不时瞥向她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夏晏清心里猫抓似的难受。r/> r/> 结果,她这万般纠结的模样看在夏珂眼中,更坐实了邵毅回答夏梓堂的话,就是他和夏梓希理解的那个意思。r/> r/> 唉,女儿的确是旷世奇才,但终究还是要嫁人了。邵毅那小子,得多花些心思,找找看他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夏珂很有些惆怅。r/> r/> 再惆怅,女儿也得嫁人,夏珂整顿情绪,继续说正事“嗯,还有将作监派驻工匠的事情。为父之前没怎么留意将作监的内部事务,今日我让人打听了,那方朝生人品不错,手艺在将作监也是首屈一指,只是性格孤直了一些。r/> r/> 也许不好打交道,但却不会耽误差事,若论研讨技艺,这样的人比阳奉阴违的人更让人安心。你只管照常做事,别的不用担心。”r/> r/> “是,谢谢父亲替女儿操心。”夏晏清说道,心里替自己庆幸。r/> r/> 如今的朝堂上,因为李家撺掇御史闹出来的事,还有皇帝暗示中书省的那个职位,父亲在朝堂上本就格外惹人眼,却还要以为她的事,去打听将作监的工匠。r/> r/> 将作监那么敏感的部门,里面大多事务都和皇宫有关。若是让人知道夏珂窥探将作监内部,再被人利用,在皇宫内搞出些事情,怕是又会给人兴风作浪的机会。r/> r/> 可以想象,夏珂说的轻描淡写的打听,一定很花了些心思,才敢实施的。r/> r/> 夏珂继续说道“还有池窑技术,既然将作监已经出了图,若是能早些完成,便赶赶工,早些弄出来吧。技术出来了,让朝廷有个能征税的由头,那些人也就不在你这里使手段了。”r/> r/> “嗯,我会尽力的。”r/> r/> …………r/> r/> 有了夏珂打听到的事,夏晏清倒也不太在意方朝生是个什么脸色了。r/> r/> 她怕的是,将作监派给她的,是个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奸邪小人。若是这种人,不但会在池窑技术上出头拔尖儿,打压别人,更会在皇帝跟前搬弄是非。r/> r/> 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她真怕皇帝因此对她有了恶感,影响她以后做生意,更怕因此连累了父兄的前程。r/> r/> 现在好了,只要方朝生的人品没问题,别的就都好说。r/> r/> 只要是人,就会有缺点。她这是研究玻璃池窑技术,用的是技术,方朝生正是具备这种优点的人。脾气嘛,能发起来的才是脾气,发不起来,那就不是。r/> r/> 于是,夏珂找夏晏清谈话的第二天,早早来到清韵斋窑场做准备工作的、以方朝生为首的三个将作监工匠发现,清韵斋这位东家的言行举止之间,很是风轻云淡了些。r/> r/> 即使对上方大人的那张臭脸,也没事人一样。该说的话照说,该做的事照做,丝毫不受方朝生的脸色影响。r/> r/> 说起来,方朝生还真是个做事的,得知清韵斋窑场已经具备大多数池窑材料之后,不等曲江说的三日后,在三方谈过的第二天,就来窑场驻扎了。r/> r/> 窑场内,都是清韵斋自己的人,池窑施工位置在扩出来的那片地方,这三个外来人在窑场的行走倒也不怎么受限制。r/> r/> 除了琉璃作坊和打磨作坊,严令不允许方朝生等人靠近,别的地方都得到通知,可以把三人视作自己人。r/> r/> 这三位似乎得到过曲江的告诫,在窑场并不乱走。但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受限制,也着实让他们舒服了些。r/> r/> 眼看着方朝生已经分派他带来的两个下属工匠、和清韵斋十几个工匠开始动工,夏晏清每日也花不少时间在修建池窑的作坊巡视,观看进度的同时,也对照图纸,验看施工效果。r/> r/> 虽然现在刚开始做基础,但按照基础轮廓,再和图纸做对照,倒也能把建成后的外形和结构想象个大概。r/> r/> 还有乌金石,也就是煤炭,若真如邵毅所说,是无烟煤或者半烟煤就好了。r/> r/> …………r/> r/> 清韵斋窑场的池窑修建走上正轨,邵毅那里,暗地里盯着的事情也查出些眉目。r/> r/> 这天,京城城西刘家桥那边的一个集市,一伙混混和两个屠夫起了争执。两个衙役赶来喝止不住,就近报到兵马司,邵毅领了十几个人过来处理事情,正巧遇到夏梓希路过这边。r/> r/> 纨绔出身的邵毅处理这种事情很手熟,一上来,二话不说,先把两边人各踢倒一个。他后面的兵士跟着上前,一通吆喝,把人围住。r/> r/>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按照通常惯例走程序即可。r/> r/> 邵毅却没跟着兵士一起回转,而是和夏梓希站在路边说话。r/> r/> 修远和夏梓希的长随凭栏,两人一边一个站在两步远的地方,似乎很无聊,漫无目的的看着周围。r/> r/> 就像那日摆茶摊儿的老汉想的那样,邵毅这身兵马司的官服,自带回避属性。街道两旁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却没一个靠近他们几人的。r/> r/> “承安那日盯着的李氏,似乎的确有些问题。不知这几日是否还有注意?”夏梓希问道。r/> r/> 邵毅把事情告诉夏梓堂,其实也打算让夏珂父子同时跟进这件事。r/> r/> 当即也不做隐瞒,说道“李氏的邻居,就是那个和肖云儿来往的巧珍一家,和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应该是专门照看肖家的。”r/> r/> 夏梓希挑眉,“可是又发现了什么?”r/> r/> 邵毅面上带着微笑,似乎正在和友人闲聊,说话却极是郑重“有发现。肖家周边邻里都知道,李氏靠卖绣品,维持家中生计和女儿学习用度。在李氏卖绣品的绣坊,看过李氏的绣品,手艺极好。但是……”r/> r/> 邵毅看向夏梓希,这次,他面上浮起的笑容却能直达眼底“但是,我府中护卫跟踪巧珍父亲王飞虎的时候,发现王飞虎暗中和人交换绣品……我怀疑,李氏的绣工大约不足以维系她们家中用度,所以她卖出的绣品,应该另有出处。”r/> r/> 夏梓希也是面带微笑,心中却凛然如此大费周章,怕是其中真有大图谋。r/> r/> “提供绣品的人,你跟住了吗?”夏梓希问道。r/> r/> 邵毅牵了牵嘴角,眼中有一丝夏梓希不太理解的讥讽,他说道“那人是成郡王府在京郊的庄子的人。”r/> r/> 如此看来,大约还真如他想的那样,这位肖云儿就是成郡王培养的、谋害皇帝的人。r/> r/> 摄政王吗?取而代之吗?他这次重生,果然就是来改变这一切的吧?r/> r/> 如果从远处看来,夏梓希的面色不变,可视线却在瞬间锐利起来“你能肯定,那真是成郡王庄子上的人?”r/> r/> 邵毅点头。r/> r/>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美妙的误会 夏梓希虽然没有踏足仕途,但他终究是官家子弟,而且云山书院聚集的文人墨客也多。无论哪个圈子,只要提起成郡王,众口一词那是名士。 这个视功利如粪土、只谈风花雪月的逍遥王爷,却如此费尽心机培养一个女孩子,怎么看都和他表现出的淡泊不相符。 如果是小户人家或者寻常官员,培养这样一个女子,还可以说是为了将女子养大,送到什么地方或者送给什么人换取利益。 成郡王那样风轻云淡、飘若谪仙的皇家宗亲,断不应该做这样的事。退一万步来讲,逍遥王爷也是人,要维系王府的奢华和尊贵地位,也做了这种事。那么,培养的这个女子就只有一个去处——送入皇宫。 但是,成郡王完全可以把这个女子秘密养在府中,养成之后,在适当的时候,把她进献给皇帝。 而现在这样挖空心思,把这女孩子养在市井之中,安排许多人在其中周旋,不让郡王府和李氏有所接触,其目的就耐人寻味了。 夏梓希越想,心情越是沉重。 庆元皇帝算是个明君,继位之后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幺蛾子,循规蹈矩、严格执行大梁朝各种律法制度。皇帝本身也没表露过什么明显的个人喜好,大臣们也就没机会投其所好的钻营。 如此十几年下来,百姓安定,政局平稳,展现出多年以来少有的兴盛之势。 要说庆元年间唯一不安定的因素,就是储君之位。 太子过早去世,而皇帝又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皇子,于是,各种势力蠢蠢欲动。 太子去世之后,皇帝就给太子唯一的儿子太孙的名号,并封燕王。很多大臣都认为,这是皇帝在表明态度,他想把皇位传给太孙。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皇帝屡次命邵毅带太孙出行,而太孙出行每次的落脚点都和夏家有关。 紧接着,皇帝就对夏珂和夏梓堂多次封赏,还把他的长子夏涵送入燕王府做伴读。夏梓希相信,皇帝确有隔辈传位的打算,夏家可能就是太孙的班底。 可皇帝却不止太子这么一个儿子。 靖王已过而立之年,太子死后,动作最大的就是他。因为年长的关系,也因为靖王涉足朝政多年,依附于他的朝臣也最多。 其余几个皇子有年幼的,也有因性格问题,没有领朝廷差事的,但却不表明他们和他们的母妃以及家族势力对皇位没想法。 据说,那位掌管宗室事务的江王也不怎么消停,时不时的,就会邀请某个皇子去江王府饮宴谈笑。 皇位继承人如此不明朗,如今却又蹦出个成郡王。 成郡王心机如果真的如此深沉,已经在筹谋五六年以后送入皇宫的女子,怕是别的方面也有布局。 夏梓希脸上露出少有的忧色,他轻声问邵毅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继续盯下去,看成郡王是否真有图谋?还是把这事告诉皇帝? 想到谋逆,想到历朝历代因谋逆引发的血雨腥风,夏梓希的脊背阵阵发凉。 如果邵毅出面告发,他就是这场血雨腥风的发起人,小妹和他的将来,可怎么平安走下去。若藏着不说……那就更不行了,若事后被发现他知情不报,严重点儿,那就是同谋。 没想到邵毅却给了他另一个回答“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哪里还是我能管得了的。我已经吩咐知睿,让他派人在外围关注李寡妇和王家几日。若王家真的在暗中保护李氏一家,替她们打掩护,我就把这事儿和刘统领提一提。至于成郡王什么的,”邵毅笑了笑,“那可不是我能怀疑的,我只知道李氏和王家有蹊跷,顺便和刘统领闲聊一嘴而已。” “和刘统领闲聊市井之中的一个寡妇,你总得有个理由吧?”提起这个,夏梓希忽然想起邵毅注意到李氏的理由是那么的站不住脚,“你可想起来了,因何觉着李氏不妥,所以才会盯上她的?” 这个问题,邵毅也是挖空心思想了几天,才勉强找了个理由。 他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说道“我也是想了好几天,才想起什么时候见过李氏。大约有一年了,反正那时的天气炎热,和现在差不多的样子。李氏头前走,她身后一个妇人声量挺高的讥讽真当自己是公侯将相的岳母了不成?还是以为自己女儿真是妃子亦或公主了。这李氏竟听而不闻,只管低头走路。我当时看了李氏两眼,前几日再看见她,总觉得好像疏漏了什么,就跟上去了。” 说着话,邵毅摊了摊手,“二哥你看,有时我的感觉是很厉害的,这不就真发现有疏漏了吗?”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也是因为知睿派人探查李氏情况的时候,李氏房前屋后的一些妇人真说过这样的话。究其原因,无非就是出于嫉妒、或者看不惯李氏把闺女养的高高在上,比的自家女儿分外不体面。 即使以后李寡妇因成郡王的事情受牵连入狱,把他杜撰出来的这个场景问李寡妇,想来她听多了这种话,应该不会把每一次都记得清清楚楚。 夏梓希也被他说的很是无语,好在之前早有夏梓堂打底,说这家伙的感觉敏锐,倒也没排斥这个回答。 得到了邵毅答案,夏梓堂这趟找他的目的便也达到了。只是这个回答所牵扯出的隐情,却足够人忧虑的。 如果这件事属实,怕是朝廷会因此有大的变动,他得尽早和父亲商议此事,怎么也得在这种变动之中保全一家老小不被波及。 还没等夏梓堂说出告辞的话,邵毅又发问了“那日我把打听到的事告诉四哥,不知伯父和两位兄长有没有把此事告知夏姑娘?” 夏梓希闻言,立即把成郡王和朝局搁在一边,神色很是复杂的看着邵毅。 过了好一阵,才皱眉说道“你年纪虽轻,却也是堂堂男儿,应知道事情有轻重。这件事如果属实,那是很凶险的,无论她怎么问你,你都不应该告诉她。” “啊,二哥教训的是,承安有此一问,也是后悔当日说的有点儿多。”邵毅说的很是惶恐,心下却大喜。 看夏梓希这样子,应该相信了夏晏清当日和他撒娇任性来的。 夏梓希有这种想法,那就说明夏珂也是一样的。大约因为他二人没统一口径,所以,夏晏清一定不敢详细解释他们两人当时说了些什么。 这个误会,很美妙啊。 liulianjghua00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皇帝的心态 事实上,对于夏梓希询问他接下来打算的问题,邵毅的回答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他估计,都不用他提醒刘协,刘协已经从邵家频繁行动的护卫身上看出不寻常。 再加上,整个大梁朝,知道成郡王阴谋的,除了皇帝、刘协和孙从山,就是他邵毅了。 至于刘协手下那些办事的,除了几个心腹大约知道一些内里,其余都是交代什么做什么,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只要是明白人,就不会多问。 他们办的都是隐匿差事,知道的越少,命才越长。能在皇城侍卫监查处混下去的人,这个道理都懂。 鉴于这种种原因,这事儿邵毅必须主动告诉刘协,即使有血雨腥风,那也扯不到告密这个层面,也扯不到他邵毅身上。毕竟,这事儿早已事发,而他就是局内人。 待到邵毅状似无意的对刘协提及,并表明这事儿有可能牵出很隐秘的事,他不便再插手,会把人全部撤回之后,刘协并不多问,便把皇城侍卫监查处的人顶了上去。 不得不说,邵毅的运气是真不错,那日他巧遇李氏时,正是她把完成的绣品卖出去,新的绣活也需要开始的时候。 所以才被他很快发现,李氏邻居王飞虎和成郡王庄子上的人交接绣品的线索。 等到事情移交到刘协这里,就比较麻烦了。 刘协在京城织就的那张情报网堪称密不透风,可是面对成郡王的谨慎谋划,他盯了一个多月,才发现王飞虎和成郡王府的人有接触,并进行了进一步查探。 这日,皇帝听曲江汇报,池窑已经开始投料,虽有波折,但进展甚好。 更好的消息是,在给池窑加热的过程中,使用了火力更猛的乌金石,玻璃窑炉的效率有了大幅度提高。 这个消息的关键之处在于,这是新的燃料,它不单单可以应用于玻璃窑炉,更能应用于冶炼炉。一旦冶炼炉试用成功之后,朝廷就可以组织人力,大规模开采乌金石。 曲江断言,这种矿产若是投入冶炼,不但能让大梁朝的钢铁产量有大幅度提升,钢铁的品质也会有所精进。 这个发现,可不同于玻璃这种民用产业。铜铁的冶炼,那是朝廷管控的项目,铁材的产量和质量标志的东西很多,有军事力量的强弱,也有很多手工业的发达程度。 在很多行业中,只有足够的铁材,才能让工匠们动手制作器具的时候,不至于畏首畏尾,可以让工匠行得到大力发展和更新。 皇帝看着曲江呈上来的奏报,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当初,只是想着算计夏家女的玻璃技术,想给国库多些税收,让更多百姓的居住环境好一些。没想到,居然会弄出这么大的好处,能让国力和兵力有大幅度增强。 再想想,边境驻军因望远镜抢得的先机,营造出边境战事无往而不利的大好局面和震慑效果,庆元皇帝觉得,夏氏女几乎可以称作大梁朝的祥瑞。 正心情大好的时候,却被刘协求见,告知他查探到的李氏以及由李氏带出的所有事情。 皇帝原本畅快的脸色,在听到刘协禀报之后很是青了青。 如果说早之前他刚得知成郡王有谋逆之心时,心中还是万分恼火的话。那么现在,已经过了两年,成郡王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时的皇帝看成郡王,就很有些看跳梁小丑表演的感觉。 成郡王在那里费尽心力的谋划,自以为正在瞒天过海的经营着一切。而真实情况是,所有这一切,已经完全展示在他的对手眼前。 这个对手还是占据绝对优势的皇帝。可以说,现在的皇帝已经把成郡王的谋划当成日常消遣的一个乐子。 可是,听到刘协报上来的这件事,却还是让皇帝再次恼火起来。 也不怪皇帝生气,成郡王谋算皇位这也就罢了,那目的是皇位,和谋害皇帝终究隔了一层窗户纸。 而他安排培养的这个女子却不一样,若日后能顺利送进宫来,一旦有机会侍寝,甚至都不用得宠,说不定就能要了他这个皇帝的命。 若成郡王的谋划再深沉一些,能等到这女子得宠,之后再诞下皇子,那时再谋害皇帝的性命,这皇位……说不定就真能兵不血刃的平稳交到成郡王手中。 无论哪种情况,那女子都要在各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取他的性命……这让他这个当事人还怎么当笑话看? 皇帝的脸色几经变换,才冷笑一声“成郡王这心机,真够深的!” 接着一个大转弯,问道“柳大富那边的生意,经营的如何了?”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能让皇帝都随口道来名字的商人,柳大富算是很成功的。 柳大富在经商方面极有才干,在涉及玻璃行业之前,他的绸缎布匹生意就遍布东南六郡,甚至隐隐有压倒其他老字号的趋势。 只不过,因前年东南六郡官员集体打压平阳郡玻璃之事,让柳大富的生意也受到了波及。虽然在蔡家和成郡王极力周旋之下,保住了生意字号,却也受了很大的损失。 但经过近两年的恢复,柳大富名下的生意,除了玻璃行业依然被平阳郡玻璃行压了一头。其余生意不但恢复了之前的规模,甚至已经向东南六郡之外扩散,大有把绸缎生意做遍整个江南的势头。 可以想象,假以时日,这位柳大富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富甲天下的豪富。 既然成郡王已经不足为虑,皇帝很愿意让柳大富发挥他的才干,把生意做到足够大时,再把成郡王和柳大富的生意一网收了。 那时,查抄成郡王和相关大臣,没收柳大富的所有生意……庆元皇帝完全可以想象到,收到这样一笔意外之财,国库将会是多么的充盈。 如果现在收网的话,皇帝觉得有点可惜,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刘协那里却是惆怅不已,已经有人在谋算您的性命了,您老人家居然还在惦记千里之外一个商人的钱财积累……他都无话可说了。 您老人家放任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发展,作为监控这件事的臣子,微臣我很有压力的好不好? 若是在这个过程中疏忽了什么,导致严重后果,这责任,可以说万死不足以辞其咎。 刘协也是整顿了一番心情,据实禀报“东南六郡的绸缎生意,如今基本上都听令于柳大富的恒瑞绸缎行。湖州和江州也有几个织染作坊被他买到手,发展势头很好。” “现在收手的话,有些可惜啊。”听到这样的回答,皇帝很是遗憾,也很纠结。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朝廷来人了 皇帝把这种话说出来,不但刘协嘴角直抽抽,孙从山手中拂尘也是一抖。 皇上您是天下之主,这贪财的情绪,好歹也掩饰一下不好吗? 好在皇帝他老人家不是平空担了个明君的名声,感觉眼角似乎瞥见有什么东西颤微微的抖了一下,再看刘协嘴角一闪而逝的抽抽,皇帝不由得还是反思了一下难道他这种想法过分了吗? “辅成,掌握成郡王府的动向这事儿,是不是很有难度?”皇帝和蔼问道。 这时的刘协,内心大约是在疯狂吐槽的。 皇帝这种可以掌握臣子生杀大权的人,好不好这样问话啊? 他若是照实了说很有难度。 那人皇帝说,既然你觉得有难度,那咱就换个人来试试。 那时可怎么办? 他这个侍卫统领可不是一般职位,虽然只是个四品官员,可走在外面,就是当朝首辅和亲王勋贵也得给他几分颜面。 坐在这样的位置上,办差铁定不能有难度啊。 “禀陛下,这个……微臣觉得,还能坚持些日子。”刘协躬身答道,却没敢把话说满。 万一皇上就愿意看成郡王跟那儿瞎蹦哒,要一直等柳大富把生意做遍天下,才决定收手,那他可真没地儿哭去。 “哦,还能坚持些日子啊,大约有多久?”皇帝一派的意味深长。 “微臣听陛下吩咐,陛下需要多长时间,微臣就能坚持多长时间。”皇上的爪牙虽然有面子,但真的不好当啊。 欲哭无泪的感觉。 把刘协好一通为难,庆元皇帝的心情也好转了很多,“成郡王图谋之事,就像他现在培养的那个孩子一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事的。” 想到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被安排了这样的用途,庆元皇帝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舒服。 皇帝知道这两年刘协那里人手紧张,说道“李姓寡妇那里,想来成郡王为了稳妥,如果不是必要,他是不会和那边联系的。你不用花太多人手盯着,隔段时间让人留意一下便可。” 皇帝说着话,心中却很有些怅然。这件事终究还是有风险的,否则,一直留着成郡王,看玩意儿一样的看他折腾,一边不经意的折断他培植的羽翼,看他紧张补救并颓丧,也算个百无聊赖之中的消遣。 刘协见皇帝语气终于正常,很是松了口气,连忙答应“是。” 皇帝继续说道“不是说,成郡王府可能还有一条地道吗?再查查,把那条地道也掌握了,做好准备,寻个他们在一起聚集的时间,把他们拿下吧。” 虽说晚些收拾成郡王很有好处,但弊端也是很大的。 一些朝臣,如果没有这样的引诱,这一辈子循规蹈矩把差事做下来,说不得,最后也是个替朝廷尽心做事的好官儿。 至于忠诚度什么的,如果诱惑力足够大,甚至再加上什么意气相投,并许以重利,最是能动摇人心。 每一次改朝换代,能随着旧王朝覆灭、喋血尽忠的官员终究是少数。这就是人性,最是经不住考校。 还有就是这成郡王谋算着实太过深沉,而刘协又不可能盯住承郡王府所有的主子下人。若不是邵毅察觉不对盯梢下去,谁能想到成郡王居然还在市井之间埋下这么一步棋。 如果全靠刘协盯着,照着成郡王如此谨慎、如此迂回的做法,怕是监查处再盯上两年,也不知道成郡王还有这么一步致命的暗棋。 还是早些处理了吧,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到时候把主犯缉拿,底下听命行事的喽罗们没了主心骨,又没了银钱支持,就像李寡妇这样的,拿什么来培养她的女儿?最后也就是个不了了之。 成郡王府的人也并不是全都是硬骨头,逼供之下总有吃不住刑讯的,成郡王真有别的暗线,十有也能被挖出来的。 因为发现李寡妇的事,皇帝改主意了,谁知道成郡王是否还培养了别的女子。不把人拿下,他那众多妃嫔的后宫……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刘协听到皇帝吩咐,则是大喜,意外啊! 花了两年的时间,动用那么多人手,盯着一件事。无论他,还是下属,都是够疲惫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结束的目标,可算是苦尽甘来。 “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刘协表决心。 “嗯,”皇帝虽然不想继续这个游戏了,却也不是太在意,“只要不让主要人犯漏掉即可,时间到是不用太过计较,早些晚些都可以。”只要不是拖着,让女童长大到能送进宫中这么长时间就行。 刘协连连点头,早些把事情结束,他也就轻松了,更能腾出大量人手,大家也都歇歇。 至于皇帝希望的晚一些。那是他老人家还在惦记着查封柳大富生意之后,把生意转出去,所得银两能多些。 这个就算了,恕他不能体谅。成郡王心机太深,拖下去太过凶险。 皇帝不着痕迹的斜了孙从山一眼,果然见孙从山手里的拂尘也不抖了,神情从容平静,看着甚是安心。 看来有人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皇位,让这几个知情人很有压力。不知邵毅那小子有没有这份良心,也能对他的安危和江山上心一二。 ………… 刘协面见皇帝的第二天午后,清韵斋窑场大门被人叫开。 看门人探头一看,立时就是一个激灵,一边缩回头招呼另一人进去禀告东家和乔管事,一边急吼吼的把大门拉开。 门外站着曲江和工部侍郎乔忠旭,两人身后跟着几个低品级官员。 一行人,光是穿官服的就七八个。这阵势,着实把看门人吓了一跳。 别说看门人,夏晏清和乔辰生听到禀报,也是愣了愣。 此时,他们正在池窑作坊,查看工人们做准备工作,准备再次投料玻璃池窑。 如今已是九月下旬,天气渐凉,可作坊内依然热气弥漫,方朝生身着单衣,正绕着池窑巡视,仔细查看池窑每一部分的温度以及连接隔断。 他倒是听到进来通禀的是什么,却只抬眼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便继续他的事务了,一点没做理会,很倨傲,也有点嚣张。 可夏晏清很安心,技术工作嘛,心无旁骛那是最好的工作态度。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立即就变了气势 这么多官员驾临,东家和窑场管事自然要出面相迎,夏晏清从心容手中接过披风,一边往外走,一边系上领口系带。 另一边,乔辰生也正在往身上套外袍,一边走一边整理。 “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官员?”乔辰生边走边问,看起来很是担心。 夏晏清也不明所以,“不知道啊,出去看看再说吧。不是说曲大人也来了吗?应该没什么问题。” 看门人只认识曲江,然后说和曲江一起的还有一位大官儿,其余的也都身着官服,却不知到底是什么品级。 总之,都是朝廷官员就是了,无论品级高低,对上他们这些工匠行和做生意的,都是上位者,得敬着。 “这么多人,若是来看咱们池窑研制的,该当如何?”乔辰生忧心。 “没事。”夏晏清很不以为然。现在这个时候,最怕池窑技术泄露出去的应该是皇帝。 皇帝还等着把这项技术归功于将作监,用来收取高额赋税。 至于别的玻璃制作就更不用说了,那是朝廷严格管制的产业。无论什么人把技术看去,想要投入生产,那都得过朝廷那一关。 而据曲江的内部消息,现在朝廷已经严格限制新的玻璃产业。除了已经掌握玻璃技术的四家,加上和清韵斋合作的关家,朝廷近些年不再允许任何人生产玻璃,免得管制过程中出现疏漏。 即使现在已有的玻璃生产商想扩展生意,地点也得由朝廷指定。 可以说,现在除了同行业之间互相偷取技术,至于别的人,无论看去多少都没用。 夏晏清和乔辰生急步赶回窑场待客厅时,曲江等人已经被掌管后勤的管事迎进去了。 两人进到屋里,很是眼花了一下。真这么多官员啊,他俩还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身穿官府的人呢。 “民妇夏氏(草民乔辰生)见过各位大人。”两人对着就坐的官员团团见礼。 “免礼,免礼,起来吧。”说话的人自然是曲江。这么多官员在座,曲江的品级最高,很有话语权的样子。 两人再次行礼谢过。 这帮人搞出来这么大的阵仗,看起来还真没什么事,曲江说话很是随意,见两人直起身来,乐呵呵的指着一旁的座位“坐吧,坐下说话。” 夏晏清趁此机会,把在座众人飞快扫了一遍。 其他人却也罢了,和曲江并排就座的那位,应该就是看门人说的大官儿,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官服大约七八成新的样子,头戴官帽,面容严肃,颌下胡须有些花白。 曲江显然不怎么在意那位的严肃面孔,见夏晏清看过来,主动介绍道“这位是工部侍郎乔忠旭乔大人。” “哦,见过乔大人。”夏晏清再次屈膝。 站在稍后位置的乔辰生跟着行礼,也偷瞄一眼这位五百年前一家的官员。 听曲江说这位是工部侍郎,夏晏清大概猜出他们这一行人来窑场干什么了。 邵毅派出去寻找煤炭的人,在八月初已经把第一批煤炭运回来。 当时的池窑还没有完成修建,煤炭是在普通坩埚窑试用的。 试用这个词其实很不贴切,一次性成功,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妥妥的就是正经使用。 当然,这种出乎意料,只限于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夏晏清来说,用煤炭作原料那是最正常的事情,绝对在意料之中。 大概是夏晏清的运气足够好,找到的煤炭品质着实不错,虽然够不上无烟煤,但比半烟煤都要好。 煤炭虽不如木材容易点燃,可一旦烧起来,无论热量还是加入频率,比木柴那是强的太多,着实让作坊里的工匠震惊了,差点儿造成轰动。 同样震惊的,自然也包括曲江。曲江知道使用煤炭让坩埚窑烧制玻璃的效率增加,便急急赶来查验。 看过煤炭燃烧、以及燃烧之后的灰烬和渣滓,曲江极其兴奋,立即断言,这乌金石一定可以在更重要的领域应用。 当天走的时候,曲江这位三品大员也不嫌煤块乌漆嘛黑的,寻了个麻袋,在夏晏清的指点下,亲自挑选了半袋子,让随从扛回去了。 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邵毅的第二批乌金石都运到,曲江这才领着人过来。 夏晏清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这效率可真够慢的,让她刚才猜了好一阵他们的来意。 曲江挨个给夏晏清和乔辰生介绍了随行官员,除了那位工部侍郎,别的官员对夏晏清二人还算客气。 如此就很明显了,这帮人来窑场,那就是取经来的。 看着二人就座,曲江先给夏晏清戴高帽子“夏姑娘大才,居然看一本游记就能从中寻出乌金石这等高效燃料,着实令我等从事工匠业的人汗颜。” 想来乔忠旭因为担着朝廷差事,见曲江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只好也跟着“嗯哼”两声,算是表明了态度。 夏晏清也很客气,谦逊道“大人过奖了,各位大人都担着朝廷的繁忙事务,自是没闲工夫琢磨这等闲事。民妇也是运气,才偶然看到乌金石可以燃烧,便和清韵斋另一东家提了提,没想到真的寻来了。运气,着实是运气。” 曲江一个做实务的,自然不会在这些没营养的客套中打转,紧接着就说明来意“本官和诸位大人此来,是想看看乌金石的燃烧情况。顺便再取些乌金石和乌金石燃烧后的灰烬渣滓,回去试试,看能否另做它用。” 要从她这里拿煤炭?还是顺便,您这顺便太随意了吧?这么远的路,如此沉重的东西,又是挖矿、又是拉运的,不费功夫的吗? 夏晏清满眼警惕之色,把曲江和乔忠旭等一众官员挨个打量了两个来回。 她对他们客气,那是给他们面子,并不表示她就缺了胆气,可以让他们在窑场想怎样就怎样。 试验?另作他用?煤炭最直接的用处就是冶炼,往冶炼炉里投放煤炭,那是一麻袋、半麻袋能解决的吗? 一众大小官员看着这位从进门就谦逊守礼、恭敬有加的女子,一句话之间就变了气势,很是怔了怔。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矿产 这些官员当然也知道,夏晏清对他们谦逊有礼,那是给他们面子。 人家就是把身份放到最低,那也是朝廷四品官员的女儿。而且阁部已经有了调动文书,那位大理寺少卿的夏珂,不日就会去中书省任职。 这位夏氏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以后就是从三品参议的女儿。 可人家还有比这更高的身份,人那是接过皇帝专门颁发圣旨的人。 他们这是在作坊见的夏氏,如果在夏氏家里,人家手托那卷圣旨,一个不好较起真来,他们还得朝着圣旨跪拜呢。 还有名誉天下的玻璃以及玻璃制品,也让夏晏清的名字享誉天下。 和这样的人端架子,还真有些难度。 更何况他们此来,还真是有所求要从人家这里拿数量不菲的乌金石回去。 其实,如果时间允许,朝廷可以拿着文书,派人去接管那处乌金石矿产。但皇帝现在就要看用煤炭冶炼铁矿的结果,指点他们走清韵斋这个捷径。 他们不是想看夏氏一个年轻妇人的脸色,可他们不敢违抗圣命。 说话的是曲江,内容有点过分,但是夏晏清和曲江打交道这么长时间,最起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而且多次接触下来,曲江也不是那等贪得无厌的人。 “各位大人应该知道,这乌金石得来不易。不但要在当地雇人挖掘,还要组织车队人手拉运进京。价格倒是其次,只是运输过程,着实坎坷……” 夏晏清把话停下,看向上坐的这几位。 乔忠旭面上显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其中还带着些许的不屑,把视线转开了。 其余官员好似没想到这个问题,听到夏晏清的话,都怔了一怔,都是没想到一家买卖字号,居然敢对朝廷定下的事提出质疑。 之后,这些人齐齐看向曲江。 乔辰生听到曲江的话,也是皱了皱眉。 虽然邵毅已经组织人手,运来两趟乌金石,并且后续还有。但是,在没有加大运输量的情况下,现在的乌金石并不充裕,清韵斋的窑炉也只有部分用上这种耐烧、且火力刚猛的燃料,其余窑炉用的依然是木柴。 如果再被朝廷这么时不时的过来讨要,怕是清韵斋除了研制池窑,其余的普通窑炉,只能依旧使用木柴了。 在用过乌金石之后,木柴的话,火力是真的不怎么样,太慢了,很误手呢。 曲江倒是对夏晏清的话一点儿不觉得意外,微笑道“夏姑娘说的这些,本官自然清楚,朝廷所用物资也都是采买得来,断没有横征暴敛的做法。不知这乌金石价值几何?一会儿看过,若是得用,工部打算先要两千斤。” 两千斤吗?不多,一车的量而已。 夏晏清也笑了笑,“曲大人误会民妇的意思了,乌金石只是代替木材的燃料而已。若说价钱,并不值多少。” 哦?乔忠旭等人都是诧异的望过来,他们以为夏氏会仗着只有清韵斋有乌金石,奇货可居之下要出个天价,没想到她会说出乌金石不值钱的话。 既然不是银子的问题,那还有什么? “夏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曲江说道。 “乌金石价值并没多少,但运输却是困难,如果朝廷可以给小号办一份通关文书。别说两千斤乌金石,就是两万斤,若是能给清韵斋些时日,清韵斋也可以给曲大人悉数送上。”夏晏清说道。 挖掘煤矿的地方地处偏僻,若只是一路运到京城,时间也不算太长。 但路上行走却颇为麻烦,不但路过府城大镇需要纳税,偏僻山野、荒郊村落的人更是难以应付。 很多偏僻山间并无官道,通常几个月也难见生人,这时好不容易有车队路过,虽然车上东西不值钱,但依然能引起当地一些地痞无赖的觊觎。 这些人也不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只在路上堆下石头,或者砍倒几棵大树,甚至在路上挖下深坑,就能阻碍车队的行程。 这种地方,通常十年八年也见不到一个官吏和捕快,若是没有恶性案件,小事都是由当地族长里长,按照家族旧例进行管治。 很多时候,一个村里一人的行为,就会招来村里所有人的支持。虽然邵毅派出的护卫彪悍,甚至还雇佣了几个镖师,对这些人却没有太有效的办法。 但若是有了朝廷文书,再遇到这种情况,解释不通可以动手,或者提前让当地官府派人通知里正族长。 违抗朝廷政令,那就是恶性案件,官府那是要出面处理、甚至会派兵镇压的。 夏晏清把这些对曲江等人一番解释,这些人倒也明白,却都皱眉沉吟,半晌不语。 这种情况各个地方都有,荒凉偏僻而又贫瘠的山野,既不富庶,又不具备战略及经济价值。 民间有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种地方民风彪悍,能吃一顿饱饭就是天大的事,至于什么京城、高官勋贵,在他们眼里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视若无物。 曲江和乔忠旭对视一眼,他们带来的下级官员只是来看乌金石,确定乌金石是否具有曲江所说的价值。观看燃烧情况之后,他们只管谋划乌金石冶炼钢铁事宜,并不知道朝廷接下来的安排。 可曲江二人担着这差事,却是知道的。一旦确定乌金石能用于冶炼,朝廷将会接管乌金石矿。 朝廷的确会动用官府之力打通这条道路,却不可能是为了清韵斋。 这次是乔忠旭说话了,还是乐呵呵的说着“我想夏姑娘是误会了。朝廷只是想尽快投入试验,看乌金石是否可用。如果真得用的话……夏姑娘是女子,大约不知历朝历代的律法制度,凡是矿产,全部归属朝廷。 除去朝廷和当地官府,其余不论白身、还是当地宗族,甚至王侯将相,都没资格插手矿产开采。所以,开采乌金石以及运输,朝廷自然会专门安排和运送,这个就不劳夏姑娘担心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笑道“当然,清韵斋制作玻璃所用石料,朝廷是不限制的,夏姑娘可以尽情使用。” 夏晏清都不用转头看,只眼角的余光,结合他说话的语气,就能感觉到乔忠旭的幸灾乐祸。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贼精贼精的 “哎呀,居然还有这种规矩吗?”夏晏清做惊讶状,“民妇出身山野,以前自然不知朝廷各项律例法度。回到京城也是一样,忙着闷头做生意,只想着不做违法乱纪之事就好,还真没留意过这些。” 乔忠旭面上的得意又深了几分,甚是体谅的说道“这个当然,别说夏姑娘是女子,就是男子,没什么眼界见识的,也不懂这些。夏姑娘不用介怀。” 乔辰生这边已经皱起眉头,这位乔大人一大把年纪,按说工部侍郎已经是很高的职位,怎的言行见识如此浅薄? 难道他就看不出,他们东家的惊讶是多么敷衍、多么轻飘飘的吗? 曲江则斜了乔忠旭一眼,很有些责怪他言语之间的无理。 来之前,他只对乔忠旭等人介绍了清韵斋窑场的情况,以及夏晏清在清韵斋和玻璃行业的重要地位。 他本以为通过这些事,乔忠旭应该能明白,夏晏清无论见识还是能力,都异于常人。却没想到,乔忠旭根本就没领会他话里的含义。 一个能研制出千里眼,并且能敏锐察觉这种东西不能沾手,一点儿不作留恋的把神物推出去的人,她会不知道作为一种重要燃料,乌金石对于朝廷的意义吗? 再看夏晏清那笑吟吟的模样,很显然,她应该已经有了打算。 这么想着,曲江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试探道“乔大人说的不错,重要矿产的话,一向都是由朝廷管控的。听夏姑娘刚才话里的意思,似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些什么?” 夏晏清笑容不减,说道“曲大人应该明白,挖取乌金石的地方虽地处荒野,却也是官府治下之地。我们派人在那里长驻,为了安全,圈出一片地进行挖掘。这种行为,总要做到合理合法,大人您说是不是?” 曲江更是觉着不妙,连忙问道“敢问夏姑娘,可是清韵斋把那片地买下了?” 夏晏清笑道“是啊。否则,咱们怎么敢在那里又是搭帐篷、盖房子,又是砌围墙的,那不就违法了吗?” 夏晏清这几句话不是对乔忠旭说的,也没看他,却分明在强调她的确不做违法之事。 如此针对,让乔忠旭很是羞恼,却也无可奈何。 “是吗?不知夏姑娘买了多大一片地?”曲江连忙问道,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荒地向来便宜,而开采乌金石的地方,一定远离城镇村落,人迹罕至。那样土地的价格,怕是连寻常荒地的十分之一也没有。 果然,夏晏清很是满意的答道“很大一片呢,多少顷来着?我不太记得了,好像几千顷的样子吧。” “几,几千顷……”曲江扶额。夏晏清和邵毅果然都贼精贼精的,尤其邵毅,他已经在兵马司当差两年多,又连连升值,过手事务虽不能说不计其数,却也比同品级将官多很多。 他就不信,邵毅会不明白乌金石的重要。这样的东西,难道朝廷会放任不管,任由民间私自开采? 可他却借着这个机会,买下乌金石矿藏所在的大片土地。 可想而知,待到朝廷想收回时,总要给清韵斋一些补偿。这补偿可不单单是买这片地的银子,还有让出乌金石矿藏的损失。 看着夏晏清好似不知世事的神情,乔忠旭心中的郁闷又深了几分。他这才想起,他们来此的路上,曲江郑重其事对他做的介绍。 可笑他当时只以为,夏晏清巧合之下得到了玻璃制作方法。然后,在父兄的帮助下,由一众匠人扶持,才做起这些买卖。 如今看这女子的神情,若不知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还真会以为,她只是个一派天真的闺阁女子呢。 见曲江还在那里沉吟,乔忠旭掩下憋屈,再提起正事“曲大人,还是先看看乌金石的燃烧情况吧。至于最终是申请通关文书,还是由朝廷直接接管乌金石的开采和运输事宜,却不是咱们能做得了主的。” 曲江再斜他一眼,乌金石的燃烧情况,他是一点都不担心。他闹心的是那两千斤乌金石,怎么从夏晏清这里顺利拿走。 奈何原本可以好好谈下去的话,被乔忠旭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给搅的一团糟糕。如今,也只得先把乌金石的用途定下来,再说其它了。 考察过程一点悬念都没有,夏晏清领他们去看的是制作平板玻璃的作坊。 从这几位官员进去,使用煤炭的窑炉,就没怎么见烧火杂工加碳,而炉膛之内烧的通红的火碳块儿,却持续散发着灼热的光,彰显着乌金石超高的热能。 那挡不住的炙热感,让几个精通冶炼的下级官员很是吃惊了一番。几人拿起窑炉旁漆黑炭块儿,相互传递着、谈论着,很是端详了一通。 看过使用乌金石的窑炉,再去看普通木材的燃烧情况,只从烧火工不断添柴,以及坩埚中玻璃原料的融化情况来看,两相对比之下,高下立现。 再看过窑炉中清出的煤炭灰烬,几个特地选出来进行考察的官员已经心中有数。 一行人再坐回待客厅时,乔忠旭和工部那几个官员,对乌金石的燃烧热量已经没有异议。接下来要看的是,乌金石进入冶炼炉之后,是否也能像木柴那样,促进铁材熔炼成型。 夏晏清则一点儿不着急,慢慢喝着茶,等他们继续往下说。 乌金石能用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只看他们会用怎样的态度,从她这里拿走他们需要的那两千斤的数量。 曲江首先开口,却不是对夏晏清说的,而是问的乔忠旭“依乔大人看,乌金石是否可用?” 乔忠旭万分不愿意,却也只能点头“可用。”好像这两个字,就是肯定了夏晏清的能力似得。 曲江没理会他的心情,而是转向夏晏清“朝廷这次的需要,最少也得两千斤。至于夏姑娘说的通关文书,以及运输路上的阻碍,想来以夏姑娘的聪慧应该知道,这事儿本官和乔大人做不了主,现在无法作出答复。” 夏晏清笑了笑,说道“民妇原本也是希望两位大人替清韵斋争取一二,至于成不成的,只要两位大人尽力就好。乔大人这才是初次见面,民妇不敢冒昧,但民妇相信曲大人的人品。”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0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转告邵公子 乔忠旭被夏晏清的话气的胡子都抖了几抖。虽然她解释了相信曲江人品的原因,但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对味。很明白就能从中听出,这女人是在表示信不过他的人品。r/> r/> “哼!”乔忠旭冷哼一声。r/> r/> 以他的性子,既然夏晏清已经说了愿意白送,那就不用再费周章,现在即可把两千斤乌金石装车运走。r/> r/> 反正夏晏清说的事他们做不了主,只要把她的意思奏报给皇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至于成不成的,当然是皇上和阁部那四个老狐狸说了算,和他们有什么关系?r/> r/> 可曲江却不愿在夏晏清手上再欠一个人情。r/> r/> “夏姑娘放心,即使夏姑娘收了朝廷购买乌金石的银子,本官也一样会替清韵斋禀明此事。”r/> r/> 夏晏清放下手中茶盏,不甚在意的说道“曲大人尽管放心,朝廷事务当然重要,不过一车乌金石,清韵斋还是给得起的。只要两位大人记得在运输这件事上,替清韵斋争取一二便可。”r/> r/> 说到这里,夏晏清语气一变,“其实,二位大人可以这么想,即便将来朝廷接管乌金石开采,由清韵斋先期把运输道路蹚开,与朝廷更有好处。r/> r/> 同样的,想来朝廷试用乌金石,即使一次性成功,接管乌金石矿、以及组织人员进行开采,也还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运输乌金石的道路通畅,同样也能保证朝廷对乌金石的需求量。”r/> r/> 朝廷做事,可不像他们这些人,会很用心的为自家生意着想。之前邵毅派出的人到达东溪,循着游记记载的位置,再问了当地人,便选了几处开始挖掘。r/> r/> 找到乌金石之后,立即在最近的镇子雇人雇车,挖矿装车运回京城。r/> r/> 窑场试用之后,邵毅这边立即派人去管辖东溪这片区域的衙门购买土地,一边继续开采、组织运输。r/> r/> 这事儿如果由朝廷来办理,事情可就多了。任命主管官员,构架组织机构,协商调配银两财物、招收民夫矿工,没半年时间根本做不下来。r/> r/> 至于在矿区修建衙署房屋等等,同样需要时间,京城想见到他们开采的乌金石,又不知要过多长时间。r/> r/> 夏晏清的这番话提醒了曲江和众位官员,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事儿要是照着朝廷做事的程序进行,怕是真耽误事儿了。r/> r/> 这些官员本就跃跃欲试,想及早试用这种火力极高的燃料,以期在自己手中把冶炼效率提高一个档次。r/> r/> 可照着夏氏女提示的思路想下去……r/> r/> 天呐,用清韵斋的乌金石试过之后,再等朝廷开采的乌金石广泛应用于冶炼,怕是遥遥无期了呢。r/> r/> 更说不定其中有什么变故,开采这事儿就搁置了。到时,不但朝廷迟迟没有动作,清韵斋也被收回了开采权,乌金石放着放着,没准儿就凉了。r/> r/> 曲江更是明白其中的利益,开矿这种差事,那是肥差。众人都想谋求的职位,更是需要各种势力角逐之后才能定下。r/> r/> 他不由得又看了乔忠旭一眼,这位侍郎大约主管实务时间太长,只盯着手下人的孝敬,眼界着实窄的很。听了这话,他还会以为夏氏女没见识吗?r/> r/> 果然就见乔忠旭的脸黑了几分,一张脸被人左踩又踩,着实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r/> r/> 话已经说清楚,曲江便也打算告辞了,早些把事情禀报皇帝,早些试过乌金石,也好早些把开采事宜定下来。r/> r/> 按照曲江自己的想法,若是为了有效率,开采乌金石这件事,还真不如由清韵斋来承担。r/> r/> 只不过,朝廷不能开这个先例。如果这次由商号打破了这个惯例,以后再有别的什么权势人物插手类似产业,就难以制约了。r/> r/> 曲江暗叹一声,起身说道“既然夏姑娘坚持,那就先这么定了,本官会对皇上禀明开通乌金石运输线路的必要。事情已经定下,我等这就回去复命了。”r/> r/> 其余人等,也都纷纷跟着站起。r/> r/> 夏晏清一边起身相送,一边施礼谢道“多谢曲大人,这件事对于朝廷、对于小号都有好处,只希望不会让曲大人为难。”r/> r/> 曲江摆了摆手,说道“夏姑娘之言合情合理,我等不过转述一下,哪里会有什么为难。”r/> r/> 说着,瞥了一眼随在身旁的乔忠旭,提醒道“夏姑娘也要做好朝廷接管矿产的准备,在朝廷接手方案定下之前,乌金石矿区的各种设施谨慎添加为好,免得不符合朝廷的规制,以后还得费事拆除。”r/> r/> 夏晏清连忙道谢。这其实是曲江在婉转提醒她,朝廷没有明确对矿区的态度之前,不要投入过大,免得到时候血本无归。r/> r/> 毕竟夏珂为官谨慎,且他现在正是众人目光聚集的焦点,定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表达意见。r/> r/> 而很多人说不定就会抓住这个机会,让清韵斋吃个大亏。r/> r/> 毕竟土地是朝廷的,矿产更是朝廷的,在收回这片土地时,很可能只给他们买地的原价。r/> r/> 至于清韵斋在那片矿区的投入,那可不是朝廷要考虑的,说不定还有人嫌弃他们给朝廷制造了麻烦,好多不符合朝廷建制的房屋设施,还得朝廷花人力物力拆除。r/> r/> 主宾双方一边往外走,夏晏清一边不经意的说道“幸得曲大人提醒,这事儿,我会尽快转告邵公子的。”r/> r/> “……?”夏晏清的话众人都听到了,却都是愣了愣。r/> r/> 曲江表示不解“这个……乌金石牵扯到的,主要还是清韵斋生意方面吧?”r/> r/> 大家都知道邵毅在清韵斋中有参股,但他不参与经营,只是到时分得相应的收益而已。作为皇室宗族之人,这种事勉强说得过去,可作为兵马司官员,却是违规了。r/> r/> 只是鉴于他那尴尬身份和皇帝的回护,以及之前那些年的强横,大家都本着惹不起的原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的。r/> r/> 如果邵毅这种时候跳出来维护清韵斋的利益,怕是会被不对路的官员,和觊觎乌金石利益的势力攻讦。r/> r/> 那边乔忠旭嘴角也露出一丝讥讽,曲江在维护清韵斋的事情上,还真是不遗余力。r/> r/> 只可惜,夏氏这女人,时不时的就会搞不清状况。商户行为,她居然还要扯上邵毅为她出头。r/> r/> 她就不怕邵毅因这事牵连丢了差事,或者干脆退出清韵斋的那点参股,让清韵斋失了最大的保护?r/> r/>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r/> r/>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r/> r/>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上层的利益 曲江和乔忠旭这儿还百般纠结猜测呢,却听夏晏清继续说道“这个不是啊,有乌金石的那片地,是清韵斋另一个东家邵毅邵公子买下的。听说,他打算在那里建一个庄园。”r/> r/> “咳咳咳……”r/> r/> “哼!哼!”r/> r/> 咳的是曲江,冷哼的是乔忠旭,两人一个尴尬,一个气愤不已。r/> r/> 还要在那里修建庄园!人迹罕至的荒郊僻野,修来庄园谁住?难道伺候着挖掘乌金石的民工来住吗?r/> r/> 这话说出来,怕是邵毅自己都不信吧?r/> r/> 夏晏清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说话有问题,很无辜的看着这两位。信不信没关系,那片地就是有皇家血脉的邵毅买下的,想强取豪夺,那也得看人是不?r/> r/> 官员勋贵、皇室宗亲,有银子置办家业、买房子买地,那不是正常的吗?总不能说只许别人买,却唯独不许邵毅买吧。r/> r/> 而且也没人说,不让买人迹罕至之地啊。人邵毅就是看出那片地有价值,所以就买下了。事实证明,那片地就是有价值嘛,有大价值的。r/> r/> 夏晏清的意思可以说尽在不言中,让在场的大小官员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极是无语。r/> r/> 曲江更是暗地里抹了把汗,这事儿和皇上禀报时,可得说清楚了。r/> r/> 如果是从寻常商号手中收回那片地,那是怎么收都行。就算清韵斋做的是玻璃,夏晏清是夏珂的女儿,但也终究是商号。r/> r/> 若买地的是邵毅,可就不一样了。人家那是有皇家血脉的,说不得哪天就记入皇家族谱,正经是襄亲王的儿子了。r/> r/> 人好端端买的块地,就因为那片地产出钨金石,朝廷就要强行收去,这事儿说不过去,也不会得到朝臣和世家大族的支持。r/> r/> 这地若是从平民百姓或者商户手中收回,做出的补偿,自然是能多低就多低,甚至不补偿都行。r/> r/> 但若是有身份的人或家族,可就不一样了。这种事决不能发生,今天发生了一次,那么就会有一天发生第二次第三次,这是会损害他们这个阶层利益的。r/> r/> 这些权贵之家,为了自己将来的利益不受侵犯,也不允许邵毅这片地凭白被朝廷收回。r/> r/> 曲江抹着汗,夏家姑奶奶好像说,那片地有几千顷……好大的家业,好大一笔银子啊。r/> r/> 把曲江等人送走,夏晏清这边,则连忙派人给夏梓堂和邵毅传话,请他们尽快过来一趟。r/> r/> 之所以这么急着传话,是怕曲江给皇帝回话之后,皇帝立即召邵毅问话。上次询问李寡妇之事,夏晏清已经吃过不统一口径的亏,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犯了。这可是面对的皇帝,涉及的是几千顷地下埋着的煤矿,不容有失。r/> r/> 说起上次吃的亏,夏晏清也真是无语了。r/> r/> 事后她倒是找机会问过邵毅,是谁找他问的话,他又是怎么回答的。r/> r/> 邵毅自然是实话实说。r/> r/> 这份实话却把夏晏清听的久久无语。r/> r/> 怪不得,夏珂那天说话会语焉不详。照着邵毅这种模棱两可、且暧昧的讲述,由不得人不往歪里想。r/> r/> 再看邵毅那满是无辜的神情,夏晏清还真说不出闹脾气的话,谁让她当时没想到善后呢。r/> r/> 邵毅也解释了,忽然面对夏梓堂的询问,为了掩饰重生的惊天秘密,除了那样回答,就是硬扛着什么也不说。r/> r/> 邵毅认为,回答比不回答好一些。r/> r/> 对于邵毅的解释,夏晏清无言以对。她知道,这是亏得夏梓堂好奇心重,及时问了邵毅。如果夏梓堂没问,轮到晚间夏珂问她,在两人没串供的情况下,她是真不知道用什么来搪塞。r/> r/> 结果就是,夏晏清很没奈何的瞪了邵毅两眼,气咻咻的作罢。r/> r/> 却不知她这两眼一瞪,邵毅立即就心安了。他和他的阿灿,越走越近了。r/> r/> 夏晏清没交代报信的小伙计,因何事找邵毅过去。r/> r/> 但两人听说曲江和工部几位官员刚从窑场离开,同时带走了一车乌金石,便猜出夏晏清这么急着找二人过去,怕是和乌金石矿区有关。r/> r/> 两人不敢耽搁,把手头事务安排妥当,和上官打了招呼,便出来了。r/> r/> 在清韵斋窑场,两人自是不用见外,直接去了夏晏清办公的房间。r/> r/> 几人相互见礼,各自落座之后,夏晏清把曲江和乔忠旭等人的来意告知二人。r/> r/> 夏梓堂听得直皱眉“这乔侍郎,心胸也着实狭窄了些。咱们也没谁得罪过他,他这是什么态度?”r/> r/> 说着,又忧心乌金石矿区,“若是以后的乌金石都由朝廷开采,不知是否会供应民用?价格又是怎样?”r/> r/> 夏晏清说道“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朝廷还等着从玻璃行业收取重税呢,玻璃作坊的乌金石,朝廷一定会供应。”r/> r/> 这方面没问题,就是邵毅那边的事情需要考虑了,夏梓堂看向邵毅,说道“看来果然如你所想,你名下那片地是保不住了。不过,你若是打泼撒赖闹一闹的话,应该能多争取一些。”r/> r/> 这话说的……夏晏清假装没听见,两眼望天。r/> r/> 邵毅却不在意,笑道“那是自然,既然乌金石能广泛应用,最终落不到咱们手中,那自然要在这上面多谋取些利益。”r/> r/> 原本有些担心的夏梓堂听了邵毅的话,忽然就觉得这想法很不应该,极为不齿道“亏你还是朝廷官员,脑袋里想的居然都是这些。你说你,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吗?”r/> r/> 这话邵毅却是不认同,他瞥向夏晏清那边,提醒夏梓堂这里面的利益,可不是他的,还有更重要的人。r/> r/> 夏梓堂也是想到自家妹子,立即偃旗息鼓,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两口。嗯,刚才一直在兵马司教导下属来着,口干舌燥的很呢。r/> r/> 夏晏清听两人打完嘴仗,这才有机会再开口,很是庆幸的说道“这也亏得邵公子当日想得周全,把地买在邵公子名下,朝廷想要收回,邵公子至少能讨价还价一番。否则,若那是清韵斋的地,朝廷收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r/> r/> “这个倒是。”夏梓堂勉为其难的赞了一句。r/> r/> 邵毅却是不敢当,连忙说道“这个简单,任谁都能想到。还是夏姑娘厉害,能发现乌金石的用处。我和二哥说起过此事,二哥说,之前几个朝代的书籍都有提到乌金石。如此多的书籍、几百年的时间,却只有夏姑娘想到乌金石可以代替木材。夏姑娘才是那个最了不起的人。”r/> r/> 夏梓堂正想顺着邵毅的话,也夸赞自家妹子几句,可忽然觉得不太对。r/> r/> 自家妹子和邵毅两人互相吹捧,他好像在跟着瞎掺合呢,更像是在其中横插了一杠子,很突兀的样子……r/> r/>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将会更有威慑力 夏梓堂禁不住的哀叹,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夸一个外男,也夸赞得如此尽心尽力,却把他这当哥哥的,晾在一边。 他这里还惆怅着呢,夏晏清那里继续说道“邵公子,若是咱们不要银子,用那片地换些分成如何,很少一些也行。” 煤矿的股份呢?好一大笔钱啊,终于混到家里有矿这样的人生巅峰了,夏晏清畅想着。 邵毅却很果断的摇了摇头,“没可能的,如果乌金石能广泛应用于各种行业,还能供应百姓做饭取暖,这么关键的矿产,朝廷绝不会让私人插手。” 几句话立即断了夏晏清的侥幸念头,很是怅然了一把。历史的进程,果然还是要一步步推进的。 在没有现代工业技术进行裂解以及深度开采和输送之前,石油并不具备实用价值。 而煤炭就不一样了,作为一种不需要前期加工的能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关系着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 无论从怎样的角度来看,朝廷都不会允许这么重要的东西被世家大族、或者某个权臣拥有。 好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只是怅然了一下,便着眼于眼前了,“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在出让东溪那片地的时候,多要些好处。” 说着话,她还很是讨好的看了夏梓堂一眼。 夏梓堂和他老爸一样,都是立身很正的朝廷官员,是正儿八经打算为国为民、替朝廷做事的人。 他家妹子可以凭本事赚钱,可逮着机会,就大赚朝廷银子,估计夏梓堂这样直肠子的人有点儿接受不了。 夏梓堂自然很无语,他当然不希望自家小妹的生意吃亏。但是,这两人卯足了劲儿的,想从国库往外挖银子,是不是也过分了点啊? 还有,他很想提醒自家妹子一下,他二人要不要现在就商量一下,好处要到了,她和邵毅怎么分? 买地的银子是清韵斋的,这里面本就有邵毅一份。而讨要好处,却是全靠邵毅,用他的身份和那恶劣名声来争取。 这若是什么都不说,是不是说他俩现在已经不分你我了?没名没分的,很有些过分啊。 但看自家妹子那小眼神儿,又有些不忍心。 算了算了,乌金石终究是自家妹子发现的,就当朝廷是用银子买乌金石矿好了。至于邵毅买那片地时的价格……谁让自家小妹有眼力呢? “你们谈,你们谈。”夏梓堂无力的冲着夏晏清摆了摆手,越来越没有原则了好像。 邵毅这边,则在继续不遗余力的吹捧夏晏清“这还多亏了夏姑娘,有夏姑娘刚才做的铺垫,再和朝廷谈这档子事儿,应该能容易很多。” 一旁侍立的心容、心秀都快听不下去了,自从那天夏珂敲打她们之后,两人也特意留意了夏晏清和邵毅的相处方式。 没这么想的时候还不觉得,真正留意起来,两人相处方式果然不太对。 就像现在,邵公子对自家姑奶奶,这捧的也太过明显了。 夏晏清似乎察觉了房间里的异样,挨个儿把除她之外的人看了一遍。除了邵毅没事人一样,其余的,神色间都是纠结尴尬,还力图装作没事的样子。 扶额!好端端的,被他们搞的正经事都没法儿谈了。 夏晏清颇为无奈的看向邵毅,说道“咱好好说话成不?就不要互相吹捧了。你瞧他们几个,我的尴尬症都犯了。” “额……”此话一出,众人也都犯了尴尬症。 同时,邵毅也有点齁不住,口不择言的解释道“这个,你应该知道的啊,我这的确是实话实说,真的发自本心。” 夏晏清简直要捂脸了。这还古人呢,当着屋里好几个人的面,这种话也好往出说的吗?华夏之地最注重的含蓄,这货到底懂不懂啊? “咳!”夏梓堂重重咳了一声,咬着后槽牙问邵毅,“还有事儿不?没事咱就走了。”赶紧的回兵马司,去校场,两人好好切磋一场。这货居然当着他的面调戏他妹子,眼见得就是皮痒了! 夏晏清见夏梓堂目露凶光,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转向邵毅,无声的用口型告诉他“该!”看你再口无遮拦。 完了完了,都乱了。夏梓堂这次是真的扶额了,一双大掌捏着太阳穴遮住了半边脸。他辜负了父亲的重托,对邵毅,他还能暴揍一顿。可妹子怎么办?说不能说、骂不能骂的,还不好向父亲告密…… 心容和心秀恨不得现在就有个地洞钻进去,再想想那日老爷对她们说过的话。她们这次可是陪在屋里的,一同在座的还有四爷,一样没用。听听姑奶奶和邵公子的对答,这若说没私情,谁都不能信啊。 可这事儿是什么时候燃起来的呢?之前这两位说话,一向都是严肃认真的。 好多次需要单独谈话,都是两人站在院子里,而她们两个贴身丫鬟被遣退到听不到谈话的地方,不错眼看着的。姑奶奶和邵公子那时的说话,甚至比她们在旁服侍时更加严肃郑重,这也是她们一直没怀疑,两人会涉及私情的原因。 好像自从那日在夏府外院,两人单独谈话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邵毅却在看到夏晏清那很是得意的口型时,瞬间就呆掉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完全忘了身在何处,满心满眼全是他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女子。 夏梓堂在一旁气死了,这小子,居然无视了他刚才的威胁,这是忘了死字怎么写了啊! 然后,邵毅的视线就被阻隔了,他一时没明白过来,差点儿想伸手把碍眼的东西扒拉开。 好在珍惜生命的念头占了比较重要的比例,及时发现站在面前的是夏梓堂,连忙收了花痴样,一本正经的跟着站起。 “四哥说的是,那咱们就走吧。” 夏梓堂捏了捏手指关节,“走吧,我记着,咱们好像挺长时间没切磋了,也不知你这段时间有长进没。” “啊……切磋啊。”邵毅张了张嘴,已经可以预见切磋将会是怎样的惨烈。 夏晏清也有点儿傻眼,迟疑着站起,问道“真的要切磋啊?” 夏梓堂没好气的转头,说道“是啊,兵马司官员也是武职,时常切磋一下有益于提高武官素质。” “这样啊……”夏晏清看向邵毅。好像,这家伙只能自求多福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她一边跟着夏梓堂往外走,一边试图挽救邵毅一把,“邵公子和朝廷谈乌金石矿,最好能保住乌金石不要中断采矿,至少也要保证窑场有足够存量,能支持到朝廷出矿。让邵公子费心了。” 夏梓堂听出夏晏清话里的意思,凉凉的说道“没事,邵校尉带着切磋的幌子和朝廷官员商量乌金石矿,将会更有威慑力。”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改观 夏晏清怕适得其反,不敢再多说,只能咋舌着,把夏梓堂和邵毅一行人送走,心中希望夏梓堂能在切磋的时候手下留情。r/> r/> 这时,她才腾出时间,又去了池窑试运行作坊。r/> r/> 方朝生不愧是将作监的头号工匠,虽然将作监提供的池窑施工图,是曲江召集了顶尖工匠和专业官员合力成型的。r/> r/> 可在施工的过程中,方朝生仍然看出不少问题,并进行了调整。r/> r/> 建成之后,池窑已经空载运行过几次。在确保几个炉灶可以正常使用,烟道以及进气线路畅通之后,才安排了今天的投料。r/> r/> 方朝生对于空载试验的结果很满意,也进一步确定,夏晏清之前关于排气是否畅通的怀疑纯属无稽之谈。r/> r/> 而同时,方朝生看过池窑施工图后,就在担心的、木柴热量不足以支撑如此大的融化池的问题,却在他们试验炉灶和烟道之初,清韵斋就运进了乌金石,彻底解决了他的疑虑。r/> r/> 乌金石也着实让方朝生大开眼界,火力如此之猛、燃烧时间如此之长,其热量供给和木材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r/> r/> 这个新型燃料,让他本不看好的玻璃技术开发,展现出大好的前景,也让他对夏家女子有了不少改观。r/> r/> 而今天,曲江带人来了一趟,就满满登登运走一车乌金石,着实让方朝生有了很深的危急感,同时也对夏晏清分外恼火。r/> r/> 夏晏清进入作坊,负责各工序的工匠已经按部就班,做着各自的事情。r/> r/> 她转着圈看下来,池窑升温正常,半敞开式融化池中的混合原料,已经有了融化迹象。r/> r/> 良好的开端,只看接下来运行如何了。r/> r/> 待到走近方朝生时,她却听到一声冷哼。r/> r/> 夏晏清把疑问的视线投过去,这种表示不满的方式,可用范围真是很广啊,广泛适用于男女老少的各种身份和各种人。r/> r/> “怎么了?方大人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如果是往常,夏晏清都是把这种态度当不知道处理的。可今天是池窑第一次投料,她这个当老板的,应该掌握所有细微事情。r/> r/> 方朝生态度一如既往的臭屁,说道“曲大监带人来干什么了?怎么走的时候还带走一车乌金石?”r/> r/> “哦,这个啊。”夏晏清应了一声,说道,“曲大人说,因乌金石火力刚猛、又耐烧,所以想买去两千斤,试用一下,看看实用效果如何。”r/> r/> 方朝生更不满意了,这妮子,什么也不懂,这种要求居然也会答应。r/> r/> “你可知朝廷把这一车乌金石要去,是做什么用的?”方朝生问道。r/> r/> 夏晏清这边,除了和玻璃相关的事情,其他方面,她会尽力装傻白甜,于是说道“不知道啊,曲大人说乌金石有很多用途,甚至可以供应家家户户的取暖做饭。”r/> r/> 果然什么也不懂,方朝生很是不屑,“如果老朽猜的不错,你这给出去的乌金石,怕是会用于冶铁炉。”r/> r/> “啊?”夏晏清继续装不明白。r/> r/> 冯朝生也在继续恼火,“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限制钢铁产出的并不是铁矿石,而是燃料供应不足。乌金石如此当用,你可知这一车乌金石送出去之后,朝廷怕是会源源不断来你这里继续拉运,到时你给不给?”r/> r/> 夏晏清眨眨眼,好像很用心的想了想。心里却在感叹,这位方朝生虽然只是将作监工匠,居然对冶炼也如此在行。r/> r/> 她这个穿越人士知道这些并不难,因为现代教育本就范围宽泛。尤其进入电子信息时代,从事职业和工业有关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从各方面资料上知道一些相关知识。r/> r/> 古代可就不一样了,手工业本就简单,通常自己本行做什么就是什么,除了专业范围内的人,其他人很难知道其他行业的事情。r/> r/> 那句隔行如隔山的话,现代指的是细节,古代却是泛指。r/> r/> “这个,咱们的池窑技术是朝廷指定开发的,若是成功,其中有朝廷的一份重税。想来即使冶炼方面需要乌金石,也会给咱们留有足够的用量。”夏晏清解释道,这也是她的真实想法。r/> r/> 方朝生冷笑一声“果然是妇人之见,想的真是简单。乌金石是极好的燃料,其燃烧成分和效果与木材相差不大,但效率却是木柴很多倍。你怎知道朝廷的冶铁炉会一次成功?r/> r/> 若是一次两次不成,又看到其中的大好前景,难道他们不会再次撺掇皇上,找到你这里,继续讨要乌金石?制作玻璃而已,再如何也是民用品,和冶炼钢铁的重要程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等同。”r/> r/> 一番话把夏晏清说得半晌无语。她倒是想过,朝廷会把煤炭用于冶炼,可她以为池窑玻璃技术和朝廷的赋税有关,同样重要呢。r/> r/> 没想到她的想法还是受了时代和身处地位的局限,没有看得更远。r/> r/> 而邵毅和夏梓堂虽然知道炼铁重要,但因为不了解工匠行以及冶炼业,疏忽了冶炼炉对于煤炭的要求量,也导致了这种疏忽。r/> r/> 果然啊,不论什么人能够上位,都是有有原因的。有出卖尊严和底线的阿谀奉承之辈,就有凭借强横实力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的人。r/> r/> 就向着方朝生,工匠出身,却能混出个朝廷从六品的职位,绝对有着硬实力,是工匠行业中战斗机一样的存在。r/> r/> “这个,曲大人和工部侍郎乔大人带着皇命前来,我也不能说不给啊。”夏晏清很苍白的解释,力图给自己找个理由,在这个很臭屁的方朝生面前挽回些颜面。r/> r/> 没想到她这理由,在臭屁的方朝生面前,一点儿没用。r/> r/> 这家伙很是恼火的撅着胡子,斥道“愚不可及,你就不能说,你这儿没那么多,研制池窑所用还不够吗?他们怎能知道,池窑到底需要多少燃料?r/> r/> 就算是你自己,在池窑没投料运行之前,也完全可以不知道乌金石的用量。只要他们没拿到东西,不知道乌金石对于冶炼的重要,就不会那么心急。”r/> r/> 好吧好吧,果然都是老狐狸。这时的夏晏清反倒对一根筋的方朝生更增添了几分好感。r/> r/> 这人只要投入一项工作,就能一心一意扑在这项工作中,其他就都是外物了。这着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工作品质。r/> r/>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挫败 夏晏清摊了摊手,“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顶多我再找邵公子和曲大人,让他们在此事上转圜一番。若实在不成,那也没办法,只好把木材和乌金石一起使用,抵挡一番了。”r/> r/> 方朝生的这番话倒是让夏晏清安心了一些,既然朝廷有可能如此迫切的需要煤炭,那么在朝廷接管矿区之前,利用朝廷的力量开通运输道路,短时间内继续维持现在的开采状况,就很有可能了。r/> r/> 可以从这方面努力一下。r/> r/> 没想到这位处处吐槽、时时找茬的方朝生,这么及时的提了个醒。邵毅和朝廷商议的乌金石运输和短期开采,有了这个前提,应该好谈一些了。r/> r/> “哼!你以为木柴的热量够用吗?”方朝生旧话重提,好在他也不全都是为了吐槽,继续说道,“先把你坩埚窑那边的乌金石存一些,不要再用了,以备万一。”r/> r/> 此时的方朝生,想法和刚才来的那几位官员一样,无论玻璃技术、还是冶炼技术,能在他们手上得到提升,那都是莫大的机缘。r/> r/> 而且,从事工匠行的,那都是技术人员。只要不是混吃等死混日子的人,对于突破现有技术,都有着一份本能的渴望。r/> r/> 这么麻烦吗?夏晏清很想告诉方朝生不用担心。可是想到他这也是好意,而且事无绝对,说不得邵毅和朝廷方面交涉遇到不对路的,被人阴上一下,事情真会弄到损人不利己的地步。r/> r/> “就依方大人说的办。”夏晏清点头,这个话题就算告一段落。r/> r/> 方朝生依然有些担忧,却也因此更把心思放在了池窑玻璃技术上,力图早些成功,减少些变数。r/> r/> 之前,夏晏清计划这件事时,预计玻璃池窑技术研制,少则一两年成功,不顺利的话十年八年也是有的。r/> r/> 如今看来,事情进行的却很顺利,将作监给力,又如期找到了煤矿,一年应该能成功的。r/> r/> 从年初她提出这个建议,到她给出玻璃池窑的计划书和运作原理。再之后就是将作监召集各专业匠人,把池窑计划书工程化,到现在投料试运行,已经是九月底了。r/> r/> 在夏晏清看来,池窑技术的大方向已经有了,而且路子是对的。即使这样,接下来的持续运行,想做到大产量和足够低的成本,也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r/> r/> 夏晏清这段时间花了很多时间,了解这个时代的行业。除了冶炼,很少有这种多工序、较复杂的连续生产。r/> r/> 也就是说,玻璃生产将会是继冶炼之后,又一个单元化连续性的生产,在当下手工业界,算是个顶复杂行业。r/> r/> 大概正是因为这个,方朝生和将作监工匠在池窑修建起来之后,依然保持了很谨慎的工作态度。r/> r/> 这让夏晏清很是轻松了些,她生怕这些不懂系统生产的人,在初期就存了轻视的心。投料烧制出玻璃液之后,就兴冲冲的宣告成功,然后鸣金收兵,享受成功后的果实,留下一个需要很长时间,很多工作的烂摊子给她。r/> r/> 看到池窑作坊的工匠各自忙碌,夏晏清自觉她待在这里,对于方朝生等几个朝廷工匠来说很是碍眼,便也退出众人的工作范围。带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远远坐在早已准备好的桌案旁边,一边整理手头的账册材料,一边观看池窑的运作进度。r/> r/> 今天先是接待朝廷官员,之后又有夏梓堂两人来说事,夏晏清再到作坊时,时辰已然不早。r/> r/> 不多时,就是午饭时间,忙碌的工匠们轮着班儿,草草吃过午饭,依然回到池窑自己的位置忙碌。r/> r/> 鼓风的、加碳的、准备出料和准备投料的,在方朝生那张棺材脸的巡视下,众工匠丝毫不敢懈怠。r/> r/> 这是第一次投料生产,火力调节不太均匀,导致融化池内原料熔融时间不统一。稀软的玻璃液出料时,夹带了没有溶解的杂质。r/> r/> 大家是又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没有经验,融化池出料很是起了番波折。r/> r/> 在方朝生的不停指导下,各工匠都在尽力,手忙脚乱的用了各种办法,才让这次产出很不均匀的玻璃液达到流动条件,料液最终出到冷却池。r/> r/> 冷却池的作用,是为了把稀热的玻璃液冷却到可以操作的较粘稠状态。但这一段也是有一定温度的,尤其出料有问题的情况下,这一段的操作就更重要、且是非正常操作。r/> r/> 众工匠在方朝生和乔辰生的呼喝下,把这一段废料接出来,天光已见晚。池窑在继续运作,方朝生和众工匠也在做着各自的事情,还有所出废料也在乔辰生的指派下,进行随后的处理。r/> r/> 可众人神色间都有颓色,脸上满是挫败感。r/> r/> 尤其方朝生,看起来极为失望、懊恼。r/> r/> 倒是乔辰生因为和夏晏清的交流多一些,对不顺利的状况有心理准备,一边做事,一边开解方朝生,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好了些。r/> r/> 如果是现代,自己管辖下的生产系统出现这种情况,主管一定要留下来加班,继续观察接下来的运行是否顺利。r/> r/> 可在这个年代,她是女子,按规矩,就算在大白天,那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就算夏晏清想留下来看看接下来的出料情况,也绝对没机会。r/> r/> 好在这种情况在她的意料之中,如果如此重大的技术革新,能一次性成功,恐怕历史进程真的要就此起飞了。r/> r/> 实际情况是,在生产技术如此落后的情况下,没有完善的仪表和动力机械,想要顺利出料,一定需要试很多次。r/> r/> 至于别的问题,也要在能够顺利出料,开始正式连续生产之后,慢慢被发现,再慢慢完善。r/> r/> 正巧夏梓堂散衙之后过来接她,她便也顺着丫鬟的催促,和方、乔二人打过招呼,跟着夏梓堂离开了。r/> r/> …………r/> r/> 乌金石的事没像夏晏清想的那么急,曲江等人的计划,从清韵斋窑场提出两千斤乌金石,由工部自去投入冶炼炉,到时把试验结果呈报皇帝即可。r/> r/> 可是,中间忽然有了东溪那片地已经被邵毅买下这档子事儿,曲江和乔忠旭不敢耽搁,把工部官员打发去做事,他们两人便进宫求见皇帝。r/> r/> 依照乔忠旭的想法,皇帝听了禀报一定会震怒。待到皇帝详细询问时,他可以多说几句。r/> r/>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都不想耽搁 事情一点儿不往乔忠旭想象的方向发展,曲江把事情经过禀报上去,皇帝的神色一点儿不见波动,很是平静的说了句“先去试吧,等冶炼结果出来之后再议。”r/> r/> 随后很小幅度的摆了摆手,连头都没抬,便把他们打发出来。r/> r/> 皇帝的态度大出乔忠旭意料,让他想起前些年,京城那么多显赫家族子弟,在和邵毅碰撞吃亏之后却找不回场子的事情。r/> r/> 皇帝居然如此护着邵毅,连朝廷利益也可以往后放吗?r/> r/>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偷瞄着曲江的神色,想从这个经常和皇帝打交道的人脸上看出些什么。却见曲江面上也是理所应当,一点儿不见意外和纠结。r/> r/> 乔忠旭的心不由得猛跳几下,他今天做错了啊。看来以后再对上清韵斋,还有接下来如果和邵毅商谈乌金石矿区时,他的姿态得放低了。r/> r/> 想到今日他对夏家女的态度,唉,也不知那女子会不会在邵毅那里乱嚼舌根……一时间,百般懊恼在心头萦绕不去,一路纠结着回工部了r/> r/> 皇帝虽然没有像乔忠旭想的那样,把国事放在邵毅之后,却也真没太把邵毅的投机行为当回事儿。r/> r/> 只是在二人离开之后,才瞟了一眼门口,自语道“那个混账东西,一点机会都不肯漏掉,这是钻钱眼儿里了。”r/> r/> 接着便继续翻阅奏章,真把这事儿搁一边了。r/> r/> 两天之后,在夏晏清、方朝生以及邵毅等人的等待中,工部侍郎冯延策和主管冶炼的侍郎乔忠旭,带着乌金石应用冶铁炉的结果求见皇帝。r/> r/> 听说这两人求见,皇帝宣二人觐见的同时,让人去叫曲江过来。r/> r/> 冯延策和乔忠旭见过皇帝,把试用乌金石冶炼的卷宗奉上。r/> r/> 皇帝对炼铁和铁材品质不很了解,在等待曲江的同时,大概翻看着。r/> r/> 一页没看完,便皱了眉头,抬眼问冯延策道“看你这里关于铁材的描述,乌金石试用状况不怎么好啊。”r/> r/> 冯延策本已落座,听到皇帝发问,连忙起身回道“禀陛下,目前看来,乌金石应用于冶炼,比木材要好很多,不但能提高效率,消耗也少。”r/> r/> 皇帝用指节敲了敲他递上来的卷宗,说道“可你这里写着的出炉铁材可不怎么好,品质很不稳定。”r/> r/> 其实这本卷宗末尾,清楚说明了试用乌金石的优点,只是皇帝没看到最后而已。r/> r/> 冯延策又不敢指出皇帝没耐性,没继续看下去,只得继续禀报“冶炼铁矿石耗费木材极大,这次虽然换了乌金石,热量好、也耐烧,可炼制百斤生铁,依然要消耗七八百斤乌金石。两千斤着实不够用,看不出最终结果。”r/> r/> 冯延策此来,正是方朝生说的那个原因。负责冶铁的官员和冶铁工匠,对乌金石改善冶炼效率、改进铁材质量,寄予了很大希望。r/> r/> 正是这些人对乔忠旭和冯延策多方游说,希望能搞来足够多的乌金石,支持冶铁炉继续试验下去,以期得到更高效、更高品质的铁材。r/> r/> 皇帝明白冯延策话里的意思,却没表态,而是继续翻看卷宗中,关于试用乌金石的各种描述。r/> r/> 同时在心中权衡,如果清韵斋窑场的乌金石存量不够,到底是保证玻璃池窑试验,还是先紧着冶炼使用。r/> r/> 卷宗看到末尾,曲江也来了。r/> r/> 拜见赐座之后,皇帝把卷宗递给曲江,“你看看冶铁炉使用乌金石之后的情况,估计一下乌金石代替木材的优劣。”r/> r/> 曲江先看了冯延策和乔忠旭一眼,才低头翻看卷宗。快速浏览一遍,不由得替清韵斋捏了把汗。r/> r/> “禀陛下,照此卷宗描述的状况来看,乌金石与冶铁有极大益处。虽然如今看来,铁材质地还不均匀,却也能看出些倪端。乌金石代替木柴,可以让冶铁炉温度继续升高,参杂些别的矿石,很可能让铁材质量更高一层。”冶炼钢铁事关国力,曲江只能实话实说。r/> r/> 曲江所在将作监,在小范围冶炼中,曾用很高温度冶炼过铁矿。其中参杂了别的矿石,所出铁材质地硬度、韧性极好。但是,却无法推广到冶铁炉中,温度起不来是最主要的原因。r/> r/> 可以想象,使用乌金石之后,若是冶炼炉炉内温度升高一个档次,将会有大量高品质铁材产出,并广泛应用于多个行业和兵器制造。这些,绝对是国之大事。r/> r/> 皇帝示意孙从山把曲江手中的卷宗接过来,又仔细看了相关内容,心中依然犹豫。r/> r/> “冯大人,如果朝廷现在开始主管乌金石矿,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开采?”r/> r/> 冯延策作为工部侍郎,也是朝廷二品大员,是朝堂上数得上的高/官。虽然皇帝此问越过了阁部,但他对采矿这种组织构架,却知道得很清楚,能说一说。r/> r/> 但听皇帝发问,猜想到皇帝的急切心情,不由得捏了把汗。r/> r/> 这又得搭建机构,排布需要的职位,之后再任命官员,在矿区修建各种房屋设施。再加上各方势力在这个肥差上的角逐……冯延策额角真的见汗了。r/> r/> “禀陛下,这个,是要重新构建一个部门的,这些事情繁杂,需要时间筹划。再有,眼看着就要进入冬季,考虑到矿区的衙署修建、民工召集等事宜,怕是最少也得一年之后才能正式进行开采。”r/> r/> 冯延策瞄一眼皇帝,他这说的已经是很快的时间了,却见皇帝一副不满意的样子。r/> r/> 皇帝很希望大梁朝的钢铁产出能大幅度提高,这是国力和兵力的体现。r/> r/> 这种鼎盛之势早一天出现,大梁朝相对于周边国度,就能早一天获得绝对优势。r/> r/> 但是玻璃也是个紧要事情。r/> r/> 玻璃虽然只是民用品,但和池窑技术息息相关的,是玻璃价格降下来,能够推广到寻常百姓之家。那将是源源不断的税收,流入国库。r/> r/> 皇帝哪个都不想放。r/> r/> 然后,乔忠旭就再次从皇帝脸上看到平静的神情,听皇帝说道“好了,朕知道了,退下吧。工部继续试用乌金石冶炼,去清韵斋核实乌金石存量,留下池窑技术开发所用,其余全部由工部出面买下来。”r/> r/> 说着话,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问曲江道,“这乌金石和木材相比,同样的车辆运输,乌金石分量重、燃烧效率高,应该比木材便宜吧?”r/> r/> 额,这种事情也考虑到了啊,曲江忙答道“应该不贵,上次拿两千斤乌金石,夏氏说不值什么,没要银子。”r/> r/> “嗯,那就这么办,都去做事吧。”r/> r/>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什么事儿都没说清楚呢,皇帝怎么就让人退下了?可冯延策和乔忠旭两人也不敢多问啊,连忙站起,躬身领命。 曲江却迟疑着,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之前清韵斋曾提过,乌金石运送,路上多有波折,希望朝廷能给一份文书。若夏氏以后再问及此事,不知微臣该如何作答?” 曲江如今有些茫然,是他知道玻璃池窑将会使用乌金石,用以代替木材作为燃料。 也是他敏锐现了乌金石的巨大潜力,从而上报皇帝,希望乌金石能应用于大梁朝的冶铁炉,提高冶炼技术和产出量。 如今却因此事,让清韵斋处于大大不利的局面。 上次他面见皇帝,已经告知清韵斋的诉求,还附带了一大堆好话。可直到现在,看样子,皇帝要把乌金石矿收归朝廷,为了冶炼,还要从清韵斋现有存货分去一大部分。 这样看来,他好像把清韵斋害了呢。 皇帝似乎在无意识的看着曲江,又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并未回答曲江的问话。 曲江心里着急,弱弱的、又追加了一句“如果乌金石的确有巨大前景,清韵斋能先现如此有潜力的燃料,可谓大功一件。” 冯延策和乔忠旭在一旁看着,很替曲江捏了把汗,真恨他们刚才没有先曲江一步离开,却听到曲江的这番话。 在不知道皇帝心意的情况下,这么冒昧的替一家商号讨要好处,这,难道就不替自己的前程着想吗? 现在想走却是晚了,皇帝和曲江说话还未告一段落,他们就这样退下,很是不妥。 但再看皇帝,沉默片刻之后,却还是那么不经意、不置可否的摆摆手,说道“行了,去做事吧。” 曲江无奈,只得躬身行礼告退。他已经尽力了,可是把握不住皇帝的心意,实在不能再试探了。 三个人各具心思,退出御书房。 紧接着他们退出的脚步,御书房中伺候的太监出来了,吩咐候在外面的人“宣兵马司校尉邵毅即刻觐见。” 三人都是一愣,得到吩咐的小太监比他们三人的脚程快很多,一溜烟儿的越过他们,出去宣召了。 三人原本各自不同的心情,这时也都落了地,只不过,诧异的、心惊的、心安的,各种落地的方式不同罢了。 邵毅听皇帝召他,也是大大放松了心情。 工部运走一车乌金石,却迟迟没有后续,让邵毅很闹心。 如果皇帝并不征询他的意见,直接让朝廷出文书,收回东溪那片地,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最多也就是事后求见皇帝,在别的方面找些补偿,总不能让朝廷的政令收回吧? 这时皇帝召见,事情可就好办多了。起码他想说的话有地方说出来,而皇帝这样,也是给了他这个说话的机会。 御书房中,邵毅参见完毕,皇帝只扫了他一眼,便问道“怎么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邵毅并不藏匿心情,再次躬身行礼,说道“谢陛下给微臣说话的机会。” “嗯,看不出你还有敬畏之心。”大约皇帝最近挺忙,懒得和他兜圈子,“说说东溪那片地,你是怎么想的?” “此乌金石若得大用,夏氏晏清当是功。微臣家底甚薄,希望用这片地,卖个公道的价钱,就当是朝廷对我们的褒奖。” “公道?”皇帝从书案摊开的文书上抬眼,看向邵毅。 什么是公道?如果按那片地下藏有的丰富无金石矿产论价的话,岂不是要给他个天价,让他大一笔横财? 邵毅被皇帝看的很是肝颤了一下,壮着胆子继续说道“那片地,微臣花了两万余两银子,希望能以六万两的价格出手。” “胃口不算大。”皇帝点点头表示赞许,这小子还知道分寸,但国库的银子也不多啊。 “四万两吧,两个多月的时间,凭空让你得了近两万两银子,抢也没这么来钱快的。” 这是说的什么话?还有没有当皇帝的自觉? 不但邵毅,连孙从山和御书房伺候的宫女太监的头也更低了几分。 皇帝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说话过分,很不乐意的反问邵毅“怎么,朕说的不对吗?” 邵毅依然保持着他那级郁闷的表情,无辜的反驳“什么叫抢啊?这叫有眼光好不好?” 皇帝淡淡说道“教你个乖,把眼光盯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上,做这种事很危险。这也是你身份特殊,如果直接从你这儿拿走这片地,怕是会让世家大族感到自危。 否则,若是清韵斋买下这片地用以投机,朝廷直接收回,一个商号又能如何?你也给朕说说,用乌金石的是清韵斋,为什么买地的却是你?你这做法,谁也瞒不住。” “哦,”邵毅果断不再纠结于此,施礼谢恩“那就四万吧,谢陛下大恩。” 虽然不是他的心理最高价位,但见好就收才是长久之计。一锤子买卖,那是绝对要不得的。 “嗯,还有事吗?”看样子,皇帝要赶人了。 邵毅一怔,他能有什么事?这趟来是皇帝找他来的,说的是煤矿归属权问题,这不是已经谈妥了吗? 不过,既然皇帝问了,那就再说说好了“朝廷打算买回东溪的乌金石矿,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开采,大概不会耽误朝廷和清韵斋使用吧?”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过来,“工部冯大人大概估计了一下,给出的、可以开采时间是一年后。”说实话,皇帝对这个估计非常失望。 据曲江说,邵毅拿到夏氏给出的那份游记记载,当即派人找去东溪,没用多长时间,很快就把第一批乌金石装车,运回京城。 接下来组织人开采第二批,并着手购买那片荒地,到现在也才过了三个月,第三批乌金石也已经在路上了。 换作朝廷来做此事,冯延策擦着脑门上的汗,咬着牙才敢给出一年的时间。皇帝心下知道,如果真正实施,一年时间绝对不够。 皇帝也不等邵毅继续询问,接着说道“采矿是大事,其中的细节很是繁琐,为了不耽误冶炼和玻璃技术开,乌金石开采暂时还由你来办。除去清韵斋所用,其余全部交给工部,由工部给你一个合适的价钱。”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要不要赐婚 邵毅闻言,先是愣了愣,紧接着问道“合适的价钱?微臣可以把这当做生意吗?若是没有乌金石,朝廷冶炼作坊购买木柴,也一样要用银子的吧?” 皇帝瞥了他一眼,斥道“瞧你那点儿出息,朕看你就是和生意人一起混事太久,一点儿气度都没有了!” 切,朝堂上有气度的人多了,也没见谁视金钱如粪土的。邵毅翻了翻白眼,嘟哝道“微臣也是要养一大家子人的,这么劳心费力的做白工,怕是连手下的人做事都没心气呢。” “不是说了给你一个合适的价钱吗?你这见钱眼开的性子,朕若是不给你交代清楚,谁知道你是否会用高价赚朝廷的银子?”皇帝继续嫌弃,心里却更安定了些。把心思用在赚银子上,比谋算权利和势力好,有这种性子的人通常没什么野心。 “那不会,微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这就是有银子赚了,邵毅大喜。 乌金石虽然只是燃料,但分量比较重,运输比木材方便得多,价钱虽不高,但用量很大。如果由工部买下,再调配道各个冶炼作坊,乌金石的用量无疑是很大的。 没想到,地都卖了,还能在交付朝廷之前再赚一笔,多好的事儿。 “陛下,还有乌金石的运输道路,朝廷能否给出一份通关文书?乌金石运输队伍拿着文书,路上也好走一些,不至于耽误朝廷的大事。” 皇帝再瞥他一眼,只当没听见他那满口大义的胡言,说正经事“行吧,朕会尽快派人和你接洽乌金石矿区的归属,顺便把通关文书给你。” 皇帝看着邵毅喜滋滋的,想到他做的这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夏氏女,终于张口问道“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吧?” “啊?”邵毅愣了愣,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就转到这里了,“是啊,二十二了。” “你这媳妇,到底什么时候娶?” 这话问的,让邵毅很是汗颜。 他这媳妇娶得的确艰难,好在现在有点眉目了。夏晏清现在也时不时的会斜他一眼,给他看看脸色了。 邵毅当然不能把这种八字没一撇的话给皇帝说,避重就轻道“夏大人的意思,等到玻璃池窑技术成功,正式投入运营之后再议。那时,晏清不用整日在作坊盯着,作为新妇,能少些非议。” 皇帝听闻,眉毛还是皱了皱。虽然夏珂这样考虑,比较谨慎周详,可邵毅的年龄搁在那儿,若是玻璃技术一直不成功,难道邵毅就一直不娶妻吗? “和你一起厮混的那几个小子,比你小的也都成亲了吧?你这还得耽搁到什么时候?让夏氏派个管事在作坊盯着,她时常问问不就好了,还等什么。” 邵毅当然希望能早日把夏晏清娶回家,可从这几天来看,池窑烧制玻璃似乎并不那么简单,若其中还有波折,就算成亲,夏晏清坐在家里心思也会在外面。 更重要的是,夏晏清对他的态度是不一样了,经过他的引导,夏家诸人也认定夏晏清对他有心。而事实上,他还没机会从夏晏清口中得到认可。从上一世两人的了解来说,这个尤其重要。 “微臣不急,还是先把玻璃技术研制出来更好些。照着现在的进度,如果顺利,最多半年,池窑技术也就差不多成了,皆大欢喜,那时成亲更好。” 皇帝再皱眉头,直觉这小子没出息,哪有眼看着心仪的女子在眼前,却不想着娶进家门的?一定是这小子搞不定夏氏女,才做出这番敷衍。 “不用朕给你赐婚吗?” “不用不用。”邵毅连忙摆手,“等微臣成亲时,陛下能派孙公公过去走一趟,就是给微臣莫大脸面了。”还没得到晏清同意,他那儿敢要赐婚啊。 皇帝简直对他无语了,这是皇帝给他的体面,别人求都求不来,他居然还在那里挑挑拣拣。 “哼!那得看朕那时还有没有这个心情。好了,退下吧。” 虽然是被皇帝从皇宫中赶出来的,但邵毅心情大好。之前,他派出去的那些人开采钨金石的动作并不大,当时只想着供应清韵斋和关家作坊,够用即可。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有一年的乌金石生意要做。如果朝廷中各方势力因为这个差事多些角逐,没准一年也无法把架构搭建起来。 那么,他就有更长的时间来做这个买卖。 大买卖呀,得赶紧商量着招人,加大乌金石的开采量。这是朝廷接收,那当然是能挖多少就多少,多多益善了。 邵毅琢磨着这事儿得和夏晏清商量一下。 想到夏晏清,邵毅下意识活动活动肩膀,再想到随着走动牵动的肩背和大腿,真的挺疼,久违了的感觉啊。 那天从清韵斋窑场出来之后的切磋,夏梓堂虽然给他留了面子,但下手丝毫没见留情,只是没往他头脸上招呼而已,别的地方一点儿没留力。 再去清韵斋窑场找晏清?还是算了,他还是晚间去夏家蹭饭好了。 夏梓堂和邵毅两人散衙之后,一起往夏家而去。走了不多一段路,离着夏家还远,又是看见夏晏清的马车在前面,随车跟着两个护卫。 夏梓堂瞥了一眼邵毅,提了提马缰绳,让马匹的行进速度慢下来。 邵毅见此情形,当然不敢窜上去,和夏梓堂保持了同样的速度,慢慢溜达着。不但没敢窜出去,连眼风都没敢往前面瞟。 拐了两条街,跟随夏晏清马车的护卫终于忍不住,对马车里面禀报“后面有四个骑马的人,好像是四爷和邵公子,已经跟了好长一段路了。” 夏晏清下意识的就想掀车帘往后看,结果身形刚一动,就被心容提醒“四爷前些日子才和邵公子切磋过。” 是啊,依照夏梓堂的伸手,两人单对单切磋,指定是邵毅挨揍的份儿。 夏晏清立即就坐了回去,吩咐车夫“走快些。”省的他们在后面跟着,磨蹭的难受。 进到府里,夏晏清还是有点儿惦记,让马车停了停,等到夏梓堂和邵毅牵着马进门,她从车窗看过去,视线两人脸上扫过,很是诧异了一下。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满意 那天,夏梓堂离开窑场,说过要和邵毅切磋。他晚间回来,下巴上青了一块,姜夫人询问他是否有个人起冲突,他解释,是和同僚切磋所致。 这就是说,两人当真切磋了。 可现在看邵毅,啥事儿都没有的样子。 夏梓堂那是自小拼着挨板子,硬是不好好读书,也要跟人学功夫的。这方面邵毅就差多了,他那两下子,只是为了和京城纨绔打王八拳,学了些花拳绣腿,积攒了些许经验而已。 难不成夏梓堂升官之后颓废了,竟是连邵毅也打不过? 夏晏清这儿转着念头,车窗帘就放晚了些,正巧被两人看过来,夏梓希很是被夏晏清那诧异的眼神儿刺激了一下。 在马车前站定,夏梓堂很没好气的说道“你四哥我下手有分寸,指哪儿才会打哪儿。这小子那王八拳,着急了就胡轮一气,着实欠操练。” 一旁的邵毅闻言,立即就苦了脸,难道夏梓堂只是被自家妹妹看那一眼,自己又得被迫和他再次切磋? 夏晏清连忙赔笑“我就说嘛,四哥这么厉害,断不会落下风的,所以才不敢相信。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先进去了。” 不等夏梓堂再说话,连忙把车帘子放下,督促车夫往二门去了。 看着夏晏清的马车离开,夏梓堂和邵毅把缰绳交给跟上来的小厮。 夏梓堂一边走,一边说道“男女有别,知道不?就不应该让你和我家晏清见面。” 这个可不行,这两天一直伏低做小的邵毅,一个没忍住,低声道“晏清这样的性子,四哥想把她嫁给一个从未谋面、不了解品行的男子,她能答应吗?” 夏梓堂立即攥起拳头,在邵毅面前晃了一下“你小子还敢说!谁说我家晏清一定要……” 说到这里,觉着接下来的话不能出口,连忙打住,四下看看,见身后跟着的只有倚风和修远,这才略放了心,警告道“我家晏清也是能随便说的吗?说话小心些,不然我揍你。” 邵毅把头扭向一旁,暗暗地撇嘴。 他是看出来了,夏梓堂不敢惹他家晏清,刚被晏清那眼神打击了,然后跑他这里来找场子。 哼哼!等他把媳妇娶回家,以后他也是有靠山的人了。夏梓堂要是再敢对他动拳脚,他就回去告诉媳妇,让媳妇给他做主。 现在的退让是短暂的,他忍…… 夏梓堂见他半天不吱声,很是挑衅的问道“想什么呢?你若是不服气,咱们可以再切磋一场?” 邵毅把头转回来,语气很诚恳“没想什么啊,哪里有不服气嘛。四哥又不是不知道,小弟一向对四哥服气的紧。” “真的?”夏梓堂很是怀疑,他刚才分明感觉气场严重不对。 “真的。”等着日后媳妇帮忙找场子的邵毅,回答的依然诚恳。 晚饭前,邵毅把今天皇帝找他所说的事情,给夏珂说了一遍,同时也说明了他此来的目的。 “小侄府里人手不足,希望伯父能从府中挑几个信得过的,帮忙小侄撑一撑乌金石矿区的开采事宜。” 夏珂是分家出来的,虽然已经分出来近三十年,可是和真正有根基的大族相比,家世其实和邵家差不多,也是单薄的。 之前,夏晏清拓展玻璃生意,夏家和邵毅都有从府邸抽调管事,前往平阳郡和西北、西南等地开办玻璃行。 如今再抽管事,只能从田庄找可用的人了。 “从田庄上调管事吧,你府上和田庄有得用的年轻人也可以抽出来,和夏家管事共同把开采乌金石事项支撑起来。两家人一起做事,相互也有个牵绊。”夏珂说道。 他见邵毅似乎想说什么,制止道“这不是咱们两府是否信任的问题,把人派往很远的地方,乌金石的用处也多,这些最是考校人心。下边人相互有些顾忌,当主子的也能省心些。” “小侄明白。”邵毅连忙点头,夏珂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清楚,他也就放弃了多余的解释。 夏珂想了想,他明白邵毅的意思,想趁朝廷接管乌金石之前的这段时间,大赚一笔。 时间很紧,若从现在就开始筹划大规模开采,还是有心腹掌控大局才好。 虽然朝廷办事程序繁杂,但乌金石这种家家户户都用得到的东西,其中利益很大,自然有人会着急。一年多的时间,朝廷差不多能接手了。 大家合力支撑,一年也就过去了。 打定主意,夏珂说道“暂时把我们府里的管家崔东派给你吧,我建议你府上的莫大管事也可以一同过去,让他们互为正副手,掌管矿区全局。不过一年多时间,咱们自己府里紧张些没什么,但一定要把采矿事宜平安支应下来。” 邵毅是坐在夏梓堂下手的,听到夏珂的安排,连忙起身道谢“多谢伯父,就按您说的办。小侄回去就抽调府中和田庄人手,待到伯父这里也安排妥当,让他们一起前往东溪。” 夏珂抬手,示意他坐下。 认真说起来,这事儿其实还是替自家女儿办的。 两年多的时间,无论女儿这里有什么事,邵毅都把它当自己的事来办。 若说满意,夏珂是真满意的,除了邵毅,怕是再难找到一个如此一心一意对待妻子的夫婿了。 他只希望邵毅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能不改初心,一如既往的对待女儿。 一同就坐的还有夏梓希,一直旁听的他,这时提议道“其实咱们也不用太紧张人手,承安还有一干兄弟,明里暗里的,他们没少帮扶清韵斋的生意。若他们手下有得用的人,或者也可以派去一用。若乌金石出产足够大,能赚来足够多的银钱,让大家都得些好处也未尝不可。” 可以吗?邵毅的眼眸亮起。 他琢磨扩大开采量,缺少人手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展七等人。 但乌金石的使用,是夏晏清提出的。购买东溪那片地,用的是清韵斋的银子。 若是他提出让展七等人介入,夏晏清他了解,倒是无所谓。却是怕夏府中人对他有看法。慷媳妇之慨,照顾他的狐朋狗友,总有些说不过去。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不是说话随便的人 夏珂看着邵毅面上神情,不由得笑了“你那几个朋友,都是大家族子弟,这么做,对你们这边的好处更多些。他们介入,不但能缓解采矿人手短缺问题,也能让他们身后的家族对你和清韵斋多一份善意。” 刚坐下的邵毅再次起身,对着夏珂父子三人团团作揖,却没再说什么。一揖之后,心悦诚服的坐回自己的座椅,心下感触良多。 他的眼光是真好,不但媳妇是打着灯笼难寻的绝世女子,岳家也都个个心胸宽阔,没一个是那等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瞥了夏梓堂一眼。嗯,就只有这位是个护妹狂魔,在护妹这件事上,着实的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令人发指。 一向直肠子的夏梓堂,这两天却分外敏感。原本受了邵毅一揖,心里还蛮美滋滋的,可是,再被他撇这一眼,心中立时警觉这小子,不会是心里又转这么歪念头吧? 邵毅却一点不怵,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像刚才他瞥的那一眼,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似的。 正经事说完,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了很多,直到小厮报上来,晚饭好了,四人才转去饭厅。 虽然邵毅把自己内定为夏家女婿,夏珂和夏梓希也把他当做有可能的未来女婿考察,但他终究还算是客人。为了助兴,饭桌上添了两个菜,还上了一小壶酒。 四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闲谈。 两盅酒下肚,夏珂随口问道“承安今年二十有二了吧?” 邵毅心头猛的一跳,岳父这话问的,和皇上一模一样啊。 “是,今年二十二了。” “哦,”夏珂点了点头,继续用随意的语气问道,“皇上最近可有问起你的亲事?” 邵毅有些迟疑,看看夏梓希,再看看夏梓堂,犹豫着要不要把皇帝和他的问答,当着这两人的面说出来。 夏梓希这边,因为心中早就有数,神色间没什么变化,正很不经意的用筷子夹起几根笋丝往嘴里送。 夏梓堂那边就不淡定了,眼睛瞪得溜圆,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夏珂。深深怀疑,一向精明的父亲难道今日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父亲看好邵毅,竟是要主动把小妹许给这小子? 可是这样不成啊,自家小妹,那是多么的出色?怎么也得让这小子费心费力的求亲,在好好考校一番才能答应他。 上赶着这叫什么事儿? “今日问了一下。”邵毅决定,挑拣着内容回答。 “哦,你是怎么说的?” “小侄说,等玻璃池窑技术能够正式投入运营,之后再议亲事。” 夏珂点了点头,这是有一次邵毅探寻他口风时,他给出的答复,“皇上没说什么吧?” “这个,皇上问小侄需不需要赐婚,小侄说不用,只希望成亲当日,皇上能派孙公公走一趟,就是给小侄脸面了。”邵毅稍稍有些尴尬。皇帝说话时,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显示出皇帝知道他到现在还没搞定媳妇儿。 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他相信,夏珂一定能听出皇帝话里的意思。 夏珂果然就笑了,难得的往他面前的碟子李夹了一筷子菜,温和道“承安有心了。” 邵毅受宠若惊,连忙用手虚扶碟子,连称“自己来”。 夏梓堂的眼睛却是越瞪越大,把除了他之外的三人挨个儿打量。这桌上的气氛,好像真的得除了他呢。只有他是吃惊、不明白的那个人,他的父兄和邵毅,看起来都是心知肚明的样子。 在接下来吃饭,就是百般纠结,有些食不甘味了。 吃过饭稍事休息,邵毅告辞,夏梓希兄弟二人把他送到门外。回夏珂书房的路上,夏梓堂问夏梓希道“父亲刚才问邵毅亲事,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深秋时节的戌末时分,天色已渐暗,两人走在石板路上,夏梓希笑看着夏梓堂,说道“和邵毅共事的是你。他的亲事,就算知道,也是你比我们先知道吧?” “我……”夏梓堂语塞。 他知道啊,先是他觉得若是邵毅做妹婿好像比别人强。然后不久之后,感觉自家妹子对邵毅似乎有点儿不同。前两天,他更是亲耳听到邵毅这小子对自家妹子口无遮拦……两人好像两情相悦了呢。 问题是,这么重要的事,他没及时汇报给父母兄长。 夏梓希看着他这幅张口结舌的样子,也不点破,只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以后切磋的时候下手轻一些,万一一个不小心打坏了,咱家就少了个可以挑选的儿郎。” “……”夏梓堂差点儿石化,他家兄长可不是随便说话的人,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十之,怕是已经看好邵毅这小子当妹婿了。 一时间,夏梓堂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自家妹子,终究还是要嫁人了啊。 ………… 邵毅和夏梓堂切磋没两天,就再次登门夏家,夏晏清感觉邵毅此来一定有事,晚饭就在姜夫人房里用的,饭后也不离开,特意等到夏珂回来。 询问之后,才知道朝廷会以四万两银子的价格,买回东溪那片地。 这时,房间里除了贴身伺候姜夫人的大丫鬟,就只有夏珂夫妇和夏晏清了。 乌金石这么专业细致的事情,姜夫人自然不知道,猛然听到才买来两个多月的一片地,转手就能翻倍,赚小两万两银子,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乌金石真有那么大用处吗?邵公子买的这片地,可着实赚钱了,不会弄错了吧。”姜夫人说道。在她心里,这片地下除非埋了金矿,别的无论什么,也不可能让一块地如此值钱。 夏珂笑了笑,没对赚钱这档子事儿说什么,只解释道“乌金石点燃之后,火力比木柴和木炭强很多,论起耐烧,更是木柴的几倍不止,而价钱却是木炭的零头。于朝廷、于民间,都有极大用途。” “很耐烧,还能比木柴和木炭便宜许多?”姜夫人掌家二十多年了,尤其刚分家出来、夏珂官职低微之时,银子都是计划着花用的。所以,把乌金石和木柴木炭比较,对于姜夫人来说,极为直观。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堪比捡钱 即使现在,府里一年四季、几十口子人,烧水做饭很是需要些柴禾,每天都有固定的人送来。 尤其到了冬季,住人的房间都要烧炕,每日消耗柴禾着实不少。他们这些主子屋里还得另外添火盆,用的就是木炭了,木炭的价钱可不是木柴可以比的。 如果乌金石的价格真的很低,且耐烧、火力旺,不但他们这些府邸会首选乌金石,怕是百姓家中也会买来取暖。 夏珂见姜夫人立即就动心了,忙解释“目前看来,乌金石的开采量还不够大,也不知那片地下矿藏有多少。短时间内,乌金石怕是不能用于民间和私人府邸。” “这样啊。”姜夫人有些失望。 夏晏清这里,已经在考虑煤炭的运输问题了。 东溪的煤矿刚开始挖掘,而且就目前看来,并不需要进行地下开采。 露天开采的话,有夏家、邵家和展七等人凑足了的管事,再在东溪周边招工人,煤炭的开采量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运输问题了。挖出来的东西再多,运不出来也变不成银子。 “只给通关文书吗?有没有说要修路,或者当地衙门派人清查运输道路周边,保证运输畅通的?”夏晏清问道。 夏珂斜了她一眼,心道,这孩子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如今,赚银子的是邵毅、或者说是清韵斋,乌金石这么大的利益,眼热的人不知有多少。难道你还想有人替你出头打抱不平,替你们申请很多好处吗?” “……”夏晏清撇了撇嘴,果然红眼病由来已久呢。 夏珂见她似乎并不太受打击,便也直说了“你们若是想趁这一年时间多赚银子,运输和道路上的事,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若你们做不下去,耽误了冶炼和玻璃研发,有的是人愿意接手乌金石开采和运输。 也别指望东溪周边官府能给你们多大助力,那些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若上官没有特别交代,没人会在这上面费心力,看热闹、袖手旁观的人居多。” “哦。”夏晏清的反应很无奈,心中思量着,怎样才能用自己的力量把煤炭运出来。 姜夫人看不下去了,嗔怪的看了夏珂一眼,说道“晏清还是个孩子,她能有什么办法?还是老爷帮忙想想,看是否有通融之法。” 一边又开解夏晏清道“没关系的,咱们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夏晏清见她自己还没怎样呢,老妈先愁上了,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不急。” 夏珂看了看天色,说道“工部今日没去你那里调取乌金石,想来明后日就会过去。你尽快盘算池窑熔制玻璃需用的量,不要耽误了自己的事情。” 夏晏清点点头,她老爸这是在赶人了,让她自己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唉,她这个官二代当的着实辛苦。 这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怨她运气差,闹得什么穿越吗? 这时代商人地位低下,官员子女经商,的确太过敏感。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连累夏珂和夏梓堂的前程,那才叫完了 ………… 第二天,工部官员果然拿着朝廷下发的文书,来清韵斋窑场调取乌金石。 看着朝廷派来拉运乌金石的车辆和人马,方朝生面黑如锅底,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气咻咻的别了夏晏清好几眼。 夏晏清很宽容的当做没看见,池窑这两天运行的很不顺利,如今,连燃料供应都危险了,难怪老头气不顺。 窑场外面也围了不少人,都是看见有朝廷官员来,身后还跟着大车大马的,很有些气势汹汹的样子。 众人都以为清韵斋终于犯了事,把朝廷的人招来,要对清韵斋进行查抄,一个个的奔走相告,都挤过来看热闹。 这边好多人不明所以,等着看清韵斋的热闹。而户部和工部那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保持了一样的表情,半是惊讶、半是嫉妒,齐齐瞄着邵毅办理东溪乌金石矿的移交手续,还有乌金石运输线路的通关文书。 通常情况下,修建管理道路,是工部管辖范围内的事。如今的乌金石运输,很长一段路并不在官道上,但这种文书却依然由工部下达。 工部下一纸文书很简单,邵毅手下的人也可以拿着这纸文书,寻找沿路官府求助。至于能否得到助力,却是不一定。 眼看着别人发大财,大家伙儿的情绪都不怎么靓丽。但这件事是皇帝亲自吩咐,所以不管各种官员是什么心情、什么态度,邵毅倒是很快拿到了这份文书。 接下来的事更让人眼红,邵毅去户部办理东溪那片地移交、以及矿区开采事宜。 把两万两银子买来的地,卖回给朝廷—四万两。 简直没天理啊,怎么好事儿都遇到那小子身上了? 这时,户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没有归于皇族的皇家血脉,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用两万两银子做本钱,净赚了两万两白银。 在众官员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中,邵毅用地契换了银票。接下来再办理的,依然和银子有关,也就是临时开采乌金石的文书。 前几天,工部把乌金石试用于冶炼,这事儿虽然不算保密,却也没大肆宣扬。所以,知道乌金石好处的人很少。 但是,乌金石冶炼有些眉目、需要大量开采之后,只用了一天时间,乌金石的相关信息已经广为人知。 有点儿眼力的人都从这里面看出了巨大利益。 这世上,各种矿产很多。 铁矿,那是要把矿石投入冶炼炉,经过一系列高温炼制,才能把铁水分离出来。 即使这样,实际应用时,依然需要多次的锻造、打造,才能制出需要的物品,才能投入应用。 金银矿听起来很高端、很贵重。但是,即使找到矿藏,想要得到金银,那也是要投入无数人、大浪淘沙一样,从无数沙石中淘出极少的、细细的金沙。 无论什么矿产,都需要大量的后期加工,才能投入应用。 而乌金石这种矿产,却是挖出来立即就能投入使用的。最多也就是加上些运输成本,一样的,运到地头就能使用。 其便利,堪比捡钱。 而这种好事,居然再一次落在邵毅头上。这怎能不让各种大小人物不羡慕、不嫉妒、不愤恨?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看他笑话 这时的户部,已经接到阁部的吩咐,责令户部尽快构建乌金石开采机构。 一时间,各种人、各种势力,一边眼热邵毅的捡钱行为,一边在暗自筹谋,怎样能够进入这个势必会肥的流油的机构,或者把自己一系的人派进去,好歹也得捞点油水。 另一方面,若是依照朝廷办事的惯例,拖拉着,乌金石矿业机构迟迟构建不到位,乌金石的开采和巨大收益就是邵毅的。 那是白花花的银子,这怎么能让大家看得下去? 原本已经习惯了办事拖沓的官员们,在这种情况下很是积极主动,都憋了一股劲,力争暗暗使劲儿,计划用史上最快速度,把这个机构搭建起来。 哼哼!无法解决路途阻碍,就算邵毅能把乌金石挖出来,也运不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朝廷来接管。 到时候朝廷任命的官员来了,说不定接管的不止采矿,还有开采出来的、堆积成山的乌金石呢。 曾经凶名在外的京城第一纨绔邵毅,归于朝廷制度体系已经两年有余,虽然还有些余威,但终究是有了约束。 这时,明知道工部和户部办理手续的官员很敷衍、很嫉妒,也很幸灾乐祸的希望他开采乌金石不顺畅,可也只能耐着性子,用了一天时间,把所有事情办妥。 从兵部出来,看了看天色不早,一边让人给夏梓堂传话去清韵斋窑场汇合,一边回自家府里,找了管家莫洪,一同前往窑场。 窑场大门远远在望,邵毅便看到夏梓堂骑着马,和倚风两人从街道另一边过来。 夏梓堂也早早就看见了邵毅,想起昨天父兄对邵毅的态度,还有夏梓希对他说的那番话,那叫一个百感交集这小子,居然真的要成为他的妹婿了,以后真和这小子是一家人了。 世事无常啊……夏梓堂怅然望天。 再看他身后,居然还另外带着人,不止修远一个。 他倒是没太在意这些,抖了抖马缰绳,和邵毅汇合一处,首先问道“事情办得怎样了?”听到邵毅传话,他估摸着邵毅这么急的来窑场,怕是乌金石矿开采有些问题。 邵毅一脸郁闷,毫不掩饰的发着牢骚“办是办下来了,卖地的银票和临时开采授权都拿到,运输文书也给了,却是没许诺什么。估计也就是任由咱们的人在东溪折腾,朝廷一定不会派人维护当地和路途秩序,这几份文书的用处不会太大。” 牢骚完了,还骂了一句“朝廷那帮混蛋,估计都是瞧着我运气好,眼红的不行,专等着看我笑话呢。” 饶是夏梓堂性格直爽,听见邵毅用如常音量说出这种话,嘴角也不由的抽了抽。 邵毅后方,莫洪大约也是听着这话不叫回事,轻咳了一声。 邵毅闻听,虽然面上神色依然不忿,倒也不再继续大放厥词,转而对夏梓堂介绍道“这是莫叔,我家里上上下下都是莫叔管着的。” 姓莫?邵家都是他管的?夏梓堂听着介绍,心下立时一凛。 邵毅的护卫有多么强悍,全京城的贵族世家都有领略,而邵家护卫的头领就是姓莫,叫做莫洪的。 只看邵毅的态度和他对这人的称呼,这人就是莫洪没错了。 再定睛看过去,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袭青袍、腰间扎着宽宽的腰带,脚上青布靴。中等身材,偏瘦,看起来样貌寻常,神色气势也很一般。 不注意的话,一眼扫过去,这也就是很平常的一个人。 就是这么一个样样都很平常的人,夏梓堂却不敢怠慢。 能在遍地权贵的京城和满怀恶意的襄亲王妃虎视眈眈之下,护着一对孤儿寡母,平安过活,还能让邵毅肆意嚣张这么多年,哪里会是眼睛看到的这么平常? 虽然这里面有皇帝的纵容,若莫洪没有足够的强悍,怕是皇帝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做不到事事巨细。 夏梓堂有时也会犯犯桀骜不驯的毛病,但面对莫洪这样皇宫侍卫出身的大高手,就绝对不敢有这种不着调的自信了。 邵毅这边一介绍,他看过去的同时,已经甩镫下马,冲着莫洪拱手见礼“晚辈夏梓堂,给莫叔见礼了。” 莫洪当年被襄亲王看中,并予以重托,当然不会有孤高跋扈的性情,夏梓堂这边客气,他也早就利索的下马,还礼道“某不过一介平民武夫,夏参军客气了。” 夏梓堂忙再次谦逊,平民武夫也得看什么出身、什么身手,人家自谦,他却不能当真。 二人说话的时间,邵毅、倚风和修远等人也都从马上下来,各自客气几句,才重新上马,往清韵斋大门方向而去。 莫洪的大名,夏晏清也是知道的。上一世跟着邵毅,莫洪最后也是命丧黄泉的结局。不亏了襄亲王对他的重托,却也着实浪费了一个大好人才。 夏晏清这边,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把工部来运乌金石的人应付走,很是让围观的人失望了一阵子,她倒也看得心情舒畅。 这时听到看门人遣来报信的小伙计说,夏梓堂和邵毅来了,夏晏清没太当回事,心知一定和东溪矿区的事有关。想着这两个不是外人,便也没出去相迎,只是在心容通传的时候站起身,说了声请进。 却是没想到,进来的并不只夏梓堂和邵毅,邵毅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青袍、腰束宽带的中年男子。 虽然这时的夏晏清还不知道来人到底是谁,但是能不经提前知会,就被夏梓堂和邵毅领进来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物。 夏晏清连忙迎前两步,向着进门的三人行礼“晏清手头有点事,未曾远迎,失礼了。” 夏梓堂表情无奈,邵毅则眼含微笑,莫洪听见夏晏清解释的时候,又多看了她一眼,便把视线转开,丝毫没露出别的情绪。 夏晏清偷偷翻了个白眼,哀叹自己的运气恁的差。看起来,自己刚才那不经意的态度,这三人一个不拉的、都看得清清楚楚。 夏梓堂和邵毅却也罢了,不会在乎她礼仪是否规范。但后面跟随那人,还不知道是谁,就被人把她的没规矩看了个清楚,还外带鄙视了她找的拙劣借口。 邵毅少有能看见夏晏清吃瘪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但莫洪不是寻常管家,对他来说,也是看护他长大的长辈。 夏晏清是他执意要娶的女子,怎么也得让双方互相有个好感才是。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管事不顶用啊 “夏姑娘,这就是莫叔。”邵毅给夏晏清介绍莫洪,没详细说莫洪的身份。 这让夏梓堂清楚感觉到,邵毅对夏晏清不止一次的提过莫洪,这种提起只有在闲聊时才会有。 可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他这么不知道? 只见邵毅又转向莫洪,说道“莫叔,这位就是夏姑娘。” 夏梓堂咬了咬牙,他是看出来了,这小子也没少和莫洪念叨自家小妹。 夏晏清早已端正了身姿,却依然被邵毅介绍的这位人物吓了一跳。 莫洪,这就是皇宫侍卫中的精英啊,人家虽然是邵家的大管家,却并非奴身。在邵家,那是很有话语权的。 她飞快瞥了邵毅一眼,暗暗埋怨,这家伙也不早些给自己打个招呼,就领了这么重量级的人物过来,搞得她一次次的意外。 “小女夏晏清,见过莫叔。”夏晏清很标准的给莫洪见礼,神色间一点儿看不出心中的念念碎,镇定从容,似乎刚才压根儿就没随意对待过来访者,更没被人看出她用拙劣的借口掩饰过她的随意。 莫洪早已侧过身形,态度谦和,躬身行礼道“小人莫洪,见过夏姑娘。” 他这低眉敛目、躬身作揖的样子,似乎并未打量清韵斋这位女东家。 但谁让他是皇宫侍卫出身呢,做他们这行的,从来没有直勾勾打量人的规矩。往往就是瞬间不经意的一瞥,就能把该看见的人和物尽收眼底。 看夏晏清时也一样,从他进门看到这个女子的几番神情变化,到刚才见到的端庄神态的行礼,好似娴静端庄就是她的本质,无时无刻都是这个样子似的。 只打了一个照面,莫洪就对夏家女有了最初步的认识这种无视别人眼光、可以自顾堆砌的强悍,可以的,比自家主母强多了。 邵毅一旁看着满意,还行,两人都挺有默契。 “冒昧打搅夏姑娘,实在是有事相商,咱们可否先坐下谈?”邵毅说道。 夏梓堂连忙接话“时辰不早,咱们就不讲这些虚礼了,都坐都坐。” 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一旁的椅子上让这两位,“承安坐,让莫叔也坐下说话。” 夏晏清落在后面,吩咐心容心秀沏茶端点心和果品上来。 四人各自落座,点心是现成的,心秀已经端着托盘上来,给四人手边小几上各放了两碟。 心容在一旁的隔间整理茶具,给四人重新沏茶。 坐定之后,最先开口的是夏梓堂,他对夏晏清说道“我刚才在门外听承安说起,他今日去户部和工部,文书手续办理倒是正常。但这两处都没给什么承诺,乌金石运输状况,似乎并不能改善。” 说着,又向邵毅确定“是这么回事吧?” 提起这个,邵毅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才说道“这两部官员就是照皇上吩咐办了个手续,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打算做。咱们以后的采矿和运输,怕是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沿路衙门和朝廷不会帮衬。” “这样啊。”夏晏清语气如常,一点意外或者气愤的情绪都没有,让莫洪对她又多了份认识。 夏晏清继续说道“昨日邵公子离开后,我找父亲询问邵公子的来意,父亲预料的,也是这种情况。” 邵毅一怔,昨日待他甚是亲近的岳父可没对他说这些。难道是为了避开这个难题,不愿多做讨论吗? 心下满是疑虑,却也没太往心里去,而是问道“还是伯父有远见,早早就有预料。只是,这种局面的话,不知伯父可有解决的办法?” 夏晏清摇了摇头,说道“父亲说,这事儿得咱们自己解决。父亲还提醒,若咱们送回京城的乌金石,不足以供应工部和玻璃池窑使用,怕是有人会从中插手,把采矿这档子事儿接过去。” 邵毅心下明了,看来他猜对了,岳父没对他提起,的确是不打算过多插手此事,还得他们自己想办法。 莫洪把心容刚放下的茶盏端起,低头喝茶。心中估量着,这位夏大人果然就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并不会利用职务之便,帮扶女儿的生意。所以,他那番话只对他女儿讲了,却并未对他家大爷说明。导致他家大爷没有心理准备,在办理文书的过程中,很是气恼了一番。 顺便的,莫洪还瞟了夏梓堂一眼,见夏家女的这位兄长面上没什么波动,可刚才一瞬闪烁的眼神,显示夏珂说的这些他也不知道。 看起来,如今在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厦大人,对他的女儿颇为不同呢。 夏梓堂的确不知道夏晏清作为还曾专门询问夏珂,邵毅所来何事。 但看邵毅今日来窑场是带着莫洪的,便也差不多猜到了邵毅的打算,“承安和莫叔一同前来,可是已经有了计划?” 邵毅点头,“既然工部和户部没打算出力,矿区和运输途中的安全,就只能由咱们自己来办。我的意思,我府里还有些护卫,另外再招些彪悍的青壮年和有身手的武人。咱们采矿这段时间,就由莫叔带着这些人看护矿区,同时也做运输路途的护卫。” 夏晏清看了看莫洪,见他神色不变,很显然,邵毅已经把他的计划对莫洪说了,莫洪并未拒绝。 “人都派出来了,邵公子田庄府上、还有邵伯母,不用人看护吗?”夏晏清轻声问道,心中却是感动的。 邵毅名义上是清韵斋的另一个东家。可是,属于他的那一部分分红,他却很少动用。两年多了,他只从几个分号中,取过当初许给展七几个的、很少的一部分。 东溪煤矿的收入,到现在也没提过所得收益是怎么个分法。说白了,邵毅这么着急上火的,都是为了让她这个钻钱眼儿的人满意。 襄亲王离世后那么艰难的日子,邵家都平安过来了,若是因为赚钱的事儿,让邵家或者邵母出个什么状况,夏晏清觉得自己对谁都交代不下去。 邵毅听夏晏清这么问,看向莫洪。 莫洪只得表态,说道“邵家还是有几个人的,把护卫妥善安排了,支撑个一年半载,没多大问题。” 夏晏清却不打算接受这个提议,“还是按昨晚上,邵公子和我父亲商议的来办吧,多找几个管事即可。不是还有展七爷、张五爷几人帮衬吗?人手应该足够用的。” 夏梓堂听了皱眉“运输路途的寻衅和骚扰,管事怕是不顶用。”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所以才请莫叔出面 邵毅心中却燃起希望,既然夏晏清能这么说,想来她是有办法的,“夏姑娘说说你的想法。” 夏晏清昨晚上和今天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事儿,倒是有些想法。 “雇用打手运送货物,难免会和沿途寻衅的村民起冲突,难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之前挖矿,为了避免麻烦都是从附近的城镇雇来的壮工。若是从现在开始大量开采,一定需要大量人工,我的意思,之后再雇人,无论开采矿工、还是搬运和运输工人,全部从沿途的村落里雇用……” 夏梓堂还有些发愣,邵毅确实明白了,“夏姑娘的意思,嘿嘿,你这用的是朝廷对边远州郡以夷制夷的办法啊?” 夏晏清笑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矿区需要的大量佣工,尽量都从矿区周边和临近运输道路的村落雇用。 过去,这些赤贫村落里人,除了从贫瘠的土地里刨食,再没有别的进项。所以才会在看到路过的运输车辆时,不顾一切的打了歪主意。 一旦有了牵制,类似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通常身无分文过不下去的人,为了一口吃的,为了一件保暖东西,什么都舍得出去。一旦日子好些,反倒会瞻前顾后,没了那样的血性。 夏晏清说道“所以,咱们现下需要的,是得用的管事。让他们找沿途村里的族长和里正接洽,雇用工人的同时,让他们保证,村里的人不给运输路途制造麻烦。” 邵毅连连点头,接着夏晏清的话说道“这些地方土地贫瘠,百姓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可以做工,有了固定收入,不用咱们出面,雇工家中老小就会主动维护矿区和运输路途不受滋扰。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着实的好啊!” 莫洪低头喝茶,鼻子都要埋进茶杯里了。邵毅,他家大爷,嚣张了那许多年,却也有这么狗腿的时候。讨媳妇欢心,那不是应该没人的时候才好做的事情吗? 好怀念那个一言不合就大杀四方的嚣张孩子啊。 夏梓堂听着两人言语,不由得眨了眨眼。这不是件挺麻烦的事吗,这么简单就解决了?不过邵毅这小子高兴过头了吧?怎么看着傻乎乎的? 夏晏清一点儿没因为邵毅的过分赞誉脸红,她高兴的是可以继续采矿,还有一年时间可以冒充家里有矿。 心情美滋滋,却还是提醒道“虽然这是个解决的办法,但东溪周边和运输沿途的村落很多,着实需要些能干的管事来接洽此事。邵公子可以把采矿的相关利益,给展七爷等几个说说,最好能让他们家主出面,各家挑选几个得力管事来办此事。” 对于这个提议,邵毅不是很有信心,“这个,我觉得够呛,他们几个都是大家族出身,家主身份都高,断不会派人供咱们差遣的。” 之前夏珂说的,还有他计划的,只是用展七和丁博昌他们自己手下的人。对于这个,邵毅很有把握,就算他们这段时间缺人伺候,这几个也会鼎力帮扶于他。 但是,让这几家的家主派人,却只是掺和乌金矿的琐碎杂事……人家那都是朝廷重臣,那么高的身份,人那也是要面子的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得这么看,”夏晏清苦口婆心的解释,“东溪周边地区,在乌金石出现之前,当然荒凉之极。村落中住着的人身无长物,为了些许银钱或者吃食用度,可以做出很过激的行为。但是以后就不一样了,有了乌金石矿,官府会在此设立机构。 随着开采量不断扩大,不但任职的官员会增加,在此做事的管事和用工也会越来越多。可以说,东溪周边、以及乌金石运输所经过的地方,以后一定会繁华起来。若是能把握好这个机会,其中的商机和收益,那得是多大啊?” 居然有这种前景?邵毅和夏梓堂看着夏晏清,久久无语。 就连一直镇定、保持置身事外态度的莫洪,这时也眯起眼睛看向夏晏清。 在一大片贫瘠的土地上挖掘一种燃料,居然能被她展示出如此辉煌的前景。最重要的是,照着她的说法,这种前景一定会出现。 这时的莫洪才真正理解了,一向对女子不加辞色的邵毅,为什么会认定夏家这位和离女,一定要娶她为妻。 之前,他、金福、以及邵母,都认为邵毅看中了夏晏清和别家女子不一样的干练,还有她自己能给自己做主的本事。 而现在,这个女子展现出来的,是她的眼界和胸襟。 用这种前景诱惑那几家的家主,无疑是把她看见的巨大利益让了出去。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胸襟,别说女子,男子怕是都舍不得放手。 同时,莫洪心中也是万般不理解,这样的奇女子,既然已经嫁入王家,王家何等有幸?以王韬的精明,怎么会放这样一个女子离开? 莫洪说道“所以,夏姑娘的意思,是把东溪矿区周边、和运输道路沿途有可能的繁华地域,介绍给展相爷、威远候几家,让他们提前在此地用低价经营,以期将来的高收益。夏姑娘不怕他们只顾做自己的事,却对采矿和运输不够上心吗?” 夏晏清笑了笑,看着莫洪,说道“所以,才请莫叔出面主管此事。” 展府、张府、乔府,那样的重臣府邸派出来的管事,若仅凭夏家的崔东,怕是真约束不了那些人。 莫洪就不一样了。再怎么说,这些大户人家管事,伺候的也是皇帝的臣子。而人家莫洪,早之前伺候的是皇帝,后来又被皇帝派去伺候襄亲王,身份足够压倒这些府邸的管事。 而且,就凭人家皇宫侍卫精英的身手,若手下哪个人不服管教,文的不行,人家来武的,一样妥妥的掌控全局。 所以,有莫洪坐镇,夏晏清还真不怕客大欺主这种事发生。 “到时,咱们只管采矿运输,那几个大家族府邸的管事,只要按照咱们的要求,把人雇来,把相应条款的合约签妥,并把莫叔交代的事务做好。至于他们是否还有余力替主家经营什么,只要不耽误乌金石采矿事宜,随他们去折腾好了。”夏晏清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哥几个 “哦。”莫洪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心中却在琢磨,夏珂提议让他出面掌管挖金矿事宜时,不知是否已经想到了这些。 如果想到了,自家这位大爷将来的日子,可说不好到底是水深火热,还是福运齐天了。 夏梓堂还在想夏晏清的提议,问邵毅道“这么做行吗?” 邵毅乐呵呵的回答“什么叫行吗?很行的好不好,简直太行了。” 说完,已经兴冲冲的要起身了,“行,这事儿咱们先说到这里,趁着时辰不算太晚,我这就去找展七几个商议此事。” 邵毅这副样子,连替妹妹自豪的夏梓堂都有点看不下去,跟着站起身,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哎哎,镇定,镇定点儿。你这样子找到展七几人,怕是那哥儿几个以为你做着梦就出来了,还犯着迷糊呢。” 邵毅回过神来,眼风一转就看到了莫洪的神色。虽然在外人看来,莫洪的神情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可熟知他的邵毅,却在其中看出了尴尬。 额,他是有点高兴过头了哦。不单单因为这件事,能够以这么绚烂的方式解决,更因为这个办法是夏晏清想出来的。 他这是太过自得,有点忘形了……不过,也情有可原吧,毕竟,谁能有这样的运气,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 淡定淡定,嗯,还有稳重。他是一家之主,以后还是自家媳妇儿的靠山和支柱,这么轻飘飘的,的确不像回事。 虽然邵毅经历过一世,比同龄人多活了二十年。可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和旧时发小们一起厮混,还能提早八年,在晏清还是青葱年华时就相遇相守,着实让他忘却了很多。 如今,他是很认真的、在体味风华正茂时应该有的肆意。 这么想想也就释然了,不轻狂的话,那还能叫少年吗?他这离开少年岁月也没多长时间啊。不够稳重,真情流露也算人之常情。 不过,夏梓堂已经提醒了,他终究不好再急吼吼的、那么沉不住气了。 “主要是这事早办早好。眼看着天气一日冷似一日,早些把事情办妥,免得进入冬季,再遇上几场大雪,到时就算把沿路事务摆平,怕是路上也不好走了。” 夏晏清瞥了他一眼,这说法还像些样子,她也能帮衬一下“今日的确不早了,咱都回吧。” 几个人各自收拾,从房间里出来。 夏梓堂看了看远处新扩建出来的那片地,有两个作坊依然人来人往的忙碌着,知道那边的玻璃池窑还未收工。 “那里怎样了?这也有些日子了,你这池窑技术,到底什么时候能成事?”夏梓堂问道。 夏晏清摇了摇头,也是把望向那边的视线收回来,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现在只是有些进展,正在通过试验积攒数据和经验。今日晚些把玻璃料液出净,就暂时停工了。 接下来,需要根据这段时间的试用结果,修改玻璃液的出料角度,还有三个加温的炉灶也得修改。大约耗时四五天,修改完成之后,再试用看效果。” “果真不容易啊,”夏梓堂感叹着,“那位方大人还好吧?有没有因为不顺利发脾气?” 邵毅也侧耳倾听,方朝生难道还真好意思对一个年轻女子发脾气不成? 夏晏清看起来很轻松,笑着说道“这哪里算不顺利,正常情况的好不好?方大人工匠出身,对工匠行进步的艰难很了解,怎么会在这上面发脾气?不过,今日工部运走乌金石,他倒是脸黑了好一阵子。” 夏梓堂点头“那还行,照着你们的计划,乌金石是足够用的。唉,希望你这池窑能早些完成吧。”女大当嫁,虽然把小妹交到别家让他不放心,但也的确耽误不得了。 邵毅一边陪着莫洪往外走,一边在心中纠结。以他对夏晏清的信心,池窑技术成功不在话下。 问题是,夏珂一家被他误导,对他们两人的事不了解。鉴于这种情况,他得尽快找时间单独和夏晏清谈谈,征得她的同意,才好托媒人去夏家提亲。 ………… 展七几个,有的在回家途中被邵毅的人截下。也有已经到家,再被请出来的。不过都也没耽搁时间,几个人听说邵毅请他们吃酒,都麻利的聚往凤翔街的逸仙阁酒楼。 展七迈进雅间时,丁博昌和张永昌已经在做了,正和邵毅那儿聊天儿呢。 这家伙一点儿不考虑形象,拉了一张椅子就挤了进去,坐在邵毅和丁博昌中间,很是感叹的说道“哎呀,瞧着你们一个一个都升职,我这也是拼了老命,都好长时间没出来逍遥了。这时间长了不出来,连逸仙阁酒楼的路径,我都觉着生疏了。” 丁博昌嫌弃的往一旁拉了拉椅子,很是啐了他一口“月初时的那一顿,你喝得烂醉,麻烦哥哥我帮你的小厮送你回去,还着实看了你家兄长的脸色。这才多长时间?” “那是月初的事吗?我怎么记得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难道不是你记错了,那是上上个月、或者上上上个月的月初?”展七做困惑状。 面对这货的人来疯,丁博昌直接选择无视,果断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问邵毅道“我听说朝廷买你手里那片地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你这又是闹得哪般?四万两银子,好大一笔呢,你弄得乌金石真那么好用吗?” 显然,展七也听说了这档子事儿,紧跟着问道“以往开采铁矿铜矿这些,都是弄一整座山跟那儿刨。听说乌金石要往地下挖的,那么大一片地,难道地下埋得都是这东西?” 张永昌少有的抢答“那一定得是啊,四万两银子呢,若是买柴禾的话,那得买多少?” 丁博昌想的多,有些担忧的问邵毅“早之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贪财啊,你不要是为了赚钱,忽悠着坑了朝廷一笔吧?我跟你说,那可着实的得不偿失。” 在他想来,埋在地下的东西,再多也有限。就像张永昌说的,四万两银子,那得买多少柴禾?乌金石存量的价值若不是远远高过四万两银子,邵毅此举就着实不智。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东溪重镇 邵毅被丁博昌问得很是郁闷了一下,狠狠瞪他一眼,说道“想什么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懂不懂?我是做那种事的人吗?以后乌金石就是朝廷的管制之物,不允许私家开采。要不然,别说四万两,给我四十万两银子,那片地我都不卖。”r/> r/> “真的?真的吗?”展七的眼睛贼亮,随即就开始遗憾,“可惜了啊,怎么朝廷这么快就插手了?若是这东西让你多挖几年,你岂不是能赚好几个四万两?”r/> r/> “说的就是啊,亏大了。”邵毅一脸的怅然,真心的。r/> r/> 虽然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如果能让他多开采几年,也是好的。r/> r/> 照着她家晏清的估算,绝对能赚老大一笔银子。这片地也就更值钱了,四万两银子的价码,那个时候,怕是皇帝也不好意思张口。r/> r/> 惆怅啊,这东西,居然比做玻璃还来钱快,这事儿是真的亏。r/> r/> 几人遗憾的遗憾,啧舌的啧舌,这个过程中,程幼珽和乔其雄也先后到了。r/> r/> 客人到齐,门外候着的伙计问了一声,便开始传菜。r/> r/> 菜是一家点好的,早准备好的六个凉菜和两壶酒先端上来。r/> r/> 邵毅几个聚在一起,向来不讲什么排场。虽然几人的小厮都候在屋里,却存在感很低的站在一旁,并不上前伺候。r/> r/> 邵毅拿起酒壶,先给哥几个把酒斟满,几人都扶了酒杯,等他接下来说话。r/> r/> 通常情况下,他们聚一起喝酒,有提前两天就约好了的,也有忽然几人遇到一起,一时兴起,再把其余人也招呼来的。r/> r/> 但今天明显不是。r/> r/> 邵毅今天在工部和户部办过文书,这几人都是大家子弟,只从各级官员的议论中就知道,他虽然顺利把相关文书办下来了,但接下来面临的状况却不好。r/> r/> 那几份文书,只能保证正常情况下,朝廷和当地官府不找他麻烦,至于别的帮扶或者看护,却是没有的。r/> r/> 邵毅这时急着把他们找来,必然是有事商量的。r/> r/> 邵毅把酒壶放下,端起酒杯和众人碰了一下,并不喝干,只抿了一小口,这才把他要说的事情娓娓道来。r/> r/> “今天我去工部和户部办的事,你们几个都知道了吧?把你们找来,是想请你们帮个忙。”r/> r/> 其他几人都知道,今天聚在这里是谈事情,并非为了畅饮,也都小小抿了一口。r/> r/> 展七当先说道“咱们哥几个相交十年有余,还用说什么帮不帮忙?只要兄弟能做到,承安你尽管说。”r/> r/> “是啊,自家兄弟,大家一起想办法。”众人纷纷附和。r/> r/> 邵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之前想着,只需你们拨几个使唤的动的管事给我,帮忙打理东溪那边的事务。可今日几份文书办下来,若是只有我府里的人,加上你们帮衬,这许多事情,怕是拿不下来。”r/> r/> “那怎么办?”这几人都是有点傻眼,只要是他们使唤得动的人,全部给邵毅都行。若是这样也做不来,难道雇外人吗?r/> r/> “你先说说都有什么事儿吧?”程幼珽说道。r/> r/> 他们都在朝廷做事,虽然官职低微,但该知道的事情还是能第一时间知道的。r/> r/> 就像今天热议的乌金石矿的事,几乎尽人皆知,他们自然也不例外。r/> r/> 朝廷的文书已经下了,相关部门的态度很明显,朝廷各部门各官员的议论风向也对邵毅不利。r/> r/> 若是邵毅想让他们在各自的职位上寻便利……那就只能托关系,或者送些财物,试试看能否找几个底下办事的小吏给些便利。至于其他的,估计很难……r/> r/> 邵毅却不再说需要帮忙的事,转而说起东溪地区和运输路途周边的现状,还有以后的发展前景。r/> r/> 这些公子哥儿都不是经商的,没那份抓住一切机会赚钱的头脑。r/> r/> 他们倒是隐隐听出,那片地方在不久的将来,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最重要的那个环节,几人却都不甚明白。r/> r/> 还是在户部做事的丁博昌有点儿这样的意识,邵毅说话停顿时,他说道“承安的意思,东溪矿区因为有朝廷官员进驻,还有众多管事和挖矿工人,以后一定会热闹起来。r/> r/> 这个大家倒是都知道,可那地方着实贫瘠,据说野草都长得稀稀拉拉,将来就是设立官署,也没人愿意在那边常住吧?”r/> r/> 邵毅把这几个人挨个看了一遍,心中感叹,还是自家媳妇的脑筋灵光。r/> r/> 看看这几个,呆头鹅似的,他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了,他们都回不过味儿来。若是没人提点,等着他们来抢这份先机,估计得等到地老天荒。r/> r/> 有之前夏晏清的一番展望,邵毅开始侃侃而谈,“有人的地方,就得有衣食住行,就得有吃喝拉撒。人聚的多了,总要有人买衣穿、买米吃。还有,这种地方的官员和管事油水都足,时不时总要下个馆子、吃个酒。说不准,还会带着家眷或者妾室过去,女人的衣料首饰、胭脂水粉总要有个买处……r/> r/> 你们想想,这就相当于在一片原本人迹罕至的地方,建起一座城镇。城镇该有的繁华热闹,东溪都会有……r/> r/> 还有运输,若是乌金石开采量足够大,运输道路上的车马、运送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各种需求就不用我说了吧……”r/> r/> 展七几个一边听,一边脑补,喝酒夹菜什么的早就忘了。连雅间的门推开都没发觉,更是没看小厮把酒楼伙计送进的热菜摆上,心里想的都是邵毅描绘的这幅蓝图……r/> r/> 这情况,很有搞头的样子啊。r/> r/> 程幼珽也是脑子转得飞快,问出一个关键问题“你说的这前景的确不错,但前提是,东溪地下必须有足够多的乌金石,才能撑起这个场面。承安,你肯定东溪地下的乌金石真有那么多吗?”r/> r/> “是啊,你说的偌大的场面,那得有多少管事?又得有多少挖矿的矿工?乌金石矿,经得起这么多人挖吗?”乔其雄也问道。r/> r/> 这个问题,其实邵毅自己也拿不准,但夏晏清给过他保证,还煞有介事的告诉他,据各种书籍记载和他们在东溪的挖掘勘测情况来看,这东西的蕴藏量极大,就算纠集足够多的人,没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绝对挖不完。r/> r/> 事实上,这还是夏晏清怕吓到邵毅这些古代人,没敢往多里说。r/> r/> 只古代那微薄的生产力,没有机械辅助,全凭镐刨锹铲,别说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也挖不完。东溪将来势必会成为一个少有的大城镇,甚至是重镇。r/> r/> 看着一道道热菜端上来,邵毅倒也不着急了,端起了酒杯。r/> r/>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需要保住先机 ≈lt;!--o--≈t;r/> 邵毅端起酒杯,对哥几个说道“来吧,不管什么说,总得先把饭吃好了。酒就算了,少少品一些,接下来还得说事儿。”r/> r/> “咱们一边吃一边说。”他说着,加了一筷子菜,真的就边吃边说了,“我可以给你们保证,东溪那片地周围,地底埋的都是乌金石,且深不见底。至少我派去的人,挖的一小片地,已经深入十丈,乌金石矿依然丰富,一点儿衰竭的迹象都没有。”r/> r/> 乔启雄从面前那盘炸鸡下手,已经扯了一条鸡腿下来,听到邵毅的话,无比震惊,问道“深入十丈?那么大片地,十丈的话,东西还真不少啊!”r/> r/> 其余人也都惊讶的看向邵毅,几千顷地的地下,全部埋有乌金石,还是那么厚的储存量,这得挖多少年啊?r/> r/> 邵毅却神情自若,冲几人举了举酒杯,说道“这么说吧,就现在探知的储藏量,东溪的乌金石矿,无论你怎么挖,至少一二十年是挖不完的。若往多里说,挖几十年也有可能。”r/> r/> “这他娘的,还真是个大机缘啊!”乔启雄狠狠咬下一块鸡腿肉,已经在想邵毅这次把他们找来,又会带来怎样大的好处。r/> r/> 展七端起酒杯,一口喝干,说道“承安你是怎么想的?总之,你怎么想咱们就怎么做好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询问邵毅的意思。r/> r/> “我这里急需解决的,是乌金石运输路途的顺畅。那边村落贫寒封闭,地处偏僻,运输车辆路过时多有刁难……”邵毅说着,再看他这几个发小,个个竖起耳朵,很用心的听着,显然没一个能想到解决办法。r/> r/> 他会心的笑了,“这事解决起来不难,在朝廷采矿机构搭建完成之前,我大约还有一年左右的采矿期。这一年里,矿区需要大量的采矿工人,采出的乌金石运往京城,也需要大量车马和工人……”r/> r/> 邵毅把夏晏清的计划详细分说,把这几个家伙听得瞠目结舌,大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如此棘手的问题,居然能用这样的方式解决。r/> r/> 过了好一会儿,程幼珽才赞叹道“真有你的,居然能让你想出这样的办法。”r/> r/> 丁博昌接着他的话,说道“所以,你现在需要能力强的管事,不但要管理采矿和运输,还要一些人和周边村落周旋,通过雇佣工人,让村长和里正维护矿区和输送道路不受骚扰,是这样吧?”r/> r/> 邵毅点头,补充道“做这些事的人,得有点背景撑着,能让当地官府和村落里的人敬畏。我琢磨着,你们回去找各自的家主,把你们家里有头脸的管事派给我。”r/> r/> 这句话一出,场间静默了一瞬,还是丁博昌先开口,说道“我倒是可以和父亲说这件事,可是,你也知道,我只是家中庶子,虽然现在开始做事,能在家里说上些话。但是,父亲很可能会把大管事派去东溪筹谋当地利益,只随便给你派几个人应付差事。”r/> r/> 展七点头如捣蒜一样。r/> r/> 说起来,他们这几个或轻或重都面临着这样的窘境。r/> r/> 邵毅这是给了他们一个大机缘,让家族从他们这里得到第一手讯息,比别家更早一步去东溪谋划。也因这件事,可以提高他们在家里的地位。但他们却无法左右家里主事人的对这件事的态度。r/> r/> 邵毅笑了,“那是你们没把话说清楚。现在的情况,还是几位大人和侯爷把人派来我这里比较好,这才是先机。你们家主不会听你们的一面之词,就在东溪周边买地圈地,他们会先派人去探查当地实情。r/> r/> 若你们几家一窝蜂似得前往东溪,那就太过引人注目,大家集思广益之下,用不了几天就会想明白其中关节。帮我做事就是个很好的障眼法,就当你们求家主派人帮我稳定局面,这些人帮我做事的同时,就可以不着痕迹的查探东溪是否具有价值。”r/> r/> 几个人刚才听了邵毅的打算,心中还真有点犯愁,都琢磨着怎样才能说服自家父亲祖父,让家中有头脸的管事去矿区帮扶邵毅,却是怎么想都不得要领。r/> r/> 接着便听到邵毅这番长篇大论,齐齐松了口气,这事儿成了啊!r/> r/> 程幼珽说道“你这家伙,越来越有本事了。你大约还不知道,朝堂上下、各品级官员,今天大多都在议论此事。不但眼红你用那片地赚了两万两银子,也都在幸灾乐祸。以为你接下来的采矿一定举步维艰,无奈之下,采矿之事很快就会易手。却没想到你这一招一招的,都是神来之笔啊。”r/> r/> 他这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他们这些人在一起厮混多年,要说想的多、脑子转的快的,当属他和丁博昌。r/> r/> 如今看来,邵毅却是越来越思虑缜密,不但护着清韵斋,把生意做到如此地步。兵马司统领蓝羽对他也颇加赞赏,说的也是他思虑周详。r/> r/> 程幼珽再把他们这几个人一一看过。r/> r/> 现在依然是邵毅领头,若是他们努力当差,互相帮扶,说不定即使他们是庶出身份,最后会比家中嫡出子弟还要强上几分呢。r/> r/> 其余人没他想的这么多,都在感叹邵毅筹划出色,已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考虑周全,他们回去给自家长辈述说清楚便可。r/> r/> 最后还是邵毅再次招呼大家“这事儿越早办越好,免得被别人看出其中的商机。哥几个赶紧的,吃饱了散伙,各自回家找长辈讨要主意。r/> r/> 还有,你们手下有稳重踏实的下人,也尽量多派我几个,这是咱们自己人,我用着放心。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朝廷把矿区接管过去,这段时间采矿的收益,分出两成给你们几个平分。”r/> r/> 邵毅这话一说,场间就是一阵杯盘相碰的声音,质疑声也纷纷响起。r/> r/> 张永昌也是手抖了一下,饭碗放下时的声音有些大。接着便很迟疑的说道“不,不用了吧。其实,我们把你说的这些给家里说了,这就是大功一件,我们已经得了莫大好处。哪好意思再从你这里分红利?”r/> r/> “是啊,是啊,承安,真不用。”r/> r/> “咱们兄弟,之前这么多年、还有清韵斋的玻璃生意,承安你已经很照顾我们。这事儿,咱们的好处很大了,哪能再从你这里拿银子?”r/> r/> “就是,咱们都是自己人,你不用多心。”r/> r/> 几个人纷纷推脱。r/> r/> ≈lt;!--ovr--≈t;r/>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什么叫狐朋狗友 ≈lt;!--o--≈t;r/> 邵毅一边扒着饭,一边挥了挥筷子,含糊着说道“人家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哥哥我正是把你们当兄弟才这样。我可不是白给你们好处,这不是还要用你们家的大管事撑场面吗,不用多说,就这么办了。”r/> r/> 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推辞,还是展七说话了“行了,咱们承了承安的情,尽全力把接下来的事往好里办,别对不起承安这份心就是了。”r/> r/> 邵毅一旁赞道“看看,还是小七痛快,都学着点。”r/> r/> “滚,你才小七。”展七不悦,老七也比小七有身份些吧?难道他还要排在张永昌那个面瓜后面不成?r/> r/> 邵毅得意“这个可不行,人家都称呼我邵大爷。”r/> r/> 就像程幼珽说的,朝堂上很多官员都在看邵毅的热闹。马上就要进入冬季,行路本就不易,一旦下雪,运输货物更是艰难。r/> r/> 东溪周边土地贫瘠,到了冬天,那里的百姓都在捱日子。连饭都吃不上,一大家子人往往只有一件御寒棉衣的村民们,看到有运送乌金石这样的大车队来往,想不起别的心思都不成。r/> r/> 很多人都在暗地里估量着,天寒地冻,邵毅的人能采出多少乌金石。即使挖出来了,又能运回多少?r/> r/> 甚至已经有人在琢磨,怎样撺掇工部,扩大使用乌金石的冶炼作坊范围。r/> r/> 一旦乌金石无法供应工部使用,大家伙就能把邵毅的采矿资格夺过来。r/> r/> 至于这个资格最后落在哪家……大家各凭手段,终究有争取的机会。不像现在,只能满腔嫉恨的看着那个黄口小儿发大财。r/> r/> 展鸿飞、丁博昌几人被邵毅叫去喝酒,他们几家的家长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但都没怎么在意。r/> r/> 一个是因为这几人一起混了十余年,虽然小乱子没少搞,但大事儿却一点不沾,向来有分寸。r/> r/> 再一个,邵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这帮小子找去,在这些老狐狸看来,顶多也就是想着他们几个都出一份力,看能不能找个路子,缓解眼前困局。r/> r/> 只不过,邵毅这事儿可着实有点招仇恨,朝堂上下都红了眼的盯着他,哪有什么空档给他钻的?r/> r/> 这几个小子商量不出解决办法,最多豪饮一场,各回各家就是了。r/> r/> 哪知道这几位去的时候麻利,回来的时候更麻利,差点儿还能赶上吃自家的晚饭。r/> r/> 展相爷用过晚饭,在地上溜了几道弯儿刚坐下,正和老妻说话,有丫鬟进来禀报七爷求见老太爷,正在外院候着呢。r/> r/> “不见,让他消停点儿,该干嘛干嘛去。”展相爷盘腿坐在炕上,一点没给那小子脸面,心下还有些着恼。r/> r/> 这小子居然真求到他这里了,平日里看着是个机灵的,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邵毅这事儿都引起众怒了,大家都等着看他笑话。没亲没故的,这种时候,谁会顶着这种压力给他出头?r/> r/> 简直异想天开!r/> r/> 小丫头屈膝答应,连忙退出去了。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一张脸满满的都是为难之色“七爷说事情很要紧,若是耽误了,那就真的耽误了,再难找回来。”r/> r/> 小丫头刚说完,就见老夫人皱了眉头,呵斥道“怎么做事的?竟然连个囫囵话也不会说了!”r/> r/> 小丫头忙忙的屈膝躬身,苦着脸解释道“禀老夫人,七爷就是这么说的,说事情很要紧,要奴婢原封不动把话禀告老太爷。奴婢怕真耽误了正经事。”r/> r/> 大约展七真是个机灵的,知道什么样的表达能让自家祖父感觉到事情紧急。r/> r/> 展相爷听到小丫头那磕绊的禀报时,神色间已经有了松动。待听到小丫头解释完,便张罗着从炕上下来“拿我的鞋来。”r/> r/> 老夫人一旁不悦道“老太爷您还真去啊。”r/> r/> 展相爷一边穿鞋,一边说道“鸿飞知道分寸,我已经说了不见,他却还能坚持,估计是真有要紧事,我去听听。”如果那小子真敢拿鸡毛蒜皮的事来麻烦他,那他就该受些管教,长长记性了。r/> r/> 展七站在通往外院的一条必经小道上等着,看见自家祖父套了一件夹袍,背着手、目不斜视的从他面前走过,日常伺候的小厮紧跟其后,只偷偷给他漏了个苦笑的表情。r/> r/> 展七不敢耽搁,亦步亦趋的忙跟了上去。r/> r/> 展康文的书房在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两间正房和两件厢房,有专门的小厮照看。r/> r/> 小厮见爷孙两个过来,连忙捧着一盏玻璃灯罩的油灯进来,又额外点了两盏,这才下去张罗着沏茶。r/> r/> 展康文在他惯常坐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展七,也不让他坐,直接问道“什么事?如果事关邵毅采矿,你就不用说了,去祠堂跪两个时辰领罚。”r/> r/> 已经组织好语言的展七,被这句断然拒绝顶得差点噎住。r/> r/> “祖父您这就不对了,孙儿这还没说呢。正因为和采矿有关,才着实是很要紧的事,若我不跟祖父说清楚,把正经事耽误了,事后祖父依然会怪孙儿。”r/> r/> “巧言令色!”展康文一听就有些点火大,站起身一甩袖子,“不用说了,去祠堂跪着吧,连跪三天,每天两个时辰。”还敢顶嘴,那就多跪两天好了!r/> r/> 说着,重新背手往外走。r/> r/> 这也亏的邵毅在朝堂上、在皇帝眼中身份不一样了,连带着展七也走了正途,且差事做得还不错。近两年,他也能在展康文面前说几句话。r/> r/> 若是早以前,只这几句呵斥,就能把展七斥退,连个分辨的机会都不会给。r/> r/> “祖父,邵毅说了,东溪的乌金石矿藏丰富,几十年也挖不完。这几十年下来,东溪必定会成为一座重镇。起手早的家族,将在这上面获得巨大利益和机会。”展七壮着胆子斜跨一步,拦在展康文面前,抢着把这几句话说出来。r/> r/> 重镇!拦住展康文的不是展鸿飞,而是这两个字。r/> r/> 展康文停住脚步,已经有些浑浊、但依然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展康文,问道“邵毅说东溪会成为重镇,你凭什么相信他?”r/> r/> “祖父您坐下,听孙儿详细给您说。”r/> r/> 展康文的脚步只顿了顿,便又转回去,重新坐下“说吧,老夫听着。”r/> r/> “祖父也知道,乌金石用途极广,东溪的储藏量又是极大……”展七开始游说。r/> r/> “……孙儿觉着邵毅说的对,为了遮人耳目,就假装您耐不住孙儿哀求,派人帮邵毅做做事,顺便探查东溪当地的确切情况。若邵毅估计不错,咱们家就是最先站住机会的几家之一。”r/> r/> “之一?”展康文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道“其余几家,是和你们一起厮混的另几个狐朋狗友?”r/> r/> 展鸿飞撇了撇嘴,当大官的都有这种毛病,一点儿都不会聊天,什么叫狐朋狗友?他们是生死兄弟好不好?r/> r/>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r/> r/>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r/> r/> ≈lt;!--ovr--≈t;r/>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根深蒂固的势力 展鸿飞心里吐槽,但说话的是祖父,是阁部排行老二的相爷。即使他有再多不满,那也得压下,还得好好回答问话。 “现在知道此事的只有我们几个,承安的意思,尽量瞒着人,只我们几家抢得先机,先捡有利地势占了。以后就算别家想介入,也无法撼动我们几家在当地的地位。” 果然是这样啊,展康文嘴里说的不屑,可是心中却是巨震。 他在朝多年,那是什么眼光?根本就不用花时间琢磨,只听展鸿飞泛泛一说,立即就明白乌金石矿藏若是能常年挖掘,会给周边带来怎样的影响。 再看展鸿飞,真没想这群不着四六、被京城各府诟病的混小子们,居然被他们混出了模样。 十年前,因为各自身份际遇不佳,少时聚在一起的几个混账小子,胡闹了那么多年,如今走上正途,互相影响、相互帮扶,居然真给他们蹚出一条自己的路。 先不说将来,只看现在,这几个小子手头宽裕,那日子过的,绝对比各府嫡出子孙还要好。 大约是这几个从小就跟着邵毅和人打斗,养成了一股子韧劲儿,如今在各自的职位上,竟是把差事做的分外出色。 如今,大家都以为邵毅面对困局,无计可施。却没想到他们坐一起吃了顿饭,居然就带回如此意外的破解之法。 这办法的确需要借助他们几家的势力,但是,面对更大的好处,他们这些家主,能拒绝吗? 就算万般不情愿,不愿意领邵毅和这混小子的人情,那也得答应啊。 “你应该知道,你们几人都出身官宦权贵之家,咱们这种府邸的大管事走出去,那就代表了咱们府上的颜面。东溪若真值得经营,各家派出去的管事就都不会简单,这么多家的大管事一起做事,谁家是主导?总不能邵毅扔下差事,去东溪坐镇吧?”展康文说道。 他很愿意让自家大管事主管东溪采矿事宜,掌管全局,才好在其中谋求更大的便利。 却听展鸿飞说道“承安自然不能去,不过,祖父说的这个,他也想到了,所以他派了邵家大管家莫洪去主事。” 展康文一听,心就凉了半截,展鸿飞却犹自不知,继续说着“承安说了,咱们派去的管事只要把莫洪交代的事情办妥,其余有余力的,尽可以帮自家府里筹谋,他不会插手。” 展康文胡子连着抖了几抖,哼一声,说道“邵毅这小子是越来越精了。” 有莫洪这样的人镇着,怕是比邵毅本人还有威慑力。就算是相府管事,在皇宫出来的莫洪面前,也得矮半截。 “行了,我知道了。你明日就找邵毅,告诉他咱们府上会派去两个大管事,另外带十个下人听候吩咐。顺便问问启程时间,咱们这边也好做些准备。” 说到这里,展康文想起此事不能被人知晓,又额外叮嘱展鸿飞道“寻邵毅说话时,记得避着些人,千万不要被人看出你们已经有了对策。” “是,孙儿谨记祖父叮嘱。”展七一颗心登时落了地。 他们哥儿几个都以为邵毅此举对自己家族有利,但也真怕家中长辈的想法和自己不一样。如今好了,这事儿终究还是办好了,而且看他祖父这样子,尤其最后叮嘱的这两句话,很看重这件事的。 事情已经谈妥,想来祖父还得找父亲及几位叔伯商议,展鸿飞也不滞留,躬身一礼就要告退。 刚退了两步,却是展康文喊住他“你且等等。” 展鸿飞连忙停住,心再次提起“祖父还有吩咐?” 展康文紧盯着,他问道“邵毅托你们办这件事,可答应你们什么好处了?”当初清韵斋玻璃行往另外几个州郡发展的时候,小哥儿几个都有帮忙,虽然这几个小子没松口,可就冲着他们花用的手笔,应该一直都有银子进账。 邵毅够豪气,估计这次赚钱也不会落下他们。却不知这几个小子是否会因这些小利,把自家的利益让出去? 还有家中另有别的子弟,他这大把大把的外快花着,其他兄弟又怎么甘休? “没,没有啊。”展鸿飞慌忙否认。这种事可不能随便坦白,更何况,乌金石矿收益多少还不知道呢,银子少倒也罢了,若是三五百两,被家里知道后勒令上交,没几个钱,交也就交了。 可若是多呢?若是几千两甚至上万两呢?也被要求交去公中?那他可就亏大了,当他傻啊? “若东溪真能发展成重镇,咱们府上也能在那里占据一份势力,孙儿也算给家里出了份力。光是这份好处,孙儿已经很感谢承安了,哪里还能再讨要别的。”展七用力找补着,“我们哥几个为了还他这份人情,还答应把我们院子里能动的下人都支给他用呢。” 展康文斜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儿出息,难道老夫我还真会惦记你那几个银子?不过是告诫你一句,你终究是展家子弟,切不可为了蝇头小利,把家族利益弃之不顾!” 听祖父语气渐渐严厉,展鸿飞连忙表态“那不会,您是知道的,孙儿虽然有时混账,却从未做过有损家族的事情。我们几人性情相投,这么多年了也都了解,都不会有这败家心思。” “你知道这是败家就好,”展康文继续说道,“还有,咱们家中男儿,凡是在外当差,所领俸禄都归于公中,需用时,再额外支取。你手里的银子,自己悄没声的花也就罢了,若乱了家里这份平衡,我一定会把你的外快收回来。” “孙儿的俸禄也是交公中的啊……”展七辩解道,可话刚出口,就对上展康文严厉的视线,气势立即矮了下去,改口道,“是,孙儿记下了。” “好了,退下吧。”展康文不再多说,摆摆手,把他遣退。 之后又吩咐人把几个儿子喊来,商议接下来的事情。他贵为当朝次辅,官做得已经很大了,而且当官这些年积蓄的家产也足够多。但是,若以后子弟没有出奇的,撑不起家业,会很快沦落成寻常富户。 如果能成为一个地方最根基的势力,那就不一样了。没有大的变故,展家就会成为东溪根深蒂固的大势力,会延续很多年。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恨铁不成钢 展鸿飞出了展康文的书房,一边往自己院子走,一边不时翻翻白眼,嘟哝几句,但心下却是得意的。 家里凡是已经当差的人,不论老少,俸禄全部交到公中,加上每年田庄的收益,再根据府中各个院子的用度往下分派。 这里面指的是俸禄,不包括他们在官位上一些不能言明的孝敬。 所以,府里爷们手头花用各不相同。 展家,当然也包括他们一起厮混的几个,他们是从家里支银子最少的,可手头最宽裕的也是他们。 因为他们有玻璃行的分红。 一想到家中那些很臭屁的嫡子嫡孙们,现在对他的羡慕嫉妒恨,展七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他手头银钱着实宽裕,但却不见得就要用在吃喝拉撒上。最主要的花费在外面,在和同僚、和上官的相处中。要不然,他在禁卫军不过干了两年,凭什么能升值啊? 嘿嘿嘿,等着瞧吧,他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丁家、程家、张家、威远侯府,今晚的情况和展府差不多,都是走的一个套路。几家都在紧锣密鼓的筹谋,以期在一个马上就要兴起的重要城镇,占据一席之地。 而重镇这个概念,则被几家巧妙的忘记了,再不提起。几家选择了同样的思路,似乎他们只打算在那地方做管事和工人的生意,好好赚几年银子。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是朝廷重臣,都要上朝,正所谓低头不见抬头见,分别打了照面。 但没见他们有丝毫情绪流露,如常那样拱拱手,各自寒暄。间或再调侃几句,你家娃出息了,我家混小子还那样的八卦。 隔日,盯着邵毅动向的人得知,邵家大管家莫洪带着几个庄头,急匆匆赶去东溪了。 同行的,还有和邵毅一起厮混几人的长随小厮,甚至连他们媳妇陪嫁的下人都去了几个。 这个消息差不多在人们的意料之外,差了一点点的,是邵毅没从镖局雇人,也没面对外面招收武人,而是找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搜罗了一些人手。 说实在的,这些人管理采矿事宜都欠缺,更不要说负责运送货物的安全,那更是无稽之谈。 路上真遇到危险,这些人怕是跑都跑不快。 就在人们的嘲笑和议论声中,第三趟乌金石运回来了。 这时已经进入十月,还没下雪,路上不算坎坷。可一些见到这队运输车马的人都说,运输车辆和跟车护送的人,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满面风霜那就不说了,主要是车辆马匹的受损情况、还有车上的篷布破烂的不成样子,好似走过千山万水一般。 更有人说,他看见一辆车勉强走到城门外,车轱辘碾上一小块石头,只颠簸了一下,整趟车就散架了。木板木块散落一地,乌金石也哗啦啦倒出去,占了大半面道路,造成好一会儿的拥堵,很是被守城官兵呵斥了一通。 车队的管事前去解释交涉,又派人另外雇车,把散落地上的乌金石重新装车,运进城内。 跟车的人一边往雇来的马车上装乌金石,一边抱怨矿区出来的路途难走。说路上不但有巨石、有路障,有的地方还有陷阱,可把他们折腾惨了。 最后不得不交了保护费,还另外卸了不少乌金石给当地村民,才得以走出来。 各种存了别样心思的人闻言大喜,奔走相告 “看看看看,不过一个黄口小儿,胃口倒是不小,已经赚了两万银子,却还不知足。瞧瞧,吃苦头了吧?” “定是因为天气渐冷,各家都要取暖,才被人讨要乌金石。听说,这一路上,单单是乌金石就折损了三分之一。这趟赔了啊,还得算上车马损失和人工费用。” “听说乌金石炼制的钢铁,既高效、铁材又好,朝廷已经有计划,北安县的冶炼作坊讲全部使用乌金石。” “……就说嘛,那小子撑不了几天了的。” ………… 这趟乌金石还没进京的时候,工部就找邵毅催过好几次了。 这段时间,工部尚书冯延策也的确听好些人给他递话,要找机会,把邵毅的开采权拿回来。 冯延策没答应,却也没拒绝。朝廷炼铁是大事,邵毅若是能顺利供应朝廷的冶炼炉使用乌金石,这个差事就谁也抢不走。 但他若耽误了冶炼,那就对不起了,既然你做不来,只好让能做好的人来做。 所以,工部催促乌金石并不单单受了别人请托,更是为了让朝廷冶炼出来的铁材有大幅度进步。最主要的,是乌金石冶炼铁材不但质量好,且能让炼制速度提升。 所以这第三次运入京城的乌金石并未经过清韵斋,而是直接交到了工部。 邵毅派管事去结算乌金石所得银钱,他则被冯延策叫进屋里。 邵毅给尚书大人行礼之后坐定,冯延策很是关切的说道“乌金石挖取可顺利?是否有些吃力?邵校尉得想想办法了。如果就照这样的进度运送,怕是乌金石会供应不上北安县炼铁作坊的使用。” 他这番话是对邵毅的敲打了,但让他很失望的是,没从邵毅脸上看出丝毫情绪反馈,而是听他很平淡的说道“卑职已经交代东溪那边的人,一定要竭尽全力挖掘运输,想来他们不敢怠慢。” 这也亏得回答的是邵毅,若是自己下属说话这么词不达意,他就喝骂发俸了。 这时却不行,只得再次提醒“哦,那邵校尉可得盯住你的管事,要努力了,希望不会耽搁朝廷炼铁。本官等着你接着送回乌金石。” 工部接收了乌金石,但一路颠簸的车马护从却要回到窑场,需要维护的维护,需要修补的修补。 拉车的马匹一路辛苦,也需要休整一番。 方朝生担心着作坊的乌金石,特意跑去看了一圈返空无一物回来的车马。 回来时,又是臭着一张脸抱怨“你知不知道朝廷有多少冶炼炉?别说现在进入冬季,挖掘和运输都不顺畅。便是日后真能把路走顺了,照着你这个速度,也是足够慢的。” 这么大个工匠师傅说话了,夏晏清当然不能不理,把看向冷却池的视线收回来,安慰道“方大人不必担心,咱们的玻璃池窑一定有用就是了,其它慢慢筹谋吧。” 显然方朝生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依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夏晏清道“你若是把朝廷的冶炼耽误了,乌金石开采期的约定,朝廷怕是要收回去的。那时,你还要到哪里赚银子?”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方朝生的纠结 夏晏清见方朝生气不打一出来的样子,心里着实感动了一下。这位说话难听,态度也不好,却是在替她不忿。 如今的情况,清韵斋窑场只留下玻璃研制需要的乌金石,其它旧有坩埚窑的工匠们,刚把乌金石用顺手,享受了不几天熔制效率高、出料快,就断顿儿了。 现在都恢复使用木材,价格高、耗费还大。 自己发现、首先使用成功的好东西,好处却落在别人手中,心性耿直些的人,着实心有不甘。 夏晏清觉得她也是心性耿直的人,至于不甘吗,倒是一般般,没什么特别感觉。 京城中很多人都在动乌金石矿的心思,但费心思实地考察的却没有。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展家、丁家这些府上的大管事早已动作,已经在东溪和运输道路周边村落招收工人,并签订文书。 这一趟运输发生的,类似于拦路要东西、要钱、讹乌金石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那些人是务农百姓,不是土匪,拦住车队强要财物,终究也是三瓜俩枣的事儿。若真洗劫的话,别说车队答不答应,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管。 至于冬季寒冷,贫苦百姓耐不住寒冷,要用乌金石烧炕做饭嘛……乌金石自然是好的,但是麦秸柴火一样也是用,大家这么多年都是这么用的,一点儿不习惯都不会有。 既然能通过做工换取不菲的工钱,两厢权衡之下,谁会用山野之间遍地都是的柴禾,去换做工赚工钱的机会呢? 对于这些偏僻地区的农人来说,矿区给出的工钱是真的不菲,试用期每人每天三十文钱,试用结束留下的正式矿工每天五十文。 一天五十文啊,一个月那是多少,一两多呢。那些人祖祖辈辈在贫瘠的土地刨食,何曾见过这么多钱? 夏晏清相信,能通过做工赚银子,绝不会有人选择冷冻寒天守在路边,等那十天半月才经过一次的车队,来给他们丢下的三瓜俩枣。 如今,京城还不知道十多个大府管事已经出面,调停此事,那些心怀恶意的人还能得意几天,存几天希望。 等搞定周边村落、雇佣很多矿工的消息传回京城,这些人估计就不淡定了,会很受打击吧? 方朝生看着夏晏清欲言又止,好像想说什么,又斟酌着说不出来的神情,不由得摇了摇头。也难怪,朝廷那许多人对乌金石虎视眈眈,夏珂一家又得避嫌,仅凭她和邵毅几个没根基的年轻人,不退缩又能怎样? 这么想着,方朝生把视线转回众人忙碌的池窑。唉,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吧,这池窑,还真挺难搞。 虽然他之前对于改进玻璃技术不是很感兴趣,但看到图纸和设想之后,又有了乌金石的刚劲火力做辅助,他对池窑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哪知道试用过程一波三折,如今好不容易出料顺畅多了,可随着天气渐凉,玻璃液在冷却池的冷却过程中,排气效果不是很好,玻璃不够澄清。 这个问题还没解决,烟道似乎又要闹妖。 之前的试验,都是间歇运行的,一边投料一边把原料烧熔,再把玻璃液往下一道工序推进。 随着不断的改进,工序能够连贯起来,然后才开始真正的连续投料。 配合着不断的投入原料,给融化池加热的三台炉灶也开始加大火力,乌金石加入量也更多。 这种时候,居然真出现了夏晏清早之前提过的,排气量不畅的问题。 随着乌金石的加入量增加,风箱也加大了风量,但燃烧之后的烟却没能及时排出。经常会随着风箱加大风量,烟气发生倒灌。 只是,这种现象还不明显,并未引起很多人注意。 但方朝生这样的工匠,却是已经看出其中的隐患,随着日后投料连续稳定,需要的火力更大,现在的烟道一定无法正常排烟。 关家作坊那边进度比他们这边慢,没开始连续投料,这个问题还不明显,偶尔有少量烟气倒灌,并不影响什么,同样没引起更多人注意。 他们第一次商议池窑技术的时候,夏晏清就把烟道问题提出来了。但那是的方朝生看不起一介女子,他以为,以他对烟道的熟悉,这样的烟道几乎做到了完美,哪里会有问题。 当时,他认为夏晏清在不懂装懂,还着实讥讽了一番。 现在居然真出现了这种状况,这位老工匠诧异夏晏清怎么会知道的同时,也觉得很没面子,这几天正在挖空心思琢磨解决之法,却是没对第二个人提起,更没告诉夏晏清。 一个原因是方朝生不好意思说出来。 再一个,也是觉得如此棘手问题,他这个烟道专家都找不到办法解决,夏晏清一个年轻女子能知道什么。她和烟道唯一的交集,大约就是睡过热炕,享受过冬日里火墙的温暖。至于如何砌烟道,才能在保持烟气畅通的情况下,散发出足够热量,怕是她一点儿意识都没有,更不要说解决了。 于是,夏晏清一个外行,在方朝生没有提出问题,别的工匠和工人也没发现烟道有故障的情况下,她只能看着烟道的运行情况日渐恶劣,却不能说什么。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烟道彻底不能用的时候,大家群策群力商议对策,她再假装异想天开,提出更加异想天开的解决方案,让这些工匠去实施。 如今看来,急是急不得了,只能等冷却池调整控制温度方式,让玻璃液有足够的流动时间,以便排出其中气体。 等到运作池窑投料速度加快,要求的火力也更高一个档次,烟道矛盾才能凸显出来,那时,怕得一两个月以后了。 夏晏清倒也不着急,这本就不是一蹶而就的事情。这也亏得有她这个作弊器在,否则,就算是相对简单的坩埚窑玻璃技术,也不知在哪儿飘着呢。 正经的玻璃历史进程,坩埚窑玻璃要烧几百上千年,才会出现蓄热式连续池窑技术。哪像现在这样,两三年时间,玻璃技术就飞速迈进了一个大台阶。 再说了,有人出银子,有人出力,她的老式方法生产出的玻璃,一样在赚钱,她有什么可着急的,等着呗。 夏晏清还坏心眼儿的想着,待到烟道故障爆发的时候,方老头不知会是个什么表情。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指责 运送乌金石的车队休整了五天,所有马车全部修复并加固,这才再次上路,返回东溪。 车队才走没两天,京城就有消息传开,乌金石矿已经加大开采量,其中绝大部分工人都是从周边和运输沿路村落雇用。 这些村落和矿区签订雇佣文书的同时,也做了书面保证,以后不再有村民骚扰矿区和运输车队。 这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议论的、暗地里大骂的、惊诧怎么会有这种处理方法的,不一而足。但共同的一点任谁都没想到这个办法,人们都以为,在大家都等着看邵毅笑话,官府不插手的情况下,这事儿无解。 这个消息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但谁都没有去深究,更不用核实。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贫寒到极致的农人,寒冬腊月之际,居然有工做,能挣到工钱…… 为了这份工钱,不但他们的家人不会再滋扰矿区事宜,就是别人想这么做,他们也不能答应。 紧接着就有人拍桌子了“东溪周边的衙门都是干什么吃的?难道土地贫瘠就不是朝廷管辖之地了?随便几个管事,不通过衙门,就能和那么多村落签署如此多的协议。管理东溪的官员们就是这么替朝廷办差的?看来他们是不想要脑袋了。” 人们的附和讨伐声还没落定,后续消息就接着来了东溪矿区出面调停这些事情的,赫然是阁部次辅展康文府上、威远侯乔府、吏部尚书张远泰张府等几家数得上号的大管事。 人常说,宰相家奴七品官。 这些大管事虽然是奴籍,但在外行走却体面的紧。别说平民百姓,只要知道他们身份的,连品级低些的官员也得笑脸相迎,客气对待。再有那不讲究的,逢迎谄媚的也多得是。 这些人出面办事,哪有办不了的? 事关朝廷大员,还是好几家,一些过分的话就不好说了,但暗中质疑的声音却是没断过。 紧接着,管理东溪的顺城府衙就送来正式公文,声称东溪矿区派管事去府衙,拿着朝廷颁发的临时开采文书和运输乌金石通关文书,去府衙备案。 经府衙核对,来人所持文书和朝廷下达文书一致,矿区在周边雇用开矿工人符合朝廷律法,东溪矿区招工事宜已经顺利备案。 不用说,那些办理备案手续的管事就是展康文这几家的,有这几家出面,顺城府知府一定不敢怠慢。而送来京城的公文,也是在间接告知上官,人家手续正当,靠山很硬,他们没办法。 阁部四位辅臣坐姿一样,都非常庄重,却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情。 何守礼把顺城府送来的公文丢到展康文面前,冷笑道“这两日各种小道消息传得纷纷扬扬,没想到却是真的。难怪东溪矿区能把事情办得如此顺利,有展相府上的大管事出面,哪里还有办不了的事情?真是没想到,展相对黄口小儿手中的黄白之物也如此贪恋,着实让我等看走了眼。” 这话就说的太过分了,差不多就是再明确指责展康文,说他收了邵毅的贿赂,所以才让相府的管事出面替矿区办事。 另外两位辅臣高启和刘敏,官职在展康文之下,他们也没何守礼的资历,自然不敢如此说话。但两人看向展康文的目光,却显出他们对此也有看法。 对于如此严厉的指责,展康文一点儿没在意,神色如常的端起面前茶盏,慢吞吞喝了一口,再缕了缕胡须,才说道“几位想多了吧?此事,老夫也是没办法,实属无奈之举。邵毅因此事难办,把他那几个小兄弟喊去商议对策。 小七跪在老夫门口哭求,并晓以大义,述说此事本就是朝廷下的文书,且朝廷冶铁作坊急需乌金石。为了维护朝廷政令,为了朝廷能产出大量优质铜铁,为了增强军力,该当让东溪乌金石矿顺利开采,并顺利运出。” 展康文语气一顿,严肃的看向三人,很有些掷地有声的继续说道“你们敢信吗?这些话是我家那混账小七说出来的。别说你们不信,老夫亲耳听他说完,都不敢相信。 一个顽劣不堪的小子能有如此认知,着实让老夫汗颜。面对如此有理有据的请求,难道老夫能拒绝?三位可否帮老夫想一个拒绝的理由,老夫立即就把人召回来。唉,眼看着冬季到了,我家田庄好多事情都没办,人手紧着呢。” 何守礼三人那唾弃的神情,在展康文说出一大段接一大段的话时,接连变了好几次,最后竟然是一脸尴尬,还有掩饰不住的气愤,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嘿!这个老不要脸的,朝堂上下谁不知道他是个滑头?如今,他居然好意思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他往东溪矿区派人的举动。 以他的老奸巨猾,会为了所谓朝廷大义,去和朝堂那么多等着接手金石矿的势力做对? 哼!怕是鬼都不肯相信! 可是,捉奸拿双,捉贼拿赃。何守礼对展康文的指责只凭想象,没一点证据。而展康文的理由却言之凿凿,绝对站得住脚。这种大义,谁敢说不对? 气死了! 其余几家家主面临的也是这种情况,应对起来也是一样的轻松自如、无懈可击。 但是,已经办妥了各种文书,矿区周边和运输道路也安定下来,各府管事却依然滞留矿区,料理采矿和运输、以及安顿矿工的各项事务,让人有一种他们已经是邵家管事的错觉。 随着一支更大的运输车马进入京城,各种人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这事一定不单单是许一些好处这么简单。”这是何守礼、江王、晋王、成郡王等所有人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呢? 没有答案。 这次运输乌金石的车队,同样休整了五天,就启程返回了。就在这一天,回程的车队早上刚走,下半晌夕阳西下时,另一队相同规模的运输车马也到了。 乌金石的开采如此容易吗?运送队伍竟会这么密集的来往。 等到又一个五天过去,又一队乌金石队伍进城时,这个猜想得到了证实,很多人心中的疑惑也达到了顶峰。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当不起这份猜忌 车队在工部指定地点卸货的时候,有人不嫌埋汰的凑上来搭话,大多都是询问乌金石是怎样开采出来的?开采场地到底有多大? 一些人终归还是想到一些苗头。 不管是否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还是有不少人三三两两起码,结伴出西门,一路沿官道疾驰而去。 这些人自然是去东溪打探消息,并对当地乌金石储量进行探查。 皇宫内,御书房中,皇帝拿着刘协报上来的消息,一目十行的看过。 刘协的奏报一向简洁扼要,通篇的大白话,很简单、很易懂、很合皇帝的胃口。至于内容,可就不那么愉快了。 皇帝把两页纸看完,小太监也报进来了“陛下,展相到了。” “哦,叫进来吧。”皇帝把奏报放下,看着展康文微微躬了身,迈步进门。 参见之后,皇帝指了指下面的一张椅子,说道“坐吧。” 展康文再次躬身谢过,转到椅子旁,坐了半边。 “你可知朕把你找来所谓何事?”皇帝问道。 这种话问的,无论哪个大臣都会觉得难以回答。 你答对了,那是揣测圣意,一个不好,就是其罪当诛。 答不对?往轻里说,那是不够聪明,不够机敏;说重了,那就是装糊涂,无视陛下龙威。 面对皇帝这种不善问话,展康文也有些为难,但他大约知道皇帝找他为什么,倒也不是很慌张,欠身试探道“陛下所问之事,是否和微臣有关?” 皇帝点了点头,展康文看起来轻松了些,继续试探“是否因微臣派管事去东溪,帮邵校尉管理采矿事宜?” 皇帝脸沉了下来,说道“看来你心里有谱的,说说吧,你们几家为何派大管事去矿区?” 展康文当然不敢用他对付何守礼的话,来搪塞皇帝,实话说道“邵毅找了微臣孙儿鸿飞,说他勘查到的乌金石储量极大,一二十年、甚至四五十年的挖掘,也不一定会让乌金石枯竭。 他让鸿飞等几个孩子回家说项,请微臣几家派体面管事出面,帮他办理矿业周边雇人等事宜。管事可以利用管理矿区事务的便利,勘察周边地皮的价值,尽早出手购买。等以后朝廷衙署修建起来,当地繁荣之后,我们几家或者转卖地皮,或者在东溪当地经营,可谋得足够多的好处。” 依照展康文对庆元皇帝的了解,这件事问到他这里,那就是皇帝已经掌握了很多事情。大概其中有些许不解,所以才把他叫来问话。 有些事情看起来很尴尬,很难以启齿,可一旦说开了,就不算什么了。 就像他们这些人,无论年少时的苦读,还是之后科考之后在朝为官,用冠冕堂皇说话,都是听圣人教诲,为国为民,绝对不能提私欲。 而事实上,不论读书、科考还是当官,为的都是光宗耀祖,锦绣繁华。 既然皇帝问了,最好、最安全的回答就是实话实说。他们就是为了抢占先机,在未开发的地方经营,倒买倒卖、赚取暴利。 这么说市侩了些,但比藏着掖着,最终被皇帝猜忌强得多。若皇帝以为他们想占据那片很重要的燃料供应之地,用以获得话语权,那才叫危险。 他认为皇帝能理解这种做法,这是他们五家提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赶了个先手。如果换做别的五家十家,知道有这种机会,一样会这么做,毋容置疑。 皇帝的确没纠结他对银钱和财物的追逐,转而问道“从东溪周边雇佣工人,用来牵制村民,保证矿区和运输路途安宁,这法子不错,是你们给他出的主意,还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邵毅了。 展康文不太明白皇帝问话的态度,只好实话实说“是邵校尉提出的。” “哦。”皇帝应了一声,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问道“你们打算在那边买多少地?要全包了吗?” 展康文被皇帝的问话吓了一跳,这就要牵扯到话语权了吧? 连忙站起,答道“臣等不敢。这些天我们已经看好了地方,东溪南边地域宽阔平坦,来往便利。我们大多是在那里选址,五家看好的地皮,加起来大约是那片地的一小半,差不多五分之二的样子。其余,乌金石往京城的沿路,预计的歇脚处,也打算购置一些土地。” “这些是你们想到的还是邵毅提议的?他自己有没有在东溪置地经营的打算?” 皇帝问话的语气很平缓,可展康文却听得有点儿肝颤。 这样没有情绪起伏的问话,是在掩饰怎样的情绪?难道皇帝在猜忌邵毅了吗? “在歇息打尖之地购买土地是邵毅提议的,别的都是臣等自己的行为。据微臣所知,邵校尉并未在当地购置土地的打算。” “哦。”皇帝不置可否,态度依然平淡。 该问的话都问了,总体来说,皇帝对于问话结果还算满意。 虽然满意,他也没忘了奚落展康文两句“原来有这么大的利益诱惑,展爱卿才肯出手帮助邵毅。这几天朝廷上下传言,都说展爱卿和威远侯几家,是因为自家子弟跪地哭求,几位爱卿也是为了朝廷大义才帮邵毅。朕差点就相信了。” 这几句话说出来,康文后背渗出冷汗。原来皇帝并不只针对的他们几家,说不定最想问的是邵毅的情况。 也亏得有这么大的利益诱惑,如果他家小七真的为了兄弟义气,抱着他的大腿哭求他帮忙邵毅,这才是皇帝最忌讳的吧? 另外让展康文惊疑的是,邵毅在这件事上的分寸拿捏的如此之好,他能给他们几家透露信息,而他自己只赚采矿银子,却未伸手其它事情,说不定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天。 还有皇帝对邵毅的态度,没有巨大实力的人,当不起皇帝的这份猜忌。 而现在的邵毅,远没有这样的实力。即使他能在采矿事务上赚些银子,但这种明着来的钱财,着实没什么威胁。 展康文是很多大臣眼里的老狐狸,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可当下,却无法把握皇帝基于何种想法,会如此慎重的对待邵毅。 问话结束,展康文告退离开。 皇帝默默喝了好一会儿茶,转头对孙从山说道“把棋盘拿来,你陪朕下一盘棋。”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把晏清的点子据为己有 孙从山知道,这是皇帝心里又有事了,要借下棋理清思路,他连忙把棋盘棋子拿过来摆好。 皇帝依然坐在桌案旁,孙从山则站在另一边。 皇帝执黑子先走,接着是孙从山,两人就这么不言语、慢吞吞地各自落子。 随着皇帝落子愈发的慢,直到指尖拈着一粒,悬在棋盘上方久久未动,孙从山才偷瞄了皇帝一眼。 皇帝的视线依然在棋盘上,但却说话了“依你看,邵毅有如此眼界,又能准确把握人心,借东溪之事,连展康文这样的老狐狸也被他调用。如此心机,他能心甘情愿的辅佐年幼的燕王吗?” 孙从山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他怕的就是皇帝用这种问题来问他。可皇帝就这么问了,他还不能不答。 目前看来邵毅是真不错,循规蹈距的当差,不贪恋权势,不拉帮结派。就算他那一众发小,也都规规矩矩过着自己的日子。虽时有相聚,却多以喝酒嬉闹为主,并没哪个有异乎寻常的野心。 他为了求娶夏氏女,甘愿不入皇室宗族,甚至放弃后代的仕途之路。 从这种种情况看来,邵毅除了想抱得美人归,然后过逍遥的闲散日子,似乎并不愿花心思谋求额外的权势。 可人心隔肚皮,还有一句话叫做时过境迁。邵毅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及日后境遇变了,他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洒脱不经意,却是谁也保不准的。 他这边心里转着诸多念头,事实上却没用多少时间,也只是顿了一顿,皇帝那里就催促了“怎么?不好回答,还是不敢说?” 孙从山连忙把手中棋子放回陶罐,躬身说道“回陛下,不是不敢说,是不好回答。” 与其揣摩皇帝的心思,还不如直接把自己眼前所见和对将来的顾虑说了。 “……所以,就如今的情形看来,邵校尉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心性还是纯善的,即使……咳,即使对银两有些偏爱,却也不曾强取豪夺,赚钱赚的干净豁达。至于邵校尉将来是否会有改变,事情没走到那一步,着实不好妄下定论。” 对于这个回答,皇帝并不觉得意外。他都难以看清、难下结论的事情,怎能指望孙从山给出回答? 他目前做的,只是想再坚定一下他以往对邵毅的认知。 他替太孙打算的,就像一把双刃剑。 太孙年幼,需要辅佐,如果跟随他的人,都是没本事没主见的,又怎能给他助力保他周全? 可有本事有主见的,却又要担心这人将来会反客为主。 两难啊。 皇帝叹了口气,终于把手上的棋子落下。 再想想东溪埋藏的乌金石,心又安定了一些。 初闻展康文、威远候几家都派人协助邵毅做事,皇帝是真起了戒心的。 一个有皇家血脉的人,居然能随便使唤朝廷重臣。这些臣子,到底是朝廷的、是皇帝的,还是他邵毅的? 好在事情并非如皇帝担心的那样,这几家冲的是东溪地区将来的利益,而非邵毅本人的号召力。 着实让他好一番担心。 如今,很多家族已经派人去东溪,打探那边的情况。想来用不了几日,消息就会反馈回来,那时,人们会一窝蜂似得涌去东溪经营。 好在已经有展康文等几家在那边占据了优势,倒也算提前稳定了局面,不至于因为各家争抢闹出乱子。 对皇帝来说,不管何处州城,当地都会有几家大族凌驾于其他乡绅富豪之上,只要不是一家独大就好。 东溪的优势地域被五家瓜分,势力早一步均衡,从这个角度来看,邵毅的眼力和谋算也是办了件好事。 ………… 邵毅那边,虽然不知道展康文等五家在东溪出没,给皇帝造成了怎样的困扰,但他一向对皇帝的谨慎和刘协的手段保持着敬畏之心。 所以,夏晏清提出要在东溪买地,用于将来修建玻璃作坊时,他首先想到的是皇帝对此有什么看法。 “这事儿……怕是得探探皇上的意思。”邵毅很有些踌躇的说道。 这段时间,因为各家管事在东溪的频繁动作,让京城很多大族富豪都兴起去东溪一探究竟的意向,邵毅隔三差五就会收到东溪传回的消息,他二人经常会在窑场碰头。 当然,每次都要劳动夏梓堂陪同。 “为什么?”夏晏清和夏梓堂齐齐问出来,两人还对他们能这么异口同声发问感到诧异,相互对视了一眼。 邵毅也看了夏梓堂一眼。这个为什么,如果是夏梓希的话,一定不会问出来。想这货上一世也是雄踞京城一方的武将,心机不可谓不深。怎么这一世就只管做事,一点儿不打算动脑子了? 夏梓堂人家只是懒得动脑子,又不是没脑子,被他这一看,眉毛立时就竖起来了,不悦道“怎么了?难道我们不该问这一句?” “哪有哪有,”邵毅连忙赔笑,两位他哪个都惹不起,“我只是有点儿心虚,找展相爷几家帮忙的事儿是夏姑娘提议的,但和展七等人说事,我没提夏姑娘,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混过去了。我捉摸着,展相几家和皇上都会以为这个点子是我出的。” “这有什么可心虚的。”夏晏清没什么反应。 夏梓堂却皱了皱眉,质疑道“你这是抢了晏清的绝妙对策,往自己脸上贴金?” 邵毅这次一点儿没给他面子,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有那么无耻吗?” 夏梓堂撇撇嘴“我觉着有。”媒聘什么的都没有,就开始惦记自家妹子,他不无耻谁无耻? 夏晏清对这俩人也是无语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梓堂就开始和邵毅别苗头,还不分场合。 “先说事,先说事哈。之前你在东溪买那么大片地也不用对皇上说,这次怎么就不行了?”夏晏清问道。 夏梓堂却说“要不,你先说说你怎么就把晏清的点子据为己有了?” “……”夏晏清望天。 邵毅却心平气和,说道“这其实是一件事……” 夏梓堂不知道怎么和皇家打交道,他却是知道的。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没反对 邵毅虽然不知道皇帝已经找了展康文问话,却是要随时做好不被皇帝猜忌的准备。 “能看出东溪发展潜力,却没有对皇上和朝廷言明,而是用这个作为利益交换,让展相爷几家派管事辅助……这个事儿,我觉得还是我担下比较合适。” 夏梓堂听得就是一凛,这事儿若是放在自家妹子身上,还真不好办了。 她若只是个寻常商贾家中的女子倒也罢了,看到商家把握商机,这是商家本能。把东溪的先机作为交换,请大户人家帮忙,这说得过去。 但她不是,她的父兄是朝廷命官,她看出东溪将来的发展,父兄没及时奏报朝廷,反而让她那这个给自己谋好处…… 夏梓堂狂汗,这个错处……好像挺严重啊。 这么严重的后果,他居然没想到?夏梓堂瞪着邵毅,这家伙比他还小几岁呢,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 其实,夏梓堂想到的,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还有一个原因,邵毅不能对夏梓堂说。 皇帝知道他有多着紧夏晏清,若让皇帝知道是夏晏清首先看出东溪的发展前景,知道她有这种眼力、还能做出应对运输路途艰难局面的策略,只怕本没有猜忌之心的皇帝,这时也有了。 目前来说,皇帝对他的心性还算信得过,他的最大优势是只在乎媳妇,而他媳妇是个只对赚钱感兴趣的女子,所以皇帝放心。 但是,如果他媳妇是个有眼界、有谋略的女子,说不得皇帝就要担心有朝一日,这女子不甘寂寞了,对某个位置有兴趣了,他这个只在乎媳妇的人很可能会顺着媳妇的意思,去搏一把。 所以,他没提矿区困局是谁解开的,他只用利益说服五家派人,把矿区的困境解除,却没搀和那边的土地竞争。 这就是给皇帝显示他的人生态度他只对赚钱感兴趣,经营势力这么费心的事,他懒得做。 邵毅像是没看到夏梓堂的惊诧眼神,而是大言不惭的说道“你想,想我这样机智过人、有远见卓识的人,当然不能把主要精力用于经营势力,这容易让人乱想。所以,在东溪买地,那得提早让皇上知道,我那是做生意的,不是用来在当地抢势力,经营地盘。” 夏梓堂默默把惊诧收起,决定把刚才的狂汗想法收起。这个家伙没什么真材实料,就是小人心思转的多一些而已,真正有大智慧的还是自家妹子。 虽然这么想了,但也不得不承认,除了邵毅开始的无耻标榜之外,其他方面说的还是对的。 夏晏清也点头认可了邵毅的顾虑,“那就尽快问问吧,不好再耽搁了,再晚的话,怕是要买二手地了。” 也怪她没提前想到这个,才耽搁至今,现在买地,绝不会是早之前的荒地价格了。 邵毅答应的痛快“一会儿我就去皇宫请见皇上。买地理由就是节省窑炉使用的乌金石运输费用吧?” 没等夏晏清回答,夏梓堂已经再问“乌金石运输费用省下了,可玻璃不一样得运送?” 邵毅用教导的语气说道“运一车乌金石,和运一车玻璃,人和车用的一样,东西的价钱能一样吗?” 额,夏梓堂无语。 夏晏清瞪了邵毅一眼,不过随口问一声,也值当的他这么鄙视自家哥哥吗? 她对夏梓堂解释道“除了乌金石运输,还有别的玻璃原料,石英砂也比运去京城近些。” 石英砂是制作玻璃的主要原料,原料和能源的运输成本降下来,玻璃就是成品了。 随着乌金石的开采,东溪的道路交通一定会有大幅度改善,把东溪作为一个大的生产基地,以此为中心向外运输成品,一样拥有便利。 今天邵毅运气好,他们将要离开时,在夏晏清做事的房间外,夏梓堂让两人稍等,他要去方便一下。 这次的机会邵毅没用来说闲话,他瞟一眼夏晏清身后的心秀,说道“上次觐见皇上,皇上问我婚事了,问我何时去你家提亲。” “皇……皇上?”夏晏清差点儿石化。皇帝会问邵毅婚事,这事儿虽然有点儿闲的那啥,但不算意外。意外的是,他怎么会问的如此具体? 邵毅这家伙,他到底有没有皇家血脉啊?既然皇帝过问此事,那就是以长辈和皇帝的身份询问吧?他居然会答应邵毅娶一个二婚女人? 别说这是皇家,这是在古代。就是在现代,一个大好青年的恋爱对象是二婚,也要遭到家长和亲戚的坚决反对吧? 心秀显然也被惊到了,她和心容已经知道些事情,也明白邵毅和夏晏清有谈婚论嫁的可能。但是,皇上居然也过问此事了吗? 邵毅心中有些忐忑,继续说道“我回答皇上,说待到池窑技术完成,能顺利运作之后再议。晏清你觉得如何?” 夏晏清继续石化中。她这是又一次被表白了?而且是以这种方式,不是你做我女朋友吧,而是直接商议婚姻关系,在征求她的同意。 心秀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这种情况,不是只有话本子里面才有的吗?而且还是被世家大族口诛笔伐的那种情形。 这这这……她家姑奶奶当此情形,算不算不守规矩、算不算妇德有失啊? 邵毅终究是古代人,他虽知道夏晏清在婚姻大事上一定要有自己的意见,但她现在有些无措的反应,显然更符合古代女子言行习惯。 没反对,居然没反对!这就是答应了啊。 他心中雀跃,笑容抑制不住的在眼角眉梢浮现,却还记得用力抿着唇,压低声音道“那行,若此次觐见,皇上再提起婚事,我就能回答的理直气壮了。” 看到邵毅掩饰不住的喜悦,夏晏清终究没忍心再打击他,而且,看在他终于不再用阿灿称呼他,叫晏清叫的异乎寻常的顺溜,姑且答应他一下下吧。 她侧脸看向心秀,这小丫头,被她老爸吓唬一次,这也太尽职了吧? 她不是古代人,又和邵毅相处很长时间,听到告白没那么多娇羞,但被如此近距离的大功率电灯泡照着,终究还是不自在,“你去看看心容还在磨蹭什么?若需要收拾什么,就去帮帮忙。” “啊……”心秀呆立在这儿,可不是尽职尽责,她是被意外惊到,没想过回避。这时听到夏晏清的话立即发现自己的处境很尴尬、很危险。 “是,奴婢去看看。”心秀转身,落荒往屋里去了。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这就是有缘 心秀背影消失在门内,夏晏清脸上才显出惊诧,很有些好奇的问邵毅“你怎么办到的,皇上居然能同意你娶一个二婚女人?”≈lt;r≈t;≈lt;r≈t;邵毅以手抚胸,受伤不已“所以,晏清你其实一直没把我的心意当回事,以为我没本事娶你吗?”≈lt;r≈t;≈lt;r≈t;夏晏清略显尴尬,“我以为,你得在皇上不过问、或者他趁没问起的情况下先斩后奏,这事儿才能成。皇帝他老人家是不是对你不够重视啊,怎么这种事情也能答应?”≈lt;r≈t;≈lt;r≈t;邵毅瞬间黑线,这得什么心态才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人家正常年轻男女相互钟情之后,不应该羞答答说些甜蜜的话吗?≈lt;r≈t;≈lt;r≈t;用力抹了揉了揉脸,这一定是上天见他这次重生之后太过顺遂,特意给他安排的打击。嗯,一定是的,一定是上天对他的打击,绝不是晏清在打击他。≈lt;r≈t;≈lt;r≈t;“那个,晏清你不知道,我那是费了好多心思、好大力气,皇上才同意的……”话说到这里,邵毅忽然觉得不对。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说皇上不中意这个侄儿媳妇?≈lt;r≈t;≈lt;r≈t;这可不行。≈lt;r≈t;≈lt;r≈t;他和晏清的亲事,那是要受到祝福的,不能让媳妇觉得有缺憾,“皇上其实是很看重你的,他……那个,所以我没敢对外人说,看出东溪有潜力的人是你,就是怕皇上认为你有如此眼界,万一你有野心,我一定会顺着你的意思来。没得给咱们的亲事增加变数。”≈lt;r≈t;≈lt;r≈t;夏晏清看着邵毅,尴尬的眉毛都要拧成麻花儿了,这弯子转的,还真是用力啊。≈lt;r≈t;≈lt;r≈t;“真的,真是这样,没骗你。”邵毅很苍白的解释,只能用语气来增加说服力。≈lt;r≈t;≈lt;r≈t;夏晏清的理智依然在“我觉着吧,你还是说说,你是怎么说服皇上的,我总觉得这事儿很不真实。”≈lt;r≈t;≈lt;r≈t;这个……邵毅想起来了,为了能让皇帝答应他娶夏晏清,他是真废了好一番口舌的。还用邵家子弟五代不入仕,换了一道免死牌。≈lt;r≈t;≈lt;r≈t;这事儿他还没对夏晏清说过。≈lt;r≈t;≈lt;r≈t;“是这样……”邵毅扫一眼四周,很好,心容心秀还没出来,夏梓堂也还没见踪影,虽然有来往的工人,但都在听力范围之外。≈lt;r≈t;≈lt;r≈t;“免死牌?是我以为的那种东西吗?堪称保命神器的物件?”夏晏清最先注意的是这个,居然真有这种东西,那不就是相当于有了一定保护伞一样吗?≈lt;r≈t;≈lt;r≈t;“是啊是啊,就是那个。只要有了免死牌,无论什么权贵,都不敢上门欺负咱们。”邵毅连忙解释。≈lt;r≈t;≈lt;r≈t;接着,夏晏清便注意到邵毅话里面还有另一个关键词“你居然还答应了子孙五代不入仕途?”≈lt;r≈t;≈lt;r≈t;原本邵毅以为这不是多大的事儿,可是被夏晏清这么一反问,那乌溜溜的眼睛又紧盯着他看,不由得有点心虚。≈lt;r≈t;≈lt;r≈t;这事儿,他做的冒失了吗?≈lt;r≈t;≈lt;r≈t;没征得儿孙们的同意就……呸呸呸,儿孙们在哪啊?没有皇上准许,他娶不来妻子,哪来的儿孙?≈lt;r≈t;≈lt;r≈t;他这费尽心力的,不就是在替儿孙们争取来到这世间的机会吗?≈lt;r≈t;≈lt;r≈t;对的,这边没什么问题,关键在于他没和晏清商议,就做了这样的决定。≈lt;r≈t;≈lt;r≈t;谁让他媳妇本事太大,不作出这种让步,皇帝就不能放心呢。≈lt;r≈t;≈lt;r≈t;而且就算这一任皇帝豁达,会看着他父亲的情分,不为难他们夫妇和儿孙。可到了下一代皇帝呢?再下下一代呢?≈lt;r≈t;≈lt;r≈t;“这个,咱们有了免死牌保护,然后和儿孙一起享受闲散富足生活,这个挺好的吧?咱没必要和众多读书人一样,乌眼鸡似的挤在仕途这条羊肠小道上,看人脸色过日子。”邵毅说道。≈lt;r≈t;≈lt;r≈t;不用说那种骗人大道理,说下大天来,学子们寒窗十载,费尽心思的考取功名,为的也都是自己和家族的日子能富足体面。≈lt;r≈t;≈lt;r≈t;他们两人成亲之后,子孙们有了家产,有了免死牌作保障,荣华富贵的肆意人生就都有了。当官看上官脸色的日子?完全没必要找那种不自在嘛。≈lt;r≈t;≈lt;r≈t;“那倒是。”夏晏清很认可这种说法。当官这条路,那是真的羊肠小道,大家乌泱乌泱的都往这条道上挤,可终其一生,又能挤到哪个位置上?≈lt;r≈t;≈lt;r≈t;真正高官厚禄的能有几个?就算高官厚禄了,又有几个能过的顺心遂意?≈lt;r≈t;≈lt;r≈t;就像她老爸,兢兢业业这么多年,而且还是被皇帝狠狠的看中了,不一样得看其他人脸色做事?≈lt;r≈t;≈lt;r≈t;早之前有一个小段子,说职场就像一颗爬满猴子的大树,猴子们都在奋力向上攀爬,就是为了向下能多看一些笑脸,向上能少看一些屁/股。≈lt;r≈t;≈lt;r≈t;话说的有点儿糙,但的确是这个道理。≈lt;r≈t;≈lt;r≈t;在现代,绝大多数人都是混迹于职场,也就相当于古代体制下的仕途。≈lt;r≈t;≈lt;r≈t;在这棵大树上攀爬,谁能爬到顶端?≈lt;r≈t;≈lt;r≈t;在这个时代,除了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其他人谁不得看人脸色?区别只在于,需要看的脸色多、或者少而已。≈lt;r≈t;≈lt;r≈t;邵毅当然不知道,夏晏清想起了猴子爬树这么形象的比喻段子,但他能看出她脸上那种深以为然的神情。≈lt;r≈t;≈lt;r≈t;看看,看看,这就是有缘,不用提前商量,就有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lt;r≈t;≈lt;r≈t;“我说的没错吧?”邵毅喜形于色。≈lt;r≈t;≈lt;r≈t;“说什么呢?高兴成这样?”一道很煞风景的声音,犹如从天落下的大棒,直击地上的一对鸳鸯。≈lt;r≈t;≈lt;r≈t;“没,没说什么。”邵毅被夏梓堂的冷眼看的发懵。≈lt;r≈t;≈lt;r≈t;夏晏清瞥了他一眼,出息!至于吓成这样吗?≈lt;r≈t;≈lt;r≈t;她笑盈盈的对夏梓堂说道“说在东溪修建玻璃作坊啊。咱这生意可以说是半官办性质的。在那里,燃料和原料运输费用低,没人敢找咱麻烦,用工也比在京城便宜得多。简直很容易赚钱呢,光是想想都觉得开心。”≈lt;r≈t;≈lt;r≈t;夏梓堂狐疑的扫了两人几个来回,他只不过去方便了一下,两人就聊的如此兴致。瞧瞧邵毅脸上神情,简直就像吃了喜鹊蛋一样,那眉梢眼角的笑意,马上就要溢出来似的。≈lt;r≈t;≈lt;r≈t;“走吧走吧,承安不是还有事吗?赶紧的。”赶紧领着这货离开吧。看着这货眉开眼笑的模样,分明就是非常欠揍。≈lt;r≈t;≈lt;r≈t;可是有了上次夏梓希意有所指的交代,暴揍这种事,以后还真不能做了。万一这小子真成了妹夫,他是打不过自己,可晏清也打不过他啊。≈lt;r≈t;≈lt;r≈t;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巧舌如簧 夏晏清在东溪开办玻璃作坊的打算,让邵毅有了一个求见皇帝的机会。 这两天,京城那么多大族和富豪都往东溪派人,皇帝一定知道此事,不知道皇帝对此持什么态度,让他心里很没底。 可以说,东溪现在的局面,就是他搅动的。而东溪之后的势力格局,也基本上是他主导出来的。 把自己置于这种局面其实挺危险,他怎么着也得给皇帝吃个定心丸,让皇帝把他当个没什么威胁小虾米,他才能安心。 皇帝也正关注着邵毅。 在东溪闹出那么大的事,纠集几个兄弟一起吃了顿饭,就把东溪的格局定了下来。皇帝的确想见见邵毅,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鸟样子。 可邵毅进到御书房,行礼之后赐座,皇帝的第一句话却是问的“你只是五品武职官员,隔三差五的就跑到皇宫要求觐见,这也太过了。这次又有什么事?” “我……”看着皇帝微皱的眉头,邵毅差点儿把他的来意忘了。 他这次是主动求见不假,可是以往不都是皇帝召见的他吗? “有什么事?朕忙得很。”见邵毅发愣,皇帝催促道。 邵毅作势抹了把汗,才说道“微臣是有点事,希望陛下应允。” “说。” 他忍,邵毅继续“制作玻璃需要燃料颇多,东溪地广人稀,微臣参股的清韵斋想在东溪买地,修建一处大的玻璃作坊。希望能通过减少燃料运输和人工费用,有更多盈利,所以,微臣特来求皇上恩准。” “这样啊……”皇帝手中摩挲着一方麒麟镇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东溪有如今的势头,不正是你搞起来的吗?人人都能在那里买地经营,你之前也买了大片土地,并且已经获利。这些都没经过朕的应允,如今只是修建一个作坊的地皮,你却跑来求朕恩准,不嫌多此一举吗?” 如此有恐吓意味的话一点儿没起作用,邵毅看起来很无辜。 “不是说以后修建玻璃作坊,都要由朝廷指定地区选址吗?所以微臣才有此一问。不过,既然陛下恩准,那微臣这就让清韵斋准备相关事宜,前往东溪把这事儿办下来。趁着现在地价不太高,及早出手才好。” 邵毅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着实让皇帝意外了一下“你这小子,还真不见外。” 邵毅腆着脸“以后的玻璃作坊,用的都会是池窑技术。在东溪修建作坊能多些盈利,咱们也能多交些税银,也算用另一种方式为朝廷效力。” 遇到这么厚脸皮,又不懂在皇帝面前保持胆战心惊的货色,皇帝也是无奈。 “办玻璃作坊是正经事,当然要取最优的方案来做。既然在东溪建作坊有如此优势,那就及早吧。” “谢陛下隆恩。”邵毅躬身谢恩,做感激涕零状。 皇帝见他似乎就要告辞,并不给他机会,状似无意的问道“既然东溪有莫大好处,你能把这个消息告知好几家府上,怎么你自己反而没去凑趣?还有清韵斋,不是一向不放过任何赚钱机会吗?” 邵毅正苦于找不到机会,在没表明自己态度的情况下就得告退,结果这时皇帝就发问了。这就是瞌睡给枕头的节奏啊。 但表面上,邵毅还是愣了愣,才说道“我们,不是,是夏氏,她喜欢做事,通过做事赚银子,过衣食无忧的日子。经营势力和各种人角力,这种事太费心,她不喜欢。” 皇帝面无表情,追问道“那你呢?你的想法呢?” “微臣?微臣当然更不能这么做了。”邵毅回答的那叫一个理所应当,“陛下知道微臣的心意,微臣最大的心愿就是娶夏氏为妻,夏氏那么懂赚银子,微臣若再去热心于经营各地势力?……这不是嫌自己死的太慢吗?微臣还想和夏氏过悠闲富足的好日子呢,可不想死的太快。” “大胆!”皇帝立即就拍桌子了。这小子,胆儿肥了啊,这种话也敢说! 邵毅先是惊愕的看了皇帝一眼,才忙着起身跪地,“陛下息怒。微臣,是微臣说错什么了吗?” 皇帝阴着脸,好一会儿才阴测测的问道“你这是在指责朕德行有失,会无端猜忌、无端降罪,与你杀身之祸吗?” 皇帝是真怒了,这种事,只要是皇帝,就没有哪个没做过的。但正是因为这是事实,才更不能被人触及。 而邵毅,竟敢当着他的面如此点破……是他太过纵容与他,才让他如此放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吗? 让皇帝没想到的是,这种时候了,邵毅居然还敢抬头,居然还很无辜“陛下怎么会这么说?这怎么是德行有失?陛下是天下之主,首要考虑的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所有有可能威胁到这些的苗头,那是一定要及早铲除,以绝后患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额……皇帝感觉他第一次额角冒汗了,听这小子的话,他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他怎么就无法生气了呢? 这种事居然还能如此解释,真让他大开眼界。看来这小子为了娶妻,为了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真是不遗余力啊。 皇帝看了看他一直在摩挲镇纸的手,若无其事的把手挪开。 刚才他一时生气,差点儿把这方玉麒麟镇纸砸下去,真是好险,虽然不至于把这小子砸个头破血流,但他这个皇帝失态却是坐实了。 看着皇帝的手离开镇纸,孙从山着实松了口气,他刚才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看到皇帝放在镇纸上的手真的紧了紧。 他倒不是怕把邵毅砸伤了,而是不值当。已经纵容了这么多年,而且邵毅敢在皇帝面前说这些,他就真没这个心。皇帝还想用邵毅的身份帮扶燕王,真犯不着这样。 注意到皇帝手中镇纸的不止孙从山,房间里伺候的一个宫女也是放了心。她们最怕的就是自己当值时发生这种事,一个不小心就是被波及迁怒的结果。 皇帝倒是没想那么多,这时气顺了,又想他那胞弟襄亲王。若他能有这小子一半的鬼心思,也不至于让王府血脉流落在外,甚至随了女子的姓氏。 “行了,你也别跟朕这儿巧舌如簧了,没得白白被你气死都找不到说理的地方。滚吧。”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蜂拥而至 被皇帝这样嫌弃,邵毅倒是退后了两步。行礼之后,却并未说要告退,而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前往东溪打探消息的人多了起来,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那里的人也会渐多。人员和势力庞杂的话,那里的治安如何维护才好?” 按说邵毅说的这个,完全是合理化建议。可皇帝一点儿没往心里去,只淡淡说道“你只管把你的采矿示意做好便可。乌金石挖掘地本就在东溪县范围内,一应事务自然也应该由东溪县管辖。” 很显然,在东溪矿区还没有形成气候之前,皇帝并不打算耗费人力物力,在那里构建衙署。 可是,东溪县距离矿区很远啊。见皇帝持如此态度,邵毅稍有些失望,借助朝廷之力的构想是落空了。 他只得说道“那么,采矿和运输等事宜,微臣就只能交给莫洪全权办理了。” 皇帝“嗯”了一声,再没有多一点的表示,更没理会邵毅说的全权办理是怎样的界定。 邵毅不禁在心中腹诽,没准皇帝还琢磨着,想看看展府丁府等五家大族,在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之下,其他人蜂拥而去,他们五家会是个怎样的态度。是否忘乎所以,会提前从采矿矿工下手,安插钉子以谋取以后的利益。 看来,矿区方面只能靠他自己的力量来维护,让莫叔找相熟的关系,雇用护卫人手了。 ………… 各家派出去的人能力不一,打探到的消息不但有先后之别,粗略和详尽方面也各自不一。 但最基本的消息却是一样帮助邵毅管理矿区事务的五家管事,已经凭借便利,在京城方面不知情的情况下,选择乌金石矿区南边的一片开阔地,分别购置了大片地产。 当京城各府得知这一消息时,各个权贵大族一片哗然。 之前只是邵毅府上的十几个人前往东溪,雇用的工人,也都是当地最贫困的、一些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穷苦力,在漫无边际的荒地挖掘黑漆漆的石块。 此情此景,大家自然不会多想什么。 此时的他们,能看到的只是黑漆漆的石块能燃烧,能烧火取暖,能供应朝廷炼制铜铁矿,其价值比木柴大了很多。 凭空挖掘出来的石块立时就能卖银子,这就是他们对东溪、对乌金石的认知——这是个很来银子的事项。 可是,现在五家大族去那片广袤贫寒之地购置地产,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于是,很容易的,人们联想到他们之前没想到的很多潜在内容,原来那里还有如此大的利益! 想明白的结果就是展康文和张远泰这五家怎的如此无耻?! 当日,人们指责他们派人给邵毅跑腿时,他们的解释是什么? 他们的解释是多么的无奈、多么的高风亮节?说什么因为自家子弟苦苦哀求,碍不过情面;还有邵毅办的也是正事,是替朝廷分忧。所以他们才于尊降贵,让府中数一数二的大管事帮忙邵毅做事。 合五家朝廷重臣的首席管家之力,去给邵毅跑腿、给外人赚银子……当时就有人绝得不对,这事儿怎么听都透着不着调。 其中果然有不能说的缘由,居然有这么大的好处在里面。就说嘛,若没有十足的利益,怎能使唤的动这几家的老狐狸。 众人气愤之余,只能麻溜儿的跟风,也派人前往东溪,去购置被之前五家选剩下的土地。 于是,人们真的像邵毅想到的那样,蜂拥去东溪矿区勘察,选择好一些的地产。 只是,打探消息有先后,人们回神的时间也就有了差别。只这点儿差别,就让购买东溪地产的家族有了不同层次。 每降一个层次,所得利益当然是大幅度缩水。 最先进驻的展康文等五家,已经通过勘察地势、风水、交通、以及周边资源,选择了最优位置进行瓜分。 其余第二拨家族的主事人过来,就只能在五家划定区域外,在次一等的地方选址了。而次一等地盘的价格,不但和邵毅当初买地的价格没法比,甚至已经是朝廷回购价格的几倍。 再去打听展府丁府那五家买地的情形,却是稳稳的、用朝廷回购矿区的价格拿下来的。这特娘的叫什么事儿?自己选了人家的挂落,还得用翻倍的价格去买! 虽然这时的地价依然便宜,还是寻常荒地的价格,但是有比较啊。 伤害是哪儿来的?就是比较带来的啊。 只要想想三次价格调整之间的差价,第二拨跟风过来的人,没一个不觉着肉痛的。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就像自己长了脚一样,就那么排着队、列着阵的走了…… 肉痛归肉痛,能不买吗? 那当然不能!打探消息的人都在实地问过、看过了,从现在的开采区延伸出去,那几乎望不到边的地域里,只要往下挖一两丈,就会出现厚厚的乌金石矿层。 其实都不用看,邵毅之前买地,那是随随便便买下的吗?不确定地下有乌金石,人铁定不会砸那么多钱。 这一眼望不到边的乌金石矿藏,那得挖多少年啊?这么多年下来,这片地方想不繁华都不行。 到那时再想买地、再想买一座宅子、一座酒楼,那还能是这个价钱吗? 买!一定得买! 各家一边诅咒老天不长眼,怎么好事都落在别人头上,一边咬着牙、忍着疼的往外掏银子,去买那已经被五家分割得有些零落的土地。 甚至还有大家族埋怨自家子弟没出息、没眼力,。哪家庶子在家里的日子都不好过,自家那些没出息的,怎么就没有早早搭上邵毅这条线? 看看现在和邵毅一起厮混的那几个,原来都是低眉顺眼在嫡母、嫡出兄弟手下讨生活,可后来呢?那嚣张!那跋扈!还有现在的风光,嫡出子都比不了! 第二拨人选址工作还没彻底完成,第三拨人也跟着涌进来了。 在现场看位置、看风水、看经济价值的管事和下人们,还没来得及给主子回话,那边主子们已经因为争抢地理位置,吵的脸红脖子粗了。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周围村落的要求 如今东溪县的知县大人根本就做不了主,在此坐镇的是顺城府知府姚启明。 知府大人带着两个师爷、四个府衙的官员,另有若干小吏,亲自来东溪县督导工作。 这若不是实实在在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他们上上下下所有官员,谁也不会相信,在这短短三个月间,东溪县会如此热闹,划归东溪县管辖的、那片荒凉旷野会如此抢手。 只因这地方偶尔会出现几块的黑漆漆的石头,居然就给东溪县、给顺城府带来如此大的进账 看着那让人头晕的银票,一笔笔的荒地卖出记录,这些原本白给都没人要的土地,居然有人买了,所得银两,大约抵得上整个州郡好几年的税收了吧? 不知这笔银子交上去,算不算他们今年官员的考评? 其实无论算不算关系都不大,考评上去了,说不定就要调任呢。照着乌金石矿的发展势头,这地方以后是有产出的地方,肥得很呢,调出去未见得是好事。 还有,那五家来买地的时候,东溪县知府和办理地契的小吏心下是狐疑的。京城这五家那都是在京城扎根的家族,来这里买地,一定有缘由。 很多人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都跟着或多或少投资了一笔。如今看到京城这么多人都来赶场子,他们买的地皮一定是赚了的。 顺城府知府大人姚启明也是买了的,只不过他得避嫌,买地并非以他的名义,也没敢多买,生怕被人揪住辫子,狠狠参上一本。 世事无常啊,原来鸟都不愿意来拉屎的、很有些破败的东溪县县衙,如今塞满了衣着光鲜的大族管事,闹哄哄的,几乎要把县衙大堂的房顶掀起来了。 看着如此纷乱的场面,姚启明终于忍不住了,大力一拍桌子,一边甩着拍得生疼的手,这边还不耽误正事,哗的站起,喝道“吵什么!似尔等这般吵闹,这公事还能办吗?!都回去,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说完,呵斥门外守候的衙役“把他们给本官打出去!” “是!”衙役们答应的很敞亮,但谁也没敢当真。他们虽然是衙门里最底层的人,但消息不见得不灵通。这段时间在东溪县衙进出的人,更是让他们多了些眼力劲。 知府大人让他们打出去的这些人,虽然其中有商人,但大部分都是京城贵人府里的管事。 这些人哪里是他们能打的?他们前脚把人打出去了,后脚人家主子找来,虽然下令的是知府大人,但最后顶缸当替罪羊的,一定是他们。 衙役们痛快的领命,但进来之后却都分外的小心客气,好声好气的往外请人,什么隔壁房间炉火烧得极旺,什么屋里有刚烧好的汤品点心……嘴巴都说干了,才把一众大爷请了出去。 “怎么办?”东溪县知县苦着脸,向知府大人讨教。 姚启明看向随他过来的钱粮师爷。 师爷一早就看出,这样哄抢下去不叫个事儿。 “限量吧,限量购买。今日已经这样了,县衙今日就不办公了,先派人去东溪略略丈量一下土地,看还有多少可用。每家排一个号,可以买五十亩地。想继续买,必须重新排队领号。” 东溪县知县面带忧色,那些管事背后可都是大人物,五十亩地怎么打发得了这种人家。 姚启明却点了点头“朝廷也没给咱们个指示,总不能把这里的土地都让大族买了去。不论什么地方,总要养些平民百姓才好。若单凭世家大族和富豪,这片地怎能繁华得起来?” 东溪县出台的这个政策,立时让汹涌过来的人们叫苦连天,其中也不乏叫骂声。 但知县官小,那也是朝廷任命的。若人家不惧权贵,这片地就是在任知县说了算,更何况此地还有州府来的知府坐镇,总要镇得住场子才行。 虽然来人个个都不情愿,却也只能照办。好在大家买的之后还可以互换,顶多再交衙门一些办理地契买卖的手续费。 各位大人着实没想到,这种限制购买的条款居然还能带来另一项收入,着实是意外之喜。 东溪的格局终究没变,还是以五个家族为主导。 清韵斋买地就没有这些困扰了,康掌柜这次是亲自来的。他排了号,也不跟人争抢好地段,分次领了几个号,在边缘些的地方买了二百多亩地,居然还都是挨着的。 知道买地的是清韵斋,人们还着实往深入里考量了一下,难道这片地也有什么大来头不成?这是清韵斋出手啊,这地底有乌金石?还是干脆埋有银子? 不过打听之后知道,这里是要修建玻璃作坊,因作坊大,不便在热闹区域,所以才选了边缘地带,众人这才打消了跟风的念头。 人多了,乱七八糟的事自然也就多了。此时已进入冬月,不是经营房屋买卖的时候,各家在各自的地盘做了标记,人便撤回去了,只等来年再来做详细规划。 人是走了,但这么多人来这里走了一朝,了解的情况却也更多了。 乌金石这种东西,不用寒来暑往、春种秋收,也不用一针一线、辛苦织作,更不用像别的矿石那样,需要经过炼制锻造才能使用。在这里,只要有足够的人,能够把东西挖出来、运出去,那就能变成银子。 这世间还能找到如此赚钱的事项吗?绝对找不到! 乌金石的巨大利益,又一次被热议,从东溪到京城开始向周围扩散,乌金石的话题被各种圈子议论,其中不乏想来东溪试试运气的人。 邵毅担心的矿区安全并未发生,但矿区外围和运输路线周边的村落却闹起了幺蛾子。 已经签订书面协议的村落并未反悔闹事,而是各家出了代表,说通各村村长和里正,希望矿区能分发那些矿工家属一些乌金石,让他们在家中缺少壮年劳力、无法砍伐足够柴禾的情况下,能度过寒冬。 一家两家提这种要求倒是没什么问题,无论答应与否,都不算什么。即使十家八家也无所谓,但出面的提要求的人家却是太多了,虽不是百分百,但十之却是有的。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有没有这份仁心 并不是所有村民都来了矿区参与交涉,但此次涉及到的大小十多个村子的村长,还有村里族老,以及六个里正,再带几个能言善辩的青壮年。只这些人,就把莫洪的办公房挤得满满登登。 就这样也没把人全部放下,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也都是破衣烂衫的村民。 这时的莫洪,完全没有在京城当大管家的仪态,对着一屋子前来讨情的各色人等,莫洪一脸平静,安然靠在一张椅子上,双脚交互搭在面前厚重的桌案上。 他的身边站着两个虎视眈眈的年轻护卫,护卫脸上像是挂了一层冰霜,锋利的目光泛着寒意,盯着面前的人群,手已经放在了腰间佩刀的刀柄上。 人常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若真穷到了一定地步,那是什么都豁得出去的。 东溪的爷们没白担了民风彪悍的名声,一群衣衫褴褛、穿的乱七八糟的人,面对莫洪和两个他亲手调教出来的护卫的威压,他们只是在初始时,慌神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再和同伴们对了对眼风,那丝惧意便也没了。 他们如今的态度,虽说不上在和莫洪三人对峙,却也没落了下风。 不多会儿功夫,人群后面有了骚动,随着“让一让”“让一让”的声音,几个管事满头是汗的挤了进来。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来这里了?”首先发问的是威远侯府管事,他认出这群人中站在前排的两人和他办过文书。 那两人一个是周边村落的族长,一个是管着三个村子的里正。 里正还算恭敬的给管事行了个礼,说道“张大爷,我们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村里各家各户都把体格最好的劳力送来这里,如今寒冬,家里连个能出门砍柴的人都没有,咱们这不是没办法吗……” “是啊,是啊,各位大爷体谅我们这贫苦百姓。我们的日子苦啊,苦的您这些贵人们根本想象不到……” “求求各位大爷了,不过是每户两百斤乌金石而已……”。 “是啊,是啊,您几位运货途中扔下一些就够这个数了……” “我们可是知道的,咱们的孩子,一日就能挖出几百斤乌金石……” “………” 各种人、各种言语,都是说着哀求的话,都在述说他们的贫寒和艰难。 再看这些人的面色及衣着,若是和莫洪等人相比较,那真是鲜明的对比。这些村民没说瞎话,他们的日子的确过得艰难。 在几位管事进来的时候,莫洪已经收起脚,站起身来。 待到面前的村人叫了一阵子苦,声音低下来,他才问几位管事“各位签的文书都拿回来了,在下也看过了。不知各位找村里老乡画押时,可否把文书内容讲述清楚?” 东溪这些村民面对莫洪没有惧色,可这些管事看着莫洪,却都是发憷的。 听了邵毅的问话,很有些恼火的转向村民们“各位,当时雇人时,你们可是千般答应、万般愿意的,约定不再滋扰矿区和运输车队。那文书咱们可是说的清清楚楚的,咱两方各执一份,你们手里也有一份的,矿区绝不曾哄骗各位。这才多长时间,各位就食言了?” “这怎么能算食言?”当先一个族老说道。 他的衣着在众人中算是好的,一件黑色棉袍虽然已经显旧,很多地方看起来灰扑扑的。袖口和领口还有些油腻。但看起来还算整齐,只在手肘处有块补丁。 没等众管事开口,这位族老继续说道“咱们也没来滋扰你们做事,只是来替自家讨个情而已。这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咱们也不会来不是?我们也没别的要求,只求各位贵人给我们贫苦百姓一条生路。” 一个跟着管事进来的小厮听不下去,插言道“你这老丈好没道理,今年有我们在这里采矿。若没有,你们的日子难道还不过了?” 族老立时怒了,呵斥道“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过惯衣食无忧日子的你们,怎知我们农人的艰难?你们不来这里,我家人也就不用来这里做工,家里自然有人伐木砍柴,日子过好过歹,我们不找你们。” “你!当时你们都上赶着来做工的……”小厮当时是跟着自家管事做事,亲眼见的雇工过程。 族老却淡然道“有工做当然好,但家中老小也得活不是。” “你们……这是不讲理!”小厮怒道。可是,哪里有人听他说话。 “是啊,咱们家里人也得活啊……” “你们把他们哄来倒是吃饱穿暖的,可我们家里老小可怎么办?” 一众人又是震天般的叫起苦来。 展府管事高安对着莫洪摊了摊手,说道“莫大管事你瞧,这事儿,真不怪咱们。” 这些人承认签了文书,也承认他们答应不滋扰矿区经营。但人家就是来了,就是来求矿区发善心,伸手要东西,怎么办? 莫洪也是利落人,当下也不含糊,对几位管事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今日早些收工,把人都喊回来。咱们当打对面,把有要求的人都核实一遍。” 几百号人一起说话,屋里是不行了。 莫洪转出桌子,一边往外挥手,一边说道“出去说话,外面不是还有你们一起来的吗?还有你们来这里做工的各自的家人,大家一起都说说。省的有没说到话的,最后都是麻烦。” 村人们怡然不惧,那些向他们买乌金石的人说了,乌金石矿区赚银子的根本,就是他们家的劳力替他们挖矿,还有运输路途顺利。只有这样,乌金石才能变成银子,那是好多好多白花花的银子。 他们要的这点儿,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只看这些为富不仁的富豪有没有这份仁心了。 不对,即使这些富豪没有仁心,他们也得让步。否则,大家都别赚银子,他们这才多一点儿,采矿富豪损失的才叫多,看谁更心疼! 矿工回来的很慢,过了近半个时辰,矿工们才陆续聚集在一排管事房前。 初时看到村里人来了,有几个还看见自家父亲、祖父和兄弟的,这些刚从矿坑爬上来的人还愣了愣。 村老等人却是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自家人。工人们都穿着棉服,刚从矿坑出来,个个身上脸上都黑乎乎的,有的连捂着口鼻的口罩还没取下,完全看不出谁是谁。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亲情牌没用 虽然矿工们穿戴和他们之前在家是不一样,口鼻和头上又有防护的帽子和口罩,但矿工们这一上来相认,爹啊、叔啊、祖父啊……这些一喊出声,谁家亲人当然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这场面,立时就成了认亲会和观摩认亲会。 来这里谈事的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矿工的家人还在家里窝着呢。这些人颇有些羡慕的围上去,看和自己一起做事的工友们欣喜的和家里人问好交谈。 虽然一群大老爷们,场面还颇是温馨。 家里的壮劳力出来一个月了,说实话,留在家里的人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大冬天的,在外面给人做工,也不知吃的如何?住的如何? 之前也有一些人家来看望过自家子弟,带回去的消息活儿虽然有点脏、有点累,但并未挨饿受冻。 此时见面,果然见自家人好端端的站在眼前。虽然看起来从头到脚乌漆抹黑的,但出来做事,又是刨那黑漆漆的乌金石,任谁想,做工的人也不会干净到哪儿去。 这下放心了,至少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然后就是如下问话 “怎么样啊?干活累不累?” “累啊,出来做活儿,哪有不累的。”不累人家能给工钱吗? “哦哦。”问话的人连连点头,显见得也是明白这话问的有些问题,于是接着比较靠谱的,“吃饭还好吧?有没有挨饿?” “没有没有,”答话的人乐呵呵的傻笑着,看起来对这一项问话超级满意,“一日三餐都有干饭,杂面糊糊、窝窝头和咸菜管饱吃,还吃过两次白菜炖豆腐,饭好着呢。” 真的顿顿都有干饭啊?还管饱!问话人感觉口水控制不住的从两颊渗出,隐约似乎还能听到肚里抗议的咕噜两声,似乎在控诉他们午饭只有定量的一个贴饼子,其余都是用糠菜糊糊灌的,水分太大。 “那就好,那就好,吃饱了也好干活……呵呵,没挨冻吧,看你这衣服,蛮厚成的。” “嗯,都是棉絮的,一点儿不冷。”说话的人停了停,四下张望一下,压低声音解释道,“这衣服要我们三百文工钱做押金呢,不让弄破,否则要按折损程度扣押金的。” “三百文……”问话的人很是牙疼了一下。三百文钱啊,够他们农人一家五口一个月的花销了。 不过看着自家孩子穿的棉衣棉裤,如果买的话,即使是旧的,六百文也买不来,便也释然了,“你可得小心些,千万不要给人弄坏了,咱赔不起的。” “知道知道。” “住的也行吧?”问话人向周围望望,没看见附近有住的地方。 “住处不在这里,要走一盏茶的功夫才到。咱们来的时候天已经冷了,没法盖房砌墙,只挖了半截地窨子,上面半截是木头搭建,盖着毛毡和篷布,我们都住那里。地窨子烧着火墙,不受罪。” 这些担负着全村人希望,来和矿区谈判的人们,和自家打工仔们厮见完毕,通过问话,心中便也有了数。 再和同来的人相互交换过眼神,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确定,果然就像找他们买乌金石的人说的那样,挖掘乌金石是真的赚钱。 否则,矿区东家怎么可能一日三餐不含糊的让苦力们吃饱干饭?这不,每人还都置办了棉衣。虽说都是粗麻布的,看这些棉衣的粗细颜色各不相同,应该是旧衣。但旧的棉衣,那也是要用银子来买的,好几百套棉衣,不赚钱的话,谁会发这个善心? 矿区众管事原本还在蒙圈,不明白莫洪把矿工叫来干什么。这时隐约听着他们的对答,心中似乎有些了然。 粗略看看,就能发现,来谈事的人大多面有菜色,他们穿着的应该是外出的衣服。但是,这些人的衣着,连矿区给矿工们置办的旧衣都不如。 还有矿工们提起的一日三餐,虽说都是窝头之类拉嗓子的粗糙食物,但对于吃不饱饭的贫寒之家来说,顿顿能吃到实在的干饭,已经是件很幸福的事。 只要看看那些问话人的垂涎样子,就知道这顿饱饭有多么难得。 莫洪一向都是满身煞气,居然还懂用亲情说事了吗?看这样子,他想用矿工们的待遇打动这些来搅事的人? 其实,这着实是管事们想多了,莫洪把矿工叫来还真没这个意思。 他见这些人你问我答的,说的不亦乐乎,完全没有停的意思,很有些不耐烦的抬了抬手,“好啦,不是都有正事要谈吗?先说正事,闲话以后再说。” 大约是莫洪真有气势上的威压,一嗓子喊出来,闹哄哄的场间就是一静。 莫洪看着领头的那个族老,说道“把你们的要求再说一遍,让这里做事的人都听听。” 众管事齐齐看向那个老者,等着看莫洪的亲情牌,打的效果如何。 却见那老者神色间并未有多少变化,用苍老的声音,把他们的诉求又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不单是矿区众位管事面露失望之色,很为莫大管事这亲情牌没打好,感到遗憾。 矿工们闻言也都议论纷纷,站在前面的人,听清楚老者说了些什么,都在迟疑。 而后面的人则根本没听清,正互相询问着,嗡嗡的低语声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安静!”莫洪再次喝道,待到场间安静下来,他指着身边一个护卫,“你大声些,把这位老丈的话再重复一遍。” 待到护卫朗声说完,邵毅再问老者“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老者坦然点头,莫洪转而问矿工人群“你们的意思呢?” 矿工们犹豫着,一边是自己的亲眷家人,一边是给他们饭吃的老板,很难取舍。 另一方面,他们也有点搞不清楚家人是什么意思? 当时,家家都是抢着要名额出来做工的,其中利弊说得清楚,无论哪家都不差那点儿柴禾,他们差的是能让他们过的轻松一些的银子。 怎么现在就变成这种局势? 莫洪转向已经愣在当场的管事们“找你们管辖之下的各队队长,挨个儿问各队矿工的意思。同意家人这么做的,不同意的,都问清楚,都记下。” 管事们这才明白,合着人莫大管家把矿工找来,根本没想过什么动之以情。就说嘛,邵毅府上的这位,怎么会走这种路数?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说说我们的规矩 各管事连忙招呼自家管辖下的各小队队长。 矿工们听到莫洪的吩咐,面上露出惶恐之色。他们祖祖辈辈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刨食,除了种地一无所长,很少有出来做工的机会。 如今有了乌金石矿区,他们不但能出来做工,工钱还不少…… 看这位莫大管家的意思,若他们赞成家里人的意见,矿区会把他们辞退吧? 那老者没防住莫洪会来这么一下子,这时的矿工们已经和他们分开站立,老者能清楚看到各村子弟面上神色,不禁心里着急。 他扶着旁边一个年轻人的手臂跨前两步,大声对莫洪说道“这位贵人,你可不要琢磨着为难咱们村里的这些孩子,他们同不同意不顶用,主要是我们留在村里的老少妇孺日子难捱。日子过不下去,我们自然得想别的法子。” 说完又转身,冲着出来务工的子弟们说道“你们都是家里的孝顺孩子,如今,你们在这里吃饱穿暖,可有想过家中吃糠咽菜、三餐不济的父母兄妹和妻儿老小?” 原本有些迟疑的矿工,不少人面上有了羞惭之色。 老者继续说道“他们这里用的是苦力,总要有人做这又脏又累的活计。若矿区不用你们,转而去别的地方雇人,那咱们只好照着以前那样行事,即使你们不来这里挖矿,咱也能求得三瓜俩枣贴补家里。” 这话是给各村子弟们说的,也是说给莫洪等人听的,其中的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这番话说下来,务工的青壮年们渐渐平静下来,有的人脸上甚至有了悲愤和坚毅之色。 是啊,他们在这里吃饱穿暖,样样都不用愁,可他们的妻儿亲人呢?还在那贫苦的村落里受罪。 莫洪看着场面变化,面上没有丝毫担心的神色,只继续吩咐管事“按我说的去做,照实了问,照实了记便可。” 那老者也声音洪亮的对抗,说道“孩子们,你们也照着你们本心去说,咱们东溪的爷们儿都是硬骨头。” 看着东溪当地这几百号人众志成城的样子,众管事们心中那叫一个忐忑。 通过这段时间打交道,他们也看出来了,东溪这帮家伙们,那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用人家自己的话讲,那叫穷得有骨气。 这些人穷的有骨气,可邵毅和他们五家家主都是要赚银子的。 莫洪的主家邵毅,要靠挖矿赚银子。 而他们五家府上,也要指着越来越多的人挖矿,让东溪这片地方兴隆起来,进而获得进一步的利益。 若是把这帮人的拧巴劲儿惹出来,宁肯不赚工钱也不肯退让,他们的计划可就都不顺了。 他们五家得推后一年发展,只能等到朝廷派驻衙门维护当地局面,开始正式挖矿之后,这个地方才能兴盛起来。 邵毅呢,若是这一年耽搁了,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帮管事偷瞄着莫洪的脸色,惴惴不安的猜测莫洪是否也像东溪这帮茅坑石头一样?宁肯不挖矿赚银子,也不肯做退让妥协? 但见莫洪神情依旧,众管事不敢耽搁,只得照吩咐,找挖矿分出来的各队队长,矿工按队伍排列,挨个儿问话去了。 询问结果在意料之中,十成中超过七成的人,希望矿区每月发给他们家人乌金石,让他们家人得以度过寒冬。 差不多有一成的人,也是赞成家里来讨要乌金石。但表示,接下来他们会下大力气干活,一定多挖出这二百斤乌金石,不白拿矿区的好处。 其中只有一成多、不到两成的人没有符合各村村长族老的说法。 有的人选择了沉默,有的人愿意用他们的工钱,买少许乌金石送往家中。 但也有人说,往年家里没有乌金石也一样过活,他们是靠做工赚工钱,之前没提过另外讨要乌金石。 这些做出退让的人无一例外,纷纷被周围的工友轻视和唾弃。有的甚至遭到了谩骂,骂他们没骨头、软脊梁不配当东溪爷们儿。 十冬腊月的,管事们也是遭了罪了,又是哈热气,又是让小厮用手捂着,才让墨汁没那么快冻结,把这场调查完完整整做下来。 大概因为担负了责任,大约也希望以后能继续给矿区东家做事,矿区二十二个小队的队长,有十四个选择了沉默。 短短一个月时间,这些名义上的队长只是做些清点人数,上传下达的杂事,并未经营起自己的威信。这时又有了这样的背叛行为,更是被众多矿工轻蔑仇视。 各村来搅事谈判的人看到这样的结果,却是大大松了口气。他们村子里各户人家,也不是百分百都赞成此事。 有一些人家是从道义和承诺上认为,这样做不够厚道。 也有一些人家胆小怕事,生怕这样做会惹恼了采矿东家,让他们刚刚有希望缓解的苦日子,再次落回原点。 只不过,在绝大多数人的义愤填膺之下,这一小部分人不敢出言反对罢了。 眼看事情的发展尽在掌握之中,各村来的谈判者很是满意。那老者看着莫洪,等着他对如此局面做出应对。 莫洪一边听各位管事口头报上调查结果,一边把他们交上来的记录拢成一叠。 等到管事都说完了,莫洪转头,看着以老者为首的二十多个人,淡淡说道“我给各位说说我们的规矩……” “其一,我们东家来这里是采矿的,不是来做善事的。其二,矿区雇用矿工的时候,各项条款书写很清楚,矿工采矿,我们东家付工钱,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其三,截止到目前,乌金石只有两个用途,一个是供应朝廷冶炼钢铁,另一个是供应朝廷指定的玻璃作坊使用。无论是莫某,还是莫某的主家,没有资格善自调配。” “各位可听明白了?” 村里来搅事的人以及那成的矿工,越听脸色越难看。一些人已经情绪激动,指责矿区那位从未露面的东家为富不仁。 各府派来的管事也都面露忧色,弄成如此僵局,着实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以他们的角度来看,乌金石开采和他们关系不大。为了求稳,更为了开采乌金石的利益,大可以给矿工增加一个时辰的工时,把各家要求的二百斤乌金石挖出来便可,甚至可以挖出来的更多。 liulianjghua000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都留下了 莫洪的反应大概在东溪各村这些人的意料之中,至少是他们多个设想中的一个。 所以,这些人并不是太意外,只是略显失望,还有些愤然,却没有再叫嚣争取。 应声的还是老者,他冷笑一声,说道“这位贵人果然刚直,不错,咱们都是一路人。我也和贵人保证,从今日起,贵处需要我们村中子弟做工,他们便做一日,不需要,尽可以让他们回来。之前那些文书协议,就此作罢,咱们就当它没有吧。” 莫洪浓眉微扬“果然只是一纸文书啊。若你们十几个村子的人全部违约,想来衙门也不能把全村老少都打板子、或押入大牢。各位大约也就是拿准了这个,才如此有恃无恐吧?” 众人沉着脸不答话,有几个还露出些等着看笑话的得色。 “那……就这样吧,还是那句话,愿意留下的继续做工,我们还如过去那样对待。不愿意的,结了工钱可以走了。”莫洪说道。 老者身边一个魁梧的中年人,是一个村子的村长,听着莫洪浑不在意的言语,心中气愤,跨前一步,说道“事已至此,这位大管事不会以为,你们的车队还能向这一个多月那样一路通途吧?” 莫洪面色很淡,缓缓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是否一路通途。若真运不出去就算了,银子嘛,没有乌金石的时候,我们主家一样赚银子、一样给朝廷当差,一样过贵胄的日子。” “……”在场所有人无语凝噎。 尤其矿区一方的人,很是意外莫洪会这么不含蓄。 那样子就是在说我们主家是京城贵人,就是不赚这乌金石的银子,日子一样光鲜好过,可有些人就不同了。 “你!”那魁梧的中年人气急,再要跨前一步,却被老者拉了一把,“咱们是来说事情,不是来闹事的。”一边劝说,一边还示意他看莫洪那边,之间还没身边两个护卫神色已经变了,依然握着刀柄的手,还有凶悍的眼神,似乎准备随时暴起大杀四方。 中年人和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再去看身边手无寸铁的乡亲,愤愤止步。 莫洪冷然撇他一眼,继续说道“好了,时辰不早,来客我们就不留了。” 接着,用手势在自己面前比划一下,“从这里分两边,在册矿工,打算继续做动工的站东边,不愿留下的站西边。高管事安排人登记,给离开矿工发工钱。其余人该干什么干什么,都散了吧。” 说完,一眼不看面前乌泱泱的人群,竟自转身,走到管事房门前,对着跟过来的两个护卫耳语几句。看着两人领命离开,他这才进屋。 留下的人大多面面相觑,被莫洪点到的展府高安虽然也是满脑门子问号,但好歹还记得干活,连忙喊了两个管事和伙计,分别在东西两边摆了一张桌案,准备登记留下和离开的矿工。 那些矿工却没像之前那样,按照矿区定下的规矩听管事招呼,而是被各村来的族老村长喊去一处。各位族老居中,一层层围了个严实。 矿区大小各种管事、小厮、仆从,被原本身份最低的矿工们无情的晾在一边。 几个管事面上闪过一丝忧色。若论人数,肯定是东溪当地人多,这些人集体翻脸的话,矿区想要压制,怕是要费些功夫了。一个不慎伤及人命,那就更不好办了。 莫洪的手下和一些请来的护院倒都很镇定,警醒的关注东溪那群人的状况,保持着各自的警戒距离,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管事们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各村来谈判的人,当先从人群中走出,也不和矿区管事打招呼,竟自往外走去,其余矿工殷殷相送。 不多时,矿工全部返回,然后以莫洪比划的方位,默默地,都站在了西边。 高安抹了一下额头,行了,目前这档子事儿是过去了,他们也省事,不用另外登记造册。 可之后的隐患就不好说了,这么多明显有敌意的人留在矿区,以后可怎么管理? 他们几人虽没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但总是和庄子上的佃农打过交道,也解决过一些纠纷。 这时虽然忐忑,但保持镇定神色压住场面的定力还是没问题的,几人招呼着手下的管事和仆从,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如常吩咐各人做事。 矿工那边也有管事招呼既然收工了,各自回去收拾,准备吃晚饭。 待到人们都散去,矿区和周边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高安和两个管事才得空找莫洪说话。 莫洪听到敲门声,把门打开,一边走回自己座椅,一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坐吧。” 矿区这些房间是早先寻找乌金石,发现储量巨大、可以常年发掘之后,赶着时间雇人建出来的两排房。 最前面一排,管事房三间,会客厅一间,还有两间是护卫住的。另一排共三间大房,是是当时工人们的住处,现在则是由护卫们居住了。 因为当时赶得急,所以房间里外都显粗糙,外面只用细泥勾了砖缝,里面只是抹了泥土和灰浆,非常简陋。 屋里的桌案椅子,和几只卷柜也不甚讲究,都做得厚重。 高安早就没有了之前的讶异和不习惯,顺着莫洪的手势坐下,当先问道“莫管家,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我听说之前运送乌金石,设置障碍还是暗地里的勾当。如今村人撕破了脸,咱们的运输车队怕是寸步难行。”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找微臣借望远镜 莫洪一点儿不被高安的话影响,略点了点头,泰然说道“估计就是这样了。”r/> r/> 几位管事大汗,既然知道这样,您这一副安闲适意的神情是怎么回事?r/> r/> “既然运不出去,咱们接着采矿又是为了什么?”另一个管事问道,难不成还是为了让那些矿工多做些日子、好多赚些工钱解决温饱吗?r/> r/> 莫洪神色依然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这几位很是无语,“那怎么办?总得试试再看结果,总不能现在就散摊子吧?”r/> r/> ……这话说的,倒让几位管事心中有了些期许。他们在京城,那是大族家的大管事,手下都派有小厮使唤的,称得上养尊处优。r/> r/> 可是现在,大冬天的,被扔在这旷野之中。说鸟不拉屎都是往好里说了,人家各种鸟类压根就不来这里好不好?r/> r/> 如果采矿这事儿真做不下去,他们就回京复命了。即使主家的利益没有最大化,需要推迟一些时间才见收益,但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也算对各自的主家有个交代。r/> r/> 莫洪把这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也是笑了”你们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既然各位府上的大人把你们派来这里,你们只能跟着莫某把这段时间做下来。东溪这片地方既贫瘠,又不是战略要地,长时间无人管束,让这里的人分外顽固不开化。妥协不但不会让他们知足感激,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接下来更会得寸进尺。r/> r/> 一个管事问道“那以后朝廷来此……”r/> r/> 莫洪竖起手指摇了摇“之前说的是此地没价值,如今不是有价值了吗?朝廷若要修建公署,自然会有相应的武力管制。咱们却没这些,只能利用人心,把这段时间的采矿做下来。”r/> r/> 高安试探问道“那咱们不是应该给他们写颜色看看吗?”最好就是把他们都辞了,让他们回去挨苦日子。r/> r/> 莫洪道“先拿到好处,之后失去了才会痛惜。正好矿区也囤积一些乌金石,以作备用。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些,矿区事务一切照旧,矿工中不是有少量愿意守约的人吗,你们在他们中找几个能用的,把这些人用起来,多注意其他工人的动向。我也会派护院多注意周围的异常。”r/> r/> 三个管事的神色越加凝重。r/> r/> 莫洪宽慰道“这是以防万一,应该没事的。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该各自回家了。”r/> r/> 说到这里,莫洪顿了顿,透过窗上的玻璃看着外面的天色“如今冬月近半,运输本就不易,若再下一场雪,就更加艰难,走一趟折损颇多。他们这时候闹起来也挺好,先全力采矿吧,待到存量达到一定程度,把窑场矿工全辞了,先晾他们一段时间。我家大爷传话,清韵斋正在着手改进运输车辆,待到车辆运输量加大,那时再想办法把路通了,运一趟能抵现在的两三趟了。”r/> r/> “改……改进车辆?”几个管事吃惊,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r/> r/> 怪不得莫洪一点不着急,合着人家大约正在纠结,这老旧马车到底用还是不用呢。结果东溪这地方的刁民们,就闹起事来,可不就是让人家顺便就下了决心嘛。r/> r/> “打算怎么改啊?把车做大些吗?”高安问道r/> r/> 这时的莫洪,面上倒是有了些表情,但和高安几个差不多,也是一脸的不明白“说是改过之后,一辆车所装货物是现在的两三倍。”r/> r/> “加宽加长吗?”白敬先惊问“那马儿怎么能拉得动?”r/> r/> 看样子莫洪确实不知道,但还是解释道“我也不明白,不过,清韵斋和将作监关系不错,大约这种事,他们能想到办法吧。”r/> r/> “那倒是。”这几个还不知道清韵斋窑场也在做玻璃试验,但清韵斋和将作监、和关家合作之事,却是尽人皆知。r/> r/> 还有一个原因莫洪没说,这事总要有个由头,他需要时间去查这事。没查实的事情,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妥协,怎么也得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人搞鬼。r/> r/> 呵呵,莫洪失笑,无论这事儿是谁做的,都够白痴的。r/> r/> 这里有四百多号矿工,每人背后都有一家人,每家每月二百斤乌金石,每个月近十万斤……这就是空手套白狼啊,只是,他们有这个本事吗?r/> r/> …………r/> r/> 两天之后,刘协求见皇帝。r/> r/> “邵校尉偷偷找到微臣,想借两架望远镜一用。”刘协如是说。r/> r/> 皇帝这时并未批阅奏章,也没在御书房,而是在距离御书房不远的临时寝殿如是居,手中正把玩着一只闽窑烧制的天青龙纹钵。r/> r/> 听到刘协的话,正在转动龙纹钵的手便停住了,抬眼一瞥刘协,“他想干什么?”r/> r/> “有人煽动东溪矿区周边村民,向矿区讨要乌金石,每月大约要八万斤。邵校尉想查查,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r/> r/> 说到这里,刘协觉得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便继续解释道“顺城府西北,土地普遍贫瘠,又全部是开阔地,没什么军事和交通价值。所以,监查处在顺城府只有常规做事的人,东溪县城和矿区临时雇了几个当地人,暗中和监查处的人通消息,并未安排人关注周围村落。”r/> r/> 皇帝倒是没责怪他,若是天下各个村落也要派人,怕是刘协所辖部署支取的银子,就能把皇宫内库掏空了。r/> r/> “你听到的消息呢?可是和邵毅说的一样?”皇帝问道。r/> r/> 刘协说道“细节描述上有些不同,没有大的差别。”r/> r/> “呵呵,每月八万斤乌金石,胃口着实不小。”皇帝也是一声冷笑,“给他用吧,告诉他,指定两个莫洪当年带出去的人使用,别的人一律不准知道有此物存在。”r/> r/> “是。”刘协躬身应允,略迟疑一下,继续说道,“微臣和邵校尉闲聊,无意间问起,若是和当地居民闹僵,这段时间乌金石的运输如何解决?”r/> r/> 皇帝抬头“他怎么说?”r/> r/> “邵校尉说,清韵斋正在改进马车的装运量。说是改进之后的马车,运输量会是之前的两到四倍。”r/> r/> “如此大幅度增加重量,马匹怕是吃不消吧?”皇帝皱眉。r/> r/> “邵校尉说,改进后的马车是四轮的,马匹腰间不会受力,全部力量只用来拉车,马匹负荷会少很多。至于别的……他说只见到工匠们很是忙碌,便未多问。”r/> r/> 皇帝哼了一声,面露不屑“这小子滑头,他这是不肯告诉你。夏氏鼓捣的东西,他会不多问?简直笑话?”r/> r/> 刘协微微低头,用拇指抹一下眉梢,借机掩下脸上的笑意,皇帝和他想的一样,他也觉得邵毅这小子忒没出息。r/> r/>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宗室子弟出京 刘协和邵毅交割望远镜的时候,面上神情颇为古怪,似乎是促狭,又有些忍俊不禁的意味。 邵毅心下奇怪,在交接字据上画押之后,随口问了一声“看刘统领面上神情,可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刘协闻言,立即端正了面容“没有没有,你不是急着用吗,赶紧去吧。此物重要,切记皇上的交代,不可有疏漏。” 邵毅再多打量刘协两眼,见他面色严肃正经,便也不好多问,拱手道谢,便告辞了。 望远镜不是寻常事情,这日正是他轮休,又请其他同僚替他轮值几日,带了小厮护卫,骑快马亲自赶往东溪。 他相信,以莫洪的能力,一定能找出煽动矿区周边村落的主使者。 但查事情总有快慢之分,在那片没有制高点的旷野之中,想要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查出周围这么多村落到底谁和外人接洽联系,不是件容易的事,还要动用不少人手。 矿区如今已经人心浮动,矿工们之前因为有工钱赚、能吃饱穿暖,而生出的满足和感谢,因为没有得到更多,这份感谢已荡然无存。 莫洪的人手本就不多,实在不好再分出更多人去盯梢各个村落。 如果有望远镜辅助就不一样了,只要在远处选一个合适的观测地点,一架望远镜可以观测到周边大范围区域。拿着这东西,一人能顶十人用,还不容易暴露。 ………… 各村族老撕毁协议之后,莫洪派快马给邵毅送信,却没想到邵毅这么快就亲自过来了。 邵毅是当日一早拿到望远镜的,东西拿到手,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启程。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中间只稍事休息,这时赶到矿区,已经是半晌午时分。 莫洪看到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很是吃惊。 把邵毅迎进门,先让他略洗了手脸,喝杯热茶暖暖。那边安排人安顿修远等几个随从,并吩咐厨房下几碗热汤面,看着有什么现成的吃食先送上来。 把事情安排了,莫洪才在邵毅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道“这大冬日的,有事让人捎个信就好,怎么大爷亲自过来了?可是改进马车的事情有了进展?” 邵毅正捧着一杯滚烫的热茶,慢慢的吸溜着,听到莫洪询问,呼着气说道“马车还得等些时日,我此来是给莫叔送样好用的物什。” 莫洪目光落在邵毅身边的一个包裹上。 从他进门,这包裹就是他亲自提在手上的,一直未离身边。 “就因为送这个东西,皇上允许你出来的?”莫洪问道,心中却好奇起来,什么东西居然能惊动皇上? “是啊。”邵毅答道。皇家对宗室子弟管束甚严,寻常情况下,宗室子弟不允许随意出京。而已经派往封地的,也不允许随意离开所在地。 邵毅并未记入宗室,却也享受了这个待遇。 他去拿望远镜时,对刘协说,为防止意外,想亲自走一趟东溪,把望远镜交到莫洪手上。 这位也是宗室子弟啊,刘协自然不敢怠慢,当即派人去宫里问话。 待到两人完成交割望远镜手续,孙从山的徒弟就来回话皇上允了。 房间里没旁人,邵毅把身边的包裹拿过来,放在两人之间的桌上,一边低声说道“这东西叫望远镜,能清楚看到很远处的人和物,这是我从侍卫处借来的。朝廷对此管制严格,此物如今只有监查处和驻守边关的军中有配制,其他人都不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为了消息不泄露,承安才亲自给莫叔送来。” 莫洪开始听的还有点狐疑,随着邵毅把话说完,他眼中有瞬间的精光迸射,联想起很多事情。 他问道“春季时,边关没有被西北夷族侵扰,反而打了几次胜仗。难道和此物有关?这东西能看到多远的事物?” 邵毅很神秘的点了点头“就是望远镜的功劳,这东西只配给各军高级将领和斥候使用,侦察敌情和对阵厮杀时,用处极大。若天气晴朗、无沙尘,一两里之内的人,基本上能看清衣着身形。若想看清楚眉眼长相,一里之内吧。” “哪里来的这种东西?”莫洪巨震,心中的警觉更甚。 他见邵毅就要打开木匣子,伸手摁住盖子,问道“此物如此神奇重要,大爷是怎么知道的?” 不怪莫洪小心,这种东西,对靖王等皇子和王爷应该也是要保密的,皇上怎么就让邵毅知道了。 邵毅一脸的坦然,回答更是理所当然“这东西嘛,说夸张点儿,叫做千里眼。是我进献给皇上的。” “咳咳咳……”幸亏莫洪没喝茶,否则直接就喷了,“千,千里眼?你哪儿来的?” 邵毅眨眨眼,把茶杯放下,“这个……嗯,早之前,晏清整理玻璃碎片时,发现两片碎玻璃相叠,偶然能望远,便提了个设想。我觉着此事重大,给陛下说了说,当时将作监和晏清同时研制,晏清先做出来,并把做法交给将作监。晏清做出的成品,就是我给皇上送去的。” 莫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不可置信“夏氏?大爷想娶的那个女子?不会是大爷想给她脸上贴金,把她从别人手中学来的东西算在她身上了吧?” “怎么会!”邵毅差点儿蹦起来,“这事儿我是亲眼看着试制过程的,因为做望远镜,曲江没少跑去清韵斋请教晏清。还有,皇上给晏清下的那道圣旨,莫叔不会以为皇上的圣旨那么容易得到吧?”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惊吓 莫洪和刘协一样,是皇帝从郑王府带出来的侍卫。刘协把他当得力手下,派在政王身边,贴身护卫多年。皇帝的行事作风,他自然知道。r/> r/> 能让皇帝下圣旨褒奖一个经商的和离女子,这望远镜一定非同一般,说不得真有千里眼那般神奇。r/> r/> 莫洪按着匣子的手往回一捞,眼睛上下打量着邵毅,这小子应该还能坚持一会儿,要不要现在就去试试这望远镜到底是个什么用处?r/> r/> 就在这时,管事房的门被敲响了“莫爷,饭好了。”r/> r/> 净添乱!莫洪有些恼火“进来吧。”r/> r/> 日常给莫洪送饭的小伙计听出莫爷今日说话有些冲,很是低眉顺眼的进来,打开食盒,把冒着热气的一大碗汤面,一盘酱肉和几个热腾腾的大包子放在桌上,麻利的躬身退了下去。r/> r/> 小伙计还没出门,莫洪就指那碗面,说道“赶紧的,把这碗面吃了,暖暖身子,咱这就出去试试你这物什吧。”r/> r/> 邵毅也真等着这顿饭呢,才拿起筷子,面还没挑起呢,就听到了莫洪催促。r/> r/> 看看那盘酱肉,和几个热腾腾的包子,“莫叔,不用这么着急吧,你好歹让我把这顿饭吃了,咱歇歇再去看不成吗?”r/> r/> “歇什么歇?男孩子家的,哪来那么多讲究?包子什么的先搁着吧,咱们先去试用望远镜,若果然有奇效,得马上安排人盯着去,事情急着呢。饭什么时候吃不成?我刚已经和厨房交代了,给你整点羊肉炖着,回来让你好好吃一顿。”r/> r/> 邵毅撇了撇嘴,他还以为莫洪上了年纪,近几年终于心慈手软了。合着人是没逮着机会,有机会还是这个态度。“男孩子家家的,哪来这么多讲究”,这句话伴随着他一起长大。r/> r/> 莫洪说的没那么多讲究,可不是寻常人理解的那样。他那意思就是男孩子皮糙肉厚,抗摔打,可劲儿造也没关系。r/> r/> “别磨蹭了,赶紧的。挖矿是多要紧的事啊?你还要不要赚银子了?”莫洪很不耐烦的说。r/> r/> 好吧,您是大爷,您说了算!邵毅闷头吃面喝汤,没用多长时间已经结束战斗,依依不舍的和那几个热腾腾的大包子告别,跟着莫洪走出去。r/> r/> 莫洪带着两个心腹,邵毅身后跟着修远,五人五骑在冬季的旷野里扬起一路沙尘,疾驰往深处。r/> r/> 莫洪是这里的主管,自是把周围环境都摸清,比邵毅更了解当地情形。由他领头,一行人疾驰,大约走了一里地,莫洪停下,后面四人跟着勒住缰绳。r/> r/> 邵毅解下系在腰间的包裹,把那只匣子拿出来,在莫洪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打开匣盖,从里面拿出一只单筒望远镜。r/> r/> 他先把望远镜放在自己眼前,冲着前方调整出一个合适的焦距,然后递给莫洪,指着远处依稀看见的两棵树,说道“莫叔就照着我刚才的样子做,从望远镜筒中望出去,若要观察不同距离,旋动前后筒节,略作调整便可。”r/> r/> 莫洪满怀对千里眼的憧憬和疑虑,一言不发接过望远镜,照着邵毅的样子举起来,望向远方。r/> r/> 几乎没怎么调整,他便从望远镜中看见远处那两棵大树,正在广袤的荒野大地上孤立着,遒劲的枝干在寒冬展示着强劲的生命力。r/> r/> 这就是刚才依稀可见的那两棵树!r/> r/> 莫洪把视线从望远镜后移出来,再向那处望去,还是他刚才看见的依稀隐约,远不如望远镜看到的清晰。望远镜筒节望出去,树木那斑驳的树皮和枝干的扭曲角度都看得清清楚楚。r/> r/> 在身边四个人的注视下,莫洪继续举起望远镜,开始转着角度往四周望去。再像邵毅那样,看向更远处和近一些的地方,转动望远镜前后两个筒节,从不同的距离,体悟着不同的清晰度。r/> r/> 裹着皮袍的五个人,一个人在严寒下忘我的窥测四周,另四人瑟瑟发抖的看一人弄了个小铁皮筒,反反复复的鼓捣着。r/> r/> “来,你照着我的样子,试试能从这里面看到什么。”莫洪把望远镜递给一个护卫。r/> r/> 那护卫和同伴对视一眼,他们刚才在外警戒,可没听邵毅解释这东西到底是什么。r/> r/> 只是,看自家头儿刚才那忘我劲头,里面一定有好看的东西,福利啊!r/> r/> 护卫学莫洪的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出去,双手也略显笨拙的转动着望远镜两个筒节。r/> r/> ……忽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通过手中圆筒,呈现在眼前……那,那,那是什么?!难道这个圆桶有什么魔力,能把远处的东西拉到近前?r/> r/> 护卫自以为想明白了事情原尾,当下惊得就像被烫了手似得,差点把望远镜掉落。好在发现的早,护卫两手同时抢救,稳稳地把望远镜握在手中。r/> r/> “td!你小子脑袋不想要了不成?把这东西摔坏了,你几个脑袋也赔不起!”莫洪很是恼怒的劈手把望远镜夺过来,递给另一个护卫,“拿稳些,你也瞧瞧,监视周边村落和外界人的瓜葛,你二人也不用调人了,拿着这东西,自己去查吧。”r/> r/>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这里面有什么 另一个护卫也是懵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莫洪把那个比几个脑袋都要精贵的东西递过来,连忙接着,小心翼翼握在两手中。既怕拿的太松不小心掉了,又怕握的太紧,万一握碎了怎么办?r/> r/> 瞧瞧他们头儿那眼神,他若真把这东西弄出些差池,脑袋真的会搬家也说不定呢。r/> r/> “你倒是先看啊?”莫洪没好气的催促道。r/> r/> 这俩货也忒没出息了点,白瞎了他这么多年的调教,简直没一点儿见识。好歹这里都是自己人,没被外人瞧了去。尤其早年一起混的兄弟们,若是他们看见他手下出来的都是这种货色,一定以为,他离开侍卫营之后,手软的像个娘们儿了,所以才带出这样的面片子。r/> r/> 护卫一点没想到他们已经被莫洪定格成软趴趴的面片子,他先瞥一眼依然呆呆出神,似乎受了惊吓的同伴,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莫爷,你给小的交个实底,这里面……有什么啊?”怎么就把那小子吓成那个怂样了?r/> r/> 这话一问出来,邵毅差点爆笑出声,修远也是强忍笑意,紧紧绷着面皮,生怕自己会忍不住。r/> r/> 邵毅戏谑的看着莫洪,合着他大冬日的连日连夜的赶路,才刚到就不顾劳乏寒冷,和他们一起跑到这没人烟的地方,就是为了给他们看小小圆筒里装的东西。r/> r/> 这脑子,都想了些什么?哈哈哈,这小小的铁筒,怕是只能装神兽吧?r/> r/> “……”莫洪也是这时才意识到,他没提前给这俩解释这是什么。r/> r/> 刚才他听说这什么望远镜的,差不多就是那种仙界传说的千里眼,也是什么都忘了,连邵毅的饭也没让好好吃,就拉着他出来见识了。r/> r/> “这么丁点儿的东西,里面能有什么?!”莫洪没好声气的解释,“这只是个空筒子,不过这东西的确神奇,穿过它能看清很远之外的东西。刚才大爷不是说了吗,看前面,看见那两棵树了吗?你对着那边看,可以把那两棵树的细节看得很清楚,像在眼前一样。”r/> r/> “喔,这样啊。”护卫定了定神儿,只是能看到很远处的东西,这个好像还能接受。但这是什么东西嘛,怎的还能让远处的物什近在眼前?r/> r/> 饶是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护卫缓缓移动望远镜视角,待到看到眼前有模糊的色团光晕时,再微微调节焦距,赫然被眼前清晰的景物惊了一跳。r/> r/> “这个……!那那那,那两棵树好像真的就在近前啊!”护卫转头,满脸惊愕的用手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两棵树,“树梢上有一截断枝,我刚才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不合理啊!”r/> r/> 人的眼睛、视力都是有限制的,他们这些人里面,有专门做跟踪盯梢的,这种人对眼力要求很高,但也绝不可能达到这种境地。r/> r/> 这……这到底是什么啊,护卫再仔细打量手中物什,倒是说书和戏台上有过这种类似神技,但那不是神仙才有的吗?r/> r/> 前面那个护卫有了之前的惊吓,再听了莫洪的解释,这时先回过味儿了,这就是千里眼吧?他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拿到千里眼,有些失态挺正常啊。r/> r/> 这么一想,底气瞬间就足了,他冲着同伴伸手“拿来我再看看,我刚才不知道这是什么,没看清楚。”r/> r/> 后面那护卫立即警戒,一手把望远镜往身后藏,另一只手把那护卫扒拉开“你等等,我这才看了一下,也没看清楚。你刚都看好一阵了。”。r/> r/> “我哪有看好一阵嘛?我刚才被吓了一跳,根本没敢看清楚。”r/> r/> “我也没有啊,你等我再看看……”r/> r/> “出息!”莫洪不屑,转过来向邵毅伸手。r/> r/> 邵毅也是强自绷着,连忙把匣子里另一只望远镜递过去。r/> r/> 莫洪接过来,略停顿了一下,原本想自己拿来再瞧瞧。但想到那样子有点儿掉价,会和这俩货沦落到一个起平线,便不再纠结,把望远镜递给眼巴巴看着他的护卫,说道“拿好了啊,这东西着实紧要。”r/> r/> 那护卫双手接过,连连点头答应。这还用说吗?刚您老人家说的,这东西就是千里眼啊。千里眼若是不紧要,这世上还有紧要的东西吗?r/> r/> 有了刚才看过那一瞬间的经验,再有莫洪接下来的解释,他这次镇定多了,也小心多了。如此神物,的确不是他的几个脑袋能抵得上的。r/> r/> 修远从头到尾都知道望远镜,所以并不稀奇,除了刚才差点儿笑场,其余时间只安静的在一旁看着。r/> r/> 邵毅见这两人拿着东西试用,估计他们也得熟悉一会儿,便也不着急,示意莫洪跟他到一边说话。r/> r/> 待到离开两个护卫一段距离,修远也站在不远处,邵毅扯了马缰绳,往莫洪这边靠了靠才停下,低声说道“望远镜看着神奇,制作却不是很难。如果有人拿到实物,分解之后很容易照做……”r/> r/> “不会吧?”莫洪失声打断他的话,这,这不是神物吗?r/> r/> “很会,”邵毅摊手,“所以,侍卫营和军中对望远镜的管控很严,凡是使用望远镜的人,一定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有这东西存在。严格规定人在物在,人亡物亡,绝不能让望远镜落在不相干的人手上。”r/> r/> “此等神物,居然可以轻易仿制?”莫洪依然不敢相信。r/> r/> 邵毅说道“望远镜的关键之处在于玻璃,朝廷已经对玻璃制作加强了管制,无论何等种类的平板玻璃和玻璃制品,必须先去衙门报备才能制作。平板玻璃厚度不能超过一分,玻璃制品对厚度也有各种限制。就是怕哪天一个碰巧,被玻璃工匠或者民众发现,玻璃叠加之后会出现这种惊人效果。”r/> r/> 从邵毅在矿区管事房进门到现在见识了千里眼,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莫洪被一个又一个的意外搞得很怀疑身处何地?今夕是何年了?r/> r/> “所以,除了侍卫营和军中相关人士,知道望远镜存在的,就只有夏家和邵家?”莫洪语气艰涩的说道。他已离开侍卫营多年,居然因此物,和刘协等人一样,成了知晓秘密的另一个人。r/> r/>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本事太大 “是这样,”邵毅点头,“不过夏家也只有夏大人父子三人和晏清知道。咱们家,我和修远、知睿知道此事,然后就是现在,莫叔和他们两人也知道了。莫叔得和他们两人做同样的交代,严守机密,不得让外人知道此物存在。还有人在物在、人亡物亡,必要的时候可以把望远镜彻底销毁。” 说白了,望远镜不值钱,它的重要性在于神奇的用途。还有,要牢牢把秘密掌握在大梁朝。 “行,我来安排。你也知道他们两个人,绝对可靠,我一会儿再慎重交代他们便可。” 莫洪听了邵毅的解释对望远镜的保密更多了几分慎重。如果这东西需要极高超的手艺、非能工巧匠不能制作,或者有制作秘法和关键技术还好些。就算有人得了东西,也不一定做得出来。 但照现在这样,只要拿到实物就能仿制,这保密工作的确得做扎实了。 好在邵家两代护卫他都有把握,第一代护卫是他从皇宫中带出来的,第二代又是他亲自挑选,按照皇城侍卫的要求进行训练教导。令行禁止、绝不探究不应该知道的秘密,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夏家女子如此大的本事,你要不要娶她啊?莫叔对你说,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不懂,娶媳妇,最重要的是贤惠懂事,本事大小无关紧要。尤其像夏家女这样,本事太大,不见得是好事。”莫洪苦口婆心的说道。 邵毅很不乐意的瞥他一眼,说道“晏清就是莫叔说的这样啊,她不但贤惠懂事,另外还有本事。我觉着,能娶到这样的媳妇,这是我有福气。” 说什么他年轻,他两辈子加起来的岁数,和莫叔差不了几岁。两辈子认定的媳妇,怎么可能有错? 以他看,莫叔他们这些人才是真的不懂,胡乱被主家配个媳妇,娶来扔家里,整日也不照面,没意思到了极点。 这事儿之前已经说过,此时也不过适逢其会,旧话重提,莫洪叹了口气“也不是说夏氏女不好,而是太好了,你这身世……哎,冷暖自知,你自己瞧着办吧。” 还有正在改进的马车,以夏氏女之前做出那些的事,还有这千里眼的神物,那马车一定不单单是加宽加长这么简单。 他是真的担心邵毅娶这么个女子,把这样的女子放在皇权之外,不是个能让人安心的事情。 当今皇室,皇帝属意的皇位继承人,太子过早亡故,而太孙年纪尚幼。否则,别看夏氏是和离妇,若太子依然健在,皇上一定不会同意她嫁邵毅,而是会把她赐给太子,做个什么侧妃、孺人之类的。 皇家愿意的话,可以充分利用她的才干,为皇权稳固努力。不愿她抛头露面,把她留在皇家后院,可以免了这份才干壮大别的势力。 同样是皇家血脉,靖王是皇帝的长子。若他想把夏氏纳进王府,皇上不打算把皇位交给他,就一定不会答应夏氏和靖王有瓜葛。 好在靖王因为不是嫡出,所以分外看重身份,大约嫌弃夏氏是和离妇,所以从不曾对夏氏起意,皇家父子也就不会因此再起嫌隙。 邵毅好歹也是襄亲王的血脉,把这么一个女子娶进家门,以后是福是祸,着实不好说。 有心再问问马车的改进方向,可是邵毅这才刚到,还是把眼前事情捋清楚,等他歇过之后再说吧。 “你此来,是打算等到事情查到些眉目,带着探查结果和望远镜一起返京,还是歇脚之后立即就走,在京城等消息?”莫洪把话题转开。 “回去等消息吧。我是有差事的,在外耽搁太长时间不好。” 两人说着话,那两个护卫人手一架望远镜,一边四下察看,熟悉望远镜的使用和视野范围,一边还在互相交流心得,正不亦乐乎。 莫洪远远看见那俩货手上越来越熟练,已经在享受这种视觉冲击了,对邵毅示意一下,说道“差不多了,把东西收起来,咱回吧。” 当他策马停在两个护卫近前,向两人伸手要望远镜时,两人那份不舍,像是被人摘了心肝儿似的难受。 莫洪差点上去踹两人一脚,骂道“做什么梦呢?你们以为这是等闲物什不成?老子自己没轮着多看几眼,都让你们看了去,还不知足。这可是要命的玩意儿,大爷是体谅咱们查事情不容易,才拼着舍出颜面,从皇上那里借来的。 我给你们说啊,先记着管住你们的嘴,就当这世上没有这东西,做梦都不许梦到。回去我再给你们做详细交代,现在,就让我看看,你们做不做得到不知道此物存在。” 两个护卫这才从刚才的新奇和亢奋中醒悟过来,这种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一定是朝廷之前就有的,怕是在严密管控,世人不知而已。 他们这些受过多种培训的人,最是知道这种东西的用处,此等神物若是落在心怀叵测的人手中,以此作为辅助,可以做很多事情。所以,这望远镜一定是军中机密,不能被不相干的人知道此物存在。 冷静下来,瞬间就想明白其中的重要,“是!”两人轰然应声,双手高举,郑重把望远镜交到莫洪面前。 莫洪满意的点头,这才像点儿样子了,不枉他费心训导这许多年。 邵毅听到“不许梦到”这句话,很是牙酸了一下。他自小就看莫洪教导这些护卫,自然知道,什么梦游啊、爱说梦话的人,是绝不会被侍卫营和莫洪挑选的。 敢不敢做这样的梦当然不由人,但是挑选不泄露梦境的人,却能由莫洪做主。 五人回去,莫洪交代的羊肉汤已经烧好,他记着矿区的事,安排了邵毅一行人的午饭和住处,让他们吃过饭自去歇息。 他自己则喊了两个护卫,把望远镜交到两人手中,郑重交代一番,才让他们自己寻找有力地形落脚,去探查和周围村落接触的陌生人。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管事的疑虑 邵毅是在莫洪安排他歇息的房间吃的午饭,在这荒郊之地,虽说特意做了好的,但也简单。他草草吃过,又睡了近两个时辰,这才起身了 他是采矿事宜的真正东家,实际讲来,高安这些大族管事,现在其实是给他做事、听他吩咐的。既然是临时东家,东家过来,他们都要过来行礼问安的。 这些人对上外人,大约还能摆摆宰相家奴的款儿,但对邵毅却不敢有轻视之意。这位小爷近两年是接了朝廷的差事,懂事了,京城很多权贵之家才少了些闹腾。 之前,这位鲜衣怒马、嚣张跋扈的时候,带着他们这几家的小爷,没少戳篓子惹事儿。他们出面善后,没少仰仗这位小爷,也没少在这位小爷面前阿谀奉承,只求息事宁人,快快把事情解决了。 这时,这些体面管事在莫洪房里一边闲聊,一边等着邵毅醒来,一点儿没有违和,丝毫没觉得不耐烦。 邵毅醒来,听说五家大族的管事等着给他见礼,略作洗漱,往莫洪房里过去。 大家都相熟,并不用做介绍,只各自见了礼,便落座了。 邵毅得到莫洪传信,只听说各村反悔,不再遵守之前做的保证,至于矿区之后经营是否正常,却还没来得及传话,他这就赶来了。 他上午倒是注意了矿区的气氛,看起来一切正常,加上莫洪也没多说,两人只顾着安排望远镜使用事宜,更是没顾上说这些。 这时正好众人都在,邵毅这个东家好歹也得做些面上功夫,问道“这些工人对矿区已经起了恶感,不知如今日常管理如何?这些人是否还听招呼?” 高安的座位离着他最近,答道“还好,只是日常没给咱们好脸色,看起来不服不忿、很是气不顺的样子,做事倒没问题。他们交活都是按照各自小队来算的,才出来的乌金石要上称称过,超出每日的基本重量就有奖励,出的越多,拿的工钱越多。他们为了工钱,做事很是卖力。” 邵毅笑着赞道“这规矩我也听说了,多亏了各位管事有经验,提前定下不让人偷奸耍滑的条条框框。否则,这么多人,管理起来还真不容易。尤其此时,工人们还能因此尽力做事,全是各位定的规矩好。” 大概是京城五家从邵毅这里得到消息,在东溪经营到了好地段,这些管事也得了主家吩咐,对于矿区事务不敢敷衍,做事是真的勤勉。矿区里,除了对于出勤和器物损毁等日常管理规定,最重要的就是计件制度了。 每二十人一小队,或自荐、或众人推举、也有矿区任命,每小队有一个队长。 乌金石产量按每小队计数,这样下来,都不用管事盯得太紧,二十个矿工之间,他们自己就互相盯着的,有偷奸耍滑的,都不用矿区方面惩治,这些工友们有的是法子让他出力。 现在这种情况下,雇工和雇主的关系如此僵硬,却还能正常运作,不得不说,这些管事群策群力定下的条款在其中起的作用极大。 莫洪虽然不是管事出身,但对人心的把握却很准的,他家大爷已经夸了这些人,他也不吝惜帮衬几句“这几位管事对矿区事务的确尽心尽力,不枉大爷和他们府上的小爷亲近,如今需要帮扶之时,几位管事都把大爷当自己人看待,着实能力非凡、诚实可信。” 好话谁不爱听?邵家主仆把这几位捧的高高的,让几人很是受用。 “哪里哪里,邵校尉和莫爷过奖了,咱们奉了主家之命,当然要竭尽全力。应当的,应当的。” 众人再客气几句,便说起正事。不多时,邵毅已经把矿区如今的状况了解得七七八八。 之前,各村落所有矿工众志成城,都一门心思来这里做工,好好表现,希望能度过试用期,能留下来继续做事,给家里赚些银钱度日。加上这里吃好住好,相较而言,这段时间算是这些人人生中最简单满足的经历了。 但现在,因各村村民对矿区有不满,矿工们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也有了各自的想法。只不过,因为个人利益,矿工虽然吃饱穿暖,但对矿区有意见的人依然占了大多数。 只有一小部分人,认为矿区对他们不错,在没有错处的情况下,他们单方面撕毁之前谈好的约定,的确于理不合。 这些人就是矿区掌握矿工动向的基础。 也是从这些人口中得知,矿工们如今滞留不去,倒不是别有阴谋,只是本着既然此处有吃有喝,还能赚钱,那他们便多吃一日是一日,多赚一日工钱就多赚一日的想法,直到矿区的乌金石堆成山,却一粒运不出去,再看矿区是否妥协。 反正目的就是为了赚工钱、吃饱饭。若回到家,冬日没体力活儿,那是要靠稀汤寡水度日的,很艰难。 了解到矿区一切如常,看着时间不早,已是矿工们收工、吃晚饭的点儿,几位管事知情识趣的提出告辞。 邵毅起身相送,笑道“此次事务紧急,来的匆忙,只草草给几位准备了些简单礼物,已经派人给几位房里送去,还望几位管事不嫌弃,日后咱们再当重谢。” “承蒙邵校抬爱,着实是破费了”“都是应该的,邵校尉太客气”等等,几位管事客气着道谢,各自离开。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邵毅和莫洪,饭菜已经送来,依次摆上桌。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莫洪提起几位管事,刚才几次欲言又止,“估计他们也是想问,乌金石这几日已经攒下不少,有些发愁到底怎样运出去。这几日派人去路上看过,被搞得不成样子,车辆难以行走。你那正在改进的马车,总也要用轮子在路上碾过吧?这样的路况成不成啊?” 邵毅失笑,回道“莫叔说的哪里话,车辆自然要在路上才能行走,最终也得把周围村落的情绪解决掉才行。改进后的马车也一样需要路途平坦,只不过,加长加宽后的马车载重增加,但马匹负荷却和原来差不多。”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有意避开 邵毅这话和没说差不多,依然没切到关键点。 莫洪放下筷子,问话也干脆了“你就和我说,你那马车改进的关键在哪里吧。” 只要是个正常人就知道,无论怎样的运输方式,承载的东西越多,耗费的力量就越大。邵毅所说,如果没有很关键、很奇异的改动,这种反常规的事根本不可能有。 “在车轮上。”邵毅说道,看起来对此事颇不以为意,还有心情抿了口这地方的黄米酒。 “车轮?把车轮改成别的材料?那有用吗?”莫洪依然不解。 说起这个,邵毅自己也有点挠头“其实我也不太懂,他们改动的关键在车轮和车轴的接触部位。这些日子我也去看过,将作监那个牛气哄哄的方朝生,担着开发玻璃技术的事情,还不忘颠儿颠儿的跑去指导改造马车的工匠。又是铜、又是生铁的,已经很光滑了,还在那儿细细研磨。他们管它叫什么轴啊、瓦啊的,说最终做的叫什么滑动轴承。” 一边说着,一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东西,外行是真看不懂。” 他现在还能想起方朝生,那展望未来的样子,口沫横飞,兴奋异常。为此,不惜撺掇曲江,又悄悄从将作监找了几个工匠前来帮忙,还弄出不少钢珠,说要试试另一种转动方式。 邵毅亲眼见过的,也没搞懂多少,更不要说莫洪。他只是听邵毅似是而非的解释几句,更是一头雾水。 他之前是侍卫,虽然不是专业车夫,但贴身保护王爷和皇帝安全,类似于驾车、简单维修故障这些还是懂的。 他着实不明白了车轴和车轮的轮毂结构由来已久,折腾出大天来,又能有什么变化? 但是,如果此次改进能勾起方朝生的兴趣,事情怕就不简单了。 在车辆方面,整个将作监、乃至全天下,最权威的人大约就是方朝生了。毕竟,皇帝乘坐的车驾和那大型龙辇是由他负责制作和维护的。 因为方朝生的关系,莫洪对清韵斋的车辆改造充满了期待。 “那就只能等马车送来这里,运货时再看了。”莫洪的话说得颇为遗憾,接着就很嫌弃的看向邵毅,“车轮和车轴,不外乎轮毂结构,大爷都见到实物了,居然还看不明白。若是以后大爷自己驾车,遇到个小故障,难道要弃车而行吗?” 说着话,还很深沉的摇着头,心中已经在自我怀疑,邵毅年少时,他一力支持他和人打斗,告诉他男子汉不能输了阵势,是不是有些偏颇了? 或者当时应该帮找几个别的师父,学些能用得上的技能? 邵毅一向从善如流,尤其莫洪这个假设,让他瞬间想到,日后若带着娘亲和媳妇、孩子出行,遇到紧急情况,难道他就只能干等救援,或者带着母亲妻儿在山野间奔跑跋涉吗? 他这里正在反思,刚想说说心得,没想到莫洪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不过,这些东西你不知道也没什么,若日后带着夏氏出门,有故障也不怕。有夏氏做指导,你照着做便可。” “……”邵毅立时满头黑线。这叫什么话?如今这样,他已经有吃软饭的嫌疑了,再被莫洪这么一说,居然连体力活也不如媳妇。 他不要面子的吗? ………… 京城这边,知道清韵斋正在改进马车的人不多。但邵毅带着一票人,急匆匆赶去东溪的事情却已广为人知。 不知人们是有意避开,还是正好赶巧了,邵毅离开京城当日,就有传言开始扩散。说东溪乌金石矿区因对待矿工苛刻,与周边村落发生纠纷,已经无法调节。如今,东溪矿区和京城官道之间的乡间道路已有多处毁坏,车辆难以行进,以后的乌金石怕是再难运出来一块。 所以邵毅才擅自离京,急着去调停此事。 传言还没落到实处,传播范围也还有限,就有几份折子递交到各自上官的桌案上。 有折子称,既然朝廷已经发现乌金石用途广泛,是一种极为重要的物资。那这种重要物资就不能交到一人一家手上,即使短期的权宜之计也不应如此。 就像现如今乌金石运不出来,就是独家开采引出的祸端,以至于让他们一家在东溪作威作福、鱼肉附近乡里,搞到天怒人怨,引起民愤。 所以,朝廷应该多安排几家去东溪,同时开采乌金石。不但相互之间有个牵制,同时多加开采,更能保障朝廷对乌金石的使用。 还有折子提到,如此重要资源,本应由朝廷统一配发。 但邵毅呢,却利用朝廷赋予他的开采资格,私自供应清韵斋和与清韵斋有关的关家作坊,让京城其他行业只能眼巴巴看着。 如今,很多行业、很多作坊、甚至很多人家,都对乌金石这样能持久燃烧的优质物资望而兴叹,求而不得。 折子也提出了建议如果东溪能开采足够多的乌金石,供应朝廷之外还有剩余,那么就应该全部交给朝廷分配。由朝廷按照一定的标准,分别卖出去。不但对民众有便利,也能让朝廷多些进项,免除厚此薄彼的不公。 另外还有一种声音,则是干脆弹劾东溪矿区。请朝廷派人核查,矿区是否为了获利,不顾当地百姓死活,奴役矿工大量开采乌金石,致使民怨沸腾,才导致如今乌金石难以运抵京城。 如果核查属实,恳请朝廷依律法对当事人和主使人治罪,免得因此激起民变,让当今的太平盛世因此事被抹黑。 这些折子无一不是针对乌金石,谁不知道,东溪那片不毛之地,因为乌金石被炒的火爆之极? 其中牵扯的利益颇大,还有皇帝偏颇的邵毅在里面,大约就是折子里面隐晦说的那个主使人。 所以折子一交上来,各位上官哪敢压在自己手中,立即一层层递上去,当天就到了阁部。 阁部四位大人闷头做事,还真不知道外界那些传言,结果就被这几本折子的内容砸得发懵。 不过定下心神,一本本看下来,就多了几分玩味。一边看,一边还不时瞄两眼展康文。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三个意思 如今的朝廷官员以及勋贵之家,若说和东溪矿区、和邵毅关系最密切的,当属展康文和威远侯等五家。他们几家那是派了名声赫赫的大管事,前往矿区管事的。 若矿区真有苛待矿工、鱼肉乡里,导致民怨沸腾,展康文这几家怕是脱不了干系。 如果再被有宿怨的政敌揪着,咬上一口。说不得,这事儿就成了他们五家授意管事干的,反而邵毅,一个少不更事做借口,很可能就是被老奸巨猾的下人算计了的无知年轻人,最后的主使人没准儿就是展康文几家。 真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几家还真说不清楚了。 阁部几个老狐狸一起共事这么长时间,相互之间的了解非同寻常。眼风飞了几次,展康文大约也知道这几位想的是什么了。 他自己派出去的管事的行事作风,他自然心中有数。 而且,据传回来的消息,矿区主事的莫洪并不苛刻,给矿工的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在吃、住、甚至穿衣上,比他们在家中强的多。 想到这些,他随手把折子扔回桌面,嗤笑道“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点担当?拿着朝廷的丰厚供养,上折子之前,都不懂派人去看看东溪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也不懂实地了解矿区矿工又是怎么过的。这样,也敢把折子递上来,没想到广开言路,还能给官员上书带来这等便利?” 这老狐狸是在说上折子的人在胡说八道吗? 何守礼三人面面相觑,看看好整以暇、一点儿不见仓皇的展康文,再看看各自手上拿着的折子,心里居然没底了。 京城权贵蜂拥去东溪买地的时候,他们家中也派人过去了,并且各入手了数量不等的土地。 办事人没在那里多呆,回来复命也简单,只说那里土地异常贫瘠,若不是底下埋有大量乌金石,就是把地皮白给人,都不会有人要。 至于别的,就什么都没说了。 若他们只凭着这几本折子所言,就急吼吼的上交皇帝,请求查办。而事后查下来,折子所言是虚,那他们几人就是展康文说的,是白拿朝廷俸禄的官员了吧? “展相,如果说咱们四人中最了解东溪地区的,那是非展相莫属的。你看,这几本折子写的条理分明,字里行间充斥着忧国忧民的情操。但这些是否属实,我们三人却是不知道,展相有下人在矿区,还是展相爷给咱们说说,你看可好?”排在第三的阁老高启问道。 高启问话很客气,但展康文却不买账。他呵呵干笑两声,说道“展某也是整日坐在朝堂,几位不知道的事,老朽又怎么能知晓?” 他还拿起乔了?何守礼不悦道“展相刚才所言,难道不是在指责,这些折子有捕风捉影、所言不实的嫌疑吗?” 展康文正色“何相慎言,展某可不敢随意指责他人。只是,各位也知道,乌金石矿区有展府管事。老朽别的不敢保证,但是,矿区中若有鱼肉乡里、违反朝廷律法之事,不论主使人是莫洪、还是邵毅,展府管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就算碍于职责,不会断然离开,至少也会给老朽报个信。” 他看着他的另外三为同僚,严肃说道“但是,东溪矿区大范围雇人、大量开采乌金石已经一月有余,老朽却从未听过此类讯息。” 三人相互对视,几乎同一时间,就在这几本折子和展康文之间,选择了相信展康文。 倒不是他们认为他有多么高尚,不会容忍有违法乱纪、残害百姓的事情发生。而是这老家伙贼精,绝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何守礼说道“我等自是相信展相。不过,这几份折子却也不好擅自压下,还是得和皇上提上一提。但也要说出咱们的态度,这些事没查清楚之前,不能妄下定论。” 高协和刘敏都是赞成“何相之言有理,就这么办。” 接下来,四人为明日早朝时商议此事做准备。 这些折子就是三个论点 其一,剥夺邵毅单独采矿的资格,再添几家采矿势力,共同参与乌金石开采。 这一条不用多想,一定是京城一些权贵大族觊觎乌金石利益,想分一杯羹。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运作,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了。 其二,说的是运送进京的乌金石管理。建议朝廷把乌金石的分配权全部拿下,除去朝廷自用,其余按照一定规则卖出去。 这一条,大约有别家作坊想使用这种火力强劲、可以大大提高效率的乌金石。 另外,没准儿还有一层意思,是针对清韵斋的。不想清韵斋把所有好处都占了去。但这一条,阁部四位阁老都很默契的达成了共识这个内容的折子大概会被皇帝采纳。 至于清韵斋嘛……呵呵,面对皇帝急于充实国库的想法,不论清韵斋还是邵毅,那都得往后排。 即使现在用邵毅独家开采乌金石,那也是因为朝廷暂时无法伸手,为保证乌金石开采不间断,做出的最优选择。 其三,这个内容,就是妥妥的针对了。想借矿区和周围村民发生纠纷,把邵毅搞背运了,最好能把他治罪,皇帝以后不再维护他。 也有可能就是何守礼等人想的,没准儿有人想借此机会恶心展康文那五家,顺便报个仇,谁让他们在东溪购置土地时占尽了好处?若是能给他们些惩处,或者干脆让这五家把东溪的地吐出来,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 第二天早朝,上朝大臣们上了自己的折子和奏报。 待到大臣的奏报全部结束,接下来就是何守礼出列,把昨日接到的几份折子的三个意思讲述一遍。 当然,他的讲述中规中矩,只说总结出的内容,不带任何倾向性,也不带任何判断和设想。 随着何守礼的讲述进行,朝堂上也响起了议论声。 那些外界的传言,经过一天的发酵,到晚间时,这些大臣也就听到了。有自家子弟听来的,也有在外办事的管事听到,回来禀报的,总归都知道就是了。 现在,大臣们结合何守礼说的这些,想到东溪那边的乌金石,各自嘀咕。虽然这事儿挺赚钱,可是惦记的人也多,风险着实挺大的。 在何守礼的奏报和众人的议论声中,孙从山已经接过那几份折子,放在皇帝案头了。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多几个人垫背 皇帝一边听何守礼小心的措辞,一边拿起折子大略扫过。一份又一份,最后留在皇帝手中,没汇入大流的,有两本。 何守礼奏报完毕,又和三位阁老对了对眼神,果然,皇帝留下两本折子。 提议朝廷卖乌金石的折子,正好就有两本。 人皇帝还是比较有内涵的,并没有一上来就急吼吼的商议怎样把乌金石卖钱,而是看着一侧书案上的几份折子,沉吟片刻,才收回视线,说道“朕听说,朝中有几位重臣府上,有派得力管事去往乌金石矿区,做的就是管理采矿事宜。如今,那边出现如此乱局,邵毅一个毛头小子,并未经历过多少事情,他又不在当地,少不得会被心机深沉的下人蒙蔽。” 皇帝此话一出,殿上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邵毅有那么重要吗?皇帝您为了撇清邵毅,这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替他拉了五个朝廷重臣给他垫背。 怪不得之前那么多年,这小子能那样嚣张……这,这还有地方说理吗? 那些本就心有叵测的大臣,吐槽之余,也有点摸不着头绪。昨天何守礼等人那种把事态扩大化的设想有点儿道理,却是有点过于阴谋论了。上折子的人还真没想过把展康文等人扯进这件事。 他们只是想把邵毅搞下去,在乌金石上获取更多的利益。 别看现在户部正在加紧构建,力图早日把乌金石矿业局的构建、和各项准备办下来。可是,若是能从邵毅手中把乌金石开采资格拿下,或者多几家同时开采,这矿业局的构建一定能缓下来。别说一年,两年、三年的时间也是有可能拖延的。 所以,他们只是想把邵毅从东溪挤出去,可皇帝看了折子,这思维怎么忽然就拐弯儿了呢?居然找展康文等人的麻烦? 他们不想这样啊,完全没必要,就算这些官员和家族不在自己阵营,再换别的人任职,也未见得就会和自己一个鼻孔出气。 更何况,这五家是那么容易搞掉的吗? 把矿区和周边村落发生的冲突引向这五家,朝廷一定责令去查。而这几家岂能坐以待毙?人家多年的大族经营,各有各的根基,矿区那点事儿哪里是站得住脚的?查到最后,最大的毛病也就是矿区在管理上欠缺点儿,手段不够硬而已。 同样不淡定的,还有那几家纨绔在朝堂上的家长。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好端端的,居然会受到这种指责。而且这种无凭无据的指责竟然来自皇帝……几人愤懑之余,差点儿就要以头抢地的喊冤了。 好在看到最前面站着的展康文依然镇定,这几个人好歹是忍住了。 展康文之所以镇定,是因为这种指责,昨天已经设想过一次,有心理准备。不过,真正面对的时候,就算面上不显,心情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陛下,臣有话说。”展康文跨出一步,躬身说道。 “哦哦,是展爱卿啊。嗯,东溪矿区那边,好像也有展爱卿府上的管事……”皇帝饶有兴味的说道。 展康文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是啊,您知道我们府上的管事在东溪矿区,却依然往我们头上扣了屎盆子。 这么想着,展康文忽然就有点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在不知道事情到底会发展到何种地步时,把事情栽赃为五家重臣,要比让邵毅自己应付更保险。 尤其看皇帝现在的神色,那就是在等着他开口辩驳的。 他们替自己辩驳的态度,可比替邵毅说话用心的多。 展康文很是腹诽了一番,可是为了把自己摘清,也为了自家在东溪的利益,一些原本可以轻描淡写说说的话,现在就得不遗余力了。 “启禀陛下,何相和微臣等三人已就此讨论过。这几份折子虽然写的情文并茂,但若论真凭实据,却着实没几分。微臣以为,若想知道实际情况,还需派几个做事中正缜密的官员去东溪核查,之后才好下定论。” “哦……”皇帝略一思忖,接着说道,“既然展府在东溪矿区有管事做事,想来展爱卿多少知道些那里的情形。” “是,据微臣所知……”展康文把昨日在阁部对何守礼等三人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是莫洪啊,”皇帝似乎在回忆,“朕还是记着这个莫洪的,如果他这些年没有太大变化,想来也做不出鱼肉乡里的事情。” 众朝臣齐齐侧目。 您当然记得,那可是当年郑亲王府出来的侍卫,又贴身护卫皇帝好些年。合着别家管事出去,就是心机深沉算计邵毅的。您家出来的侍卫,就做不出鱼肉乡里的事情。 皇帝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一点没觉得尴尬,更没觉得自己的话需要反思,还是顺着思路说下去“如此,矿区有展相几家管事照料,又有莫洪坐镇,这鱼肉乡里的事,怕是与实际情况有些出入。御史台和户部各派两位官员,前去东溪调查此事。” 御史台和户部主事人对视一眼,大冬天的,派人去那种鸟不拉屎的荒凉之地啊……两人连忙出列答应。 “还有两本折子提议,多派几家去东溪,共同开采乌金石。对此,各位爱卿有何看法?”皇帝继续处理事务。 众大臣面面相觑,都察院副都御史出列,躬身奏道“微臣以为,此建议尚可,可以让乌金石的稳定供应多一重保险。听闻东溪地下的乌金石圹产极其丰富,可谓深不见底。既然如此,不防多几家开采,让朝廷下辖的作坊能更早更多的改用乌金石作燃料。” 有人当先发表意见,其余的也就能跟风了,纷纷表示看法。赞成的居多,反对的很少,也有些官员选择了沉默,不发表意见。 皇帝沉吟着“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这是有道理没道理的事情吗?展康文吐槽,已经退回去的他再次出列“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 皇帝还没说话呢,刚才附议的人还没归队,纷纷就表示不理解了。 “如此合理,怎的就不妥了?” “展相有家奴在东溪做事,理应回避。” “对啊,对啊,如此合理之事都要反对,似乎不太对啊。” liulianjghua000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瞎话随口就来 皇帝并未制止这些人的质疑,而展康文也充耳不闻,待到这些反对的声音都说完了,场面静了下来,他才继续说道“东溪埋藏乌金石之地广袤,微臣以为,如今乌金石交给邵校尉开采,只是为了不耽误朝廷使用而采取的权宜之计。在朝廷没有完全接管之前,谨慎开发比较好,免得影响日后朝廷采矿规模的推进。如果是为了保证朝廷对乌金石的使用量,不如责令相关人员加快组建矿业局,早日把东溪矿区接过来。” 听了展康文的话,皇帝点头赞许之余,还扫一眼之前赞成多人开采的官员。 而那些官员刚才所言和展康文相比,那点私心和很有局限的眼界就昭然若揭了。 “这个老狐狸……”众人心中纷纷吐槽。 “嗯,既如此,户部派人前往东溪矿区乡里纠纷之时,顺便也让人看看当地开采情况,多家开采的话,是否会影响日后朝廷进驻之后的统一安排。”皇帝说完,朝下摆了摆手,让刚才出列的官员归队。 然后开始下一个、他比较感兴趣的议题。 皇帝把手上拿着的两本折子打开,再扫一遍,视线转向众朝臣,说道“这两本折子提议,以后的乌金石由朝廷统一管理调配,定下制度,卖与民间使用。朕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最大的大领导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谁还能有别的想法? “陛下圣明,及早管理,不至于让这种新资源的使用出现混乱。臣附议。” “臣附议。” 接下来,附议声一片。 户部两个侍郎还深入的提了提,朝廷接管乌金石之后,该如何运作若固定分配之后还有盈余,可以在京城几个区和下辖的县城设立乌金石站点,方便民间使用时购买。 皇帝听着,连连点头,他就是这个思路,这种不用耕种纺织等复杂劳作,只需挖掘的商品,自然是要朝廷经营的,很赚银子。 看着人们讨论的热闹,几个知道这两份折子内里的官员有些发呆。他们的目的好像不是这个,这怎么搞的?把乌金石弄的比朝廷管理盐务还要严格,居然要朝廷亲自经营了吗? 他们的本意只是想给南北通货行争取乌金石的使用权,可没想过要与民便利这么高尚的。 看现在这个讨论方向,完全就是不对。不但没提清韵斋和关家作坊,反而要遍地开花的分配乌金石了? “如今,除了工部之外,民间就只有清韵斋和关家作坊使用乌金石,此物不是应该统一调配吗?”说话的还是那位副都御史。 皇帝淡淡看他一眼,目光中并未有什么特别情绪,但就是把他看的胆颤了一下。 “关家的玻璃技术开发处,是朝廷指定研发玻璃新技术的作坊。熔制玻璃需要燃料上的支持,这个不用议了。”皇帝说道。 副都御史满怀希望,追问道“那清韵斋呢?清韵斋也要熔制玻璃,所以也是可以用乌金石的吧?” 朝堂上很有几个官员看向他,这家伙胆儿挺肥啊,敢给皇帝挖坑。皇帝要是说熔制玻璃就可以使用乌金石,那么,别的玻璃作坊自然也就可以用了。 清韵斋窑场同样在研制玻璃池窑技术,这事儿曲江知道,皇帝自然也知道。这么做是为了多一个试验点,早些出成绩,同样也是为了研发的另一个保障,所以并未公开,不相干的人并不知晓。 如今被问到这里,正常情况下,却是不好回答的。 没想到皇帝脸皮厚的很,瞎话随口就来,一点不带含糊的说道“清韵斋使用乌金石倒也是有缘由的,为了更高效的运送乌金石,将作监的工匠正在协助清韵斋改进马车。改动的关键部位需要高温锻造,非乌金石无法达到那样的高温。清韵斋使用乌金石是个例外,这事儿不用讨论。” 曲江这是不在列,若他在的话,听了皇帝的解说,怕是无法控制住表情,一定会被别人看出倪端。 可惜曲江不在,皇帝又说的信誓旦旦,大家除了一头雾水的纳闷。其余的,就是又一次在心中疯狂吐槽,清韵斋的风头,到底要出到什么时候啊? 之前清韵斋那玻璃,在大家还不知道玻璃为何物的时候,首先就被皇帝弄到初一的新年大典上,让朝廷重臣着实开了趟眼。 之后一件接一件,没一件是走寻常路的,个个都要抢足了噱头。 如今,被他们弄出来的乌金石的风头还没过,大家还在羡慕嫉妒恨,又是明抢暗夺的没个结果呢,结果人家那儿又弄什么改进马车了? 马车?那不都是木头的吗?最多也就是在车轮上包层铁皮,让其耐磨一点,又用的哪门子的乌金石吗?为了烧马车的时候火更旺一些吗? 皇帝坐在上位,看着众朝臣的反应,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说道“这马车可不同凡响,若改进的幅度小却也罢了,如果改动之后,拉运重量和速度有大幅度提升,于朝廷运送物资、运输粮草物资有大用处。”言下之意,这么大的事,用点乌金石怎么啦? 朝堂上一些明眼人,看着皇帝的一系列处置,对眼前局势和朝堂上以后的发展,又重新审视起来。 今日,阁部递上来的折子所表达的意向,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无非就是想在一些事情上某些利益。通常情况下,这种事总是无风不起浪,总要交代给相关部门查一查,再做处理。 这查一查的当口,就会有很多事情发生,没准儿就让什么人从中得利。但明知如此,却也得核实一番,否则,真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怎么办?真有了冤情怎么办? 可这次,皇帝却一反常态,在朝堂上,当着众朝臣的面,就把事情解决了。而且在解决过程中,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向。 仔细想想,皇帝今日处理的事情,并不完全出于维护邵毅的心思,主旨是在维护乌金石目前的采矿方式。另外,还维护着玻璃技术研制,以及清韵斋那莫名其妙的马车改进。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0 。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皇帝的颜面 明眼人能看出皇帝对乌金石使用和挖掘的态度,而谋划这几份折子的人虽然揣摩的不够清晰,却也知道,想凭这几份折子和东溪村落搅风搅雨,是不怎么能达到目的了。 这些人都是愤懑不已,一方面因为自己这边没清楚把握到皇帝的态度,没走对路。另一方面,更是对清韵斋和邵毅的运气感到郁闷。 清韵斋怎么就和邵毅搭上关系了?夏珂这样的府邸,和邵毅这种纨绔子弟,那就是两个极端,应该是无论如何都互看不顺眼的。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之前他们完全没有交集。夏珂中正严肃,他的两个儿子也和邵毅不是一路,邵毅在京城横行那么多年,他们两方甚至连起个冲突的机会都没有过。 后来,邵毅入职兵马司之前,不知为何,夏珂次子还和那几个纨绔大打了一场。事后,两方人都不肯说他们大打出手的原因,之后也没有后续报复什么的,就那么互不相干了。 结果,忽然之间,邵毅就入股清韵斋,他和夏梓堂也好的像兄弟一样。 可以说,如果没有邵毅的入股,即使夏氏是夏珂的女儿,在遍地权贵的京城,清韵斋也没可能独自把控玻璃制作,把生意做到如今规模。 没有玻璃作坊,自然就没有邵毅的乌金石利益了吧? 在一众人的纠结中,早朝散了。 朝臣们各自散去,照着皇帝吩咐做事的,暗自找同党交换消息、接着商量谋划的,还有事不关己和人八卦的等等,总之,今天又是一个有话题的早朝。 大多数人,对清韵斋改进的马车更感兴趣一点儿,纷纷纳闷什么样的马车,居然能被皇帝如此重视? 夏珂调任中书省已有一段日子,职位挺重要,但寻常朝会他就不用参加了。 对夏珂来说,这样就挺好,凡是能在朝会上议论的事情,他这中书省参议自然能知道。 若说不能在皇帝面前露面,混脸儿熟的话,即使不上朝,在中书省处理事务,有些事情也需要面见皇帝奏报,完全不用担心存在感。 而不参加早朝的话,优点却非常突出。 就像今日朝堂上大张旗鼓商议的事情,夏珂听说之后,就暗暗抹了把汗。这得亏他没在早朝,否则,明里暗里的,又不知要被多少视线刷过。 就凭他有这么个女儿,别说他在中书省做事,能时不时的去皇帝那里露脸。即使一年四季不能得见圣颜,怕是皇帝也忘不了他这个人。 早朝时,皇帝和朝臣们议论的那几份折子,以及因此所做处置,夏珂所在的中书省知道得清清楚楚。 各位同僚们分派事务的时候,倒也没避着他。有善意调侃他有个好女儿、真让人操心的。也有酸溜溜,恭喜他这女儿总能搞出大事情,高度直逼家国大事的。 对于这些,夏珂都一笑置之,心里却对自家女儿弄的那什么马车满是不解。 这段日子,他女儿不是把心思都用在玻璃池窑技术上了吗?那烟道排气什么的,连将作监大匠一时都找不到办法,又哪里有心情改进马车的? 还有,皇帝都能随口说出的事,他这个当父亲的却一点风声都不知道,着实不称职。 同时,夏珂也分外担心,别人大概还在奇怪,改进马车为什么会用到乌金石。可他却知道,清韵斋之所以需要乌金石,是因为那里也在研制连续投料技术。只不过,清韵斋这边不往外透露实情,皇帝也就找了个借口。 这借口到底是皇帝随口找的,还是他对马车改进抱有很深的期待,那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心里有事,夏珂这日散衙之后并未做滞留,把需要处理的公文整理妥当,便回府了。 进了府门,先让人给内院传了信,他先在书房处理些事务。然后又给看门人留话,让姑奶奶回来,直接去书房见他。 夏宴清可不知道,只因邵毅走了一趟东溪,朝堂上就有不少人蹦跶,对使用和挖掘乌金石起了觊觎之心,还把事情闹到上折子的高度。 并且,这事儿还牵扯到她。 进了夏珂的书房,虽然夏家父慈女孝,但礼不可废,夏晏清依然很规矩的给父亲行了礼,才依言坐到下首一张椅子上。 心容接过小厮端来的盏茶和两碟干果,放在夏晏清身边的小几上时,他们父女二人也已经闲话了几句,开始说到正题。 “你那连续投料的玻璃技术,研制的进度如何?”夏珂问道。 夏晏清刚捻起两粒花生打算剥壳,听到问话,随口答道“还在改进烟道排气系统,别的应该没问题了。方大人对现在试制的排气方式很有兴趣,正全力以赴。据他估计,照眼前进度,大约两三个月能有进展。” “哦,两三个月才有进展。如果真正投入使用,还需要更长时间吧?”夏珂沉吟着,同时也颇为困惑。 池窑还在改进中,方朝生若对此很有兴趣,那一定是全力投入。如此的话,改进马车又是什么人来做的? “今日早朝……”夏珂大略说了早朝发生的事情,把夏晏清听的瞪大了眼睛,嘴巴都忘了合拢,“皇……皇上他老人家……这说话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赶明儿改进后马车和之前没太大区别,他可怎么自圆其说?”居然能用这种理由解释清韵斋使用那么多煤炭,亏他想得出来! 夏珂对她的反应也是惊讶“你纠结的居然是这个?难道你不应该担心,改进后的马车达不到皇上的预期,那时该怎么办?” 夏晏清怔了怔,好像她这关注点的确有问题,随即,颇为无辜的说道“这是皇上他老人家自己说的,能不能达到预期,和我们清韵斋没关系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夏珂几乎无语,“能放到朝堂上,被皇帝当作挡箭牌使用的理由,若是没个说得过去的结果,让皇上的颜面往哪里放?” 夏晏清两眼望天,她一介小女子,凭什么要负责皇帝的颜面? “若只是一个说的过去的结果,我琢磨着,我们弄出来的马车应该还可以。”对使用了轴承的马车,她还是有点信心的。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改进的关键人物 有了夏晏清的回答,夏珂安心不少别的不说,接着问道,“马车是以怎样的方式改进的?怎的咱们自家人都不清楚的事,反而让皇上知道了?” 夏晏清挠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大约是方大人通过曲大人,又从将作监找来几个工匠,是不是曲大人报给皇上了?” 她是完全没想到,这事儿居然是刘协闲聊知道后,又给皇帝提了一句。这才让皇帝专门找曲江,问了车辆改造的具体情况。皇帝甚至还看过曲江拿给他的轴承模型,听了解说之后,信心大增,才会把这个当理由搪塞朝臣。 “哦,曲大人也是知道的啊。”夏珂立即就认可了夏晏清的猜测。 “我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又公务繁忙,就没对您提起。既然这事都被提到了朝堂,我给您说说马车的改动方向吧……” 很多现代物理方面的语言词汇,没办法对夏珂讲述,但夏晏清也巴拉巴拉,描述了摩擦力和阻力之间的关系,至于夏珂懂不懂的,反正她已倾尽全力就是了。 “……我这么说您大概没有直观感觉,明日我拿个模型回来,您看看就知道了。” 夏珂虽然听得似是而非,但也大约明白了马车改动的主要位置。 至于结构和原理嘛,古代文人和匠人之间就像有一道鸿沟,虽然夏晏清已经下了大力气解释,但他还是没怎么明白。 “嗯,待你拿回来你那什么模型,为父看看再说吧。不过,若照你说的,使用了轴承的车辆的确能减轻马匹负荷,这种车辆一定能让皇上满意。”夏珂相信自家女儿不会夸大其词,另外也颇为自豪,“这又是你的主意啊?” 夏晏清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哪懂这个?我只是听到马车轮毂之间那吱吱扭扭的响声闹心,想着如果把轮毂弄成陶瓷或者铜铁之间的接触,也上了油脂,一定比现在这样滑溜,马匹拉动也会轻快很多。于是,便对方大人抱怨了几句……”她看着夏珂,没接着往下说,一副“你懂得”的眼神。 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子,最好是突发奇想的提个头。具体事情,当然得由专业人士来做才保险。 否则,她做玻璃的技术已经让很多人觉着不可思议了,再弄个万事通,什么都懂的,那可就真无法自圆其说。 夏珂闻言倒是笑了“你倒是一点不居功自傲,蛮谦虚的。” 夏晏清连忙再接再厉“这哪里是谦虚,我是真不懂,只不过胡乱有了个念头。您是不知道,方大人和那些工匠才叫厉害,只不过听了一耳朵,就又是轴又是瓦的,居然就把东西做出来了,神奇之极。” “你如今的生意做得大,手下管束的人也多。能发现别人的优点,妥善任用,极好。”夏珂并未再多说什么,不是他真的认为自家女儿不懂,只是胡乱兴起个念头。而是他觉得女儿的这份心性、这份豁达,难能可贵,还是继续保持为好。 遍观史书和各种杂记,很多神奇新型工具在制作上没有多难,不是工匠们手拙做不出来,而是没见过的东西,他们想象不到。 就像夏晏清说的这个轴承,若是没人提点研制方向,方朝生和曲江等人,以及后辈若干年的车夫和工匠们,浑浑噩噩过上几十、数百年,怕也不会生出这种构想。 也就是说,能兴起这个念头的,才是推动新型器物最关键的领头人。 就像很多读书人,写字、做文章大家都会,但都是遵循着前人留下的经史典籍来做。想要自己领悟出一种思想和学说,何其难也?这种人通常会被人尊称为圣人。 夏珂在玻璃问世的时候就有感觉,庆元年间在历史上,也许会有特别的一笔。如今有了乌金石、还有这种更加行走轻便的车辆,大梁朝也许会被庆元年带到史上少有的兴盛期。 若再多些记载,说不定,自家女儿的名字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另外,还有女儿的这份豁达和清透,也极为难的。别说是女子,多少饱读诗书的学究,居高位的重臣,也少不了有些嫉贤妒能、见不得别人好的。在功利面前,都会拼命抬高自己,贬低别人。 想到女儿的豁达,夏珂忽然想到,他似乎忘了些什么。刚才他讲述皇帝早朝处理的那几份折子,其中有朝廷将要对乌金石统一调配。 说是调配,其实也就是由朝廷决定,乌金石应该卖给哪些人。 以后的乌金石,邵毅和清韵斋只负责挖掘运送,送抵京城之后,只管结算乌金石的基础价格。再之后,无论乌金石卖多高的价钱,卖出去多少,那都是由户部来赚这个银子,填充国库了。 他现在才想起,刚才讲述这里时,他这女儿,好像对这部分没什么感觉似的。 “为父刚才给你讲的早朝上那些,你都听到了吧?”夏珂问道。 “啊,听到了吧?”夏晏清诧异,难道她漏听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夏珂一听,这根本就是不确定嘛,“早朝折子称,清韵斋是民间作坊,使用乌金石很不合理。所以,以后的乌金石,怕是不能由着你们处置了,运回来之后要全部交到户部,再由户部核定用量,分派给工部和清韵斋、关家作坊。之后有剩余,户部会定量卖给别的作坊或民间百姓使用。” 夏珂说完,很注意夏晏清的神情变化。现在的乌金石,除了给工部足够用量,其余都由清韵斋储存,供应她们自己的作坊和关家玻璃研制使用。 以前量少,除了供应三方之后没多少剩余也就罢了。随后就是五天运抵一趟,这个量就大多了,清韵斋已经存了不少。 他听夏晏清嘀咕过,待到运输量稳定下来,有足额储存之后,计划对外出售。哪怕私底下交易给相熟的买卖字号或作坊,也是可以的。 可是今日早朝,皇帝的意思,却是从现在开始,就要把乌金石掌握在朝廷手中,以后卖乌金石所得银钱,将会归于国库。 这就是说,别说清韵斋私下出售乌金石赚银子,就是以后他们自己的用量,都得上报朝廷每月用量,朝廷核准后,他们再按朝廷的配给购买。 他这女儿有多喜欢赚银子,他是知道的。朝廷这个决定下来,在女儿看来,无异于从她手里抢银子。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清韵斋和邵毅 他之所以注意夏晏清的脸色,也就是想提早开解她一番,有史以来,只要是重要矿产,一向都是由朝廷把控。 乌金石之所以有如今的局面,也就是其用途刚被发现,朝廷又在冶炼方面尝到了甜头。为了不耽搁冶炼使用,才把临时开采事宜交给已经从事开采业的邵毅。 现在很多权贵大足对此事起了心思,想分一杯羹,已经开始闹腾。如此状况,朝廷早日掌控乌金石,不但能少很多是非,而且与朝廷有益,此事势在必行,绝无更改的可能。 明知不可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手,想办法谋取可以到手的东西才是正经。 夏珂这里已经想好了诸多劝说内容,却见夏晏清只是愣了愣,然后就很平静了。 “这样啊,那就太遗憾了。还以为,我们能趁着这一年的空挡大赚一笔呢。”她刚才还真没注意这一段,这么说来真有点儿亏了。 她之前急吼吼的改造马车,也是想过,多运回来些乌金石赚钱。这帮古代人这么难搞,短短时间,就生出这么多幺蛾子,让皇帝回过味儿了。 说起来庆元皇帝也算可以,在她的记忆里,好像大多数皇帝都不怎么懂经济,或者说不怎么重视经济发展对国家的重要性。那些迂腐的家伙,通常只盯着皇权稳固,就算考虑到国库,也大约都是想的征税。 这庆元皇帝倒是个例外,对经济之类的事情分外敏感,一切机会都不肯放过。 像他这种在乌金石上的搞法,就是妥妥的国企雏形了吧。 这个时代没什么大规模的工业生产,把煤矿这种不需要技术,只需要人力投入的生意,做成国有企业的话,这要是做好了,那收入……她那个年代形容有钱,那说的都是家里有矿。 在这种没什么正经工业生产的时代,国库有矿也是很厉害的。 也就是说,要是操作的好,不走样的话,从庆元皇帝开始,朝廷就有矿了。 这是一份稳妥的收入,可不是税收。税收的话,若是遇到天灾什么的,或者商业不景气,如果为了保证国库收入强行征税,那是要引得天怒人怨的。 煤矿就不一样了,只要开采出来、再卖出去,那就是银子。 唉,说起来,这也是于国于民的大好事,可她心里怎么就这么惆怅呢? 合着她带着现代的金手指跑这么落后的地方,就是给人做好人好事来了。 发现煤矿这么大的事,就不能让她先赚一年银子吗? 紧接着她初时平静的,就是现在的满面惆怅了,把夏珂看的,以为她这是强颜欢笑呢。 “有道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乌金石是埋于地下的无主之物,还如此重要。朝廷接管是早晚的事,你是个聪明孩子,不要因为这个不开心。”夏珂劝道。 夏晏清被劝的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哪里会不开心嘛,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女儿还是懂的。人皇上他老人家决定的事,而且已经在朝堂上议定,我若因为这个不开心,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真不生气,只是这事儿发生的比我希望的早了些,有点儿遗憾而已。”说着话,这份惆怅就又起来了。 她这次的神情,倒是让夏珂相信了她是真的不会在意,“你能这样想最好,在这世上生存,最重要的不是一往直前,而是认准目标,想办法接近,哪怕走些迂回的路线。” “女儿明白。”夏晏清点头,她老爸在夏家吕老夫人手下讨生活,若不懂迂回,只知道一味的横冲直撞,早就撞得头破血流,一定不会有今日。 “还有件事,”这是夏珂临时决定提一提的,他斟酌着措辞,“今日引起朝堂上此番议论的几份折子,说的都是清韵斋和邵毅。你自然知道,这里面其实说的就是你和邵毅,你的年纪着实不小了。虽说现在是研制池窑技术的关口,不好成婚,但为父觉着,先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为好,免得被人说长道短,也能让邵毅安心一些。你以为如何?” 这事儿夏珂早就想对夏晏清说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所以一拖再拖。如今,早朝那几份折子可没少提清韵斋和邵毅。 这也就是他这女儿了,一直就没和京城贵胄的女眷交往。又因所做事情非同寻常,很多人家还想着求娶这颗摇钱树,让她有着超然地位。 否则,怕是早就被京城口诛笔伐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夏晏清捧着茶杯的手就是一顿,这怎么又说到这件事情上了?这次还是他老爸提的。 这半年来,她可没少被姜夫人念叨亲事,耳根都要起茧子了。 有时,夏梓堂也会念叨那么一两句,但最近也没有了。显然,夏梓堂也多少知道她和邵毅不怎么对劲了。 反倒是夏珂和夏梓希,竟是没怎么提过。 如今,夏珂开了头,岂不是全家都要催婚了?她能说她还想再单身两年,再过两年这种没有管束的生活吗? 夏珂见她迟迟不作答,面上已经不是惆怅,而是一副思来想去、愁肠百结的样子。以他古代人的想法,女孩子家的,虽说行事利落,但提起婚嫁,总不能让女孩子自己开口答应吧?看把孩子愁的。 “那,既然你没意见,为父就应允邵毅来提亲了。”夏珂自以为很善解人意的说道。 “我……”夏晏清“我”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和邵毅一起厮混的,比他大的早已成婚,比他小的展七、张永昌也在前年年底就娶媳妇了。 让邵毅再等两年?这让她怎么开的了口? 她迟迟不语,反倒是她身后站的心秀着急的不行。邵公子多好的儿郎啊,相貌英俊,又有担当,比那王家的什么二爷可强的太多了。 再说,还由着姑奶奶想怎样就怎样,从来没违逆过。错过这次,以后可就找不到了啊? 夏珂本就有了自己的认知,当然不会难为夏晏清亲口答应,尤其见心秀恨不得跳出来替她答应的样子,心下更是认定了她一定倾心于邵毅,不小心被丫鬟知道了。 当下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行了,既然没事就回吧,你母亲还等着你呢……嗯,还有,记着明日把你那轴承的模型拿来,为父也长长见识。”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夺天工之巧 ()夏珂此时的神情,那就是解决了人生大事之后的喜悦。面对这样的父亲,夏晏清还能说什么? “哦……”她闷闷答应一声,站起身告退。 她感觉在这古代,她居然得了那种现代病,叫做婚姻恐惧症的。不提的时候,样样都好,一提起亲事,心里立即就不淡定了。 邵毅那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居然跑得不见踪影,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若他在京城,想来那些朝臣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他和清韵斋一起写在折子上,她老爸大约也想不起成亲这事儿。 夏晏清有些咬牙。 还有,这货离开时,还一门心思想着快点把东溪搞鬼的人揪出来,尽快让乌金石运输道路畅通。 可哪里,知道他离开的第二天,他们以后开采运回来的乌金石,就要数交给朝廷了。 交付朝廷所得银两,是当时给朝廷的优惠价。是邵毅和工部讨价还价,根据开采及运输所耗的人力,和车马等器具等所有费用加起来,又给了东溪矿区固定设施的损耗之后,额外加了两成。 若是做寻常生意,尤其又没有投入原料成本,有两成利润自然是上好的,但他们这是开矿啊…… 唉,看来得加快马车改造进度了,本来应该五天运输一次的乌金石,截止到现在,已经耽搁了两趟。 这已经不是赚钱的事情,而是要想办法保证京城三方使用的乌金石不断顿。 想来东溪那边的纠纷还得一段时间才能解决,一旦哪天道路畅通了,运输就得力投入。那时加宽加长、并得到改造的马车,就应该大量投入运营。 朝廷冶炼炉乌金石要保证,清韵斋的用量也要保证。新的马车投入运输,在原来价格不变的情况下,也能节省些运输成本,多赚些银子。 还是她老爸说的对,没能力改变的,那就只能先放手,再想办法在能通融的地方,给自己寻些便利。 好歹乌金石也是邵毅找到,并运进京城的。就算朝廷分配,清韵斋的普通坩埚窑也能比别家多领一份配额。 还有改进的马车,这可不单单是马车的事情,这是轴承,用途无处不在的轴承。只要是和传动转动有关的器具,都能用得到轴承。 朝廷想用心事马车,也就是关键的轴承技术,说不得,就得付点儿银子了。 虽说这事儿有将作监的人参与,但绝大部分工作却是清韵斋的工匠做的。想来方朝生也不好意思把功劳揽到他们将作监工匠身上。 她明白夏珂没把话说透的原因,是想她心性保持敦厚。但是,只要是明眼人,就应该知道,若没有她的设想,轴承的发现和使用,会拖到无限期。 这其实是夏晏清设想的最差结果,方朝生哪好意思把功劳独揽到自己一方,他如今对夏晏清,险些就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这时的他才明白,曲江那样一个既有学识,又精通工匠行的三品大员,为什么会对夏晏清推崇备至。 此时,方朝生正陪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看两个蹲在地上的工匠,往一个车轮中心装一个物件。 距离这两人不远处,也有三三两两的工匠做着同样的事情。 如果现代有学机械的人应该能认出,那是一个已经装了滑动轴承瓦的轴承座。 方朝生一边看,一边感叹“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心思灵透之人,如此奇妙的想法居然也能想到。而且这人还是个女子,着实让我们这些浸淫工匠行大半辈子的人汗颜啊。” 他身边那人颇不以为意,说道“有什么嘛,不就是车轮轮毂没上足油,有些干,行走起来摩擦的声音不好听。夏氏女子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不负责任的话而已,真正把握到关键,把东西做出来的,不还是方大人和这些工匠吗?” 这人是将作监的一个手艺极好的工匠,奉曲江之命,来清韵斋看看马车的改装进度。 这人之前就被派来过几次,帮着做了些活儿,对马车改进始末极为了解,所以才说了上面那番话。 要不说,不管做什么事情,不管哪个行业,都有业界翘楚,但也有些并不怎么动脑筋,只是循规蹈距、遵从师父教导和前人的经验,也能漂亮的把当前事情做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后者的技艺一样可以做到精湛,而且这样的人,是业界的大多数。 方朝生闻言,斜了他一眼,很有些瞧不上。这些人无论多么努力,终其一生,也只是个手艺不错的工匠。想让他们解决个没见过的难题,想他们有点创新,那是绝无可能的。 “你是跟着曲大人做事的,曲大人对夏姑娘也如你这般看待?”方朝生问道。 这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笑了笑,说道“这个,曲大人提起夏姑娘倒是赞不绝口。” 嘴里这么说着,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真没觉着这女子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即使曲江曾经提到过夏氏女的几次提议,在他看来,那也是没见识的女子,胡乱给出的不找边际的想法。若不是曲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换个人听夏氏女的胡言乱语,根本就摸不着头脑。 所以他说的没错,就算夏氏女话里有那么点意思,但是,真正计划如何实现的,都得是他们这些工匠。 方朝生只看他面上神色,就知道他的想法,不由得摇头失笑。和这样的人哪里说得清楚?他们又哪里懂他和曲江的体会? 一个潜心工匠行的匠人,遇到罕见的难题,然后挖空心思地解决。最终问题解决了,有了大的突破。 这是一种际遇,但不算太稀罕,因为终究还是有难题做引导,让人有下手之处。 而像车轮,这种从古至今、通过各种方式使用了无数年的东西,若是没人提点,怕是你永远也想不到,它居然还有改动的可能。 一个年轻女子,只是因为马车车轴太干,声音不好听,便能想到一种新的运转方式,这心思得有多灵、有多巧? 还有如今正在改进的烟道排气系统,那心思,更是夺天工之巧,完就是他平生仅见。怕是把上古大匠寻出来,也不一定有这等灵巧心思。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找补 方朝生两人各存心思,正说着话,不远处,夏晏清带着丫鬟过来,也是来查看马车的制作进度。 三人各自见礼。 将作监那位工匠,刚表达过对夏晏清的各种不屑,这是见本人过来,心中各种不自在,正好曲江交代他的事情已经了解清楚,便提出告辞。 夏晏清看着这位工匠离开,心中还颇有些纳闷,怎么她刚来,这位就站立难安的提出告辞了? “这位师傅,又是来替曲大人查看马车制作进度的?”她问道。 方朝生也不欲多言那些闲言碎语,只简单说道“是啊,看样子这事儿怕是皇上知道了,若不然,曲大人不会这么隔三差五的频繁让人查看。” “哦,我就说嘛,这段时间,将作监这位师傅为什么隔一两日就会过来。”夏晏清说道,这位方大人对上官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想到皇帝那么不遗余力在她这里谋求好处的做派,夏晏清觉得,用轴承技术追回写利益的事,还是早些探探方朝生态度比较好。 “方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朝生听着一愣,这是要说什么?居然还得避着人。 好在他一个老头子,就算被人看到他单独和夏晏清说几句话,也惹不来什么风言风语,便随着夏晏清的手势,走出十几步,站在一处没什么人来往的空地上。 见周围没什么人了,夏晏清才说道“昨日早朝,有几份折子呈报给皇上……” 一番转述下来,方朝生倒是有几分气愤,却也不很浓烈,“这是有人知道乌金石的好处,不愿你们独家占了,想分些利益去。只可惜,这么一来,不但他们自己的目的无法达到,却也把你们的事情搅黄了。” 他当然也替清韵斋抱不平,有了皇帝的指示,清韵斋普通窑炉所使用的乌金石,以后就得和别家作坊一样,向朝廷申请配额了。 就像当初工部初次运走的那一车乌金石,就让他很是气愤了一番。 但他在将作监混迹几十年,而且混的不错,自然知道在官场上,各种官员在大义的掩护下,相互倾轧,之后再相互妥协,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更何况,这事已经拿到朝堂上,皇帝当着众朝臣的面做了决断,这事儿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说起来,皇帝的决断利国利民,并无错处,就更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若说皇帝没有额外照顾邵毅和清韵斋,那也没错。相较于家国大事,皇帝一个不记名的侄儿和一个四品官员的女儿的利益,还真算不了什么。 夏晏清看起来情绪不高的样子,落寞说道“是啊,朝廷要掌管乌金石买卖,无论谁去矿区采矿,所得利益也会大幅度缩水。反而被他们这么一闹,以后清韵斋所属玻璃作坊所用燃料,怕是又得用回木柴了。” 方朝生暗叹一声,果然被夏晏清卖惨行为触动。他是知道的,用过了乌金石,再用回木柴,那可真是各种不便、各种不顺手。 可这是朝廷的决定,没办法啊。 “乌金石用处广泛,又在大梁朝境内,朝廷早晚都要掌控。如今只是提前一些时日,夏姑娘想开些吧。”方朝生劝道。 夏晏清“嗯”了一声,顺着话题,便转到马车上“皇上在朝堂所言,若改造之后的马车能提高运输效率,使用也足够稳定的话,想来朝廷以后运送物资,也会使用这种轴承结构的车辆。” “是啊。”这时的方朝生还没明白夏晏清的意思。 “这个……马车最大的减负改造就在轴承上,轴承是方大人构想出来的。按说清韵斋不该在这上面有想法,但研制轴承所用材料,以及大部分工匠,却是清韵斋提供的……” 夏晏清看向方朝生,稍稍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却选择继续说下去“方大人觉着,如果朝廷打算把轴承用在马车上,或者还会投入到别的领域,清韵斋向朝廷要些技术转让成本,您觉得如何?” 方朝生性子是倨傲了些,却不是厚脸皮的人。 他之所以能够给出轴承的构想,不但因为听了夏晏清对马车子吱吱扭扭噪音的抱怨。另外,在轴承的制作过程中,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类似于轴瓦的方式、添加油槽,用轴承座作为轴承和木质车轮的过渡载体,这些都是他反复试验之后,眼看着无法解决时,又是夏晏清一个外行人的言语,恰到好处的给他做了提示。 甚至轴承这个名称,都是这姑娘想出来的。 刚才,听夏晏清说轴承是他设想出来的,他那个汗颜啊,惭愧啊,简直无地自容。刚想出言反驳,紧接着就听到夏晏清接下来的话……立时无语。 合着这姑娘做了那么多铺垫,最后还是银子的问题。这是小孩子,在乌金石上吃了亏,要从别处找补回来吧。 好在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对夏晏清也算有了些了解。这位有时不见得就是为了赚银子,很多时候是吃了亏,总得做些什么,找补一些,才觉的对得起自己了。 加上经过池窑技术开发和轴承制作,他对这位女子在工匠行上的天赋极其推崇,更佩服她时不时就会有的灵机一动,立即就能扭转僵局的本事。 这时,眼见她在乌金石上吃了亏,本该是清韵斋独有的轴承技术,又要被朝廷白白拿走,方朝生是真觉得有点儿对不起这位姑娘。 若不是他对这个新结构太好奇,想早一步做出来,才对曲江提起,又找来将作监的工匠帮忙,皇上又怎么会知道轴承的存在。 即使没有他的存在,只要有夏晏清的想法,清韵斋工匠顶多迟一些,依然能把这东西搞出来。到时,就算皇上知道了,也得向夏晏清伸手讨要轴承技术。哪里像现在这样?别说轴承的结构,就是马车每一步的制作进度,皇上都知道的清楚。 “夏姑娘这些话,可说的方某无地自容了。若没有夏姑娘当日言语,方某绝想不到轮毂之间还能以别的材料做接触。更有其后的研制,也是因为有夏姑娘的时时提点,才会有如此快的进展。”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有天赋的工匠 夏晏清笑眯眯的看着方朝生,不亏她信得过他,选择由他来做轴承的研制发起人,果然好人品啊。r/> r/> 方朝生对夏晏清的想法毫无所觉,接着说道“有了夏姑娘的设想,即使老朽不在此地,仅凭清韵斋工匠,轴承一样能做出来。这份技术着实和老朽关系不大,此中关节,老朽已经和曲大人讲过。夏姑娘尽可以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想来就是曲大人,对此也无法提出疑议。”r/> r/> 方朝生这么仗义,夏晏清觉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让老头儿心里舒服点才是,于是笑着说道“方大人是见我没赚到乌金石的好处,起了怜悯之心吧?”r/> r/> 方朝生一脸无奈“老夫瞧你这高兴样,若是能把轴承技术的银子赚回来,想来怜悯不怜悯的,夏姑娘也不太在意吧?”r/> r/> “那是,若明知道吃了亏,却一点找补都没有,那才叫心塞。”夏晏清立即就承认了,一点儿也不避讳自己的浅薄。r/> r/> 冯朝生倒也挺喜欢她这直爽性子,“嗯,你一个女娃,能凭自己本事撑起这么大的生意,还能赚得银钱,已是难得。若在被人白白谋算了银子,着实不像话。”r/> r/> “那晏清就谢过方大人了。”夏晏清顺势行礼,连站在她身后的心容和新秀,都屈了屈膝,表示了对这位老爷子的感激。r/> r/> 眼见得气氛如此融洽,方朝生旧话重提“夏姑娘虽是女子,却不是那拘泥小气的。你有如此天赋,若就这么蹉跎掉了,着实可惜。方某还是觉着夏姑娘应该学些技艺,说不定能在工匠行别有出息。”r/> r/> 又是这个啊?夏晏清一脸为难的看着方朝生。这事儿,老头儿已经提过好几次了,问题是她真不擅长这个啊。天赋什么的,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r/> r/> 所有那些状似无意给出的提示,那都是因为她是穿越者,是工科生,在学校里学了四年,接触的都是和这些有关的。r/> r/> 虽然在之后的日子里,学校里学过的那些,大多数都还给老师了,但总还有些记忆,加上工作之后又见过一部分实物,这才能给些出提议。r/> r/> 实话说,这和天赋一点儿不沾边,她要是真去学工匠行,怕是立马原形毕露,会被这姓方的老头怒斥为蠢材。r/> r/> 方朝生一看她这神情,就知道没戏,这是又被拒绝了。不由得惋惜“唉,说起来的确不妥,你一个女子,就算真的钻研工匠行,体力也是跟不上的。难不成,还专门派两个男子给你帮手不成?”r/> r/> 何况,她终究是要嫁人的。如今她是在娘家,有父母兄嫂宠着,由着她抛头露面,在作坊主持生意。r/> r/> 若嫁了人,有了婆家,婆家为了颜面,也不能由着她整日在外面,指使着一干男子做事。r/> r/> 可惜了,这么好的工匠苗子,怎么就是个女儿家呢?这若是个男儿,有这等天赋,再用心学些手艺辅助,假以时日,说不得就是鲁公再世。那成就,更能青史留名、被后世称道,绝不是封侯拜相能比的。r/> r/> 夏晏清见方朝生失望,颇感不好意思。人家老头儿刚把轴承技术的功劳全部归于清韵斋,又好心好意想教她技艺,结果她就给了人家一个二比零。r/> r/> “要不,咱们再去看看池窑那边做的怎样了?”夏晏清果断岔开话题,让方朝生把注意力转移到他更感兴趣的事情上。r/> r/> “嗯,走吧,去看看。”方朝生说道,一点儿没犹豫。r/> r/> 他之所以在清韵斋,主要还是为了研制连续投料玻璃技术。虽然因为蹉跎掉一个工匠行的好苗子分外可惜,但女子在这上面的确有难处,他倒也不过分纠结于此,于是立时点头,迈步往池窑作坊而去。r/> r/> 夏晏清随后跟上。r/> r/> 池窑试运行过程中不断的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渐渐地,投料出料能连续进行了,烟气排放不畅果然就开始冒头。r/> r/> 当时,这些事夏晏清是看在眼里的,她之所以有预测,不是懂烟道或者排气什么的。而是她知道现代生产,这种情况排气一定要有机械动力辅助,这在工业时代是常识。r/> r/> 而在这里,作为一个并不擅长工匠行,更不懂烟道的外行,她却不能在没出现问题的时候,就强行提出有这么个隐患。r/> r/> 她原本是等池窑系统生产负荷加大,烟道排气实在跟不上,无法运行时,大家再群策群力的解决。r/> r/> 而方朝生那里,却是烟道排气还未恶化时就发现了苗头。r/> r/> 只是,鉴于三家第一次看施工图,夏晏清曾提过烟道的问题,而他则信心满满的表示没问题,顺便的,还着实鄙视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r/> r/> 可这时,池窑的排气系统真的出了问题,他这个大梁朝顶级的烟道匠人,被一个年轻女子打脸了……r/> r/> 方朝生的本意,自己悄悄下功夫,把排烟问题解决了,这事儿就当没发生好了,奈何一直没有进展。r/> r/> 好在方朝生不是个担不住事儿的主儿,在烟道问题还没彻底撑不住的时候,他在和关家作坊工匠汇总试运行情况时,就把这问题提出来了。这个时候,关家作坊的运行进展,还不如清韵斋窑场的池窑顺利,烟道问题还未显露。r/> r/> 夏晏清等这个时候等了好些日子,于是,在两方工匠商议几次,都未能提出一个有效办法,方朝生甚至以为池窑技术会因此落得个鸡肋的结果时,夏晏清那天赋型的外行想法开始冒头。r/> r/> 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让方朝生对她的观感,从觉得她是个能做些事情的东家,变成了一个有可能成为鲁公再世的天才工匠坯子。r/> r/> 现在,两人要去看看池窑那边做的怎样了,说的就是烟道排气系统。r/> r/> 走进作坊的时候,方朝生的心思已经从乌金石、轴承什么的,放到了烟道引风装置。他对于这个的兴趣,可比轴承大多了。r/> r/> 对于他来说,轴承还是个静态的东西,做出来之后,除了外力拉动,它就没有动作。而他们现在做的引风装置,却是个能自己动的机关类型。r/> r/>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不好的预感 这个作坊并非池窑作坊,而是清韵斋窑场里面制作各种玻璃模具的辅助作坊。 工匠们现在忙碌的,是几个黄铜制圆筒和同样材质的圆饼状部件的组合,在现代,类似装置比这个复杂一些,叫做气缸和活塞。 夏晏清给出的设想,是用热的烟气和冷空气的进气相互作用,使活塞做往复运动,这种运动带动相应转换装置,进而带动烟道末端的风叶,让烟气排出。 风叶已经在人力带动下证明,它有引风作用,效果很好。只是,人力无法保证风叶长时间高速运转,所以,活塞装置被引进。 事实证明,夏晏清转移方朝生注意力的方式非常正确。 一进作坊,方朝生就忘了夏晏清和那什么的天才工匠,关注点立即集中在简易气缸和活塞的组装上,不时指点一下限于困顿的某个工匠,或者看到某个活塞的密封面打磨不够,立即呵斥重新来过。 夏晏清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见方朝生的情绪稳定,确定工匠们今天做的活儿还算过得去,才继续往进走,观看这个装置的进度。 待到她走到一个工作台前,看着方朝生正在仔细研磨的一个小零件,问道“我瞧着进度还好,这引风装置真的不能提前,一定是年后才有可能试用吗?” 很显然,她问了个很外行的问题,方朝生停下手里的活儿,不悦的斜她一眼,说道“你以为这是用纸糊出来的摆设吗?这是要持续动作的组装物件,一丝一毫做不到位都不行。” “哦。”对这个,夏晏清还真不在行,只听方朝生继续说道,“前两天咱们试验时的初级装置,那只是确定这个构想的确能成型。若要不间断的持续运转,各个转动部件都要细致再细致。待到第一组装置成功运转,各部件有了尺寸和精度,之后复制就容易多了。” “哦。”夏晏清继续点头,表示听懂了。 气缸和活塞在冷热交替下,会自行运动的现象,是她用玻璃瓶的铁质模具和几片厚纸片,“无意”之中被方朝生看到的。 这样巧合了两次,她又惊讶自语,“这东西自己能动,也许能带动什么东西”之后,方朝生被震惊,并深深陷入其中了。 这个时代没有各种机械加工设备,没有精确的测量工具,一切都凭借手工和经验。好在古代还有一种叫做机关和齿轮传动的东西,让活塞的往复运动得以转化为转动。 但很困难,一个简单的结构,在已经有了成熟方案和强力的工匠支持之后,还需要近半年的时间。 “已经很快了是吧?”夏晏清又给了一句安慰性质的话。 方朝生则说道“何止是很快?这也是咱们运气好,有几次巧合给了启发,这才能做了出来。否则,这种动作方式,不但不会出现在这世间,怕是你给人说下大天,也没人相信。” “嗯,我相信。这东西,若不是亲眼得见,反正我是不会相信的。”夏晏清继续保持睁眼说瞎话的节奏。 方朝生看着作坊里忙碌的工匠,这些人手里虽然做的事情不同,但都是他在此之前没想过、没见过的,包括那些玻璃模具的制作和维修,也是外界没有的。 而在这里,他所做的,更是不同寻常,足以让他有此生没有虚度的成就感。 他参与指导的车轮轴承,还有利用密闭空间冷热交替行成的持续运动,光是这两项技术,就足以改变这世上的很多事物。 他之前几十年引以为傲的精湛手艺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可以搁置一旁了。 一切如常进行,接下来需要夏晏清操心的,就是怎么让朝廷心甘情愿为轴承技术付账。 在夏晏清千呼万唤之中,两天之后,曲江来窑场,亲临检查工作。 一圈看下来,曲大人很满意,坐在窑场的待客厅里,心情愉悦的喝着茶畅想着轴承推广之后的美好未来。 “咳咳……”夏晏清干咳两声。 正在畅想的曲江,和浪费了宝贵时间、很勉强陪同的方朝生,齐齐向着她看过来。 “曲大人。”夏晏清很殷切的看着曲江,让曲江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啊……夏姑娘请说。” “是这样……曲大人从我们这里拿走的轴承模型,那可是咱们窑场研制出来的技术核心,不知大人有没有替我们保密,千万不要被别家学了去。” 夏晏清此话一出,曲江当即就愣住了,“这个……这个……”这个,铁定是会被学去的啊,被学去的还不是什么别家,那是朝廷。 轴承技术被朝廷学了去,那可是扩散式的应用。光是各地官府和驻军运输的各种物资,所使用的马车就不计其数。 更何况,这种东西一旦被朝廷掌握,朝廷下辖的各种作坊,凡是有做圆周运动的工具和器物,都有可能使用轴承。 可是,他已经把轴承模型拿给皇上看了,而皇上对此还满怀期待,甚至在催促,尽快把钢珠也应用其中,把运转起来阻力更小的滚动轴承也做出来。 现在,这位夏姑娘在表示,不愿把轴承技术白白让与他人,甚至包括朝廷。 ……这可怎么办? 曲江移动有些发懵的视线,下意识的看向方朝生。 却见方朝生正在低头喝茶,若不是茶盏太小,只怕他的脸都要埋进茶水里了。 方朝生确实是谁也不敢看,他倒是知道夏晏清计划用轴承技术赚朝廷的银子。 他这几天闲暇时,也悄悄想过,这姑娘会以怎样的方式,提出这个要求。 他以为,夏晏清会写一份东西,陈述各种理由和困难。再托曲江,想办法把这份东西交给皇上或者什么部门。也有可能干脆让邵毅直接把困难和诉求向皇上提出,求皇上给个恩典。 却哪里知道,这位夏姑娘提出的方式会如此强硬,这哪里有请托和恳求的意思嘛。这态度,干脆就是向曲江表示,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同时保证技术没有泄露。 否则,就要付银子。 再往深入里想,这也是间接向皇帝表示,那东西可不能白看,更不能白用,想用的话拿银子来。 方朝生额头有些冒汗。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生意讲究长久 曲江自然是更冒汗的。 “这个,”他打算实话实说,同时也在腹诽,以夏姑娘的聪慧,从他拿走模型时,模型的最终去处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那模型,本官已经交给皇上了,皇上对此非常感兴趣,而且也满怀期待。” 紧接着,还解释了一句“轴承的事,不是本官对皇上提起的。是皇上找本官问话,本官说不清楚,才拿了模型给皇上。” 潜在的意思本官也很无奈啊。 夏晏清抬眼,笑盈盈的看着曲江。虽然不知道皇帝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但她相信曲江说的是实话。 但是,这不是朝廷与民争利的理由吧?您老人家把皇帝搬出来,这是吓唬我呢? “若皇上只是对此感兴趣,那当然没什么。可日前早朝,皇上明确表示,如果使用了轴承的马车的确得用,能提高运载效率,朝廷就会大范围使用……”说到这里,夏晏清停住了,给曲江一个说话的机会。 曲江立即跟上“是啊,皇上就是这个意思。”他衷心希望,这位夏姑娘能对天底下至高无上的存在,有着一份敬畏之心,就此把她那向皇帝要银子的念头打住。 夏晏清依然微笑,看着他说道“所以,曲大人不会认为,我一个小小女子,清韵斋窑场一个小小的民间作坊,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高效转动部件,其实是在不计报酬、替朝廷效力吧?” “……”曲江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了。 夏晏清继续说道“朝廷那么多高官厚禄的官员,也不过是按部就班,照着旧例做事。他们领着朝廷的俸禄,也没见哪个会无偿把自家的珍贵东西奉献给朝廷啊。曲大人您说是不是?” 曲江被她连番问话,更是无言以对。 是啊,拿朝廷俸禄享受高官厚爵、明里暗里收入不知凡几的勋贵重臣,一旦遇到利益,就会放下家国大事,明里暗里的争夺不休。 日前皇上在朝堂提及清韵斋改造马车,不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吗? 平日里,如此多口口声声以百姓为先、情愿替朝廷替皇上披肝沥胆的人,就是这种成色。如今却要求一个女子,一个民间作坊,把他们自己的东西白白奉献给朝廷,凭什么?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若皇上没打算出银子、或者说没意识出银子买这项技术,清韵斋又能怎样? 即使夏晏清不情愿,朝廷想起用新式马车,要从清韵斋征调一辆仿制,难道他们还敢不给吗? 见曲江的神色又迟疑起来,夏晏清虽不知他想的是什么,但她想用轴承赚银子时,已经有过各种设想,相应的,也有各种应对。 其中最强力、最难搞的就是这种,她敢和朝廷和皇帝硬刚吗? 当然不敢,硬刚的结果,不但保不住轴承技术、保不住清韵斋,甚至连老爸和两个哥哥也会因此折进去。那她就真是家里的灾星了。 夏晏清打点精神,充分利用她舌灿莲花的本事。 “曲大人您得这么想,咱生意做的是长久是不?虽然因为对圣上的仰慕、对朝廷的忠心,晏清把轴承技术拱手奉上也是没问题的……” 曲江听到这里,心头就是一松,却没多少喜悦,反而有些心酸,面对绝对的强权,不回避又有什么办法?可这做生意的说法,还是让曲江的胡子抖了抖。 哪想到夏晏清还有后话“只不过,曲大人您也知道,小女子我做事,兴趣和心情的成分那是占很大成分的。很可能经此一事,晏清以后对这种创新事务就失去兴趣了,只一心做玻璃生意……其实,全心全意用玻璃和琉璃赚银子,也足够晏清衣食无忧几辈子了。” 曲江有些发懵,就这么简单?之前的那么多铺垫,就白做了吗?以后要把所有心思都用在生意上? 仔细想想也是,人生一世,能做好一件事已是难得,如果从这个方面来看,夏晏清作为一个女子,她的一生,已经很成功了呢。 方朝生那里却听出些味道,若夏晏清一直对工匠行保持这种兴趣,时不时的来一句兴之所致的胡言乱语,说不定哪个行业就会因此飞跃一大步。 而她失去兴趣,对这些再不关注的话…… 夏晏清这些话主要是对曲江说的,方朝生那似有所悟的神色,对她来说可没多大意义。 曲江没明白她的意思,那她只好继续说下去“还是那句话,我觉着还是长久利益更重要一些。就拿轴承应用于马车上来讲,朝廷每年的税银、征收的粮食、军备粮草……还有很多晏清不知道的物资运输,每年的运输量得有多大?若轴承马车能让运输量提升一倍,朝廷在这上面的花销,将节省多少?相较于向清韵斋购买轴承技术的银子,可谓九牛一毛。” “是啊。”这个曲江是赞同的。但是他和方朝生不一样,他和夏晏清接触较多的技术问题,只有望远镜。那些数据都是现成的,他也就没试过领略夏晏清时不时会有的、异想天开的灵感。 对于曲江的迟钝反应,夏晏清简直要翻白眼了,耐着性子继续道“这样说吧,轴承被朝廷拿走,晏清没有异议,但以后怕是不会再致力于此,说不得就会耽误什么重要事情。就像将作监如今也是要制作玻璃的,此类事情其实就是晏清兴之所至,其灵感,完全不是晏清能够控制的。” 这是……说的望远镜啊…… 曲江这下是完全明白了,朝廷这次可以拿走清韵斋的轴承技术,不论夏晏清还是别的什么人,都阻止不了。 但是以后,夏晏清这里,再不会有此类物品出世,朝廷看不见的损失其实是极其巨大的。 就比方说夏晏清话里暗指的望远镜,这东西对清韵斋来说可有可无。 但今年边关军中配备了望远镜,边境和边境居民的损失大大减少,无论军备还是粮草的耗费,和往年相比也是剧减。 夏晏清做的本就不是工匠行,她那灵光一闪的想法,通常都是很突兀、很没有规律,甚至是很不着边际的。不得不说,这种没规律的灵光乍现和心情、和兴致很有关系。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没一点儿自觉 夏晏清见曲江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知道技术转让差不多成功了一大半。 当下心情大好,补充道“其实,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起码还得等马车持续运输一段时间,确保轴承使用稳定之后,此事才能提上日程。晏清此时提起,只是想曲大人能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事到临头再想办法就晚了。” 想到还要把此事禀报皇帝,曲江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的确得提早准备,只是这准备简直太煎熬。他得回去,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把夏晏清的意思讲清楚,又能让皇帝很乐意接受这个说法。 想他把轴承模型拿给皇上的时候,天真的没提醒皇上,这技术的所有人是个不太喜欢吃亏的。 这可让他怎么对皇帝提及啊。 让曲江这么为难,夏晏清良心很是不安了一下,安慰道“曲大人要不要这么为难啊,要不,您给皇上说,这轴承技术,咱可以让朝廷买的更值一些,小女子我可以附送一些方便应用的方法。” 曲江眼睛亮了亮,问道“还有别的附加技术吗?” “哪有?”夏晏清冒汗,“我不是做生意的嘛,比较擅长的是如何有效管理商品。” “现在不能说吗?”曲江再问,想知道她的这附送到底有多少价值。 “等我整理下哈。”夏晏清诚恳道,她真的得整理一下。 “哦。”曲江只得作罢,如此,只希望她能早些整理出来。 接下来的事,自然就是由曲江去烦恼了,谁让他人品不错呢。 若当朝将作大监真是个小人,夏晏清大概压根儿就不会和朝廷有这样那样的合作,更不敢和心思不正的人有更多交集,她的致富路大概就要用另一个姿势去行走了。 把满心纠结的曲江送出门,方朝生“啧啧”两声,对夏晏清挑了挑大拇指,面上却并非敬佩之色,而是一脸惊悚“佩服,佩服,果然初生牛犊,真的不怕有严重后果啊。” 夏晏清知道这是很委婉的说法,这要是用大白话说,就是说她不怕死了。 当下一脸正色的说道“方大人这是什么话?您这可是有诽谤当今圣上之嫌呢。我这不过是小人之心,当然会常戚戚的啊。而圣上他老人家如此圣明,怕是一早就给清韵斋留出一份银子了。” 方朝生那一脸惊悚瞬间就没了,果然够狡猾,这话若是让皇帝听到,被拍了这样的马屁,就算没有曲江说项,皇上忍痛咬牙,也得掏这笔银子吧。 ………… 曲江那边,则是真的在煎熬,主动找皇上说这件事,他觉得不太合适。 虽然滑动轴承的瓦片强度和平衡调节的试验都通过了,这事儿十之能成。但经过改进的马车终究未经过运输检验,皇上也没下令这就使用轴承改造过的马车。 这种情况下,他急吼吼的告诉皇帝,想用清韵斋的轴承技术,得付银子。怎么看,都像是他拿了清韵斋好处,在帮清韵斋运作。 但这事儿也得提早对皇帝严明,一旦皇帝金口一开,不告而取的情况下,用了清韵斋的技术,他再说话可就晚了。 朝廷以后能不能用到夏晏清忽发奇想而出的神奇技术,且在其次。他拿了清韵斋的技术讨好皇帝,人品堪忧,却是要在夏晏清那里坐实了。 人挺好一个姑娘,因为他吃这么大的亏,他难脱干系啊。 最好的情况是,皇帝找他说事的时候,他顺便把这事儿提一提,先看看皇上的态度,再考虑说到什么程度。 好在皇帝也没让他久等,只过了两天,他正在将作监公署内处理一些文书,一个杂役来报皇上召见。 曲江一听,这几天一直揪着的心落地之后,又是一阵发紧。 替夏晏清说项的机会来了,可他想说的内容,却着实需要些胆色才行。 进入御书房,孙从山和日常服侍皇帝的宫女太监都在屋里侍立,神色如常,看起来不是说什么机密事件。 再看皇帝,正品着茶,端详书案一角放置的一瓶红梅,看着是刚折下来不久的。 曲江进门参见,之后皇帝赐座。 皇帝看起来很有兴致,从那几支红梅上收回视线,笑着说道“今年的梅花开得着实不错,尤其这几支红梅,甚是浓艳。” 曲江连忙附和“陛下这几支红梅颜色分外漂亮,微臣在别处也见过几树红梅,却是不如这几支颜色正。” “哦,是这样吗?”皇帝甚是高兴,“这可真是难得了,朕就说嘛,今年的梅花和往年很不一样。” “这是陛下洪福,治下一年好过一年。如今,连宫中梅花也开来凑趣,足见陛下是上天眷顾的明君。”曲江很顺溜的拍着马屁。 皇帝虽然也愿意听好话,可这奉承这么扯,就不好照单全收了,“不过是几只寒梅,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这次找你来,是想说说轴承的事。” 曲江一听,神经立马就绷紧了“是,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说道“是这样,前些日子你说起滚动轴承,很多方面比滑动轴承好。朕这几日认真想了想,清韵斋到底只是一个制作玻璃的作坊,工匠力量单薄,这滚动轴承,还是不要指望他们,由将作监来完成吧。做出来试一试,若真有很大优势,早日研制出来,也能早日投入使用。” 曲江的心绷得更紧了,皇上这是一点儿付银子的自觉都没有啊。不但要用清韵斋的技术,还要把人家的构想直接抢过来。 他能轻易把轴承模型从清韵斋拿给皇帝,并把做法说给皇帝听。可是反过来,若是朝廷研制出滚动轴承,他却是不能私自把技术拿给清韵斋的。 皇帝见他迟迟不语,以为制作上有难处,不禁问道“可是有难度,朕以为,将作监有众多顶级工匠,又能炼制特种金属材料,更能保证钢珠强度,比清韵斋具有更大优势吧?” “这个,禀陛下,优势当然是很大的,但是……”曲江把话说得磕磕巴巴,一句话没说完整,又停了下来。 这可怎么接着往下说?他为难啊。 “既然优势很大,那还有何问题?”皇帝诧异。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猜出皇帝心情不好 事情总是要说的,曲江暗暗咬了咬牙,说道“微臣前两日去清韵斋查看玻璃池窑进度时,顺便也看了看马车的改进进度。” “哦,怎样呢?”皇帝大约看出曲江有难以启齿的事,心下奇怪,便适时地在中间接了一句。 “进度不错,但夏氏女询问微臣,从清韵斋拿走的轴承模型保管可好?有没有泄露技术的可能?”曲江期期艾艾,终于是开了个头,用的正是夏晏清和他讲这件事的模式。 皇帝虽然居于皇宫,每天处理的都是大事,但这么明显的意思,他瞬间就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却还是顿了顿,敢和他要好处,而且要的这么明目张胆的,他还真没见过。 皇帝面色没什么变化,说道“你怎么说的,说已经泄漏给朕了吗?” 曲江吓了一跳,立即站起,麻利的跪倒在地,“微臣,微臣只是觉得,夏氏是个很有灵气的人,尤其在工匠行方面,只要有兴趣,就能时不时的突发奇想,对工匠技术很有启发。她一个年轻女子,喜欢赚银子而已,若是因此让她觉得工匠行无趣,以后在这方面再无想法,微臣以为,着实可惜。” 这是曲江想了好几天,才琢磨出来,或许能让皇帝接受的说辞。 这番话也的确切中了皇帝的要害,曲江需要夏晏清屡次提醒,可皇帝却比曲江想得清楚。 曲江把话说完,皇帝已经想到,若是没有夏晏清的突发奇想,什么望远镜、轴承那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实用的背后,那就是人命、人力和银子的消耗。谁能知道,夏氏在将来的日子里,是否还会有类似想法,给大梁朝某个行业的技术带来大幅度提升?从而给朝廷带来更多好处? 还有将会给朝廷带来稳定收入的乌金石,若不是夏氏的玻璃窑炉用得上,她起了心思寻找,只怕乌金石如今依然深埋地下,偶尔出现一两块,也不会引起足够的重视。 皇帝感觉气顺了些,却没让曲江起身,而是接着问道“夏氏怎么说?” 曲江语气艰涩,小心翼翼的说道“夏氏,夏氏把这个叫技术转让。她的意思,朝廷若是打算使用轴承,可以根据使用之后减少的消耗,适当给清韵斋一些技术转让费。” 皇帝冷笑一声“根据朝廷减少的消耗?她倒是敢开口,朝廷的运输车辆不知凡几,若轴承得用,消耗岂能是小数目……”说到这里,皇帝自己也觉着不对了。 再看跪在当地的曲江,更是把头深深地低下。 房间里孙从山等侍从,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屏气凝神的,一点儿声息不敢发出来。 皇帝极为郁闷,他感觉自己把自己带沟里了。用了夏氏的东西,消耗减少不知凡几,他这个皇帝却不愿为此付出一些适当的银子…… “替夏氏说话,你倒是不遗余力啊。”皇帝转火了。 曲江低垂着头,替自己辩解着“禀陛下,微臣是真的希望夏氏以后还能有奇思妙想,让工匠行再有进步。”说着话,还略抬了抬头,继续道,“微臣也额外告诫夏氏了,这轴承方面,她还得再想想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完善,朝廷的银子可不是随便就能糊弄到手的。她甚是惶恐,答应好好想想。” 他可不敢说,夏晏清说的附送的话。这话说给皇上听,那就是要挟了你若给我银子,我就告诉你,不给银子,那就免谈。 谈话方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如此没有敬畏的言语,说出来只能适得其反,让皇帝觉得被挑战了至高无上的权威。 他这几句话也着实让皇帝追回些颜面,觉着气顺了些,没好气道“夏氏的技术如此金贵,那滚动轴承就更不能劳动清韵斋来做了,朝廷的银子也来之不易,少花用一些是一些。就这么决定了,滚动轴承就由将作监来研制。” 随后,开恩道“你也起来吧。” 曲江从地上爬起来,很是抹了把汗,再瞄一眼皇帝,壮着胆子建议道“也不急于一时,要不,再看看清韵斋的马车运行如何,将作监再做进一步研制?” 皇帝斜了他一眼,冷哼道“你那点儿匠人心气哪里去了?若朝廷现在有这么个想法,让你带着人一定搞出来,难道你也这么推三阻四?” “陛下教训的是,是微臣想差了。”曲江连忙躬身请罪,很是心口不一。 若是没有夏晏清,他当然没什么顾虑,自当全力以赴。可上次同时研制望远镜那事儿,着实让他没胆气和清韵斋做同样的事情。 如今的滑动轴承和引风装置更表明,有夏晏清在的工匠作坊,效率很不一般。 皇帝没理会曲江请罪的诚意,而是问道“你觉着,清韵斋这轴承技术,应该付多少银子合适?” 若照着使用高效率车辆的消耗减少来算,那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这可不成。毕竟,改造车辆也是一笔不小的投入,朝廷使用轴承车辆,更是为了减少运输消耗,绝不是为了让一个民间作坊大开财路。 “这个,这个……”曲江支吾着,他哪儿知道啊? 其实皇帝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拿捏不好,所以才有此一问。 两人正这儿琢磨呢,门外有低声禀报宫门外有话带进来。 孙从山连忙往外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皇帝问道“什么事儿?” 孙从山答道“邵校尉从东溪回来了,已经去兵马司报过道,此时正在宫门外,若陛下无事,他就回邵府了。” 皇帝一摆手“回什么回?让他进来回话才是正经。宣!” 宣什么宣?邵毅一边往进走,一边腹诽。他此来只是走个过场,告诉皇帝一声他这个不记名的宗室子如期回来了,这是规矩。 他还打算赶着去一趟清韵斋窑场呢,结果被皇帝叫进来了,简直无语。 看着一声风尘的邵毅大礼参见,曲江是松了口气,来了个真正应该替清韵斋说话的,他的担子就轻多了。 皇帝说了平身之后,直接问话“东溪那边的情形如何?” “还好,莫洪在矿区坐镇,做事的矿工如常出工,矿区事务一切正常。唯一麻烦的矿区通往管道的乡间道路,有一段被毁坏的不成样子,车辆难以行走。”邵毅答道。 说完,看看小心站立的曲江,猜出皇帝心情不好。 但他一路风尘,又没做错事,便试探道“圣上不给微臣赐个座吗?”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话还能这么说 皇帝正打算就清韵斋和夏晏清的事,好好责问邵毅一番。结果听到他这么一句,意外之余,颇觉好笑。 这小子还真没有一点当臣子的自觉啊,在皇帝手下讨生活,第一要务难道不是要察言观色、看皇帝脸色行事吗? 难道他现在的神色,看起来是心情很好、情绪很高的样子不成?居然还敢这么大大咧咧。 “邵毅,你可知罪?!”很突兀的,皇帝就来了这么一句。 邵毅当然有做臣子的自觉,先别说他有没有罪,是否搞清楚状况,通常情况下,只要是皇帝开口,只要有这么一句喝问就够了。 刚刚站起的邵毅又麻利的原地跪倒,然后才困惑的抬头,困惑的问道“微臣……微臣有点不明白?”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曲江。让皇帝不痛快的是夏晏清,想用轴承技术赚朝廷银子的也是夏晏清。可现在,皇帝要把这事强加在邵毅头上,是不是有点不妥啊? 曲江偷瞄着皇帝。 孙从山和房间里的宫女太监,却一脸的理所当然。他们近身伺候皇帝,当然知道很多曲江不知道的事情,就冲这邵校尉在皇帝面前屡次表达非夏氏不娶,而且最终得偿所愿的事实,皇帝这满心的不乐意,不找他找谁? 当此情形,陛下只能找邵毅这个自家人发发火,连找夏珂念叨此事都显得不妥。 难道把人夏珂找来你闺女弄出来那轴承,朕觉得很好用,但又不想付钱。可你闺女居然敢威胁朕,朕还不得不考虑这威胁的厉害,所以只得找你来责骂一顿……这也太丢份儿了。 所以,此事责难的对象——邵毅当为首选。 邵毅把房间诸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纳闷不已。这都什么情况?房间里除他之外的五个人,除了曲江,其他四人那深以为然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他离开才几天,居然还闯了什么众望所归的祸事不成? “陛下,微臣是真不明白,求陛下给微臣说说,让微臣能当个明白鬼。”邵毅非常恳切的表示。 虽然这勉强算是自家孩子,可皇帝张了张嘴,好像还真不好开口。 他转向曲江“你来给他说说轴承这事儿。” 曲江满脑门子的不明白,但也简略讲了几句,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这里自然不能说那些让皇帝丢面子的话,只说清韵斋改进马车的轴承技术很得用,对朝廷运输物资很有好处。但清韵斋不愿转让技术,硬是要一笔转让费云云,巧妙的避开皇帝的态度,着重强调清韵斋不够忠君爱国。 邵毅这边一听就明白了,皇帝又在谋算他媳妇儿的技术,可又不愿付银子。天下是皇帝的,全天下的人都是他的子民,能被皇帝看中的物品,物品的持有者应该感到荣幸。 可他媳妇儿哪里是这种人吗?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哪里会让到手的银子白白溜走? 还有曲江,皇帝能把马车改造知道的这么清楚,跑不了这位详实的禀报吧? 他虽然跪在地下,可是侧脸看向曲江时,眼睛里满是审视和猜测,把曲江看得那叫一个心虚。 轴承的确是他给皇帝说的,可皇帝已经知道清韵斋在改造马车,问到他头上,难道他还敢不说实话? 当此情形,他又不好和邵毅解释。好在他已经对夏晏清分说明白,至于眼前这小子怎么想,曲江完全可以不甩他,他又不需要和这小子讨论什么工匠技艺。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的曲江淡定的转头,继续小心翼翼的保持了对皇帝的第一注意力。 “原来是这事儿啊,”邵毅把曲江看退,才回答的皇帝,语气相当轻松,“夏氏晏清,小女子嘛,陛下您想,她一个做生意的小女子,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当然希望卖个好价钱。那就给她好了嘛,只要哄的她开心了,能时不时整出些新东西,得益最大的不还是陛下您嘛。” 噗……话还能这么说! 曲江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煎熬了这么些天,思前想后的铺垫了多少,结果还是把皇上说的满心怒意。 看邵毅这小子是怎么应对的?就这么简单几句话,如此轻描淡写,他听下来,立即就觉得这完全不是个事儿。甚至给夏晏清银子,那都是为了能持续的占大便宜,完全就是占据主动的一方啊。 人和人果然不能比啊。 这时,曲江再看这个前京城第一纨绔,心情就不一样了。能在权贵遍地的京城占据纨绔第一的位置,果然不一般啊。就冲人转型之后,短短两年就连升五六级,那绝对不是靠的裙带关系,妥妥的有实力啊。 看来他刚才想的可以不甩这小子的想法,很有可能是错的。这小子这么会说话,瞬间就能哄得皇帝高兴,将来没准会混到什么地步呢? 没错,皇帝虽然现在还说不上高兴,但刚才那阴沉的像要滴下水的脸,是真的在转晴的。 皇帝面色转晴的同时,心里也在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这么简单的事儿,他刚才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还跟那儿生那么大的气呢? 一定是昨晚上没睡好。 嗯,还是不纠结这个问题了,皇帝果断否定了自己智力不够的怀疑,撇开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说说东溪的情况吧,你亲自去看了,东溪乌金石储藏量到底如何,民风又是怎样?如今路途不便,你将如何保证工部和玻璃研制作坊的乌金石使用?” 邵毅还在地上跪着呢,他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种一言难尽、很悠长的神色“这个啊,说起来事情就多了……”然后眼巴巴的看着皇帝。 皇帝皱眉,看了他好半天,“起来回话吧。” “是是是,谢陛下隆恩。”邵毅连忙起身。 站起之后,还甚是诧异的看看曲江,再看看一侧曲江刚坐过的那张椅子,“曲大人怎么站在这里?您可是惹皇上生气了?” 曲江欲哭无泪,可不就是惹皇上生气了吗?不会说话嘛,让皇上没来由的生了好大的气。 皇帝被这家伙插科打诨闹的没了脾气,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坐吧。赐座!”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 ()两人坐下,邵毅略去望远镜部分,讲述此次东溪之行。 乌金石的储量自不必说,邵毅亲自看过了。之前他派去寻找乌金石的人,挖掘的那几处矿坑,很容易看出乌金石储量丰富,矿坑已经挖下去很深,依然是漆黑的矿层,并无杂质。 至于当地民风,那就真的一言难尽了。 “因地域偏僻、土地贫瘠,当地村民少有和外界接触,的确需要教化。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因为穷,一旦东溪设置了朝廷机构,扩大开采之后,采矿运输等诸多佣工,以及周边将会兴起的买卖字号,也能让他们有工可做。一旦有了收入,村民教化也就容易了。”邵毅如此说道。 他是真觉得不怎么难。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人,才有各种想得开,才有各种豁得出去。人生于世,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能活着,一旦能通过做工挣来温饱,原本桀骜不驯的人很容易就能接受管束。 皇帝听着却微微皱了眉“你说的这些教化,那是以后的事。如今运输道路难行,你可想过,如何保证京城的乌金石供给?” 给邵毅派兵将开路吗?皇帝可不愿因此劳师动众。既然邵毅在有众多竞争者的情况下,做开采乌金石的差事,他就得自己把这事处理妥当。否则,他这个皇帝都不好对那么多上折子的人交代。 听到皇帝把问题集中在京城所用乌金石上,邵毅略迟疑一下,才说道“这个,微臣和莫洪等几位管事商量过,还是想等矿区有了足够的乌金石储量,然后再试试和当地村落沟通,看能不能把乌金石运出来。如果沟通无果,再想其他办法。” 他在东溪的那几天,曾去矿区周边村落转了转,尤其运输道路两旁的村落,更是多走了几处。 那些村落的村民日子过得的确贫寒,只有在太阳大好,没风的日子,才会有人裹着破旧的棉衣出来晃晃,晒晒太阳。等到太阳偏西,太阳直射的那丝热气消散,村落里就少有人走动了。 邵毅就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在几个村落见了些村民。 大概是他们一行人衣着显示他们并非当地人,还有陪同邵毅的莫洪几个,很可能被村民认了出来,村里人虽然没敢对他们怎样,却也各种没好脸色,像是见到了大反派。 其中一个村子出来了一个族老,是那日去过矿区谈判的,倒是上前和莫洪等人打了个招呼。这人看着也是过着苦日子的,但态度依然倨傲不逊,似乎断定他们是来服软,是来祈求和解的。 这种情形,邵毅说的沟通怕是没戏。如今只指望早些揪出幕后黑手,有确凿证据之后再想办法。 他回来,京城这边已经有人在城外迎着他,路上把前几日朝堂上的事情对他说了。 乌金石已经在朝廷管控之中,找到幕后黑手之后,再把朝廷抬出来,再看看周边村子是否有退让。 如果还不行,那就只能矿区再退一步。 通过展康文那几家,疏通顺城府,不走原来路线,用新式马车运送乌金石,经东溪县,然后绕道顺城府,再返回京城。 这样走,会增加近一半的路程,但有新式马车增加装载效率,这样运抵京城的乌金石依然保证少量收益。用这样的办法,先把过年前后这段时间应付下来。 最后这个办法其实也不错,能彻底解决周边村落的问题。 根据乌金石的开采量,如果只满足冶炼作坊和两个玻璃研制作坊使用三个月,用不了几天,矿区的储存量就足够了。 试着和村落沟通不畅之后,矿区就有充足理由,把所有矿工和杂工辞退回家。 十一月中旬一直到正月底,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让这些村落里的人想明白一些事情。只要矿区开工,周边村落的农户家中,差不多每户每月都有一两银子左右的收入。 和分文没有的生活水平相比,每月收入一两银子,那日子,绝对是极大的飞跃。 而辞工回家的矿工和杂工,只赚了一个半月试用期的工钱,这点工钱绝不可能被用来改善农户生活。 所以,他们一回去,面对的就是以往很多年如一日的贫寒交加。甚至在矿区过了一个多月日日吃饱饭的日子,回家之后,每日那被汤水灌得半饱的状态,会显得更加饥饿。嗯,还有失去矿区工作服的之后,感受到的寒冷 这种状况下,村民们和矿区并没有深仇大恨,且回到家之后,再做对比就能深切体会,矿区带他们不但不苛刻,甚至还相当不错。 等到来年矿区开工之时,重新招工时,条件就得由矿区来定了。 邵毅把这些计划对皇帝一一道来。 皇帝知道民间疾苦,也知道偏远贫瘠的地方更加严重,可听到邵毅的讲述,心情还是复杂了许多。 在他治下,依然还有很多三餐不济的贫寒百姓啊。 从这个角度来看,东溪地区发现乌金石矿产,并且有展康文几家牵头,在矿区近处堆积出一个大的生活区,对于周边百姓其实也是福音。 “嗯,去试试吧。虽然百姓的日子艰难,很是可怜,但也得让他们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那些出格的事,是不能由着他们胡来的。”皇帝如是说。 邵毅则偏过头,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那些人是皇帝的臣民,教导他们知道规矩方圆的不应该是皇帝吗?若皇帝肯让当地官府和顺城府不远处的驻军干涉一下,乌金石的运输和开采哪有如此艰难?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话题回到京城 邵毅本来是走个过场,告诉皇帝一声便可。哪知道被皇帝喊进皇宫这一趟,耽搁了好长时间。 看看天色,今日是不能去窑场了,邵毅从皇宫出来,便直接往自家而去。 他进皇宫之前,便让人给邵母带话,他先去处理公事,大约散衙的时辰便可回去。 这时的时辰,比散衙可晚多了,怕是母亲已经准备好晚饭,正等着他呢。 邵母的确早就在等着儿子了,从邵毅生下来,直到现在二十多年,从未离开过京城,甚至从未有过宿夜不归的事情。 可是这一趟外出,一走就是六天,当母亲的,着实担心的厉害。 从邵毅离开的那一天开始,邵母就在数着日子。今日一早,府里的管家金福,就带着两个小厮,三人裹着厚厚的棉衣,去城门外的茶棚候着了。 好好歹歹等到申时初,金福才带着两个小厮回来,报了平安,告知自家大爷得先去办公事,然后才能回来。 邵母倒是不在意这些,她这儿子,不到十岁,就在外面厮混,整日不着家,因为有家中得力护卫跟着,不会吃多大的亏,这么多年来,邵母已经习惯儿子在外面疯跑了。 这次也是,只要平平安安进了京城,她就安心了。 邵毅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他先去自己房里换下披风和棉袍,穿了家常外衣,才往邵母房中而去。 邵母早就在房里等着了,听得守在院门外的丫鬟说看见大爷了,急急从房间里迎出去。 邵毅还没跨进院门,已经看见母亲正迎着他急步过来。 他连忙上前两步,还没来得及行礼,已经被邵母扯着他的衣袖,上上下下的打量。 “瘦了瘦了,这是瘦了呢,路上辛苦了吧?”邵母话里满是心疼。 “哪有?我这一路吃好住好的,怎么会瘦?您这是关心则乱呢。”邵毅说道,亏的他昨晚选了路上的一个县城歇脚,好好住了一夜,趁机收拾一番。否则这一路回来更显风尘,指不定母亲会怎么说呢。 邵母再上下看他几眼,倒也不坚持“快进屋,外面冷着呢。进屋先暖和,咱们就吃饭了,一家人都等你回来了。” 一家人都等着邵毅回来开饭,虽然主子只有两人,但哪家的规矩都是,只有把主子的饭食打点好了,下人们才开始张罗自己的。 邵母房里,虽然饭菜还没摆,却已经在炕上换了大炕桌。显见得,今日的饭菜一定比平日丰盛许多。 这时的炕桌也没空着,上面放了几只碟子,里面是邵毅带回来的东溪土仪。 东溪地方偏僻,但县城中却也有些当地特色。 邵毅带回来的是几样吃食,有几样野果做的小果埔,没什么卖相,味道也和京城老字号的蜜饯没法比。但胜在京城没有,而且酸酸甜甜的,自有一番别样的味道。 另有两种酥饼,也是没什么卖相,但味道尚可的,也是京城这边没见过。 邵毅进门,先让邵母上座,给母亲见了礼,然后再看一眼炕桌上的几碟小吃,看起来邵母挺给面子,各样都稍稍尝了些。 他一边就着丫鬟送上来的水盆洗手,一边笑着问邵母道“这几样吃食味道怎样?那里贫瘠,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几样是我挑出来,觉着不错的。” “挺好啊,平民人家的吃食别有味道。若是过去,这些是逢年过节才有机会尝一尝的。”邵母笑着说道,似乎想起了曾经的岁月,有些缅怀,也有些满足。 邵毅没出过远门,平时在京城行走,经常会从京城老店带回一些有名气的吃食,但这样远途带回,颇有仪式感的外地特产,这还是第一次。 邵母看着邵毅,心中感叹,儿子长大了啊。想她刚听闻王爷急病去世的噩耗,痛不欲生的时候,也在担心儿子失去父亲看护,不知是否活得下去。 现在好了,儿子长大了,还能让皇上允许出京,带着护卫,往远途办事了呢。 看着邵毅净了手脸,坐到炕上,邵母推了推面前的一碟黄色小果铺,说道“这几样小果子味道不错,酸酸的很是开胃,你也吃两粒,一会儿多吃些饭菜。” 邵毅连忙摇头“还是算了,我就不吃了。在当地,这些零嘴也是女眷和小孩子们吃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吃不惯这些。我帮莫叔往回捎了些东西,顺便也带了果脯和酥饼,不知莫婶和家里那几个小的是不是也吃得惯?” 邵母笑道“这么老远带回来的东西,又甚是稀罕,你一嘴我一嘴的,怕是都不够尝就没了呢。” 邵毅喝了两口热茶,略缓了缓,邵母就吩咐传饭了。 自家人吃饭,邵毅又是大冬日的、刚刚赶路回来,这顿晚饭自然不讲究接风洗尘什么的,饭食是照着吃的舒服准备的。 先端上来的是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紧接着,四菜一汤依次端上来,葱爆羊肉、糯米鸡肉卷、蒜苗炒腰花、豆豉蒸排骨、山药肉丝汤,还有一小笼包子和银丝卷儿,是邵毅喜欢吃的饭菜。 邵毅的确好些日子没这么舒服的吃过一餐饭了,一边和邵母聊着东溪这一趟的见闻,一边吃着饭,很是惬意。 渐渐地,话题回到京城,邵毅咽下最后一口饭,推了碗,说道“皇上担心的是乌金石不能及时运抵京城,如今快到年底了,过年时,工部下辖作坊也有半个多月的休假,其实不耽误事儿[0]。”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有几句话 邵毅此次出京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要事,所以临走时,他也给邵母大概说了说此次出行的原因。 要说过去,邵毅在京城各种横行,邵母其实是不怎么担心的。虽然时常都会发生把别人或者被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事情。但恶件却是没有,甚至连打断胳膊腿的事都没有过。 可这几日风传的,说邵毅名下矿区苛待矿工,引发周边村落不满,甚至隐隐有骚乱迹象兴起,这却让她很不安宁。 这时听邵毅轻描淡写解释几句,似乎事情并不严重。而且就冲他能顺利从皇宫出来,还情绪不错、胃口大好,就能看出,大约外面传言的那几本折子的内容,纯属无稽之谈。 公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自家的家事了。 晚饭吃过,英嬷嬷带着碧莲、青梅,把碗碟及剩下的汤菜都撤下去,再换了日常的小炕桌,上面依然放上那几碟小果铺,另外配了些蜜饯。 邵母这才说起正题“金福应该对你说过了,你离开的第二天,朝廷就有折子,说了好些你和清韵斋的是非。” 邵毅听着就皱了皱眉,这些人是真瞅着他如今担着兵马司的差事,不能像过去那样找他们麻烦,就如此嚣张了吗? 邵母见他如此神情,连忙说道“你也不要因为这事着恼,人生在世,哪有不被人说道几句的。我如今说的是,他们总这样把你和夏姑娘搁一起说,总是不好。”说到这里,就不错眼的看着邵毅,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哦。”邵毅什么反应都没有。把他和清韵斋和晏清搁一起说,没什么不对啊。除了兵马司的差事,其余他所有的事,大约都和清韵斋和晏清有关系。 这些人眼热他和晏清赚银子赚得麻利,想找茬,可不就得把他们搁一起说吗? 邵母见他完全不当回事,只得继续说道“你如今也不小了,马上就是年底,过了年,你就二十三了。夏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你二人总这么耽搁着,也不叫回事。要不,你们这亲事先定下吧,免得时时被人说长道短。” 邵毅正试着咬开半颗小果脯,感受其中甜中带着挺浓的酸酸味道,想着这东西送去窑场,不知晏清吃着会不会嫌酸。 然后就听到邵母的话,不由得顿了顿。一个不小心眼睛,被小果子的酸味冲的眯了眯眼。 邵母见他顿住,以为他还在犹豫,有些发急“咱们是男方,总要主动一些。即使求娶不成,那也是正常。只要有心,只要夏姑娘不曾和别家议亲,咱们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机会。你这样总搁着,那是不成的。” 邵毅知道这是母亲错会了意,不由得好笑,说道“行吧,等抽开空,我找夏大人问问此事。不过,玻璃作坊那边,晏清短时间脱不开身,即使夏大人答应,现在也只能先议亲,娶亲的日子,那得往后推。” 能说到亲事就好,邵母立即就高兴了“这才对嘛,即使作坊暂时脱不开身,咱们也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议亲和嫁娶之间总要有些准备的时间,这样才显得两家对你二人的亲事足够重视。” 邵母满脸笑容,儿子的亲事总算有了着落。 对这事儿,她那是愁啊。 之前,是儿子不把亲事放在心上,整日里在外面云山雾罩的和他那一干兄弟厮混。那时说亲,怕是没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入她家。 之后,儿子好不容易开窍了,喜欢的却是一个和离女子,劝不回来也就罢了,只要人好就行。 结果呢,人女子的确是好,可也实在好的过头了。盯着夏家女、想娶他进门的人家不乏权贵大族,把他们这单薄的家世拿出去,还真比不过人家。 现在好了,儿子不但答应去夏家提亲,而且看这意思,这就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 邵母美滋滋的,似乎能看到儿媳进门,孙儿孙女出生,这府里很快就会温馨热闹起来。 ………… 夏晏清这边,的确接到两匣子吃食,里面是油纸包着的几样糖渍的小果子,酸甜口味,酸味多些,甜味少些,她吃着还不错。 尤其把这两样果子和另一只匣子里的酥饼配着吃,酥饼油酥甜香,另一种酸酸的解腻,真的很搭调。 当晚回到家,家里竟然也有一份。大约考虑到家里另有三个孩子,或者各自贴身的丫鬟小厮或者也能分一些,所以家里这份的分量挺足。 除了这些,还有几卷羊毛毯,编制的不是很细致,但另有一种粗犷之气。 姜夫人并不知道邵毅对自家女儿有心,接到这些时,还分外的夸了夸邵毅如此有心,那样贫瘠的地方,竟然也能被他寻到些送得出手的礼物。 夏珂和夏梓希两个知道的,还有夏梓堂这个隐约有猜测的,都装糊涂,没言明。 第二天,邵毅帮兵马司统领往阁部送一份公文时,“巧遇”中书省的夏珂。 邵毅见礼之后,看看左近没人,再次拱手,说道“小侄有两句话想和伯父说,不知伯父何时有空?” 夏珂略沉吟一下,这是要单独谈话吧? “如果只是几句话,不需要很长时间,就这里说吧。”夏珂说道。 “那就多谢伯父了。”邵毅熨帖之极。其实要说关键,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若是专门因此把夏珂约出去,光是前前后后的铺垫,都比说正经事来的时间长很多。面对严肃的岳父,他是很有压力啊。 “小侄昨日归家,母亲提及小侄的亲事,催促来问问伯父和伯母的意思。” “哦。”夏珂没作答复。邵毅对自家女儿紧张的很,如果询问能不能提亲,想来不会在这种地方,一定会带着重礼,郑重拜访夏家,才提出此事,他应该还有下话。 夏珂的这一声差不多就是鼓励他接着往下说了。 “小侄想单独问问晏清对婚事的意见。”邵毅说道。他要说的就是这句话,这件事,她得自己去窑场单独和晏清谈谈,不好找夏梓希和夏梓堂陪同。 夏珂有些诧异“你二人对此……居然没有共识吗?”他那次被邵毅误导之后,又提醒过自家女儿注意行止规矩,也没听女儿说此事有出入。 所以,他前几日才对夏晏清提起,会答应邵毅提亲。可这邵毅,这种时候了,他还需要问什么?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正好有事要对你说 邵毅被夏珂这句话问得略显尴尬,大约在夏珂看来,虽然他的女儿和别家不一样,但他已经在亲事上给了女儿很大自由,在女儿已经表现出愿意的情况下,其余事情当然是由父母来做就好了。 可他却是有前世经验的,对夏晏清的了解,尤其在亲事上,比他们这当父母的要清楚得多。 在上一世,夏晏清经常说,日子是两个人过的。虽然这一世有父母兄嫂,但若是没问过她,双方家长就开始商议她的亲事,她一定不高兴。 可这话,邵毅没办法对夏珂说啊。 邵毅组织着语言“晏清喜欢在外面做事,她之前就总是担心,成亲之后不像如今这样,有父母兄嫂支持,对成亲很有疑虑。小侄想当面问问她的意思,并给她作个保证。” “这样啊。”夏珂迟疑着,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和夏晏清提起她和邵毅亲事时,她脸上那表情,也许不是因为羞涩,而是真的心存疑虑。 “嗯,那就去问问吧。”夏珂说道。 邵毅大喜“那问过晏清之后,小侄就告知家母,让家母托媒人前来府上提亲了?” “嗯,去吧。”夏珂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 当日后半晌,申时初,邵毅独自来到清韵斋窑场。 在夏晏清的办公房内,两人各自见礼,落座之后,邵毅把夏晏清和两个丫头的诧异眼神看在眼里,颇有些得意的说道“我这趟单独过来,是征得伯父同意的。” 夏晏清和两个丫鬟愣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就明白了。正给两人上茶的心秀和心容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到前几天,自家老爷对姑奶奶说的事。 其实,邵毅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夏珂曾经对夏晏清提过,会同意他来提亲。 这时见到三人这神色,似乎是有点内情的,但他现在很高兴、很激动,也就很不在意她们这点儿表情里面包含着什么,自顾说道“我有话要和夏姑娘单独谈谈。” 说完,便看向两个丫头,想让她们识相点儿。 心容和心秀则看夏晏清的眼色。 “你二人先退下吧,去隔壁候着,有事叫你们。”夏晏清说道。 既然她老爸都答应邵毅单独过来了,单独说话自然也是可以的。正好,她打算先和邵毅串通一下,把她老爸答应的亲事,通过邵毅再往后推一推。 心秀两人退出,把门关上。从门窗的玻璃可以看见,两个丫头往隔壁房间走去。 看着丫头的身影消失在窗外,邵毅那一直端着的面容也放松下来,眼中含笑,看向夏晏清。 还没等他开口,夏晏清先侧脸,很有些神秘兮兮的说话了“很巧了啊,正好我有事要对你说呢。” “啊?晏清你也有事?”邵毅喜滋滋的问道,难道他俩心有灵犀呢? 这家伙,高兴个什么劲儿啊?夏晏清疑惑了一下,继续保持了低声,说道“我父亲前几日,嗯,那个,说起咱们两人的亲事。我的意思,你能不能帮着再拖几年?” 再……再拖几年? 邵毅差点儿把心中的呐喊问出来,接着,颇有些怨念的看着夏晏清,说道“咱们的年纪可真的都不小了,晏清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啊?成亲之后你一样能出来做事,那样才算真正安定下来,这有什么不好吗?” 夏晏清踌躇,她也说不清楚有什么不好,可就是很抵触古代的这种家庭生活方式。 别家娶回来的媳妇儿媳妇,都是安于后宅,每天那什么洗手调羹、伺候公婆小姑子的,外带相夫教子。 而她呢?邵家媳妇整日里风风火火往外跑,把婆婆晾在家里。她是不怕人议论,但是,邵毅他老妈,人家招谁惹谁了,干嘛要承受这些? 邵毅看着夏晏清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他最早提起他是重生身份时,已经对她表明了心意。之后渐渐的,夏晏清待他越来越不一样,渐渐地,也不再拒绝他投向她的温情目光。 可是,怎么一说起亲事,她就这么抵触呢? 昨日是邵母提起这事,即使没人提,他也打算找夏晏清说说这事儿的。 “前些日子,我本就打算和你说说此事了。”邵毅说道,“很快就是新年了,很快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又是满城灯火的时候。晏清你依然窝在家里不出去吗?” “这个……”夏晏清语塞。是啊,又是正月十五了啊,说实话,她对这个日子有点儿心理阴影的。 不管是夏小娘子还是她自己,在邵毅的上一世,她丢过两次。 第一次被弄丢,夏小娘子在外面过了十几年凄惨生活,形销骨立的被找回京城。 又过了三年,不知是夏小娘子还是她自己,又一次把自己弄丢了。这一次,她一直流落在外,再也没有回来。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十几年之后,夏珂、夏梓堂和邵毅,甚至夏梓希和嫂子、侄儿、侄女都会横尸京城。 所以,她很抵触她再次丢失的事情发生。 之前两年的正月十五,两个哥嫂都曾问询过她,要不要出去看灯。 他们这样的人家,很多时候都是选择热闹的街道,在临街的酒楼提早定个房间,先在街上灯会上逛一逛,凑凑热闹。觉着累了的时候,再回到酒楼预订的房间,一边歇脚吃些东西,一边从窗口观看街上的灯火。 这两年,她都借口怕乱哄哄的相互不好照应推脱了。 父母哥嫂大概都想到她曾丢失过,以为她想起了以往。于是,哥哥和嫂子、外带侄儿侄女也都没出去,而是买了些花灯挂在自家院子里,又买了些焰火,一家人聚在自己家过的正月十五,倒也热闹。 连着两年都是这样过的,这是第三年。 就算把这三年躲过去了,这个阴影就能过去吗?难道她要一直找这样的借口、一直推脱?顺带着,娘家人陪着她一起? 邵毅见她不语,说话的声音更轻“这是你回来的第三年。上一世,嫁入王家的夏氏女,就是这一年的正月十五再次丢失。” 夏晏清皱眉,问道“你的意思呢?” liulianjghua000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活回去了 ()邵毅见夏晏清语气有了松动,说道“我的意思,与其这么躲着,不如我们就选这一年出去走走。之前若是两位兄长陪你一起出去看灯,遇到事的时候,兄长还有嫂嫂和孩子们需要照应,所以我也不赞成你出去。 如果我们两人定下亲事就不一样了,到时,我就能陪着你一起出去。我计划把莫叔换回来,让他带人在咱们周围护着,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能保你平安。总要实实在在把这一年的正月十五走过去,我们才能安下心来。” 夏晏清依然皱着眉,很是犯愁的看着邵毅。照这家伙的话说,如果她不嫁给这货,恐怕她这一辈子,只要是热闹地方,她是都不能去了。 “那婚事呢?别家媳妇都规规矩矩守在后宅,你邵家的媳妇儿却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会有人笑话你、笑话你娘的。”夏晏清说着她的顾虑,被人说道的时间长了,他和他老妈还能受得了? 邵毅极为不屑的嗤笑一声“这是什么话?别人家的媳妇儿,她们和你能一样吗?她们有你这样的本事吗?她们有皇上的圣旨褒奖吗?切!” 夏晏清斜着他,这家伙的毛病又犯了,看那得瑟劲儿的。 邵毅看着夏晏清的嫌弃眼神儿,心中一荡,几乎控制不住,要伸手去拍她的肩膀。 好在理智还在,只是手指动了动,就掩饰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稍稍定了定神,继续温言说道“行了,你别想那么多。你那里改进的马车不是被皇上看中了吗?到时候,朝廷要用你这技术,除了银子,我再向皇上给你要个什么称谓的,能让你理所当然的在外行走,绝不会被人诟病就是了。” “啊?可以吗?”夏晏清惊诧了,“还有,皇帝同意用银子买轴承技术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曲江可以啊,这才第三天吧,他不但把话传到了,而且还让皇帝答应了。 听邵毅这意思,皇帝居然没觉得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想到这里,夏晏清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这个事儿,其实办的挺危险的。 这里面的关键人物曲江,如果心思稍差一点,不太尽力替她周旋,那她还真是挺危险的,没准儿就被皇帝记住了。 但是,看邵毅这样子,应该是没事的,万事大吉的样子呢。不但有银子,还能讨些别的…… “你这是想哪儿去了?”邵毅甚是不悦的打断她的畅想,问道,“你是不是以为这事儿凭了曲江?” “不是吗?那是谁?”夏晏清问道。不是她迟钝,而是邵毅昨天下午才回来,不但时间不允许,他也不知道她曾对曲江说过些什么啊。 邵毅气结“我给你说啊,皇上能高高兴兴把这事儿答应下来,那是靠了我的口才……” 夏晏清看着邵毅眉飞色舞的标榜自己,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按说,邵毅这话说的挺有艺术性,是她也没想到的方式,立时就扭转了皇帝的观点和心情。 可他那几句话,她听的着实不顺耳,还哄得她开心?当她三岁小孩子那么好哄吗? “你这话说的,真当我小孩子,那么容易就能哄?!”夏晏清瞪了邵毅一眼,下意识的,就把心中的不满说了出来。 邵毅一点不以为意,乐呵呵的说道“你放心,这一辈子,我都用心哄着你,让你一生都开开心心。” 这本该是令人作呕的一句话,怎么听着还挺那啥的……夏晏清手肘支在桌上,单手掩面。 她算起来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听着这种飘飘忽忽的表白,居然会觉得耳根子发热,真是活回去了。 可是,耳边犹自响着邵毅的温和声音“晏清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会一直护在你身边,让你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此生不渝。” 真的很不好意思啊…… 夏晏清终于把手拿下,状似镇定的说道“好吧,你赢了。”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夏晏清看似在做事,又是翻书,又是看账册,再翻看她写了一半的给轴承定标准、定型号的文案,可心思没在这里,乱的不像样子。 邵毅这边,也是飘着离开的窑场。骑在马上的他,带着修远返回兵马司,乍一看,他面色依然镇定从容,但细看之下,眉梢眼角那飞扬,尽是遮也遮不住的喜悦。 ………… 邵母虽然对儿子的亲事满怀期待,但这么快的速度,第一天她提起让邵毅探听夏家意思,第二天居然就有了回音。不但有了回音,而且还是夏家答应的回音,着实是意外的惊喜 想到那次感业寺和夏家母女相处,那女子爽利的性格,对上她时,既没有刻意的讨好,更没流露出丝毫看不起,就像对待邻家一个长辈那样亲近有礼,着实让人舒服。 这样的女子,那么好的家世,又是好大的本事,居然要嫁给他的儿子,成为她的儿媳了……一定是王爷在上天护佑,她们母子才能平安这些年,如今,又保佑承安娶到如此可心的媳妇。 邵母高兴的,都有些手足无措了,完忘了天色已晚,一叠声的吩咐英嬷嬷“那个,说亲都需要准备什么来着?咱们也没经验,要不,现在就去请最好的官媒问问,都需要什么。还有,咱们库房也有些好物件儿的,捡上好的,看哪些适合采纳使用。这就去请官媒吧,多支些银子,一定找最好的……” 英嬷嬷笑着,不住的应声,也是从心底里高兴。 待到邵母稍作停顿,她才提醒道“今日时辰已晚,怕是来不及呢。咱这里先计划着,明日一早就去寻官媒来。还有咱家库房的物件,那也得明日开始张罗,咱们尽量快些,有个一两日的时间,大约就能准备妥当,到时才能去夏府提亲。” “看我,高兴的糊涂了,忘了时辰。”邵母连连点头,嘴里却不停,“这是咱们家的大事,一定要捡最好的。明日我和你们一起去库房看看都有什么,你说,那件玉枝珊瑚树怎么样?或者那只覆金聚宝盆,要不就首饰吧,有几件首饰上的宝石很稀有……” 邵毅也是满心欢喜坐在一旁的,可是,听到这里,悄没声的站起,脚步悄无声息的往后挪。 他还是走吧,母亲和英嬷嬷以及那两个大丫鬟,折腾起这些东西来,哎呀,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再待下去,母亲就要问他的意见了,他是受不了这个的。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一头雾水 要说邵母和英嬷嬷做事也算利落,各种打听、各种准备,用了两天时间,第三天巳时初,一位口碑不错的官媒就登门了。 夏家只有姜夫人婆媳三人在家。夏珂父子三人都是有差事的,上朝的上朝,当值当值,去书院的去书院,哪个都不在。 就连夏晏清本人,虽然知道邵家会在这几天派人上门说媒,却也假装没事人,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去窑场做事。 姜夫人听到禀报,有媒人上门,着实愣了愣。这段时间,探寻自家女儿亲事的人已经很少了。事关脸面,在探寻没有结果之前,应该不会有人家直接找媒婆上门的啊。 她把询问的目光,看向杨氏和高氏二人。 高氏那里也是一头雾水,一点儿不知情。 杨氏倒是听夏梓希说起过,只不过,当时事情还没眉目,只略提了提,还叮嘱她不要声张。 如今媒人上门,却不知是否邵家请来的。 这时见姜夫人望过来,便说道“小妹正值婚龄,既然是正经官媒,那就请进来吧。至于行不行的,总要见一见再说。若一声不问就把人拒之门外,以后谁还敢来咱家提亲?怕是会耽误小妹的。” 姜夫人听着也是,吩咐进来禀报的丫头“那就请进来吧。” 媒婆虽然做的是喜庆行,衣着饰品应该和本行相配,但也绝不会真的穿红戴绿,那些不合时宜的花枝招展,也不见得会出现在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身上。 进门的官媒就是这样,衣着得体,身边还带了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十一二岁的年纪,面色白净,双丫髻上戴着两朵红色绢花。穿粉红色细布袄子,深红色阔腿裤,一双鲜艳的绣花鞋,很是喜庆。 大约丫鬟已经表达了全部行业意思,媒婆一身衣饰倒是简单的很。 她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酱红色上衣,深棕色裤子,衣襟袖口和裤脚都绣着浅色万字纹。发髻上一支银簪,另有一朵绢花,也不是鲜艳颜色。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稳重,并没有那种舌灿莲花、轻飘飘的感觉。 姜夫人看见这两人的衣着,心里先舒服了一些。 两人一进门,就抢前两步,给坐于上位的姜夫人行礼。 媒婆笑盈盈的说道“这位就是姜夫人吧?看着就是和善人,雍容贵气的很呢。婆子姓苗,见过姜夫人。” 姜夫人失笑,抬了抬手,说道“不用多礼,先坐吧。” 苗婆子连忙谢过,在一旁的锦凳坐下,把自己的来意说明“婆子今日过来,是水渠巷邵家太太请托,替邵家大爷说亲,求娶贵府四姑奶奶。” 苗婆子话音一落,姜夫人意外之下,失声道“是承安府上?” “是啊。”苗婆子立即就笑了,“瞧瞧,这就是知根知底的,京城谁人不知,贵府四爷和邵大爷那是生死兄弟。这门亲结下,咱们府上的姑奶奶嫁过去,一定不会受气。” “……”姜夫人只是叫出了邵毅的字,至于思绪,还处于蒙圈状态。 人家婆子是专业人士,哪能容得这样的冷场。看着姜夫人身边还坐着两个年轻妇人,心知那一定是夏氏的两位嫂嫂。不管姜夫人是否听的进去,她要紧着这有限的时间,大说特说一番,能让夏氏两位嫂子赞成亲事也是成的。 “邵家的家世是单薄了些……”苗婆子刚说到这里,高氏那里就翻了个白眼,那叫单薄了些吗?那是很单薄好不好? 苗婆子恍若未见,继续说道“……这单薄有单薄的好处。您府上的姑奶奶,那是多大的本事啊?这样有本事的女子,若嫁进百年大族,抑或人丁兴旺的权贵之家,那可就不由得咱们姑奶奶行事了,那才是真真的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那哪里是出嫁,那是专门委屈咱们姑奶奶呢。” 杨氏和高氏对视一眼,这话还真不错。家中人口少,攀比和纠纷自然就少。邵家人口简单,又知道自家小姑子的人品性格,就算成亲之后,虽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整日在外做事,但隔三差五去作坊里查看指点生意,想来一定可以。 姜夫人这边也回过些味,似有所动。 苗婆子作为业内精英,接到的活儿多了去了,每日里走家串户做的都是说媒的营生,最擅长的除了能说会道,之后就是察言观色了。 她这番话说下来,立时就把姜夫人婆媳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琢磨着,这事儿十有真的能成,打点精神,继续说道“邵家太太性情温和,极好相处,如今更是懒得掌管家中事务。府上四姑奶奶嫁过去,一进门就是当家主母,不用熬那当媳妇的日子,又没有妯娌和本家亲眷互相攀比,日子一定顺心……” 姜夫人差点就要点头了,幸而再一想,人口简单的好处的确有,可家世太过单薄,日后有个什么事儿,想找个帮扶的人都没有。 苗婆子这边又开口了“再说了,那位可是邵大爷,就算家世单薄,难道还有人敢欺负她不成?” 说着,似乎有些忍俊不禁,连忙用帕子遮了遮脸,才接着说道,“这么多年了,各世家大族多少儿郎,就算把他们族中兄弟全都纠结起来,也没能让邵大爷吃一星半点儿的亏。要婆子说啊,邵大爷这亲事,那才真是千里难寻……” 从苗婆子开口,姜夫人就出在晕晕乎乎的状态中,把她那一通接一通的话听进耳中。然后,又晕晕乎乎吩咐贴身伺候的张嬷嬷,隆重把苗婆子送走。 待到张嬷嬷回来复命,姜夫人才回过神来,问两个儿媳“邵家邵毅着实不算是门好亲,怎么被那苗婆子一说,好像满天下找,都找不到这么一家好去处?” 高氏当先笑道“媒婆说话嘛,就是这样,信一半不信一半就好。她们给人说媒,当然都捡好听的说了。” “哦……”姜夫人点了点头,继续琢磨。 杨氏颇有些嗔怪的看高氏一眼,说道“做媒的都这样,两厢看着差不多,只要没有大毛病,都是捡两家的好处说,具体事情还得两家人自己打听。邵公子和四弟交好,咱们相互之间是知道根底的,母亲只管看邵家这门亲合不合适。儿媳觉着,其余倒是不用担心。”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告状的来了 高氏也感觉自己刚才的话略有偏颇,忙补救道“二嫂说的是,儿媳也听四爷说起过,邵公子人品很好。您刚才考虑几日就对了,您不是还得和父亲商量吗?还有小妹,小妹的亲事,怎么也得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高氏这几句话说到姜夫人心坎上了,她倒是老早就想给女儿把亲事定下,奈何女儿不松口,丈夫也说再等等,所以才拖到现在。 她看邵毅合不合适没用啊,再好的儿郎,也得自家女儿点头才行。丈夫那里,不知是否看好邵毅,也得好好商议。 虽然姜夫人一头雾水,但众志成城之下,事情进展顺利。 接下来的时间,邵夏两家开始走媒聘程序,直到议定,两家正式换了庚帖,消息才在京城传开。一时间,京城沸腾。 以往近三年的时间里,夏晏清有多招人眼球,现在就有更多的人参与议论此事。 让很多人不解的是,之前那么多权贵大族有意,向夏家打听夏晏清的亲事,其中多的是京城闺秀眼中的好儿郎、好亲事,可夏家都婉拒了。 如今,却答应了邵家。 邵家,那是生什么人家?以一个舞姬姓氏冠名的人家,不用再多深究,只这一条,听着就让人尴尬。 就算邵毅是襄亲王的血脉,可是,人皇家宗室从来也没承认过啊。 再看邵毅如今在兵马司的五品武职,如果没有踞虎山的巧合,没有皇帝不知因为什么脑抽,偏向于他。凭他的本事,再混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混到五品校尉。 参照他之前那么多年的劣迹,根本就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混不吝,夏珂居然把女儿许给这么个人,疯了吧?! 在各种议论声中,以前对夏晏清起过心思的人家,气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们不怕没争过别家,都是大族,哪家也不比哪家强多少,说不定夏家就看好别家哪一条了。 可是选中邵毅,他们输都不知输在哪里了? 之后,有人说起很早之前曾被提到朝堂上的,邵毅和夏氏女在清韵斋窑场行为不轨这事……然后,各种流言蜚语开始……大家都懂的嘛。 这种爆炸性的话题在京城各个阶层热议,已经十多天了,热度依然不减,甚至还有上升的趋势。 皇帝深居宫中,消息却不是不灵通。别说夏晏清现在单着玻璃技术开发的差事,就是用轴承改造的马车,那也是皇帝时时关注的事情。 结果,忽然间,这位夏氏女就和邵毅一起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邵毅倒也罢了,终究是个男子,这种事被人说道几句没什么。可一个女子被各个阶层、各种人如此议论,那可就有失体统了。 想到接下来朝堂将要使用清韵斋的轴承技术,以后没准儿还有夏氏搞出来的新器物,皇帝不由得大为光火。 邵毅和夏氏的亲事,他是同意了的,其中还催促过。 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邵毅好歹是皇家血脉,按亲疏来说,襄亲王和皇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邵毅又是襄亲王最钟爱的儿子。 如今,胞弟最疼爱的儿子,临终交代他照应的侄儿,处在了这种境地! 正在他犹豫,用什么方式表明态度,让别有用心从中兴风作浪的人闭嘴时,告御状的来了。 冬日里的日头短,太阳早早西下,天色已擦黑时,外面的小太监进来禀报宫门口好像是五位大人哭求,据说要状告兵马司校尉邵毅以下犯上,恶意冲撞上官,致使他们五位官员受伤。 皇帝听的很想发怒,什么叫好像?当他这里是什么地方?连身份都不清楚就敢报上来,皇宫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 小太监怯怯说道“禀陛下,报过官职和姓名,也穿着官服……但和平时不一样。” 紧接着,刘协的报信儿也到了,只说要报信,具体内容还不清楚。 看来是一档子事儿,既然事关邵毅,皇帝也不单独召见,吩咐把人都带到勤政殿,在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让一干人等全部上殿分说。 皇帝这边施施然过去,还没进大殿,就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呼痛的、咒骂的、要求讨还公道的,极为纷乱。 皇帝带着宫女太监从一侧走进勤政殿,踱步到龙椅前。 大约是上殿告状的人看到皇帝到了,相互提示之下,哀嚎声静了瞬间,紧接着,就以更大的声音响了起来 “求陛下给微臣做主啊——” “那邵毅,陛下您该管管了,似他这般行事,让臣等的颜面往哪里放——” “不成体统啊……” “……” 皇帝看了看,五个。原本这五人被人搀扶着,或站立、或跪地,看到皇帝进来要重新摆个姿势的,结果只一动,便触动了伤痛之处,个个龇牙咧嘴,吸气声不断。 接下来就是新一轮的控诉。 皇帝原本是有心理准备的,结果这定睛一看,还是傻眼了一瞬间地上这几个……是哪位爱卿?这鼻青脸肿的,着实不好认啊。 皇帝贵为天下之主,衣冠歪斜的人面见皇帝,那都叫殿前失仪、君前失仪。 可下面跪着的、鬼哭狼嚎的几位,那可真称不上衣冠不整,冠都不知哪去了,衣袍脏污歪斜,还有扯破的地方。一个个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外带鼻青脸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路的犯官,刚过了堂受过刑呢。 着实让皇帝大开眼界。 “好啦,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一个的说。”皇帝皱着眉,语调不轻不重,却成功阻止了这几个扯开嗓子的哀嚎,剩余的也就是忍痛不住时的嘶嘶声了。 伴着嘶嘶的吸气声,一个官员开口了“微臣,嘶,微臣散衙回府的路上,被兵马司校尉邵毅寻衅,不但冲撞了轿子,还让人上来对微臣拳打脚踢……”说到这里,这位官员伤心了,“就把,就把微臣……呜呜……皇上您得给微臣做主啊……” 嗯,皇帝这才听出来了,通正太常柳惠,这不就是前些天上折子,参邵毅鱼肉乡里的那位吗? 皇帝看着这位通正太常,这也是刘协重点盯梢的对象呢,此时几乎认不出模样了。好笑之余,也皱了皱眉,邵毅这小子,做事怎么如此莽撞? “你们几个呢?怎么回事?”皇帝问其他四个人。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专业人士 柳惠身边的人也是呲牙咧嘴的磕头,哀嚎道“陛下啊——臣等,臣等也是好端端坐着轿子回府,不知怎的,就被邵毅的马撞翻,然后就被人趁乱殴打成……这个样子了,求陛下做主啊……” 哦?这个好像是……太师刘建的长子刘世禄?皇帝再认真看看,嗯嗯,的确是刘世禄。 然后,其余三人再一个个说下来,都是类似情况如常坐在轿子里回家,然后就被邵毅、或者被周围惊马车辆、或者行人冲撞,然后就是各种乌龙拳、霸王拳一通招呼,就成了……这乌眼青、不好认的样子。 至于出手乌龙的到底是谁,这几人齐齐指向邵毅和邵毅的小厮。 可是,再问证据,再问邵毅只有两人,怎能把他们前后数十步远的五顶轿子、外带多个家丁一起打了,这几人又说不清楚。 看到这儿,皇帝大约明白了,不管现象是什么,本质的话,一定是邵毅闹出来的。 不过这小子有心眼儿的,和人打了十几年的架,也没闹出多大的事,其中不乏胡搅蛮缠的理由,让人不好抓把柄。 如今,他已经在兵马司当差,应该不会莽撞到明目张胆殴打朝廷官员,被人当街抓包。 皇帝见问不出别的,便看向立于一侧的刘协和侍卫营的一个部署。 “刘统领,你这里呢?可有人看到事发现场?”皇帝问道。 刘协正和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站立一旁,面色严肃,目视前方。 听皇帝叫到他,这才踏出一步,躬身答道“禀陛下,乔方有两个部从在附近。” 说着,示意随他站出来的乔方说话。 乔方连忙躬身奏道“禀陛下,微臣部下有两人正在左近。听到那里有骚动,赶过去时,场面已经一片混乱。听围观百姓议论,说一顶青布官轿行走之时,嫌前面的几个行人走得太慢,家丁上前呵斥,甩动马鞭时惊了一旁邵校尉的马,之后场面太过混乱,具体情况就看不清楚了。” 跪在地上的刘世禄立即就怒了,乘坐青布官轿的正是他,他们这是想把所有的错处都归咎于他不成。 他立时就要跳起,结果刚直起身,立即就又呲牙咧嘴的委顿回去,嘴却没停,怒道“简直胡说八道,”说着,指着自己青了一只的眼睛,还有肿起的一边脸,又抚着老腰,怒问道,“这,还有这,混乱能弄成这样吗?” 其余几人也纷纷附和,有说胡说八道的;有要求把邵毅缉拿,严刑拷问的;还有干脆指责邵毅蓄意为之,早就安排了人手,做了这个局。 皇帝并不发表意见,只是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冷声问刘协道“邵毅如今在哪里?” 刘协嘴角抽了抽,说道“邵校尉在宫门外候着呢。” 皇帝看见刘协神色有异,却依然说道“宣他进来。” “是。”刘协应声,却转向孙从山,“烦孙公公指两个内侍出去,把邵校尉抬进来。” “抬进来?”皇帝皱眉,“他怎么啦?” 跪在地上请皇帝做主的五个官员,本来还在哼哼唧唧,这时脸色不自然起来,有疑惑不安,但更多的是气愤。 刘协说道“邵校尉如今躺在担架上,说惊马之时没留意,被马匹掀翻在地。然后又被马蹄和周围纷乱的人群踩踏多处,说是腰腿剧痛,无法起立。” 刘协想到邵毅躺在担架上,气若游丝的样子,忍不住的同情这几位官员。 看人邵毅,论做这种事,人家那就是专业人士。你们才受了多点儿伤痛?这不是还能在皇帝面前叫嚣跳脚吗? 可邵毅,人家那一口气都是硬撑着的,看样子,这口气下一刻是否能倒腾上来都不一定,哪有可能对你们拳打脚踢的? 皇帝捏了捏眉心,嗯,差不多了,应该就是这小子的行事风格了。若是谋算别人,能把自己谋算残疾了,那他这些年可就是白闹腾、白活了。 孙从山这儿还正眼巴巴等着皇帝的意思呢,见皇帝对他微微颌首,这才快速冲殿下站着的两个太监摆摆手,两个太监应声而去。 这当口,皇帝把告状的几位挨个看了一遍,事情的脉络也想的差不多了。邵毅和夏氏女之所以被议论了十多天,都没人阻止,大约是他计划一次性多解决几个人,之前几天没凑够这么多而已。 这次,终于给他等到机会,居然有五个被他视为目标的人,会在差不多的时辰,走到这条街上。 至于被邵毅视作目标的有几人,还不知道。但有这五人,足以让其他人心里掂量掂量,好端端被人这一通暴打,无论说出去还是站出去,都太落面子。 只是为了说说八卦,不值得。 邵毅被两个内侍抬上来了,虽然不至于像刘协早之前看到的那样气若游丝,却也没好到哪儿去。 担架放在大殿上,邵毅费了好大力气,大约把头抬起了一丝丝,便又无力的跌回去,似蚊蝇般的声音说道“微臣,微臣,恕微臣无状,实在无法起身,望陛下恕罪。” 皇帝面无表情,更是懒得理会他说了些什么,看向一旁的孙从山“去问问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刘世禄几人看着这厮惺惺作态,恨得牙根都痒痒。就算当时场面混乱,他们这几个土都快埋半截的老家伙还能扶着人,走进皇宫告状。他年纪轻轻的,反倒坐也坐不起来了,这不是无赖行径是什么? 更何况,他们完全可以肯定,刚才那场面,绝对有人故意动手。否则,拳脚怎么都往他们头脸招呼,身上也都是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 这就是让他们面上难看,难以见人。身上的皮肉之痛,怕是捎带着,不打白不打。 好恨啊! 孙从山领了皇帝吩咐,疾步走到邵毅身边蹲下,温言问道“皇上问邵校尉,您这是怎么了。” 邵毅声音虚弱,说道“不知道啊,好,好端端的,我就被惊马掀翻下来。然后身周就有人拥挤冲撞……”说到这里,似乎气短的无法接续,又大大喘了两口气,才继续说道,“亏得,亏得我抱住头脸、蜷缩了身体,要不然,要不然孙公公你就见不到小子我了……”声音悲切起来。 “咳咳咳,这个,这个,杂家先把邵校尉的情况禀报皇上哈。”说完,麻溜的起身,连忙离开这没皮没脸的家伙。他是看清楚了,这货除了脸上有些泥土还是灰尘,气色什么的,和平日没两样。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和夏梓堂交情莫逆 ()皇帝不用听也能猜到邵毅说了些什么,却也还是耐着性子,等到孙从山回来,大声禀报之后,再把殿下受伤的六个人挨个看了一遍,又叹了口气,问道“你们都说有人趁乱向你们动手,可有证人和证据?” 这几人一听,心就凉了半截。他们当时被人暴揍,哪有空隙找证据啊? 柳惠对刘协怀了些希望,看向他,问道“刘大人不是有手下在那里吗?可有留住现场围观的百姓?” 刘协示意乔方说话。 乔方连忙躬身,说道“属下两个部从也曾想过留下几个人证,但是,议论的百姓一听说要去作证,都忙不及的躲避,都说听人说的,没亲眼看见。之后就一哄而散了。” 刘协无奈的向柳惠几人表示了无奈,转而又看向皇帝,说道“要不,把顺天府邱大人请来。当时,顺天府的衙役也有赶去,不知事情了解得如何。” 皇帝看看眼前东倒西歪的一拨人,还叫什么顺天府尹?叫来又能如何?无非多吵吵一会儿,最后还得邱常赫领命回去,再安排人去查。 “那就把这件事交给顺天府好了。这时把邱常赫找来,也不见得能有定论,反而耽误时间。朕这就派人往顺天府传令,让他们细细查探,等查到眉目再议。” 说罢,摆了摆手“行了,都回去吧。朕看你们这伤势,现在当紧的不是找到行凶之人,而是先找御医诊治伤情。” 五个大臣急吼吼的跑来告御状,只想早早把事情闹将起来,不能白吃这个亏。 如今御状已经告了,皇帝也看到他们的惨样,这第一步目的就达到了。至于顺天府,邵毅这么多年时不时的打架斗殴,也没见哪次顺天府能把事情料理清楚。 这事儿还得指望他们自己,现在的确得赶紧回去安排,派家里管事下人沿街走访,看能不能查到点什么。 这么想着,这几人便也不再耽搁,哼哼唧唧被身边人搀扶着退了下去。 抬邵毅上殿的两个内侍,这时有点无所适从,不住的往孙从山这边偷瞄。 孙从山先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垂在一侧的手才摆了摆。两个内侍见状,连忙抬起邵毅,一溜烟儿的也出去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皇帝也想开了,不管现在天色已晚,立即差人去顺天府,责令顺天府尹邱常赫调派人手,严查此次的恶件。 至于邵毅,皇帝想到那厮惺惺作态的样子,他既然敢做,那就应该把首尾料理干净。若留下痕迹被人查实,当然得他自己承担后果。 邵毅当然不会留下首尾。这事儿的确是他筹划,他府里的护卫大多去了东溪,主持矿区事务,所以人手短缺。 但是有夏梓堂,自家妹子被人恶意诋毁名声,这绝对不能忍啊。在这种事情上他不怎么在行,但找几个靠得住的市井兄弟帮忙却是可以的。 于是,邵毅的马惊了之后,立即有好些个土生土长的京城百姓,又是惊叫奔跑、又是穿梭议论,立即就把局势搞的大乱,让真正围观的百姓看不到多少内情。 而真正趁乱大打出手的,是邵毅府中的护卫。 就在当天晚上,顺天府衙几乎所有衙役员出动,在乱起的那条街和周边查问情况。 同时行动的还有刘世禄等几个府上派出的人手,好几拨人出动,只一个晚上,就把当日傍晚的惊马事件闹到尽人皆知。 刘世禄几家心知肚明,他们有算计东溪乌金石采矿的,有这几天乘风扬沙散步谣言的,心知这是被邵毅盯上,他们几人又倒霉的走在一处,被一锅端了。 别说刘世禄几家认定这事儿是邵毅干的,就是不相干的人听说此事,十个人里面有九个半,也都是这个共识。邵毅,那是好惹的吗?之前上折子搞乌金石矿区,这次又非议人家未婚妻,真当老虎吃素了吗? 所以,这事儿一定得是邵毅干的啊,不然,人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自称纨绔的前辈大佬? 如今,顺天府和挨打的五个官员府上要做的,就是找到指责邵毅的凭据。 奈何实在找不到啊。 反倒是追踪之下,问出路边一家食肆的小伙计当时在场,亲眼看见跟随刘世禄轿子的家丁挥动马鞭,惊了邵毅的马,把他从马上掀下来。之后场面就混乱起来,他们根本不知道还有朝廷的官老爷裹在其中。 看见这个场景的还不是小伙计一人,他当时正和邻居家一个半大小子说话。把那半大小子找来询问,说法和小伙计几乎一样。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挨打官员的指责凭臆想,而邵毅所说已经得到证实。 邵毅那就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了,只是在第二天告假一天,第三天就假模假样扶着腰,坐马车去兵马司当值去了。 而刘世禄等几个官员却是实实在在的鼻青脸肿,那模样,连皇上都得仔细打量才能认出谁是谁。尤其这几个年纪不小了,伤势愈合分外耗时间。脸上的伤就算消了肿,那青紫却是十天半月都下不去的。 大家都是混/官/场的,告假几天倒是可以。但十几天、一整月不上班,官位可不一定能坐稳呢。 于是,这几位在公署做事尽量降低存在感,行走间都是以袖遮面。 这种亮相,很是起到了杀一儆百的作用。 被人打了脸,还不得不顶着打脸的标签,在朝廷的各个部门行走做事,接受各种偷偷关注、表面躲闪的目光洗礼…… 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于是,传了十几天,依然越来越有热度,内容越来越不堪的流言,在那天傍晚的惊马事件之后,以极快的速度冷却下来。不过一天,就被惊马事件代替,很少有人再提及。 的确,只是为了看个笑话,就把自己的颜面和体面搭出去,这种事,只要没有特殊爱好,任谁也不会去做。 鉴于公然打脸的威慑,有关邵毅和夏晏清的流言是止住了,但寻找证据的工作却并未停止。 顺天府尹邱常赫如今处于焦头烂额的边缘,那几家依然撒开人手寻找证据,但每天也会派管事去顺天府催促办案效率。 这几家可都是朝廷命官,有两家还是大族,邱常赫感觉自己压力山大,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管有用没用,尽管多的往外派人搜寻证据。 顺天府没打听出有用的东西,反倒是太师府不白给,几经查问,居然给他找到广兴镖局一个年轻镖师头上。 有人认出,这个叫秦仲豪的镖师,那天傍晚曾在惊马乱局中出现过,而且在几个场地辗转,很是活跃。 这也不算什么,当时看热闹的人很多,活跃的人不知凡几。但有一条很重要,这位秦仲豪和夏梓堂交情莫逆。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送出去的琉璃摆件很值 最新网址 刘家查到这秦仲豪,却没把线索告知顺天府,而是派人盯着他,在他落单时把人拿下,偷偷送到刘府在城外的一个庄子里。 夏梓堂很快就知道了消息,一边招呼信得过的兄弟四处寻找,一边给邵毅带信儿。 邵毅听到传信并没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去了刘协府上。 这也是一个晚上,刘协初时还挺不以为然,似笑非笑的听他说完,便埋头喝茶,不再言语。 现在,除了真正不了解朝廷事务的百姓,其余,不论是朝廷官员、还是富豪勋贵,都知道那天傍晚惊马引发的事件是他一手策划,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如今,不知被哪家府上查到倪端,把这个镖师弄走了。这小子,这时找到他这里,这是想让他出头替他料理首尾吗? 邵毅坐在客位,见刘协久久不语,大约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如今人手短缺,自认如果让他来查,很可能短时间找不到人,时间长了,这秦仲豪可就要受罪了,说不得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他和夏梓堂合计此事的时候,夏梓堂提供的人手,是和他拍着胸脯保证过的,都是过命的交情、铮铮铁骨的汉子。 只要秦仲豪不开口,抓他的人就没办法攀咬夏梓堂,这大概也是那些人查到线索,却没有把人交给顺天府的缘故。 总不能说,在场看热闹的人,只要认识邵毅和夏梓堂,就认定这人有罪,或者事情是他们二人谋划。 只要找到秦仲豪被关在何处,他们就能理直气壮的闯进去的把人带走,甚至还能反告羁押他的人无视律法、私设公堂。 可以说,无论寻找秦仲豪,还是搭救他,都是很正当的一件事。 可这刘协,显然并不打算帮他这个忙,或者说,不会这么简单就答应帮忙。 邵毅平日和年轻人打交道,遇事不走心却也罢了,这时求到刘协这里,自然考虑过刘协的态度。 “刘大人,秦仲豪可不是寻常百姓,他是镖局的镖师,身手相当好。他和镖局兄弟分手的地点,距离秦家并不很远,当时也不过是晚饭的点儿,街上行人少了些,并非人迹罕至。一个会功夫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京城失去踪迹,刘大人以为,太师府、太常柳大人等几家,哪家府上有这样的武力?” 邵毅要是提到别人也就罢了,可他说到了太师刘建府上,刘协心中一动。 邵毅见刘协不再似模似样的喝茶,知道他一定听进去了,继续试探道“不管哪家,若是京城有这样的武力,却不在刘大人的掌握之中,这事儿可不怎么妥当。” 刘协闻言,先瞥了他一眼,随即恢复了喝茶的动作,心中却在思量,这事儿应该从哪里下手来查。 邵毅心中也是暗暗吐槽,这家伙明明已经打算动手了,却还不松口,真是狡诈。 “刘大人你看,这事儿事关卑职舅兄的朋友,如此劳动刘大人着实过意不去。卑职这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要不,卑职让清韵斋专门给刘大人做一个琉璃摆件可好?不知刘大人喜欢什么寓意的?” 刘协这才抬眼,虽然很感兴趣,却没显出多少贪婪。只是想了想,就笑道“其实,这事儿邵校尉说到点子上了,京城如果有不寻常的武力团体,那就应该在侍卫营了解之中。如果这股势力的存在不为侍卫营所致,本官自当查探清楚。刘某先谢过邵校尉送信。” “刘大人言重了,是卑职求到刘大人这里的,刘大人若能帮忙,在下感激不尽。”邵毅连忙欠身致谢。 却听刘协继续说道“至于琉璃摆件……我倒是没有特别想法,就照着你们往常的思路随便做一个吧。毕竟,清韵斋的琉璃摆件,就是想买,也得看有没有机缘。” 邵毅一边在心中狠狠的腹诽,一边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刘大人了,琉璃摆件的事,咱们一定做个好寓意的,刘大人尽管放心。” 刘协的办事效率超高,邵毅许出去的那尊琉璃摆件也异乎寻常的值。 只过了两天,邵毅还在等刘协的回话,同时也和夏梓堂纠集了一干人等待命。准备得到消息之后,随时带人硬闯,把秦仲豪捞出来。 可是他等到的却是侍卫营一个外务人员。 邵毅找刘协帮忙的第三天辰时刚过,一个衣着和样貌都寻常的人在兵马司找到邵毅,告知他统领大人让他过来传信,叫秦仲豪的镖师已经送回秦家,受伤不轻,让他酌情是否请大夫诊治。 邵毅把人打发走,还有些发愣。 他只是请刘协帮忙打听秦仲豪关在何处,刘协只管探查捉拿秦仲豪的是什么人、有无威胁便可。可现在……他怎么如此客气,居然还帮忙把人也救出来了? 琉璃摆件因为出的少,所以很紧俏,但也不足以驱策皇城侍卫统领这么大的人物跑腿吧? 邵毅倒也动了动心思,也许这里面又牵扯到什么别的勾当,才让刘协动手,并顺便救下了秦仲豪。 但对于他和夏梓堂来说,秦仲豪平安才是不容忽视的要务。刘协的事情,不是他们这等外围人员需要考虑的。 当即,他一边找人通知夏梓堂,一边亲自去请擅长外伤的太医,急急赶往秦家。 虽然邵毅跑了一趟太医院,但还是早夏梓堂一步赶到秦家。 这时的秦仲豪虽然还有呼吸,但人已经处于昏迷中。只看浑身的伤,就知道他这两天备受折磨,是否商机脏腑还不清楚,但只是皮肉伤,也足够触目惊心。 秦家寻常百姓之家,看到被皇城侍卫送回的秦仲豪,一家老小已经慌作一团,也在第一时间就请来了大夫。 邵毅带着太医进门,原本的大夫一看来人的衣着,便很自觉的让到一旁。 夏梓堂比邵毅晚两刻钟到,迈着大步跨进房间。看见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兄弟,脸上满是悲切和歉疚。 可是面对秦家老小,他却不能说出内情。这里面毕竟牵扯甚多,秦中豪父母俱在,兄弟三人并未分家,同在一个屋檐下过活。妻儿老小的很多人,一旦有哪个露出口风,牵扯的人就更多了。 最新网址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不打算耗下去了 看着秦家一家老小对他一叠声的感谢,夏梓堂心中更不好受,除了手忙脚乱把几个人一一扶住,竟是说不出话来。 还是邵毅上前劝住了几人“秦兄的伤势要紧,其余事情,咱们以后再说。” 秦父和秦仲豪的两个哥哥连连称是,各自忙碌。 邵毅见不大的房间挤满了人,便扯了扯夏梓堂的衣袖,两人退出房间。 站在秦家院子,他低声劝道“不用担心,太医已经看过,秦兄并未伤及要害,如今昏迷只是因外伤太重,受刑时间太长所致。” 夏梓堂咬了咬牙,沉吟不语。 邵毅很理解夏梓堂的心情,为了给自家妹妹出气,让多年交好的兄弟落到如此境地,内心一定是煎熬且愧疚的。 而且这秦仲豪看起来也的确如夏梓堂所说,人品好、铮铮铁骨,被如此折磨也没让他开口,很让人敬重。 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开解的话都没用,只能等秦仲豪身体能彻底好起来,到时再多做补偿。 “我给四哥带话也算早,怎的我走了趟太医院回来,反倒是你来得迟了?”邵毅问道,把话题转开。 夏梓堂眼中有一丝锋芒闪过,没回答,却说道“刘统领是否告诉你,是从何处找到仲豪的?” “啊?哪家的?来人只是个传话的,话传到便走了。皇城侍卫的规矩你懂的,除了传话内容,多半句也是问不出来的。”邵毅挑眉,他以为,无非就是前几日挨打的那五家之一,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 夏梓堂冷笑“刘太师位于城外的庄子。” 不出邵毅所料。 “四哥怎么知道的?”他问道。这种事如果宣扬开来,那就是刘协所管辖的皇城侍卫和太师府彻底撕破脸了,这就是打刘建那张老脸呢。 但那是太师,三朝老臣的脸,是那么好打的吗? 这种事,就算刘协是皇帝近臣,也不敢随意为之。这件事之所以发生了,只有一个答案皇帝下令了。 “昨天夜间,刘统领派了一队侍卫,把那个庄子一锅端了。庄子里所有人全部缉拿,一个没走脱,消息也未送出。直到刚才,有一队禁卫去刘太师府,大门和后门均有人看守,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夏梓堂说道。 当时,他正带着几个手下在管辖区域巡视,见往来的人和平日不大一样,三三两两的议论着什么,声音也放的很低。 他拦住几个打问,才知道一队禁卫军去了太师府,大门和后街也被禁卫军看住,寻常人不得靠近。 他特意派倚风快马去太师府所在街巷探问,正巧禁卫军一个带兵的小头目和夏梓堂相熟,才打听来确切消息。 邵毅心下惊疑,追问道“又是皇城侍卫、又是禁卫军出动,想来不是因为太师府对一个寻常百姓用私刑吧?”若真是这样,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具体原因夏梓堂也不清楚,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倒是没问出来,不过,绝不可能因为仲豪。”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不管秦仲豪,还是他夏梓堂,亦或是邵毅,绝不可能有这种面子能撼动太师府。 邵毅也这么认为,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事,他感觉自己有点呆不住了,“四哥你在这守着,一会儿送太医回太医院,我去找刘统领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就要招呼修远牵马,却被夏梓堂拦住“事关太师府,既然办事的禁卫军都不知原由,那就是机密。你还是不要问了,事后看情形再打听吧。” 他有些担忧,秦仲豪的为人和日常行事他是知道的,不管太师府有什么犯禁的勾当,应该和秦仲豪没关系。这就是个引子,侍卫营的人在查找过程中大约是发现了什么。 但事情终究是因查找他而起的,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如今,邵毅再巴巴的跑去打听,不要再被人误会了去。 邵毅却不以为然“没事,毕竟托刘统领找秦兄的人是我,事情有了着落,过去打个招呼是人之常情。他若愿意多说,我就多听两句,不愿意我再回来便是。” 询问的结果如邵毅所料,刘协不愿多说。 “我也是奉命行事,邵校尉若是想知道更多,不妨去问皇上。”刘协一句话就把他推给了皇帝。 这在邵毅的意料之中,虽然刘协正在查的很多隐匿事件都是他提供的初始信息,但以他的谨慎,没有皇帝准许,他绝不会随便透露侍卫营的任何公事。 “刘大人以为我该不该去问皇上?”邵毅试探。他能感觉到刘协对他不错,或者因为他们之间有共同的秘密,也或者只是因为皇帝目前还是把他当侄儿看待的。 反正,刘协不会害他就是了。 “想问就问问呗。就算皇上不愿告诉你,想来也不会因这种事把你如何了。”刘协的语气很不经意。也就是说,这事儿应该不算什么秘密,大概不久就会公开。 邵毅从善如流“多些刘大人提点,我这就去问问,不然这心提的,吃不下睡不着的,日子可艰难了。” 刘协给了他一个白眼,显然一百个不相信。 在邵毅提出告辞时,刘协把他叫住了“东溪的事查的怎样了?我那两架望远镜什么时候还?”他那可是占着正经配额的,拿走两架,那就实实在在的缺两架,办起事来很不凑手呢。 这个邵毅也不很确定“大约快了吧?莫叔办事很麻利的,没讯息传来,事情应该如常进行。” 刘协点点头“那行,望远镜是紧要之物,必要时让人去催催。” 邵毅答应,又再次谢过刘协通融。看看时辰,琢磨着应该散朝了,便赶去皇宫试试运气如何。 皇帝没见他,但知道他是为何事而来,派了孙从山出来。 孙从山在皇宫的影响力不是盖的,只挥了挥手,大小太监就退避三舍。 “刘太师和成郡王是一路的,皇上不打算和成郡王耗下去,要渐渐收网了。”孙从山说的很简单。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恩典 邵毅听了孙从山的话,好半天没醒过神来。 皇帝自从在他这里得知成郡王有问题,就让刘协把事情都盘接过去了。 刘协的手段和他掌控的皇宫侍卫,比襄郡王给他留下的护卫可强太多了。可是,这都两年多了,成郡王那里一切如常,朝堂上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明知道有一个谋逆的人伺机在侧,却一直放在那里,看着好玩儿吗?对这事儿,邵毅是真心不明白。 可事情已经交给刘协,谋逆又是敏感的事情,他着实不便多问,更不知道皇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结果,这么长时间没一点儿动静,却借着一个小小镖师失踪。。忽然就动手了,这啥情况? “这个……”邵毅往两人身周看了看,看守皇城的禁卫和内侍,刚才被孙从山那一眼看的都躲得出去老远。 他压低声音,困惑问道,“孙公公能否告知,怎么选了这个时候,又是用的这种理由?”已经准备了两年,如果证据确凿,不是应该一网打尽以除后患吗? 他从秦家出来,然后又去了趟侍卫营,这一路走来,虽然见到不少人神色有异,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但议论对象只限于太师府,并未牵扯别的什么人,打击的范围很有限啊。 孙从山的声音也低了不少“大约是不想引起太大的动荡,打算相对平静的把此事解决了?” 说着还特意给了邵毅一个眼神。 邵毅明白。。孙从山说的好像这是他自己的猜测,而事实上,这就是皇帝的打算。 认真想来,这么做的确算是稳妥之举。在成郡王不知内里的情况下,一步步把他的羽翼拔除,再限制他的势力发展。也许用不了很长时间,他就会成为孤家寡人。 到那时,不过一个郡王,还不是由着皇帝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哦,在下明白了。”邵毅说着,给孙公公行了一礼,“劳烦孙公公特意出来相告,在下这厢谢过。” 孙从山连忙扶住他,心情大好,笑吟吟的说道“是陛下吩咐杂家给邵校尉说一声,邵校尉这件事儿办的不错,陛下很满意。” “办的不错?”什么事儿?邵毅疑惑。衣布衣出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策划暴打刘世禄那几个官员吗? 孙从山笑而不语。 他这笑容绝对是发自内心,这小子不知道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从少时一路走来,在京城横冲直撞,多少人想把他收拾了,却一次没成功过。 这两年倒是好了,喜欢上夏家女子,打算走正途,却依然鸿运当头。 帮忙夏氏做生意,居然也能发现成郡王隐藏很深的谋逆之举。 这都过去两年多了,每每提起这事儿,皇帝对邵毅都是赞不绝口。可以说,如果没有邵毅,成郡王不知道会潜伏多久。 还有前不久发现的李寡妇,更是让皇帝心有余悸。这种事,防不胜防啊,若没人发觉,再过五六年,一个身家清白、豆蔻年华的美貌女子送进皇宫……可怕!…, 还有这次,因私怨找几个官员的麻烦,居然就能顺手把一个机会送到皇帝手中。这运气,还有比这小子更好的吗? 作为成郡王的有力支持者,刘太师府中居然养了强力武士。这么好的机会,不拿他开刀,又去找谁? 邵毅几乎每做一件事都能做到皇帝的心坎上,让皇帝熨帖之至。这个不记名的皇家子弟,前途远大呢。 如此看来,他这不记名,比那几家生长于王府的子孙可强太多了。皇室子弟,那就是被朝廷好吃好喝养费了的主儿,可没什么将来。 邵毅感受着孙从山的浓浓善意,再想想皇帝亲自派大内总管来给他传话,看来皇帝对他满意的厉害啊。 按说这么好的机会,正好面见皇帝,向他讨要个恩典什么的才好。怎奈人家压根就没打算见他,哎,好事总难成双啊。 “皇上应该心情不错?”邵毅问道。。很不甘心失去这个机会。 “是啊。”孙从山继续笑吟吟。 得,这又是一个什么也问不出来的主。邵毅无奈,“那我过几天再来给皇上请安。” 说完,拱拱手就要告退,孙从山这才再次开口“皇上说了,你和夏家姑奶奶这些日子闹的也太不像话了。短时间内,夏四姑奶奶还得在作坊行走做事,邵校尉也少不了去作坊接触,着实有伤风化。” 邵毅当时就不乐意了“这我可得对圣上解释清楚,什么叫闹得不像话?这是我们闹的吗?还有,什么叫有伤风化?就算我想,晏清他也不答应啊。”看他那神情,好像受了天大委屈,很有些急眼的样子。 他提早把亲事定下来,那是为了他们以后接触更方便一些。哪知道会适得其反。。连皇帝都插手,表示反对了。 “众口铄金啊。”孙从山的语气甚是沉重,把邵毅听的心下更是一凉。 “孙公公您就给我个实话,到底怎么回事?总不是皇上会管这种事,以后不允许我和晏清见面吧?”这不是要命吗? 孙从山见好就收,笑道“早先皇后宫中的一个宫女苏巧,如今还没有着落。你这就回去告知夏家,就这一两日,苏巧会带着两个宫女去夏家。以后,他就在夏四姑奶奶身边伺候了。” “不,不用了吧?晏清和我家,那个,我们身份低微,这个很有压力的。”邵毅大惊,说话都结巴了。弄这么一尊大神过来,她家晏清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要不。衣布衣出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暂时的,我就先不去作坊好了。”这句话是咬着后槽牙说的,心里那个痛惜啊。 孙从山立即端正了面色,说道“这是圣上的恩赐,别家做梦都讨不到呢。” “是是是,我明白。问题是,晏清她不喜欢受束缚,这个是天性,还是不扼杀好吧?”邵毅都快哭了。这要是恩典的话,那他还是不要了。 就这怂样儿,孙从山都想上去踹他一脚了,“想什么呢,这是皇上给夏四姑奶奶撑场面,有皇宫中派出的下人随侍身边,自然能让乱嚼舌根的人闭嘴。四姑奶奶日常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苏巧又不是个跋扈性情,服侍哪个主子,自然就以哪个主子的意志为先。难道你以为圣上还有那等闲心,会给你们夫妇身边埋一个眼线不成?” 孙从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万一呢,万一这就是皇帝派来他身边卧底的呢?邵毅好半天都还皱着脸,万分的愁绪难解。, liulianjghua00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夏梓堂的反应 邵毅上一世走的路和此生不一样,从不知道有苏巧这么个人,她是不是好性情谁能保证?如果不是个好的,难道还能退回去不成? “要不,我去见见陛下吧?您不是也说了,我这次功劳很大,我去求求陛下,能不能把恩典换一下。”邵毅努力争取着。 孙从山则斜着他,见过不知死的,却没见过这么不知死的。 皇上的恩典,那是能随便换的吗?别说皇上是真的为他二人着想,不愿夏氏一个女子被人随意泼脏水,这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就是真的龙颜大怒,想要降罪于谁,获罪的人也得磕头谢恩。 “行了行了,咱家事还多着呢,想来你那里事情也不少,这就走吧。”话音未落,孙从山已经转身了,一甩拂尘,利落的走了。 邵毅看着孙从山迈着和年龄不符的步子绝尘而去,满心无奈。再看看左右偷瞄着他的禁卫和太监,悻悻的也离开了。 回到兵马司,一遇到夏梓堂,他就被扯到无人处。 “可打听出什么,怎么回事啊?”夏梓堂问道。 邵毅情绪依然不高,蔫蔫说道“刘统领追查秦兄失踪线索,查到太师府豢养了近六十名顶级武士。就这些,再多的,他们就谁也不肯说了。” 夏梓堂倒抽一口凉气,六十名顶级武士?这可真有点过了。 寻常大族请护院,懂拳脚的当然有,但还是以硕壮一些的青壮男子为主。顶级武士可就稀有了,一家都不见得能有一个。 可刘太师居然悄悄养了这么多,他想干什么? “养这么多武士?太师这是什么意思……”夏梓堂把声音放得很低,似乎自己听到,都觉得违禁。 六十个顶级武士,若是遇到机会,筹划得当,那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邵毅摊了摊手“是啊,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么一股强劲的势力,不为人知的盘踞在京城,也难怪皇上会大动干戈。” “这些都是皇上对你说的?”夏梓堂继续问道。事情还未明了,皇上就把这样的事情告诉邵毅,这么信任这小子吗? 邵毅被他这一问,心中的愁绪立即涌上来,愤然说道“哪有?我根本就没见到皇上,连皇宫都没进去呢。是孙公公出来给我说了个大概。” 他在回来的路上也想明白了,孙从山亲自出来,绝不是为了给他解惑。而是要告知他,宫中马上会给晏清身边派来三个宫女。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晏清的日子,还有他们夫妇以后的日子,就要在这三个宫女的注视之下过了。 这和皇帝看着他们有什么区别?心塞的不行啊。 “怎么啦?看起来皇上挺重视你啊,传话都是派孙公公亲自出来。”夏梓堂看出他脸色不好。 邵毅更郁闷了“孙公公亲自出来不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主要是替皇上传话,为了表彰咱们这件事做的不错……”。 “啊?哪件事做的不错?”夏梓堂惊讶的打断了邵毅,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吧?显然,这已经超出夏梓堂的认知标准。 邵毅斜他一眼,用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说道“还能是什么事儿?暴打刘世禄五人啊。若是没这档子事儿,太师府哪能找到秦兄?刘协又怎会查出太师府居然养了一支如此精锐的武力?” 夏梓堂明白了些,但依然无法理解,如此违反朝廷律法、殴打朝廷官员,居然也能被皇上褒奖?他心中原本已经替很多人降了一档的底线,这次再降一档。 “哦,皇上要表彰了,还有呢?你接着说。”夏梓堂催促。 邵毅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退开一个身位。他超级怀疑,夏梓堂会因为自家妹子以后过得不开心,再揪着他认真切磋几场。 “皇上考虑到晏清需要在作坊做事,也免不了和我接触,难免会被人说长道短。鉴于咱们办事不错,要派一个曾在皇后宫中伺候过的宫女去夏家,以后就随在晏清身边。” 邵毅再退半步,补充道,“对了,这个宫女姓苏,叫苏巧,同时来的还有两个小宫女。” 和他想的不一样,夏梓堂完全没有表现出要爆发的情绪,反而瞪大了眼睛“伺候过皇后娘娘的……这,不好吧?” “谁说不是呢。”邵毅痛心疾首的表示,“但是我试过了,很努力的试过,推不掉。” 夏梓堂不悦“推什么推?这是多大的恩典啊?有皇宫派出的宫女随侍,以后谁还敢对晏清乱嚼舌根?哼!” 这气势,立即就变得耀武扬威了有木有! 这,啥情况?邵毅立即就懵了“这个,身边有宫中派出来的人,日常生活多有不便吧?” 结果,他又收到夏梓堂一个白眼“有什么不便的?这位苏姑姑跟随晏清,就是为了让她更理所当然的去作坊做事。有这个就行,别的无所谓,晏清一定不会在意。” 邵毅瞪着夏梓堂,着实没想到同样的事,理解起来会如此大相径庭。 “行了,今日散衙,我和四哥一起回去,把此事当面告知伯父。” 虽然这事儿已没有回转的余地,但好歹也听听岳父大人的意见。 夏珂的反应比夏梓堂还要淡然。 邵毅和夏梓堂在外院待客厅等到夏珂回来,先被一道严厉的视线划过。 两人都夹着尾巴做人,唯唯诺诺把人迎进来,在上位坐定。又看着小厮端茶上来,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夏珂喝了口茶,颇为无奈的说道“你二人闹出的事情,这下子,闹大了吧?” 夏梓堂哼哼两声,也不知想表达什么意思。邵毅则干脆什么都没说,低眉顺眼做认错状。 “说吧,还有什么事?”夏珂问道。 这件事他之前是当做不知的,刘世禄那五人行事的确让人不齿。只要儿子和邵毅筹划周密,做也就做了,他不是刻板教条的人。 可现在的情形,这件事明显超出他二人预计的。这是刘协查出太师府豢养了不该有的武力,若这股武力原本就是朝廷允许存在的,或者他们触碰道别的机密事务,他二人这就是往人刀口上撞了。 这才是他心惊且不悦的地方。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章 你在怕什么? 夏梓堂自小调皮,早已应付惯了父亲的严厉,刚才哼哼的那两声,也是往日犯了抵赖不掉的错处之后一贯的应对之法。 这时见夏珂转火,显然在问邵毅今天来做什么。他立即碰了碰邵毅的手肘,示意他赶紧答话。 邵毅瞥了他一眼,很为他这份不仗义不齿。枉他费了那么多口舌、事无巨细的把事情说给他听。 “是这样……”邵毅娓娓道来。 要说人家夏珂的养气功夫,那是真的好。除了听邵毅复述皇帝夸奖他二人这事做的不错时,眉心略跳了跳,其余就一点情绪流露都没有了。 直到邵毅说完,才问道“我听着,你对宫中派来宫女很有些抵触?” 邵毅颓然说道“是啊,这样一来,以后咱们府中的大小事务,那就都在皇上的视线中了……”他看了夏梓堂一眼,把皇帝派眼线的话咽了回去,简单说道,“晏清也会多有不便。” 夏珂并没有避开夏梓堂的意思,说道“你在怕什么?晏清的玻璃生意做得很大,如今时日尚浅,还不能和那些大商贾相比。但若有积累,十年八年、乃至三十年五十年,你们掌握的财富将极为可观。如此,若你们身边真有皇宫的眼线,倒是给了你们时时证明清白的机会,也能让你们安然过接下去的日子。” “这个……”邵毅略显窘迫,是啊,他怕什么?只要他和晏清心中磊落,就算皇帝派来眼线又能怎样? 枉他多活出去二十年,这么简单的事居然看不明白。 夏珂想到这位苏宫女的性格,说道“只希望这位苏巧是个好性情的,能和晏清合得来才好。” 如今在平阳郡掌管整个南部玻璃生意的大管事白先生,就是宫中出来的,和自家女儿相处极好。 想来这位苏巧是皇帝派出来的,她的所作所为,也间接代表了皇宫的颜面,应该是个好性情的。 邵毅来此的目的说清楚,夏梓堂就迫不及待问起太师刘建“父亲,中书省可有太师府的消息,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一提起这个,夏珂的脸便沉了几分“还好承安处理此事比较得当,直接找了刘统领。否则,若真被你们探知秦仲豪关押在哪里,再去搭救,你们可想过后果?” 他们虽不至于被打杀在那里,却也会冠以私闯民宅的罪名,甚至做个假象栽赃杀人越货都可以。之后送交官府……兵马司五品、六品武职官员,在大牢里走上一遭,哪里还有什么大好前程?能保住如今的职位就不错了。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已经议亲敲定的女婿,夏珂深深觉得,这俩还是欠经验“连对手的根底都没打探清楚,就贸然出手。你们年纪不小了,还在兵马司担着不低的官职,行事却如此鲁莽!” 夏梓堂立即苦了脸,邵毅则态度极好“伯父教训的是,我们今早得知此事,也都捏了把汗,很是为自己计划的不周密汗颜。伯父放心,我和四哥日后行事自当以此为戒,一定谨慎处之。” 夏梓堂一边听,一边暗地里吐槽。这厮竟如此油滑,他哪里有过反省嘛?还说什么都捏了把汗,汗在哪呢? 居然给父亲说日后行事,看来这小子劣习不改,从来也没想过把他那纨绔习气彻底改掉吧? 他见夏珂脸色缓和下来,重新问起刚才的话题“父亲给我们说说太师府的事情呗。”这可是他第一次做暗地里的勾当,密谋时就处于兴奋状态,这是更是如此,对于后果很感兴趣。 邵毅对此则不太感兴趣,既然皇帝打算用最小的动荡,打掉成郡王的势力。刘建这里就不会处置的太过严厉。 如果把刘建以及太师府主要管事全部羁押,严刑拷问,万一不小心把成郡王的事情捅出来。那时,想不动荡都不行了。 果然,夏珂给他二人说的也是这种情况。 “禁卫军派驻太师府,把太师府以及名下所有产业全部看管了。但刘太师是三朝老臣,与朝廷社稷有功,皇上并未太过为难于他,只让他上折子自辩。” “哦,果然这样啊。”夏梓堂恍然,“皇上这是不想大动干戈了吧?不过,既然事情已经闹到这种程度,太师府前程堪忧啊。” 夏珂对于儿子能有这种认知很是欣慰。 现在不少人都持这种看法,如果皇上想给刘建留余地,就不会如此落他面子,先派人把城外的庄子打掉,又让禁卫军控制了太师府,这之后才让太师上折子。 这其实就是皇帝的态度,在没查到刘建图谋不轨的确凿证据之前,皇帝不想大张旗鼓的把这个三朝元老置于死地。 但是,朝廷官员私下养这么多顶级武士的行径,却也是皇权忌讳的。就算皇帝给了他自辩的机会,太师府也逃不过革职、抄家的命运。 经过一天的发酵,第二天,刘建私下豢养顶级武士的事情也传开了。 成郡王比京城中任何人都早的得知了此事,如果不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差点儿就要掀桌子骂娘了。 即使有这个原因,成郡王说话也很不客气“他脑袋里装的是脑子吗?不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吗?为了诋毁一个做生意的女子,去参合散步谣言的事情,不丢人啊?” 成郡王气急败坏,如今他所归拢的下属,刘建是身份最高的。他以为,那些从各个地方搜罗来的武人,养在刘建庄子上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没把那个会赚银子的女人娶回家,就肆意诋毁邵毅和夏氏女泄愤。 结果呢?不但太师府大老爷被人当街暴打,还敢动用他的人做打手,把那个不知所谓的小镖师捉了去,引出了刘协。 时间如此紧迫,他根本顾不上筹谋策划后手。如果不是知道皇帝让刘建上折子自辩,他现在怕是已经在逃亡的路上了。 即使这样,他也没彻底打消逃亡的念头,车马已经在城外某个僻静处随时等待奔逃,他府里的地道也处于随时启用状态。 成郡王的书房中,姜翰文听着成郡王的怒骂,心中对刘建也极为失望,但作为幕僚,他还是劝道“太师他自己会衡量清楚的,养几十个武士彰显太师府的武力,和谋逆大罪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王爷放心,他的口风关系着刘家阖府几百口人的性命,他比咱们更加慎重。上折子自辩而已,他又不是傻的,哪里会和盘托出?”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逃过一劫 姜翰文说的这些,成郡王当然知道,否则他还怎么会继续留在京城。这两年本就难以打开的局面,几乎让他失去了那份飘逸洒脱,日渐暴躁起来。 而这次,更是把以前就培植起来的两大助力也丢了,这怎么能让他安心。 “不能再这样了,”成郡王似乎下了决心,狠声说道,“现在就开始筹划,看什么时候能找到机会,提前动手吧。” 姜翰文大惊,这是要提前谋害皇帝了吗?可是,时机不成熟啊。不仅仅是不成熟,甚至连时机都没有。 “王爷,咱们目前还没有动手的实力,如今更是失去了刘太师和几十个顶级死士。现在动手的话,连两成的机会都没有。” “那怎么办?!”成郡王情绪几近崩溃,眼睛里凶光毕露,哪里还有什么名士风范,“若是咱们的筹划还能像之前那样顺利推进,当然可以等最好的机会。可是如今的状况,什么时候才能配置起你说的实力?!” 以前,他看好的人、打算扶持的人,通过柴茂、刘建等人运作,或者由成郡王出银子资助,让他们自己花钱疏通,总能谋求到想要的职位。 可这两年,竟是一点这样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论资排辈、本该升职的官员,都会因各种原因被搁置下来。无论是刘建推荐,还是使银子通融,都没进展。 不但如此,甚至有几个成郡王看好的年轻才俊,不知是何原因,居然被调离重要部门,任了闲职。 这两年,成郡王感觉自己已经在殚精竭虑的谋算,却不见丝毫成效。这种状况,经常会让他升起深深地无望感。 而刘建的太师府被禁卫军控制,差点让他失了方寸。就算现在回过神来,这件事也在提醒他,他头顶悬了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刀。 姜翰文看着出于焦躁状态的成郡王,想到这两年形势的不顺,很能理解成郡王的心情。 但若近期起事的话,不但谋害皇帝的机会很难找,就算皇帝真的如愿死掉,以他们现在所掌控的兵力,也难以控制京城。 认真算下来,成郡王实际可以控制的兵力,不及靖王的一半。 皇帝若是身死,靖王于乱局之中振臂一呼,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继位者,又能给他招来更多的拥护者。 而燕王年幼,远远不足以成为靖王的对手。没有乱局,没有鹬蚌相争的局面,成郡王哪里有机会问鼎皇位? 姜翰文把这番思虑说给成郡王听,再劝道“王爷难道忘了,早之前,您的计划便是如此,利用靖王和燕王的皇位之争,王爷于混乱中取利。如今燕王年幼,目前看来,只有夏珂和邵毅是皇帝替燕王物色的班底。他二人不但未成气候,说不定还未得到皇帝的托付。若皇帝这时候猝亡,那就是靖王独大,哪里有什么乱局给王爷制造机会?” 这种情况下,成郡王名不正、言不顺,拿什么去和靖王争夺皇位? 成郡王也是这些年路子走得顺,并未遇到过艰难。这两年培植势力受挫之际,又被皇帝狠狠搞掉了两大助力,这才急躁起来。 这时听到姜翰文的分析,才略定了定神,想了想当前局势,转而说道“宫中的钱娇娇和邓弱柳是怎么回事?样貌、仪态都有,怎么就入不了皇帝的眼?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诞下皇子?” 没有可支持的皇子,他就无法角逐皇位。 那两个女子容貌美丽、身段儿婀娜,仪态也是经过悉心教导的。奈何不是从小培养,才情方面实在拿不出手。进宫两年多,一个钱常在、一个邓答应。 钱娇娇好歹在初进宫时被皇帝相中,侍寝过几次,得了个常在的册封。邓弱柳进宫之后,就只有个答应的名儿,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过。 距离她们替皇帝生下皇子,甚至谋杀皇帝,真是相距太远了。 成郡王这句话本来只是抱怨,听在姜翰文耳中,却让他心思一动,“要不,咱们的计划如常进行,王爷您想办法交好燕王,暂且支持他为储君。当然,这个只是备用方案,以备无奈之下的选择,您看如何?” “这个……”成郡王听到这个提议,也是兴奋了一下,随即就摇头了,“办法倒是不错,但也得有人能接近燕王才行。” 太子去世也有几年了,燕王连皇家子弟的正常人情来往都不参与。前太子妃也是低调谨慎,似乎从未想过燕王是否有资格继承皇位,只带着儿子深居燕王府。 他不过是个堂叔祖的身份,又哪里能上门找一个小毛孩子套近乎? 姜翰文却说道“皇上既然已经给燕王找伴读了,想来他深居简出的日子不会太长。王爷可以在一些场合表示一下支持正统的态度,为以后做个铺垫。” 成郡王沉吟片刻,还是点头了,却也没彻底放弃自己的想法,“这些都可以着手去做,还有宫中,再往进送些银子,给钱娇娇和邓弱柳寻些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若她们能得宠,自是最好。 还有,宁国公的孙子不是和夏家长孙一起陪燕王读书吗?从现在开始,找人宣扬皇位正统的重要性,让宁国公认定燕王才是正统的皇位继位者。等到钱娇娇二人有了机会,就可以早一步动手,让朝中一干武将和靖王厮杀便可。” 襄郡王还是没放弃提早动手的打算,太师府被禁卫军控制,这事儿让他有了紧迫感,刘建是三朝老臣,皇帝对他没多做怀疑。 但是,若类似事件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只怕府中一干男丁早就被刘协押进侍卫营大牢了。侍卫营的手段,一通刑讯下来,怕是什么都招了。 那时,他哪里还有什么九五之尊、天下之主的尊贵,抄家灭门倒是一定会有的。 ………… 刘建虽然在朝时间足够长,但多年来的养尊处优,早让他失去了勇气。在禁卫军不由分说看守太师府各门,不允许有人进出时,他就慌了。 之后再听宫中内侍传皇帝口谕,责问他私养武士意欲何为时,差点儿瘫在地上。 好在皇帝接下来还有话,让他上折子自辩,他这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和成郡王勾结谋逆的事情并未败露。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很扯的解释 和姜翰文估计的一样,刘建虽然已经没有了勇气,但作为三朝老臣,对祸事来临之后利弊的权衡却是有的,无论如何,他都会竭力把这件事拦在自己身上。 没摊上谋逆大罪是意外中的意外,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至于被灭门。但是,在京城私藏几十名精锐武士,却也绝对不是小事。 所以,皇帝知道此事立即就怒火中烧了吧?刘建战战兢兢的想着,所以,才会没有责问他、没有知会他,就让刘协把那个庄子端掉了。 对于庄子上的五十多个武士,刘建知道的很清楚,那是成郡王准备的一把利剑,可以切割任何阻碍的利剑。强如侍卫营,也绝不可能轻松拿下那五十多个人。 刘建完全能想象到侍卫营精锐折损之后,皇帝的震怒。 现在,只能用他的自辩折子和他的态度,来给自己和一家老小争得生机了。 这时,他一点儿没想过依靠成郡王替他周旋,只是在心里祈祷,成郡王和他的部属,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冒头。让他孤零零的承担此事,才是最最安全的。 不用人催促,刘建就把阖府上下的惶恐和愁云放在一旁,在当天傍晚,百般斟酌的写了折子,好言央告禁卫即刻送进皇宫。之后又被转出,交到阁部。 阁部四个老臣同样不知道刘建犯事的内幕,但他们有政治经验和敏锐啊,只从刘协的果断就能看出皇帝的态度。 而且这件事本身也很严重,几十个功夫高强的武士隐匿在京城外,不管怎么看,这事儿都很严重。 他们身处阁部,清楚知道那天晚上是刘协亲自出手,先带了三十名侍卫高手对庄子进行突袭。 随后三百名侍卫高手,分五次、每次六十人冲进战局,用源源不断的援兵,不断打击那庄子里武士的意志,直到他们对前路无望,就地自裁,这场以多打少的突袭才算结束。 为此,侍卫营付出了三死、八十余人负伤的代价。 可想而知,城外庄子上隐匿着这样一直武力,如果是他们的敌对方,这将是如何的恐怖。 别说谋算哪个大臣,就是趁着皇帝出城巡视或者狩猎,突然发动袭击,很可能会得手。 正是鉴于事件严重,在皇帝责令刘建上折自辩之后,何守礼等人就在等折子送来。 此等恶劣事件,皇帝允许刘建自辩,他有保住脑袋的机会就不错了,折子一定不敢拖延,很可能随时写好,随时就送来了。 虽然此刻已是散衙时间,何守礼四人很有默契的谁都没走,而是留在阁部议论刘建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 待到从皇宫转过来的自辩折子送上,四人挨个看过,都是大眼瞪小眼的无语。 刘建给出的解释很扯这两年,他觉得自己年岁渐高,已经无法在朝堂上拥有显赫地位,而自家子孙又没一个能撑起家门的,然后他就脑抽了。为了让自己有一个虚幻的强大假象,凡见到强有力的武士,便积极招揽。这些武士有互相交好、还有知道哪里有武艺高超的人,也有介绍。于是,这两年就被他招揽了这么多。 最后,刘建泣血请罪是他老糊涂了,只顾自己虚荣,纠集了如此多武力高强之人,其中不乏恶徒和江洋大盗。而他竟然糊涂到相信他们会弃恶从善,以至于他们面对朝廷缉拿还敢反抗。作为一个多年食朝廷俸禄的老臣,他愧对皇上、愧对朝廷,甘愿伏法。 何守礼等四人之前做过很多猜测,却都没法儿解释刘建做这种事的原因。这时看了刘建的折子,四人依然觉得这理由匪夷所思。 但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才算勉强说过得去。 至于养这么一队人打算祸害某个仇家,或者刺杀皇帝,这些也只是说说而已。 养这么大一股武力在京城谋害仇家,无异于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起兵祸乱朝纲,所担风险极大。 至于刺杀皇帝那就更扯了,他一个将将过气的太师,跟皇帝任何一位皇子都没有瓜葛,就算死十个皇帝,与他也没半分好处。……呸呸呸!什么死十个皇帝,他们也是被刘建这白痴行径传染了,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也敢有,简直也是找死了! 四人商议一番,最后取得共识,目前看来,只能刘建这个解释算说得过去。 只不过,解释是有了,危害和罪责也逃不掉了。抵抗朝廷缉捕给给侍卫营精锐造成损伤,那可是皇城侍卫,精锐之中的精锐,就这么折进去三个,罪过大了啊。这还不算受伤的侍卫,他们伤愈之后是否还能如常当差。 再有就是私自豢养强力武士,这绝对是朝廷和皇权的大忌,怎么也圆不过去。 “嗯,那就这样吧。各位回去都理一理自己的思路,明日早朝议事时,拿出自己的意见。咱……唉,这就回吧。”何守礼叹了口气,当先起身,看了看外面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三朝老臣啊,就这么完了。 展康文跟着起身“这不是小事,咱们也回去写个条陈吧,重视一些。” 刘敏和高启纷纷附和,不但要写条陈,还得写的痛心疾首、战战兢兢一些,一定要让皇帝知道,他们绝不会有这种行径和想法。还要和这件事划清界限,不能引得皇帝疑神疑鬼,去查探所有朝臣的府邸和庄子。 但凡是朝廷重臣,做官多年,难免有些不好示人的事情,若真被刘协派人一一查探,虽然不至于个个获罪,但尴尬却是大部分府邸都会有的。 好像为了应验人走茶凉的说法,第二天早朝,正常程序走过,刘建的自辩折子便被甩了出来。 昨天一早太师府的进出被禁卫军掌管,只过了一天时间,朝臣们便明白了这件事的利害和风险。 阁部由何守礼出面,把侍卫营清剿刘家庄子武士的过程大概分说一遍,又通读了刘建的自辩折子。 然后就是阁部其他三位辅臣出列,分别亮明自己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豢养私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力量惊人,理当以朝廷律法论处。 这就是说,不管刘建在这件事情上是否存有恶意,也不论他是当朝一品、还是三朝老臣,依照律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到哪儿说理去 阁部四位辅臣往大殿中央这么一站,罕见的保持了同样态度,更是让朝臣把握到这件事的严重。 皇帝安坐于上位,听四位辅臣各自表态,视线往分列两旁的大臣身上一一扫过,把一众大臣看的心惊不已。 当即就有人站出来附议,然后就是其余人,一个接一个的出列,不管义愤填膺还是痛心疾首,表达的都是同样态度此风不可长,当依律严惩。 最后还是皇帝网开一面,念在刘建辛劳一生,年事已高,可以免除牢狱之灾,但刘氏一族中,所有担任朝廷官职的男丁全部革职,抄没家产,朝廷与刘家老少路资返回原籍。 虽然很多人已经对此有了预估,而且皇帝这是真的网开一面。但太师府刘家人丁兴旺,儿子、孙子、外带家眷,人口众多。抄没家产、遣返原籍,没有银钱家产傍身,这么多张嘴回去之后吃什么? 这件事没波及旁人,皇帝也没大发雷霆,但这样的结果,依然让众朝臣心有余悸。 早朝一散,领命的官员就带领禁卫兵士前往太师府抄家。 刘家现如今已经是在勉力维持,抄家倒是没抄出多少与太师府繁华相匹配的财物,但闹出的声势却很大。 各种人或远或近,看着显赫了几十年的太师府,若天之前还繁花似锦,只过了一天,就落得如此地步,都发着各自的议论,说什么的都有。 各种消息、各种议论交错复杂,可是,在京城上层圈子,却在传着一个很统一的版本刘家庄子之所以被侍卫营注意到,是因为刘家捉了一个镖师。至于原因,呵呵,大家都知道的,不就是因为之前那幢惊马事件吗? 惊马事件的起因呢? 这还用说吗?不就是因为之前觊觎乌金石利益,找各种理由上折子,想把邵毅的采矿资格搞掉,还有这些天邵夏两家亲事,引得一些人家嫉恨,不住的散布谣言吗? 这个认知立即让很多人开始重新审视邵毅和清韵斋,尤其在这些事情上暗地里搞风搞雨的,此时都有些冒汗了,心中万分惶恐自己之前做的事情。 刘建豢养那么多武士是错了,但若不是撞到邵毅手里,大约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发现,若再过些日子,刘建幡然醒悟此事不多,说不定就把那些武士遣散了呢? 反正邵毅这小子着实不好招惹,之前是混不吝的不好惹,如今走了正途,撞到他这里,依然讨不搞好处。 乌金石的好处是没想望了,夏氏女的亲事就更不用说了,既然和邵毅订了亲,还有哪家敢肖想的?若再被邵毅盯上,谁知道自家会闹出什么不可言明的事情来? 这家伙太可怕! 就在很多人都在思量,庞然大物般的太师府在和邵毅的碰撞中轰然倒掉,这里面还有多少潜在信息量的时候,又有消息传出,宫中派出一个大宫女前往夏家,同时派出的还有两个小宫女,以后就随侍夏氏女身边,规范她的言行举止。 这无异于又是一个大的震动,那些暗中算计邵毅,在邵毅和夏晏清亲事上搅风搅雨的人,地位最高的当属太师刘建。 可结果呢,太师府轰然倒掉,荡起的尘埃还浮在半空未曾落下,宫中居然专门为夏氏女遣出宫女,要在他身边随侍。 这哪里是宫中派出的宫女,能在非遣散宫女时期派出宫女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然后再打听那宫女来路时,就更让人大跌下巴了……这位已经是苏姑姑的宫女,曾在皇后宫中侍奉过,虽不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但能在皇后宫中常年伺候的,身份自然比别的地方的宫女高上一筹。 夏氏到底哪里入了皇帝的眼了?距离上次又是表彰圣旨,又是御赐匾额的,这才过了多长时间?恩典就又到了? 邵毅和夏晏清的这种运气、这种恩典,密集得让抓狂。 如果可以,不但上次那些搅风搅雨的人嫉恨的快疯了,那些原本没什么恩怨的,这时也满心郁闷,运气好这么重要吗?若真如此,大家的努力有算什么? 这这这,到哪儿说理去啊!!! 别说以后没人再敢乱嚼夏晏清的舌根,就是现在,当人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连吐槽都深深埋在心里,等着回家关起门,再悄悄和家里最亲近的人念叨几句,哪里还有人敢在外面非议?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可就是对皇宫、对皇帝、先皇后的质疑和不敬了,同时也是嫌自己命长呢。 ………… 夏晏清这边,自从知道皇宫会派宫女过来,她就被夏珂勒令,在那位苏姑姑来之前,她每天上午都得在家候着,以示对皇家的敬重。 不知这位苏姑姑是信人,还是皇帝、亦或是大总管孙从山做事利落,夏晏清只在家候了一个上午,第二哥上午的辰时末,这位苏巧苏姑姑就带着两个小宫女来了,乘坐的是有宫中标志的马车。 这两天的夏家,不但夏晏清在家候着,夏家门房也是绷紧了神经,大冬天的,几个看门的小厮换着班儿的在街口张望。 今天远远看见有皇宫标志的马车冲着他们府上驶来,立即转身,一溜烟儿的跑回来报信。 以姜夫人为首的婆媳三人,外带夏晏清,带着管家和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把宫中来人迎进客厅。 送人的是孙从山的徒弟小刘公公,算是熟人,曾在窑场和夏晏清见过几次。 这次的差事虽然是皇帝吩咐,却并不牵扯圣旨或者口谕,所以没有那么多规矩,两相见礼之后,小刘公公也不多做停留,简单交代几句便告辞了。 夏家这边对此早有准备,管家崔东领了吩咐,送小刘公公出门。临上车时,崔东把一个荷包塞进小刘公公手中,笑着说道“咱们府里也没什么稀罕物件儿,我们姑奶奶特意做了几只杯盏,送与刘公公喝茶时一用。东西粗陋,还望刘公公不嫌弃。” 小刘公公连道客气,也未做推辞,笑吟吟的接了,坐上马车。 马车启动之后,小刘公公打开安安静静放在马车上的四只匣子。 每只匣子里有两只……这是玻璃杯?带有淡淡紫色的透明玻璃杯,还有梅兰竹菊的花纹…… 好东西啊,师父派给他的差事,果然都是肥差啊。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压力是双方的 虽然有夏珂宽慰,但夏晏清对皇帝派来的什么大宫女,还是存有疑虑的。 从皇宫出来的宫女嬷嬷,有白先生那样的,只一心教授学生学识,并不按照自己的是非标准要求学生。但也有王家请的那位唐嬷嬷,把自己的是非观强加于人,苛刻古板的要求他人,稍不如意,便小肚鸡肠的记在心中,伺机报复。 皇帝派出的这位苏巧性情如何,又是怀着什么任务来的? 性情不同,目的不同,对于她这个不怎么守古代规矩的人来说,那差别可就大了。 这时的夏晏清,陪着姜夫人迎接宫中来人的同时,已经在琢磨,以后她若是和这位苏姑姑合不来。。那该怎么办? 以姜夫人为首的夏家女眷对小刘公公和苏姑姑,可谓是极尽礼遇。 小刘公公在的时候,都是他和姜夫人、夏晏清接洽、客套。 待到小刘公公离开,姜夫人依然不敢怠慢,笑盈盈的比划着一旁的椅子,说道“苏姑姑请坐,小女顽劣,以后还得仰仗苏姑姑多多费心。” 姜夫人作为夏家的当家主母,这时是坐在上位的。其余两个儿媳、夏晏清,和苏巧等三个宫女分立两侧。 宫中这位大宫女虽然是皇宫出来的,但皇帝当日对邵毅说的清楚,这次小刘公公也交待得明白这三位宫女,苏巧负责教导夏晏清言行举止。。算是她的教养嬷嬷。那两位宫女,就是实实在在的随侍夏晏清的奴婢了。 不论哪样,都没有夏家儿媳和女儿站着,她们却大咧咧坐下的道理。 苏巧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子,面容白皙和善。已经不是宫中打扮,身着一身浅藕荷色衣裙,棕色云纹镶边。虽然面上已有沧桑之色,眼角及额头的皱纹颇深,但腰背挺直,仪态端庄。单从身姿和面容上来看,这位苏姑姑并不刻板,神情气质上似乎更接近白先生一些。 从进门到现在,苏巧一直很谦恭,这时听到姜夫人如此客气,颇有些不自在,屈了屈膝,说道“夫人抬举奴婢了。出来时,孙总管交代的清楚。衣布衣出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奴婢三人来府上是侍奉四姑奶奶的。夫人只当奴婢三人是府上家奴便可。” “苏姑姑是宫中出来的,可不能这么说。”姜夫人连忙说道。 不过,苏巧言语诚恳,话说的也有道理。再看自家两个儿媳和女儿都站在一旁,单请她们三人坐的话,的确不太好,便笑着说道“既然苏姑姑这么说,你们也都坐吧。” 待到杨氏、高氏和夏晏清就着身旁的椅子坐下,苏巧略作迟疑,便谢过姜夫人,也就近坐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 随在她身边的两个宫女,也是寻常丫鬟的装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就坐的,一番谦让之后,站在了苏巧身边。 夏家人见苏巧三人态度谦恭谨慎,一点没因为她们是皇宫派来,而有丝毫托大,也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很荣光,这两天,姜夫人接待了好几个来客,都是探问皇上因何有此恩典,言语和神色间的艳羡遮也遮不住。 可这荣光的背后,却是夏家一家人的压力。 皇上指名派出来的宫女,差不多就是三尊大佛,以后要住在夏家,一天十二时辰的跟着夏晏清了。 若是这三位对夏家、对夏晏清不满意了,会不会把这种不满意传达给皇帝?皇帝又会有什么看法? 提着小心的看下来,无论是刚才的小刘公公,还是如今的苏巧和另两位宫女,姿态都放得很低。如此看来,荣光是一定有了,至于压力,似乎也没那么大。 姜夫人和苏巧年岁稍近,轻言慢语很说得来。大约就是介绍夏家人口和宅子构成,之后才着重提了提夏晏清的情况。 大约就是自家闺女掌管着清韵斋的生意。。因事务繁杂,作坊是一定得去的,抛头露面也免不了。在礼仪规矩方面,还得请苏姑姑多多费心,尽可以严格管教她。 听到姜夫人最后几句话,夏晏清很是翻了个白眼,这就像很多被熊孩子闹得头疼的家长,在面对一个认真负责的老师时会说的话。 可她是熊孩子吗? 苏巧连称不敢。她还真没什么托大的情绪,能早一步离开皇宫,对绝大多数宫女来说都是好事。 而且她还这么好运,不但出宫了,还是被皇上指派到大臣府上的。这可比皇宫中定期遣散的宫女要体面得多,相对来说,在主家的日子也好过的很。 同样幸运的还有这两个小宫女,随在她身边干了两年杂活,也算是有了个好着落。 这么好的运气,都是因京城出了一位特立独行的大家女子。 孙从山交代的清楚。。夏氏女和其他任何贵女都不一样,她的生意对于朝廷来说很重要。她们随在这位姑奶奶身边,是为了用宫中的身份,替她挡下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让她能安心做事。 有了这样的交代,还有之前在宫中隐隐听到的、对夏氏女的传闻,苏巧心中的忐忑一点儿不必夏家诸人少,甚至还更大一些。 这位姑奶奶之前有位先生白馨,同样是从宫中出来的,她和白馨不是很熟,但也见过几次。 白馨秀外慧中,很有学识。但对于一个年纪渐长的女子,孤身从皇宫出来,就算有学识,最好的去处不过就是给小富之家做填房。 但白馨没走这条路,而且在遇到夏氏女之后,走上一条更宽阔的大路。 只从这一点上看。衣布衣出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夏家这位姑奶奶的本事就可见一斑。 这样一个有大本事的人,又是被皇上看重的,苏巧自认没有白馨的学问和见识,很怕伺候不了这位姑奶奶。 所以,她和姜夫人说话的间隙,还时不时的留意着夏晏清这边。 怎奈这位一直面含微笑,静静听她们说话,丝毫没有自己是主子,也应该说几句场面话,彰显一下身份的自觉。 直到姜夫人提起苏巧的住处,她才有机会明确表示自己的态度“奴婢是来伺候姑奶奶的,哪里好单独居住?还是在姑奶奶院中随便找个房间就是。若是房间不足,大家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这样不好吧,会不会太委屈苏姑姑?”姜夫人有些犹豫。 苏巧连忙起身,说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姑奶奶做的事于国于民有益,能侍奉在姑奶奶身边,这是奴婢三人的运气,您可千万别把奴婢当外人。”,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扬眉吐气了 苏巧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如果姜夫人再坚持高高捧着她,那就真的不怎么好了。 不说别的,若是当事人不享受这种被高高供起的感觉,夏家执意坚持的话,就是把她当外人、不接纳她融于夏家了。 姜夫人终于点了头,转头吩咐张嬷嬷“那就嬷嬷带几个丫鬟和粗使婆子,把之前给苏姑姑准备的东西收拾出来,送往晏清院子里。再把姑奶奶东厢的两间房腾出来,给苏姑姑和两位姑娘居住。” 苏巧连忙起身,说道“奴婢三人也去吧,都不是什么金贵的人,自己要住的房间,怎好在一旁看着张嬷嬷忙活。” 姜夫人略作迟疑,看向夏晏清。 夏晏清也站起身来,笑道“也好,那就张嬷嬷带人整理姑姑的起居物品,姑姑就和我一起回院子吧,咱们坐着说说话也行,帮忙收拾东厢屋子也行。” 苏巧见这位传说中的姑奶奶终于说话了,连忙点头应下。 收拾东厢这话只是说说而已,苏巧在皇宫中都算是有资历的,年纪也在那儿放着。整理房间这样的事,当然就由夏家的丫鬟婆子去做。那两个小宫女,名字叫绮烟、绮罗的,也跟着去了。 夏晏清则和苏巧一起,进到上房堂屋说话。 不管苏巧性情如何,夏晏清原本就是打算接纳她的。 她首先摆出正确姿态,如果苏巧的言行性格不达标,那就不是她的问题,她尽力了。事后真对上皇帝的时候,邵毅也有话说。 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是不用了。经过刚才这一轮说话,夏晏清觉得苏巧性格品行还是可以的。 皇帝此举,大概真出于善意,不管这善意的源头是为了邵毅和皇室宗族的名声着想,还是为了给她一个良好的工作和创新环境,能继续为庆元皇帝的大梁朝做贡献。 总之,苏巧是个好的就对了,于大家都有好处。 所以,两人坐下说话,就很有一家人的气氛了。 心容给两人上了茶,夏晏清先端起喝了两口,然后笑着对苏巧说道“姑姑也喝口茶解解渴。我瞧着,姑姑刚才和母亲说了好一阵话,茶盏都没端一下,这时应该口渴了才对。” 苏巧原本也是个大方知礼的,不然也不可能一直在皇后宫中伺候,还能让皇帝对她有印象。 这时见夏晏清态度随意,她也轻松不少,这位姑奶奶这随意的态度,是打算接纳她了吧? 刚才她一直陪着姜夫人说话,又是患得患失的各种思量,还真得喝口热茶舒缓一下情绪了。 这么想着,便端起茶盏,先谢了夏晏清“多谢姑奶奶体恤。”之后就着手中茶盏,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半盏,这才把杯子放下。 夏晏清这边开始说正经事“前日邵公子带了话,说苏姑姑这几日会来,我这两日的前半晌都留在府中候着的。既然姑姑已经到了,就不把姑姑当外人,一会儿就是午饭,午饭之后,我去作坊做事,姑姑带着绮烟、绮罗留在府中,先歇上两日。之后咱们再商量,看院子里的丫鬟如何安排。姑姑觉得怎样?” 苏巧听的大为感动,她这下是真的放心了,姑奶奶已经把她当成自己人了,连院子里的丫鬟如何安排,都准备和她商量了。 “姑奶奶言重了,奴婢又不曾做什么体力活,哪里用得着歇息?既然姑奶奶午后要做事,奴婢就跟着吧。” 说到这里顿了顿,她神色间流露出一些期待,“早就听闻姑奶奶是有大本事的,作坊里做的也是世上罕有的稀奇物件儿,奴婢能早一日开开眼也是好的。” 这样子吗?夏晏清眨了眨眼,四十来岁的人,好奇心不是应该没多少了吗? “那行,去熟悉一下也好。到时看情况,若姑姑觉得累了,咱们早些回来便是。” ………… 宫中要给夏晏清派一个大宫女的消息出来才两天,带着皇宫标志的马车便进了夏家。 不用猜,这是宫里那位苏姑姑已经到了吧? 然后,午时刚过,夏家就又一辆马车驶出来,车夫和随行护卫都是日常跟着夏家四姑奶奶的一行人,但马车却不是原来那辆,明显的大了一号,马车外观也比原来那辆华丽。 凡是看到的,都是各种关注。很明显啊,据说过去陪夏家四姑奶奶去作坊做事的,就是她那两个丫鬟。 如今换了大一号的气派马车,这还用说吗?车上一定多了宫里那位姑姑,或者还有随着一起来的两个小宫女呢。 伺候皇上皇后的侍女就是不一样啊,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不都是先熟悉环境,歇息几日的吗? 可皇宫出来的人就不一样了,如此敬业,进到夏家都没歇脚吧,就开始陪夏家姑奶奶出去做事了。 凡识得夏晏清随行护卫和车夫的人,看着这辆马车驶出,眼神那个复杂,心中念叨的内容那叫一个丰富。 可是,没人敢随意议论了。夏氏女如今出去做事,已经有皇宫派出的侍女陪着,再想说长道短,那得看看周围有没有竖起的耳朵。 万一一个不小心,被有仇的人听到,真给捅到正经地方,给你安个什么罪名都不过分。 不能畅所欲言的感觉,实在太辛苦了啊…… 四个护卫倒也罢了,练武的人还不怎么在乎眼神什么的,通常能看在他们眼里的,都是明刀明枪的挑衅。 但赶车的车夫就不一样了,偶尔能从迎面遇见的个把认识的人,从他们眼中看到吃惊、了然、还有那种复杂的羡慕嫉妒恨……赶车人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前些天,自家姑奶奶被人嚼舌根、泼脏水,凡认识他、认识他们一行人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些鄙视不屑、那些幸灾乐祸,现在呢?都哪儿去了? 就在这不一样的气氛中,夏晏清的马车一路通行,进到清韵斋窑场。 她这趟出来,原来随行的只带了心容,另外就是那个叫绮罗的,现在她的身份应该是丫头了,还有就是苏姑姑。 窑场众人都知道当今皇上要给夏晏清派随行侍女,却没想到皇宫的宫女下到凡间,居然都不带歇歇的,这是前晌才到的吧?后晌就跟着姑奶奶出来做事了。 行,不像是能拉后腿、约束东家做事的。 大家这就放心了。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出城 清韵斋作坊的各种工人工匠可不比别家,且不说夏季二爷四爷常来,那位闻名京城的邵大爷,也是时不时的就会登门。 更有朝廷官员,类似于曲江那样的三品大员,那是窑场的常客。还有那位方大匠,手艺杠杠的,是正经的六品官员,如今就常驻这里。 所以,看到东家一行人中多了两个生面孔,而且站立行走之间,颇有些不一样的端正和谨慎,便知道这就是皇宫来的侍女了。 但这种认知只让他们远远看上一眼,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那些能走到近处的,都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差不多能做到非礼勿视了。 这让苏姑姑又是欣慰了一番。 作坊里各种工人都如此规矩,看起来似乎都是见过些世面的。由此可见,这位姑奶奶做的生意和别家小打小闹真不一样,管人管事的本事也是厉害的。 更让苏姑姑震动的是窑场的规模,她也曾经是市井之地长大的女孩子,虽没有真正见过什么工匠作坊,但来之前总有些想象。她已经根据传闻,把清韵斋窑场往大里估计了,但进门之后所见,依然让她吃惊不小。 难以想象,一个年轻女子,竟然掌管着这么大一个生意。 她见识过宫中的织染局、针工局,虽然也有些规模,但和眼前所见一排排建筑、一个个作坊真不能比。苏姑姑甚至怀疑,宫中更大的兵仗局和银作局,也不一定有眼前清韵斋窑场的规模。 而以窑场命名的这个大作坊,只是清韵斋多个买卖中的一个。 这时的苏姑姑,再看夏晏清,已经和之前更不一样。掌握着如此大的生意,所做事务还能对朝廷大有益处,这位姑奶奶将来的成就,遍观天下,怕是连男子,也少有能比的过她的吧? 夏晏清从马车上下来,问了苏姑姑要不要去歇歇,她自己却是要看看即将去往顺城府的马车准备的如何了。 苏姑姑当然要陪着的,夏晏清见她精神头不错,便也没多客气,当即带着他们三人往作车轴和车轮的作坊而去。 这几天窑场正是忙碌的时候,东溪矿区传回消息,那边开采出的乌金石足够京城使用两三个月,但原来的运输道路依然无法疏通。 按照莫洪的计划,矿区已经停工,四百多名矿工、还有几十名做辅助事情的杂工也都结了这段时间的工钱,各自返回家中。 接下来,就是赶在年前,把矿区储存的乌金石全部运回京城,绕路是必须的,所以这一趟运输就要用到四轮的轴承马车了。 在轴承研制成功后,窑场这边只造出两辆四轮马车。 接下来,为了不引人注意,清韵斋窑场只负责制作车轮和车轴部件。其余车板、车架等木工活儿,则派人带图前往顺城府,在当地招募木工工匠,进行制作。 现在,第一批运输车辆的车轮和车轴已经完成,顺成府那边制作的部分也都完工,运抵矿区。 清韵斋需要做的就是把车轮车轴经顺城府,运往东溪矿区,进行车辆的最后组装。 夏晏清过去的时候,按组捆扎妥当的车轮已经全部装车。从外观上看,就像一个个捆扎结实的圆柱形稻草垛,整整齐齐码放在马车上。 乔辰生正带着工匠,给装车后的稻草垛盖上苫布,用大绳对车辆进行最后的固定。 看见夏晏清过来,乔辰生先来行礼,对于跟在她身后的三人,只略扫了一眼,便说正事“小的已经把路引办妥,将作监的免检文书也送来了。明日赶早,城门开启之时,车辆就可以出城前往顺城府。” 夏晏清又跟着乔辰生,转圈儿把两辆马车的各个细节部分查看一遍,这才点点头,说道“希望能早点赶到矿区吧,毕竟组装也是需要时间的。” 乔辰生则颇有信心“姑奶奶尽管放心,这车辆咱们在作坊试过,只要道路不至于太过崎岖,这四轮马车的速度比普通马车快得多,不会耽误事儿的。” “那就好。”夏晏清再看看周围做事的人,诧异道,“方大人居然没盯着你们装车?” 方朝生之前对车轮运输很关注,很是叮嘱了一些装车和路上的注意事项。这时居然没来看着,挺稀奇呢。 乔辰生笑道“哪里会不盯着?刚才还在呢,亲眼看着我们在车轮间隙填了沙土,又盖上夹了沙土的苫布,之后才离开的。” 由于马车以及车轮的主体部分都是木质,方朝生怕遇明火烧起来,千叮咛万嘱咐做了各项防火措施,最后装车还加了一道沙土覆盖,用以阻燃。 有这么一位内行人士盯着,夏晏清还真放心不少。 苏姑姑在一旁听两人说话,心下明白了一些。 怪不得呢,她过来时看到这怪模怪样的车辆,这么大,而且还是四个轮子的,着实少见。 这时听了他们的对答,原来这也是清韵斋独有的。她看着马车上的货物高高堆起,心中满是感叹。这样的车架,那得装多少东西啊? 原来她家姑奶奶手中掌握的,不单单是各种玻璃和琉璃,连马车这种东西,在清韵斋这里,居然也能拥有不一样的风光。 和苏巧同样惊讶的大有人在。 第二天天还没亮,随着沉重的城门吱呀呀的推开,城门内稀稀拉拉的百姓,还有一队显然也是准备大早赶路的商队涌过来,等着守城兵士检查通行。 就在城门开启的同时,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两辆大了一号的马车从大路行驶过来。 待到马车走近,人们才看清这马车哪里是大了一号,这分明是大了好几号吧? 尤其商队的人,看着偌大的马车驶来,惊讶的张大了嘴。再把自己这边的马车前前后后看过一遍,都是两个轮子的啊,就算顶天了往上装货,又能装进去多少? 瞧瞧人家,光轮子就四个。装的货物那就更不用说了,这堆得满登登的不知什么,光是看看,就让人心惊并眼热啊。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人们正打算等马车近前停下,再仔细看个究竟呢,结果,在各种目光的灼灼注视下,人家直接不守规矩,公然插队了。 在众人或大声质问、或低声吐槽议论中,两辆马车的护卫头领早早下马过去,据说出示了朝廷的免检文书。 于是,在黎明稀薄的微光中,人们根本没机会看到细节,马车已经在众人的注视中穿过城门,扬长而去了。 随着马车离开,不但进出城门的百姓看着远去的马车发呆,连兵士也有点发愣。他们也是守城的资深人士了,可谓见多识广,但这种马车还是第一次见……是哪家的来着? 刚才光顾着看将作监的文书吃惊,路引只瞟了一眼,没怎么看清楚,好像是…… “……清韵斋的。”一旁年长的兵士沉稳些,刚才特意看了路引。 这时,商队领头的距离两个兵士不远,听到二人在那里嘀咕,便陪笑凑了上来“二位官爷,刚才那两辆马车新鲜的很呢,不知是谁家的?” 年轻兵士瞥了他一眼,呵斥道“哪那么多话?走不走?赶紧的,路引!”京城的风声这么紧,全是因为兵马司邵校尉和清韵斋。 刚才出城的马车是清韵斋的不假,但拿的文书却是将作监出具的,谁知道其中有没有需要保密的事情?! 那位爷,连历经三朝的刘太师都在他那里栽了跟头,他们不过是些小兵士,哪能触这个霉头? 商队被兵士呵斥,其他想打听事情的也都不敢多言了,对那辆满载货物、却走得丝毫不慢的马车满是好奇。 守城兵士是没有多话,但这个时代,难得有个新鲜事,京城西门有两辆车型很大、装货很多的马车出城的消息,由底层慢慢的扩散开来。 很多达官贵人、包括他们的下人家仆,都不在意马车装载量大小这种事。就算听一耳朵,也不往心里去。 在大家的传统认知中,马车大、装的东西多,行路自然就慢了,拉车的牲口也得下大力气,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不过是个噱头,无非就是让人看的惊讶,排不上用场的。 当进一步的传言,证实马车是清韵斋的,引起广泛关注时,已经是七八天之后的事情。 这时,邵毅留在矿区的护卫也带着望远镜回来了。 侍卫营刘协的办公间,刘协检查了望远镜一切完好之后,两人再次做了交接手续。 刘协一边把邵毅之前写就的字据交还,一边问道“你也听说了吧?你那马车,人们这几天议论的很凶。怎么样?乌金石的分量不比别的,重的很呢,你那马车靠的住不? 两辆马车才能运多少?不要大家伙儿眼巴巴等着你的乌金石。结果你用了半月二十天的,只弄回来两车,还是因为乌金石太过沉重,装车时大打折扣的两车。” 邵毅闻言,很有些得意,得瑟道“什么叫两辆马车?那是很多辆马车好不好?我这几个护卫回来的时候,马车主体部分已经运抵矿区,等车轮和车轴一到,很快就能完成组装。刘大人我给你说啊,你就等着运送乌金石的马车进入京城后,亮瞎那些卑鄙之徒的双眼吧。” 那浅薄、那得意,简直不忍直视。 “呵呵。”刘协尬笑两声,看这小子的得意劲儿,他一大把年纪的,和这种毛头小子真没共同语言,还是问正事比较舒服一点。 “东溪那边,事情查的怎样?” “哎呀,差点忘了。”邵毅说着,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叠纸,“这是莫叔查到的,我专门给刘大人抄了一份。” 刘协接过来翻看着,随口问道“专门给我抄了一份,你留着的那一份打算干什么?” “嘿嘿,”邵毅笑着,“李家人做的事嘛,找李家人没啥意思,我打算今晚约靖王殿下出来,念叨念叨这事儿。” 刘协瞥了他一眼,这小子可真贼,他这身份,不愿和靖王扯到一起,却还要借靖王疏通乌金石运输道路。 于是就在他这里先打个招呼,这就是变相通知皇上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你小子,归还望远镜只是捎带,这一趟主要还是为了给我说这件事儿吧?”刘协没好气的说道。 邵毅嘿嘿笑了两声,一点没觉得尴尬“这也不耽误刘大人什么事儿不是,我就这么随便一说,大人随便一听就是。若是太耗费心神的事情,小子一定会谨慎。” ………… 邵毅说的挺好听,要约靖王出来,可话传到了,人家靖王压根儿就没搭理他。 约好的酉时,他在逸仙阁酒楼恭候靖王大驾。结果他在酒楼雅间儿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不但靖王没来,连个推脱的话都没给他带一个。 一个时辰后,邵毅付了银子,让酒楼把他预定的饭菜装了食盒,他带着酒楼伙计回家,让修远带着东溪送回来的调查文件手抄版,给靖王府送过去。 邵毅和清韵斋虽然蹦哒的挺凶,尤其近些日子,又是和展康文等几家搭上关系,又让刘建因邵毅的事情栽了个大跟头,直接把太师府一家老少和满府繁华全都栽了进去。 可是这些看在靖王眼里,却什么都不是。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还有话说伴君如伴虎。往往位置越高,在某个方面越是走到顶端,面临的危险就越大。 邵毅和夏晏清能否平安渡过庆元年间还是未知数,更何况新旧天子交替、新皇登基之后,邵毅死心眼儿的跟着燕王,若新皇不是燕王,他和夏晏清的结果可想而知。 靖王即位面对的最大障碍就是燕王,而燕王现在还只是个垂髻小儿,以后鹿死谁手……哼!靖王觉得,他的赢面更大一些。 他原本挺看重邵毅进入兵马司之后的发展,更有襄亲王的莫洪等一干侍卫,也很得用。 奈何邵毅脑子坏掉了,并不领情,几次三翻驳他的面子。 呵呵,现在约他见面,大概是遇到难处了吧?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他是皇上的长子,堂堂靖王,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邀约的吗? 所以邵毅约见的事儿,靖王压根就没往心里去,甚至都没刻意打算吊着他,直接被抛在脑后了。 直到晚间门房又报进来,接到兵马司六品校尉邵毅递的帖子,同时还有一份压了火漆的文书,说文书重要,一定要亲自交到靖王殿下手中。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竟敢监视王府 小厮报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正时分,现代的话就是晚上八点多了。靖王早已吃过晚饭,疏散了好一阵子,打算回王妃那里说说话就歇息了。听到有邵毅的帖子递进来,他怔了一下才想起,好像邵毅约他见面就是今日。 靖王直觉邵毅这是在故弄玄虚,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让送帖子的人把东西拿回去。他邵毅是什么人?和靖王府既无私交,更无往来,居然就敢往王府重地送东西,好大的脸面!” 进来禀报的小厮踌躇瞬间,却还是怕耽误了正事,硬着头皮说道“看门人说,来人是邵校尉的小厮,把东西留下就走了,并未等回话。” 简直岂有此理!邵毅这厮竟然如此托大,既然文书重要,又是火漆封着的。他居然随意丢给看门人,这是拿准了他会接这份劳什子东西吗? 靖王心头火起,大力摆一下手,那句把劳什子文件扔出去的话,差点就冲口而出了。 但终究心里多打了个转,考虑到情势未明,谁知道文书中写的是什么,真要扔出去被外人捡到,不说引出什么祸端,被人悄悄议论几句也犯不着。 “好了,拿去给姜先生看看。”靖王一甩袖子,往内府王妃的院子里去了。心里却还在恼怒,看来得给兵马司一些压力,不能让邵毅过的太舒坦了。 哪知他在王妃屋里刚坐下不多会儿,才说了几句话,就有侍女报进来外院姜先生传话,有事向王爷禀告。 靖王眉毛立时一皱,他刚让人把邵毅送来的东西交给姜翰文,到现在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吧,姜翰文就有要事禀报。难道邵毅送来的那份材料,里面还真有什么蹊跷不成? “这么晚了还找王爷?没什么事儿吧?”靖王妃问道,看起来有些担心。 “无事。”靖王说道,刚刚皱起的眉头已经舒展。就算那份文书有事,既然邵毅能送到他手里,甚至还打算约他面谈,就不是什么大事。 靖王一边往外府走,一边还想着邵毅能拿出的文件会牵扯到什么,思来想去也找不到重点。 他倒是想过是否和东溪矿区有关,但邵毅自己走了趟东溪,据说只是在那里转了转。邻近村落有些村民见过有陌生人进村,但只是骑着高头大马露了个面,村里人没给什么好脸色,他便和陪同的人一起离开了。 到底什么事儿呢,居然让姜翰文急着找他?靖王想着,不觉加快了脚步。 路过外府会客厅,让随行小厮去请姜翰文,他自己则先行去了书房。 等到姜翰文过来,见礼之后落座,小厮上了茶退下。靖王扫过姜翰文手边放着的一叠文件,问道“是邵毅送来的?” 姜翰文拿起文件递到靖王手中,说道“邵毅已经查出,东溪矿区周边村民闹事是李家在幕后主使。” 靖王接过材料,不甚在意的说道“查到了啊,有证据吗?如果能搞到证据,那随他去折腾。哼!邵毅这是糊涂了吧?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居然闹到王府来了,他想干什么?” 可是,随着翻看那些材料,靖王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再看两页,更是心惊,抬头望向姜翰文“不是说东溪区域地广人稀,村落与村落之间相隔甚远吗?莫洪带去东溪才多少人?他们又是怎么在不被人发觉的情况下,把事情查得如此细致?” 他以为主管矿区的莫洪只是派人查探时,偶尔发现有陌生人出现在东溪周边。若是这样,凭借邵家护卫的伸手,跟中陌生人回京,甚至发现李家,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东溪地区土地贫瘠,一片平川,没有能隐藏身份的地方。就算邵家护卫厉害,也无法躲开人们视线接近村子。 所以,他们就算看到李家人又如何?李家也是有玻璃作坊的,想看看东溪矿区这边的乌金石情形,或者在矿区周边查探,也寻摸着想买一片地,以后建个宅子院子、亦或是店铺什么的都可以。 人人都能来东溪这片地经营,谁也没说过不许李家人来啊。也没人说过,想在东溪经营,一定得买展康文那五家看好的区域。 然而,他翻看的资料,显示事情没有他以为的这么简单。 难怪会有一叠纸呢,纸张上书写着李家三个管事乘坐马车出现在东溪,之后分别去往三个不同区域,不停的在各个村落辗转。 资料上,时间、地点、分别去的哪家、呆了多长时间都写的清清楚楚。 还有更清楚的迎接管事的是什么人,送他们出来的又是什么人,姓甚名谁很详细。 其下标注,这些迎接李家管事的人,大部分都去过东溪矿区。就是这些人,要求矿区给各村矿工家眷每家二百斤乌金石。 有了这一叠东西,李家管事出现在东溪的目的,一目了然。 之后还有,资料记述,三个管事从各处村落辗转出来之后汇合一处,返回京城李家。当日晚间,李家家主便拜访了靖王府。 “啪”的一声,靖王把这叠纸拍在桌上,有些恼火的说道“邵毅他好大的胆子,居然连皇子府第也敢监视!” 姜翰文苦笑一声,说道“他是否监视王府不得而知,但从纸面上来看,莫洪的人只是跟着管事回到京城李家。他们倒也跟踪李家家主了,但看着他进到王府,之后就没有下文了。这是暗示李大人进到王府之后,他们就放弃跟踪了……不得不说,莫洪做事很谨慎。” “……”靖王语塞。然后再拿起那叠资料,翻看最后两页,的确,只提到李博远进入王府,然后就没有了。 “没想到邵毅如此奸诈,他的调查截止到这里,还不如一直盯着李博远呢。至少写清楚他何时从王府出来,也让看这份文书的人知道,本王并未和他彻夜密谋!” 说着,很不解气的又一掌拍在桌面上。 姜翰文对于这份资料的结尾也很郁闷,但是,这不是关键好吗? “属下心惊的是,莫洪怎能把细节都查探的如此清楚?那些村长、里长、以及有声望的族老,他们的住处应该都在村落的中心地,至少不会在村子最边缘。村子内部发生的事,陌生人怎能查到如此细节?”姜翰文说道。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如何处理 “是啊,”靖王恼火道,他刚才光顾着生气,倒是把这个搁一旁了,“本王也是没料到他们居然能真的查出些什么,所以才未曾理会邵毅相请,也没看他这份材料。” 他扫过碍眼的这叠纸张,猜测道“有没有可能莫洪买通了村里人,才得到如此详细讯息的?” 姜翰文点头“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如此,李家在东溪煽动村民这事儿是瞒不住了,他是投靠在王爷麾下的,这份材料纸面上的意思,王爷也牵扯其中。” 靖王又是一声冷哼,就凭李博远来了趟靖王府,就想把他扯进李家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为了这种事极力辩解,对于他这个将来的皇位继承人来说,很犯不着就是了,还是不沾的好。 姜翰文苦笑一声,他当然也知道这种情况。 “李家的本意是为了搅局,搅得邵毅无法正常采矿和运输,说不得就能把采矿事宜让出来。但是,每个矿工每月二百斤乌金石,五百人的话,一个月累计十万斤,差不多是朝廷目前用量的两三成了。若此事被有心人拿来说事,再猜忌王爷些什么,怕是得好一番解释。” 就算解释,也只能解释当日李博远去靖王府,不是商议扇动矿区村民的事情。李家站队靖王这事儿却是不争的事实,谁又能说清楚,李家不是在替靖王做事的? 这就没什么可说的,只能找邵毅了。 只不过堂堂靖王,那是要面子的。之前没搭理邵毅,这时自然也不好再巴巴的找上去,所以出面的是姜翰文。 谁让邵毅是厚道人呢,一点没嫌弃请他去逸仙阁喝酒的是姜翰文,接到靖王府小厮的传话,一点儿没犹豫,散衙之后就带着修远,直奔逸仙阁酒楼。 给邵毅带话的小厮已经等在酒楼门口,远远看见他骑马过来,疾步上前,连连见礼问好,又是上赶着牵马,之后才领着他往二楼雅间而去。 姜翰文是靖王府的首席幕僚,无论走到哪里,人们也得给几分薄面,这时却也在雅间门口候着呢。 两人略作寒暄,进屋落座。 姜翰文先吩咐酒楼伙计上菜,接着便给邵毅斟茶,客气说道“昨日殿下本是要来的,只是临时有事,府里上上下下一番忙碌,连在下都忙得晕了头,没提醒殿下,以至于把邵校尉的约定给忘了。在下替殿下给邵校尉陪个不是。” “岂敢岂敢,姜先生言重了,在下这里没什么,自然是王府的事重要。”邵毅连忙以手扶杯,客气说道。 很多事大家心知肚明便可,没必要掰扯清楚。不管是姜翰文、还是他邵毅,能坐在这里,都是为了解决事情。其它都是末节,没必要深究。 “在下昨日让修远送去王府的那份文书,姜先生应该看到了吧?”邵毅问道。 “这个,呵呵,邵校尉府里的人果然能干,在如此短的时间,就把事情查得如此细致清楚,连王爷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虽然在这件事情上,靖王落于下风,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邵毅一个小小校尉,什么人都敢动,什么人都敢查。不但能买通东溪村人,查到太后娘家家族,还要借此找靖王府说事。 靖王对此很不高兴,这事儿,得让他知道。 邵毅也呵呵笑了两声,很没诚意的应付道“王爷过奖了,在下愧不敢当。” 这时雅间的门被敲响,酒楼伙计开始上菜了。一边上菜,伙计一边给报菜名,邵毅则在一旁啧啧称赞菜品上佳。 待到伙计离开,两人举杯互敬,姜翰文请邵毅动了筷子,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吃菜,邵毅依然夸赞才点的好,酒楼厨子做得好。 姜翰文无奈,只得把话切入正题“李家在东溪做的事情,王爷并不知晓。不过,邵校尉探知此事,首先想到要告知殿下,殿下还是很欣慰的。” 邵毅漫不经心的转着酒杯,这酒是水酒,味道很浅,也不容易喝醉。 “多谢殿下抬爱。” 姜翰文对邵毅的态度颇为无奈,这都两杯酒下肚了,虽然杯子不大,酒也不烈。但他若不把话题深入,怕是把肚子喝圆了,邵毅也不会主动提出要求。 “事情已然如此,不知邵校尉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姜翰文问道。 邵毅这才把酒杯放下,“姜先生,我就实话说了吧。李家如今这位家主,虽然是太后娘家的主事人,却无皇亲贵胄的气度,一身的商人习气。” 这话说的,让姜翰文好一阵没回过神。 这种话,邵毅居然也能说得出口。要说大梁朝近两年名声最显赫的商人,大概就是这位的未婚妻了吧? 可邵毅这语气……什么意思? 却见邵毅神色淡淡的,继续说道“同样是做生意,有格局大小和气度大小之分。经商本无错处,但目光短浅,蝇营狗苟,才是商人落了下乘的原因。” 姜翰文抬眼看向邵毅,手里的筷子也是一顿。没想到这家伙不学无术,如今虽然当官儿了,却也是走了恩荫的武职,学识上真不敢苟同。可他却能说出这样的话,很不简单了。 世人都道商人身份低贱,可原因却无人深究,邵毅可谓是一语道出了根本。 如此看来,夏氏女和寻常的生意人的确不一样,清韵斋几乎不与其他买卖争斗计较,只潜心钻研自己的生意,不断有新品推出,依然赚了大钱。 ……可是,他们坐在这里的目的,不是来讨论怎样做生意才够档次,而是有正经事的! 回过味的姜翰文笑一笑,说道“这个嘛,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别人却是不好强求。咱们说归正题,东溪那边的事是李家做的,邵校尉却把调查结果送到了王府,邵校尉可是想让殿下出面帮邵公子说项,让李家抚平东溪村落村民的情绪?” “姜先生想多了,”邵毅笑道,“村民的情绪用不着抚平,也不容易抚平。在下想说的是,很多投靠王爷的人,并非一心为公,或者是仰慕殿下、赞成殿下的政见。他们只是存着投机取巧的心,想在王爷这里得到更多好处的钻营之辈。” 姜翰文不悦,邵毅这话说的难听且敏感,很让人不舒服。而且,皇子之间的争斗,哪里轮得到他一个毛头小子指点? 他把筷子放下,说道“这个就不劳邵校尉操心了,如果邵校尉别无他求,只是为了说这些话,在下这就可以回去给殿下复命了。” 这就是逐客的意思了。 邵毅暗叹一声,也坐直了身体,说正事吧。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要求很简单 邵毅原本想借此事,对靖王做些警示。 按说,只要能力强、立身正,想谋夺皇位也不见得就是大逆不道,最终结果还得看执政期间国力民生如何,才能给予公允的评价。 但照现在的情况看,靖王一系的官员可着实不怎么样。 大约这一世的历史进程不一样,皇帝对太孙明显有了不一样的期许。所以,上一世依附靖王的官员并未站队,如今正在观望中。 而那些已经投靠靖王的,只要有眼光、思虑周详的,已经在权衡局势。 这种时候,很多李博远之流,在靖王这里就很被看重了。 可想而知,带着这样一群人,真能扑腾出什么结果吗? 上一世,已经官居二品的王韬、和三司使副使洪兴等要害部门的官员全力支持。还有邵毅自己,不但莫洪等一干护卫,还有他之后带起来的几千人,全部投注在靖王身上。 即使那样,也没算计过皇帝给太孙铺就的道路,最后被堵在皇城外,前后夹击命丧当场。 这还不算成郡王那只经营了几十年的黄雀,当时一定在暗中伺机,靖王一家没有了成功的可能。 而这一世,一切都不存在了,无论靖王还是成郡王,都逃不脱皇帝的手掌。他说那些话是好意,怎奈靖王听不进去。 邵毅暗自摇头,话归正题“东溪那边,因矿区往京城方向的道路无法通行,矿区已经停工,矿工也都领了工钱,遣散回家了。” 姜翰文皱眉,事情的内幕已经查明,邵毅又带着惊惧来找靖王,应该想借住靖王之力,让道路尽快疏通吧? 既然如此,他干嘛还要把矿工全部遣散? 可再转念一想,如今是隆冬季节,即使靖王和李博远沟通顺利,李家管事这就赶去东溪各村劝说村民和矿区合作,却也不会顺利。 那么多村民的情绪是很容易被鼓动的吗?鼓动起来之后,又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平白抚平的吗? 当日那么多村民齐心协力给矿区捣乱,是因为有李家管事许以厚利。这厚利可不是针对几家几户,而是针对近三十个村落中各家各户而言的。 如今,各村落因李家管事挑唆,和矿区闹得不睦。这时候,挑唆之人说撤就撤,而村民们却要留下来面对矿区的怒火和损失。 事情哪里是那么好协调的? 想来这段时间无法运出乌金石,矿区的储量已经很大。若矿区村民短时间不妥协,辞退矿工就是必然之举了。 姜翰文很担心,邵毅会向李家讨要相应的赔偿。 幸亏靖王昨日没来,今日和邵毅约谈的又是他。否则,若真面对了邵毅的赔偿要求,怕是靖王也不能立即给出回答。 现在是他在应对邵毅,还有个推脱的余地。 这种时候,姜翰文只能顺着邵毅的话虚应着,并不涉及实质问题,“是啊,如果道路情况短时间无法解决,歇工一段时间是明智之举。” 邵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承安希望靖王能说服李大人,让这三个管事、还有之前曾在东溪村落游说过村民的仆从,尽快走一趟东溪,把他们之前曾做过的许诺取消,并向当地村民保证,以后他们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东溪地区。我会派人在当地接应。” 他说着,还起身向姜翰文拱了拱手,说道“此事着急,还望靖王殿下能帮承安劝说李大人答应,我们也好尽快派人赶赴东溪,平息此事。” 就这么简单吗? 姜翰文心中惊讶,却也连忙起身还礼“邵校尉客气了,如此简单的要求,在下一定尽力替邵校尉说项。不过,这终究不是王府事务,殿下是否会应允,答应之后是否能说动李大人,在下却是不敢打包票的。” “有姜先生这句话,承安已经很感谢了。”邵毅再次道谢。 两人再落座后,姜翰文才带了些诚意问道“邵校尉手上已经有了确凿证据,想来把这些证据放在李大人面前,他总也要顾及一二,说不得就答应那些下人去往东溪。这么简单的方式,为何邵校尉要绕好大个圈子,找到殿下这里?” 邵毅此行已算圆满,已经在专心吃饭了,听到姜翰文问话,笑着说道“我若拿着这些东西直接去胁迫李大人,李大人一时想不开把事情闹大,我这名声还要不要了?还有,殿下若知道承安如此行径,怕是会比现在更加恼怒吧?” 姜翰文略显尴尬。靖王不但没应邵毅之邀前来商量此事,甚至连个回话都没给,直接无视了。虽然刚才他做了解释,但那解释苍白之极,连他自己都不信。 靖王对邵毅的态度不言而喻。 如果邵毅再隔开靖王去拿捏李博远,靖王对他的观感一定更加恶劣。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把调查得来的东西拿给靖王,让靖王去找李博远,不但更容易成事,还能更好的掌控他。 这件事情上,邵毅处理的非常好,只可惜大好的苗子,和靖王殿下不是一路。 他惦记着李家不给东溪村民赔偿的情况下,怕是难以说服村民修补道路。若吃饭的这段时间,邵毅回过神来可怎么办? 于是再小小的闲话几句,见邵毅放了筷子,姜翰文提出要给靖王回话,以期尽快把事情办妥,两人便相互道别离开。 姜翰文这趟差事办的不错,靖王很是诧异,既然邵毅手中有如此硬核的证据,居然没提更多要求,只是让李家管事去东溪各村走一遭,取消之前的约定即可。 甚至都不提若村民不肯退缩,定要拿到相应的好处才会让出道路,那时又当如何。 不单是靖王,连姜翰文也很好奇,希望落空的众多村民不肯让步,朝廷又等着用乌金石,邵毅怎么解开困局? 不过,那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了,若真事到临头,也只能怪邵毅他自己思虑不周,总不能和靖王府红口白牙敲定的事情,他还敢在事情进行不顺利之后才反悔吧? 李博远那里完全不是问题,靖王把他找来,那份材料往他面前一搁,他这一通翻看,冷汗立时就下来了。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再次奔走相告 生怕李博远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靖王还在一旁凉凉的提醒着“每个月,你要买十万斤乌金石,胃口不小啊。朝廷已经有了章程,乌金石是要由朝廷调配管理的。每个月从朝廷手中抢十万斤乌金石出来,不知这事儿若是有人问责下来,李大人将做何解答?” “这个,”李博远额头冒着冷汗,“每个月十万斤乌金石,邵毅他也不可能给啊。卑职不过想让那些无知村民给他下绊子,让他无法供应工部使用量,把他的开采资格让出来,谁知道会被他查出来了!定是那厮买通了当地村民,可恶!” 靖王眼神淡淡的看着他“和本王说这些没用,你的这个解释,会让所有人认同吗?” “……”李博远无语。这是真真的真实情况,但在朝为官,又是大家族,相互利益纠葛,总有不对苗头的家族和势力,哪里能保证所有人都看他顺眼的? 靖王接着说道“即使所有人都认同了你的解释,这种事说出来,难道很好听吗?” 不好听,甚至煽动这么多无知农人无端产生某种对抗情绪,对于皇权来说,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李博远一点儿没矫情,面对如此劣势,他的动作很快。 第二天一大早,也是赶着天还未亮,李家的三个管事和十几个曾经在东溪村落奔波跑腿的仆从,就登上几辆马车。随车的还有几个家里的护卫好手,一路荡起滚滚尘埃,往东溪而去。 这几个管事和仆从虽然很麻利的启程,但心中却是在打鼓的。 他们当时接到差事,去往东溪各个村落,游说那些族老、村长的时候,那可是豪气冲云霄,信誓旦旦的要替村民们谋取长久好处。 反正他们要不来乌金石就是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他们的错处。 可如今的情形是,好处的影子都没见到,他们就要去找那些村民族老,收回原来的许诺,承认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的杜撰。 虽然有家里的护卫跟着,但面对乌央乌央的村民,护卫没什么用啊。 这些管事和跑腿战战兢兢的脑补着,到了地方之后可能会有的场面。生怕他们说出实情之后,那些穷得眼睛都在冒绿光的刁民把他们撕了。 事实上,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莫洪已经掌握此次事件领头的身份信息,李家管事到来之前,他就派人给各村能主事的人送信,召集他们去当日那个族老所在村子的村口,理由是有事相谈。 同时为了保证李家家仆的身份安全,特意让展府大管事去东溪县衙门请了衙役和捕快前来。 这时的东溪各村都是愁云惨淡,如此情形,绝对超出村中老少及权威人士的预计。 他们信奉老古人说的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已经穷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只有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他们有机会积聚更多财富,有机会赚取更多银子。所以,做出让步的一定是那些人。 村民们却忽视了,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可以得到的东西,甚至已经开始得到。在他们还未意识到的时候,也许就要失去了。 他们只看到矿区开采的乌金石越来越多,已经聚成几个小山头。不用进入矿区,站在矿区围墙远处,都能看到冒尖的乌金石矿堆。 他们再等,等矿区撑不住的那一天。终于,矿区方向出来一队马车,车上满载着黑漆漆的乌金石。 就像村民们希望的那样,车队没走多远,坑洼崎岖的道路已经无法成行。 甚至有一辆马车不查之下陷进一个土坑,满满一车乌金石,散落了一半。若不是严冬寒冷,村里的村民都窝在屋里,怕是那一车乌金石瞬间就会被村民们一抢而空。 于是,稀稀拉拉几个看热闹的村民,目送这队马车灰溜溜的掉头,返回矿区了。 就在各村村民奔走相告,等着矿区的主事向他们低头妥协的时候,村里出去做事的矿工和杂工们,带着结算的工钱回来了,回来的灰头土脸、意兴阑珊。 这种结果,让原本信心满满的村民们大感意外,甚至还有人义愤不平的责问在外务工的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打发回来了?矿区雇工时,那是签了文书的,凭什么说不用就不用了? 然后就有人提醒,那份文书的前提是,村里的人要帮忙维护乌金石运输线路畅通。当日村中派去的代表和矿区谈崩了,那些文书以及失去了效力。 之后,矿工们在家人及邻里的追问下,复述了他们被遣散的原因。 矿区运输乌金石的马车被破坏的道路所挡,最后又退了回来。 紧接着,矿区主事莫洪就召集矿工,说明了当前情势。既然运输道路不通,乌金石无法运送,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开采下去。矿区众管事商议之后,决定停止采矿,所有工人结算工钱回家。 村民们面面相觑居然停工,不再采矿了? 乌金石不是很赚钱吗?这种挖出来就能运去换银子的买卖,那些有钱人们难道舍得就这么扔掉,一点争取的想法都没有吗? 当时大家都义愤填膺,认为他们能齐心合力和为富不仁的恶势力做斗争。可事到临头,人们的想法就不统一了。 尤其在矿区做事的务工村民,矿区的事情虽然辛苦,但能吃饱饭、有厚实的棉衣穿,住处也不错,火炕火墙都有,是他们有生以来过的最暖和、最满足的冬日。 更重要的是,如此好的境遇,他们还能赚工钱回家。 若常年在矿区做事,家中妻儿老小也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矿工的家眷的心情也是灰暗的很,上个月,他们在外务工的亲人捎回来的工钱,那真是很大一笔呢。几乎所有人家都在计划,每月都有这样的收入,家里能添置些什么,或者该给孩子们暖暖和和的做一身棉衣。 可是,矿区停工了,本已到手的希望就这么没了。 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过下来,各个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们,从来没这么失落、颓丧过。难道他们的苦日子真的就到不了头了吗? 也许他们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吧?可现在呢? 就在人们在各种情绪中煎熬的时候,矿区来消息了。 各个村落的村民们再次奔走相告,是矿区那个凶叨叨的莫洪改主意了吧?他们还打算采矿的吧?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不妥的感觉 各村老少爷们雀跃着,前往榆树屯村口。 那些曾经在外务工的汉子们心中带着期盼,也是冒着严寒,早早就往村口聚集。还有临近村子的矿工,只要能走开,也都往榆树屯过来听信儿。 从家里去矿区做事的近两个月里,这些人就壮实了不少,精神头也大好。可回家才十几天,家里的菜糊糊就把他们又喝回了原形。 再看家里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每天精打细算的分着那搀了干菜的贴饼子。要说不后悔当时的决定,不心酸现如今的冷清,那都是假的。 他们不回来,家里的口粮就少一个人分。他们在矿区就能挣工钱回来,一个月上千文的工钱,足够让一家老少吃饱饭。 可现在呢,一家老小每天眼巴巴盼着两顿饭,眼睛冒着绿光的希望能多喝一口菜糊,小孩子盯着家长掰贴饼子的手,希望自己分得的那一块能多上一点点。 若是没出去做事,没有比较也就算了。可是体验过了有希望的日子,如今的情形是真的很让人颓丧。 这些被遣散回家的工人,绝大多数都没对现状做过抱怨,但也有小部分回来之后接受不了,埋怨家里长辈、埋怨村长和长老,把好端端能赚工钱的营生弄没了。 矿区的营生,打着灯笼怕是也找不到第二家,一个能让全村人富足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眼看着再有二十几天就是大年,矿区这边终于有了消息。众矿工虽未直接接触过莫洪和那几个大管事,但矿区的态度他们是知道些的。 所以,他们没有村里人那么乐观,他们只希望矿区能够复工,至于村里人讨要乌金石这事儿……只要矿区态度坚决,他们可以出面劝说自己的家人放弃这个无理要求。 在很多已经退缩了的人的想法中,这件事已经算解决,他们没准人还能在年前再做几天工,赚些家用。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虽然榆树屯的村长和族里曹三太爷一再叮嘱村民,要沉得住气,都在自家候着,不能急吼吼的被人看轻了。但事情已经不受控制,除了家里实在找不出御寒衣物、不好出门的,其余人都早早聚在村头,等着看他们的希望如何实现。 其它村子得到通知的骨干更不敢耽误,生怕来的晚了,不能第一时间替自己村瓜分好处。 于是,比矿区通知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各色人等已经全部聚集在榆树屯村口。 莫洪此来不是商议事情的,只是告诉村民们一些事情,很简单,所以他把时间定在巳正时分。 腊月初三的巳正时分,挺大一队车马准时出现在冬季的旷野中。七八辆马车,三十几个骑马的人由远及近,在人们的注目礼中到达村口。 随着马车停下来,坐车的人依次下车,骑在马上的人也都甩镫下马,各村推举出来的谈判精英们不由得愕然…… 这组成……好像不对啊。 领头骑马的几个人,他们见过两次,是矿区的莫大管事还有矿区的护卫。 可马车上下来的这几位,则是向他们提出收购乌金石,直接导致他们和矿区撕毁协议,毁了运输道路,让矿区停工的一方。 讲道理,这两拨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凑一堆啊。 再仔细看村民们眼里的几位贵人,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但这时看着却有点儿蔫巴,很像深秋时节被霜打了的菜叶子。 还有更不对的,这一行人中居然还有衙门里的官差。 矿区这边的村落虽地处偏远,甚至绝大多数人没去过县城,但每年收税粮、征劳役时,衙门里的小吏、衙役和捕快却是会来的。 现在那五人,看衣着,是两个衙役和三个捕快。 周边村落推举出来的谈判代表,依然由榆树屯的曹三太爷主事。他能和莫洪横眉冷对,但面对给他们许以厚利购买乌金石的几位,却一向恭敬。对于衙门里的官爷,那就更是即敬且畏了。 谈判精英组在曹三太爷带领下疾步向前,又是官爷又是各位贵人的打躬作揖。再看向莫洪一行人时,就颇有些尴尬了,但也捎带着应付了一下。 “各位辛苦,冬季寒冷,咱们回村,进屋里说话吧。”曹三太爷再次冲官差和李家管事拱手,客气说道。 被村人们高高供着的几位没动,却看向莫洪。 莫洪扫一眼村口,说道“咱们来人甚多,寻常屋子怕是坐不下,就这里吧。” 这个村子之所以名为榆树屯,大约就是因为村口这两株年代久远的大榆树。 多少年来,村民们习惯了在榆树下歇凉、唠嗑,所以树下有不少木墩和石块,被坐得枝干光滑的遒劲树干也有几节。若非天气寒冷,这还真是个众人商议事情的好地方。 曹三太爷犹豫片刻,看人家来的一行人,个个锦衣棉袍,在外呆上一两个时辰不成问题。 可他们这些人……唉,算了,他们这些人也把家里最厚实的衣服穿上了,就这里吧。 “几位请。”曹三太爷比划着树下位置最好的三个木墩。 被曹三太爷让着的李家管事和几个官差依然没动,而是看向莫洪和两个管事,赔笑道“莫爷请,高管事请。” 各村精英代表心中那份不妥的感觉更甚。 然后,在他们那不妥的感觉中,莫洪和两个管事一点没客气,直接过去,坐在最上手的三个位置上。 反观村民们眼中的官爷和三个贵人,压根儿就没敢坐,和那些仆从跑腿的一起,规规矩矩在两边站着呢。 曹三太爷和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都从其他人眼睛里看到了担忧,他们好像抱错大腿了。 众人的忐忑中,莫洪开口说道“天气寒冷,大家都长话短说。此事也简单,澄清了就好。” 莫洪话音落下,一个衙役冲莫洪点了点头,站出来对着在场村民,扬声说道“咱们此来是为澄清一些事情。我这里先把话撂在这儿,把事情说清楚就好,若有人无视国法,因此发生冲突械斗,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县衙牢房可还有不少是空着的!” 配合着他的话,三名捕快把腰间佩刀噌的拔出一截,然后又大力推回去,发出当啷的金属交鸣声。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并未走入绝境 众村民哪里见到过这种情形?加上衙门官差衣着对百姓的天然震慑,这不多的动作,还有另外那膀大腰圆的三十几号人的虎视眈眈,着实让众人心生惊惧。 李家三个管事那叫一个为难啊,他们之前来此是多么的耀武扬威?可接下来,恐怕就是过街老鼠了。 谭管事是三人中领头的,没办法,只得由他先开口。 衙役说完退回去之后,他也没敢迈步向前,只站在原位,身边是李家其他两个管事和仆从护卫,让他稍稍安心了些。 “是这样,之前咱们说过要收购乌金石……”谭管事说着,往莫洪的方向瞥了一眼,有些胆寒的收回目光,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引起怎样的骚动。 村民们不错眼的看着谭管事,等着他接下来关于收购乌金石的后续。 谭管事被莫洪冷冷的盯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个,乌金石是朝廷管控物资,由户部统一调派,不允许民间和私人进行交易。这事儿是我等考虑不周,在下这厢给各位老少爷们赔不是了。” “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众村民轰然。朝廷管控物资,这就是说,除了朝廷,别的任何人都不能拥有。可这几个人模狗样的混蛋东西,却来蛊惑他们向矿区讨要,近五百个务工子弟,那就是十万斤乌金石,到时候他们不买,或者这些消息传到衙门那里…… 这些混蛋东西,这是要把他们置于死地吗? 谭管事躬身作揖的时候,另两个管事和李家其他下人也都对着村民团团作揖,嘴里都是赔不是的话。 他们的姿态相较于之前,已经是放得很低了,却依然没挡住轰然而起的质问、议论和叫骂声。他们那不多几个人赔不是的声音,完全湮没其中,一点儿没起到作用。 有两个压不住火气的年轻人已经冲前两步,被那两个紧盯着村民反映的捕快,厉声喝止“大胆!” 两个年轻人倒是没被这两声厉喝吓到,依然往前扑着。但他们身边的人却死命抱着,各家老人和各村村长也在大声呼喝着,极力阻止村民行为过激。 村民们的行为是阻止了,可声讨和质问声却不断。 “……丧良心的,揍他们!” “这些骗子……” “狗娘养的……把咱们害惨了……”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没说出来的声音狗东西们,害的他们把矿区那么好的营生丢了! 莫洪和两个管事坐着不动,静静看着闹哄哄的人群,过了好半天,才看一眼身边一个护卫。 那护卫跨前一步,大声喝道“吵什么?找个能主事的人说话!”声如洪钟,立即就把众多声音压了下去。 声音静下去的片刻,莫洪再看谭管事,说道“还有什么?不要耽误功夫!” 面对群情激奋,谭管事是真的怕。这么多村民,若真控制不住冲上来,李家仆从和那几个捕快哪里能挡得住? 趁着现在村民还没失控,说完赶紧离开。小命要紧啊,这个地方,他们是再也不能来了。 谭管事刚要开口,却听莫洪提醒道“记着,把你是哪家的说清楚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总要让李家吃些亏才是。否则任谁也能踩着他家大爷的脸面欺凌,他们这些护卫还要不要见人了? “记着呢,记着呢。”谭管事连连点头。 之后趁着难得的安静,再次拱手说道“着实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朝廷会管控乌金石。是我们对不起各位乡亲,以后,东溪这片地,京城李家绝不涉足……” 他的话立即就被新一轮的叫骂打断了 “你他娘的还敢来?!敢来打断你的狗腿!” “京城李家,来啊,咱们也问问他们的心是怎么长的!” “还想来祸害我们?” “……” 在人们的哄闹声中,忽然有很多人意识到,其实他们并未走入绝境,他们讨要乌金石的行为本来也没成功。 这群人中身份最高的莫大管事,他从来没答应过这事儿。不但没答应,而且还把幕后主使给揪了出来。京城李家不知是什么来头,但看起来搞不过矿区东家,若不然,他们也不会被莫大管事揪着来这里坦白。 矿区费这么多功夫,无非就是向村民们说明实情,让他们继续帮忙保持运输道路畅通。 路通了,乌金石能运出去了,村里各家子弟自然也就能再去上工,继续赚工钱,他们的日子依然能好起来。 于是,叫骂声渐渐小了,人们期盼的看向莫洪和那两个管事,他们是矿区能做主的人。 这时,莫洪站起身,抖了抖皮袍的前襟,对看着他的众村民说道“我等此次过来,就是为了告知各位,乌金石已经由朝廷管控。各位应管束村民,不要再在这上面打主意,免得触犯国法,惹来牢狱之灾。” 说完,对着那五个官差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几位跑这一趟,咱这就回吧,莫某在矿区备了几杯薄酒,几位务必赏光,给莫某个面子。” 官差哪里会不答应,眉开眼笑的拱手致谢“多谢莫爷抬爱,那咱们就去叨扰莫爷了。” 这位爷可不是一般的管家护院,他们打听到的确切消息,人家是皇城侍卫出身,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时候,还是个小头领呢。 这若不是东溪有了乌金石,乌金石矿区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他们上赶着凑去给人提鞋,怕是人家都不用的。 眼看着什么都没说明白,矿区这几位就要走,谈判精英组立即就傻眼,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这时的他们,连偷溜着乘车的李家管事都顾不上管,不住的交换着眼神,琢磨着怎么把人留下,问问他们关心的事情。 曹三太爷觉得自己那张老脸实在不好往前凑,对旁边一个后生使了个眼色。 那后生却也是个机灵的,连忙凑上前赔笑,拱手道“莫爷,是莫爷吧?矿区回来的兄弟们没少提起您,个个都是称赞莫爷了得。” 莫洪倒也没嫌弃他衣着褴褛,停下脚步,笑了笑“多谢兄弟们谬赞。这位兄弟可是有事?”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四轮马车 年轻后生尴尬的笑笑,恭敬问道“莫爷,想来您早就清楚,咱们都是受了小人蒙蔽。如今误会澄清,却不知矿区什么时候运送乌金石?这个……咱们也好尽快垫出一条路出来。” 九桃 莫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倒是身边的管事高安冷笑一声,说道“你这后生倒是伶牙俐齿,一句误会就把事情撇清了。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来给你们说些子虚乌有的许诺,你们这二十多个村子里、这么多的人,就能把有印信的文书撕毁。这是人品和信誉问题,可不是什么误会。” 几句话出口,把凑上来的几个人说的面红耳赤,大冬天的,竟是感觉面上火辣辣臊得厉害。 一个中年汉子强打精神说道“不管怎么说,贵东家的乌金石生意总还是要做的,采矿也是要劳力的。这段时间用工,想来莫爷也看到了,咱们东溪的子弟,别的不说,干活是个顶个的实诚。莫爷什么时候开工,咱们一定捧场。” 莫洪笑了笑“再说吧。” 之后排开众人,不再停留,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竟然就这么走了。一行人从来到走,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用了半个时辰。 期间没要求修路,也没提复工,只是来告诉他们收购乌金石,压根就是骗他们和矿区作对,让矿区无法继续经营,让他们的子弟无工可做,再赚不到工钱。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矿区的这种做法都很不明智,绝对是意气之举。连他们这穷乡僻野之地,类似事情也只有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才会做。年纪大些,稍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做这种损人更不利己的事。 更何况矿区那么大的产业,每日挖掘的乌金石能给东家换来多少进账?为了和他们这些穷棒子较劲,不值得吧? 其中一定别有隐情。 有了这个认知,精英组商议之后决定,由靠近矿区的村落注意着,看看有什么内幕。 其实根本不用靠近,莫洪等人离开不过两天,矿区的运输车队就重新出发了。但行走方向不是原来的路线,而是朝着反方向走了。 不但如此,运输车辆也和寻常马车大不一样,每辆车四个轮子,又宽又大,不但装载量加大,车队的行进速度也比寻常马车快的多。 村民们齐齐傻眼,怪不得莫洪不肯对他们假以辞色,原来人家不走他们这边了。 如果同样数量的车队,所运输的乌金石能够翻倍,即使绕道多跑一段路,运送数量非但不会减少,甚至还有可能增加。 这个消息彻底浇灭了村民们的希望,祖祖辈辈过了多少年穷日子,如今好容易有了乌金石,有了能改变他们生活的机会,结果就这么没了。 矿区有了载重量更大、速度更快的马车,又选择了另一条路,以后矿区再开工,一定会从另一条路的村落里雇用工人。 他们和他们这边的道路,被矿区舍弃了。 人们绝望之余,汹涌的怒意再次被煽动起来,都是那几个骗子害的! 但这时再找那三个挑事的管事,哪里还有门路了?他们倒是知道京城李家,但京城是他们能去的地方吗? 京城路途遥远,他们到哪里去筹集盘缠? 即使找到李家,他们又能说什么?那几个人的确许诺要买乌金石,但他们自己也没搞到啊,不是人家不买。 再追究根源,贪这便宜、撕毁和矿区协议的是他们自己。 彻底没希望了啊…… 东溪的村民因自身利益关系,在矿区再次开始运输时,关注的重点是运送乌金石的线路。 其他地方的人却不是这样,运送乌金石的新式马车绕了个大圈子,沿途受到关注的,就是车辆本身了。 外行人还只是看看热闹,议论个新鲜,说的都是从未见过四个轮子、这么大号的马车。 而专注运输营生的人,还有制作马车的作坊工匠,看到隆隆而过的阔大车队时,则是心中惊诧四个轮子的马车,这样也可以吗? 最主要的是,这么大的车板,满登登装着沉重的乌金石,牲口怎么可能拉得动? 还有那车轮和车轴的转动,在车上满载重物时,轮毂之间异乎寻常的滑溜。如此顺畅的配合机构,到底是什么高手做的?又是如何做到的? 保持这种震惊和疑惑的都是内行人,惊诧之后首先想到的,是这种马车能带来的利益。 如果自家牲口也配上这种马车,那么自家的运货数量岂不是多了一倍?走一趟所得收益,那可就不只是翻倍了。 运输一趟消耗的时间、人力等各种费用,之前运载量的收益已经算过。若是四轮马车运货,多出来的货物利润那是净赚……好买卖啊!!! 面对在各种人的惊诧目光,甚至车队歇脚时,还会有人上前搭讪攀谈。 矿区赶车的车夫,那叫一个自豪、那叫一个得意。他们从没想过,赶车这种苦力行当,居然也能做得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被这么多人赔笑捧着。 至于车辆如何做到这些,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去的。这次捧着的饭碗可扎实的很呢,一个不小心弄丢了,到哪儿再寻如此好的东家? 就在这样的关注和惊诧中,运输乌金石的车队回到京城。 申时末,正是进城出城人流量比较大的时候,三十辆四轮马车停在城门外,立时把城门处各种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议论声不断。 车队主事上前,给守城兵士出示路引和运输文书,说明这是东溪矿区运送乌金石的车队。 这个消息传开,又引来新一轮的议论。 如今,乌金石差不多是家喻户晓的东西了,被传的神乎其神,有不少人还见过运输车队进出城。但那时的马车还和人们寻常所见一样,这次居然大变样了。 这是为了增加运输量,专门制作的马车吗? 正巧守城的兵士中,有一个在多天前目睹过两辆四轮马车离开京城,这时看到凭空出现了这么多同样的马车,好一阵愣神儿。 他清楚记得,那日只走了两辆啊,其余这二十几辆是哪儿来的?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赚足了眼球 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了,马上就是各部官员散衙的时间,但事关邵毅、事关乌金石,车队进城的消息依然传得飞快。 之前,清韵斋的两辆四轮马车出京,并未引起多少人关注,很多人都以为那只是华而不实的东西,空有其表。 可这时忽然出现了一个车队,三十辆每一辆车都满载着乌金石,再想这四轮马车,顿时就觉出其中的不寻常。 原来那两辆马车只是幌子,后手在这里呢。有了提高运输量的马车,却隐匿暗中,知道乌金石运抵京城,才高调亮相,这让那些翘首以盼,殷切期待看热闹邵毅的人情何以堪! 还有户部和工部两个部门,每年需要运送的物资不计其数。这时突兀出现的三十辆四轮马车,运的还是沉重的乌金石,对于朝廷来说,绝对的意义重大。 若这种马车能被朝廷使用,不但可以减轻朝廷的运输负担,还能在大量更新马车上谋些小福利,这可不是小事。 矿区回来的马车往朝廷指定的地方卸货,如今的乌金石同意由户部调配。所以,乌金石场地已经不归工部管理,而是转交户部了。 卸货期间,车队车夫和跟车护卫,或多或少都面对了一些人的探寻,都是询问这种马车的关键结构,车轮、车轴之间的转动是如何保持顺畅无阻力的? 对于四轮马车的轮毂结构,车夫和护卫都接受过一些培训,以便应付路上会有的磨损和故障。 行进车队也带着相应的备用易损件,用于发生故障时更换。 但接触四轮马车时,管事已经反复交代过,这是商业机密,是清韵斋工匠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才研制出来的新技术,不能被别人偷艺。 户部虽然是朝廷的重要部门,但朝廷想要这项技术,正途是他们找东家谈。在这里偷摸询问他们这些受雇做事的,那就是偷艺,不上档次! 好在户部那些人都是吃官饭的,远不如给自家做事那么上心。这时也不过略作试探,能问出来最好,报给上官,总是能得些好处。 问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人家这是正经手艺,哪能随便就告诉别人? 还有因这件事郁闷的,就是那些和乌金石有关、或者有瓜葛的人了。 原本靖王和李博远等人还在诧异,莫洪带着李家管事去和村民们交涉,目的居然只是澄清事情真相,半句没提复工和运输道路的事。 而据他们留下的探子送回来的消息,村民和矿区依然处于微妙的对峙状态,那条路也依然坑洼不平。甚至一些地方看似平整,却只是虚土,只要有重物轧过,一定会陷进去。 也就是说,运输道路依然不通。 可京城下辖的冶炼重地北安县,乌金石已然告罄。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等着看邵毅无法及时供应乌金石,工部和皇帝会如何时,乌金石居然运回来了,而且是以这种方式运回来的。 新颖的四轮马车,和转动异常顺滑的轮毂结构,以及运输效率提升等优点,赚足了京城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眼球。 乌金石运输车队下半晌才进京,当晚已经被人广泛热议。这次可没什么不和谐的声音了,过去能诟病的夏氏女,人家如今进出都带着宫里出来的侍女。想说什么,那也得看皇帝是否愿意承认皇宫没规矩。 所有这些,若说感受的话,大家伙儿能感受到的只有两个字无力。无论是谁,无论下怎样的绊子,都无法绊住对方前进的脚步。 除了无力,还能说什么? 第二天又是早朝,日常奏报议事完毕,皇帝便把今天早朝露面的曲江喊出列,问道“将作监派人跟随清韵斋的车队运送物资,说说他们跟车观测的情况,四轮马车的行驶和稳定性到底如何?” 曲江昨天是在清韵斋候着的,等到马车卸货回去,天色已经暗下来。 这位一点儿没嫌麻烦,直接让人点了灯烛火把,在夜色中带着将作监的几个工匠和官员,对所有参与此次运输的四轮马车进行了检查。 确认一切完好之后,又随机选了几辆,卸下车轮,把轮和轴之前滑动轴承的瓦片取出来,检查轴瓦的磨损情况。 最后得出结论马车运行效果非常好,轴瓦之间几乎没什么磨损。 这就是说轴承结构用于马车,损耗不大。作为易损件,轴承对于运输车辆的损耗来说,完全可以承受。 曲江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的讲述着。 而众朝臣则大跌下巴。 皇帝居然知道清韵斋的四轮马车?不但知道,而且还在关注着,甚至不惜派将作监的工匠跟车,观察马车的行驶状况。 很多人暗地里抹着汗,他们可是很希望清韵斋和邵毅倒霉的。幸亏他们不知道清韵斋有这么一趟行程,若是知道,说不定一个没忍住,会派人在路上布置,做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幸亏幸亏啊,车队里居然还有将作监的官员,还是皇上关注的车队。这要真派人去搞个火灾、或者假扮歹徒把人给做了,朝廷大力缉捕之下,哪个能跑得了? 不过这事儿也只是想一想,具体做不做,那还是未知数。两年前平阳郡玻璃运输被阻的事,大家伙儿还记忆犹新。那件事,引得朝廷出手,几乎把东南六郡原有的乡绅格局清洗了一遍。 乌金石事关朝廷冶炼,和玻璃这种只和税收有关的商号不一样,朝廷绝不会容忍有人下黑手。 在各种人的各种想法中,曲江把四轮马车第一次行驶的情况说完了。 其中有他们能听懂的,类似马车运行很稳定,载重量多了近一倍;还有大多数人听不懂的,什么轮啊、轴啊、瓦啊、摩擦什么的,完全就是云里雾里。 但主体意思是明白的,那就是新的轮轴磨损甚小、行走轻便,可以广泛推行使用。 各种人云山雾罩的一通商议,很快确定,朝廷可以先试用一部分四轮马车。确定行驶可靠之后,再大规模进行新旧更换。 事情决定下来,皇帝说出的一句话,差点把众朝臣惊得呕血。 “那就由户部派人去清韵斋,和清韵斋东家商议,把轴承技术买下来。以后朝廷再补充运输车辆时,都按四轮马车来做。” 众朝臣惊又用银子买啊?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买轴承还是买马车? 这真的是要让大家伙儿吐血的节奏啊,前不久朝廷刚被邵毅投机,在东溪买了一片地。结果两个月,就被那家伙一倒手再卖给朝廷,赚了近两万两银子。 这时,朝廷又要花银子,向清韵斋买那什么轴承技术,清韵斋的东家,那不就是夏氏女吗?一个女子而已,有资格和六部之一的户部谈银子吗? 天下都是皇帝的,民间的技术,朝廷要用,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皇上到底怎么想的,居然要花银子买劳什子的技术?咱们都没听错吧? 人曲江刚才说的清楚,将作监工匠跟了一路,还能拆解马车车轮和那什么轴承,自然很了解四轮马车的机构。 让将作监工匠直接把轴承和车轮做法交给工部。。然后把主要部件做出来下发各地,这不就成了吗?干嘛要花那个冤枉银子? 朝廷用银子,那是要经过户部的,皇帝要买轴承技术,也就把事情交给了户部尚书刘务。 这时的刘务就像在砧板上烤着,皇帝吩咐下来的事,大家伙儿持不同意见,可都不愿意和皇帝唱对台戏。 结果,就都等着他当这只出头鸟呢。 一点儿不反对的答应下来,其后果一定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会被同僚们各种鄙视、嫌弃、不待见。 不接差事,对抗皇命……他哪有这个胆啊? 好在他对此事的确反感。。不过是民间作坊的小手艺而已,还得从户部拿银子去买?这事儿,光听着就觉得不合路数。 对抗皇帝他是不敢,但给皇帝提个醒却是可以的。自古以来的忠臣良将,这种事都是分内该做的。 刘务迈步出列,躬身应道“是,微臣谨遵陛下吩咐。” 这话一出,刘务立即感觉到,分立两侧的大臣那不屑的目光交织着,像张网一样罩头而下。 娘的,以为这出头鸟好当的吗?刘务暗骂一声,继续着他毕恭毕敬的提醒“朝廷之前从未有过向民间购买手艺的先例,微臣有些拿不准,应该向清韵斋买一套轴承?还是买一辆四轮车?” 一句话立即扭转了形势。 文官那一列都暗自啧舌。衣布衣出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不亏刘务能在户部这个关键部门任职好多年,果然够狡猾,这是偷换概念啊。 武将那一列则个个倒抽凉气,怪不得有史以来,武将一直斗不过文官。这种事要是搁他们武将这里,那一定张口就是坚决反对。 听听人刘务这话说得,人没说反对,人很积极的问买一套轴承?还是一辆四轮车?这态度,很积极啊。 轴承什么的,做的再好,它也是个铁疙瘩,非金非银的,能值几个钱?就算把一整辆马车买下来,那也没几个银子啊? 和反对没两样,其实也就是对皇帝这个决策的质疑不值钱的东西,朝廷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购买吗? 招呼一声,让清韵斋送来不就是了。…, 和众朝臣的反应不一样,皇帝听了刘务的问话,脸立时就黑了。亏他也敢说!买一套轴承和一辆民间的四轮车,他用得着把事情放到早朝上说吗? 他们这都是不同意买轴承吧?呵呵,他也不愿意啊!若不是为了夏氏之后还会有的价值,他会花这个钱吗?用这银子干嘛不好?! 他堂堂皇帝都搞不定的事情,这帮家伙们,在这里给他抖这机灵。若是他们中的某个有夏氏的本事,时不时的会有奇思妙想,让朝廷当用的器物工具有大力提升,他还用费这个心? “与民争利这句话,都没听过吗?你们在朝为官为的是什么?”皇帝黑着脸问道。不管实质是什么,读书、科举、为官,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们,都是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 众朝臣都是不语,刘务不知是明白了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脸上一片坦然。 皇帝冷着脸。。继续说道“一个民间作坊劳心劳力,中间又耗费了多少材料银钱,研制出一个有广泛用途的机械部件。之后,就要被朝廷这样的庞然大物公然剽窃使用,且不说朕是不是丢得起这个颜面,只是为了大梁朝的将来,日后谁还会在这种事情上下功夫?” 和众大臣一样,事情的实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皇帝能说出一套让人无力辩驳的慷慨之言啊。 众朝臣垂目敛眉,做着他们擅长的养气功夫,刘务作为发言人,则被首当其冲的质问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竭泽而渔?你们一个个的都饱读诗书,又是一方大吏,掌管着朝廷重要事务,居然连这点长远眼光都没有!” 皇帝黑着脸斥责完,一甩袖子,走了。 太监宫女连忙跟上。 其他大臣心里怎么想的。。认不认可皇帝的话都不要紧,人家都是旁观者,刘务却着实为难了。 皇帝的意思?这轴承不但要买,而且还要给个好价钱不成?陛下可是说了,还等着夏氏日后能再有奇思妙想,给大梁朝的手工业带来长足进步的啊。 多少银子能让夏氏满意? 他,他真没办过这种事。历来的买卖都是实物交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多少银子合适啊? 皇帝走了,这就相当于散朝。 大家伙儿一个个蔫头耷脑的退出殿外,去做各自的事务。 没办法,皇帝偏心,别人能有什么办法? 说什么与民争利,说什么在朝为官为的什么。圣人还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呢,怎么自古以来都是皇帝排第一位的? 那不都是说说而已。衣布衣出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大家心照不宣吗,拿这种话出来堵他们的嘴……切! 这边刘务正拿不准接下来怎么做的,一眼看见身边走着的张远泰,连忙一把扯住,问道“张大人,你府上管事好像昨日随乌金石车队一同回来的,大人对新式马车的使用,一定早就知道吧?” 也许这五家知道皇帝四轮马车的内幕。 张远泰用力挽救着自己的袖子,解释道“刘大人多想了,四轮马车一直处于保密状态,直至马车各部件分别送抵矿区组装,莫洪之外的其他人才知道此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给刘务使眼色,暗示着正往外走的曲江,“大人莫不是忘了,除了清韵斋,最清楚轴承和马车的莫过于曲大人。刘大人你扯着老夫可没用。” 刘务立时明白,连忙就转火了,两步就追了上去“曲大人,在下有一事相询,可否借一步说话。”,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年后吗? 曲江本就没打算撇开此事,他还记得,夏晏清曾说过,朝廷购买轴承技术,她会附送一份关于轴承的文件。 这事儿他对皇帝说过,所以,他得参与工部和清韵斋的购买事宜。不单单出于他对夏晏清所说附送文件的好奇,另外还有对皇帝的交代。 他相信,能从夏晏清口中说出的附送,一定有价值。 原本想着离开大殿,他再找刘务说明此事,哪知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喊住了。 “刘大人。”曲江拱手打招呼。 刘务也连忙拱手还礼“曲大人借一步说话可好。” 曲江笑道“在下正有此意。” 两人在户部刘务办公的房间坐定。 刘务的思路没错,皇帝今日一提四轮马车,就是让曲江介绍的情况。 曲江说的头头是道,显然很有准备。甚至他还能在清韵斋拆卸了人家马车的关键装置,连细节都说得很清楚。 最了解皇帝出价底线的人,非曲江莫属了。 户部的小文吏给两人上了茶,他们也没多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刘务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只是本着姑且听之的态度询问曲江,结果被曲江给出的价钱惊得差点蹦起来,直接喝道“一万两银子!” 他难以置信的瞪着曲江。邵毅这夫妇二人,这还当的什么官、做的什么买卖嘛?拿把刀直接去抢多好。 曲江也被他这出其不意的大爆发吓了一跳,连忙解释“当然当然,这只是在下以为的轴承价值,具体多少,还得户部和清韵斋谈过之后再做商议。”说话的语气很诚恳,心里却有着估量,夏晏清对这个价钱是不会松口的。 刘牧却迟疑着“曲大人的意思,户部和清韵斋商谈轴承事宜时,曲大人要旁观?” 他这时看曲江,那是分外的不踏实。这家伙,怎么看都像是胳膊肘朝外拐。他不会伙同清韵斋,一起骗户部银子吧? 曲江一点儿没发现他已经被人打上了标签,还跟那儿解释呢“夏氏之前说过,朝廷若是购买轴承技术,她会附送一份文书,让朝廷在轴承使用上多些便利。事关工匠技术,下官想看看夏氏说的这份文书价值几何。” 刘务瞥了他一眼,这几句话听下来,他倒是消除了对曲江吃里扒外的怀疑。不过,就冲他这份对工匠技艺的执着,和清韵斋商谈时,他的存在估计和吃里扒外差不多。 谁要和他讨论轴承具有的价值来着?朝廷甚至不是买轴承,而是买那种虚无缥缈,名之为工匠手艺的东西。 自古以来,无论何种手艺,只要被别人窥测到、复制了,这手艺就不再属于起始的那个人,而是谁拿到就是谁的。 而这四轮车和轴承,朝廷明明已经拿到这份手艺,却还要给清韵斋付银子,哪个傻了才会做这种事! 现在,他刘务就是傻了的那个人。 一旦朝廷付了银子,那无异于给天下工匠和百姓买下了这份手艺。只要朝廷的马车一经使用轴承,用不了多长时间,全天下相关的工匠,都能把这份技术搞到手。 刘务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 再看曲江这位同僚,不知清韵斋给他灌了什么汤,竟糊涂至此。 “哦,清韵斋的东家夏氏,听说是个有本事的。他提出连续投料生产玻璃,应该做得差不多了吧?”刘务问道,不是因为他对这个感兴趣,而是为了给曲江一个当头棒喝,让他好好想清楚,夏氏没那么玄乎。 当时,连续投料玻璃技术吵的挺凶,还把皇商关家给绕了进来。 可后来如何了?雷声大雨点小,直到现在,不但连个影子都没有,朝廷还得分一部分乌金石给他们消耗。 曲江哪里有被当头棒喝的自觉?他那是满意的不得了,连连点头“快了,就快了。抓紧时间的话,大概年后就能进行最后一次试运行。” 试运行什么的,是刘务没听过的词,但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由诧异道“年后?年后就可以用这种技术制作玻璃,让玻璃产出量剧增、价格大大降低?” “是啊。”曲江得意的点头,自豪啊。 刘务瞪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清韵斋和玻璃是这两年京城的热门话题,即使玻璃在各家大族使用之后,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那种震撼。但作为一个独家、且很赚银子的生意,却依然受到广泛关注。 这种神物,二十两银子一块,已经是极低的价格。可笑清韵斋那夏氏,居然敢提出研制一种连续投料技术,产出玻璃的价格会更低,能让寻常老百姓也用得起。 这在很多人眼中就是在说胡话了。 可现在曲江却说,号称能大幅度增加产量的玻璃新技术,居然有望成功,而且会很快。 刘务生怕自己听错了,追问一句“真的吗?同样用工、同样时间,能产出很多?而且时间就在年后?” “是啊,就是年后,只要有足够的原料供应,产出量会很惊人,且费用也能大幅度降低。”曲江说道。费用减少不单单是时间和用工上的,还有燃料的节省。 无论木材还是乌金石的消耗,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连续池窑技术,不但能增加池窑的使用效率,还能大幅度减少燃料消耗,成本何止少了一大块? 在这件事上,曲江异常有成就感。这事儿是由夏氏提议,但真正的实施主力却是将作监的工匠。此事一旦成功,这项技术的研制会以将作监冠名。 没想到啊,他一个寻常官员掌管的将作监,居然也有名垂青史的机会。 刘务把曲江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他相信这货没有虚言,那连续投料玻璃技术,估计年后真的能成。他也不是胳膊肘朝外拐,会帮清韵斋骗朝廷银子。 但他依然觉得这货不靠谱,看那满眼的星星,估计早就忘了他是朝廷的三品大员,而以工匠自居了。 不过,玻璃技术是将作监派工匠研制的,若真能成,能惠及天下百姓,就是能载入史册的功绩。 听说另两家作坊也在做这个开发,知道清韵斋不日就将成功,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唉,会很沮丧的吧? 既然打击不到曲江,刘务也认了,继续谈正事“这个事儿嘛,我觉着去清韵斋商谈此事,还是多找几个内行工匠比较好。懂行的人多些,对轴承和四轮马车的真正运转状况,也能给出更加公允的评判。曲大人以为如何。”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无形资产 曲江是朝廷方面跟进四轮马车制作和使用的人,户部和清韵斋这时要商谈轴承购买事宜,他来旁观,说不定还是奉了皇命的,刘务没道理拦阻。 但也需要再从别处找几个工匠更稳妥些,以免商谈时,会因为户部一方没内行,出现一边倒的情势。 曲江没反对,点头道“应该的,事关朝廷物资运输,也算大事,多几个人考量此事,终究稳妥些。”听那口气,一点儿不觉得刘务撇开将作监工匠,反而去找低了好几个档次的工部工匠有什么不对。 对于曲江的反应,刘务也是暗喜。 他也没客气,当即就给工部递了公函,请工部支援两个机械方面的精湛工匠,帮忙鉴定清韵斋的轴承技术。 皇帝亲自吩咐下来的事,谁也不敢耽搁,没用多少准备时间,第二天,户部就派了一位郎中前往清韵斋,刘务给出的价格底线是三千两银子。 户部这位郎中名叫汤达,原以为谈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是个不好干的差事,没想到尚书大人给了购买轴承的底线。 这就好办多了,能压价的话,那就尽量往下压。谈不下来,就给出三千两的底线。若三千两也谈不下来,他可以直接回去复命。 可谓是一点风险都没有。 但是,他们一行人刚在清韵斋窑场大门外停下,后面一辆轻便的马车便踢踢踏踏跟了上来。 汤达回头一看,那辆车的车帘子挑起,里面坐的,赫然是将作大监曲江。 汤达立即头就大了两号,尚书大人倒是交代了,将作监会派人旁观,让他不要被将作监的人左右了。 但刘大人没说来的人会是曲江啊,人家那职位,可比他高了好几级的,而且还是皇帝近臣。 清韵斋昨日接到朝廷传讯,户部今日要来商谈购买轴承事宜,所以看门人一早就候着了。 马车还没到近前,已经有人飞奔进去禀报。 等到大门开启,坐车的、骑马的一干人等进到窑场,夏晏清、康掌柜和乔辰生已经迎了出来。 正经的十冬腊月天气,几人只草草见了礼,便互相谦让着往客厅而去。 他们这一行人中,除了曲江和两个将作监官员,其他人是第一次来这个制作玻璃和琉璃的地方。 几个人一边往待客厅方向走,一边看着窑场的布局,大觉新鲜。 由其工部两个工匠,虽然隔行,但大家都是手艺人,他们又在工部做事,各种作坊没少见,但民间作坊很少有这种规模的。 再想想人家这作坊做出来的玻璃和琉璃,让多少人眼红心热,但却学不来,只能眼巴巴看着眼馋。 唉,人和人不能比啊,同样是工匠作坊,能做到这个份上,可谓是登峰造极了吧? 这些人中,除了曲江和清韵斋常来常往,其他人和夏晏清等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再加上朝廷官员对工匠和商人那天然的鄙视,没多少寒暄,上茶之后几句话,便开始说正事。 汤达等人说明来意,夏晏清和乔辰生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轴承模型、实物、以及轴承制作的技术资料全部拿出来,展示给来人看。 说起来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朝廷若是想白拿去用,就是一句话的事。既然派人来谈,那就是来表明诚意的,表明朝廷没打算吃白食。 只要朝廷出银子,这几位看过实物和技术资料之后是否会造成技术扩散,那就和清韵斋没什么关系了。 户部官员当然不懂工匠行,轴承模型和实物倒是能看出个大概。但技术资料就不行了,他们倒是认识资料上的字,词语甚至句子也能明白,但句子和句子组合到一起,上下文一串,那就让这些自诩读书人的官员们犯晕了。 这种时候,工部跟来的两个工匠就派上了用场。 模型和实物一拿出来,两人稍稍看过,脸上就是抑制不住的明悟和激动的神色。 这两天,很多人都在议论清韵斋的四轮马车,载重量大,走得又顺畅,这种情况着实让人们想不通,原来是用了这种结构。 尤其看过轴承实物,两个工匠更惊讶了,这种东西居然也有人能想出来?看那内外轴瓦之间的油膜,让原本就光滑如镜的轴瓦表面更加滑溜无阻碍。 再看那份技术资料,写的很详细。只要拿着这份资料,准备好原料和工具,即刻就能开工制作。 汤达等户部官员低声交流着各自的意见,一直等到两个工匠把清韵斋出示的东西一一看过,冲着他们点头,表示东西没问题,他们这才进行下一个讨价还价的程序。 可是,曲江那里已经等不迭了,插言问道“夏姑娘,你之前曾提过,还有一份便于轴承使用的文书,不知是否准备好了?” 曲江这话一问出,工部两个工匠也齐齐看过来。现在已经有了轴承实物,还有所谓的模型和技术资料。 这还不够,居然还有别的文书吗? “哦,差点儿忘了,”夏晏清扶额,转头对侍立一旁的绮罗说道,“你去找心容,有一份轴承型号标准,她知道在哪儿放着,你找她拿过来。” 绮罗把文件拿来时,汤达和夏晏清已经在讨论轴承技术价值几何了。 曲江和那两个工匠压根儿没听他们说什么,只眼巴巴等着小丫头把文件拿来,好让他们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 夏晏清这里正漫天要价呢,接过绮罗送来的一叠文件,顺手就给了曲江,口中不停,依然对几位官员说着“汤大人,小号这是在转让技术,您可不是在买个轴承,或者买一辆马车那么简单。技术是无形的资产,哦,这个你不懂啊……” 户部几个官员翘着胡子,瞪着眼睛、做懵懂状,什么无形的资产,真不懂啊。 夏晏清也有点挠头,这怎么解释呢?这都不是跨时代了,这是跨了若干世纪的词汇,“……就是没有实际形状,却能创造财富和价值的东西,你懂的吧?” 几个官员很是狐疑,无语的看着面前这个胡言乱语的年轻女子。 夏晏清无奈,只得换了一个比较狭义、但更实际一些的说法“比方说工匠的手艺,那就是无形资产。同样都是木匠,但雇主雇用的话,手艺高超的工匠和寻常工匠,当然就不是一个工钱,这就是资产的高下差别。如果是工匠行的祖师爷鲁公,凭他的手艺,称之为国士都绰绰有余,这就是无形资产的极致体现。” 几个官员这次是听懂了,这女人说了半天,就是在说,她清韵斋的轴承也算一种手艺,很值钱的那种。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买卖成了才叫附送 夏晏清见汤达这几位听懂了,继续忽悠“所以啊,各位大人不能用马车和这个……”她推了推面前桌上放着的轴承,“不能用轴承用什么材料做的来衡量其价值。大人您得这么想,四轮的轴承马车一旦进入朝廷的运输系统,会提高多少运输效率?一年年的算下来,会节省多少人力和物力?尤其在物资紧张调配、或运送军备时,运输队伍能早到一天,能多送达一些,说不定能让困局发生逆转性的变化……” 她这巴拉巴拉的一通说,把几个官员说的一愣一愣的。 汤达晕乎的差点就要点头赞同了,猛然想起刘务交代的三千两银子的底线,才把点头的动作打住,很是闪了一下。 好危险啊!他抹了把汗。夏家这位姑奶奶一张口,那是要的两万银子,还扬言这已经是友情价,不接受还价。 可不能再听她说下去了,再过一会儿,他不小心点头答应,多出来的一万七千两银子,他找谁要去? “不行!”汤达果断摇头,“三千两银子已经足够多,你这轴承制作并非机密,如今清韵斋之外的不少人都知道了。再过些时日,若是被寻常工匠看去,人家自行制作马车来卖,清韵斋怕是一两银子都讨不到。” “汤大人,”夏晏清苦口婆心,“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除了清韵斋的工匠,知道轴承和轴承做法的只有将作监的大人和师傅们。我们是大梁朝子民,所以做事并不避开曲大人和几位师傅。大人您把这个作为大杀价的理由,有些不妥吧?” 汤达已经回过神来,更是不会再昏头,态度更加坚决“本官已经把一千两的底价涨到三千两,这已经是极致,一文也不能多了。” 夏晏清颇为苦恼的看着这几个官员,是这几个家伙太死心眼儿?还是朝廷给他们定了底线呢? 两万两有点多,这是她的要价,有水分的。她之所以一直没松口,是因为汤达给的价格太低。三千两银子,委实少了点,她是真没法儿还价。 这么想着,她把视线转向曲江,他还拿着她写出的轴承型号标准呢。 正巧曲江已经急匆匆把几页纸看完,心中有诸多疑惑等着问。 前面写的那些为了能让轴承的通用性增强,大梁朝轴承的规格型号,统一由朝廷制定。以后,无论民间、还是公办作坊,绝不允许有超出朝廷标准之外的轴承规格。 这些曲江都懂,接下来提到的滚珠轴承他也明白。但之后那些标准型号代表的圆柱轴承是什么?还有滚针轴承、推力轴承、偏心轴承等等,这都是什么? “夏姑娘,你这里提到的别的那些,咱没见过吧?就像这个,偏心轴承是什么?怎么个偏心法?”曲江指着页面某处,问道。 夏晏清顺手把这叠文件接过来,还很是随意的解释道“就是偏心啊。我琢磨着,没准什么地方会有不同心的转动方式。若是能做出不同心的轴承,一个轴转动的时候,能带动一个不同心的另一个转动轴,那个应该可以叫做偏心轴承吧。” “两个不同心的转动轴……”曲江看向他带来的两个官员,两个官员正冲着他、小鸡啄米一样的连连点头呢。 工部那两个工匠也想点头,但是不知道该冲着谁。刚才他们也看见那份文书了,里面涉及了好多类型的标注方式,那些类型他们没记住怎么办?更没明白那些类型具体指的是什么怎么办? 只听清韵斋这东家解释的偏心轴承,就很让人茅塞顿开这若是有人给他们材料和时间,照着这个方向研制,说不得他们也能发明一种零部件。 只可惜他们刚才只是看了个大概。今日出了清韵斋,以后再想进来,再想询问此类事情……没机会了啊。人家是做生意、做工匠行的不假,但人家也是四品官员的女儿,还有个强力的未婚夫,哪里是他们这些寻常手艺人能见面谈话的? 曲江没想很多,只是在激动着“对对,还真有这样的运动部件,”他伸手,要拿回那份文件,嘴里不停,还继续问着,“那个推力轴承呢?还有双层双列都是指的什么?” 却见夏晏清手一缩,干脆把那份文书抽回,重新交给绮罗,“拿回去吧,让心容收好了,放回原处。” 曲江立即就懵了,手还下意识的冲着绮罗的方向伸了伸。怎奈人家小丫头只答应自家主子吩咐,留下一个背影,走了不多几步,就开门出去了。 “这,这,夏姑娘你不是说,这份文书会附送朝廷吗?怎的又拿走了?”曲江心里那个急啊。这哪里是夏晏清之前说的随便写写?这真的是一份技术文书,其中牵扯的内容很多啊! 夏晏清一点儿没因为和汤达商谈不顺利而沮丧,表现的非常轻松,笑着回答曲江“曲大人您也说了附送嘛,买卖成了,那才叫附送。买卖不成,那叫白送。民妇我是生意人,哪有白送人东西的道理。” “……”曲江立即无语。 包括曲江在内的几个内行人,全部看向汤达,眼睛中的那种谴责,神色间的那种深恶痛绝,好像汤达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汤达被几人看的就是一哆嗦,这里面还有个三品大员也跟这儿谴责他呢,他会不会把他办事不利这事儿禀报皇上? 可这不能怪他啊,尚书大人最多出三千两银子,他哪敢多许诺出去一万七千两? “曲大人,下官只能做三千两银子的主,真没办法。”汤达摊手,向曲江解释。 曲江懊恼得胡子直抖,居然只给了三千两,他昨日白提醒刘务了! 就算刘务觉着一万两有点多,那也不好直接打下去七成吧?这样子,他就是想出面说和,都没余地! 只是,这事儿皇上交给了户部,他还真不好多说什么。 他刚才干嘛那么急着讨要那份文件嘛?等事情谈下之后,夏晏清一定不会食言,说不定不用他替,人家姑娘就拿给他了。 现在好了,事情没谈下来,他却看了个囫囵,心痒难耐的好不好? 工部两个工匠也是抓耳挠腮,深恨自己没把那些看不懂的内容背下来,就算背不了全部,把那几个关键词背下来也好啊。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不着边际的想法 户部只肯出三千两银子,这事儿就完全没有继续商量的余地,不但夏晏清失去了兴趣。曲江也知道没有呆下去的必要,即使他十分眼馋夏晏清手里的那份文书。 在他看来,与其在这耽误时间,还不如让汤达早点儿回去找刘务商量,把价钱提上去再来谈。 一个时辰之前一行人怎么来的,现在这些人又原封不动地掉头离开,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汤达倒是不在意商谈是否成功,毕竟尚书大人定下了买轴承的最低价。和清韵斋的要价相去甚远,他对此也无法。 只不过,多年官场浸淫,他还是能把握到事情的关键。 曲江和工部两个工匠的态度,就是这件事的关键。他注意到这几人对他们商谈的买卖事宜不感兴趣,但对夏氏手中的那份文书无比向往。更是在夏氏把文书收回时,差点儿和他急眼。 是的,夏氏从曲江手中拿回的那份文书,其中很有蹊跷。 他没把事情谈下来,责任不在他。但如果连商谈期间发生的事情都搞不清楚,那就是他没用心办差了。 他很想知道那份文书中都有些什么,也好给尚书大人回话。但这些话却不好当着夏氏的面问。 一行人离开窑场,拐过一条街,汤达才让车夫加快速度,追上曲江的马车。 曲江的马车停下,他掀开车窗的棉帘子,一眼看见汤达已经规规矩矩站在他的车窗旁边。 汤达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曲江也不好过分矫情,缓和了脸色,问道“汤大人可是有事?” 汤达连忙拱手,说道“此次和清韵斋商谈无果,下官甚是惭愧。” “哦,既然是商谈,那就不是一定成功的。”曲江不置可否。 汤达见曲江没顺着他的意思往深入里谈,只得再问道“适才在清韵斋,曲大人似乎对夏姑娘拿走的那份文件甚感遗憾,不知文件中写的是什么?” “那个啊?”曲江有些怅然,“夏姑娘建议,以后凡大梁朝境内产出的轴承,无论关造还是民间制作,都使用统一标准,以增加轴承的通用性。文书中有夏姑娘举例的轴承简单表示方式。” “哦。”汤达答应一声,心中却非常诧异。这不是挺简单挺明白的事儿吗?曲江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可他这份怅然是哪儿来的? “大人既然已经看过文书,知道了夏姑娘的提议,文书在不在手没什么关系吧?还是这位夏姑娘要求甚严,朝廷不付银子,连这个提议也不准朝廷使用?”汤达继续问道,心中却甚是不屑。 如果真如他的猜想,夏氏可就太过蛮横霸道了。若她和寻常商贾百姓这样也就罢了,她终究是朝廷命官之女,又掌管了盈利颇丰的玻璃生意,寻常人家惹不起她。 可她面对朝廷时也这样,那就真的是不知死活了。别说是她,就是她父亲夏珂,也不过只有一颗脑袋,哪里经得住朝廷去砍? 曲江见汤达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又是满脸的鄙夷,生怕他把事情搞砸了,便也给他交代了实底“夏姑娘大才,光是她这份提议,对朝廷以后使用轴承就极有便利。但这份文书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 “啊?还有什么?”汤达讶然。 曲江看了看街上,如今已是年底,街上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他们这几辆马车停在路上,汤达一身五品官服,站在马车旁着实惹眼。 “汤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街上人来人往,天气又甚是寒冷,不是说话的地方。同来的那两个工匠,他们也知道文书中另外还有的价值,你回去找他们一问便知。” 汤达没等回去再问,他坐回马车,直接把那两个工匠叫过去,在回户部的路上,就把那几张纸上的关键内容来来回回问了好几遍。 怕他自己说不清楚,他也没让工匠回工部,而是带着他们去见刘务。 “没谈下来?!”刘务一听就有点火大。难不成夏氏女还真打算要一万两银子?狮子大开口了吧?若是朝廷把这事儿拖上一两年,两年之后,她那什么轴承很可能会被别的工匠偷艺仿制。那时,她连半分银子也拿不到! 汤达没敢吱声。 刘牧压着火气,继续问道“将作监呢?是什么人去的?他们可拿到了清韵斋附送的文书?” 汤达这才等到他开口的机会“我们谈事的时候,曲大人要到了那份文书,但事情没谈成,夏氏女又把文书收回去了。” 刘务问道“这么说,曲大人已经把文书通读了一遍?”曲江虽然掌管将作监,但他也是读书人出身,几页纸而已,只要通读一遍,主要内容还是能记下来的。 但汤达的回答却支支吾吾“是,曲大人看过了,但是……” 刘务实在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呵斥道“到底怎么回事?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汤达没把这事儿办妥,他本就心里不痛快,不知道该怎么向皇帝交代。 可汤达好歹也是朝廷的正五品官员,不但连个年轻妇人也拿捏不住,回禀事情居然也如此不利落,着实可恼! 汤达心中不以为然,三千两银子在夏氏那里完全不够看,这事儿换谁来也办不了,在这儿和他发火有什么用? 但面上还得恭恭敬敬“那份文书主要建议朝廷对轴承的制作使用统一标准,以便增加各尺寸轴承的通用性。” 他见刘务面上又有不耐之色,连忙补充“但那份文书中还牵扯了一些别的,据曲大人说非常重要。卑职对此不在行,怕说不明白,就把工部两个工匠带来了,现正在门外候着。要不,让他们来给大人说说?” 把两个工匠遣退,刘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摆手让汤达离开。 两个工匠的话,他听得不是很懂,但他从两人神色间看出了很强烈的期待和向往。 刘务相当怀疑,只冲那份让他们向往的文书,如果他们在工部签的不是常年契约,只要清韵斋冲二人们勾勾手指,这二人就会立即扔下工部的差事,巴巴的跑去清韵斋做事。 正是这两人的表现,让刘务想起皇帝在早朝上说的那句“竭泽而渔”。 也许皇帝并没打算偏向谁,买轴承技术也可能是无奈之举,为的就是夏氏时不时会有的不着边际的想法。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逆天的运道 是的,只能用不着边际来形容夏氏。 据那两个工匠说,夏氏对她写的东西的解释是有可能会用到,没准儿什么地方能用到,她只是打个比方。 至于真实的使用,她却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但最稀罕的,就是夏氏所具备的奇特想法,也是工匠们缺少的。只要有了一个大胆的构想,工匠们有了努力的方向,那些东西完全能做出来。 这就是工匠最终对夏氏的评价。 刘务能做到朝廷二品大员,而且还是如此重要的户部,当然也是有魄力、有两把刷子的。 既然大约猜到皇帝的想法,又知道了夏晏清的价值,这件事就不是朝廷花银子买轴承技术,而是为了笼络夏氏,让她能继续在这方面发光发热,持续为朝廷做贡献。 把其中的关节都想通了,刘务立即就给曲江写了个便条,只是这便条的篇幅稍稍长了些。 便条中很郑重的告诉曲江,户部明日会再派官员去清韵斋,商谈轴承技术转让事宜。询问曲江明日是否有安排,若是能出席的话,请曲大人务必帮忙协调,尽可能把购买轴承技术的价格控制在一万两银子之内。 便条结尾又说了好多拜托的话,直说今日是户部没把事情安排好,无端给曲大人添了麻烦。 曲江不是个拿捏人、拿捏事的性格,接到刘务的信,自然是满口应允,简单回了个字条,约定明日一早再去清韵斋窑场。 有了这样的共识,事情就简单多了。 前一天谈的不好,户部这次另外派了官员,再见夏晏清等人时,很有一把年纪的户部官员态度很是亲切。先说了好多户部和朝廷的难处,然后给出的价钱是五千两银子。 夏晏清还是说的两万两。 然后是曲江从中调停,这边三句、那边两句,很快就把价钱定格在一万两银子。 双方都满意,立即一条一条的商量着,写了转让协议,再誊抄画押。 之后,将作大监曲江就如愿拿到他已经惦记了一天的那份建议文书。 功德圆满的户部官员自然没必要多呆,带着轴承的技术文件、以及一些图册,还有转让协议,告辞回户部找刘务交差。 曲江和将作监的两个官员、两个文吏留下,把夏晏清给出简单标注的轴承类型、型号所表示的意思一一打问明白。 曲江和夏晏清这一边问、一边答,两个文吏在一旁飞快的记录。 在夏晏清很浅白、很模棱两可、很理所当然的小白回答中,把她能想到的八个轴承类型的大概想法和形状,都给出了似是而非的回答。有些地方的回答还有很明显的错误,却也被曲江很认真的对待,详细问过。 两个文吏也不论好歹,凡是他们讨论的内容,全部记下。 不是夏晏清没能力说得更具体、更正确些,而是说的太具体太正确,她自己都没法解释这想法的出处。 很浅白、很不专业的正确,引导这个时代的专业人士去研究。那几个很扯、很明显的错误解释,让曲江等人当做糟粕去掉,同时让她的身份得到很好的保护。 这样才是最安全的金手指展现方式。 他们这又问又答又写的,把夏晏清的午饭都耽误了。一直到午时末,曲江才带着人从窑场出来,草草在街边选了一间食肆,几个人简单用了午饭。 回到将作监,他们又把这些材料整理出来,曲江喜滋滋的带着成果给皇帝报信儿。 皇帝正等着回话呢,待到把曲江带来的资料草草扫过,甄选了他能看懂的、比较重要的部分,一边看一边听曲江讲解。 最后,把这厚厚的一叠卷宗合上,庆元皇帝感叹道“此女的运道果然逆天,她这时不时冒出的新想法,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难道仅凭这样一个女子,真的能让大梁朝各行业效率有大幅度提高?” 皇帝说这话时,还带了一半的疑问。 但曲江却是很肯定的点头“不算夏氏日后还会有的想法,只看她如今想到的这些,之前百余年来的工匠钻研,都无法达到这个程度。陛下洪福,庆元盛世必定会为后世大书特书。” 这个话庆元皇帝爱听,“曲爱卿这几件事也办得不错,心系朝廷工匠业,毫无私心杂念,才能让你及时发现夏氏的才干,给朝廷和民生带来莫大好处。” 君臣二人互相吹捧一番,皇帝心情大好,许诺道“曲爱卿只管带着将作监工匠悉心钻研,待到池窑玻璃技术成功,朕一并重赏。” ………… 夏家众人听到夏晏清又赚了银子,把马车车轮的一个什么部件卖给朝廷,赚了一万两银子时,已经麻木到无力吐槽了。 这个时代的古人哪懂得技术和生产力的重要性,工匠的手艺,不都是各工匠之间你来我往的学艺和偷艺吗? 可他家姑奶奶就不一样,工匠弄出来的东西,还是朝廷已经知道了制作方法的,居然也能卖出去,而且还卖到一万两银子的巨额。 朝廷的银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赚了?这世上的银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赚了? 腊月中旬,各家各户都在做过年的准备,夏家也一样,眼看着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年要操办的事情自然大不一样。 尤其姜夫人和杨氏、高氏,这几天指派家中下人仆妇,把府中里里外外、连带着犄角旮旯都好一番整治。 每天吃过晚饭,才算婆媳三人一整天里真正闲暇的时间。可这天晚饭后,一家人却没各回各房,而是在感叹夏晏清赚的这一万两银子的意外之财。 夏梓堂正在哀叹“晏清啊,你这赚钱的步子迈得也太大了点。你好歹也给别的生意人留个缓口气的余地嘛。” 还有他这个哥哥,很有吃软饭的感觉,他都有点儿后悔学什么武艺了。不过想想自己的资质,估计也就学武还有点儿出路,读书都不成,更不要说小妹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了。 唉,妹子太优秀原来也是有压力的啊。 姜夫人虽然前脚也在惊叹,这时却也不爱听夏梓堂的话,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咱自家孩子有本事,难道还不能使了吗?你这当哥哥的,说的是什么话?” “是是是,娘你说的对。”夏梓堂连忙改口,大丈夫该低头的时候一定得低头,“娘,这是您没听出来,我是用另一种说法夸小妹呢。” 众人齐齐侧目,夏涵坐在父亲身边,讶异道“我听着四叔不像是夸小姑,您似乎有点那种酸酸的嫉妒吧?” 夏晏清原本在抿着嘴笑,听到夏涵的话,差点失态笑喷了。 众人原本已经侧目,听到夏涵的话又齐齐转回来,想看看夏梓堂是个什么表情。 “去!小孩子懂什么?净胡说。”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不愿看到的结果 夏梓堂居然敢凶她家大孙子,姜夫人立时就不乐意了“我觉得涵哥儿说的不错,你那话听着,怎么都是在眼热晏清有本事。来,涵哥儿坐祖母这边来,别怕你四叔,有祖母在,他不敢欺负你。” 夏梓堂默默地把头扭开,他之前也曾是母亲百般回护的宝贝疙瘩,没少从父亲手中把他解救下来。 可自从有了大孙子,他就退居第二了。然后有了孙女,他继续退,退居第三。小妹回来,他排第四。再然后,他自己的女儿出生……不能提了,再说就更没面子了。 感叹完女儿赚银子的本事,姜夫人说出她心中的疑虑“朝廷官员那么多反对,晏清依然把轴承卖给朝廷,赚了户部那么多银子。这个事儿,日后不会给晏清惹来麻烦吧?” 她这话是问夏珂的。 夏珂倒是没考虑过会不会给女儿惹来麻烦,皇帝推动的事情,那就是做过权衡,确认有绝对的好处才会实施。 在他看来,自家女儿这个银子其实不赚也是可以的,她那轴承是合众人之力研制出来,主要为了乌金石运输更具效率。 既然清韵斋的目的达到,朝廷需要的话,把制作方法进献朝廷,也算是作为子民的一份忠心。 奈何自家女儿是个财迷,而且,不论朝廷还是他们这些拿朝廷俸禄的大臣,绝没有立场要求一个女子,用她自己的东西对朝廷做贡献。 他想着这些,便没及时回答姜夫人的问话。 夏梓希见父亲不语,给母亲解释道“母亲担心的有些多余,朝廷的银子哪里是这么好赚的?朝廷在晏清这里已经得了足够的好处,区区一万两银子而已,和朝廷得到的好处相比,何止九牛一毛?怕是连一根牛毛尖也比不了。” 夏梓堂也忙附和“是啊,这有什么?前面还有邵毅呢,他那是什么事儿都没做,一转手就赚了朝廷两万两银子。有他在前面挡着,晏清这一万两着实不算什么。” 夏珂原本还想很正经的,对姜夫人说些什么,结果被这俩儿子一说,还真是就不用他说什么了。 再想想,他这女婿选的,和女儿两个人凑成一对,真是足够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干。以后成亲了,岂不是连个约束和提醒都没有? 看来还得敲打敲打邵毅才好,至于自家女儿……算了,这丫头有主意着呢,谁让丫头本事大呢。 姜夫人看着夏珂无语的样子,不太敢相信两个儿子的话了,追问道“老爷,晏清这事儿办的,真没关系吧?还有承安,唉,他这下手可真是够狠的,少赚几个银子就好了嘛,一转手就两万两银子,难怪人们眼热。” 这小两口今日两万,明日一万的,这得多拉仇恨啊。 夏珂失笑,说道“没事的,子希和阿唐说的都不错,朝廷买轴承技术不但一点儿不亏,反而对朝廷大有好处。一些官员不痛快那都是暂时的,待看到朝廷得到益处,那些怨言自然就没了。” “那就好,”姜夫人放心了些,“这几日若是有别家女眷上们提及此事,我就是敷衍起来也能安心些。” 按说眼看着就要过年,各府都是忙碌,年前一般不会有相互拜访做客的事情。 但她这女儿每每出人意表,眼看着年底,各府都在盘点这一年的收支,她居然额外赚了朝廷一万两银子。 对于很多世家大族来说,一万两银子很不至于让他们动容。但这是赚朝廷的银子,那就不一样了。 就像长子所说,朝廷的银子哪里是这么好赚的?这还是计划外的银子,户部的这种支出,那都是要经过层层审核批复,再多有揪扯,中间指不定多少人得利之后,才能把事情办下来。 她女儿呢?差不多就是说一不二的样子吧,就把一万两银子的足额拿了回来。 鼎盛之家的闺阁女子,每月的月银也不过十两。一般官员之家,女儿家的月银通常是二到五两。 她女儿做生意的银子就不说了,那得看清韵斋的账册才能知道赚了。可这次,那可是实打实的一万两银子,是女儿家从朝廷户部赚来的。 可想而知,各府的夫人和太太们有多羡慕她的好福气。 杨氏和高氏也有些兴奋,她们是早几年嫁进夏家的。夏家二房门风很正,但家底却薄。 过去她们在京城女眷圈子走动,那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混在众人堆里一点儿不引人注意。这两年却渐渐不同了,无论公婆和丈夫在外的声望,还是小姑子给家中带来的财富,夏家二房在京城上层圈子里,都是上升的势头。 如今人们提起夏家,只要不带后缀,那都是说的吉水巷她们府上。 夏家主宅,人们现在都称呼夏学士府了。为了这个,她们一家回夏家老宅过年过节时,没少看吕老夫人和妯娌们的脸色。 这两年,每年正月里参加宴会,吉水巷夏家都有让人羡慕的话题。今年临近年底,清韵斋又被皇帝拿到朝堂上说事,待到正月各府开始宴请时,夏家婆媳一定又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夏珂很能理解姜夫人的担心,别说喜欢家长里短的内宅妇人,就是朝廷官员这几天提起这事儿,对他有个能赚朝廷银子的女儿,那也是各种心情复杂。 说白了,很多官员之所以对此持反对意见,本质上都是小肚鸡肠,见不得这种好事发生在别人身上。 ………… 这几天的确有很多人在热议此事。 朝廷购买民间技术,不过是个小小的铁质部件,居然花了户部一万两银子,让很多人羡慕嫉妒恨。 其中自然有人不在意清韵斋赚了一万两银子,而是看到,朝廷若是能广泛应用轴承马车,会给朝廷运输带来多少便利,能为朝廷节省多少开支。 但也有人在各种消息中,梳理出他们在意的内容。 就比方说,靖王和昌平坊李家,还有成郡王,都从自己的渠道打听到刘务和曲江的对话,知道连续投料技术进行的很顺利,即将成功。 这件事,南北通货行下辖的玻璃作坊一直都在做,而且是下了大力气的,但进展甚微。 位于唐州的玻璃作坊,柳大富也在这方面投入了一些精力。只不过略作尝试,发现毫无头绪之后,为了减少没必要的投入,暂且搁置了。 但却不等于他们放弃了这项技术。 如果连续投料产出的玻璃,真的会让玻璃价格大幅度降低。那么,这项技术出来之后,除了清韵斋和关家,别的玻璃作坊就一点竞争力都没有,只能关张。 无论李家还是成郡王,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各自算计 所以,就在人们视线的焦点都集中在夏珂那个女儿本事很大,最终会走到哪里?对此各种议论的时候,成郡王府外院书房,成郡王、姜翰文、禁军步军司虞侯吴伯安坐在房间里,面色都是凝重。 他们正是在商量刚从户部打听到的消息。 也就是刘务把曲江请到户部,想用关家作坊的玻璃技术遥遥无期打击曲江时,得到曲江很肯定的回答。 对于那些商贾和手艺人的事情,刘务没什么保密意识,随口和人感叹时,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他的本意是在遗憾,能做出这么多事情的为什么是个女子?不成想,让有心人得到了他们打听不到的机密。 而成郡王这几位面色之所以凝重,却不单单因为这件事。还因为吴伯安在禁军升职不顺利。这已经不是他个人的问题,而是论资排辈也应该升迁的吴伯安,在成郡王动用多人运作的情况下,居然把这个本该到手的职位弄丢了。 这两年以来,这种事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当初,吴伯安从一个普通禁卫开始升迁,一步步的,进行的非常顺利。所以,这次失利让他备很受打击。 在成郡王府几个幕僚的刻意引导之下,他对他现在的状况也感到了愤懑。对皇帝、对禁军统领、对步军司都指挥使也怨恨不已,认为正是在这些人治理下,朝廷朝纲败坏,让自己这样一个有用之才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他的这种情绪是成郡王喜闻乐见的,这次商议获取关家作坊的玻璃技术,需要禁卫军兵士从中做些事情,便把他也叫来了。 吴伯安是没落伯府的子弟,成郡王打算一路扶持他,让他坐到禁卫军正副统领位置上,日后大用的,所以一直对他关照有加。 刚才成郡王已经对他做了一些安抚,之后才示意姜翰文说正事“姜先生给伯安说说你的安排。” 姜翰文答应一声,说道“我们安排的内线守在关家作坊,蛰伏了这么长时间,等的就是这一刻。内线已经探知作坊存放书面技术材料的地方,但让作坊兴起乱象,然后趁乱把看护的工匠和护院解决掉,趁乱偷取技术资料,再进入试验窑炉作坊,把新式窑炉外观看个大概,这项技术咱们就算彻底拿到了。” 吴伯安年纪还未到三十,自有一份冲劲。 他能跟着成郡王谋逆,自然是想替自己、替已经没落的家族谋一份远大前程。这时听到成郡王有动作,正是他立功的时候,立即显出磨刀霍霍的热情“不知如何给关家作坊制造乱局?若是有用的到卑职的地方,王爷尽管吩咐,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成郡王赞许的点了点头,微笑道“伯安能有这份赤诚,本王深感欣慰。待到大事可成,定有伯安的一份显赫富贵。” 吴伯安大喜,连忙站起,拱手一揖“王爷抬爱,卑职铭记在心,定效忠王爷,永不背离。” 成郡王欣慰,让吴伯安坐下,他继续说道“关家作坊这成功的时间点选的不错,再过二十多天,就是正月十五。灯节上的灯笼烛火很容易引起火灾,火灾后人流涌动,骚乱和踩踏事件在所难免。这场火灾最好由关家作坊开始燃起,不但能让我们一方从中渔利,事后也有人承担罪责。” 吴伯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成郡王道“这几趟祸事咱们不直接粘手,关家作坊还有别家势力,放火的事由他们来做。伯安需要做的,是在关家作坊火起之后,你带人来此,名为维持秩序,抑制火灾漫延。实则是驱赶百姓散开,让乱局更甚,也让咱们安排的人能顺利把火势迅速蔓延。本王会安排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衙役策应你。” “谨遵王爷吩咐,卑职一定把这趟差事办好。”吴国安郑重说道,心中很是得意,他没看错人,王爷在这么多重要部门都安排了人,日后有机会起事,这都是坚实力量。 姜翰文又和他把细节商议一番,反复叮嘱他尽量不动声色,把他当值时间安排在正月十五晚见。 一切说定,吴伯安才告辞,从暗道离开。 把吴伯安送走,成郡王和姜翰文以及府里的两个幕僚,再次敲定正月十五,让他们的内应暗中协助靖王府的人行事,既能把他们陷进去,又要让他们白忙一场。 ………… 晋王府同样也在商议如何得到关家作坊的玻璃技术。 南北通货行的玻璃虽然受清韵斋压制,但作为一个盈利颇大的生意,经营玻璃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如果再能拿到连续投料技术,他们的玻璃生意就能和清韵斋并驾齐驱,有一较高下之力了。 那收入,绝不是现在可以比的。 这么一大笔收入,不但李博琰动容,连一向不怎么看得起做生意的靖王也动心了。追随他的人,可不单单给几个空口许诺就成的,平日里小恩小惠的笼络,花销也不少。 靖王这里没叫别人,只有他和蒋先生李博远三人商议此事。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窃取关家作坊的技术资料。想窃取技术,自然要制造条件,最后,他们如成郡王所愿,计划在关家作坊放把火。 靖王很可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所以他没有那种破坏性的计划,只想偷到技术文件。至于制造更大的骚乱,把火灾和骚乱延伸到京城和观灯的人群和街道,他却是一点儿这样的念头都没有。 他和蒋先生现在商量的是,如何让火灾发生,最好能烧得大一点。那样,牵制的人会更多,制造的混乱也大些。 关家作坊研制的是玻璃技术,既然要烧制玻璃,燃料当然存的比较多。其中,乌金石占了一大部分,易燃的木材一小部分。有了这些,引发火灾的条件已经具备了。 一旦火起,趁着关家作坊混乱,王府侍卫在内应的配合下,进入作坊偷取材料。 他们很有些兴致勃勃的商议着一步步的计划,却没想到,他们背后还有人,等着他们动手之后制造更大的麻烦,把他们也陷入麻烦之中。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皇帝一再的遗憾 李博远还兴致勃勃的做着提议“殿下,一定要把存放技术文件的房间烧毁,最好渣都不剩才好,,千万不能让人看出文件被盗取的痕迹。” 此事之后,过上一年半载的,他还要靠关家作坊偷来的技术赚银子。若被人发现文件被偷盗,就是把东西偷到手,他也不敢用啊。那就相当于告诉人们,庆元十九年正月十五的那场火,是他李家放的。 靖王没有多话,只应了声“已经有人再做。” 这个细节,王府幕僚已经就想到了,也安排关家作坊里的内线早一步做好准备。 蒋先生这边却心下不安,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不妥。 作为皇上的长子,靖王应该把心思用在朝政上,在德行和廉政上严格要求自己,先让朝中那些廉洁耿直的大臣看好他,愿意支持这样的帝王。等到他渐渐有了威望,再培植自己的班底,那才是上上之策。 而如今,靖王好像很醉心于自己的势力有崛起之势,过去对笼络官员还做些遮掩,这两年却连遮掩也懒得做,甚至有向众人彰显他麾下人才济济的得意,只差在脸上直接书写野心二字了。 而最近和靖王走得近的李博远,虽说掌握着李太后的一些人脉和关系,但他对金钱如此热衷,实在让蒋先生心里没底。 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好像也没有退却的可能。如今之计,只能尽量把事情做好。但愿南北通货行的玻璃生意能顺利展开,替殿下积聚大量财富吧。 两个大势力谋算池窑作坊的时候,夏晏清还不知道连续投料技术已经被居心叵测的人惦记上了。 她和关家正在准备年关早些歇工放假。 清韵斋今年的生意一直在按部就班的做着,并没赶制什么稀奇物品,年底虽然有新品上市,也加大了产出量,但由于提前开始筹划,到这时,已经是收尾阶段,只需要稍稍做些存货,准备初八开张不会断货便可。 至于池窑研制,无论关家还是清韵斋这边,大家已经紧张忙碌了一年,池窑各阶段推进试验已经完成,最后一步,还不如等年后再连通运行,大功可成。 于是,腊月二十三,清韵斋窑场安排了轮换值守,其余工匠工人领了工钱和年底奖金、过年福利,都喜滋滋的回家过年了。 夏晏清自己也回家,被姜夫人督促着,去做那些女孩子应该做的事情。 关家作坊这边的池窑试验和清韵斋走的不是一条路子,虽然大体走向相同,却是各做各的。做到中间时,两方人曾做过很多次接洽和协调,对两个作坊的研制做了调整。由关家作坊,继续按照原来的构思进行推进,把他们试运行的各种数据提供给清韵斋,让方朝生作参考。 这种做法,着实让方朝生几人少走了不少弯路,虽然关家作坊进展必定比不上清韵斋窑场,但这一年的功劳也不容忽视。 眼看着池窑技术马上就要成功,关家又有一个赚钱的行当在手,以后在大梁朝商界的可算数的上号了。 所以关家兄弟这趟回去,也算是功德圆满,完成了老爷子交代的任务。 他二人在北河府关家年轻一代中,绝对是毋容置疑的佼佼者,所以两人现在可谓是归心似箭,急着给长辈报喜讯。 尤其关家在京城没有亲近的族人,所以关家兄弟也跟着清韵斋一起赶早歇工,把作坊交代给管事曹武,留了足够的值守工匠和护院,两人便启程回江北郡和家人团聚。 ………… 皇帝这边也在年底的冲刺中,先后拿到各部门送来的总结报告。别的且不说,只看户部的收支情况,庆元十八年,是大梁朝几十年来国库最充实的一年。 这两年朝廷的赋税收入在稳步上升,今年的总体赋税相较庆元十六年,涨了近一成。 而各项支出总和却降了一成,这一成有今年年景不错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边关用兵上的优势。 朝廷只是给边关斥候配了望远镜,就让边关局势有了压倒性优势。而朝廷这边呢,只为此付出了一块匾额和一道表彰圣旨,简直赚大发了。 想到这里,皇帝很有些遗憾。 可惜夏氏是个财迷,那个轴承她是铁了心的想要银子。否则的话,他可以继续给下圣旨表彰她嘛。 坏事就坏在她是个女子,朝廷和皇帝不好和女子较真。否则,就能把她叫到殿上或者御书房,掰开了揉碎了的给她讲讲道理 银子什么时候,只要有本事,随便怎么赚、赚多少都可以。而她夏晏清最不缺的就是赚银子本事。 相反,天子和朝廷给的体面,那是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寻常府邸若是有机会选择银子和圣旨,怕是抢破了头的要圣旨的。 皇帝遗憾的摇了摇头,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个看似绝顶聪明的女子,她怎么就不懂了呢? 他把书案前的卷宗折子分别归拢,放在一侧。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透过玻璃窗,看了看外面明媚的阳光,吩咐孙从山道“坐了这半日,腰也乏的很了。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出去走走。” 孙从山答应一声,连忙招呼宫女上前,换鞋的、伺候穿裘皮袍子、准备披风的,好一番折腾之后,脚踩锦棉靴,身着皮袍,头戴银狐皮帽子的皇帝走出御书房。 今天天气的确不错,将近午时,正是阳光的最好的时候,周遭一丝风也无,正适合在外溜达着晒太阳。 皇帝背着手,一边接受着温暖阳光的照耀,一边看着冬日里依然整洁、恢弘,丝毫不见萧条的层层殿宇,心中澎湃着的也是万丈雄心。 从他登上帝位,十几年不敢松懈,只一味的励精图治,想让大梁朝在他手中能恢复初建王朝时的盛世。 怎奈上百年积聚下来的弊端,哪里是随便就能改的? 这些年,他把有限的精力全部用在了吏治上,力图通过选取品行上佳的官员,让他们各司其职,少一分敬畏,多一份公心,为朝廷、为百姓多做些事情。 至于盛世……这些年兢兢业业做下来,庆元皇帝却是不敢想了。只要朝廷百年来的积习能有所好转,他这个皇帝当的,也算无愧于先祖了。 却哪里知道,这十多年下来,在他已经认命的时候,居然真给他带来了庆元盛世的希望。 可惜了,夏氏是个女子,又特别贪财,皇帝再一次感叹。 如果她是个男子,他这个天子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专门给她辟出一个部门,安排一个超然官职。再把天下最精良的工匠都找来,让她的灵感和天赋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让大梁朝从工匠行开始,走上崭新的变革之路。 可惜可惜,世上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皇帝一边溜达着,一边满足着,一边还在心里遗憾着。然后就渐渐走到他今年特别喜欢过来的梅园。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美人 皇帝只是出来透透风,活动活动腿脚,心思却不在赏花看景上。 他背着手溜达着,眼睛看似在悠闲地观望远山近景。而事实上,心里转的念头却和这些无关。 所以,他并未听到梅林深处,隐隐有女子的嬉笑声传出。 孙从山侍奉皇帝左右,担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职责,虽然那嬉笑声很低很远,几不可闻。但他还是皱了皱眉,转头给身后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绕道过去瞧瞧。 小太监绕道终究还要时间,而皇帝这边却正是在行进着,再走了十几步,年轻女子的清脆笑声和低语已经清晰起来。 皇帝脚步依旧,但神色已经不是之前那种悠闲不经意,而是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孙从山随在皇帝的侧后方,见皇帝虽然神色和刚才不一样,却并没多少被打扰的不悦,便低声解释道“奴婢已经让人过去询问,看看何人在此喧闹。” 皇帝的心情是真不错,很不经意的摆摆手,说道“没什么,这也说不上是什么喧闹。朕听着,这些笑语声很是收敛,想来她们还是知道轻重的,并未失仪。” “是。”孙中山应声,心里很是感叹不远处几个女子的好运。 皇帝还没走过去,嬉笑声便戛然而止。很显然,绕道的小太监已经在警醒她们了。 沿着小道转过一个亭子,前面两个年轻女子在一株火红的梅树下恭敬侍立着。 从服饰上看,都是低品级嫔妃,一个常在,一个答应。两人身后各站着一个宫女。 皇帝走近站下,两个女子和宫女齐齐屈膝行礼,参见皇帝。 两人的声音,一个柔婉,一个清脆,混在一起说出来,极为悦耳。 再看容貌,和声音一样出色,都是秀美异常。 一个曲眉丰颊,明眸皓齿,配一身大红芍药缠枝衣裙,妖娆无比。一个如花似月,清丽脱俗,浅青色绣月白牡丹披风,飘若谪仙。 两人无论容貌还是衣着,在相互的映衬下,竟是格外动人心魄。 皇帝细细端详着,那稍有些丰满的娇媚女子,他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这么寻思着,不禁把疑问的目光看向孙从山。 人孙从山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连忙凑前一步,低声说道“这位是欣霞宫的钱常在,咳……曾有过侍寝。另一位也是欣霞宫的,比钱常在低两个品级,如今是答应。” 他没好意思说,人家钱常在不但侍寝过,而且还是两次,所以才会比那位邓答应高了两等。这才是两年前的事,一段时间没见而已,皇上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哦。”皇帝点了点头,笑吟吟的再把两人打量一番,温言说道,“平身吧,今年的梅花开得甚好。难得你们在这里游玩的高兴,既然遇上了,就陪朕在梅园里走走,看看着梅树是否还如朕前几日看到的那般明艳。” 两位嫔妃大喜“谢陛下隆恩。”行礼之后,就侧身让在一旁,等着皇帝走过,她们好紧随其后。 美人当前,皇帝就把朝廷事务搁在一旁了,兴致盎然的开始看景,一边品评一路看到的梅树梅枝,一边随意和两位美人说些闲话。 钱常在两位嫔妃也很凑趣,和皇帝说过几句话之后,原本的拘谨和诚惶诚恐就被克服掉了,温婉的应合着皇帝说话。 无论仪态还是神情,都大方得体,无可挑剔。 几个人把梅园转下来,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期间还有内侍取了火炉、茶盏和几样点心果品,摆在梅园那间小亭里,他们坐着歇了会儿。钱、邓两位美人手捧着茶盏,只是暖和着双手,虽然一口没喝,但看表情,却是异常满足。 大白天的,现在还没到午时,自然没那些侍寝之类的喜事。一行人走出梅园,皇帝再次对两个美人确认了一句“两位爱妃的确在欣霞宫,是吧?” 两位美人面带娇羞,螓首微垂,低声回答“是。” 皇帝面色温和中带着亲近,摆摆手“都回去吧,这天气也怪冷的,在外这么长时间,小心冻坏了身子。” 两位美人受宠若惊,连连称惶恐。之后行礼,目送皇帝转身离开。 在皇帝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孙从山一点儿没看出异样,一心以为,今日晚间皇帝就会驾临欣霞宫。只不知今晚有幸伺候皇上的,是两人中的哪个? 看皇上今日兴致勃勃的样子,没准接下来的几天,就是这两位美人轮番伺候了。若是把皇上伺候的高兴了,以后的日子那就长了,可不是接下来的几天,而是几年、甚至十几年。 哪知道皇上一脸的愉悦,回到御书房,把厚重衣物去掉,宫女太监捧着衣物下去整理,还有出去收拾茶盏,准备换热茶、换火盆时,皇帝的脸色忽然就淡了下来。 孙从山感受着房间里的低气压,心中就是一凛,不明白皇帝怎么忽然间就变了脸色? 他试探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妥?” 皇帝进门之后换下衣服,在宫女服侍下净手,现在正把一方擦过手的帕子丢在一边,并不回答孙从山的问话,而是吩咐道“让人去查查这两个人,今日怎么会如此巧,就出现在梅园了?刚才朕说要出去转转,之后宫女太监准备衣物,也有出去打点也许朕会走的路途,你让人问问,都有什么人知道此事。再去传话,让刘协即刻觐见。” 孙从山连忙应声“奴婢这就去安排。” 待到他下去,让几个靠得住的太监去各自查问,安排妥当回来复命,皇帝把太监宫女屏退,才冷笑道“希望她们没什么蹊跷吧,不过,呵呵……” 皇帝冷笑几声,继续说道“这巧合的,还真是刻意。” 孙从山竖起耳朵听着,生怕漏掉什么讯息,刚才他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皇帝斜了他一眼,心中倒也没怪他失职。这种事,他能从两个女子的衣着相貌,还有两人说话声音相互映衬下听出动心的地方,作为不全之人的孙从山,大概对这些没什么认识。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不能继续混事儿 皇帝没有孙从山以为的那么健忘,曾经侍寝过的嫔妃,才过了两年而已,他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宠幸嫔妃,总也要说些什么的,不能一上来就那啥。他记得闲话时也有聊起,那时,这位钱姓答应可没什么知交姐妹。 可今日和她在一起的那女子,无论衣着相貌,还是举手投足,甚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都在很默契的互相映衬着,极力让对方显得更出色。 这里是皇宫,哪能容得下这种事?这是一个女人云集,个个都眼巴巴等着侍奉同一个男人的地方。只要为了得宠,为了能独宠,那都是不遗余力的。 反正庆元皇帝这个皇家生长的人,是没见过有哪两个嫔妃会真心相待,交好到可以帮助对方夺得皇帝的宠爱。 而这位钱常在,不是那种有胸襟有眼界的,他之所以两次就把这女子弃之脑后,就是因为她空有容貌,并无内涵。想让这样的女子,和另一竞争对手结成短暂同盟,以图长久利益,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梅园发现不妥的时候,皇帝忽然想起那个还在市井之中谋划的李寡妇。 呵呵,美色固然重要,可是这美色若是从一开始就是怀着恶意来的,那就不是什么美色,而是要命的砒霜了。 皇帝当然不可能把他所想全部告诉孙从山,他只淡淡说道“那个钱常在朕有印象,她可没那么好的心机和肚量,能容的另一美色和她同时在朕面前讨巧。刚才短短看了她们半个时辰,这两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很有默契的在相互帮衬。” 说到这里,皇帝摇了摇头,觉得好笑,“这只是朕的猜测,不过,如今也算是多事之秋,小心些总是好的。你派人留意她二人的动向,查探她们平日都和什么人接触。暗地里查,不要让人察觉了。” 原来是这样,孙从山恍然大悟,连忙答应。 再回想刚才在梅园见到的前前后后,果然就如皇帝所说,两人真的很有默契,甚至连衣着举动都有这种体现,显然不是一时兴起才会有的配合。 当天晚上,貌似已经对两位佳人动心的皇帝并未出现在欣霞宫,而是因年幼的七皇子突然不舒服,被喊去了云曦宫,在明妃处过的夜。 钱娇娇和邓弱柳没等到皇帝,心里已经知道这次的心思白费了。 她们已经在皇宫呆足了三个年头,最是知道皇宫里的事情。皇帝偶然对某个嫔妃和宫女动心,这是造化,但也得看有没有后续,能不能趁着这个新鲜劲儿得到侍寝的机会。 得到了这个机会,皇帝又对她们满意,说不得就能多来几次。那样的宫中女子才有可能谋取将来,若是能在这几次侍寝中怀上龙种,这就圆满了。 尤其对她们两人而言更是如此,若是她们其中的哪个能生下皇子,将来,她们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这种偶遇造成的动心最怕被从中打断。皇宫美色如云,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的特点和优势,一旦皇帝的这份心动被打断,有的是美貌女子和得宠妃子在他眼前展示妖娆,所谓的偶遇心动立即就会被弃之脑后。 而这种打断,就让她二人赶上了。也许根本就不是赶上了,而是那个正当宠的明妃,知道皇上在梅园遇到了新人,怕被分去宠爱,这才假借皇子不舒服,又把皇帝勾了去。 钱娇娇两人品阶低,能在梅园弄出这么一场偶遇,已经花了不少心思和银子,才铺垫出来的。 想再弄出这么一次机会,不但还需要银子,还得找机会,难上加难。 明妃和七皇子什么的,当然是孙从山找云曦宫的宫女虚张声势弄出来的,但皇帝依然闹心。 明明是国泰民安的一年,朝局一片大好,很让人舒心,结果却弄出这么档子让人倒胃口的事情。 他吩咐孙从山和刘协调查的事情,只用了两天,两人就把第一步打探的消息送到案头。虽然很多内容还需要进一步查探、证实,但只看现在,所有一切都显示,这两人的来历有些蹊跷。 想把事情彻底了解清楚,那就得再花时间、下功夫,继续深挖下去。 皇帝把刘协两人整理出来的两份卷宗推在一旁,心里那个不痛快啊。想想市井之中李寡妇教养的女孩子,这种美人到底还有多少?他这皇帝当的,哪里是天下至尊?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行走的高危行业。 这事儿一定得深挖!只有掌握了和这两人有关的所有联系之后,才能彻底铲除。否则,这皇宫可就真不是安心之地了。 原本他还觉得,朝堂上有点不一样的声音、有点不一样的暗涌也不错,只要还在他掌握之中,这种相互制约的局面也很让人省心,起码朝臣们不会一边倒的拧成一股劲。 可现在看来,他这日子都没法过,哪里还能考虑那许多?成郡王和他的皇长子……的确是该收拾了。 这个年是注定过不好了,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做,既能把两个势力彻底打压铲除,又不至于让朝局混乱,造成人人自危的惶恐局面。 ………… 接下来的日子,各部门各衙门开始安排过年休衙事宜。 皇帝这边看起来也很正常,就像过去很多年、很多次一样,看到养眼的美人,一时兴起,宠幸就宠幸了。若期间被什么人或什么事插了一杠子,这美人也就被皇帝撇一边。至于何时才能出头,那就只能看各自的运气和心机了。 钱常在和邓答应两人的糟心际遇,一点儿没引起怀疑。 夏晏清也一点没想到,关家的玻璃技术开发处已经被人惦记上,马上就要被祸害。 她这个新年过得那是相当的充实。 之前,她只是个和离妇,不管因为被夫家扫地出门,导致心情不好;还是因为没有了夫家约束,娘家父母兄嫂太过溺爱。反正前两年过年,她除了需要去夏家老宅和外祖父家走个过场,其余的那些繁复礼仪和应酬,她都不怎么在意,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都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 可今年不行了,连自家老妈都不允许她继续混事儿,理由是她定亲了。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还是那张绷着的脸 作为一个有了夫家的女子,再去夏家老宅和外祖父府上,和堂姐妹表姐妹相处时、见到各位长辈时的态度,就不能很敷衍,估计她得端着。 外祖父府上虽然古板教条一些,但没恶意,就算看她的言行不够恭敬、礼仪不到位,最多也就是多念叨几句,不会找她茬儿,更不会四处宣扬她的不好。 夏家老宅那可不一样,每年二房一家去了,以吕老夫人为首的那些,都得出点幺蛾子才算圆满。 之前,她还能摆出个她是和离附,她怕谁的惫懒样子,对她们不加搭理。但现在不能在我行我素,若被人添油加醋的恶意宣扬她没规矩、上不得台面,丢脸的不单是她和父母兄嫂,还要捎带上邵毅一家。 邵母本来就因出身不好,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这时再整个没规矩没礼数的儿媳,那可真坐实了邵家上不得台面的事实。 特娘的,她就知道,什么说亲、嫁人的,那就是个坑。 大年三十这日,夏晏清坐在前往夏家老宅的马车上,满心都是郁闷,脑子里想的都是古代大家族混在一起过日子的弊病。 如果在现代,大家成年之后都各过各的日子,因着有一份血缘亲情,总是亲近的。遇事时,兄弟姐妹都能帮衬一把。 可是在这里,三世同堂、四世同堂的一大家子人,几代兄弟各有各的家小,又要混在一起过日子,难免要在掌家管事、以及物资分配上闹矛盾。 夏琛和夏琳两个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旦遇到实质性的利益,两家也是诸多较劲。更别说夏珂这种和当家老夫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出子,在大家族里,他们这类人完全就是低一个档次的存在。 现在,这个本应该活的卑微凄惨的低档次,不但替自己争得了功名利禄,如今更有压过老宅的势头。这让高高在上的嫡出子怎么忍?这又让本家嫡枝的夏氏一族怎么忍? 夏晏清都能想到,老宅诸人仇视他们二房一家,那都是合情合理、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揉了揉额头,完了,她也被这万恶的封建思想洗脑了,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坐在她身边的苏巧,见她一上马车就一副百般纠结的样子,感觉甚是好笑。 她们这位姑奶奶,平日里做事也都果断的很,面对户部派来的官员也毫不容情,三千两银子不行就是不行,谈不拢,就能面不改色从朝廷三品大员手中把自己写就的文书抽回来。最终还是给她从国库中拿出一万两银子来。 如今这才是多大点儿事?不过应对几个后宅女子而已,只要她肯用点心,总不至于吃亏,哪里犯得着如此烦心? “姑奶奶不用担心,大总管能把奴婢几人派给姑奶奶,总也要有些用处的。”苏巧说道。 夏晏清悻悻的看了苏巧一眼,她今天不但带着苏巧,还把绮罗、绮翠两人也带上了,就是为了充分利用皇宫这面大旗。 问题是…… “那我在她们跟前不是还得端着嘛。”夏晏清很没心情的说道。 苏巧也是无语了,“姑奶奶啊,咱终究是女子,日后您嫁给邵大爷,那就是邵家的脸面。这不是端着,您以后要把它当做日常习惯才行。” “我就知道是这样。”夏晏清毫不吝惜的翻了翻白眼,连一向由着她的老妈都是这个腔调,更不要说别人了。 她的运气其实不错,自从来到这个让她万分恼火的时代,也只是在王家那段时间,在唐嬷嬷眼皮子底下时,她才受了些约束。之后,基本上就是我行我素,和现代的言行举止差不了多少,自在的很。 现在终于要改变了,她老妈这两天给她洗脑,说的都是她以后不但是儿媳,是妻子,还会是母亲。 对婆婆和老公的责任先不说,若是自己的儿子女儿的话……虽然这个时代的规矩很让她不爽,但因为自己让自家孩子在人前没面子,这怎么行? 是啊,这怎么行?她抬眼,想两眼望天来着,结果看见的却是马车的车顶……这就是现实,在你以为你可以飞起来的时候,原来头顶总还是有一层约束。 在这种纠结中,夏晏清和夏家二房一行人的马车进了夏家老宅。 夏珂和夏梓堂仕途走得不错,以如今的职位来看,两人的前景都很好。 夏梓希虽然没有入仕,但在云山书院,那也是有一号的人物,虽然年纪轻轻,已经颇有名望。 更有这两年不断推出的新算法,虽然他一再强调,这些都是云山书院的算学先生研究出来的,但人们每每提起此事,总也没忘了他那一份功劳。 可以说,除了大学士夏斌,夏家老宅的其他人,没一个能和他们父子三人相比的。 即使这样,明知道大年三十的这个时辰他们一家人要回来,夏家老宅依然如过去那般,只是看门人客气的打开大门,让几辆马车驶进去,并不安排管家或者得脸的管事婆子在此相迎。 好在他们一房是分出去另过的,就算老宅很刻意的对他们表示不热情,也充分表现出他们一家对来找来说可有可无,但一时的不痛快夏珂一家人还是能忍的。 当下也没有多话,几辆车沿着一侧的道路,直走到老宅二门处,众人齐齐下了马车,往后院,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大过年的,吕老夫人还是那张绷着的脸。 吕老夫人上房的堂屋很宽敞,但也容不得二房十几号人一起磕头。 夏珂和姜夫人当先,跪在已经准备好的锦垫上,给老夫人行大礼请安。 吕老夫人耷拉着眼皮子,稍等了一会儿,才淡淡的说道“起来吧,老二你如今也是皇帝眼里的红人,我是当母亲的,却也不敢指摘你什么,你们只管由着自己的意思来吧。” 站在后面的夏晏清听得那叫不舒服,这夹枪带棒的叫怎么回事?好像被冷落的不是夏珂一家,而是她这位不肯给人丝毫好脸色的老封君似的。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多叮嘱几句 每次回老宅都是这样,看到这种场景,夏晏清其实挺想骂娘的。这得有多大的仇啊?大过年的,宁可自己不痛快,也要和她们一家别苗头。 再说了,既然互相看的不爽,那就不要做这个表面文章,大家各过各的不是挺好? 好吧,是她想当然了,这个时代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无论父母怎样,做儿女的都不能计较。娘的! 夏珂和姜夫人两人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对这种以天地君亲师为尊的观念,没多少抵触情绪。大约也是习惯了,两人像没听到老夫人话里夹带的意思,道谢之后起身,坐在吕老夫人一侧的两张椅子上。 另一侧,坐着大房和三房的李夫人、孙氏,她们身后站着各自的儿媳,还有还未出阁的夏晏容和夏瑞清。 接下来行礼的是夏梓希和杨氏,带着一双儿女。再之后,夏梓堂和高氏,奶娘抱着刚满一岁的夏冉儿,各自磕头请安之后站起。 最后,只剩下单个的夏晏清,该她了。 夏晏清暗暗撇嘴,最烦的就是这个了,只剩她一人,不但要下跪,还是被众人围观她一个人下跪。 在她吐槽的时候,身边的苏巧已经很明显的撇了她好几眼,那是在无声提醒她,不要被面前这位长辈抓到她的错处。 唉,围观就围观吧,大环境如此,若是让她插一杆大旗,坚决不行跪拜礼,恐怕这个时代连她的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她迈步上前,在锦垫上跪倒磕头,问了“祖母安好”,然后……就听不到动静了? 之前她每次行跪拜礼的时候,是最不会被为难的那个。毕竟夏小娘子刚回来那会儿,老宅诸位和她还是蛮热络的,甚至专门把她叫到老宅住过一段时间,成功把她坑进了王家。 翻脸太快总也不好,所以吕老夫人每次都得捏着鼻子,在她跪拜之后,很快就让她起身,然后彻底把她当空气,假装看不见了。 这次呢,这是攒足了劲儿,要出大招了吗? 夏晏清颇有些诧异的抬眼,一眼看见吕老夫人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夏晏清瞬间就明白了,的确是在有意为难她,想看她有什么反应,或者还很期待她能做一些出格、没礼数的事情吧? 也可能想让夏珂夫妇看不下去女儿被为难,出面说些什么,也好给吕老夫人一个机会,可以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夏珂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很正常、很应该的样子。姜夫人有些忍不下,就要开口时,却被夏珂偏头看了一眼,示意一下苏巧的方向。 姜夫人想想也是,若老夫人的确做得出格,想来苏姑姑会出面的。这么想着,终究是忍住了,只希望女儿也能忍一时之气。 夏晏清只看了吕老夫人一眼,便垂下眼帘,琢磨着,跪到什么时候才是极限,才可以奋起反抗一下下。 没过多长时间,大约半盏茶之后,吕老夫人慢悠悠的开口了“四丫头你现在是定亲的人了,平日里应该严加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若是像上次嫁入王家那样,没过几个月便无奈返家,不但你自己再没有将来,还会让你的父母兄嫂跟着你蒙羞。别说你们,就是我和你祖父、以及叔伯婶娘,在外行走时,也要因此被人戳脊梁骨。” 这几句话说出来,不但夏梓堂这样的直性子脸上有愤然之色,连夏珂一向不苟言笑的人,脸上也不好看。 夏晏清皱了眉,夏家这位当家祖母的用心也太过险恶了,这话表面上听着是要她不要重蹈上次失败婚事的负责,甚至也有警告她不要连累家人族人的意思。 但她的话可不仅仅是表面上的意思,她是要嫁给邵毅的,邵毅已经活过一世,他追逐的是两世爱人。他不在意她是否再嫁,甚至还会想办法教训那些说风凉话的人。可夏家老宅的人不知道这些,在他们眼里,邵毅和这世上别的儿郎是一样的。 这种情况下,她和邵毅时不时的被人提醒,她还有嫁给王晰的那一段,当丈夫的也要时不时的记起自己媳妇之前和别的男人怎样怎样,他心里一定腻味。 这老婆子,是要毁她一辈子的节奏吧? 再看李夫人、孙氏等人,看起来很赞成吕老夫人的告诫、还很关心她将来的样子。可那懒得掩饰的看戏神情,着实嚣张。 夏梓堂忍不住就要开口,却被夏梓希扯了一把,打算由他自己说两句“祖母……” “二哥。”夏晏清却没打算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她打断了夏梓希的话。 吕老夫人慢悠悠的说话,她也慢条斯理的抖了抖袖子,缓缓站了起来。 堂屋里众人、包括夏家二房等人见状,都是一呆。 她身后的苏巧则在扶额,不管吕老夫人是什么意思,只要没点破,那就先装作不知,以后再找补好了。 当下的情形,这是过年给当家祖母行礼问安,总要让吕老夫人说几句话才好。有她在,吕老夫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难她,跪了这一会儿,没话说了,自然就会让她起身的嘛。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无论说到哪里,吕老夫人也算不得刻薄。姑奶奶这养气功夫,真的得练练呢。 众人也就是呆了一呆,意外之后,立即就有了反应,各自的神色都是不同。 吕老夫人面沉似水,却并不找夏晏清说话,而是看向姜夫人,阴沉着说道“老身自认没苛待过四丫头,刚才说这两句话,也是因她又定了亲,生怕她重蹈之前嫁给王家二郎的覆辙,多叮嘱她几句而已。可她却如此对待自己的祖母,这是你教的吗?还是她一个当孙女的,一年给祖母行两次礼,听祖母说两句话,就是委屈她了?” 姜夫人刚要开口,却听夏晏清说道“祖母,孙女只是不明白祖母刚才说的话。孙女以为,以咱们夏氏一族的名望,家世单薄的王家,在娶夏家女进门的当日,就另外抬进一房良妾,一应待遇和夏家女的正妻一样,而且还颇得王家上下喜爱。这应该是王家在给百年夏家难堪、落夏氏一族的脸面吧?怎么孙女听着,对如此不把夏家放在眼里的王家,祖母倒很是回护,丝毫听不出不悦呢?”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女儿给力 不论哪家的嫡母,看见不受待见的庶出子居然能混的比自己精心教养的亲儿子还要出色,心里都不会痛快。 而她家这个庶出子,不但出息了,而且还被她很失策的分家分了出去。 如今倒好,她白白把这个白眼狼养大,夏家二房所有的风光和好处都是他们自己的,和他至亲的父母兄弟没丁点儿关系。除了逢年过节回来应个景,算是彻底摆脱了她的手掌心。 二房父子女儿四个人,又是名又是利的,却没给老宅带来丝毫好处,反而有隐隐压着老宅,代替夏家嫡支的势头。 吕老夫人的这份不痛快已经积攒了很久,总要宣泄一下吧? 趁着二房这个女儿就要再嫁,这是个机会。 那个襄亲王的外室子邵毅,他一定是图夏珂一家正在上升的强劲势头,还有夏晏清会赚钱的本事,才肯委屈自己,娶她这个和离妇进门。 有了这个嫌隙,吕老夫人觉得,她若能时不时的在邵毅面前提调夏晏清曾是王晰之妻,想来邵毅心里会更加不痛快。 可想而知,这种说不出的不痛快,一定会让邵毅嫌恶二房这个小贱人。 刚才那几句话,只是她先给夏珂一家提前通了个气,想让她不提此事,换夏晏清和邵毅日后少些隔阂,那就得付出些什么才是。 就比方说,这几天京城吵得很凶的那件事,清韵斋从户部赚取的一万两银子,据自家老太爷说,是转让四轮马车上用的什么东西。 能让朝廷花一万两银子买的物件儿,一定很稀罕、用处很大呢。 夏家也是有车马行的,只不过一直经营不善,只是在勉力维持。 若二房这小贱人能把四轮马车的制作方法教给夏家,再把清韵斋那些得用的工匠派几个过来,想来夏家车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在京城做出独一份的生意。 那生意,一定能做出清韵斋的玻璃那样的格局。以后,京城、乃至大梁朝的车行,都要以夏家车行为尊。 如今好容易逮着机会,能在夏晏清的亲事上做做文章,却被这个小贱人伶牙俐齿的说出这么一番话,竟让她无言以对。 若拿捏不住夏晏清,她接下来的要求可怎么出口?就算她能倚老卖老、以长辈的身份说出口,这小贱人如此嚣张,又怎能答应? 吕老夫人强撑着她的威严,怒斥道“王家不过是外人,他们如何和夏家没有关系!我说的是你!不要因为你,再让你父母兄嫂和夏氏一门蒙羞!” “哦,原来祖母是这个意思啊,”夏晏清说道,“孙女自觉行事光明磊落,也算有几分本事,能做些让人称道的事情。原以为祖父和祖母会以孙女为荣呢,没想到祖父祖母竟然是如此想的。” 她说着,还颇觉遗憾的摇了摇头,又转向苏巧,问道“敢问苏姑姑,皇上和孙公公难道还管大族家女眷再婚之事吗?所以苏姑姑和绮罗倚翠和我在一起,为的是盯着我再嫁之后的举止,以防我给祖父祖母丢脸、让他们蒙羞吗?” 吕老夫人和李夫人、孙氏等人齐齐看向苏巧。再想想夏晏清的话,人家皇帝忙碌的是国家大事,哪里会管朝臣府里是否有和离妇再嫁? 京城各家权贵府邸都知道,苏巧是皇帝对夏家女的一个表态,让那些妨碍夏家女外出做事的流言蜚语闭嘴的态度! 这个混账东西,在自己家居然也要把皇宫侍女摆出来,用以震慑自家长辈,简直忤逆! 这种话问出来,苏巧那是一定要配合的啊。 她一脸恭敬,屈膝答道“姑奶奶说的哪里话?奴婢三人只是来服侍姑奶奶,保证姑奶奶既能方便在外做事,又能不失礼仪规矩,做个让人称道的国之大匠。” 苏巧谁都没看,但众人却都觉得这些话是用来敲打她们的。 “国之大匠”,这是皇上钦赐的匾额,是赞誉面前这个讨人厌的女人精湛手艺的。 这样被皇上赞誉的人,她们却说她给父母和家族蒙羞……怎么会搞成这样?!吕老夫人感觉自己呼吸都急促了,气的。 夏晏清这边还没问完,继续笑道“依苏姑姑看来,晏清的言行是否会让亲人和长辈蒙羞?” 苏巧再次屈膝,严肃道“姑奶奶行事循规蹈矩,并无逾越,还颇得朝廷赞誉,相信老太爷和老夫人是以姑奶奶为荣的,姑奶奶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夏晏清回头,把吕老夫人和李夫人孙氏等人一一看过,才说道“祖母您看,苏姑姑是皇宫出来的,皇宫的利益规矩是最严格、最标准的。连苏姑姑都是这么说了,您就放心好了,孙女绝不会让您和祖父蒙羞。” 吕老夫人心下又是恼火又是憋屈,但苏巧出面,打压了她的同时,也给了她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她看着苏巧,略欠了欠身,客气道“原来这位就是宫里的苏姑姑,晏清这孩子淘气,蒙苏姑姑费心了。春桃,去取个锦凳来,请苏姑姑坐下说话。” 苏巧连忙拦住,行礼说道“多谢老夫人抬举,不过主仆有别,哪有主子站着,反倒让奴婢坐下的道理。奴婢还是站着伺候姑奶奶才是。” 吕老夫人和老宅一众女眷都是大恨,能让皇宫侍女如此恭敬,还是在皇后宫中伺候过的、二房这个贱蹄子,这是走了什么运道? 可这些情绪却不能表现出来,至少不能在皇宫侍女面前表现出来。 吕老夫人一脸的钦佩,感叹道“不愧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果然言行有度,举止得体。” 李夫人和孙氏也在一旁连连称赞,夏晏清给老夫人问安这档子事儿算是揭过了。 夏珂看了一路的戏,见自家女儿和苏巧果然配合默契,成功化解了长辈扣下的大帽子,心下大安。 他也听出吕老夫人那几句话里的威胁意味,但他家女儿机智,又有皇帝支持,一定能做到无往而不利。 既然女儿给力,他也已经给嫡母请过安,这里没什么事,他便起身告退,带着两个儿子和长孙夏涵,往外院和夏斌及兄弟侄儿们聚一起去。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憋了一肚子的气 内院吕老夫人这里,二房诸人请安过之后,再多的机会让她拿捏哪个人,便也消停下来,她们婆媳、妯娌几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各自想着心事。 夏晏清为了减少应酬的麻烦,只紧跟着自家两个嫂子,和孙辈的女眷凑一起,假装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只听其他人说话,并不插言。 可是,大房和三房几个堂嫂、堂妹,并不打算让她就这么混事儿。 大房这边的大嫂苏氏,笑着看向夏晏清,说道“三月份就是五妹妹出阁的日子,咱们前些日子还一起商量过,给五妹妹些什么添妆,不要重复了。我们可以一致认为,咱家的四姑奶奶是大财主,添妆一定拿得出手。不知晏清你是怎么计划的?” 夏晏清看了看对面的夏晏容。 夏晏容有些害羞,抿嘴笑了笑,低下头去,只是这害羞有几分真就不知道了。 “三月份的事啊,”夏晏清说道,“现在计划是不是早了些?我还没想过呢。” 几个堂嫂齐齐侧目,最后还是大嫂苏氏继续说道“要说拿得出手,那还得说清韵斋的琉璃摆件,可称世间罕有。能拿到手的,那都是有缘人,可遇而不可求。不过咱们家就简单多了,清韵斋是自家买卖,对于别家来说,琉璃摆件世间罕有,但若是咱们需要,自然不在话下。要不,晏清就给五妹妹长长脸,送她个琉璃摆件怎样?做简单些也是可以的。” 夏晏清本来没把她们的话当回事,正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自己的手帕,端详着手帕上绣着的那朵兰花。忽然听到这些人把话题转到琉璃摆件上,不由得诧异,抬眼看向苏氏。 心里却在吐槽,这些人坏事没少做,居然还好意思开口要琉璃摆件?她们自己也知道,说了那是世间罕有的,咋还那么脸大呢? 苏氏此话一出,不仅仅是夏晏清意外,也立即引得众人都向这边望来,吕老夫人看向这边的同时,不悦的瞥了李夫人一眼,对她很不满意。 若能挤兑的夏晏清松口,那也是让她在四轮马车上做出让步才好。一尊琉璃摆件才有几个银子,尤其还是要送出去当陪嫁的,值得舍这个脸面吗? 老大这媳妇,越来越糊涂了,连哪个多哪个少也搞不清楚,完全不顾夏家大局,只为她那将要出嫁的女儿打算。 夏晏容看起来还是那么害羞,不但对此没有表示,甚至都不敢看人,自然不好说什么。但其余几个堂嫂却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着,什么样的摆件足够漂亮,简单有简单的好处等等,好像夏晏清已经答应,要送出一个摆件似的。 好一通围追堵截,高氏和杨氏好几次想岔开话题都无果,一直到众人都住了口,齐齐看向夏晏清,等她表态。 夏晏清好一番深思熟虑,才很为难的说道“这个……唉,怕是够呛呢。” “四姐姐不是清韵斋的大东家吗?清韵斋的东西怎么做,出到哪里,这不是四姐姐一句话的事吗?这有什么为难的。”这次是夏瑞卿开口的,万事就怕有开头,她也希望夏晏清能送夏晏容琉璃摆件。 这次能送夏晏容,下次等她出阁的时候,她夏晏清就得送出第二件。同样是堂姐妹,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就像苏氏说的,琉璃摆件一个月才出一两件,从这个东西开始在世间展示,一直到现在,也只有二十件上下。 而且买琉璃摆件可不是谁家出的银子多,谁就能买到,那得看人家什么时候做出来,什么时候摆出来,谁能有机会遇到。 有这样一件东西做陪嫁,价值都在其次,主要是有面子。 “是这样,”夏晏清耐心的解释,“我之前打算孝敬父亲一尊琉璃摆件,可东西已经做出来了,父亲却说我太过冒失。琉璃摆件制作艰难,但愿意花银子购买的人却多,尤其京城遍地富贵,更是哪家都不能得罪。像现在这样就挺好,不接受预定,不看家世,不管是谁,只要赶上了、能拿的出银子,就可以把摆件买走。 若我孝敬自家父亲一尊摆件,开了这个头,那就能再孝敬母亲一件。然后是叔伯姑舅,再之后的王侯将相,怕是我这琉璃生意就没法做了。不但没办法安然做下去,没准还会因为手中没货,惹来没必要的是非……” 她说着,抱歉的冲几位堂嫂和两位堂妹笑了笑“……生意做到这个份上,我也着实为难。还请几位嫂嫂和两位妹妹能体谅晏清的难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而且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却并未被老宅诸人理解。 夏晏容勉强笑了笑,说了句“没什么,不用为难”,便扯着自家大嫂自顾说话,不搭理夏晏清了。 夏瑞清却撇了撇嘴,说道“四姐姐还真不愧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原来为了把生意做好,四姐姐能舍弃很多东西啊。” 不多的几句话,又是讽刺夏晏清做的是商贾之事,又指责她为了赚钱,能把父母和姐妹亲情弃之一旁。 说完,不待夏晏清有所反应,也转头拉着自家嫂子说话。几个人竟同时把夏晏清姑嫂三人撇在一边,晾起来了。 夏晏清眨眨眼,这亏吃的,连找场子的机会都不给的吗? 她转头看向苏巧,“苏姑姑,是不是我听错了,六妹妹的意思,好像是在讥讽我身份低贱呢,我是不是不适合在作坊做事啊?” 这种时候,您着代表了一部分皇帝意思的人物说话,才能压制这些宵小,顺便告诉她们,她夏晏清可不是夏家老宅这些人随意呼喝的。 苏巧失笑,一点儿不肯吃亏吗?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甚至还觉得这位姑奶奶很好说话的样子。 她一本正经的说道“姑奶奶可别这么想,皇上和朝廷的意思才最重要。商人的话,哪里能在两天内,就让朝廷在没预算的情况下,从户部拨出一万两银子给您,足见朝廷对您的重视。” 吕老夫人又添了一肚子气,虽然没要到琉璃摆件,让她心里还存了讨要四轮马车的希望。但自家孙女就这么被人抹了面子,还是不能反击回去的皇宫大宫女,这口气憋得。 有二房的人这么搅合着,她都觉得过年真不是什么好事了。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相邀 不单单是吕老夫人差点儿憋到内伤,李夫人孙氏和她们的儿媳女儿,如今也是憋闷不已。 虽然已经过去近三年,但她们依然能想起庆元十六年二月,刚刚从乡下接回来的夏晏清是什么样子。 她是那么的唯唯诺诺,是那么的没有主见,可以被她们随意哄骗,随意玩弄于掌股之间,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就被哄得嫁进了王家。 那时的夏家四姑娘也是拼了,为了能嫁进王家,嫁给翩翩公子的王晰,这蠢女人把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不成人样。 当时的情形,只怕是个人,看到她都会侧目,更不要说什么花前月下、才子佳人的恩爱将来,怕是蒙几床大被,都发不出那样的美梦。 所以,虽然她嫁给王家二郎,却并不让人羡慕,因为她的将来,是可以预见的凄惨。 事实上,王家才子也的确瞧不上她。但让人没想到的是,王家居然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听说王晰厌恶夏晏清厌恶到了极点,竟是从未在这女人房里留宿。 结果,直接导致了这女人的反弹,反弹之高,让世人瞩目。 说起来,王家和王晰也的确可恶。夏晏清自小被卖到山野之地,没见过世面,趁着她刚回到京城,什么都不懂,给个甜枣打三棒子,很容易就能被拿捏住。 可王家一家子人,居然没一个有脑子的,连哄死人不偿命的道理都不懂,硬是让这小贱人在逆境中幡然醒悟,搞出如此大的声势。 她能做生意却也罢了,那终究是下等人的行当,银钱再多也让人瞧不起。 她能嫁给邵毅也没什么,虽然现在邵毅是走了正途,可他终究是个浪荡子,之前二十年不学无术,就算现在努力,终究也变不成饱学之士。 可皇帝派皇宫中侍女服侍她,这就不能不让人重视了。有皇宫出来的大宫女随侍身边,什么做生意身份低贱,什么浪荡子的媳妇,这些还有谁敢提? 一个书香大族,虽说在渐渐没落,可也在儿孙子女身上花费了不少功夫,却不如一个乡下长大的柴禾妞…… 吕老夫人等都憋屈的厉害,此等状况还能说什么?只恨造化弄人,老天不长眼了。 有了苏巧一次又一次的回护连带敲打,老宅众女眷当然也不会再往刀口上撞,讨这个不自在。 吕老夫人也把憋在喉咙里的那口老血咽下。口舌之利是妥妥的讨不到了,但四轮马车不过是个运货的工具,一旦朝廷开采乌金石的部门整合完毕,对于清韵斋来说,四轮马车也就没什么大用。软硬兼施的话,东西应该能拿到手的。 夏晏清跪拜请安时她敲打的那番话,虽然没把这小贱人震慑住,但她相信老二和老二媳妇只要心疼闺女,总要掂量掂量其中利害。 如今,就是先试试拉近老宅和二房的关系了。 吕老夫人压下心底的厌恶,和几个儿媳唠磕“过些日子就是正月十五了,一年间,也就是这个日子,街巷上最是热闹。” 李夫人自然知道婆母是什么意思,连忙接话“是啊,正月十五就是看灯的日子,街巷上着实热闹,各家大姑娘小媳妇也只有在这个日子,才有机会出去凑凑热闹,能在外随意走动。” “是啊,”吕老夫人转向姜夫人,说道,“听说你那里,两年的正月十五都是独个儿闷在家里过的。今年我让你大哥提早在酒楼租了几个雅间,视野好,房间也宽大。你们今年也别憋在屋里了,都凑一起过吧,咱们也看个热闹。” 姜夫人犹豫着,之前是自家女儿怕外面太乱,不愿凑这个热闹,他们也都在家里陪她。 可今年女儿定了亲,她听孩子们商量,今年要出去逛一逛,也听他们提起,在哪间酒楼订了雅间,逛累了好歇脚。 她犹疑的看看吕老夫人和两个妯娌,孩子们会愿意和她们一起吗?自他们分家之后,从未掺合过此类热闹,今年则破天荒的邀她们一起观灯。这里面,怕是有什么事吧? 吕老夫人见她犹豫,更是不悦,不由得冷哼一声,端起面前的茶盏,耷拉的眼皮子,象征性的抿着茶,场面冷了下来。 李夫人见状,连忙和稀泥“父亲和母亲年纪大了,这两年很喜热闹。也是咱们之前不够亲近,若是二弟妹怕聚一起不自在,那咱们就先试这一年,若你和孩子们的确觉得拘谨,明年咱还各过各的。” 吕老夫人向李夫人投去赞许的一瞥。这话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今年聚一起,她都是捏着鼻子忍下来的,只要把事情办下来就万事大吉,她可不愿每年多看他们一次。 若不是为了保面子,为了不让二房过的太逍遥,她连一年两次都不愿看到他们。 “这样啊。”姜夫人往杨氏、夏晏清的方向撇了一眼,见那边的晚辈也正侧耳听着,脸上神色各自不一。心思浅些的,对上她的视线时,还不自然的笑一笑,掩饰眼底的那种不以为然。 苏氏这些年龄大些、能沉得住气的,都是满面笑意,似乎对接纳二房行人参加观灯宴会满是期许。 夏晏清则表现的很不经意,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姜夫人再看侍立一旁的苏巧和绮罗绮翠两个丫头,有这三人跟着,无论和她们中的谁打交道,自家女儿也不会吃亏就是了 既然这样,那就可以答应。 姜夫人转回视线,笑着说道“咱们老宅本就一大家子人,事务繁多。儿媳很怕再添我们这十几口子人,会让母亲和大嫂更加忙乱。既然母亲喜欢热闹,那我们就来凑这个趣。只是,要给母亲和大嫂添麻烦了。” 李夫人笑道“这才对嘛。之前你们分出去,咱们一个东头一个西头的住的远,宅子里一大家子人事情也多,才没那许多时间亲近,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夏晏清她们凑一堆的,听长辈那边已定下,夏家三房正月十五都在一处观灯歇脚,便也都收回目光,又各自说着闲话。 其实这事儿多和长辈们有关,能从头到尾踏踏实实坐在酒楼,隔那么远的距离看一段街景的年轻人还真没有。 家里晚辈通常都是各自带着丫鬟婆子,或小厮长随,在外面可着劲儿的逛。饿了渴了,不嫌弃的话,街边就有小摊小店,各种档次都有。可以买些吃食,一边走一边继续逛。也可以找个小店坐下,安安稳稳的,边看热闹边填饱肚子。 只有实在逛的累了,才会回到自家定的酒楼、食肆去歇脚。 夏晏清看似不经意,心里想的却是邵毅上一世的记忆,这年的正月十五曾经出现过踩踏事件,王晰的正妻、夏小娘子也就是在那次的踩踏事件中失踪。 今年老宅又邀请他们一起观灯,只要眼前有这帮人,她哪里还有心情观灯看热闹? 看来她只好和邵毅一起出去看灯了,有邵家护卫跟随左右,想来那什么踩踏事件的,应该就没了吧?至少不会被波及。 一想到踩踏事件,她心里是真没底。在那种不由自主跟着千万人流涌动的情况下,无论你有多少人相护,个体的力量都是微不足道的吧?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很狗腿 夏家老宅三个房头的人,就这么各怀心思,把大年三十熬了过去。 初一早上天不亮,夏家男丁去祠堂祭祖回来,晚辈又给夏斌和吕老夫人拜了年,大家就散了。年三十熬了一夜,都疲累的很,各自回房补眠。 夏珂一家在老宅并无住处,也就打道回府,让吕老夫人和二房众人都各松了口气。 之前针锋相对,大家心知肚明,反而感觉挺正常、挺轻松。 如今,吕老夫人为了夏家的车马行,她得绷着。尽管她没表达出多少善意,可也一直在极力压抑着不表露恶意,很累的。 姜夫人几个没感受到态度不一样的吕老夫人,心里也是不停的打着鼓,同样不自在。 所以,就像那句形容两口子分道扬镳的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原本就不对路,早早各回各家,各过各的日子就挺好。 邵毅没讲那么多规矩,初二就登门夏家,给准岳父岳母大人拜年,很是被夏梓堂鄙视了一番。 邵家给夏家备的节礼很丰厚,年前已经送来,所以邵毅这次拜年并未带贵重礼品,只带了些家里厨娘做的点心,还有给夏涵、夏熙和夏冉儿带的小礼物。 小礼物当然是费了心,在京城多家店铺选了又选,才买来的,很精巧。 点心也颇有特色,邵家一应奴仆都是当年襄郡王留下的,当时选的厨娘,在京城那也是数得上号的。如今很多年过去,厨娘的手艺更是精湛,几样拿手的点心很是美味。 给夏家长辈拜过年,礼物也派发完毕,得了姜夫人好一番夸赞,夏珂才让夏梓希兄弟二人陪邵毅去外院说话。 三人临出门,夏梓堂还鬼鬼祟祟的回身,冲着夏晏清招手,招呼她一同前往。 夏晏清看了看夏珂和姜夫人,见自家老爸老妈假装没看见,便也装作没事人告退,和他们三人一同走了。 这一幕,引得夏晏清身后的高氏吃味不已。大家都是从少年心性过来的,自家小姑是真有福气,无论父母还是哥哥,都宠的厉害。不说别的,就说她自己,她和她家四爷从定亲到拜堂洞房之前,总共也没见过几次,还是次次都有长辈在跟前盯着,想多看几眼都不敢。 没办法,同人不同命,羡慕嫉妒恨呐。 四人去了外院,没有长辈在跟前,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他们围着待客厅的一张桌子坐下。 小厮和丫头给四人上了差点退下去,邵毅先问道“昨日我就想来的,可是想到伯父伯母年三十熬了一夜,一定困乏,便改到了今日。你们怎样?在大学士府呆的还好吧?” 他主要是想问问夏晏清在夏家老宅是否呆得舒心。 至于夏梓希和夏梓堂,两个大老爷们儿的,一个嘴皮子利落,一个身板强壮,定不会受委屈,他压根儿就没担心过。却全没想过夏晏清嘴皮子也利落,身边也有苏巧和绮罗绮翠两人保驾护航,更不会受委屈。 提起这个,夏梓堂很是不痛快,接话道“唉,别提了。我祖母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让我大伯在尚品居三楼订了三个相邻的大雅间,要我们正月十五去那里,和老宅的人一起赏灯。” 邵毅一听就急了“可咱们……咱们也在品悦楼订雅间儿了啊。” 夏晏清斜了他一眼,没吱声。这家伙也忒着急了点儿吧?就不能表现得从容镇定一些吗? 夏梓希轻咳一声说道“这个没关系,咱们定的雅间那自然要留着的。尚品居这边,十五晚上我们过去绕一圈,总还是要出来在街巷逛逛,到时咱们走累了,还是在品悦楼歇脚。” 夏梓堂也说道“是啊,尚品居三楼那么高的地方,也就是能看个灯的影子。咱一定得出来,我都几年没凑过这个热闹了。” 话说完了,才觉得不妥,好像埋怨自家妹子拖累了他似得。同时,他还被夏梓希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 夏梓堂讪笑两声,讨好的对夏晏清说道“这个,晏清你别多想啊,四哥就是随便一说,其实四哥和二哥一早就想领你看京城灯会的,你是没见过,那是真的璀璨繁华、流光溢彩。”给他着急的,还搞出两个成语来。 邵毅连忙插言“还有我,我也早就……不是,我和四哥想的一样,也想晏清能看看京城的上元节有多热闹。”抹一把脑门的汗,差点儿说漏了。 夏晏清再看邵毅一眼,心里暗笑。 邵毅也的确有些尴尬了,说道“还好你们没打算把我一个人扔在品悦楼,不然我可就惨了,万幸万幸。” 夏梓堂搭上他的肩膀,笑道“你想哪儿去了,这怎么会?”就是冲他小妹的面子,也不能把妹婿扔在一边孤零零的不管。 “我就知道两位兄长最是意气。”邵毅拍完马屁之后,又颇觉诧异的问道,“往年除了过年和重阳节,大学士府和咱们不都是各过各的吗?怎么今年忽然想起来要都聚在一起了?” 他对夏晏清上心,自然要把夏家和夏家老宅了解清楚。夏大学士对次子怎样暂且不提,老宅当家主母的吕老夫人,那是真不待见二房一家人的。 就是这么不待见他们的吕老夫人,居然主动要和二房往一起凑。这么反常,若说没有原因,那绝不可能。 夏梓希对他的这份敏锐很满意,如此思虑周到,自家小妹以后的日子自然能轻松一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昨日做了多种猜测,终究也没得出个结果。”夏梓希说到。 邵毅颇有些担心的看了夏晏清一眼,说道“不会是和晏清有关吧?” 夏梓希点头“我也这么想,但具体是什么事儿,却是把握不到了。” 夏晏清昨日已经被夏梓希念叨了好几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还好夏梓堂和他不是一个调调。结果今天添了个邵毅,可算是有共同语言了。 “无非也就是算计东西,算计银子而已。”夏晏清说道,还翻了翻白眼,“不管算计什么,那得我愿意才行啊,你们就别分那个心思了,没的增添烦恼。” 邵毅立即很狗腿的赞成“那是,总不能为了他人高兴,就让你受委屈嘛。” 夏晏清扶额。 大约这狗粮撒的,让夏家哥俩不忍直视,夏梓希干咳了好几声,才一本正经的说道“总之小心一些没不是。以后出门把四个丫鬟和苏姑姑都带上,有事尽管吩咐心容和心秀去做,苏姑姑和绮罗绮翠都留在身边。她们是宫里出来的,寻常人当着她们的面,不敢把你怎样。”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到底是哪条街 四人在客厅说了一阵子话,夏梓希给夏梓堂递个眼色,两人谎称出去取点东西,给邵毅和夏晏清留了一阵子单独相处的时间。 夏晏清等的也正是这个时候,两位兄长一离开,夏晏清便给心秀使了个眼色。 心秀会意,拉着今日当值的绮罗,和她一起趴在待客厅的窗台上,隔着玻璃,看着檐下挂的大红灯笼,小声议论灯笼上的图案。 夏晏清这边也放低了声音,问道“你说的那场踩踏事件,地点没记错吧?有没有可能不是长顺街,而是昌平街?” “没记错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会记错?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邵毅问道。 “真没记错啊。这不是我祖母忽然招呼我们一起过十五吗?我忽然想起你说的那场踩踏事件,若是我们看灯之前和之后都要去尚品居打个招呼,有没有可能就是在这时,正赶上拥堵踩踏?” 邵毅再回想一下,很肯定的说道“肯定是长顺街。咱们不走那里,你也不用担心十五那日会发生踩踏。我会叮嘱兵马司当值的人,多留意那边。还有顺天府的衙役,三天的赏灯节,衙门也会派人在各个街巷巡逻。到时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及时疏散人群,不要让人聚集太多便可。放心吧,没事的。” 莫洪也回来了,虽然不好安排邵家护卫四处监察。但关注他们会来往的街道,却是可以的。防患于未然嘛,这么多人看着,就算有哪只灯笼爆裂燃起,也能及时反应。 夏晏清点头“行,如果安排得如此周到,应该能避免意外。” “那是当然。”邵毅颇觉得意,转而又问道,“初八那天的庙会,要不要和二哥四哥提提,咱们一起去逛逛?” 夏晏清大感兴趣,满口答应“行啊,听说庙会上有很多小玩意和小吃食呢。” 因身份所限,她还没怎么吃过小摊上的零食。通常情况下,最有地方特色的食物,不是在什么大饭店、大酒店里。 地方特色最浓郁的小吃,正是那些上不了档次的街边小摊儿才会有,庙会这种地方,最是能聚集这种小零嘴儿。 基于上一世的经历,邵毅早就知道夏晏清一定感兴趣,欣然道“那行,一会儿二哥和四哥回来,咱们好好商议一番。” 男女有别,夏晏清和邵毅并未成亲,夏梓希哥俩没敢给他们留太长单独相处的时间。 大约也就是两盏茶的功夫,两人就返回来了,同时来的还有夏涵和夏曦,两人拿着邵毅送他们的两个精致冰猴,冰猴上雕着马上封侯和鹏程万里的图案。 四人带着两个小孩去后院,在一方小池塘的冰面上抽冰猴、拉冰车,玩闹了好一阵,很让两个小孩子尽兴。 临近午时,因着大过年的,不能把寡母一人扔在家里,邵毅没在夏家蹭饭,午饭前便提出告辞。 姜夫人和夏珂也想到了这些,并未挽留,给他带了准备好的回礼,便由夏梓堂兄弟二人送他出门了。 邵毅这一趟走的,极为满意,虽然没和夏晏清单独相处很长时间,但夏家长辈没让他们二人避不见面,这就是很满意、很看好的意思呢。 其后,他又和夏家兄妹带着侄儿侄女,像一家人一样相处了半天,很是温馨。 回礼也让他很意外,夏家的回礼同样没有很贵重的物品,都是些家常吃食,就像常来常往的两家人一样。 但附带的一个小匣子里的东西,那就不好说不贵重了。匣子里是六只带手柄的茶盏,茶盏的玻璃非常清透,玻璃中间夹着金丝的福寿如山图案。 这是夏晏清言明,是她专门让人做出来送邵母使用的。 他把这个拿回去,母亲一定要高兴好久。 就像他们计划的那样,初八这天,夏家兄妹和邵毅带着夏涵和夏熙去庙会,大大的逛了半天,过了午时才回府。 庙会上果然有很多小物件儿和小吃食,夏晏清和两个小孩都吃了个肚子滚圆。 小物件嘛,夏晏清只是看个稀罕,并未多买。上一世的她走过不少旅游景点,深知那些琳琅满目、但实用性差,没太大观赏价值的东西,买来那就是真的负担。 在她的指点下,两个孩子也挑了两样喜欢的玩具,其它看着稀罕,没什么用的,也都放弃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正月十五,夏涵和夏熙听说今年十五的晚上要去看灯,老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两个孩子连中饭和晚饭都没好好吃,只等着晚上出去见识那繁华盛宴。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酒楼 夏梓堂的女儿夏然儿年纪还小,想着外面挤挤挨挨的人群,高氏主动提出留下带孩子,顺便照应家里。 夏梓堂也是好丈夫里面的数,一早知道女儿不好凑这种热闹,便和媳妇一起留下了。 夏涵今年已经八岁,他依稀记得有过晚间看灯笼的印象,但那时终究年幼,就算有印象,也很模糊了。 至于夏涵小姑娘,压根儿就没有看灯的记忆,每每听人们说起正月十五,京城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很是热闹绚丽的时候,小姑娘眼睛都是亮晶晶、闪着星星的。 两个孩子的雀跃,很是让夏晏清内疚了一把,都是为了迁就他,每年才有一次的热闹,一家老小,却都是陪她在家里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一家人早早吃过晚饭,夏晏清坐上自己的马车,带着苏巧和四个丫头,随父母兄嫂一起赶往尚品居,去走吕老夫人的那个过场。 他们一家人来得较早,今天的日子也比较特别,人们订了酒楼的房间,却都是用来观灯、看热闹的。正经打算在此饮宴的不能说没有,但却很少,大多数是像夏晏清他们这样,在家里吃过晚饭,在这里只是要些果品点心打发时间。 所以这个时间点,酒楼远不如平时那样热闹、喧嚣。 酒楼伙计听说是夏家人来了,连声应着,轻车熟路就把他们领去三楼。 夏家出面较早,大学士府也算颇有名望,所以三楼的三个雅间是连着的,而且位置不错。 在酒楼订房间的不止一家,能在正月十五订到一流酒楼雅间的人家非富即贵,别的不说,讲究那是必须的。所以,现在酒楼已经开始上人,却并不喧哗。 夏晏清一家从进来尚品居,一直上到三楼,只遇到一个和夏家相熟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先给夏珂和姜夫人执了晚辈礼,又和夏梓希兄弟二人打过招呼,女眷什么的则直接略过,便拱手离开了,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酒楼伙计把夏家二房领进一个大雅间儿,说是夏家管事订房间的时候有交代,先来的客人在这个房间等候便可。 夏珂也没多说,打量着房间西侧有几张小几,每张小几旁各有两把椅子,便和姜夫人坐了,夏梓希夫妇和夏宴清坐在两侧。 夏涵和夏熙由丫鬟看着,跪在窗边的椅子上,透过玻璃看着下方的街道,一边指点着小声议论。 这时天已擦黑,街道两旁的灯笼大部分已经挂上,只是还没到热闹的时候,灯笼里的烛火还未点起。 不多会儿功夫,三楼过道中开始有脚步嘈杂声响起,想来是观灯的客人陆续到了。 老宅的众人正是随着这些人流进来的。 因各家大多是带着女眷出来的,所以夏珂也并未出迎,听到酒楼伙计和老宅管事的说话声在门外响起,夏珂一家人已经站起,迎了过去。 夏晏清站在夏梓希身后,看着乌泱乌泱进来的一群人,又开始各自见礼打招呼,觉得脑仁儿立时大了一圈。 果然是大家族,不白给啊。 夏梓希一辈的堂兄弟共有七个,大多都成家了,再加上他们的儿女,好几十号子人一起进来,也亏得这个雅间够大,否则,怕是挤不下这么多人。 这是古代,没有现代那种大圆桌,大多是方方正正的桌子。 夏珂和姜夫人上前,先冲着夏琛、夏琳夫妇点头打了招呼,就把夏大学士和吕老夫人让于最上首的那张桌旁坐定。 夏琛三兄弟和三人的妻子,分别坐于两侧。 然后就是孙子、孙媳、孙女,重孙子、重孙女闹哄哄的上前行礼,之后,各自站在两边。 老太爷夏斌看着心情不错,大概很少看见他这四世同堂的儿孙们能和和气气居一室。 老头儿意气风发的和儿子说了好一会儿话,还是吕老夫人寻了个空提醒道“孩子们今日都是出来玩耍的,就别都在这里站着了,怪累的,各做各的去事情去。” 夏斌赞成,说道“那就都去吧,还照着原来的安排,三个媳妇们带孩子去西边房间。男子去东边房间。” 李夫人、姜夫人和孙氏带着媳妇和孩子们行礼退出,随后是夏梓希几个堂兄弟,带着年长些的男孩子,也行礼告退。 夏琛、夏珂和夏琳哥仨倒是很有默契的留下了,总要有人陪二老说话,不能都跑得没了踪影。 夏晏清临出门时,回头把这个阔大的雅间儿扫了一周,觉得这种安排很没必要。年轻一辈根本就不会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就会带着自家孩子出去看灯,留下的也就是夏斌老两口和三个儿子和儿媳。 他们才几人?有一个房间就足够了。考虑到古代礼教约束严格,另外再捎带一个房间,供女眷歇息,两间足够了。 简直浪费。 从迎接老宅一行人进门,又经过各种礼节寒暄,夏家女眷在西边雅间坐下喝茶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年三十大家凑一起,各怀心腹事已经煎熬了一轮,这时又凑到一起,依然还是之前的节奏。虽然大家说话都轻言慢语,但话里的机锋却一点儿不少,听的夏晏清那叫一个心累。 但看其他人,好像很习惯这种节奏……这个真不能比,富贵人家的女眷,整天在后宅呆着,总要有点儿事做,大约这就是她们的日常了。 大约戌时初,也就是晚七点的样子,夏梓希带着夏涵先敲门进来了。 给伯母、母亲和婶娘见过礼,夏梓希笑着说道“不知晏清和熙姐儿歇好了没有?如果歇好了,咱们这就出去转转吧。我瞧着,外面的灯笼都亮起来了,早点儿出去,咱们多转一会儿。” 夏晏清早就坐得不耐烦了,拉着夏涵的手让她从椅子上下来,一边说道“我们都歇好了,我早就想看花灯了呢。二嫂也歇好了吧?” 杨氏先看了看姜夫人,只听姜夫人笑道“歇好了就去吧,把熙姐儿带好了,她看灯的时候岁数还小,算起来,这才是她第一次见识如此热闹。” 杨氏这才站起,招呼身边的丫鬟给夏熙穿了外衣,她自己也披了件厚披风,再看夏晏清也已穿戴整齐,几人告退出来。 出了雅间的门,夏晏清往夏梓希身边凑了凑,问道“祖父祖母他们那里还好吧?”她总觉得,他们一个个的都出来了,就好像把老爸一人扔在了狼群里,很有些不落忍。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同窗 夏梓希听懂了夏晏清问话的意思,避开迎面走来的两个酒店伙计,低声说道“祖父祖母大概想和父亲说些什么吧,年三十那天,祖母好像就有事,只是,那天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是啊,今天这个环境真不错,毫无戒备的就把夏珂留在了他们中间。夏斌、吕老夫人,还有夏琛夏琳,其中两人是夏珂的父亲和母亲,还有一个是他的长兄。如果他们想说些什么,老宅一方就具备了全面压倒性的优势。 夏晏清这么想着,脚步就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救场。 夏梓希脚步不停,宽慰道“没事的,父亲能在老宅安然长大,之后又能成功分家,应付这点事不在话下。” 夏晏清斜了他一眼,也就跟上去了。她一直觉得夏梓希看似和气,其实又狡猾又臭屁,没想到老爸居然是他的偶像。 夏梓希似乎感觉到她的眼神不对,偏头望过来,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又转什么坏念头了?” 夏晏清无语,看看,她就说嘛,这家伙真的很狡猾呢。 一行人下楼,一路上夏梓希也遇到几个熟人,只是他身边带着女眷,双方也就没停下见礼,只在路过时微笑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他们一行人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好像人不多。但身边的下人却不少,杨氏带着两个丫鬟,同时负责照看夏涵。夏熙年纪小,身边跟着一个丫头一个乳母。夏晏清身周的人就有点儿多了,足足跟了五个人。 好在今日出行的人排场都挺大,倒没太引人注意。待到他们下到尚品居一楼大厅,将要走到门边时,旁边一张桌旁站起一人,颇有些稚嫩的声音说道“夏公子,好巧啊。” 夏公子?这称呼好违和啊,夏梓希和夏梓堂人们都称二爷、四爷。这声夏公子,是说的夏涵吧? 夏晏清往声音来处看过去……嚯!眼睛差点就直了。 她下意识的就想偷偷打量四周,被夏梓希凉凉的问了一句“你这是胡乱看什么呢?” 额,夏晏清瞬间清醒,眼神立即收了回来。 这特么,也不怪她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位小祖宗就是未来的皇帝。可如今他却是小孩子一个,看他身边,只带着一个比他大上一两岁的小厮,另有两个长随打扮的人,安全人员不足啊。 微服出行是很危险的,尤其是他这种还没成气候的皇位继承人,这要是被人暗地里寻摸住了……天呐,真不敢想。 反观夏涵,倒是神色自若,和他老爸一样臭屁的拱手回礼“原来是燕公子,真的好巧。不知燕公子也出来赏灯,否则,小弟就请燕公子一同在楼上歇息了。” 被夏涵称之为燕公子的太孙,穿一件暗红底色绣福字纹的湖绸面外袍,脚穿黑色锦靴,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并不显赫。 太孙看看夏梓希、夏晏清几人,客气道“夏公子一家人相聚,我一个外人怎好叨扰。” 场面话说完,夏涵给他们双方做着介绍,好似太孙和夏梓希等人真的不熟,真的没见过似的。 酒楼大堂人来人往,夏梓希也不欲在这里多呆,虽然遇到这么个大麻烦,很让他头疼,但太孙几人能出现在这里,想来就是打算和他们同行的。不用说,这个麻烦是甩不脱、也不能甩的。 “既然是涵哥儿的同窗,那咱们就一起吧,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夏梓希看起来是真的把太孙当寻常晚辈了,招呼一声,就当先走了。 夏涵拉了太孙一把,紧跟在夏梓希身后。 夏梓希也只是表现随意一些,心却是紧绷着的,出了酒楼,夏家的两辆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 夏梓希带着夏涵和太孙乘一辆,杨氏带夏熙坐在夏晏清的马车里。 平日跟着夏晏清进出的四个护卫,依然跟在在夏晏清马车两边,但注意力已经放在太孙乘坐马车周围的情况。 待到马车启动,夏梓希才略略给太孙施礼,接着问道“公子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可否和家里长辈报备过?” 太孙年纪小,但是这两年经过几个先生的教导,言语神色之间很是从容。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0 。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 缺乏期待感 夏梓希见太孙神色镇定,稍稍放了心,这样子出行应该是有准备的。 果然,太孙说道“夏先生不必担心,正月十五出来赏灯,是我们府上很早就计划好的,母亲和祖父那里都已报备过。” 说着,他看了夏涵一眼,小脸儿上有了些小得意,继续说道,“之所以之前没对涵哥儿提起,是想吓他一跳呢。” 夏梓希瞥了夏涵一眼,极其郁闷。他儿子心理看起来比他还要强大,哪有吓一跳的表现?被吓一跳的只是他一人而已……不对,还有他家妹子,晏清当时也被吓得不轻。 看起来这一年多来,太孙的性格开朗很多。 他们一行人这么早出来是有原因的,要早早去品悦楼和邵毅汇合,一早就商量好的事情,还真不能放邵毅鸽子。 邵毅一直密切关注夏晏清的动向,早在他们在尚品居遇到太孙,就有人飞速回来禀报。品悦楼下,邵毅已经带人候着了。 和夏梓希见礼,又见过二嫂,几人并没有多话,从酒楼后方的楼梯上楼,再进到预订的房间,邵毅才满脸复杂的看向太孙。 这小子也太能搞事了,这乱哄哄的出来,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乱哄哄也就罢了,这次他还得照看晏清呢,这小子选别的时候凑热闹不好吗?他这一来,莫洪还得分一部分精力来保护他呢。 娘的,也不知燕王府有多少人在周围候着?还有刘协,既然是经过皇帝同意出来的,刘协怎么也得多安排几个暗卫,确保太孙安全,否则就是他的失职。 进了房间,太孙就是身份最尊贵的那个人,而且还可以扮足小孩子的角色,并不管其他人,直接拉着夏涵去一边坐着,嘀嘀咕咕的说话,眉飞色舞的,全没有刚才的老成持重。 晏清扯了扯邵毅的衣袖,提醒他不好这样盯着未来的皇帝看。 邵毅还没收回目光,就对上太孙看过来的视线。 小孩立即端正了神色,严肃问道“看邵校尉的神色,可是嫌弃小子打扰了邵校尉的雅兴?” “燕公子言重了。”邵毅一点儿不掩饰的敷衍道,还毫不吝惜的给了太孙一个白眼。就算他一路顺风顺水坐上皇帝的位置,那也是在很多年以后。他要是现在就把这小子当皇帝尊敬,那也太冤了点吧。 太孙小孩子心性,不但没觉得着恼,反而因为给邵毅造成了某种困扰颇觉有趣,笑着对邵毅说道“出来的路上,我瞧见街道两侧有不少灯笼是用玻璃做的,有些玻璃还有各种纹路。一会出去看灯,我就跟着夏姑姑,请夏姑姑给我讲讲带纹路的玻璃是怎么做出来的。” 一瞬间,邵毅的脸更黑了,太孙也更加得意了,还和给夏晏清丢了个眼神儿。 夏梓希看不下去,把邵毅拉到一旁,站在窗前看着下方的街道,低声问道“我瞧见下面有几个人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虽然也走来走去,但都在品悦楼这段路上转悠。他们就是护卫燕公子的人吧?你瞧着他们身手如何?”绝世唐门fo 邵毅只是不经意的扫了楼下一圈,这时的天已经全黑,因为街道两侧灯笼的照耀,他们又是在二楼,下方来往看灯的人大约能分辨清楚。 他倒是没仔细寻找哪个是暗卫,就是不用看也知道保护太孙的人不会少。他只是没想到夏梓希一个文人,居然也能注意到这种事。 “二哥不用太担心,他出来就是想能在民间凑个热闹,随意玩耍一趟。二哥就把他当涵哥儿对待,照看着她在咱们跟前,不要走丢了便可。至于他的安全,别的护卫不说,只他身旁那两个长随打扮的人,我们府里护卫的武力,二三十个人都近不了他们的身。” “这么厉害吗?”夏梓希看向站在太孙和夏涵身边两个人,邵家护卫的本事他虽然没见识过,但他听夏梓堂说起,个个都武功高强。这两人看着寻常的很,居然会这么厉害? 邵毅答道“是啊,不然二哥以为呢?”能被派来随身护卫皇储的,那能是一般人吗? “也是……”夏梓希唏嘘不已。 不一会儿,修远从外面回来,表示莫洪已经重新调配了人手,可以走了。 邵毅没好气的看向正在品尝点心的太孙,问道“小公子,歇好了吗?歇好了咱就走了。” 太孙看了看身边小几上的几碟点心,意犹未尽的说道“那就走吧。” 夏晏清看着好笑,说道“走吧,喜欢的话,以后让涵哥儿买来带给你。街上有卖零嘴的小摊,味道也很好,和大家族的精细吃食大不一样。小公子可以试试,吃个新鲜而已。” “那行,咱走吧。”太孙听说还有别的新鲜吃食,立即爽快站起。他身边的两个长随神色没什么变化,但多看了夏晏清两眼,似乎很不赞成她的提议。 夏晏清也不在意,太孙嘛,身份是很尊贵,衣食住行也应该讲究。但偶尔吃吃平民百姓口中的美味也是不错的。在她看来,街边小吃如果卫生条件没问题的话,单从味道上来说,不见得就比不上富豪大族家里的饭菜。 从品悦楼出来,是邵毅打头。他身边跟着夏晏清,两人身后是太孙和夏涵,两个长随把他二人护在中间。 邵毅出门只随意一扫,心下立时大安。门口迎着他们的是莫洪,还有他的四个得力助手,连夏晏清日常用的跟车护卫,都被挤到外围了。 让邵毅心安的不是莫洪和这四个护卫,而是莫洪冲他点了点头。 这意思就是四周都很干净,没有人盯梢或跟着。邵毅心下松快,只要没人针对太孙此次出行就好,就算一会儿遇到熟人,会被认出来,但临时抽调人手、临时计划想对太孙不利,却也是来不及的。 他回头招呼众人时,笑着和夏梓希对了个眼神,才转回来,低声对夏晏清笑道“莫叔跟着,咱们就没事了,你可以放心看你的灯火烟花。” 夏晏清已经在看。她满以为她是见过大世面的,那种很大很大的世面。在现代那种霓虹闪烁、灯红酒绿的年代生活过的人,对古代用竹篾和纸张糊出来的灯笼,应该很缺乏期待感。 可是从品悦楼出来,还没正经开始四处逛,只眼前的几只灯笼就让她眼前一亮,没想到竹篾,居然也能扎出如此灵巧细致的形状。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0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看灯 今年是鼠年,她看到的是一只浅灰底色、印粉色梅花纹的老鼠灯笼。 老鼠身体滚圆,嘴巴尖尖的、还有那绿豆一样的小眼睛,本身就很活灵活现了。老鼠爪子上另外还提着一只小一些的灯笼,小小灯笼上绘着五谷丰登的喜庆图样。 “你看你看,你看那老鼠灯笼,居然能做得那么好。”夏晏清指着老鼠灯,让邵毅看。 邵毅自然是见多了这类灯笼的,按已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笑着点头“是啊,这个的确好,是品悦楼特意请做灯笼的匠人做的。”说着,又指着老鼠灯另一边,“还有那几个,也是品悦楼的。” 夏晏清看去,和老鼠灯笼紧挨着的是几串通宝、几串银锭,同样是用纸糊的,不知怎么搞的,还金光闪闪的。 她笑道“不亏是做生意的,讨的都是发财的彩头。” 后面太孙听着他们议论,同样大感兴趣,挤在两人中间探头看去,也是连连称赞“果然很好呢,我们府里在往年这个时候,也有灯笼,做的极是精巧,但却没有这样的。” 夏晏清转头,笑道“可不就不一样嘛,我们是做生意的,最要紧的是财源广进,让读书人说,这就是市侩、是俗气。” “不能这么说吧,都是大梁朝的子民,各自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这没什么不对啊。”显然,太孙不太赞同夏晏清的话,接着又问道“正月十五灯节,凡做生意的商家都有安排展示灯笼,夏姑姑的清韵斋做的是什么?玻璃灯笼吗?”? “是啊,我们就是经营玻璃的,若是做别的,估计看灯的人也不答应。”夏晏清颇觉无奈,尤其看过品悦楼这几盏灯,更让她觉得清韵斋那几盏灯笼太过简单粗暴。就是几片玻璃,用玻璃刀划出几个形状,然后镶在木框上。虽然木框上有些简单的花纹,玻璃上的纹样也各不相同,但和精工细作的纸糊灯笼还真没法比。 她这里觉得清韵斋现代感十足的玻璃灯笼很没诚意,逊色人品悦楼好几成。但太孙一点儿没体谅她的心情,依然兴致勃勃的追问“清韵斋的玻璃灯笼是什么样的?一定非常精美吧?” 夏晏清勉强点了点头,含糊其辞道“嗯,玻璃挺精美的。”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优势。 后面夏涵也挤了上来,把邵毅都挤一边儿,忙着解释“小姑作坊里的灯笼漂亮着呢。前日晚间,在我们府上点起来看过,那白蒙蒙、细腻的磨砂玻璃上,有各种图案和花色,晚间在里面点起烛火,好漂亮啊。” 这番很动感情的解释,让太孙听得也满是向往,“不知夏姑姑的灯笼在哪里?若是能看到就好了。” 邵毅差点儿被两个小屁孩儿挤出这第一梯队了,对这种抢戏的行为很是不忿。 别看他能时不时的给太孙一个白眼,夏涵他却不敢惹,只能好言好语的劝两人“你二人好好跟在后面,咱们这样一次走出去,街两边挂着的灯笼都能看见。你们这样挤来挤去,若是挤散了,把你二人丢了,那可如何是好?” 一听这个敏感词,夏晏清连声附和。 夏涵也乖巧的答应“是呢是呢,祖母和母亲从昨日开始叮嘱,说的都是这个,生怕我们在人多的地方走散,那可就不好找回来了。” 邵毅很是欣慰,瞧瞧自家侄儿多懂事儿。 “行,那就走吧,咱们从这边传过去,兜个大圈子回来歇上一会儿,然后再从另一边转,就能赶去昌平街尚品居。” 这一路看下来,果然惊喜不断,不时就会有脱颖而出的几只灯笼,让看灯的人眼前一亮。 有的是在精巧上取胜,就像品悦楼的那只老鼠灯,还有十二生肖,以及活灵活现的老鼠,和各种制作精致的宫灯。 有的胜在灯笼画面雅致脱俗,像素面底色宣纸糊就的灯笼上,画着各种画作,透着不一样的书卷气,在这喧闹的场合里,很是抢眼。 另有一大类,就是福瑞讨喜类型的了,最典型的就是那种铜钱、银锭子的,浅显易懂,。还有大红底福禄寿喜镂空字样,看起来既喜庆又厚重。 这里面,还有各种灯谜、以及猜着灯谜的彩头。另有给文人们消遣的,类似对对联,上联对下联、下联对上联不一而足,也有添字游戏。 夏梓希自是不屑于争这种事,只看夏晏清和两个孩子挤在人群中,挖空心思的琢磨怎么能猜出来、对出来,好赢取那三瓜俩枣的奖励。 夏晏清猜到两个灯谜,换了一只小灯笼。 夏涵和太孙两人凑一起,对了两个对联,做了一个填字游戏,得了一个风葫芦和一只小灯笼。两人大喜,尤其是太孙,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么热闹的民间活动,还这么有代入感。 正月的天气依然冷,小家伙的脸却是通红,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品评,哪个灯笼更漂亮、更有新意,哪个灯谜太简单,亦或是难……不知不觉中,半个时辰过去了。 邵毅已经在找歇脚的地方,远远就看见有一个巷子口有个小摊儿,摆着几张桌子。靠墙的地方支着一口小锅,正热腾腾的冒着气。 灶火前有两个中年男女忙碌着,还有一个和夏涵差不多的半大小子,正在几张桌子间穿梭着,收碗筷、抹桌子,活干的极是利落。 邵毅指着那边,征求太孙和夏梓希的意见“咱们走了有一会儿了,去那边坐着歇歇脚把。那应该是个面摊,我们要两碗面,吃不吃的,可以歇一会儿。” 夏晏清他是了解的,并不抵触这种地方。夏梓希也不讲究,几个人相互看过,都把视线落在太孙脸上。 太孙正觉得民间的生活原来如此多姿多彩,兴致盎然正好,自然愿意再多体会一些,加上这一路走来的确有些累了。 “那就去吧,咱看看他们的面是什么样的。” 他这边一说话,修远和已经带人过去了打点了。 面摊上的客人本就不多,立即腾出两张桌子。绮罗和心秀几个丫鬟冲上去,一通狂擦狂磨,把两个中年夫妇和那半大小子,看的很是回不过神来。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人品大爆发 元宵节的京城,满街都是灯笼照耀,绚丽的很。但熙攘的人群不断走过,在人影绰绰中,小摊这边不断有阴影遮挡,所以摊主还是给每张桌子点了一盏油灯照亮。 夏梓希夫妇带着夏熙小姑娘坐一桌,邵毅、夏晏清和夏涵、太孙坐另一桌。 太孙坐下,好奇的打量小摊周遭情形,这种拉着一辆车,就能把一个摊位的东西全部囊括的小吃摊,他还是第一次见,处处都觉着新鲜。 几人坐下才知道,人家哪里是什么面摊儿嘛,分明就是个馄饨摊。 除了占了两桌,另外两桌也有人,一个一家五口,看样子吃到一半了。一个三口之家,那半大小子刚给三人把馄饨端上来。 这两桌人原本一边吃,一边还各自议论着刚才的见闻,直到夏晏清这一群人呼啦啦的过来,一看身份就不一样,不由自主的,这些人就都闭了嘴。但好奇的眼风却一下又一下的往这边瞟,大约在奇怪如此穿戴的贵人,怎么会光顾这种街边小摊。 这个摊子不大,打理的也很干净,那半大小子肩上搭着的布巾虽是粗布,却并不脏污油腻,卫生状况不错。 有句话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夏晏清在夏家这三年,也着实被养的讲究了不少。听说这里是卖馄饨的,还动心了一下,但再看周围的人流量这么大,小摊四张桌子都没坐满,不由得就对他家的馄饨失去了兴趣。 入口的东西最是骗不了人,越是爆满的摊子,味道才会更好。 修远看了看小泥炉上烧着一壶水,便给摊主放下一粒碎银,找他要几碗水喝。 摆摊儿的中年妇人身材微胖,面色和善,见他们放下一粒碎银,却只是讨几碗水喝,心知人家是看不上她家小吃,只是借此歇脚。有心解释银子给的有些多了,但张了张嘴,终究没敢说什么,忙拿过几只小一些的碗,用白粗布反复擦抹着。 心容、绮罗等几个丫鬟连忙上去接过,抽出自己的帕子又擦了一遍,依次放到桌上。 修远自去提了那只陶壶,给几个主子倒水。 太孙的两个长随站在太孙和夏涵身后,不错眼的看着陶壶中的开水冲进碗中,两人又对视一眼,便离开了目光,看向周围。 摊主夫妇倒是没注意很细节的东西,他们只是在纠结放在他们钱匣子里的那粒碎银。这粒碎银,够他们摆好几天摊位的收入了,可这些人只要了几碗白水。 中年妇人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有心退些银子给他们,又觉得不舍,便凑到指派丫鬟们做事的苏巧跟前,试探道“你们给的银子……着实多了些,若只买几碗水,有些亏了。我家的馄饨味道不错,要不,我给这几位忙碌的姑娘煮几碗,你们吃一些可好?” “不用了,我们占着你家桌子,也是影响你们生意的。”苏巧笑道,路过的人流的确有在摊位前犹豫的,但看见他们这一群人,多是退走了。 看着中年妇人纠结的神色,她随口问了一句“的确有些耽误你家生意,你家馄饨多少钱一碗?” 中年妇人愣了一下,连忙说道“不是这个意思,那位小哥刚才放下的银子,够吃很多碗了。” 那半大小子站在母亲身边,插言道“我家馄饨十五文一碗,很多人说贵了,但我家馄饨料好,味道也好,来我们这里吃的都是常客。” 是这样吗?夏晏清闻言,立即看了过来,十五文一碗馄饨?够贵的啊,一斤肉才三十文。如果是这样,这摊子客人少,那就是有原因的,做的是街头的高端生意吧? 苏巧见她望过来,很有些哭笑不得,说道“要不?奴婢给姑奶奶尝尝,如果味道尚可,姑奶奶和小公子、小小姐可以试试。” 她虽然在皇宫中呆了多年,但也是苦出身,对这种街边小吃还颇感亲切。没进皇宫之前,这种摊子那是她们这种人家可望而不可即的。 她以为夏晏清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毕竟,这位姑奶奶被家人接回来之前,也是吃了十几年苦的人。 夏晏清却说“不用,先煮一碗,我替大家尝尝好了。”她又不是皇太后,吃个东西还要让人尝的。 太孙身后的长随却很没规矩的插言道“那就多煮几碗,小人有些饿了。”说着话,又拿出一粒碎银,摊主连忙推辞,长随却执意把银子丢在摊主的案上,便站回原处。 摊主夫妇无法,只得忙碌起来。原本是想着收了银子,总要给人家些什么,没想到,反而又多收了一份…… 虽然这只是个街边小摊,不至于处处都有危险,但本着小心些没不是的原则,苏巧守在锅边,两个丫鬟则在一旁重新冲洗整理碗筷。 笸箩里原本存着些包好的馄饨,这么多人一起吃的话,这些却是不够的。摊主添柴,那妇人手下飞快,继续捏着馄饨,一个个包得滚圆。大概妇人觉得客人给的银子多,所以尽量让馄饨的料更足一些。 苏巧觉得好笑,在一旁不住的提醒,用不着放那么多馅,就按日常那样便好。 富贵人家吃的是味道,还有卖相,不见得肉多馅儿大才是美味。 妇人连连答应,但包进馄饨里的馅料却没减下去多少。 太孙一路走来,路上也看到好几个卖小吃的摊子,除了买过三个糖葫芦和一小包麦芽糖,别的那些,苏巧和夏晏清就没让买,那意思就是不干净。 刚才坐在这里,他原本也没指望吃到什么。这里汤汤水水的东西,侍卫和苏姑姑一定更不放心他食用,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了转折。 他低声问夏晏清道“姑姑刚才不是只打算喝碗水吗?怎么忽然就改主意了?” 夏晏清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刚才没打算吃,是因为他家客人少。这时改了主意,是因为他家的馄饨卖的贵。” 说完,便笑眯眯的看着他,并不做进一步的解释。 太孙怔了怔,这是什么逻辑? 随即想到了什么,试探道“姑姑的意思,他家馄饨人少不是因为味道不好,而是因为价钱贵,寻常吃街边摊的百姓吃不起?” 嗯,孺子可教,夏晏清点头,暗自赞叹太孙聪慧,“是啊,路边摊,卖这么贵居然还有客人,味道应该不错。” 不一会儿,先出锅的五碗馄饨便上桌了。 苏巧看了看邵毅和夏梓希,收到他们的示意,便给夏晏清和太孙、夏涵各上了一碗,另一碗则给了夏熙小姑娘。还有一碗早已被那长随端去,坐在灶前的一张小凳,连吹带呼气的,几只馄饨和一口汤便下肚了。 收到长随的眼神儿,苏巧才让丫鬟给夏晏清等人上了汤匙。 太孙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汤匙放在碗边,立即被他拿起,捞起一只馄饨就咬下一半。 夏晏清这边也已开吃,送了一只馄饨入口咀嚼,馄饨皮薄而劲道,馅料鲜香弹滑。再喝一口汤,应该是熬了足够时辰的骨头汤,汤里撒了胡椒粉,浓炼而不腻。 果然啊,人家的馄饨卖的贵,果然就有贵的道理。 再看太孙和夏涵,两人虽然还保持了饭桌上应有的仪态,但只看他们加快的咀嚼和对食物的专注,显然,两人对这种味道比较重的街头小吃也是蛮喜欢的。 吃着热腾腾的馄饨,看着古香古色的街道和人流,在配上色彩缤纷的各式样灯笼,人生巅峰的有没有? 邵毅在一旁微笑看着,他随便找了一个歇脚的地方,居然就是个晏清喜欢的小吃摊,这就是她常说的人品大爆发吧。 ------题外话------ 正月十五出来看灯,总要写点儿看灯的内容和过程,愁死我了。大家凑合着看哈。 感谢团团的小靴靴打赏,谢谢亲一路支持。 感觉这本没怎么写好,有点惭愧。开新文的时候有些仓促了,下一本一定好好构思。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意外的偶遇 紧接着,给夏梓希夫妇和邵毅的三碗也煮出来了。 邵毅能这么近距离的和自家媳妇一起吃东西,虽然是街边摊,但心里的幸福一点儿没减,馄饨端上来就开吃了。 嗯,果然好味道! 杨氏却有些犹豫,她能嫁给中了进士的夏珂家境自然是不错的,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没有在街边小摊进食的经历。 看着粗瓷碗中浓白的汤底,皮薄滚圆、卖相也不甚好的馄饨,和她吃过的馄饨和汤面很不一样。 再看夏熙,那个对她来说分量有点大的馄饨,已经被她吃下去一半。历来不怎么好好吃饭的她,这时却吃的香甜。 夏梓希看出了她的迟疑,笑着说道:“街边吃食也有好的,你尝尝看,吃不惯的话再放下好了。” 他终究是男子,又在书院教书,无论同事还是学生,很多都是贫寒之家出身。所以,朋友一起出来小酌,并不见得一定在大酒楼,对这个环境他也颇为熟悉。 夏熙小姑娘也从碗边抬起头,一脸满足的看着杨氏,说道:“娘,真的很好吃呢,给,娘您尝尝看。” 说着,用汤匙捞起一粒馄饨,努力保持着平衡高高举起,要往杨氏嘴边送,吓得杨氏连忙阻止,生怕馄饨掉在碗里溅出汤水,嘴里一边应道:“熙姐儿吃,娘这里有。” 吃到最后,包括太孙的长随在内的八个人,只有杨氏觉得馄饨只是味道尚可,谈不上美味。其余人,都吃得满意。 太孙把一碗馄饨吃下,摸了摸肚子,很是遗憾的说道:“之前吃了点心和麦芽糖,不然,我还能吃半碗。” 邵毅却斜他一眼,提醒道:“难道家里没要求过你,饭食不能过饱吗?”这一碗也是没有燕王府的嬷嬷跟着,否则,他压根儿就只能吃半碗。 太孙眨眨眼,立即就这个话题搁下,转而问夏晏清道:“原来街边的食物也如此美味,一会儿咱们若再遇到炸萝卜丸子、炸洋芋条那些的,我可不可以买一些,带回去吃?” 夏晏清也眨眨眼,问道:“你确定你买回去那些,你母亲和家里的嬷嬷会同意你吃?” 太孙:“……” 夏晏清看着他囧囧有神的表情,笑道:“你就知足吧,我们带你吃街边小摊,这都是冒着很大风险的。这事儿你娘一定得知道,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我们没分寸呢。” 唉……太孙叹了口气,可惜他年纪还有些小,吃不下很多。好容易出来一趟,只吃这么一点点,亏了啊。 “我听涵哥儿说,端午节时,京城也很热闹,还有庙会呢。我回去找母亲说,到时还和邵校尉、夏姑姑一起出来玩儿。”太孙的构想很美好。 希望固然可以很丰满,现实却很打脸,注定会很骨感。 皇帝和前太子妃之所以这次会让太孙出来,周全的保护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此次出行是绝对的出其不意,这才是更重要的。 他们一行人多了一个面生的小公子,又是和夏涵一起的,只要稍加猜测就能知道这是太孙。可以说,太孙这次出行的消息,绝对瞒不住。 开玩笑,这么危险的事情,哪里还会有下一次?就算有,那也看太孙成年之后再说吧,话说,成年之后,他还有这样的兴致吗? 只是,太孙这时正高兴,不好太打击他,夏晏清也不多说,只满口答应,至于回去之后前太子妃怎么劝说,那就是他们母子的事情了,至少太孙现在是开心的,这就足够了。 他们这里说着话,另外一桌的五口之家已经结账离开,却没人再上桌。大概夏晏清这一行人有足够的威慑力,寻常百姓会以为这是富贵人家包场,所以不敢贸然上前吧。 但也有例外,街道的另一边,五六个衣着华贵的人就冲着这个方向过来了。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小厮,还有一个年轻妇人、一个闺阁女子带着两个丫鬟,身边还跟着一个嬷嬷,往这边走来。 夏晏清一行人吃过之后,已经歇息片刻,正打算起身,就听得摊主家的半大小子招呼客人的声音,有些发怯,但尽力热情,“客官请,我家的馄饨味道好着呢,客官可以尝尝味道,顺便歇歇脚。” 邵毅正和夏晏清说话,听到这小子很会招呼客人,便转头望过去。一眼看去,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下去。 “啥情况?”夏晏清也看过去。 嚯!这……这不是王晰和徐清惠吗? 他们身边的那个,看见夏晏清的一瞬,也是立即就板了脸,表情变得复杂、厌恶、嫉恨,好像……还有些躲闪,似乎很想转身就走的样子,不是别人,正是王韬的长女王嘉玉。 这叫啥?不是冤家不聚头?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夏晏清没这种感觉。 这世上,凡是知道夏晏清的人,大概都把她当作王家曾经的儿媳,王晰的前妻。 但夏晏清自己知道,王家只是她刚穿过来时的第一个落脚点。她对于王家来说,是一个陌生的人,正是在王家的那段时间,还有王晰和徐清惠、已经王家对她的态度,让她的变化有了一个涅槃重生的理由。 所以,王家只是她暂时的栖息地,王晰只是同样在栖息地生活的另一个人,一个对她不太友好的人。她和王家和王晰等人没有任何情感交集。 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也只是这位叫王嘉玉的姑娘,对她的厌恶和不屑,大概还有徐清惠对她的愤恨吧。 夏晏清的视线在王晰和徐清惠脸上划过,径直落在王嘉玉身上。 这让王晰心里有种很不是滋味的感觉。当年他娶妻时,在京城京城众多才子当中,绝对是数得上号的。而面前这个女人,当时被多少人鄙视和不谢?又有多少人觉得这女子是撞大运才能嫁给他。 可如今,他在这女子眼中,甚至连停留一刻视线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而徐清惠看见夏晏清的这种不经意,心中那种复杂简直无法言喻。 这女人被她挤走了,可她并未凄凄惨惨当她的和离妇,而是风光无限,时不时的就会闹出些事情,让整个京城震动。 每次这女人闹出事情,他们王家、还有她自己,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料,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 可以说,她这两年的日子,没几天是过得舒心的。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后悔 要说王家人中最纠结的,莫过于跟在王嘉玉身边的唐嬷嬷了。 当初,徐清惠在刘夫人门前滑倒,一直不肯明言她是怎么摔到的。但她那隐忍委屈的神色,已经做到直指夏晏清下的黑手。 在徐、夏两人各执一词的情况下,唐嬷嬷当时说的那番话就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如今,她曾经诬陷过的那个女人,像是得到了重生一样站在她面前,不看相貌,不论穿戴,不管她身边跟的是什么人,只她一人站在那里,就坦荡自信到让人无法忽视。 更让唐嬷嬷感到为难的是,王家人可以装作无视夏晏清,装作无视夏家一方的任何人,甚至可以表达仇视和不屑,但她却不可以。因为对面还有一个同样是皇宫出来的,品级比她高的大宫女。 皇宫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同样也看势力说话。作为伺候人的侍女,如果等级不高,但却是某个宠妃面前的红人,那也是能在宫里横着走,能给人看脸色的。 唐嬷嬷显然不在这个范畴之内。更何况,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苏巧是皇帝专门派出来侍奉夏晏清的。而她只是宫里清退宫人时放出,两人身份高下立判。 苏巧,她是一定要上前搭话问候的。而在此之前,她要先给苏巧的主子夏晏清行礼。 唐嬷嬷光是想想这种场景,她似乎已经看见王嘉玉气急败坏的神色。 她暗叹自己运气不好,偌大个京城,这么多熙熙攘攘的人流,居然就能被她遇到这么为难的事情。 “四姑奶奶安好。”唐嬷嬷硬着头皮上前,似乎真感觉道王家几人的视线如实质般的刺向她的后背。 “唐嬷嬷多礼了。”夏晏清微笑说道。对于王家和唐嬷嬷,她甚至没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胜利那是pk之后得出的结果,她自觉从未和王家众人pk过,也就没必要给他们脸色看。 唐嬷嬷再行一礼,才转向苏巧,谦恭道“苏姑姑好,之前听说苏姑姑出宫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幸会。” 苏巧连忙还礼,她知道夏晏清是从王家和离回娘家的,细节却不知道。不但夏家人从来不提此事,夏晏清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更加风轻云淡,好似她从来也不曾有过那段失败的婚事。 苏巧一向谨言慎行,当然不会打听这些八卦。 这时虽然看到唐嬷嬷面上有尴尬之色,只以为她受聘王家,在两方明显不对付的情况下,上前给她打招呼,还得应付夏晏清,大概感到有压力。 于是,她也没多想,只是客气道“真的好巧呢,听说唐嬷嬷出宫这些年过得甚好,恭喜了。” “哪里哪里。”唐嬷嬷连忙说道。 若说之前,她这种当教养嬷嬷的,只要善于钻营,能讨主家欢心,那是能经常得主家赏赐的。这种赏赐可不是白馨那种给各家小姐教授学业,赚取束脩的收入可比。 苏巧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出宫,她最好的去处,就是皇帝把她指派给哪家大臣府上,既能给大臣家里的小姐们长颜面,又能让宫女有个终老之地。即使这样,也不见得就能比唐嬷嬷过得自在富足。 但她们跟了夏晏清,这就不一样了。白馨和苏巧,她是真不能比,也不敢比。 尤其是白馨,能独自掌管东南一方的玻璃生意,那是何等的风光?绝世唐门fo 唐嬷嬷是万般无奈才过来走这个过场,礼数到了,便告退,规规矩矩回到王嘉玉身后。 如她预料的那样,得到王嘉玉一个白眼。 唉,遇到一个全家娇惯的大小姐,王家这教养嬷嬷,她是不好继续当下去,是时候另谋出路了。 夏梓希这边已经招呼众人离开,他可没夏晏清那么想得开,只把王家当作大转型的转折地看待。 在他看来,王家和王晰把他妹子娶进门,却并不把他妹子当一家人,而是想方设法的欺凌冷落她。 他对王家一丝好感都欠奉,只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年多,夏晏清自己都放下了,他也便不再提,仅此而已。 于是,他眼角也没给王晰一个,冷哼一声,便招呼众人离开了。 看着夏家一行人从他们面前走开,王家主仆的关注点都落在夏晏清身上。这个被他们看不起的女子,离开王家两年多,无论气度仪态,还是她身周跟随的下人排场,王家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 王晰更是在追着邵毅看的时候,被邵毅冷冷瞥过来的一眼看的心虚,立即把视线移开。可心中那份不平却挥之不去。 他的确配不上夏晏清,但他邵毅难道就配的上吗?不过就是见机快,早早参股清韵斋的生意,得了个便宜而已。无论什么时候,人们只要提起他邵毅,首先说到的就是纨绔和外室子。 他真以为他配吗?! 徐清惠把王晰和王嘉玉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止不住的冷笑。现在才去愤恨,才去计较谁高谁下,不嫌太晚了些吗? 夏晏清离开王家之后大放异彩,而与此同时,原本被世人看好的王韬,仕途之路开始下滑。虽然王家人没说什么,但她就是以为,王家人一定在暗自后悔。 无论夏晏清一时无二的风头,还是王韬的仕途不顺,王家人一定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善待夏晏清,后悔让夏晏清离开王家。 她心里也在恨,恨王家为什么要和夏家有那一纸婚约。 只要有那一纸婚约在,即使王晰依照约定娶她时,夏家不来插那一杠子,以后夏晏清依然风头无二时,王家依然后悔为什么不再等两年给王晰说亲。若是晚两年,等夏家找回女儿,他们就能把那个鸿运当头的女人娶回王家,助王家光耀门楣,官运恒通。 瞧瞧人家夏家,夏晏清和离回娘家之后,不但没让夏家蒙羞,父兄反倒是双双得到皇帝看中,连那当教书先生的夏梓希都被皇帝夸赞了。 这两年的夏家,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其中最羡慕嫉恨的就是王家吧! 徐清惠嘴角挂着讥讽,说道“不是累了要歇歇吗?还不赶紧找地方坐。” 说完,她当先向一张空桌走去,丫鬟青黛连忙上前,先把徐清惠跟前的一张凳子擦抹干净,让她坐下。接下来才把桌子和另几张凳子擦了。 王晰面色讪讪的跟过去,坐在徐清惠旁边。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一点儿都不体面 王晰知道徐清惠在想什么,可他无能为力。 他不止一次对徐清惠解释,无论兄长还是他,绝没有怪她的意思。这个家里有母亲,还有兄长和大嫂,事情发展成这样,无论怪谁,也不能怪到她这个新嫁进王家的年轻女子。 然而徐清惠不信。 事实是,自从夏晏清从王家离开,王家的确在走下坡路。兄长虽然还坐在侍郎的位置上,但处境尴尬,已经没多少人看好他会是阁部最年轻的辅臣。 王晰自己也出了问题,不知是因为夏晏清在京城搞风搞雨,让他静不下心来。还是因为徐清惠越来越不体贴,总给他压力,这两年他一直在发奋读书,但进展甚微。 不但没进展,甚至有下降的趋势。 就像先生和兄长说的,无论他的学识还是文章的见地,都缺少了以前的那种锐气和灵性。这种情况下,别说是考取状元,怕是上榜都有问题。 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啊,当日就算顶住夏大学士的压力,不娶他家孙女。学士府最多也就是指使门生故吏给兄长和他下点绊子,不见得会比现在更糟糕。 众多因素堆积在一起,他每每对上徐清惠尖刻的目光,总觉得心中发虚,不由得也在步步退让。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徐清惠的目光更加怀疑和尖刻,而他也就更加心虚和无奈。 可王嘉玉的性子,哪里是能让人的? 刚才她和夏晏清的比较,就算她不想承认,也是彻底落了下风。 那女人着实可恶,才从乡下来京城几天?身边就跟了三个皇宫出来的侍女,还有前前后后的那么些护卫! 装什么!真以为她是什么大人物、要时时被人前呼后拥吗? 真气死她了! 再看徐清惠的脸色,那是分外的不痛快。她还不知道想找谁撒气呢,难道还要看她徐清惠的脸色不成? 于是,王嘉玉也沉着脸过去,坐在王晰的另一侧,冷声问道“二婶娘这一脸的不屑是给谁的?刚才夏晏清在的时候,也没见二婶娘有多威风。依侄女看,你应该把你现在的神色丢给那个女人,让她明白她是什么身份!” 王嘉玉不是王晰,对于她,徐清惠还是不敢太嚣张的,万一把她惹恼了,被她在婆母和大嫂面前抱怨几句,她在府里的日子可艰难了。 不过,她满腔的悲愤也得有个宣泄的地方,容不得她再去巴结这个侄女,也就不咸不淡的反问了一句“嘉玉这话说的我就不明白了,夏晏清是什么身份呢?” 王嘉玉不屑道“她是我王家不要的弃妇。” 王家仆从个个低头,装没听见。 王晰飞快扫了周围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他这侄女也太骄纵了,这种话也敢往出说。那姓苏的大宫女是白跟着夏晏清的吗?此话若是传扬出去,被人耻笑王家不知天高地厚倒也罢了。若是被皇帝怪罪,他们王家才是真的没希望兴盛了。 这次连徐清惠也没忍住,嘴角的讥讽更甚。哪里是王家不要夏晏清,分明是夏晏清忙不迭的甩脱王家才是。王嘉玉的想法也太一厢情愿了些。 王嘉玉看到徐清惠脸上的神色,心生恼怒,张口就要责问,却被王晰制止了“好了,不是走累了吗?那就好好歇着!” 说着,转而吩咐青黛道“去跟摊主讨几碗水来。” 虽然只是喝几碗水,但他们占着人家桌子呢,青黛明白这些,她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铜钱,塞给中年妇人,说道“我家主子在您这里歇会儿,烦您给些水喝。” 中年妇人看看塞在手里着几十枚铜钱,略迟疑一下,大约留了一半,剩下那些又还给青黛,说道“不过几碗水,用不了这些。” 说完,就招呼自家小子拿几只小些的碗来。这几位和刚离开的一行人应该认识,虽然看起来很不对付,但从这家人的衣着穿戴上看,也是讲究人家。自家小子把碗拿来,中年妇人便直接交给青黛,擦抹或洗涮,由得她们自己去做。 哪知他家小子刚做了夏晏清一行人的生意,这时也怀着希望,便多了一嘴,对青黛说道“我家馄饨味道特别好,贵人要不要尝尝?” 青黛回头笑了笑“多谢,不用了。” 半大小子不死心,继续推荐“真的很好吃呢,刚才离开的那几位贵人您看见了吧?他们主子各吃了一碗,都赞不绝口。” 这时,小摊前又停下一家四口,正张罗着往一张空桌上坐下。他们是熟客,听到半大小子的话,便想帮几句腔,“是啊,老哥家的馄饨美味的很,不尝尝的话……” 话刚说到这里,冷不防就被打断了“多什么话!” 是另一张桌衣着华贵的三人中、那十三四岁的姑娘在厉声呵斥“不用了就是不用了,恁的多话。我家世代书香,是他们比得的吗?!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而已,所以才会稀罕你这路边的吃食!” “嘉玉!”王晰低声喝道。再看摆摊的一家三口,脸色都不好看。中年夫妇还略克制一些,极力掩饰着情绪,显然不想得罪富贵人家。 可那半大小子的面上,已经有了气愤之色。 这样子还歇什么脚?亏得坐在这里的人没什么身份,不知道他们是哪家的,趁此机会,还是赶紧走吧。 再待下去,说不定真会生出事端。 王晰站起身来,对那中年摊主拱了拱手,抱歉道“真对不住,家里孩子不懂事,还望这位大哥见谅。” 说着,从袖袋捏出一粒碎银放在桌上,“耽搁了几位的生意,抱歉了。” 摊主拿起碎银,就要退回去“贵人客气,不过歇会儿脚的功夫,哪里就耽误了生意?何况,刚才您家的侍女已经付了钱。” 王晰摆摆手,当然没往回收,只沉着脸招呼徐清惠和王嘉玉“走吧,不要耽搁人家做生意。” 王嘉玉一点儿没觉得自己错了,冷哼一声,当先站起,带着丫鬟和唐嬷嬷就往外走。 王晰招呼徐清惠一声,连忙跟上去。 他们后方,半大小子压下心中的气恼,上前招呼刚坐下的客人。客人看着王家人消失在人流中的背影,很是诧异的问摊主“这家人怎么回事?咱们都是和颜悦色的说话,行不行的,也用不着发那么大脾气吧?” 摊主看起来和食客相熟,看了看周围,见没旁的人,才说道“刚才来了一行人,也是来歇脚的,顺便要了几碗馄饨吃个新鲜。离开时,和这家人遇到,好像两家人的关系不太好。” 食客点头,理解了“怪不得那位小姐口气那么差,想来两家相遇,她们吃亏了吧?” 摊主比较谨慎,犹豫着要不要答话,他家小子已经说话了“没吃亏吧,他们没怎么说话。不过刚才那家的两位爷和几位小姐公子才叫富贵,人家光是下人和护卫,就好多好多,可不是这家人这么寒酸……” 话没说完,就被他老爹照着后脑勺给了一巴掌“胡说什么呢,你倒敢说,人家那是寒酸吗?” 半大小子犹自不服“这不是拿他们两家比嘛?我没瞎说,他们真没法儿和刚才几位爷相比。”说到这里,停了停,补充道,“人家贵人还和气的很呢,哪像刚那家小姐,一点儿都不体面。”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乱起 夏晏清一行人完全没受王家人的影响,刚离开小摊时,杨氏和苏巧几人还很小心留意的夏晏清的情绪。 没想到这位姑奶奶着实心大,和刚才一路走来时的情形一样,感兴趣的依然是街道两旁的灯火和间或出现的小吃摊儿。璀璨灯笼照耀下的朦胧人流密集的交织着,也没影响到她看到有新意的灯笼,街边的小摊也一个没落下。 再看跟在她一旁的邵毅,那也是啥事儿都没有,很狗腿的附和着夏晏清所有点评。 几个人一看,他们这是白操心了,人家当事人根本没事,他们走了这好大一段路,一直提心吊胆的,是为哪般啊? 得了,既然是出来看灯凑热闹的,那就一心一意的凑这份热闹好了。 古代娱乐匮乏,一年到头少有这样的大型节日,大晚上出来赏灯的,不单单是京城居民,城郊村落和邻近县城的富裕之家,也有不少人来看新鲜。 京城的主要街道两侧几乎都悬挂有灯笼,今日不宵禁,路边小摊吃喝俱全,酒楼食肆也大都做着生意。所以,来往看灯的人都很悠闲,大有要逛一个通宵的意思。 夏晏清等人就在这种灯火璀璨、而又悠闲的来往人流中慢慢溜达着,往夏家老宅定下的歇脚地——尚品居而去。 几人原本打算逛差不多了,再返回尚品居和老宅诸人打个招呼,就直奔品悦楼歇脚,顺便等着看子时才会大量燃放的焰火。 但是从馄饨摊儿出来之后,临时决定先去尚品居,把夏珂夫妇接出来。之后看他们的意思,是和他们一起在品悦楼看烟火,还是打道回府。 因为在馄饨摊儿开了头,接下来的小零食就不太挡得住了。这一走又是大半个时辰,太孙和夏涵三个小的,路上各喝了一碗酸梅汤,吃了几串蘸着料汁的炸豆腐,另外的五香花生、煮蚕豆、糖面球、甜豆糕这些,吃不吃的都没少买,有一个丫鬟和小厮是专门帮他们拿零食的。 走在昌平街上,尚品居已经在街那头遥遥在望了,他们正在一个卖小玩意儿的小摊儿前驻足,挑选几个式样各异的鲁班锁和九连环。 夏晏清感觉身边的邵毅碰了她一下。她侧头看去,赫然看到莫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邵毅身边。 只见他神色如常,但语气却不容商量的说道“都跟着我走,别耽搁。” 夏晏清先是一怔,随即就觉着大约是出事了。 邵毅和夏梓希更是没有疑问,立即招呼身边的人,跟着莫洪往街边靠过去。 莫洪带着的另外四个护卫在他们身后护着,以防有人掉队。 还有几人却是在劝他们刚才驻足那个小摊和周围摊贩,让他们赶快收摊,往街道两旁靠。 夏晏清几人刚靠到街边,前方已经隐隐有喧嚣杂乱的声音传来。 莫洪在前面走得很快,后面邵毅、夏晏清、三个孩子还有夏梓希夫妇。两个长随一个牵着夏涵的手,一个已经把太孙抱起来,还有一个邵家护卫,也是抱着夏熙,紧跟在莫洪身后。 邵毅拉着夏晏清的手,一边跟着莫洪走,一边询问发生了什么。绝世唐门fo 夏晏清腿脚不慢,只是古代这裙子长及脚踝,平时走路还好,赶路是真的不方便。 如今,她一只手被邵毅牵着,另一只手提着裙子,还不时看看苏姑姑和她的四个丫鬟是不是能跟上。 只听莫洪说道“好像是关家作坊那个方向起火了,人群已经乱起来,正往咱们这个方向拥挤。具体起因还不知道,我已经让人去查探了,顺便给兵马司和顺天府差役送信。” 夏晏清立即想起邵毅说起的京城踩踏事件。 在看前方的人,哪里还有刚才的悠闲状态?灯影中全都是杂乱的人影在晃,有前行的、有后退的,还有四下里乱转,正在招呼什么人的,场面越来越乱。 再看看街道两旁悬挂的灯笼,若是乱局无法控制,这么多灯笼在人群拥挤中被打翻点燃,再引起别的可燃物,那么,这一年正月十五的踩踏,会因为火灾的伴随更加严重。 夏晏清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他们现在正在逆着人流前行,只是因为靠墙,地势比较占优,并未被杂乱的人群波及。 莫洪走在邵毅外边,一边排开挡在前面的人,一边说道“去尚品居,这里距尚品居较近,走过这一段路,只要进入酒楼,咱们就安全了。顺便也和夏大人汇合,免得夏大人担心你们,再派人出来寻找。” 从这里到尚品居,原本只是短短一段路,可是在越来越混乱的场面中逆流而行,走的出奇的慢。 街道两旁也有店铺,要么是压根儿就没开门的,要么是看见乱起、正在关门避祸的。路边小摊、招牌、桌椅什么的,早就在乱局中被挤得东倒西歪,各种人的各种惊恐呼号喊叫声,让这种乱局更加恐怖。 人群从后方不断的向前推挤,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跟着人流往前涌。 夏晏清贴着墙,往前艰难的挪动,邵毅把她护在身前,用后背挡着拥挤的人流,连夏涵也被太孙长随扛在肩头,随着他们往前挪。 本来就走得艰难,可是前面又出现了一个障碍物一辆歪斜的马车被挤到墙边,拉车的马不知去向,马车却在人群的拥挤中坚强的支撑着。 莫洪看了看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就是尚品居,就快到了。 他招呼一个护卫上前,两人合力,硬是把挤得实实乎乎的人群推出一道空隙,让随后的人绕过马车。 先传过去的是莫洪,他赫然发现,马车的另一侧也贴墙站着十几个人,居然是夏家人。同样是主人靠墙,外围是丫鬟婆子和仆从,一个个都是衣帽歪斜、形容狼狈。 看那样子,这群人也是想返回尚品居的,但尚品居门前堵着很多人,都是想进去避难。奈何尚品居大门紧闭,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所以,这里更是寸步难行,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却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现在不是打招呼认人的时候,莫洪只看了一眼,便回身继续把人流排向一边,接太孙和夏晏清等人过去。 先过来的是两个护卫和两个长随,分别护着太孙和夏涵,紧接着是一个护卫抱着夏熙,还有临时指派照看夏熙的心秀。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硬起心肠不救 夏涵、夏熙和心秀看到夏家人,就不像莫洪那么淡定了。尤其夏熙,惊恐的从陌生护卫肩头看着身旁的人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转头见到祖父祖母出现在眼前,不假思索的立即伸出两只手,嘴里还带着哭腔喊着“祖父”“祖母”。 本来就是人挤人的环境,夏熙和夏珂夫妇几乎没什么距离。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夏珂和姜夫人自己都要下人帮扶,哪里能护得住她,所以护卫没敢松手。 夏珂那边,看到莫洪出现时还有点回不过味儿,紧接着看到太孙和夏涵、夏熙,就明白邵毅夏梓希一行人来了。 姜夫人听到夏珂的简单解释,一边高声安抚着夏熙,一边还往马车车壁那边看,心急的等自家儿子和女儿也快些过来。 就在这时,本就纷乱的场面当前,心秀却是不知喊了一声什么,突然伸手在人群中拉住一个女子的手臂。 距离她很近的是吕老夫人和李夫人,心秀一只手拉着人流中的人,用力往回拉,另一只手还在身后划拉着,想要抓住什么,好增加些助力。 可吕老夫人和李夫人双手紧紧扯着身前的丫鬟,一丝也没松动,更没说什么帮忙的话,眼看着擦身而过的人流把心秀裹挟进去。 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周围又是人声鼎沸,安抚夏熙的姜夫人和夏珂察觉到这边有异,望过来时,刚好看见心秀拉着什么人,被人流裹挟走了。 两人睚眦欲裂,几乎同一时间喊出夏晏清的名字,推开身前的下人,就要冲出去。 莫洪初时也是吓了一跳,以为夏晏清真的怎样了,那可是他家大爷的命,不管谁也不能不管那位姑奶奶。 可随即也明白夏珂夫妇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大约他们以为,心秀是和夏晏清在一起,一起被人流带走了。 这么想着,他便撇了吕老夫人和李夫人一眼。这两位和她们的丫鬟几乎和心秀贴身站立,如果当时能拉心秀一把,大概就把人拉回来了。可这两位的动作神态,那是生怕身前的挡箭牌没有了,对着自家孙女、侄女,竟也能硬起心肠不救。 已经过来的几个护卫,除了太孙的长随,就是邵家护卫,在常来常往中,都认得夏珂夫妇。虽然各自照顾着一个孩子,但拦住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却是绰绰有余。 紧接着,莫洪也说话了“四姑奶奶在后面呢,和我家大爷在一起。”我家大爷把命丢了也不能把您家姑奶奶搞没了。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夏珂,他大约和莫洪是同样的想法,自家女儿若真的被人流卷走,那也是和邵毅一起。 他拉住姜夫人,低声说道“心秀拉着的人不是晏清。” “不是吗?”姜夫人怔了怔,心下就是一松。刚才猛然蹦起的精神,这时又猛然间松下来,如果不是身周挤的人足够多,她大概已经瘫软在地上了。 “可是心秀……” 莫洪说道“把你们眼前的人照看好便可,我一会儿派人顺着人流去找。” 紧接着,夏梓希、杨氏也过来了,随后是邵毅、夏晏清和苏巧,还有剩余的几个丫鬟、婆子和随从。加上燕王府和邵家的护卫,人是真不少,这个地方也更加拥挤不堪。懒人听书 看着就在眼前的尚品居,莫洪这才安心。 夏晏清出现的时候,夏珂夫妇两人提着的心才真正落了地,心秀拉着的人果然不是自家女儿。 姜夫人探手,把夏晏清扯到身边,紧紧的抱着,刚才受到惊吓的眼泪,这时才掉了下来。她以为她女儿又丢了,若真是这样,让她可怎么活? 莫洪点了两个护卫,让他们顺着人流的方向去找心秀。 把众护卫合在一处,又是一番推拒打拼,在很多人被挤开之后不忿的叫骂、甚至厮打中,一群人终于是挤到了尚品居的门前。 门当然还是叫不开,最后还是太孙的长随砸开玻璃,扔进去一个腰牌,尚品居的大门才开了一条缝,外面的人一个个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也不怪尚品居把门关得那么严,酒楼大堂的人已经不少了。挤在这里的人并非都是尚品居的食客,大多是刚才趁乱冲进来避祸的人。这些人的情绪看起来很不稳定,尚品居的掌柜和伙计们也都战战兢兢的努力维持着局面。 长随扔进去的腰牌自然是燕王府的,掌柜拿着腰牌,弓背哈腰的迎着一行人进来。 燕王府的人他们惹不起,夏家诸人他们也惹不起。掌柜挨着个儿的行礼赔不是,再偷眼打量夏涵和太孙一番,也没敢问这些人里面是不是有燕王,只哈着腰把腰牌交给邵毅,赔笑把一行人往楼上请。 莫洪撇一眼大堂里虎视眈眈的众人,再看酒楼掌柜略显不安的神色,为了太孙和夏家人有一个安稳的容身地,留了两个护卫在楼梯口看守。 此举让掌柜追着莫洪的背影好一番感谢。 他之前不知道外面有这几位,如果知道,早就放他们进来了。有燕王府和邵家护卫在这里,还有邵毅那个煞星,绝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这个时间点儿,酒楼二楼和三楼的客人并不多,在外面看灯的人还没回来,留在雅间凭窗而看的多是些老弱妇孺。 有些房间外面有两个守门的小厮或者婆子。也有的房间房门紧闭,看不出里面是不是有人。 夏家一行人走过,虽然引得守门人多看了几眼,却并没有人敢出声询问。他们就这样沉默的上到三楼。 这一路走上来,众人的情绪都稳定下来,大约也各自想明白了一些事。 站在大房定下的三个雅间前,夏珂脸上没一点儿表情,很冷淡的瞥了夏大学士和吕老夫人一眼,一言不发,径直带着二房的人往西侧雅间儿过去,推门而入。 夏梓希和邵毅对视一眼,两人也不多言,先让太孙、夏涵和几个护卫进去,之后才是他们和丫鬟小厮一同入内。 莫洪和邵家护卫留在外面,看着雅间的门关上,对依然在过道站着的夏斌和夏琛兄弟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低声安排护卫各自值守的位置。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的确有话要说 几句话说完,一众护卫应声,只留下两人在雅间门外看守,其余人、连同莫洪在内,瞬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夏家老宅诸人对夏珂的态度很不满意,但是和夏珂一起进屋的有太孙,有燕王府的护卫,另外还有邵毅,夏斌和吕老夫人就算有再大的不满,也无法发作,只得忍着气回了之前的大雅间。 几个人各自坐下,酒楼伙计送了茶壶茶水之后退出去,李夫人才白着脸说道“不知晏容几人在哪里?不会也在返回的路上吧?要不,咱们求求邵毅,让他家的那个莫洪派人去找找看,我怕,我怕……”刚才那种身不由己的情况,家世身份什么的都没用,她真怕自己的儿女、孙儿会遭遇不测。 夏斌本来就一肚子的气,闻言更是恼火,怒斥道“你也知道怕?刚才二房那个丫鬟离你最近,几乎要贴身站着了,你和你的丫鬟就不能拉她一把?如今是什么情形?你还有脸让明渝给你在人海里找人?” 当时的情形,可不单单莫洪一人看到了。距离心秀近的,也不仅仅是李夫人,吕老夫人自觉脸上无光,冷哼一声,不悦道“老太爷又不是没看到刚才的情形,人流乱成那样,我们只因紧贴着墙才没被波及。若拉她一把,说不定我们也都卷进去了。二房的人如今的确得势,但那也不过是一个丫鬟,难道还要我老婆子拿命去换一个只值几两银子的下人不成?” 夏斌看着吕老夫人,各种话堵在喉咙里,终究没说出来。 当时的情形大家都看得清楚,夏晏清那个丫头可是拽着一个人的。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夏晏清又不在眼前,只要是熟知她们主仆的人,都以为被丫鬟拉住的人是夏晏清。 当时,次子和二儿媳不就是拼了命的要往上冲吗? 即使老夫人再理直气壮,再强词夺理,也难掩一个事实当时,所有看见的人都认为,那个丫鬟拉着的人是夏晏清。 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吕老夫人和李夫人没有施以援手。 可这终究是夏家家事,夏斌在心中衡量再三,选择了和李老夫人一样的态度,他们应该统一口径刚才遇险的,只是二房的一个丫鬟。 他还在斟酌以后怎么和次子把话说开,只听吕老夫人又是一声冷哼“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他家如今得皇上看重,孙儿又和燕王一起读书,眼看着要飞黄腾达,这就迫不及待的要把夏氏一族和父母兄弟弃之脑后了。亏他也敢想!他若因为一个丫鬟,就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老婆子身上,我就去公堂告他忤逆父母。” 说着,还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面。 夏斌暗叹一声,经此一事,夏珂一定是寒心的。告他忤逆父母什么的,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若真闹到公堂,把今日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一遍,他这张老脸也就丢尽了。 事情一旦传扬开来,他哪里还有脸再跟那些门生故吏们谈诗论文,大书圣贤之道? 这时的他,已经万分后悔听了吕老夫人的话,出来这一趟。 本想营造一个温馨和睦的环境,又没有晚辈打扰,能安心谈些往日里不好开口的事情,哪知道会弄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他们今日出来的确有话和夏珂夫妇讲,就像他们想的那样,二房的夏梓希、夏晏清很快就离开,自去看灯了。00读书 大房和三房的儿女、孙儿们本也是赏灯来的,没呆多久也出去了。 三个雅间儿最后只剩下夏斌老夫妻两人,和三个儿子儿媳。 中间雅间更是只有他们二老和三个儿子,谈事情刚刚好。 吕老夫人不耐烦和夏珂闲话,几句话过后,就提起这次出来的正经事“……听说四轮马车用了什么轴的,是个不大的东西。明渝你也知道,咱们府上有个车马行,生意一直不好。四轮马车也算是咱们自家的东西,你回去给晏清说,让她从清韵斋派两个工匠,把车马行的马车都改了吧。” 她没说的话还有清韵斋的工匠在改制马车的过程中,还要带出几个徒弟,然后夏家的车马行就能凭借这个优势,把车行开到别的州郡,也做个大生意。 夏珂坐在夏琛和夏琳中间,看起来很用心的把老夫人的话听完,才为难道“这事儿怕是不成。父亲和大哥、三弟都知道,清韵斋已经把四轮马车使用的轴承技术卖给了朝廷。现在这东西已经归朝廷所有,若清韵斋再把技术泄露给他人,怕是……不妥吧?” 他说着,把视线看向夏斌。这事儿可大可小,朝廷使用四轮马车为的是节省运输开支,并非为了盈利。四轮马车使用的过程中,朝廷很可能不禁止民间应用。 但是,清韵斋前脚把技术卖给朝廷,赚了让人眼红的一万两银子。后脚就把技术弄到车马行,甚至用很快的速度,把这种使用了轴承的马车生意做到别的州郡,再大赚一笔……这种事很坏名声的。 若皇帝不高兴,或者引的朝中大臣借此发难,给清韵斋或者自家女儿治个什么罪的事,也不是没可能。 他相信,夏斌应该明白夏晏清将会面临的状况。 夏斌其实是有些不悦的,他当然知道这事可大可小,但按照夏珂、邵毅和夏晏清在皇帝眼中的分量,这事儿只有小没有大。 就算事情发生之后有些不好的议论,那也没什么。夏晏清马上就是一个外嫁女,而且她和邵毅不是不在乎人们议论吗?平日里我行我素,被人议论就可以,为夏氏一族做些事情的时候,名誉就变得要紧了吗? 他干咳两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民间用了轴承,于朝廷也没丝毫坏处。你和邵毅颇得圣宠,皇上对晏清也多有照拂。你只管放心,皇上不会因为这么点儿事怪罪你和晏清的。” 一旁的夏琳阴阳怪气的说道“二哥考虑的可真周到。可我怎么听着,二哥只周到你二房一家了,完全没想过你也是夏氏子弟,没想过让夏氏一族也周到几分。” 孙氏也说“是啊,若当时把清韵斋归在夏氏一族,哪怕咱们只是挂个名呢,四轮马车用在车马行,那就是咱们自己家在用,外人想说什么都没机会。” 夏琛没吱声,但眼神里的谴责一点儿没掩饰。 夏珂不在意吕老夫人和两个兄弟的态度,他失望的是他父亲夏大学士和嫡母一样,都是夏家孙女,他们怎么就对晏清这么不管不顾呢?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百年大族的嫡支 夏珂收回视线,淡淡说道“儿子只是恪尽职守替朝廷办差而已,哪里有什么圣宠。如今的职位是不错,但更当谨言慎行,尽心替朝廷办事才对。儿子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和女儿的将来,去试探皇上的态度,还望父亲见谅。” 几句话说的夏斌哑口无言,吕老夫人却是心头火起“不过一点点小事,你那闺女到底有多金贵?她的将来比夏氏一族的将来还重要不成?” 夏珂见说不通,便也不再坚持,妥协道“既然父亲和母亲一再坚持,我今日回去就找晏清说,让她向户部通报,之后就派人去车马行改造车辆。” 吕老夫人气得当即就拍了桌子“你还是夏氏的子孙吗?你就这么想把夏氏一族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通报户部是什么?就相当于把夏家的这点心思亮在了朝堂上,他还真是黑心! 夏斌皱着眉,这种事关起门自家人说说,可以指责夏珂这是胳膊肘朝外拐,心不在自家人这边。 可真若拿出去讲,他的做法一点儿没错,错的却是夏家一大家子人,很没皮没脸的谋算孙女的产业。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既然明渝觉得不妥,这事先搁在一旁,容后再说。” 吕老夫人不悦,用力把茶盏顿在桌上。 夏斌无视,继续说道“晏清已然定亲,她年纪也不小了,想来成亲的日子已然不远。” 夏珂恭敬听着。 “你们一家可曾商议过,清韵斋偌大的生意,晏清出嫁之后,这生意由谁来掌管?”夏斌问道,房间里的另外三人也目光灼灼的盯着夏珂,等他的回答。 夏珂低垂双目,掩饰着心中的厌烦。之前,老宅就提过清韵斋的生意,只是被他以那是女儿的生意挡了回去。 如今,这是眼看着女儿要出嫁,又起心思了。 “咱们是书香官宦之家,不适合做生意。晏清又是和离回府的,和离女子的产业不归娘家。既然清韵斋是她的生意,她出嫁时,生意自然要跟她走的。” “胡闹!”夏斌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清韵斋的琉璃名震天下,玻璃生意更是遍布大梁朝东西南北。这么大的家业,你居然要拱手让给外人,你怎地如此糊涂?!” 夏珂抬眼,看着夏斌正色道“怎么能说让给外人呢?清韵斋是晏清一手做起来的生意,跟着她出嫁,那就是她的嫁妆。她若在夫家过得不好,这偌大的生意就是她的依仗。若过得好,这份生意将由晏清一家和她的儿女享用和继承,哪里有外人?” “你你,你……”夏斌用手点着夏珂,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今次只是想问问四孙女成亲之后,这生意将由谁来接管。二房的家底薄,没几个懂生意的管事,如此,若是能把这份生意合进夏氏一族最好,作为补偿,他可以把夏氏下一任族长许给次子。十二文学网 这样一来,二房以后也是夏氏正经的嫡支。这可是百年书香世家的嫡支,是多少庶出子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他也是磨破了嘴皮,才说服了老妻和两个嫡子,让他们明白,保住他们这一支的世家地位,他们和他们的儿孙才能继续保有超然的地位。 却没想到,他的好儿子,居然要把这么大、这么紧要的产业,全部给他那个宝贝闺女带走。他把他一大家子人置于何处?他把他的儿子孙子至于何处? 简直糊涂之至,遍观天下,怕是再也找不出这么糊涂、这么不负责任的父亲。 夏琛见父亲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把话题接过来,继续劝道“二弟,这世上偏疼女儿的人家也有不少,却绝没有你这种做法。你可要想清楚了,没清韵斋的生意时,你们一房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两年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日后没了这份生意,你府上的开销将如何应付?子希和阿堂可甘愿?” 夏珂心中冷笑,当年他分家出来时,他们可没一个人提醒过他日子不好过,开销该如何应付这样。 “我是一家之主,理当一力担起一家的生计和将来。日子过得富裕与否,那是自己的本事,断没有盘剥女儿让自己过富贵日子的道理。我相信我的儿子是堂堂男儿,更不会谋算妹妹的生意。” 这两句话说的就不客气了,夏琛瞬间就涨红了脸,夏斌的脸色也不好看。夏珂不盘剥女儿,夏梓希、夏梓堂也不谋算妹妹的生意。这就是说,他们当祖父和大伯的,却在谋夺、盘剥孙女和侄女。 如此结果,把吕老夫人气得不行,她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纡尊降贵的把二房弄到眼前,捧着他们。可是两件事一件也没谈下来,不但没谈下来,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一丝。 这让她如何能忍?当即把姜夫人喊来,当着另外两个儿子儿媳,把夏珂夫妇好一通发作,之后才说自己乏得很,要回府了。 夏珂夫妇一看这种情况,这是老宅定下的地方,再呆着也是看人脸色,便也张罗着返家。 接下来众人手忙脚乱,重新穿戴衣物,整理随行物品,又留了下人等待外出游玩的人回来。 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出得酒楼,就遇到了这场骚乱。 偏吕老夫人还不愿退回酒楼,还想着上了马车之后,快马加鞭便能离开。 结果就悲剧了,不但被纷乱的人流挤的形容狼狈,彻底把二房一家得罪了,还不得不再次返回酒楼,再次面对二房一家人。 二房一家人一个不少,正好端端的在隔壁房间团聚着,而老宅的孩子们还在外面,不知是否被这波骚乱波及。 夏斌可没时间向另外几个孙子和孙女在哪儿,他只要想想隔壁重量级的人物,心中就止不住的烦躁。 那可是当朝年纪最小的王爷,还顶着太孙的名号。如今,皇帝春秋正盛,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太孙接替皇位的可能性非常大。待到皇上迟暮之时,太孙也成年了,刚刚好继承皇位。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 骚乱的源头 隔壁雅间里,夏珂等人的神色也都不好。 一群人进了房间,夏珂先站在雅间的玻璃窗边,看了看下方街道的混乱,才陪姜夫人坐下。 夏珂和姜夫人情绪不好的原因,不单单是自家女儿的贴身丫头生死不知,更寒心吕老夫人和李夫人对心秀的见死不救。 这几年,自家女儿身边最形影不离的丫鬟就是心秀和心容两人,其中,心秀跟她跟的更紧一些。 刚才,无论谁看到心秀不顾自身的奋力拉人,第一时间就会以为被拉的人一定自家女儿。 心秀想拉回来的人到底是谁,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但只看此次出行的人都齐全,就能断定,心秀奋力相救的人,一定不会很亲近、很熟悉。 即使如此,心秀也对那人施以援手。 而吕老夫人和李夫人,面夏家对孙女和侄女的安危,就能做到无视。这样的人,还配让他当做亲人对待吗? 夏梓希、夏晏清也是面色阴郁,他们并未看到心秀被人流带走的情形,但夏晏清跟在邵毅身边,听到了莫洪的讲述。 心秀性格活泼直爽,是夏晏清一直带在身边、也很喜欢的。自己身边好端端的一个人被卷入那么混乱的人流,不知是否能安全回来。 她本就心中焦灼,再听到莫洪的讲述,对老宅的厌恶达到了极致。 刚才那种情形,从身边拥挤过去的人很多,实在无法要求不相干的人,对面前经过的人施以援手。 但那只限于外人,是不相干的人。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的确无法出手相帮,因为人太多,实在不知道该救哪个。 但心秀却不一样,她和夏家二房同处一个屋檐下。只这一个理由,心存善意的人就不可能无视。 更何况,当时夏晏清自己还没有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心秀奋力拉住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夏晏清——夏家的孙女。 但夏家老宅那么多人是怎么做的? 此时的夏晏清,对老宅的人甚至生不出恨意。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她自然没资格要求人家在她危险时拉她一把。 好了,就这样了,以后,夏家老宅诸人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群不相干的人! 夏晏清看向邵毅,低声商量道“要不,让人循着有可能的路途去找找。没准心秀已经被人裹挟着,身不由己了。” 她有点担心,上一世的正月十五,丢了的是夏小娘子。这一世她被看护的严密,说不定轮到心秀了。虽然心秀是个丫鬟,却也是青葱年华,拐卖女子那是不讲究身份的。 两人这时正和夏梓希一起站在窗边,下面看似整齐、实则混乱无比的人流,在不受控制的向前推进。 邵毅明白她的意思,是想他循着上一世阿灿有可能被拐带的路线找人,便点了点头,说道“行,我这就让人去找。”k 说完,邵毅走出雅间,去吩咐外面的侍卫。 太孙是众人防卫的重点,并未按尊卑次序就座,而是和夏涵一起,坐在中间位置的两张椅子上,面前桌上有丫鬟送上的热茶。 夏涵和心秀是熟识的,太孙也不陌生,他见过夏晏清几次,就见过心秀几次,知道这个丫头在夏晏清的心中有很重的位置。 所以,两人也并未嬉笑闲话,而是懂事的坐在众人护卫的中间,沉默不语。 房间里的人们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好长时间,夏珂也走到了窗边,看着下方模糊的人流,问夏梓希“这段时间人流可有变化?” 夏梓希说道“我瞧着似乎有减缓的趋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昌平街刚才还璀璨繁华的街道,如今已经陷入半黑暗状态。 街道两侧的花灯,支撑点不甚牢靠的,已经随着人流碾压倾倒,掉落下来,却并未引起火灾。大约在人群的踩踏和人群的挤压中,根本就没有燃烧的机会。 邵毅吩咐了护卫,转身再走回来,却并未过去和夏晏清站一起,而是走到夏珂和夏梓希身后,低声说道“刚才护卫传信,兵马司兵士和顺天府的衙役已经赶到关家作坊。是关家作坊起火,不知何故,火势蔓延到作坊外面,引起了现在的骚乱。” “关家作坊起火?”夏珂二人齐齐回头看向邵毅。关家作坊是研制玻璃技术的场所,围墙砌得很高,防卫也很严,什么样的火能蔓延到作坊之外? 夏晏清站在紧邻的另一扇窗户旁,听到了邵毅的话,却并未凑过去。她已经不担心关家作坊如何,她只想让人早一点确定心秀没事。 邵毅继续道“兵马司兵士和府衙差役已经从那边开始疏散人群,源头的拥挤已经制止,各条街道和路口也在实施管制。” “那就好。”夏珂说道,语气轻松了些许。这种拥挤事件,只能从源头开始控制,如此看来,兵马司和顺天府衙的应对还算及时。 他又吩咐夏梓希“你带着小厮去楼下问问掌柜,外面的情形如何了?人流中可有被拥挤踩伤的人?如果场面还能控制,能救助的人尽量放进酒楼,暂时安置一下。” 夏梓希答应一声,带着小厮下楼去了。 渐渐地,街道上潮水一样的涌动缓了下来,同时,雅间的门被敲响,莫洪派出去的护卫回话来了。 邵毅应声出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返回来。往夏珂这边走的时候,还顺便拎起了太孙。 太孙身后的长随自然要跟过来,而且脸色很不好看,不住的冷眼瞟着邵毅。看起来,很介意邵毅刚才招呼太孙的随意态度。 太孙也是一头雾水,这什么情况?把夏涵撇在一边,把屋里其他人都撇一边,只把他领到夏珂跟前,邵毅还示意他们往角落里闪了闪。 邵毅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动手,拖过来三张椅子,他、夏珂和太孙在角落坐定。接着就看见跟过来的长随,然后冲他挥了挥手,说道“往后站一站。” 那长随的眉心立即拧成一个死疙瘩。他一向知道这家伙嚣张,可他和别人嚣张也就罢了,那是因为皇帝把他当侄儿看待。 问题是,你这侄儿和人家那亲孙子能比吗?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 被人捷足先登 邵毅见他说话不管用,便转向了太孙“咱们有事商量,夏大人教导过殿下律法,算起来也是殿下的先生。我们一起有什么不安全的?你让他站远些。” 说着话,还甚是挑衅的瞥了长随一眼。 长随眉心的疙瘩还没展开,就见太孙冲他摆了摆手“我们商量事情,你不方便听,暂且退开些。” “……”长随张了张嘴,终究妥协了,很不情愿的退了两步,看看太孙和邵毅,又退了两步,然后再退。直到邵毅收回的视线,他才站定,看着邵毅转过去的背影,很是挫了挫后槽牙。 夏晏清没往他们这边凑,刚才邵毅进门,已经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儿,想来有好消息。 夏珂拧着眉,问邵毅道“怎么回事?” 太孙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纳闷的看向他。 没想到邵毅说出的话让人大跌下巴“心秀找到了。” 夏珂本以为是多严重的事,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差点把他腰闪了。 心秀找到自然是好事,可是这么郑重,这么故作神秘,还把太孙也叫到跟前,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这小子是来开玩笑活跃气氛的吧? 夏珂很是不善的瞪着邵毅,等他对此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邵毅一点儿不慌,接着说道“心秀拉住的女子,是王韬的长女王嘉玉。” 夏珂面色一凝,太孙则在继续困惑中。 “护卫找到心秀时,她和王嘉玉已经被挤散了。她说王嘉玉身边还有两个男子,那两人把王嘉玉夹在中间,随着人流往南边那条街去了,她则被拥向了东边。” 夏珂瞥了太孙一眼,问邵毅道“你的意思是?” 邵毅说道“这个姑娘不太懂事,可年纪轻轻就这么被人拐走了,却也太凄惨了些。既然知道了去向,自然是尽快把人救回来为妥。” “你想让燕王府的人去?”夏珂想到了邵毅的用意。 邵毅笑了笑,说道“王韬是个人物,我觉着,让燕王得了这个人情比较好。”他和刘协接触的多,知道皇帝一直在留意王韬,这是在观望王韬是否得用吧? 大用夏珂,再扶持一个和夏珂不对路的官员作为制衡,这是当权者最喜欢做的事情。 既然这样,那就顺着皇帝的意思,让王韬领太孙一个大人情,追随太孙,成为太孙登基势力的助力。他又和夏珂不对付,两家一起被制衡,也就能更好的一起升官发财,前景一片大好。 夏珂看着邵毅,好半晌才点了点头,这小子的脑筋果然好使,若不是幼年便失去了父亲,母亲又身份低微,没有得到很好的教导,只凭这份脑筋,大约也是能封侯拜相的吧。 他再转向太孙,问道“殿下的意思呢?要不,就照邵毅的意思,由燕王府的护卫出面,把王韬的女儿找回来,让王韬领殿下这个人情?”优阅读书 太孙乌黑的眼眸咕噜噜转了好几圈,终究也没想明白这是什么安排,问道“现在就有趁手的邵家护卫,为什么还要找我们府上的人?如果是为了人情,我安排邵家护卫前往不是一样吗?” 邵毅笑眯眯的说道“殿下也知道吧,夏家姑姑在王家受过气,很是被他们欺负狠了,我瞧他不爽呢。” 一点儿正形都没有!夏珂不悦的斜了他一眼,正色对太孙说道“殿下年纪还小,很多事还考虑不到。承安所说虽有玩笑的成分,但微臣和王家因儿女亲事结仇,所以承安不愿插手此事是个不错的理由。殿下只要记着,微臣和王韬无论何时,都不会走一路就是了。” 太孙是皇帝照着接班人培养的,就算对夏珂的话没有百分百的理解,但也有了懵懂的意识,点了点头,严肃道“既然如此,这事就耽搁不得,我这就让人回王府调人。”他身边的人动不得,这是母妃和皇祖父再三叮嘱过的。 街上渐渐平静下来,最先离开尚品居的是夏家老宅,除了打发出去寻找大房三房儿孙的,其余人跟着夏斌、夏琛一行人亮明大学士身份,通过管制的街道走了。 夏珂一家一直等到邵家护卫把心秀带回来,稍事整顿,让心秀、夏晏清和心容几个平复了心情。又等到刘协派人传讯,他们才随着管制的开放,离开酒楼,各回各家。 原本喜气洋洋,热闹欢腾的京城,经过之前的那一场骚乱,多个街道都是凄惨景象,一眼看去,满目狼藉。 昌平街那一段路有几个踩伤的人,伤势如何还待大夫诊治后才能下定论,至少没闹出人命,夏家这些目睹惨剧发生的人也算稍稍心安了些。 一颗心落了地的夏晏清,回去的路上,才认真琢磨关家作坊火灾的蹊跷。 ………… 原本庆元十八年的年景不错,无论朝廷的收入、边关守卫,还是民生百姓,都是大梁朝建国以来最好的一年。 所以这年的正月十五分外热闹,无论百姓自发,还是朝廷出面摊派的庆祝,都花了大量心力,是历年来气氛最好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各方面都有期待的节日,被一场火灾给毁了。以至于朝廷准备的大型烟花都没来得及燃放。 正月十六是朝廷开衙的日子,这一日的早朝,皇帝首先问的就是昨晚的骚乱和火灾,以及火灾造成的影响。 顺天府尹邱常赫出列,把府衙了解到的事情向皇帝和朝臣通报一遍截止到目前,顺天府掌握的情况,位于城西的关家玻璃作坊内部,不同几个地点存放的木柴和乌金石,不知何故燃烧起火。在没得到及时控制的情况下,火势蔓延,相邻的几家民居被波及之后,扩散开来。引起看灯人群的骚动,在争相奔逃的过程中,引发了拥挤踩踏。 邱常赫的话说完,众人纷纷侧目,感叹顺天府尹这官儿当得可真不称职。一个不知何故引发火灾额结论,居然也能拿到朝堂上来说。关家作坊着火,作坊里的管事、伙计和看守人,难道没有拿下审问吗? 邱常赫接受着周围人等的侧目,有苦难言。 作坊里的人没等他去拿下,已经被侍卫营捷足先登。他连边儿都没摸着,只能在灭火之后的关家作坊进行探查,才能得出现在的结论。 皇帝那里还在沉吟,就有官员出来发表意见了。 “这场事故如此恶劣,微臣以为,应该即刻派人把关家主事人缉拿回京,彻底查问,此次火灾因何发生。” “微臣附议,据说玻璃制作中需要的燃料数量极大,如果关家无法有效管控燃料,也就没资格再继续参与玻璃制作。” “微臣以为,为了避免此事再次发生,应该对大梁朝所有玻璃作坊进行清查,尤其前段时间提出的连续投料玻璃技术,如果没有安全保障,这项技术就不应该推出。”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胆寒 几个朝臣出列,把话说得义愤填膺,却没得到丝毫回应。他们的话是说完了,但殿上殿下一片寂静,气氛甚是沉重压抑。 几人纳闷不已,却不敢抬头直视皇帝,只低着头各自转着眼珠,用眼角交换着眼神,却都是不得要领。 这种压抑的气氛维持了好一阵子,皇帝才阴沉着脸,继续问邱常赫“除了关家作坊火灾和拥挤踩踏,是否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邱常赫连忙躬身答道“骚乱发生之时,兵马司和顺天府衙便差人维持秩序,对各主街道进行管禁,期间拿获数十名趁乱抢劫的恶徒和形迹可疑之人……嗯,这个,这些嫌犯现正关押在顺天府大牢候审。” 昨晚他得到消息,便出来主持骚乱后的各项事务梳理,整个晚上都在忙碌,忙着询问各处的损失和人员伤亡情况,核实滞留街上的百姓身份。 兵马司和衙役捕快捉拿的那些人,缉拿之后的第一时间就送入大牢,他还没来得及审问。 而且他也不敢审问,昨日的火灾起得蹊跷,关家作坊他亲自去看了,也早早就派人去控制现场。 可府衙的人根本就无法接近关家作坊,直到他赶去,火也浇灭了,他和几个下属才得以进入作坊,作坊里一片狼藉,除了刘协,空无一人。 京城民间发生火灾及骚乱,本应该是顺天府衙和兵马司的事。顺天府主管审理和疏导,兵马司负责控制局面,防止乱起。 但是这次的一个民间作坊起火,刘协却出现在这里。邱常赫扫一眼作坊内部,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留下,很显然,是侍卫营出面清理过了。 而刘协一人留在这里,似乎就是为了等他。 就在邱常赫惊疑不定的时候,刘协告诉他注意查找观灯百姓中是否有行迹可疑之人。如果有,尽管拿下收监,记得约束牢头狱卒,事情未明之前,不要让人接近收监之人。 从这几句话里,邱常赫听出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他相信,刘协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所以,他虽然忙碌了整晚,今天站在这里奏报时,说的都是模棱两可的话。甚至收监的大约人数他都没敢说,只因刘协告诉他尽管缉拿。 这个尽管缉拿,说的到底是多少人呢?他不知道。 所以,在没摸清状况之前,他什么都不敢说。 抓到的那些人,他也只敢原封原的关进大牢,并不审问。还得叮嘱下面的人对羁押嫌犯严加看管,没审理之前,不许任何人探听询问。 事实证明,他对应的策略很正确。皇帝并未斥责他没给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是黑着一张脸,说道“去年年景甚好,百姓安居乐业,正月十五本应是万民同庆之日,却被一场大火和一些恶徒毁于一旦,此危国害民之事绝不能姑息。” 皇帝这话说的很笼统,可邱常赫哪里敢问细节,连忙答应下来“谨遵陛下吩咐,微臣一定严查此事,绝不允许有漏网之鱼。” 至于怎么严查,他完全没有头绪。那些趁乱偷盗抢劫的人很好审理,差不多都是人赃并获,过堂宣判即可。 但起火原因就难了,他连相关人证都没见到一个,到哪里去查? 想查起火原因,只能找刘协。可是,昨夜在关家作坊见了一面之后,那家伙就再没露过面。这种处处透着不寻常的气氛中,他哪敢满世吆喝着找刘协?搜读电子书 还是先这么拖着吧,看看动向再说。邱常赫万般无奈的决定。 皇帝阴沉着脸,看起来心情极差,可又找不到发作处。又是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看向刚才对火灾发表意见的官员们。 这几个官员站在大殿当中,一直保持着躬身奏报的姿态,脖子都要酸掉了,却迟迟等不来皇帝的只言片语。 他们知道,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皇帝肯定心情不好。 可是,让皇帝心情不好的关家作坊,那不正是万恶之源吗?他们趁着这个时候撩拨几句,不是刚好可以点燃皇帝的怒火吗? 怎么看起来事情的走向完全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呢? “各位爱卿难道不觉得,你们刚才那番话说得有些急躁了吗?火灾原因还未查明,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找人问罪,你们平日就是这么办差的?”皇帝的口气很不好,几个官员也是听得一哆嗦。 他们当然不是这么办差的。可关家作坊让您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难道不该先找关家人把这口气出了吗? 还有皇帝说的“他们有些急躁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朝堂之上,因为这句话心里打着鼓的人,不单单是这几个抢着出来发表意见的。很多看起来不动声色的人,听到皇帝别有意味的问话,也都心慌不已。 只见皇帝阴沉着一张脸,继续说道“已经是什么时候了?本该欢庆热闹的一场灯会,却搞到百多人受伤,还有两人因踩踏丧命。可你们还在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钻营着,你们扪心自问,对得起朝廷和百姓的供养吗?!” 皇帝的话音一落,便站起身来,甩袖而去,今日早朝用时,竟是出奇的短。 虽然皇帝是大怒而去,可靖王、柴茂之流却狠狠松了口气。皇帝的确生气,但生气的原因却是官员们并不在意昨日之灾,而是在盘算个人私利。 这就好,看起来皇上对这场火灾只是正常问责,并未起疑。 不论靖王还是成郡王,昨夜都是熬了一晚。 成郡王派去关家作坊偷盗技术材料的人回来了,东西也拿到了。可那些协助做事的人却一个没见,直到卯时早朝和衙门上衙的时辰到了,都未见人影。 成郡王在他的书房里打着转,一整晚的时间,腿都走软了。 靖王这边则更闹心,点火的是他的人,却万万没想到,点火引起的混乱并没有限制在关家作坊,居然烧到了作坊临近的民居,从而引起如此大的骚乱。 不但如此,他安排进作坊偷东西的护卫还没摸到门边,就被人发现,惊退了,根本没机会下手。 和成郡王那边一样,偷东西的护卫回来了,但他里里外外安排帮手的人,也是一个都没见着。 这些人都哪儿去了?京城主要街道都在管禁中,他们是被限制在街道中不方便回来?还是被顺天府和兵马司的人发现可疑,抓进大牢了? 亦或是事情败露,被侍卫营的人抓去了?最后这个猜测,只要想想,就让人胆寒。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0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不该去看灯 直到邱常赫禀报,昨夜缉拿了数十个趁乱抢劫和行迹可疑的人,靖王和成郡王两系的人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只要人在顺天府大牢就好,还没审问,那是好上加好。 再看皇帝有火没处发的样子,靖王和成郡王两方的人又放心了些。种种迹象表明,皇帝没发现火灾的可疑之处。这就是说,刘协也必不知晓,否则,他怕是昨夜连夜就进宫禀报皇帝了。 如今,他们要做的事,就是想办法让人进入顺天府大牢,给羁押的人带话。让他们管好嘴巴,熬过这段时间,这档子事儿就算圆满了。 这些人丝毫没察觉邱常赫奏报的模糊,还有皇帝对这种模糊的认可。 ………… 王韬今日也在上朝之列,他是靖王一系的人,但这两年已经游离在边缘。靖王和李博远商量的那些勾当,他并不知晓,也不担心皇帝的态度。 可他依然白着脸,魂不守舍,显得异常疲惫。 昨夜乱起,他的二弟、弟媳、以及女儿正在波及之列,在密集人群的涌动中,她的女儿被挤散了。 待到事情平息,王晰夫妇和府里下人聚到一起,赫然发现王嘉玉找不到了。 虽然王晰和徐清慧把身边的人都派出去寻找,也让人往家里传信,几乎把家里所有下人都遣出去。 可是,找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直到他上朝之时,还是一无所获。 王韬的心都凉了,却不敢大肆宣扬,只在心中期盼,或者女儿被挤到哪个小巷子,一时迷了路,被哪家好心人暂时收留,今日便能安然送回府中。 不管什么原因,回来就好。只要消息不外泄,就无碍于女儿的名节。 所幸今日早朝的时间短,殿上宣布散朝,王韬没像往常那样礼让同僚,而是疾步走出大殿,回到自己所在衙署。 他的长随已经在衙署门外候着,看到他满是期盼的视线,沮丧的摇了摇头。 王韬疾步赶回来的精气神立时就谢了,拖着步子走进自己的办公房,坐在椅子里发呆。 天已经亮了,若嘉玉能回来,这时就该回来了。可是,没有消息…… 怎么办…… 好不容易熬到午时,他心急如焚的赶回家。 府中一片冷寂,所有能指得动的下人,都出去找人了。留下的很少几个下,也都胆战心惊,别说说话,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的,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文学 果然还是没找到啊……只看府里的气氛,他就知道找人的结果。 王韬的脚步如同灌了铅,每挪动一步,都要用好大的力气。但他还是先往刘夫人的上房而去。 刘夫人一晚上没睡,又时时处在担心焦虑中,如今已是心力交瘁,正脸色青白的坐在矮塌上,靠着两个引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夫人袁氏靠在一张椅子上,眼睛肿的像个桃子似的,可眼泪依然止不住的从眼角渗出、滴落。 王远璋陪在母亲身边,神色仓皇。 王晰不在,他早上领着几个会骑马的家丁去城外寻找,应该还没回来。 徐清惠坐在矮塌另一边的一张椅子上,她低着头的姿势,似乎从昨晚回来就没变过。 想到朝堂上那几个想趁乱牟利的大臣们,下朝之后揉着脖子的样子,王韬不由得叹了口气。 房间里的人,听到门口处有动静,齐齐抬头望来。看见是王韬,再看见他面上神色,便又失望的转回原来的姿势。 只有袁氏依然看着他,大滴的泪珠掉了下来,叫了声“大爷,嘉玉她……这可怎生是好?” 王韬极力控制着心情,走去给母亲请了安,才坐在袁氏旁边,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如果今日还是找不到嘉玉,那就只能报官了?” “报官?”刘夫人和袁氏惊呼。 袁氏刚刚收了的泪水又淌下来,“报官的话,女孩子一天一夜流落在外,即使找回来,嘉玉这一辈子也毁了……” 王韬叹了口气,语气很显落寞,说道“若不报官,咱们又找不到嘉玉,任她流落在外,又能有什么好?” 袁夫人想到那最坏的可能,不由得悲从中来,把脸埋在掌心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徐清惠从昨夜发现王嘉玉不见了,就被惊慌、害怕、愧疚、担心等各种心情纠缠,如今已经要麻木了。 这时听到袁氏的哭声,暮然抬起眼。 看着袁氏的悲戚,王韬的落寞,还要刘夫人空洞的眼眸,徐清惠终于是撑不住了,从椅子上滑下来,跪伏在地上。以头触地,失声痛哭起来。 他们就不应该出去看灯,更不应该找什么歇脚地。从见到夏氏之后,他们夫妻和王嘉玉就没有了看灯的心情,各自转着自己的心思,魂不守舍。 所以,人群开始骚动之时,他们才没在第一时间聚拢在一处。 如今,她恨不得丢了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也好过她在这里煎熬。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 找回来了 袁氏口中不说,但心里是怨恨王晰和徐清惠的。那样的混乱,凭借个人之力的确无法阻挡,但同去的王晰和徐清惠安然无恙,跟随他们的小厮丫鬟一个不少,只把侄女给挤丢了。这根本就是没尽心照应她家玉姐儿。 如果玉姐儿是王晰和徐清惠的女儿,袁氏相信丢了谁也不可能丢了他们女儿。 这时,徐清惠虽然哭的悲切,但她很难升起谅解之心,更是不耐烦看见她,便把脸转向另一侧。 一直绷着的王远章终究年纪小,见母亲悲戚,终于也忍不住了,低声抽泣起来。 刘夫人脸上尽显痛苦之色,好端端的一个家,只过了一晚,便成了这个样子。她那聪明活泼的孙女,难道真的回不来了吗? 她把视线投向王韬,现在该怎么办? 王韬又能有什么办法?他抬手拍了拍袁氏的背,说道“好了,二弟和下人们还没回来,说不得什么时候嘉玉就回来了……家里好多事还等着你操持呢,你这样子,晚些时候,若是嘉玉回来,她怕是连个安心歇息的地方都没有呢……母亲年纪大了,再经不起折腾,你去厨房看看,该操持午饭了。” 王韬断断续续的劝说,倒是让袁氏稍稍收了悲声。 王韬又示意刘夫人房里的丫鬟芳龄“去把二奶奶扶起来。” 接着又对徐清惠说道“弟妹也回去歇歇吧,志哥儿年纪还小,从昨晚上起就没见到母亲,你也瞧瞧他去,别把孩子吓到了。” 徐清惠并未顺着芳龄的搀扶站起来,依然伏在地上痛哭,尽情宣泄着心中的痛苦和悲切。 王韬心中烦躁,又指派晋华“你也帮把手去,扶二奶奶回房歇息,把志哥儿和二奶奶房里的事情安顿妥当再回来。” 好在有王韬回来,袁氏才强打精神操持了简单的午饭。王韬也是勉强陪刘夫人吃了半碗面,就匆匆又赶去吏部,强打精神处理着公务。 时间渐渐过去,一直没得到家里的消息,王韬焦灼的想着要不要去顺天府报官。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的长随悄然推门进来,站在门边给他丢了个眼色。 王韬如今担的事情不多,这时正在处理过年期间积攒的一些杂事,和他一起的还有吏部另的两个低品级官员。 他草草交代一番,把事情推给二人,待二人带着公文离开,长随才走到他身边,附耳说道“大小姐找回来了。” “真的?”王韬差点没蹦起来,接着才低声问道,“是二爷找回来的吗?” 长随说道“不是二爷,大奶奶怕大爷担心,只简单捎了口信来,说是燕王府的护卫把大小姐送回来的。让大爷散衙之后尽早回家,还有别的事等您拿主意。” 燕王府的护卫?还有别的事?王韬最初的惊喜过去,知道女儿找回来了,不管昨晚和这一天经历了什么,是好是歹总是无法改变,便也镇定下来,然后才想到为什么会是燕王府的护卫。天平 燕王深居简出,他的护卫是怎么找到女儿的? 王韬散衙之后急匆匆赶回家中,一进府门,就能感觉到府里的气氛与午间截然不同。府里下人来来往往,面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见到王韬时,也没了那种仓皇的屏气凝神,都是按规矩行礼问安。 袁氏在刘夫人房里,正踮着脚尖的盼王韬回来。 王韬顾不上给刘夫人行礼,先问迎过来的袁氏“嘉玉呢?她可还好?” 这句话一问出来,袁氏的泪珠又滚落下来。只不过,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一边拭泪一边说道“还好,还好。真是菩萨保佑,玉姐儿没什么事儿,只是受了点惊吓,也吃了点苦。但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刚吃了点东西,喝了安神药,已经睡去了。” 说着话,便又哽咽起来,又是心疼女儿吃了苦,被吓坏了。又是感念女儿虽遭此大祸,却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真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王韬见袁氏情绪激动,便也没再多问,先上前给刘夫人行了礼,在旁坐下,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一天一晚上,嘉玉都是在哪里的?又怎么会被燕王府的护卫送回来?” 袁氏有些失态的牵住他的袖子,说道“嘉,嘉玉是被人贩子掳走的,这一天一夜,都是被塞了嘴,绑在马车上过的。大爷您是没见,真真是受了罪的,手上、胳膊上满是勒痕,嘴角都被,被撑破了……”说到最后,又哽咽起来。 王韬也是心疼,眉心不受控制的跳了几跳。 只听袁氏接着说道“王府护卫说,昨晚燕王也出来看灯,说是有一个丫鬟样的人在混乱中,发现两个男子挟持着一个女子往南边走了。燕王心有不忍,便派了几个护卫顺着南边的道路追下去,在京城往南的小道追上了两个人贩子,还有载着三个少女的马车。” “那两个贼人呢?还有另两个女子在哪里?”王韬问道。 袁氏一脸庆幸,说道“燕王府护卫没声张此事,给咱们府上递了帖子,让玉姐儿坐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进的咱们府上。说另两个少女,一个出生京城小富之家,还有一个是城东一家平民百姓的女儿,也是王府护卫悄悄送回去的,都没声张。” 王韬点了点头,这样做甚是妥当,女孩子家的,被贼人掳走一天一夜,期间经历的确说不清楚。 袁氏接着说“两个贼人在咱们府里,蒙了眼绑在柴房。王府护卫说事关玉姐儿清誉,让大爷您酌情处置。” 让他来处置?王韬皱眉。 袁氏则一脸期盼的说道“要不,把他们打断了腿,依然蒙着眼扔去偏僻地方算了。燕王府的护卫说那两人只管掳人,并不问来人的身份,他们不知道咱们玉姐儿和另两个女孩子是哪家的。” 王韬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道“燕王殿下已经在尽力维护我们,但国法终究是国法。这事儿你不用管了,那两个贼人现在何处?” 王韬又把这件事的细节之处询问清楚,王府护卫只听一个丫鬟装束的人说,看见一个年轻小姐似乎被人挟持,之后人群纷乱,护卫也不知道那丫鬟是谁家的。 袁氏也询问过女儿,据王嘉玉说,她似乎真被人拉过,也听到过有女子呼喊过什么。只是,她被人胁迫着,并没机会看到拉她的人是谁。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 玩忽职守? 王韬直觉,那个丫鬟应该是认识自家女儿的。 但她是谁家的呢?算起来也是他家的恩人了。只是,不知道那丫鬟对王府护卫说起女儿被挟持之后,会不会再对他主家提起? 他一家上下都应该感谢那个丫鬟,可他也真的怕女儿被挟持之事传扬开来。 还有燕王……对他有大恩啊。 顺天府尹邱常赫接到王韬帖子时,还没离开顺天府,忙碌了一整天,人忙心更忙,这才喘了口气。 今日,他满是狐疑的把早朝应付过去,之后回到顺天府,便听府衙推官和师爷告诉他,府衙有三个差役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这是什么话?是早间没来点卯吗?”邱常赫问道,这种小事也拿来骚扰他。 师爷低声说道“不是没点卯。这三个衙役,昨夜是分派去关家作坊照应现场的,但中途就不见了,直到今早也没见到人。” 师爷昨日是紧跟邱常赫办事的,他也觉得关家作坊的火灾有些蹊跷。这种事居然能把刘协惊动了,里面牵扯的事情怕是很大。 而他们派去关家作坊维持现场秩序的衙役却不见了,这个事儿很让师爷感到不安。 邱常赫瞬间就想到空无一人的关家作坊和刘协,难道这几个衙役也和关家作坊的火灾有关,被刘协拿去了? 他现在超级怕和这件事沾边儿,有心派人去这几个衙役家里问问情况,又怕这事儿真和火灾有关,万一搅了刘协的事怎么办? 好在他没纠结多长时间,将近午时,他接到刘协下属送来的几份卷宗。这几份卷宗,除了没有顺天府的印章,其余全部纸张文书、包括封皮,都是顺天府的,审问内容和记录也是以顺天府名义进行的。 其中就有审问顺天府三个衙役的卷宗,审问和招认结果,是他们在关家作坊乱起之时没有恪尽职守,导致乱局更甚。判三千里流放。 邱常赫和师爷对视一眼,接着看下一份卷宗禁卫步军司虞候在关家作坊起火、波及邻里时,没有恪尽职守,致使火灾快速蔓延,造成京城百姓恐慌,直至拥挤踩踏事故发生。该禁军官员,交大理寺问罪。 顺天府这两位拿着这份卷宗,手有些抖了。禁卫步军司虞候玩忽职守,这,不该他们顺天府缉拿审理吧?这难道不应该直接交到大理寺,让大理寺官员审问宣判吗? 接着再看下去,兵马司六品校尉常济,在关家作坊火灾蔓延之后,玩忽职守,没有有效维持秩序,反而四处驱赶百姓,致使火灾不但没能尽快扑灭,更是快速蔓延开来。该兵马司官员,交大理寺问罪。 邱长贺和师爷很是纠结,这事儿接下来该怎么办,闹心的连午饭都没吃好,就开始着手补齐几份卷宗的印章 刚过午时,大理寺那边就派人过来了,两人脸黑如锅底,是来讨要禁军和兵马司两个官员审问卷宗的。 显然,大理寺两位官员是在责怪他们越界处事,还没有把审案卷宗一并送去。交接卷宗的时候,两人很是讥讽顺天府手眼通天,居然想把大理寺的差事也一并办了。 邱常赫讪讪的和大理寺官员办理了卷宗交接,又是拐弯抹角的揪扯了好多闲话,才知道这两位犯案官员已经先一步“被顺天府捕快”送交大理寺。 看着大理寺官员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离开,邱长贺很是抹了把汗这些都是刘协做下的事情,这特娘的叫什么事儿?追文 偏他还不知道关家作坊的火灾到底牵扯了什么重大事件,一句话不敢说,一句话不敢问,生怕坏了刘协的事……不对,不是怕坏了刘协的事,是怕坏了皇帝的事。 按照刘协派人送来的卷宗看,禁军那个虞候和兵马司的常济,犯得只是玩忽职守,虽然导致的后果很严重,但不影响正常审理啊,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呢? 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而这隐秘在顺天府做了中转,也就需要他这里做尽可能多的遮掩。 邱常赫大约猜到刘协的意思,接下来的时间,顺天府开衙问案,寻常的抢劫偷盗,却是由邱常赫亲自主持,审案也不公开,地点设在顺天府后堂。 他把昨晚缉拿的嫌犯和所谓的可疑人士,一一过堂,开始慢条斯理的审理,详细、且一点儿细节都不漏。 他打算这几天什么也不干,全力审问这些嫌犯,力图达到扰乱视听的效果,给刘协争得足够的时间。 只希望刘协能体谅他的苦衷,少给他找些麻烦。 结果就在他加班加点审理了一整天,打算告一段落下班回家的时候,接到了王韬的帖子,还有一同送过来的两个犯人。 两人同级,邱常赫连忙把人请进来。 王韬没做隐瞒,如此这般的把事情前前后后,给邱常赫说了一遍。 最后拱手道“在下以为,这两人大约是惯犯,所以把人交到大人这里。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小女和另外两个女子姓甚名谁,在下恳请大人在问案过程中,能替在下和小女遮掩一二。” 邱常赫听了王韬的话,先是吓得腿软,昨日那场混乱,居然还有燕王殿下在其中。若是燕王昨日出个好歹,包括他在内的多少官员会被革职掉脑袋啊? 他狠狠的甩了几把汗,才想起给王韬回礼“王大人高义,着实让邱某钦佩。大人只管放心,既然连嫌犯都不知他们虏去的是什么人,邱某只正常问案便可,并不会牵扯王大人和令爱。” 王韬再次拱手道谢。 ………… 成郡王这一天过得很不安,他这次动用的禁军和兵马司两个年轻班底,在昨日协助偷盗关家的技术材料之后,就没再出现过。 好在午后有了消息,一向沉稳老练的顺天府尹邱常赫,这次不知是被皇帝那阴沉的脸色吓蒙了,还是他自己脑抽,居然私自在顺天府把这两人审了个玩忽职守罪。 审案并做了笔录之后,才把人送交大理寺,让大理寺上下人等好一番气不平。 成郡王得到消息之后,心中万分可惜折进去两个前途大好的党羽,也更加庆幸这两人没把实底交出来,最后所得罪名也不过是玩忽职守。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无论对正在谋算皇位的他,还是对常济两人,能避开谋逆大罪都是万幸之事。 至于两人是否有后患,则不足为虑。成郡王安排人往大理寺牢房传信,让两人只管放心,只要他们对朝廷忠心,前途一如既往。 他相信常济两人能听懂里面的意思,只要他二人知道轻重,即使流放,他也还能安排他们做事,他们就依然有大好的前途和将来。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 技术精妙 成郡王安排的人往大理寺牢房传递消息很顺利,据传信人讲,常济两人看起来不错,没有受刑的迹象,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两人听到假作巡视牢房的人说那番话时,表现得也很镇定,只微微点了点头,并未有大的动作,更不曾呼喊求救。 成郡王对这两人非常满意,不枉他一直很看重他们。如此看来,顺天府和大理寺只是把他们当成寻常犯了错的官员对待,是留了一份面子情的。 他这边的警报是解除了,剩下的,就是看靖王的好戏了。截止到现在,正月十五关家作坊火灾,靖王是妥妥的冤大头了。 据他所知,靖王当晚安排在关家作坊内外的人,大部分都没回去复命,根本就找不到人。成郡王有理由认为,那些人一定在顺天府大牢,正在等候提审过堂。 靖王办事也太托大了,他几乎亮明了旗号,是要争夺皇储之位的。他手下的人,也就成了明火执仗的靖王党,个个都不懂掩饰。 这种情况下,只要靖王手下的人被抓,早晚都会被认出来。 他倒要看看,顺天府尹照着现在的速度,一个个事无巨细的审理,什么时候才能审到靖王手下。 到时候,邱常赫又会是个什么态度? 对于如今的状况,成郡王还是很满意的,他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虽然折进去几个人,却并未伤筋动骨。 关家作坊这个屎盆子,最终却是要扣在靖王头上。至于最后怎么处置靖王,那就要看皇帝对他这个皇长子有几分亲情和期许了。 可惜如今的顺天府管控森严,成郡王在顺天府的耳目又在这次事件中折了进去,不好打听消息。想知道靖王在这次事情中的折损,只能静等事发,从别的渠道得知了。 接下来,成郡王的关注点便有了转移,落在从关家作坊盗来的玻璃技术资料上。 关家作坊内应标出的房间里,凡是纸张性质的东西,正月十五当晚,全部拿了回来。至于那许多的资料,到底哪些才是有真正价值的,却是要懂工匠手艺的人来判定。 这几天,姜翰文召集的几个工匠和懂工匠行的官吏,正在整理这些资料。要把真正有价值的部分筛选出来,送往唐州郡。 他昨天听姜翰文说起,工匠已经把没用的纸张和册子排除掉,接下来开始参研池窑技术是否真的成功。 成郡王喝着茶,悠闲的等姜翰文回来复命。 只要确定这部分材料能用,他就能安排人快马加鞭送去唐州,以便柳大富尽快修建池窑,早一步出品大产量、低成本的玻璃。 至于关家作坊和清韵斋……呵呵,大量的人力、钱财投入,最后还答应把玻璃收益的一半利润上缴朝廷。结果呢,费心费力搞出来的玻璃技术,却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成郡王盘算的很好,只要确定到手的技术资料可用,只要柳大富先一步使用连续投料技术产出玻璃,那么,这项技术就是由唐州玻璃作坊自己研制出来的,和朝廷无关。 所以,唐州玻璃行、以及其分号产出的玻璃,所得盈利全部都是柳大富商号的。 这种情况下,柳大富可以尽量降低玻璃的价格,挤压清韵斋和关家的玻璃盈利,直至把清韵斋和关家的玻璃行挤垮。 以后,全天下的玻璃,将全部出自唐州玻璃行,那是的玻璃价格,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可想而知,其中的利润有多大。 这么想着,正月十五折进去的两个年轻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惜了。 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姜翰文回来了,通禀之后,进了成郡王的书房。 成郡王坐在书房一侧的小几旁,乐呵呵的伸手示意对面的椅子“先生辛苦了,坐下说话。” 姜翰文今天都在跟进工匠整理池窑的技术材料,看他那一脸的喜色,进展应该不错。 看着姜翰文坐下,一旁候着的小厮给他上了茶,成郡王才问道“怎么样?还顺利吧,什么时候能把材料送去唐州?” 姜翰文先喝了口茶,茶水温热,正好入口。 他长出了口气,把茶盏放下,才笑着说道“几个工匠根据图纸和文字材料进行推演,已经看过大半,预计明日就能确定这份材料是否可用。” 成郡王心情舒畅,也笑了“看姜先生神情,关家和将作监研制的玻璃技术,一定很好、很高效吧?” 姜翰文喜上眉梢,说道“属下不太懂这些,但那两个官员和几个工匠很激动,一边看图和材料一边啧啧称奇,说这样的技术极尽精妙,甚至说,非人力可以琢磨出来的。” 成郡王挑眉“真有这么玄乎?” 去年年后,清韵斋和关家作坊叫嚣,要通过技术改进,把玻璃价格降到普通百姓也能使用。 他觉得这说法有点哗众取宠。 玻璃,那是什么?在这东西出现之前,玻璃是人们想都不曾想到过的神物。 家境殷实一些的百姓能买上几块玻璃,已经处于做梦都梦不到的神仙境界,想人人都当神仙,开玩笑吧? 即使是这样的销量,已经很可观了。 至于技术什么的,他倒是没在意。手艺人能掌握的东西,只要泄露出来,哪里还有什么精妙之处? 当他知晓玻璃这等神物,居然是通过给砂石等物不断加热,最后把砂石烧熔形成玻璃液,就能做出不同形状的玻璃时,只觉得这种制作方法简单粗暴,简直不能称之为制作。熔制玻璃之中唯一可称之为技术的,怕是只有原料配方了。 反倒是玻璃液熔制出来,之后的加工——制成平板、碗碟、茶杯等物,才是真正的手艺,能彰显工匠手艺是否高超。 可这时,姜翰文居然说,烧熔砂石的过程很精妙,精妙到非人力可为……烧火而已,有这么玄乎吗? 姜翰文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看起来很是兴奋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放在小几上摊开。 摊开的纸张挺大,差不多占了茶几的一半,纸上用线条勾勒着一幅图。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 似乎有些问题 姜翰文很有些摩拳擦掌的感觉,他指着图纸的某一处,说道“王爷您看,这处就是熔制部分。为了更好的保温,便于玻璃原料融化,这部分的一大半居然建在窑炉之内,将作监工匠称之为半封闭式……” “……光是给原料加热的加热炉就有三个,排列和热力衔接……” “……这个是冷却部分,为了便于玻璃液流淌,这角度、这隔断……” “……还有这蓄热室和烟道,咱们的工匠对这部分尤其称赞……” 很显然,这份图是一份简图,虽然勾勒得清晰,但其中很多部分都没画出来。至少,在姜翰文解说的过程中,很多东西在这份图上都找不到。 但随着讲解的进行,这份很不全面的简图,依然没能阻挡讲解人和看图人对这份精妙构思的理解。 成郡王有些失态的半张着嘴,听姜翰文滔滔不绝的讲解着。 原来他之前的想法都是错的,掌握玻璃配方只是走出了玻璃制作的第一步。原来只要技艺足够精湛巧妙,烧熔玻璃也并不简单粗暴。 直到听姜翰文说完,成郡王才吁了口气,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不迫,靠向椅背,说道“这份图已经把池窑技术解释的很清楚了,应该能送出去了吧?只有尽快送去唐州,交给柳大富,才能赶在关家作坊之前把连续投料技术公之于众,所得的收益才能全部归于唐州玻璃行。” 姜翰文的确很激动,但却没失去理智。 他说道“这张图是将作监最早画出的一份简图。关家作坊的资料显示,照这个构想的施工图修建了池窑,在投料运行过程中,曾出现过很多难题,之后经过不断试验和改进,才把池窑工序一道道的推进下来。” 成郡王皱了皱眉“有图,也有合理的构想,居然还如此难做吗?” “是啊,咱们的几个工匠,这几日就是在繁杂的资料中,寻找工序推进顺利的依据。王爷不用着急,暗卫带回来的技术资料很齐全,照着这个进度,明日就能把整个工序核准完毕。只是晚一天送出,却能保证唐州的玻璃制作顺利,总是利大于弊的。”姜翰文安抚道。 工匠行的事情成郡王不懂。更何况,只看这图,左一个沟又一道坎、弯弯曲曲的,看着的确很复杂、很深奥的样子。 不得已,他也只得点头“那就再等一日好了。只是,时间紧迫,一定要赶在关家作坊之前使用连续投料技术,唐州玻璃行才能独占今后的玻璃行业。” 以后,整个天下的玻璃,就全掌握在他的手中了。成郡王似乎已经看见,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钱滚滚而来。 有了足够多的银子,什么事儿是办不成的? 姜翰文也认可成郡王的说法“关家作坊火灾之后,留守的工匠和护院全部被顺天府缉拿关押。邱常赫这次也是被吓到了,审案太过繁琐,进展甚慢。听说顺天府大牢关押了几十个嫌犯,这几日连番提审,过堂的犯人居然连一半都没有。关家作坊想要开工……怕是不易。” 他们都以为邱常赫如此谨慎,是因为皇帝对这次踩踏事件震怒。大约也有燕王的原因。 没想到,燕王也出来观灯,正巧处在这次拥挤踩踏事故的范围中。虽然没受伤,但在那样不受控制的汹涌人流中挤出来,总也要受些惊吓的。 所以,顺天府和邱常赫要对皇帝做出一个态度,从而导致了现在这种凝滞的状况,同时也让关家作坊的工匠迟迟不能回去修复池窑。 这种缓慢对唐州玻璃行抢先使用池窑生产进度很有利。 成郡王冷笑一声,说道“听说关家家主正在来京的路上,想来也是想洽谈早日复工事宜。哼,哪有那么容易?安排人往工部和户部吹吹风,关家作坊想开工,必须经过严格检查,一定要保证作坊没有隐患,保证不会再次发生类似祸事。关乎百姓安危,关乎京城的繁荣稳定,这件事不得不慎重。” 姜翰文点头应下,这个策略好。 保证没有隐患?那可就难了。怎样才能保证?寻常百姓家中碰到个烛台,都有可能走水。何况玻璃作坊,那是要不间断使用大量燃料的。 想在检查过程中给关家作坊下个绊子,制造点难题,那简直太容易了。 ………… 第二天午后,一个好消息就来了,成郡王府的线人打听到,侍卫营秘密从顺天府尹提走了几个嫌犯。 这次交接很隐匿,居然打听不到侍卫营提走的是什么人。 成郡王一听就乐了,这还用打听吗?一定是顺天府提审嫌犯时,发现居然牵扯到靖王头上。 这就是皇家的事情了,他哪敢过问?而且也轮不到他过问。大约立即就密报皇帝,向刘协求救了。 此时,事情的发展终于走上成郡王计划的轨道,关家作坊的火灾,也彻底栽赃给靖王,和他没关系了。 只要侍卫营审问靖王手下便可知道,关家作坊存放技术材料的房间、以及相邻的两个屋子火势最旺,屋内物品烧得只剩些灰烬,没人能从那里拿走一片纸。 所以,只要柳大富把池窑的外形稍作改动,唐州玻璃行用连续投料技术产出玻璃,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怀疑。 他如今要做的事情,就是静等姜翰文今日给他带回好消息。明日便可让人秘密出京,把池窑技术送往唐州。 然而,傍晚时分,姜翰文回来,却没有了昨日的意气风发。 成郡王看到姜翰文的神色,心里升起不妥的感觉,待到他行礼之后,依然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先坐吧。” 姜翰文神情有些颓丧,顺着成郡王的手势坐于一旁,只看了一样上茶的小厮,直接把茶盏无视了,又是迟疑了一瞬,才说道“关家作坊拿回来的技术材料……有些问题。” “怎么?”成郡王皱眉。午后得知靖王将面临困境、替他背黑锅的好心情,瞬间化为乌有。 姜翰文艰难的组织着语言,他昨日有些忘乎所以了。如果他没那么兴奋,没那么信誓旦旦,王爷大概也不会存了很高的希望。 “根据咱们拿回来的材料一步步推进,投料、熔制、冷却工序,甚至出料,关家和将作监工匠在试验过程中虽有波折,但一步步的都解决了……” “那就是成了啊?”成郡王烦躁的打断。 姜翰文沮丧的摇了摇头“看如今的技术资料和使用记录,这种状况只能维持短时间运行,而且不能加足投料量。一旦投入量加大,烟道的烟气就不能及时排出,窑炉无法继续燃烧,从而停工。”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一定有蹊跷 “烟气排不出去?”成郡王有些不敢相信,“将作监有专门负责火炕和火墙烟道的顶尖工匠,他们居然解决不了这种故障?”。 姜翰文点头,情绪很是低落,说道“作坊有池窑的运行记录,记录上就是这样写的。年前收工时,这个难题依然没有解决。” “没,没解决?”成郡王再次难以置信,“曲江不是亲口对刘武说过的吗?他说年后,玻璃新技术就要进行最后的试运行。大家都知道,最后的试运行,那就是之前试过,这次有绝对把握一次成功的。” 这次谋划的顺利,让成郡王对将来的玻璃业有了极深、极高的期许。所以导致了他现在接受不了池窑研制居然不成功的现实。 成郡王这几天想的,都是接下来如何让玻璃业的收益最大化,可是,现在却遭受了严重打击。 他很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追着问姜翰文道“十五那夜,几个暗卫背回来好几麻袋纸张,你们有没有可能落下了什么要紧的内容?或者咱们那几个工匠,不了解关家作坊研制的新技术,所以给出了错误的判断?” 刘务和人说起玻璃技术时,那可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也不认为曲江会把虚假消息告知刘务,因为完没必要。 姜翰文被他这一问,脸色更加晦暗,其中还带了些尴尬,很是讪讪的说道“之前几天,工匠们都是在力筛选拿回来的技术资料,每一张都看过,都分类存放并做了标识,绝无疏漏。 而且,关家作坊试验池窑的运行记录也无缺失,每一次试用都记录得清楚。年前最后一次试验的记录数据显示,依然是因为烟道无法正常排烟,进而停止运行。” 姜翰文现在都要悔死了,他干嘛自以为是的给王爷说了所谓的好消息?他为什么不等事情落实清楚再下定论? 成郡王脸色变幻不定,失望、恼怒、懊丧等诸多情绪纷至沓来。 他安插在关家作坊的钉子,那也是工匠行的顶尖高手。这样的人放下正经事不做,在关家作坊蛰伏了一年,等的就是连续投料技术研制成功的一天。 当他终于确定关家作坊的玻璃技术已经成熟,可以下手了,还弄出了火灾和好大的踩踏事故,才把作坊留守人员的视线移开,把东西部偷了出来。 可这时,姜翰文和一干好手艺的工匠告诉他他们费尽心力偷回来的技术,根本就不过关,无法使用。 虽然王府安排的钉子应该还未暴露,但有了这次火灾,哪里还有再偷一次的机会? 难道再谋划一次事故吗?再制造一次技术资料在事故中毁坏、连渣都不剩? 呵呵,若真是那样,顺天府办案的人就是用脚趾头想,都会把两次事件联系起来。如果他真这么做了,那就不是给自己找财物助力,而是在给自己制造暴露的机会! 成郡王越想越是绝望,再次失态,抬手把身边小几上的茶壶茶盏扫落在地。 姜翰文坐在一旁,低头不语。 他能理解成郡王的心情。王爷图谋的事情本就很大,除了空口许给党羽辉煌的将来,也是要拿出些实力的。 如果王爷有堪比国库的雄厚财力,跟随他的人会更加死心塌地。再时不时的用巨额财富收买人心,也是壮大队伍的不二方式。 而新兴的玻璃行业正好具备这种财力属性,一旦独家的玻璃生意在各地推展开,至少能提早十年助王爷成事。 就是用银子砸,他们也能砸出一干死党来。 可是现在,一个如此诱人的机会就这么失去了,而且再也不可能拿回来了。 王爷如今的表现,已经很克制。 ………… 人家曲大人原本说的也不是关家作坊。虽然正月十五晚上发生了踩踏事件,事件的波及面也很广。但真正受伤,伤到无法正常做事的人却是少数。 所以,正月十六,清韵斋窑场如常开工。方朝生带着工匠,开始安装烟道的引风系统,准备正式运行蓄热式玻璃池窑。 可夏晏清心思却没在这里,她在为关家作坊的人担心。 正月十五晚间,邵毅把她送回夏家,便和夏梓堂一同赶去关家作坊,打听那里是什么情形。 但到了地方,关家作坊已经被层层围住,虽然他二人是兵马司的官员,却也没通过外围守候的顺天府众衙役。 等到第二天再去,作坊已经被顺天府打了封条,禁制任何人士出入。很显然,作坊里空无一人。 邵毅在这里遇到同样过来打探消息的康掌柜,说了他听到的消息作坊里的工匠以及护院,连同当时在这周围的可疑人士,都被顺天府抓进大牢候审。 几个人又赶去顺天府,但顺天府和大牢守得如铁桶一般,根本问不出丝毫消息。邱长贺也是谁都不见,只顾在后堂审理正月十五缉拿的嫌犯。 邵毅和夏梓堂、康掌柜面面相觑,关家作坊的人也被当做嫌犯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清韵斋和邵毅都在这件事上奔波,却打探不到丁点儿消息,连关家作坊的火烧到什么程度、有多大的损失都不知道。 夏晏清也是闹心的厉害,清韵斋和关家是合作关系,关家人回去过了趟年,作坊起火就不说了,但留下看守的曹管事和护院,那都是关家的人。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这合作者,好像不好和关家人交代啊。 昨天在夏家,邵毅和夏梓希都说,关家作坊的火一定有蹊跷,说不定就牵扯了很大的事情。 两人商量了好一阵,邵毅决定今天去找刘协问个究竟。 京城发生火灾和骚乱,自然由顺天府负责审理和善后。但其中有蹊跷的话,那这事儿恐怕就得侍卫营插手了,至少也要刘协密切关注。 所以,夏宴清今天没去看方朝生指导的引风设施是否能如期完成安装,她在等邵毅的消息。 邵毅和她约好的时间是午时前后,无论是否打听到消息,他都会过来窑场,给夏晏清说一声,两个人顺便在窑场一起吃个工作餐。 午时初刻,窑场的大门打开,邵毅如约而至。 夏晏清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想关家作坊能有什么大事。一错眼,便看见邵毅牵着马进了大门。进来之后,把缰绳丢给修远,大步往她的办公房而来。 夏晏清起身相迎,邵毅进门,先和苏巧点头示意,之后才看向夏晏清。 “公子辛苦了,先坐吧。”夏晏清说道,在苏巧的注视下,两人很规矩的相互见礼,说话也客气的很。 邵毅依言坐下,然后看一眼正准备上茶的心秀和绮罗。 夏晏清会意,给二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心领神会,麻利的上了茶便退下了。 。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 意外会那么容易发生吗 苏巧还留在房中,她是皇帝和皇宫大总管派出来的,属于可以知道他们很多事情的人,邵毅说的事用不着避开她。 “我见到刘统领了。”邵毅喝了口茶,说道。 夏晏清立即精神了些,问道“刘统领有没有告诉你,关家作坊的人在哪里?” 邵毅摇了摇头,“没有,他只说关家作坊的人暂时不能回去,只告诉我那日的火势很大,对作坊的毁坏极是严重。还特意说明,灭火之后都是灰烬,连一片纸张都没留下。” 夏晏清听的眯了眯眼,“一片纸张都没留下?这话说的,暗示的意味很足啊。” “是啊,”邵毅继续说道,“刘统领还说,如果可以,让你尽快把新技术玻璃制作出来。及早把技术上报朝廷,得到朝廷认可批复。” 夏晏清吃了一惊,“……他的意思,关家作坊的技术资料并非在火灾中烧毁,而是被偷了?” 邵毅点头,“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特么!夏晏清简直就要开口骂街了,“那这场火就不是什么走水,而是有人故意纵火!”。 这古代人也太拼了吧?只是为了偷盗一个商业机密,就又是火灾、又是拥挤骚乱的,烧毁多处民居,造成的踩踏事故有百多人受伤,听说不治身亡的人还在增加。 这还不算在拥挤中损毁的各种财物。 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一个买卖字号赚更多的银子,太丧心病狂了吧? 相比夏晏清的愤怒,苏巧到底是皇宫出来的,经历的尔虞我诈颇多,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她只是皱了皱眉,想到的却是刘协对这件事的态度。如果有侍卫营处理这件事,那么纵火之人怕是很不一般,绝不会是寻常官员或者富豪。而刘协还在这件事上颇多遮掩,她家姑奶奶的生意,这是牵扯进某个阴谋了吗? 夏晏清关心的不是阴谋论,她关心的是人“既然有人故意纵火,他们把关家作坊的人抓走是什么意思?怀疑关家人监守自盗?还是怀疑作坊里有纵火的内应?” 邵毅不像夏晏清想的那样简单,他和苏巧想的一样,刘协能把无关紧要的人拿住不放,一定是在掩藏他真正的意图。 但他和苏巧终究不熟,远没到没有秘密的程度,也就不做过深的解释,就事论事的说道“关家作坊损毁严重,这场火一定是做了充分准备才烧起来的,没有内应做不到这点。” 想到过堂审问谁是内应,然后曹武等关家人说他们不是,那么,接下来……夏晏清不由得担心,问道“要找出内应,那是一定要过堂的吧?都不承认怎么办?用刑?用大刑?” 对于关家那一干工匠和护院来说,这简直就是遭受的无妄之灾。 邵毅对夏晏清的脑回路甚感无奈,这个时候,她难道不应该首先关心失窃的技术资料吗? 他家媳妇心地善良啊,这是好事儿。 邵毅先安慰了自己,又安抚夏晏清“看这布局,筹划偷盗技术资料的人一定是大人物。” 这话一出,立即得到夏晏清一个白眼。这还用说吗?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人,小人物也没这能力啊? 邵毅干咳一声“真正审理这个案子的应该是侍卫营,顺天府那边只是个幌子。你放心好了,刘统领不至于把精力放在一干小人物身上,之所以不放关家作坊的人,很可能只是想掩人耳目。” “这样啊,那还行。”夏晏清放心了些,至少等刘协愿意把人放出来,她面对关家人和曹武的媳妇儿子时,会少些歉疚。 然后,她才想起关家作坊丢失的技术资料。 如今能做玻璃的,除了清韵斋,就只有京城的南北通货行、顺风宝货行,还有东南的唐州玻璃行了。这些字号都是有背景的,也一直不安分。 想到南北通货行和唐州玻璃行的实力,夏晏清有些不淡定了。 尤其是唐州玻璃行的经营者柳大富,这人的确是个做生意的料,做生意的手段好,有大局观。 唐州玻璃行经过这两年的经营,玻璃质地已经有大幅度提高,隐隐有自成体系的趋势。 他们现在还做不出耐热玻璃器皿,但花瓶、笔洗,甚至鱼缸等装饰皿,都做得相当好。大约是加了陶瓷使用的颜料,花色玻璃做不到清透,带了一种雾蒙蒙的感觉,但别有一种韵味。 关家作坊的资料如果被柳大富拿到手,万一他领导有方,手下的工匠再福临心至,碰巧就想到引风这个办法,把引风机的工作原理给搞出来呢? “不行,我得看看池窑开工事宜准备的怎样了。你先喝点水歇一会儿,我瞧瞧去。”夏晏清给邵毅丢下一句话,便要起身向外走。 邵毅跟着站起,“一起吧,我也去看看。” 他也很想知道玻璃池窑的准备情况。这次去见刘协,刘协很忙,却还是抽时间见了他。他认为,刘协见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提醒他关家的技术资料已经丢失,清韵斋要尽快推出玻璃新技术。 这当然是以朝廷的利益作为出发点,但对于清韵斋和关家来说,他们和朝廷是利益共同体,这种情况下,及早推出新技术是当务之急。 清韵斋的两座池窑周围都是忙碌的人影,方朝生穿梭在两个作坊之间,进行着最后的检查。 看到夏晏清和邵毅并肩走来,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两人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当然,方朝生指的并非两人的相貌身材,而是他们对礼仪规矩的不经意。 还未成亲,就开始毫无顾忌的出双入对,不合适吧? 但再看人家身后跟着的苏巧和两个丫鬟,也就无语了——谁让人家有强力的后台支持呢。 “关家作坊的人有下落了吗?”方朝生问道。他知道夏晏清这几天忧心的都是这个事儿,现在能和邵毅一起过来,应该是有消息了。 “先不说这个。”夏晏清的回答,让方朝生诧异了一下,“哦?难道还有别的要紧事?” 夏晏清往一旁跨出两步站定,低声对跟过来的方朝生说道“这个是机密,邵毅怀疑,关家作坊存放的技术资料,有可能在那场火灾中被人趁乱偷走了。我有点担心,为免意外,咱们的池窑需尽快投入运行,赶早稳定产出,得到朝廷的肯定批复。” 冯朝生瞬间听懂了夏晏清话里的意思,火灾有没有内幕他不关心,但要说池窑技术会不会有意外……呵呵,意外是那么容易发生的吗? 。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 暴殄天物啊 方朝生瞟了夏晏清和邵毅一眼,神色间很是得意,还参杂着明晃晃的不屑“夏姑娘担心有人拿到关家作坊的技术资料,然后以此为基础,把排烟系统的难题解决掉吗?” “是啊。”夏晏清点头,她接触了曲江、方朝生和一众将作监工匠,很钦佩这个时代的手工业者。 尤其顶尖的这些,无论动手能力、还是想象力,都不容忽视。只要有些许的的点拨,即使是很复杂的东西,也能被他们弄出来。 方朝生面上的不屑更甚,说道“这个嘛,夏姑娘就不用担心了,老朽可以给你保证,如果咱们的引风技术不泄露出去,又没人做出点拨,给他们一百年时间去琢磨,他们也找不到门道。”说着话,更是两眼望天,显示出万分的傲慢不屑。 “真的吗?”夏晏清和邵毅同时开口。 方朝生有一百个放心打底,很肯定的说道“放心好了,这种机构,如果没人点拨并给出构想,就是手艺再好的工匠也想不到的。” 说着,又瞥了夏晏清一眼,继续道,“也就是夏姑娘这样,不曾真正从事过工匠行,没有工匠思维的局限。却又做过一些家务,才能把这种冷热交替现象和工匠技术联系起来。” 邵毅侧目。原本前面还说的好好的,他也颇替自己媳妇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可方朝生这个不讨人喜欢的,才两句话就转了调调。如此高精尖的技术构想,被他说得如此浅白,好像撞大运般的容易。 方朝生看着邵毅不忿的神色,没一点不好意思,反而乐呵呵的继续说道“老朽这话说的没问题啊,实情就是这样。若夏姑娘能真正潜心于工匠行,大约这种说法就不会再有了。” 夏晏清无语,这位到现在还想把她拉入工匠行。 想什么呢?若论手艺,八个她绑一起,也比不上将作监随便划拉出来的一个工匠。 做工匠行?那是自曝其短好不好? 哪有她现在这样惬意,随便看到什么,说不定就联想到现代的什么技术可以搬过来。然后说几句话,就能大肆赚钱。 如此悠闲富足的日子,给个皇帝公主都不换啊。 “那行,这方面还是方大人权威,有方大人的话,小女子我就放心了。您先忙着,我就先走了哈,下半晌再来。”夏晏清打着招呼。 方朝生看着她满不在乎的离开,心中全都是遗憾。有此等天赋,想象力绝佳,不在工匠行有所作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眼看着就是午时的饭点,方朝生便也招呼众工匠收工。 窑场有专门的厨房,凡在这里做工的工匠和各种杂工、学徒,都包一顿午饭。正常情况下,午饭都是一大碗炖菜,主食两个窝头或者粗面饼子。 每十天会改善一次伙食,窝头会做成合了白面的馒头,炖菜里面能看到几片肉。 夏晏清本身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枚,大烩菜她是能吃的,如果厨艺不错的话,烩菜还是她挺喜欢吃的家常菜之一。 但窑场做的炖菜也就一般般啦,因为今天邵毅会来,夏晏清这天中午不回家,午饭在窑场解决。 于是,这天窑场也改善伙食,每盛出来两大勺炖菜,总能看到几片五花肉。我看书 夏晏清这里还有杨氏一早就安排厨房装好的两个食盒,心秀去厨房领饭的时候,和绮翠一起把食盒送去厨房,顺便热过。 夏晏清和邵毅从作坊回来不多会儿,午饭已摆上桌。 除了厨房领回来的两碗炖菜,另外家里带来的银芽炒蛋、糖醋里脊、清蒸狮子头、排骨蒸笋,主食是一碟银丝卷和一碟梅菜肉包,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银耳汤是最后上桌的。 邵毅一边在夏晏清对面坐下,一边看着桌上的饭菜,笑道“不错啊,我以为今日就是凑合一顿了,没想到还是四菜两汤这么丰富。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吧?” 夏晏清把一双筷子放到他面前,说道“二嫂听说我今日午饭在这里吃,一早让人准备的。” 邵毅笑道”等我下次见到二嫂,一定好好谢她。” 夏晏清斜了他一眼,切,瞎套近乎。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转头对苏巧和绮罗、心秀几人说道“你们也去吃吧,一会儿咱们一起吃完,也好一起收拾下去给厨房送去。” 苏巧迟疑一下,想到他二人也许有话要说。加上夏晏清说过,尽量不要因为她给厨房添麻烦,便也招呼丫鬟在窗边的一张桌旁坐下。 她们也有食堂领回来的炖菜,另外有家里带来的足够的银丝卷和肉包,夏晏清桌上的菜品也各拨出来一半,给她们分食。 邵毅的确有话和夏晏清说。 看着苏巧几人远远围在窗下的那张桌旁,一边吃饭一边低声交谈,邵毅也压低声音,把他见到刘协之后的猜测告诉夏晏清。 “……我觉着,皇上大概要收网了。” 夏晏清用眼角扫一眼苏巧、心秀的方向,低声问道“要收拾那位郡王了?” 邵毅点了点头“大约还有靖王,估计也是要敲打一下的。” “早就该管管了。”夏晏清说道。靖王做事着实不够大气,不论玻璃还是乌金石,见到好处就要伸手,筹划还不上心,真不是个大格局的人。 就算他这一世发展的不很好,那也不能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收拢吧?就像那位李博远,白担了个很显赫的身世,出手还不如柳大富的格调高。 邵毅继续说道“争夺皇位的隐患消除之后,咱们就能放心做生意,能安享富贵了呢。” 夏晏清撇他一眼,听听他把“咱们”这两个字说的多顺溜,一定还有后续。 她吃着面前的炖菜,味道尚可。让她有些怀念大学食堂的大碗烩菜,也是油水不足,但胜在价格便宜,是扶贫价,据说是学校补贴的一个菜。 邵毅一点儿不在意她的目光怎样,依然笑盈盈的说道“之前伯父说过,等到池窑技术完成,就准备咱们的婚事。你看,我要不要现在就开始做准备?” 夏晏清偷偷撇了撇嘴,就知道这家伙在动什么念头,原来是这个。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 对比之后很悬殊 夏晏清夹起一个包子,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你尝尝这个,梅菜肉包,很好吃的。” “是吗?那我可得尝尝。”媳妇夹的包子,那是一定要好吃的。邵毅把包子夹起来,他还真没吃过梅菜馅儿的包子。 “还真是好吃呢。”包子小巧,邵毅一口就吃下去一半。梅菜和肥瘦相间的肉馅充分融合,咸香味浓。这就不是狗腿了,是真的好吃。 夏晏清又给他夹了一块子笋干,“这个也不错,熏制的冬笋干,和排骨一起蒸,混合了排骨的油脂,很美味。” 不知是真的味道好,还是邵毅的心理作用,无论梅菜肉包还是排骨蒸笋,甚至连厨房领来的炖菜,都有着别样的可口味道。 还有夏晏清不时的,就会给他夹一筷子菜,也让他非常享受。 夏晏清把饭桌上的菜,挨个给邵毅夹了一遍,邵毅也非常享受的依次品尝,一种叫做幸福的情绪油然而生。 就在夏晏清以为她成功转移了邵毅的注意力,可以把成亲这事儿再拖一拖的时候,邵毅又说话了“既然晏清不反对,那我今日回去就让母亲做准备了。” 额,夏晏清刚咬下半只包子,就听到这么一句。 虽然饭桌上只有他们两人,没有“食不言”这么严格的规矩。但她有什么话,也得把包子嚼了,咽下去才能说。 这家伙果然狡猾,夏晏清一边咀嚼,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用现代的话来说,她的事业正做得风生水起,不能让她再过过瘾吗? 趁着夏晏清的包子还没咽下,邵毅给她盛了一小碗汤,很小心的说道“丁博昌的女儿就快满月了。” 额,夏晏清再次汗,心里也是一软。 好吧,她努力把包子咽下,又喝了一口汤,才很含糊的说道“这样啊,那好吧,看在你一大把年纪的份上,那就这样吧。” 比邵毅大一岁的丁博昌都一儿一女了,其余那几个纨绔,不是儿子、就是女儿,各自都有能和邵毅炫耀的资本,连年纪最小的张小五也在去年年中成亲了。 邵毅这光棍打的,好像的确有些尴尬。 唉,夏晏清长叹一声,本来还想多玩几年的,这种互相扶持的爱情长跑,其实也挺不错的,怎奈时代和世俗不允许啊。 她现在很想知道,邵毅上一世遇到的自己,也就是那个什么阿灿,是怎么忍心看着邵毅三十大几四十岁了,还能让他打光棍。 邵毅这边已经美翻了,本以为要花好多口舌,给媳妇说明成亲后的诸多方便。没想到准备好的说辞完全用不到,一心要做大事、赚大钱的晏清,在他刚说了个开头,就很痛快的答应了。 只是可惜了他肚子里准备好的那么多说辞,有点儿憋得慌啊。 ………… 于是,邵家就真的开始联系媒人,和夏家商议成亲事宜了。 这个消息也是瞒不住的,好像当时邵夏两家议亲的时候曾说过,请期这个程序要先放一放,待到玻璃技术完成研制,夏氏女不用经常去作坊做事再成亲。 关家作坊火灾之事还没定论,朝堂上很多官员,都在要求追究关家作坊管理不善的责任。看齐 这种时候,怎么夏家女就要商议成亲事宜了? 难道清韵斋有内部消息,可以确定关家作坊会在近期修整复工?还是邵毅和夏氏女认为那什么连续投料技术已经无望,所以不等了? 成郡王和姜翰文等一众部从,更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翰文甚至领命,再次组织人手,把关家作坊拿回来的资料重新翻阅一遍,仔细研究是否有什么地方是他们疏忽了的。 与此同时,清韵斋的池窑作坊正式投入运作。 投料、升温、融化、冷却,出料到保温槽,再进行各种形状的玻璃加工,两座池窑、两条流水线一气呵成。中间没有间断,不需要停顿,可以操作的玻璃液源源不断的输出着,供玻璃工匠提取制作。 清韵斋窑场的坩埚窑已经停下大半,平板玻璃和对开模玻璃器皿,全部都由玻璃池窑供给玻璃液。 方朝生等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一旦池窑能够正常运行,产量必然很大。 但是,这时看到仅仅两座池窑所出玻璃液,就能抵得上那么多坩埚窑的产出,所有参与的人,都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和震撼。 这还是池窑的第一次研制,由于没有经验积累,不敢把池窑的面积做大。有这次的成功垫底,接下来再研究池窑的扩大化生产,那产量必将更加非凡。 这么巨大的技术更新,就在他们手上完成了,原来玻璃这种神物真的能够走入寻常百姓家,成为大梁朝一种寻常物品。 从这种神奇的透明物品出现,到现在才多长时间,这种仙境才会有的神物,就能走入百姓家中了。 所有能够参与池窑研制的人,不论工匠、还是打下手的,包括烧火工,在这一刻,都与有荣焉。他们是见证了历史的人,见证了堪称神物的玻璃是怎样做到的平民化。 在不为外界所知的情况下,连续性池窑在清韵斋窑场不间断的稳定运行三天。 三天之后,夏晏清开始整理池窑运行记录和单位产出等各种数据技术文件。 第五天,北河府关家家主关本和,带着关云升和他的两个孙子抵达京城。 风尘仆仆的关云升刚下马车,不及歇息,就和康掌柜一起,把连续性池窑技术文件上交户部,宣布池窑技术研制完成。 这又是一次震动,池窑技术研制不是在关家作坊吗?为什么关家作坊还在查封中,池窑技术忽然就研制成功了,而且还是经过运作验证的成功? 负责池窑技术的户部官员万分诧异的打开上报文件,明白了,池窑正式运作地点在清韵斋。原来池窑研制并非只有一处,清韵斋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户部官员看不懂制作玻璃的技术参数,但他们能看懂其中的比较数据。 关家和清韵斋上交的文件中,有一部分是专门把坩埚窑各种数据,和池窑的数据做对比。 两者的对比结果用工非常悬殊,产出非常悬殊,占地面积非常悬殊,木材乌金石等辅助材料的耗费非常悬殊。 有这么多对比之后的悬殊,已经足够了。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 路人皆知 这是皇帝亲自督办的事,自然要第一时间上奏。 终于,在正月十五骚乱发生之后,皇帝第一次有了些喜意。这也是户部各级官员不顾朝堂上质疑池窑技术是否可以继续的声音,忙不迭把消息上报皇帝的原因。 皇帝对池窑的支持一如既往,进宫请示之后,皇帝立即安排户部、工部和将作监,分派拍资深官员前往清韵斋,核实池窑技术上报材料是否属实。 一大早,各部门官员浩浩荡荡前往清韵斋窑场,算是搞了个突然袭击。 夏晏清虽然没想到朝廷行动会如此迅捷,但她对朝廷来审核也有准备。当下也不慌张,安排乔辰生和几个管事接待这些人,伺候茶水点心的,陪着巡视作坊做讲解的,一丝不乱。 这些官员也算尽职尽责,从早上进门开始,整整一天的时间,不间断的做着循环视察工作。 在作坊转几圈,对照作坊上报朝廷的技术数据,审查池窑的运作状况;之后回客厅喝茶歇息,做些细节记录,和另外两个部门的官员交流观点心得。 之后再去现场视察,回来再记录所见所闻。 这样看看停停,连午饭都是关云升从酒楼张罗来,在窑场待客厅解决的。 一直到申正时分,三个部门的官员把他们的审核做了结论,核对过的数据也整理完毕,又浩浩荡荡离开清韵斋,回去向各自的上官禀报。 在清韵斋的时候,面对另两个部门的官员和作坊的工匠管事,他们表现的很是镇定,一副见多识广、不为所动的样子。 可是回到各自的地盘,给上官禀报时,就用不着假作淡定了。 “……用池窑烧制玻璃,真的很神奇呢……好大个的烧火窑,前端投料,之后只要给三个炉口添些乌金石,其余什么都不用做,那粘稠透明的玻璃液就会从末端流出,神奇之至。” “……卑职看了清韵斋之前用的坩埚窑,相比之下,简直不值一提,怎么会有那么繁琐呆板的做法?不可理解……” “……难以想象,如果清韵斋把他们使用的坩埚窑全部换成池窑,产出的玻璃将会以几倍几十倍的数量往上翻。” “……若是池窑广泛应用,这种象征家世身份的玻璃门窗,将会很快走入千家万户,流于平常。” 如果说之前,关家和清韵斋把池窑技术成功的消息上报朝廷时,还有很多人心存疑虑,怀疑他们两家因为正月十五那场祸事,把一个不很成熟的技术献出来,勉强为关家作坊脱罪的话。 那么现在,三个部门的官员上门核实之后,有了统一的口径,人们现在就只有瞠目结舌了。 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在短短一年间,真的被他们做成了。 这是什么?这是之前多少年没见过、没想过,甚至神话物志之中都没提到过的神奇之物。 两年前的大年初一,在勤政殿,众朝臣初次见到这等神物时,惊诧恍惚的差点儿不知身在何处。 之后的两年间,京城、包括大梁朝各地权贵富豪,都以哪家拥有更多的玻璃门窗,而感觉家世丰厚、高人一等。 这是神奇的玻璃呢,用上它之后,无论屋外刮风下雨,还是严寒冰霜,坐于自家小楼之中,就能眼看着风霜雪雨肆虐,却不受分毫影响。 这是何等的优越?似乎能凌驾于自然气候之上的感觉,真的太美妙。 如今有了新的玻璃技术,这种掉落凡间的神物,马上就能让大梁朝平民百姓拥有,他们也将拥有这种优越感,也能置身事外般的看屋外风云变化了。 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一切,就要在大梁的庆元年间实现。大家知道,对这件事起着关键作用的,正是夏家二房那位和离回府的姑奶奶。 再回想邵夏两家之前商议的儿女亲事,人家那是有百分百的把握,过年以后开工,能一次性让玻璃池窑运行成功。 三个部门的官员浩浩荡荡的一来一回,引来的关注极多,不单单是沿途百姓关注打听,朝廷官员也目光灼灼的注视着。 这种已经放在明处的事情,已经没有保密的可能。一路回来,给各家上官禀报之后,连续投料玻璃技术成功的消息,已经做到路人皆知了。 对这个消息最为迫切的,当属成郡王和与此相关的下属。 核实池窑技术的官员在窑场呆了一天,对池窑知道的还算详尽,虽然皇帝和朝廷还未确定是否要对这项技术严格保密,但大概说说还是可以的。 对于成郡王和姜翰文、还有他们手下的工匠来说,有那些官员的大概说说就足够了。 在那些大略的描述中,清韵斋池窑和关家池窑最大的区别在于,池窑某处未见有人做什么,却能听到有规律的频繁响动和不小的隆隆声。 据说,那是为了顺利排烟做出的机构。 这就是了,排烟真的是难题。成郡王独自坐在内室中,长长出了口气。真正的关键在清韵斋啊,原来从他开始筹划往关家作坊安插内应时,已经就败了。 关家作坊研制玻璃新技术大约只是个幌子,就算这个作坊也在一丝不苟的进行着试验,大概也只是为给清韵斋做某种基础,真正出成果的地方,却是在清韵斋。 他同样也没想到,玻璃技术的最后一次试验,居然会这么快就启动,而且是一次性成功。 别说他拿到的技术资料有缺陷,即便是一份完备的池窑资料,快马加鞭送到唐州,再由柳大富修建作坊,也无法赶在清韵斋之前产出玻璃。 做了那么多事情,还在正月十五闹出很大的事故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又折进去两个青年精锐,谋划的却是一场空。 经此打击的成郡王,这两年渐渐急躁的心,竟奇异的平静下来。 他有皇家血脉,但他没有名正言顺坐上皇位的资格。他的父王也没动过这个心,没给他打下基础。 所以他的谋算一直很长远,比如,他会通过女儿的赏菊宴,间接笼络那些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以期多年之后用上他们。 他也会着手培养不同年龄段的女孩子,陆续把她们送进宫中,希望她们中的哪个会得到皇帝的宠爱,从而诞下皇子。 当皇帝死于非命之后,他可以通过皇子来掌控整个大梁朝,最终取而代之。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更新速度最快。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 乃是人祸 这些事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才能做到,而他在玻璃出现、柳大富也很快把玻璃经营出一定规格和品质之后,便有些心急了,急着早早拿到足够铺路的银钱,急着早早坐上那个位置。 成郡王的视线透过神奇的玻璃,望向外面的天空。 他应该静下心了,还是按原计划,把希望放在十年之后,甚至二十年之后,再把他父王手中失去的江山夺回来。 那时,他也不过四十多岁、五十岁而已,好好保养的话,他还能在皇位上坐二十年,甚至时间更长。再然后,把这片大好江山传给他的儿子孙子,让他的血脉拥有至高无上的传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成郡王觉得,这件事的失败不见得就是坏事,他的心在这件事上得到了警醒。 第二天早朝,工部、户部和将作监主事人,给皇帝回报池窑技术的审核情况时,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惊,只是中规中矩的说明了池窑运行的产出量和消耗、以及各项指标都大大优于坩埚窑。 经过核算,使用池窑技术产出的玻璃成本价只有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这个数额重重打击着早朝大臣们的感知。昨天已经议论了一天的玻璃新技术,到底能新到什么程度,这时总算给出了一个明确、且震撼人心的答案。 这种质地坚硬、保暖、透明如无物,一年四季,可以让人们安坐室内,就能看到屋外景色的玻璃,价格居然真的能降到贱/民也能使用的低价。 负责奏报池窑技术成功、做技术性总结的人是曲江。 之后由户部出面,讲述这项技术由将作监主导研发,在清韵斋的技术辅助,还有关家的财力支持下,研制成功。 这项技术为朝廷所有,清韵斋和北河府关家有使用权。从即日起,凡大梁朝制作的玻璃,只要采用池窑技术,赋税都将以所得利润的五成收取。 截止到现在,这项由朝廷收取重税的手工业制品,成功达到了皇帝的预期。 皇帝那阴了好些天的脸,前日在得到池窑玻璃技术成功的消息时,便有了些微的好转。 这时再听到曲江的陈述,和户部宣布玻璃行税收调整,脸上的表情终于柔和了很多。虽然还是没什么喜色,却并不是之前那些天的阴沉。 皇帝柔和了脸色,对众朝臣说了些勉励的话。大约就是近几年国力有昌盛之象,众爱卿当齐心协力,为大梁和百姓打造一个繁华盛世。 之后特别夸赞了将作监,称将作监的官员和工匠致力于工匠技术,在很多方面给朝廷提供了助力。指示阁部四个辅臣拟一份文书,用以表彰此次参与玻璃技术研发的官员和工匠。 皇帝心情好转,接下来的早朝议事就轻松了很多。 等到早朝结束,要散朝的时候,皇帝喊了宁国公和曲江出列“你二人准备准备,稍后在北安侧门候着,陪朕去清韵斋玻璃作坊走一遭,朕也去瞧瞧那池窑是如何运作的。” 原本已经收拾心情,随时准备迈步离开大殿的众朝臣闻言,立即哗然。连私下的议论声都没带掩饰的,纷纷表示对皇上此举的反对和不理解。 当下,何守礼和两个御史就出列说话了。 “陛下,您龙体贵重,关乎社稷安危,怎好轻言出宫?望陛下三思。”何守礼躬身奏道,语气恳切之极。 两个御史也表达着一样的意见“天子出宫非同寻常,尤其还是去玻璃作坊那等危险之地,更是不妥。关家作坊大火的灰烬尚存,陛下怎能涉险?” 一提到关家作坊的大火,皇帝的脸又阴了下来,语带阴沉的说道“不过是事在人为而已。已经有迹象表明,关家作坊的火灾乃是。难道诸位爱卿以为,朕此次出行,也会被所累?” 皇帝说着,锋利的视线,冷冷的扫一眼靖王站立的方向。 靖王一接触到皇帝的视线,立即低头,急速把视线转开。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不是现在被皇帝看的不好看,而是从正月十五火灾之后,因思虑、忧心所致。 别人都知道皇帝心情不好,都认为是正月十五的拥挤踩踏事件所致。但靖王能隐隐感觉到皇帝看向他视线中,有着隐怒、失望和冷淡。 这份失望和冷淡藏在皇帝不很好的情绪中,很难被人察觉,但他感觉到了。 靖王看到的是皇帝扫向他的视线,但殿上众大臣看到的,却是皇帝那阴冷的视线,把在场所有人都刮了一遍。 还有皇帝说的,关家作坊的火灾,居然真的是人为的吗?大臣们有些冒汗了。 再加上皇帝后面说的那句话,意思是说有人要加害他?这话说一出来,吓得众朝臣连表示反对的议论都没有了。 何守礼和两位御史更是立即跪地,连称不敢。 皇帝倒也没再多费口舌,立即起身,就像最近这些天那样,一甩袖子,离开了。 众朝臣面面相觑,最后把视线落在宁国公身上。 宁国公也是无奈,他刚才也想劝皇帝慎重来着,但皇帝压根儿就没给他这个机会。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准备准备,陪皇帝走这一遭了。 皇帝应该是早有准备,只过了两刻钟多点儿,一辆乌黑底色,绘有明黄色万字纹的轻便马车,便从北安侧门驶出来。 宁国公虽然年纪大了,但陪皇帝出行,却也着实提着一份小心。这时已经换下朝服,身着一身劲装骑在马上。看起来精神烁健,甚是敏捷。 看到皇帝的车驾出来,宁国公连忙跟上,他的四个随从让过皇帝的十六个贴身侍卫,随在两侧,注意着沿途的情形。 皇帝车驾后方还跟着两辆马车,分别坐着曲江和何守礼、展康文。 皇帝的确早有准备,早上,衙门点卯的时间,天还没亮,清韵斋窑场的大门便被叩响。 清韵斋的安全保卫工作一向做得严格,看门人也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安排了人值守。 敲门声虽然不大,看门人依然很快就出来应门了。 。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串门儿和出宫的区别 窑场的小门拉开半尺宽,看门人探了半个脸,借着黎明前的微光看向外面的人。 不认识,人还不少啊。看门人的视线,在外面二三十个人身上滑过,立即回头喊了就近的护卫,然后才转回来问门外之人“几位可是走错门了,这里是清韵斋作坊重地,不接待外人。” 门外一个人走上前,面色冷峻,从腰间扯下一块腰牌,朝看门人扔过去,同时说道“皇宫侍卫公干,不要耽搁,喊你们主事的人出来。” 看门人手忙脚乱的把腰牌接在手中,只开了半尺的小门,因他这份忙乱敞开了。 作坊的护卫来的很快,莫仲豪刚走到看门人身后,还不知道有腰牌这回事,眼睛往门外一扫,便已模糊认出门外有两个人他见过,心中立时就是一凛。 看门人连忙把手中那似乎烫手的腰牌往前一递“这,这个,莫爷您瞧瞧。”递腰牌的手都是抖着的,皇城侍卫?是他以为的那种皇城侍卫吗? 莫仲豪接过,腰牌都出示了,真是皇城侍卫有公干啊。 他双手把腰牌递还给那人,拱手道“不知秦都尉来此有何公干?” 被称作秦都尉的年轻人做了个手势,“进去说话。” 莫仲豪连忙侧身,把这三十几人让进去,最后一个进门的侍卫返身把门关上,让莫仲豪更觉得他们此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进入窑场,秦都尉三言两语给莫仲豪说了他此番公干的内容。而他带来的皇城侍卫没用人吩咐,已经四下散开,一边沿途检查,一边寻找有利的位置作为守卫地点。 ………… 辰时末,是夏晏清给自己定的上班时间,像往日那样进了窑场,一切如常。 但一下马车,她就有些发愣,一边眨着眼,确定自己没眼花,然后又四下看着,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她虽然是清韵斋的东家,却也没有这么大派头,下车会让人排排站的迎接啊。这么多人站在眼前是个什么意思? 仔细看过才发现,果然不是什么迎接的人,这些人压根儿就不是迎接的态度,且大部分都不认识。 唯二认识的,缩在这些陌生人后面。尤其莫仲豪,正在不停的对着她挤眉弄眼。 这啥情况?自家的玻璃技术不是研制成功了吗?不应该形势一片大好吗?难道她回去睡了一晚就变天了,这里被人接管了? 那些不是迎接东家的人们,为首一个冲着她拱手说道“在下侍卫营都尉秦余。” 侍卫营?相当于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是很敏感的名词。夏晏清快速把秦余和他身边那些人扫了一遍,个个严肃冷冽,绝对是皇帝侍卫的气势。 “秦都尉好。”夏晏清回礼。 秦余接着说道“贵处的护卫事宜暂时由侍卫营接管,四姑奶奶的马车,我们需要检查一下。职责所在,往四姑奶奶体谅。” “体谅体谅。”夏晏清连忙侧身,她身边苏巧和两个丫鬟随在她身旁让道。 连她的马车都要检查,夏晏清已经猜到,怕是有重量级的人物要来窑场。能动用皇城侍卫在这里打前哨,来的人十有就是皇帝了。 秦余一摆手,两个侍卫上前,掀开马车帘看了看,一人还很不避嫌的探身在马车里翻动几下,之后两人又绕着马车,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一番。才回头冲着秦余点了点头,算是过关了。 不知秦余等人信得过夏晏清主仆,还是得到过嘱咐,并未对她们做搜身检查。 得到两个侍卫的示意,秦余对夏晏清说道“可以了,四姑奶奶请自便。” 夏晏清点头,带着苏巧和丫鬟转身离开。走到莫仲豪近前时,示意他跟过去几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皇宫中那位要来?” 莫仲豪嘴角抽了抽,这称呼,他可怎么敢回答? 只看他这表情,夏晏清就知道,她说对了,“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还能随意走动吗?” 莫仲豪说道“现在还行,姑奶奶先把日常在各个作坊的巡查做完,顺便也看看是否还有不妥的地方。” 他把秦余的意思简单说了,又补充道“乔管事已经带着人在检查了,姑奶奶再去看看有没有疏漏。” 夏晏清应下,的确要谨慎一些。制作玻璃是个对安全要求较高的行当,日常有些小故障,大家也就处理了。 但迎接皇帝视察,那就一定要保证生产顺风顺水,无论大小故障,那都是不能有的。 夏晏清回了自己房间,略作收拾便出来,提前做每天一次的巡查。从打磨工坊开始,一间间作坊、一道道工序检查下来。 作坊里的工匠都是辰时上工,这时已各就各位,正在忙碌中。 乔辰生和作坊管事都很给力,原本就井井有条的作坊,经过精细整顿,看起来分外清爽利落。 池窑作坊一定是皇帝这次视察的重点,池窑还在试运行阶段,方朝生等人还未撤走。将作监工匠对皇帝视察应该有些经验,对这里,夏晏清还算放心。 她进来作坊,看到的就是和往常一样的方朝生。作坊里面,除了收拾的更利索一些之外,其余如常。 看到夏晏清进来,一边走,一边还不住的四处巡视,方朝生宽慰道“不用担心,你这里本就比别家作坊的规矩大,日常已经做得很好,这时再稍稍整饬便可,没问题的。” 夏晏清停下脚步,看着池窑周围忙碌的工匠,见无人注意他们这边,便低声问方朝生道“那个……他老人家,也会时常去将作监视察吗?” 莫仲豪给她说了,秦余交代过,不必让工匠知道皇帝要来,只说有贵人来作坊转转,看个新鲜。让人们都拿着些小心,不要冲撞了贵人。 不是为别的,只是怕把人们吓到不会做事。 所以,夏晏清问方朝生时,嘴里打了好几个磕绊,最后还是用“他老人家”代替了皇帝。 夏晏清的问话,很是让方朝生惆怅了一把,“老朽在将作监做事三十余年,皇上只去过将作监两次。” 夏家这丫头弄了个玻璃作坊,才做了两年多,皇帝就有兴致来一趟。而且,清韵斋和将作监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去将作监,那是皇帝串了个门儿。来清韵斋窑场,那叫出宫。 就冲皇帝的这种关注度,天下再没任何一个富豪能和清韵斋相比。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更新速度最快。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耳目一新 方朝生很有些惆怅的想到,池窑稳定运行一个月之后,他就要回将作监,离开这里了。 他倒不是对窑场这个地方有什么不舍,而只是单纯的,对离开这么一个经常会突发奇想、对工匠手艺做出颠覆性改变的人的不舍。 去年,曲江调他来这里的时候,他对夏家丫头其实是很不屑的,一个年轻女子而已。而事实上,这年轻女子时不时兴起的念头,即使他们这些号称顶尖工匠的人绑一起、再拍马,那也是追不上的。 在夏晏清的启发之下,他帮助清韵斋悟出了轮轴之间的转动如何才能最高效;学到了在一个密闭空间中,冷热骤然交替之时,会产生的巨大力量;还有在池窑试验的过程中,解决问题的点点滴滴,很多都是工匠行之前从未有过的手法。 另外,他刚才曾说起的,夏晏清管理的作坊,比天下任何一个作坊更有条理、更高效、也更安全。这些,就是将作监也做不到。 曲江拿到这位姑奶奶给的轴承标准,已经去努力实现其中提到的各式轴承,以及轴承的应用。 方朝生觉得,烟道的引风风轮,以及带动风轮转动的活塞机构,如果能研究透彻,将大有可为。他的工匠生涯,也许会因他曾在清韵斋做事而得到很大的成就。 虽然如此,他对夏晏清以后是否还有奇思妙想,依然存了很深的希望。 “过些日子,池窑运行稳定之后,老朽也该回将作监了。”方朝生很怅然的说道。 夏晏清“哦”了一声,有些不解。皇帝前来视察才是当务之急吧,这老头,怎么在这个时候,像是要大发感慨的样子? 却听方朝生继续说道“日后夏姑娘若是有工匠方面的设想或者难题,尽可以找老朽,老朽会无偿给予你帮助。” 原来是这样……夏晏清立即就翻了个白眼。枉她以为,这老头在清韵斋一年,和他们处出了感情,没想到他只是惦记着她将来的新技术。 鄙视! 还无偿提供帮助?是开发他那僵化的固有手工业技术好不好? 她决定了,以后再做这种事,一定要收费! 接待皇帝是个耗费精力和体力的活儿,夏晏清没在方朝生这里多耽搁,在各作坊巡视一遍,又和乔辰生做了交流,便回了她自己的办公房歇脚。 刚回去坐了会儿,苏巧还在给她整理发髻衣饰,外面就有了动静。莫仲豪派了手下护卫给她传话皇帝马上就到,姑奶奶若是准备好了,那就赶紧出去迎驾。 这种时候,夏晏清有点想念邵毅,如果那家伙在就好了。虽然面对的是皇帝,她只管陪在一边、大部分时间装死就行。其余所有事情,都有邵毅顶着,那得多舒服、多惬意啊。 只可惜这个皇帝不走寻常路,想起一出是一出。出宫视察这么隆重的事情,也不说提前两天通知,让大家做个准备,就这么搞了个突然袭击,真是一点儿都不讲究。 顶着满满的腹诽,夏晏清被苏巧催促着起身,出去迎接皇帝。 皇帝没摆很大的排场,但也没刻意隐匿行迹。这次的轻车简行走的很快、很利索,街上各种人还没回过味儿的时候,那辆有着明显黄色纹路的车驾已经走出视线,很快就到了清韵斋窑场。 窑场大门早早就敞开,门里门外清扫整洁,净水泼洒。大门内,迎驾的几十号人敛目垂首、侍立两侧,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夏晏清自然也在这两侧之列,同样也是屏气凝神,但眼风却不住的瞄着进来的车架和随从。 看来皇帝还真是个挺抠门的人……不对,夏晏清很严肃的改变了措辞,对于皇帝来说,抠门且懂得开源,这绝对是优点。 所以,有绝对优点的皇帝,排场是真不大。那辆显示身份的、有明黄色纹路的马车,大小和她的马车差不多,完全没有电影电视里皇帝龙辇的规模。 暗地里的随从不知道有多少,但跟车的,前后加起来也就是三十多个。对于皇帝来说,这点人真是微不足道。 马车一停下,不待皇帝下车,秦余那边一个手势,以夏晏清、莫仲豪和乔辰生为首的窑场所有人全部跪伏在地。 秦余之前有交代,皇帝到了拜见便可,至于山呼万岁那些的,为了不造成没必要的困扰,不让喊。 所以,哗啦啦的,人跪下一片,却没人出声。 皇帝踩着一个厚实的酸枝木脚凳下了马车,跨前两步,看向眼前。孙从山紧跟,何守礼和宁国公二人分侍两旁。 后面,展康文和曲江依次站在稍后的位置。 皇帝的视线,在面前跪伏的一群人中滑过,最后落在一个女子身上。 这女子就是夏珂的女儿吧,如此才智卓绝的一个女子,被整个京城所瞩目。如果不是真实展现在眼前,很难让人相信这会是真的。 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夏氏之所以能有如此成就,全部基于她曾经丢失的那十几年。没有那十几年的磨砺和乡间劳作,若只是养在后宅深闺中,即使她有百万分的聪慧,顶多也就是个善琴棋、通书画的才女。 真正称得上才女的人不多,但也不是绝无仅有。 而这个自小在乡间长大,没机会接受琴棋书画教育,却经历过民间劳作、见识过劳作器具的女子回到京城,接受了短暂教育之后,她做到了绝无仅有。 再看这片高墙围起的建筑群,一排排的作坊整齐划一。作坊之间,有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看起来有条不紊,全没有人们印象中身份低下的人卖苦力的感觉。 “都起来吧。”皇帝说道。站在身边的几个大臣,明显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出了随意和温和。 皇帝的车驾停下之后,夏晏清就没敢再四处乱瞄了。至于跪不跪的,她倒没太纠结,入乡随俗嘛,如果面对皇帝都可以傲然不跪,那她也不用在这地方混,选择直接回炉重来了。 而且皇帝这人看起来不错,没打算在他们这些小民面前摆架子,这声“起来吧”说的很接地气。 于是,夏晏清麻溜的就爬起来了。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 这份审时度势 夏晏清站起来的瞬间,飞快把面前几个人溜了一遍。 嗯,当中这个黑衣华服的老头应该就是皇帝了。他身边几个人都穿着常服,其中只有曲江是她认识并熟悉的,剩下的,一个没见过。 当然,她有没见过的理由。这些人能陪皇帝出来,就一准儿是朝廷重臣。她能认得曲江,也是因为曲江和工匠行有关,否则,她也一样没机会见到。 皇帝和他身边的一众官员也都注意着夏晏清,只从她起身的利索劲儿,还有趁机扫过他们的时候,就有了一个统一的认知这女子胆子大的很呢。 这些人的确是朝廷大员,但却都没轻视她。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从事工匠和商贾行的人存有蔑视的话,这位夏氏在三年里做的所有事情,已经向人们展示,工匠行和商贾行为,依然能做出很高端的格局,能让整个天下在某一方面有焕然一新的改变。 这几位都是明白人,作为自视甚高的读书人中的翘楚,何守礼和展康文绝不会犯那种不知己不知彼的毛病。眼前这女子做到的事情,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接下来,由秦余领路,皇帝打头,一行人往待客厅而去。 他们走的方向是几排资料室、管事房、会议室之类的地方,皇帝一边走,一边看着毫无雕饰、异常简洁的几排房屋,颇觉新鲜,也很有感触。 精美的装潢和雕刻固然显得富丽华贵,但作为一个单纯的作坊,毫不敷衍的明快简洁,却也是一种行事态度的体现。 接待皇帝的房间是莫仲豪建议了几处,最后由秦余指定的。 再之后,这个房间就和莫仲豪以及清韵斋的人没什么关系了,其中怎样检查、怎样布置,都是秦余派人做的。 无论夏晏清还是乔辰生和莫仲豪,在这之前都不曾靠近过待客厅一步。 有资格跟着皇帝进屋的人没几个,陪皇帝来的几个大臣,还有随身伺候皇帝的孙从山和两个太监依次进入。 随后是夏晏清和乔辰生,因夏晏清是个女子,苏巧作为贴身伺候夏晏清的人,可以陪她一同进去。 其余人等,那就不好意思了,只能在门外候着。 侍卫营的人办事果然高效,待客厅的桌椅摆设不复往昔样子。就像夏晏清今早下车,看到自家作坊时的感觉一样,她进门之后也是恍惚了一下。 大概是照着皇帝和朝臣们的习惯位置,桌椅和茶几都做了重新排布。其他家具也都移动了位置,重新放置过的,不单单是为了让皇帝看着舒服,大约也有安全方面的考虑。 皇帝闲庭信步般的在屋子里走过,直接在上首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几个大臣看着皇帝的示意,各自欠身,然后依次在两侧就座。 夏晏清早就被苏巧提醒过规矩,很自觉的站在西侧末端。 皇帝没用人介绍,直接看向夏晏清,开口道“夏氏。” 夏晏清明白,这是要重新拜见了。 她走前两步,再次跪倒“民妇夏晏清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特么,这种明显狗屁不通的话,居然能延续这么多年不衰,这智商…… 皇帝这次好像不太好说话的样子,并没让夏晏清立即起身,接着说道“你以女子之身,行工匠和商贾之事,却能在玻璃和琉璃上,呈现出一个除了赚钱之外的崭新格局,于百姓家国有大益。”搜书吧 夏晏清忍住想抬头看看皇帝表情的冲动。这几句话的语气很平淡,就是在做一个淡而无味的陈述,根本把握不到皇帝的本意。 这让她怎么回答? 她做了个再次磕头的掺假动作,诚惶诚恐道“陛下过誉了,清韵斋能做到如此规模,多亏了众位工匠齐心协力撑起了作坊,民妇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少。”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违心。她展示的,那是世界人民上千年聪明才智的积累,虽然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但就这一部分而言,拿到这里,绝对是神仙级的技术。 可她除了谦虚,一点儿不敢居功。 皇帝却很满意夏晏清的回答,她这边刚说完,皇帝就开恩了“平身吧。”又是刚才那种很接地气的语气。 过关了啊,夏晏清这次站起来的时候,没敢那么麻利,像个淑女那样,一板一眼的谢恩之后,又拿出她前世今生学来的仪态,尽量袅娜优雅的起身,退回一旁侍立。 皇帝来这里,的确是看池窑和普通坩埚窑有什么区别的。 但夏晏清就不单单是清韵斋的东家、和一个新兴大行业的掌舵人了,她还有一个对皇帝来说很重要的身份邵毅的未婚妻。 就目前看来,似乎还不错。 刚才在外面,混在人堆里时,因不耐烦跪拜,就能趁乱麻溜的起身。那份矫健敏捷,哪里像个后宅女子?堪比刘协手下的侍卫了。 可就在刚才,听到皇帝话语里的意味不明,立即就懂得见好就收。瞧瞧那礼仪的标准,那份一丝不苟……啧啧,这份审时度势,和邵毅那小子果然是天生的一对。 想到早逝的胞弟,皇帝有些怅然,也有些欣慰。如果邵毅像他父王那样长情,有这么一个妻子终身为伴,想必这一生过得会很有趣吧? 对侄儿媳妇的考校暂且过关,接下来就是正事了。 “朕此次过来,其一,是看看玻璃池窑的运作如何。其二,才经营两年的清韵斋,字号之响亮,一时无二,朕早有见识一番的想法。”皇帝说道。 这个就需要说些客套话了,夏晏清说这些是很溜儿的“陛下谬赞了,民妇惶恐之至。” 如果皇帝知道些现代词汇,她这句应答,那就是全无营养,和没说差不多。 “不用妄自菲薄,先说说清韵斋现如今的状况吧。”皇帝继续说道,这个他是真想知道。 何守礼、宁国公等人也侧起了耳朵。 尤其是宁国公,他是有数几个知道望远镜内幕的人。对于眼前这个容颜秀美、清爽明媚的女子,他很有好感,甚至非常感谢。 有了那个堪称千里眼的小小物件,让大梁朝的边关防务有了极大的提升,对敌优势极为明显。 可以说,夏珂这个女儿,凭一己之力,给大梁朝节省了数不尽的军资粮草,让边关百姓的家资财物及人身安全,得到了极有效的保障。 还有大梁朝的兵士儿郎,在去年一年间,折损大幅度减少。那都是鲜活的生命,那不是种地,一年一茬,那是要出生养育、耗费二十年时光才有的生命。从这方面来讲,这个女子可以说是很多人的救命恩人。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池窑的安全 宁国公其实挺替夏晏清抱屈的,她亏就亏在是个女子,而望远镜又是个极度保密的军用物品。既无法赏赐财物,又不能找理由加官进爵,朝廷就是想给她褒奖都没有借口。 不过,宁国公也知道,依当今皇帝这尿性,有机会的话,加官进爵倒是不在话下,破格提拔个大官儿都不是没可能。但赏赐财物什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其余人侧耳,那就是纯属好奇了,只是想听听清韵斋如今的经营状况到底有多火爆。 到底有多火爆吗?夏晏清听到皇帝的话,把除皇帝之外的其余人都看了看。 介绍自家企业的生产和经营状况,捎带做做工作报告,这是她的强项。这么多精英人士在座,看来她想藏拙都没机会了啊,夏晏清很臭屁的想着。 “清韵斋窑场于庆元十六年开始经营,初始时制作陶器,随后修建玻璃作坊,现有坩埚窑……” 夏晏清从清韵斋窑场的生产规模开始介绍,之后是玻璃产品的种类、年产量,共有多少员工,其中注册工匠几何……吧啦吧啦一通介绍,简单、清晰、流畅,把这些在朝堂上混迹几十年的一干老油条听了个瞠目结舌。 这夏氏……也太能耐了些吧? 他们这趟来,是临时起意,来得非常突然。 可夏氏这番滔滔不绝,丝毫不见勉强和局促,就把清韵斋的经营状况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中间连个停顿和拿不准需要琢磨的磕绊都没有。 不怪这些人惊讶,他们见过的女子才有几个,无非就是自己府上的女眷,还有丫鬟仆妇。这些人里面,最职业的也就是在后宅耍个手段,斗个心眼。像现代职场这种不掺杂别的、只论业务能力的职业素养,后宅女子根本就不可能具备。 夏晏清的表现,再一次刷新了在场这几位对她的认知。 随皇帝出行的四个大臣中,若论对清韵斋、对夏晏清的亲和程度,何守礼是最疏远的一个。 夏晏清的这番话说完,展康文那是捻着胡须,不住表达赞许的。宁国公面上的凝重神色,表示他对夏晏清的话很重视。 曲江那厮就不用说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朝廷官员中有个不懂自持身份,有机会就喜欢和清韵斋工匠往一处混的,就是这位三品大员了。 何守礼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想到了眼下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问道“清韵斋之前都是做的坩埚窑,如今的池窑制作玻璃,是一项新技术。整个京城乃至全天下,目前只有四座池窑。但关家作坊的两座池窑还未正式启用,便因失火,给京城百姓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不知夏姑娘对关家作坊和池窑火灾有何看法,又有何防范措施?” 听到问话,夏晏清特意看了看何守礼。她只是一个工匠作坊的东家,没人给她介绍在座的都是什么人。但是只看他坐的位置,就知道这位身份非常。 这么高的身份,怎么一点情商都没有?!没看皇帝他老人家其实对她、对池窑技术都很满意吗? 可这位的问话,却很是扫兴,他就不怕不捧皇帝的场、会让皇帝恼怒与他吗? 再瞄一眼皇帝,好像人家老头儿还没见有哪里不高兴,却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她,等她如何作答。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啊!夏晏清很想给这些人一个侧脸儿! 他们还知不知道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天下第一人的皇帝,带着天下第二三四五号尊贵的人,来她这里问话,凑合意思一下就行了呗,居然好意思问这么尖锐的问题。 “最早的时候,民妇也曾见过关家作坊的布局和各项规矩章程,其中并无疏漏。”夏晏清说道,“至于池窑,民妇以为,从安全上来讲,池窑和坩埚窑并无区别。甚至因为池窑的产出量增加、需用的热量减少,在安全上更有优势。” 众人看着她不语,显然,认为她的这番说辞只是在自说自话,并无实据。 夏晏清笑了笑,继续说道“别的地方不敢说,清韵斋的作坊,有严格的规章制度。木柴及乌金石燃料也都是定点放置,通常情况下,在制作玻璃期间,用多少燃料、需要备多少,都有严格规定,并无无序堆放的现象。 每台窑炉停工熄火,除了操作工匠,还有工长进行检查。若有违反制度的情况,会对该窑炉工匠进行处罚。每日收工之后,当日值班的人也会对管辖之下的所有窑炉进行复查,并在表格上作出标识。若有违规,一样要追究责任。” 她说着,看着何守礼,欠了欠身,说道“民妇所说的规章制度以及各种记录,都有实物。如果大人有兴趣,稍后可以呈给大人过目。” 如果说开始时,夏晏清说的那番话还只是笼统的,有轻描淡写、避重就轻之嫌,她后面所说这些就具体多了。 并且,据何守礼和展康文所知,天下的工匠作坊,只有将作监在制作特定物品时,才有详细记载。清韵斋不过是一个民间作坊,真的每日都有记录吗? 夏晏清对上众人怀疑的目光,很自信的微笑着。有皇帝高坐于前,他不发话,夏晏清可不敢自作主张,让人把那些规章制度和记录拿来。 但是,这些东西真的有,所以她敢把话说的这么满。 规章制度和各项记录,那是一个正规企业正常持续运行不可或缺的软件。她现在勉强算是在古代办企业,怎么会少了这些必须有的管理方式? 皇帝倒是很想看看夏晏清所说的规章制度和记录,都写了些什么,又记录了些什么。 但看天色,实在是时间有限,从夏晏清口中听出,她所说的这些东西,应该不少。怕是看了这些,池窑什么的,还真就腾不出时间了。 不过,只看夏晏清的态度,这些东西不但不是虚言,怕是实物比她说的还要有说服力。 “那就先去看看池窑是如何运作的吧。夏氏所言,既然制度和记录是工匠们必须执行的,想来这些东西应该放置于作坊才是,何爱卿在作坊里看也是样的。”皇帝说道。 “陛下圣明,作坊里的确有实物。”夏晏清拍了拍皇帝的马/屁。 。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 神乎其技 接下来就是皇帝正式开始的视察工作了。 在征求了皇帝的意见之后,视察从最起始的坩埚窑作坊开始看起。 作坊里除了两侧排布的坩埚窑,和原材料、半成品运输和,以及忙碌的工人之外,很显眼的就是夏晏清提起的各项规章制度。 在清韵斋窑场,每个作坊,都在很显眼的墙壁显眼位置上,贴了大幅纸张,上面写着对应工序的各项要求,文字极尽简洁,力图做到一看就懂、一看就通。 每项文字条款之后,还有简单的图例,以便作坊里不识字的工匠能明白其意。 这些条款中,就有何守礼曾问到的、对于安全方面的管理制度,占的比例不是很多,却已经覆盖了防火、防烫伤、防重物砸伤,以及操作过程中玻璃划伤等诸多方面。 皇帝一行人进入作坊,虽然眼前两排六只坩埚窑和忙碌的工人很吸引眼球,但他们进门扫视一圈之后,惊讶的视线便落在了一侧墙壁贴着的制度上。 皇帝看了夏晏清一眼,真的有这东西不奇怪,让他惊讶的是,这女子口中的规章制度很正式、很严肃,一点儿也不敷衍。 何守礼这边,则是和展康文对视一眼,很意外一个女子管辖之下的作坊,管理方面竟然会如此严谨。 待到走近两步细看,各个条款列的很具体、很详细,图文并茂,一目了然。他们这些外行人,也能看懂大部分。 展康文乐呵呵的转向夏晏清,问道“清韵斋居然做了如此细致的事务,很新奇啊。具老夫所知,别家作坊似乎没这些。” 他也是从七品品的地方小官开始做起,慢慢熬上来的。作为仕途之路上的翘楚,在具体事务方面,他做的也是很出色的。 夏晏清已经知道这位就是展七的祖父,出于给邵毅面子,她也得表示出足够的恭敬。 她忙给出一个笑容,谦虚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若作坊的规模小一些,有掌柜和工匠师傅在旁指点,没有这些也是可以的。但清韵斋事务繁多、人员庞杂,单靠管事的话,实在看顾不过来。只能用这些规矩和制度限制,来规范工匠和各种辅助工人的行为。” 宁国公在一旁点头,表示赞许。这就相当于带兵,需要规矩,需要令行禁止。一声号令下去,各部将领和兵士,就要按照号令行事,战事当前,哪有功夫一个个拎着耳朵去吩咐。 这女子不错,有大才。 再下来,皇帝的巡视,就不单单是看如何熔制玻璃,看工匠如何把玻璃液做出各类制品。而是分出一大部分注意力,去惊讶作坊的管理了。 除了贴在墙上的制度,清韵斋的每一批玻璃都有批号,每一炉的材料领用、投料、各阶段的温度,也都有记录。 普通作坊由乔辰生在一旁负责讲解 这样管理,每一批玻璃都能找到制作日期和制作工匠,如果有瑕疵或者别的问题,可以追踪到每一个工序、每一个人。 成品率好的工匠,在记录统计之后,每月领工钱时,根据优级品率,工匠和相应的辅助工人会有不同数额的奖励。 乔辰生这番专业讲解,引得皇帝和几个重臣很是多看了这年轻人好几眼。清韵斋这里人才济济啊,如此年轻,就能掌管这么多作坊,并且能把所有作坊的各个细节都做到了然于胸,堪称年轻有为了。 就这么一步步看下来,夏晏清在一旁跟着,也是心情愉悦。 她很欣慰这些大佬把关注点放在作坊的管理、和玻璃液操作上。对一眼就能看穿的对开模具,却视而不见。 这群大佬今天搞的突然袭击,夏晏清最担心的就是对开模具的秘密是否能保住。如此没技术含量、一眼就能看穿的东西,最怕被人注意到。偏皇帝来的突然,他们又不能限制皇帝的巡视内容。 别家作坊虽然还是没有掌握耐热玻璃的配方,但也有其它玻璃器皿产出。 同样都是制作玻璃器皿,清韵斋这边就能做到很高效,同规格的玻璃器皿,每一只能做到尺寸划一、分毫不差,这都是因为使用了对开模具。 很显然,这些人没把这种粗浅东西放在眼里,视线就不曾落在对开模具上,反倒是对单纯的吹制工艺比较感兴趣一些。 如果大佬们能保持这种势头,直到他们从窑场离开,大概也不会留意对开模具。更不会知道,对开模具也是玻璃制作的一个关键技术。 虽然清韵斋作坊的管理方式,吸引了皇帝等人的绝大部分注意力,但是看到连续投料的池窑时,他们还是被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池窑各部分大多处于封闭状态,但却不是全封闭,还是有观察口和操作口的。 鉴于皇帝的最顶尖身份,秦余和方朝生很严肃的阻止了他靠近池窑的行为。 尤其是方朝生更家紧张,制作玻璃是个挺危险的行业,平民百姓却也罢了,日常小心些,偶尔有个轻微的烫伤磕碰什么的,自然愈合就好。 可皇帝是什么人?说玄乎点儿,少一根汗毛都得看是否属于正常脱落。 万一皇帝正在操作口观察的时候,里面有一个特别的气泡崩开,溅出些许高温玻璃液怎么办? 尤其是正处于融化阶段的玻璃液,温度很高、流动性很好很稀。这种异乎寻常的高温液体把九五之尊烫上一下……对于在场的人来说,那绝对是灾难。 于是,这几位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已经混合好的砂石状原料从进料口投入,那边的出料口已经有可操作的玻璃液流出。 这种状况,很容易让人下意识的就忽略了中间过程。似乎这边的沙石一进入,那边的玻璃液就出来了,立即就能供众多工匠使用,进行各种玻璃制品的制作。 换句话说,这做法,简直就像吹气一般简单嘛。 首先发出惊叹的是何守礼“这池窑内里的结构如何?又是如何运作的?竟然如此神奇。” 其他人纷纷点头。 何守礼还有后话“砂石原料一经投入,立时就有玻璃液流出。如此简单高效,制作一块玻璃,怕是连三钱银子的成本也用不了吧?”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果然偏心 大概以为夏晏清是女子,所以何守礼并未在她那里找寻答案,而是看向了乔辰生。 如今,人们对玻璃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神秘感,从玻璃作坊购买最多的东西就是石英砂来看,制作玻璃用的就是石英砂,其它配料很少。 砂石而已,运一车也值不了几个钱? 就算再加上木材或者乌金石,那也没多少啊。 能高效产出玻璃,全在于池窑的神乎其技。但池窑是将作监工匠全力研制的,之前已经有约定,此项研制的技术归朝廷所有。 所以,何守礼认为,玻璃的盈利确实要认真计算,免得被唯利是图的商贾多拿了好处。 夏晏清闻言,狠狠的在心里吐槽了一番。果然,和不懂实业的人讨论技术和经营,那就是对牛弹琴,给自己找不自在。 陪着大佬们走了这一路,夏晏清已经从他们相互言谈中,知道了这几位的身份。 何守礼,那是当朝首辅,他虽然说了很白目的话,但是人家地位高啊。夏晏清是清韵斋的东家,何守礼的质疑,自然不好让方朝生或者乔辰生出面解释,去触当朝首辅的霉头。 这问话,得由她来回答。 皇帝倒是不怀疑清韵斋和关家会藏奸,但他也想听听池窑运行过程中,会有哪些支出。 没等夏晏清抢答,曲江却很给力的先开口了“熔制玻璃不是只有融化原来,然后取出玻璃液这么简单。就像这池窑,虽然能高效产出,但内部结构复杂,初次投料是要经过内部的多道工序,才能有如今这样顺畅的出料。 相应的损耗颇多,每运行一段时间,池窑内部的耐火砖,会因不断的高温熔制玻璃液出现破损,需要定期修补。还有诸如烟道清理、引风机构的维修,这些不但要耗费时间和人工,材料和配件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大约是曲江的官职与何守礼相差不很多,再加上将作大监的考评和任职,也不怎么由阁部几个辅臣左右。 所以曲江这番解释,何守礼倒是能很平静的接受,还颇为受教的点头道“哦,怪不得各家玻璃作坊都对连续投料技术感兴趣,却没一家研制成功的,果真有不寻常之处。” 经过曲江的解释,众人大约知道池窑外观看不出什么,但内部结构是有讲究的。 接着,众人就一门心思的对池窑表示赞叹。这个一口吞下若干砂石,然后就能顺畅送出玻璃半成品的庞然大物,如果不知就里、只看表面的话,着实神奇的紧。 皇帝缓缓围着池窑看了两圈,停在据说只靠冷热交替就能自动运转的风机结构处。听着隆隆的声响,他忽然觉得,一个新的时代大约要开启了。 知道池窑技术前后内情的皇帝,对夏晏清更是多了几份赞叹。 寻常人若是有本事把玻璃做出来,接下来就是妥善经营,赚足够的银子便可。但夏氏这女子,在已经极其丰厚的玻璃收益上,还能再寻突破,把玻璃制作也推向了极致。 之前,皇帝对此也有些模糊的认识,但真正见到创造各种极致的夏晏清,却是另一番感触。 带着这样的感触,皇帝把清韵斋窑场其余作坊也逛了下来。他原本想着力见识一下的琉璃制作,在多次惊叹之后,也少了很多兴趣,只是大略看了看,赞叹一番工艺精良、琢磨细致,便也略过了。 清韵斋的琉璃摆件固然精美,工艺更是独树一帜到难以企及,但它也只是玩物而已,没有哪个朝代的国君,会因为执政期间某种玩物的精美罕见,便可以名垂千史的。 通过这次视察,皇帝坚定了他名垂青史的决心。有如此大好的人才和际遇,若是他还能错过崛起的机会,不但无法对自己做出交代,百年之后更是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把清韵斋所有作坊视察完毕,时间已然过午,皇帝回到待客厅稍稍歇息,便登车返回皇宫。 皇帝此次出行仓促,刘协天还未亮,便安排人带着望远镜,在计划路线中选了有利的观察地点,观察沿路状况,进行管控。 原本也没什么引蛇出洞的打算,刘协的安排也很是谨慎,全程做到了无死角观测,无死角守卫。 在望远镜的全程辅助管控下,皇帝无惊无险的完成了清韵斋的视察。 回到宫中,简单的用过了午膳,稍事休息之后,皇帝宣刘协觐见,询问正月十五火灾相关人等的审问情况。 君臣两人一番秘密交谈,当日晚间,孙中山亲自出宫,带着皇帝亲笔写就的一份问责书信和若干卷宗,前往靖王府。 靖王今日早朝被皇帝冷冷的看过那一眼,已经忐忑了一天,却想不出解决之法。他的确有继承皇位的野心,但那只是继承,在可能的继承人中占据绝对优势之后继承皇位,绝不是夺取。 今天之前,他还没想过,如果失去了继承的机会,他该当如何。 或者,他应该改变计划,再之后的时间里韬光隐晦,渐渐把他的拥护者变成他的死忠。等到机会来临时,这些死忠可以随着他拼死一击。 就在他刚刚兴起这个念头,自知还无力做到的时候,一个管事匆匆进来禀报皇宫孙大总管来了。 此时,靖王正独自在内室,仰靠在一张摇椅上闭目养神,脑中梳理着各种繁杂的念头。即使让禀报的管事进来,他也没睁开眼。 但是,听到孙从山来了,他惊的立即坐直了身体。什么人、什么事可以劳动父皇最信任的大太监出面? 难道父皇这就要剥夺他继承皇位的资格了吗?只因为一个民间作坊起了一场火,引发的踩踏事故伤了几条人命,所以就要用如此严厉的方式来惩罚他吗? 父皇果然偏心,即使在没有了嫡皇子的情况下,依然不喜他这个长子。 靖王悲愤莫名。 王府管家差人给靖王报信之后,已经把孙从山迎到客厅就坐。 靖王来得很快,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和下人们见礼的声音,孙从山连忙起身迎接。 “老奴见过靖王殿下。”孙从山行礼。 靖王急行两步扶住,说道“孙公公免礼。” 孙从山还是把礼节走到位,才直起身,谢过靖王赐座,却没坐下,站在一旁,想着怎样开口会让事情办的缓和一些。 。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 事发了 靖王见孙从山不肯就坐,再看他身后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人手里捧着的托盘,上面放着卷宗样的东西,他的心更是凉了半截,大约已经知道他们此来的目的。 正月十五他派去偷东西的侍卫倒是回来了,但其余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前些天又传出,顺天府移交了一批嫌犯给侍卫营,当时他就知道不好。 事情是瞒不住了,却不知道皇帝会怎样处置这件事,会怎样处置他。 “不知孙公公此来,所为何事?”靖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孙从山犹豫了好一阵,就是因为靖王终究是皇长子,如此问罪之事,自己如果先开口,那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这时听得靖王询问,连忙欠身“殿下恕罪。” 靖王眯了眯眼。 孙从山转身,在身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抽出一个信封,双手捧到靖王面前,说道“这是陛下亲笔手书,陛下吩咐老奴给殿下通读……这个……” 孙从山很为难的样子,由他来读皇帝对靖王的斥责吗?主仆有别,这是以下犯上,还是算了。 他等靖王自己把这封信拿走,这样就免去了大家的尴尬。 靖王果然如他所愿,阴着脸起身,从他手中抽过信件打开,快速看了下去。开始时脸色是发青的,接着,渐渐变得惨白。 原来关家作坊的事,他是被人当了垫背的,全程被人利用了。 而他的父皇,从来也没动过让他接替皇位的心思,不是因为他是庶出,而是因为他志大才疏,心思不够缜密,情绪和目标很容易随着环境的变化而起伏。 所以,他能笼络到王韬这样的才智之士。但是,在王韬被皇帝不喜之后,他便可以轻易把王韬边缘化,却能和小肚鸡肠的李博远搅在一起。 在关家作坊的事情上更是被人利用,不但在关家作坊放火,制造混乱把值守的护卫和工匠引走,给谋算他的人制造便利。更是不计后果,在正月十五这个万民同庆的时候,引发出一场大的骚乱。 信的末尾,皇帝表示了对他的失望,声称以他的品行,不可能在以后的日子里,甘愿辅助兄弟或侄儿坐稳江山。所以,从明日开始告病,在府中静养吧。 靖王颓然靠在椅背上,心中满是绝望。父皇不但不会考虑传位给他,还要把他软禁在府中。 还有,那个利用他的人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做? 孙从山理解靖王此时的心情,但差事还是要办的,转身接过小太监手中托盘,双手捧着,放到靖王身边的桌上,躬身说道“这是刘统领问案过程中,一些和殿下有关的笔录。如果殿下觉得心绪不畅,可以看看这些。” 这不怪他,这是皇帝一定要说给靖王听的话,要他一定照着原话说,他也很难做啊。 失去了继承皇位的机会,还将被软禁在府中,靖王觉得,能失去的,他已经都失去了,再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更不担心会得罪这位深得皇帝宠信的内侍。蝶侠 靖王原本颓然的目光,在听到孙从山的话之后,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怒视着他。 难道这阉贼的意思,是让他看手下人的口供,以作警示,甘愿过一生被软禁的日子吗? 这个时候了,孙从山当然不会惧怕靖王。皇帝对靖王的态度他一直都知道,之所以一直由着靖王折腾,那是皇帝认为,以靖王的手段,闹不出多大的事端。 皇帝这次恼怒,是因为他竟然被成郡王利用了。成郡王现在差不多就是皇帝最憎恶的存在,靖王这是踩了皇帝的禁区。 试想,如果皇帝不知道成郡王包藏祸心,更没有掌握他的动向,照着靖王这么个搞法,多来几次,无异于张开一个遮天蔽日的挡箭牌,足以蒙蔽侍卫营和顺天府。在皇帝和朝廷不计较他这个皇长子的情况下,帮助成郡王在不知不觉中加速壮大。 这是什么?这是在帮助成郡王颠覆自家的江山。虽然是无意识的,但这种无脑之下犯的错更加可怕。 如果接下来的日子,靖王能安心在府中反省,皇上和太孙都不是狠毒、容不下人的性子,日后自有靖王的一份富贵。 可若是他不知悔过,只懂怨恨他人不给他机会、怨恨上天待他不公,他的将来……怕是堪忧了。 孙从山想得清楚,却总要给靖王些面子,面对怒射向他的目光表现的诚惶诚恐,连忙躬身告罪。之后才告退而去。 第二天早朝,靖王告病。 和靖王告病未曾出现在早朝行程鲜明对比的,是很少在早朝露面的刘协,今日却到场了。顶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站在众朝臣中,分外显眼。 陆续走上朝堂,分列在自己位置上的大臣们,得知靖王告病时,只是在心里猜测原因,同时联想到,皇帝最近对靖王的态度似乎不怎么好。 但看到刘协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份猜测基本上就落实了,大殿上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关于正月十五火灾的传言,居然是真的?靖王这是……事发了吗? 在众朝臣的忐忑中,今日早朝第一件事,便是刘协上报关于正月十五关家作坊火灾,以及火灾引发的骚乱事件的审问结果。 刘协的上奏略过了靖王,根据几个嫌犯的口供顺藤摸瓜,查到以李博远为首,都察院副都御史张裕沉、兵部中郎将毛时新等五人,正月十五那日晚间,派人去关家作坊所在地区,行不轨之事。 皇帝给出的处理结果很干脆李博远、张裕沉等五人,食朝廷俸禄,不思报效朝廷、为民谋利,却结党营私,为了图谋民间作坊的玻璃技术,不惜陷京城和百姓于危乱之中。 如此丧心病狂,令人发指。李博远、毛时新革职查办,张裕沉等三人降三级,罚奉一年,以观后效。 虽然整个案件都没提靖王一句,但众朝臣都知道,这五个官员是靖王一系的。他们同时在这件事上获罪,靖王又怎么脱得了干系? 除了靖王主使,什么人能让这五位为同一件事出手。 所以,靖王告病了,这病不知要静养到何年何月。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穿一条裤子 王韬也在这一干朝臣之间,因为女儿的关系,他对正月十五那场祸事的感触尤为深刻。 关家作坊的大火,果然是靖王做的吗?身为一个有志于继承皇位的皇子,密谋窃取一个民间作坊的技艺,而且还出了这样危害自家江山的昏招? 如此行为,哪里还有丁点儿掌控天下的气魄? 一时间,王韬的心情极为复杂,不知是否应该为他这两年仕途不畅感到庆幸。 正因他仕途不顺,不但无法拥有更进一步的权势,甚至还有可能走下坡路。所以他失去了靖王的重视,所以他在这件事情上因祸得福,避过了丢官免职的危险。 之前偶尔会有的低语、相互之间的眼神交流,这时已经全然没有了。对靖王的惩治,让众朝臣都是战战兢兢,皇帝这段时间情绪恶劣,这时终于发作了啊。 只不过,因为一个民间作坊的火灾,和一场及时制止、并未造成很严重后果的骚乱,就如此严惩已经封为亲王的皇长子,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啊? 皇帝居然如此重视关家作坊?或者如此重视池窑技术? 是了,昨日皇帝才出宫,去清韵斋作坊视察,今日就查办了靖王和靖王一系的官员。难道皇帝的清韵斋之行,让他下了什么决心吗? 接下来,皇帝的问话验证了大臣们的猜测。 “何爱卿。”皇帝叫道。 何守礼连忙出列“微臣在。” “昨日巡视清韵斋的多个作坊,其中窑炉多、工种多、雇用人员庞杂,但各个作坊做事却有条不紊。以何爱卿所见,清韵斋是怎样达到如此效果的?”皇帝这一手,在他看来,叫做抛砖引玉。 何守礼却很苦恼的发现,他堂堂首府,这是要替清韵斋当吹鼓手,要大肆替清韵斋鼓吹他们的管理方式了。 好在何守礼虽有些刻板,但真正遇到事情,也能做到实事求是。 昨日在清韵斋看到的那套管理方式,他也是唏嘘了良久的,这时照实说便可。 “禀陛下……”何守礼一边讲述清韵斋对制作过程、安全防护、成品质量和追踪等方面的管理,一边很不齿皇帝的行为。 皇帝推崇清韵斋,却要假手于他实现某种目的。身为一国之君,使这种手段,简直太令人不齿。 “……清韵斋在这些方面着实用了些小心思,效果不错。”何守礼以这种方式做了结束语。 小心思?皇帝对这个结论不太满意,便把目光移向下一位“展爱卿觉得如何?” 额,也不放过他吗?展康文面不改色的出列,躬身奏道“禀陛下,微臣以为,清韵斋经营着偌大的作坊,却治理有序,很值得同行业效仿。” 很简单,但皇帝很喜欢。 何守礼自己没想起来这个话,但他听展康文说出,也猛然惊觉这大概才是皇帝想要的回答。 他看向皇帝。 果然,皇帝赞许的点了点头“何爱卿和展爱卿说的有理,二位爱卿这就拟一份章程,以后,凡大型作坊、采矿区和营造行,用工超过五十人的,必须有一定的管理方式。 尤其在容易引起火灾、坍塌等事故上,必须要有防范措施,尽量减少财物和人员上的损失。章程拟定之后,下发各州府衙门,由衙门落实。”可乐文学 何、展二人昨日是跟随皇帝同行的,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有些意外,但对皇上此举也算理解。规范管理是好事,对朝廷和百姓有益,能让手工业得到更好、更顺利的发展。 可其余官员却没有这样的感触,何守礼虽然对清韵斋的管理方式做了介绍,终究不可能一条条、把那些制度全部复述下来。 这就导致其他官员心中存疑清韵斋的作坊真有如此严谨、如此高明?值得让全天下效仿? 忽然就有人想到,好像夏珂今日也是上朝了的。 目光往过一转,不错,站在那里的夏珂,还是如往日那样,眼观鼻鼻观心的平静态度,好似朝堂上正在议论的事情,和他无丝毫关系一样。 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这长篇大论说的,其实都是他的女儿。遍观天下,他这女儿,绝对是独一份的。 这货真能装,心里一定早就乐翻天了吧? 顺便的,大家便又看向王韬,这两家原本是姻亲呢。 现在呢?王家的损失大了啊。 各家大族想办法、求也求不来的媳妇,已经娶进了王家家门,眼看着王家就要兴盛,却闹了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王家不但失去了巨大的财力支持,连王韬的能力也因此受到了质疑,直接导致他的仕途坎坷。 不过哦……众人忽然又想到了靖王。原本王韬和靖王走得很近,也是因为仕途受阻,和靖王渐行渐远……这个,好歹也算不走运的两年中,有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皇帝看着下方朝臣各自打着眉眼官司,继续着下一个话题“昨日所见的池窑技术优势极大,顺天府尽快查实关家作坊管理是否有疏漏,若只是被人陷害,当抓紧时间整顿复工。户部敦促清韵斋和关家作坊,及早筹备往各地推行池窑技术。” 得,关家作坊也没事了。早知如此,关家那位关本和老爷子,也不用路途迢迢赶往京城了。 朝臣啧舌不已这就是走运吧。 邱常赫和户部尚书刘务出列领命。 刘务满脑门子的汗,靖王居然派人偷盗关家作坊的池窑技术?这,池窑这事儿,他好像和人提起过。 可他哪里知道,居然有人会动这种心思。 他刚才偷瞄了刘协好几眼,那煞神好像没太注意他,万幸万幸…… “乌金石在冶铁及玻璃制作上用处极大,乌金石矿业衙署应加快构建。”皇帝的声音继续着。 刘务还没退回去呢,又连忙站定“微臣领命。” 皇帝继续问道“东溪矿区和周边村落的纠纷可有协调?” “这个……”刘务直接傻眼,他不知道啊。 众朝臣也都面面相觑,这不是邵毅那小子的事儿吗?怎么问起他们来了? 面面相觑之后,众人差点忘却的羡慕嫉妒恨,这时又找了回来,纷纷看向展康文、张远泰等几人。这几家和邵毅穿一条裤子,他们一定知道这事儿。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 快些嫁了吧 被众人羡慕嫉妒恨和这五家,当然是以展康文为首。他接收到的注目礼也最多,这时候不挺身而出,很有不重视皇帝问话的嫌疑。 展康文瞥一眼目光灼灼盯着他的何守礼,内心里把这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禀陛下。”展康文出列。 包括皇帝在内的众官员侧耳倾听,现在,大家都挺关心这个问题。看皇帝支持池窑技术的热心劲头,如果邵毅协调不下来,是否会由朝廷出面替他解决? 展康文继续说道“十五之后,微臣府上管事随邵家莫洪前往东溪。日前捎回来的消息,原来的乌金石运输道路已经有人在修复,矿区周边村落也派人前往,询问矿区何时开工。莫洪正在斟酌,是否继续雇用他们。” 这,这是在拿乔吧?是吧是吧,的确在拿乔吧? 殿上顿时就是一片议论声。 谁不知道,乌金石最早的运输路线是最近的。年前那两趟所选道路,比原来多走了三分之一路途,那只是无奈之举。 可现在,村落里的人主动接洽,莫洪那厮居然还惺惺作态起来。这就是欺负东溪之地百姓没见识吧? 这些人却不知道,年前时,那些村落的希望已经被莫洪彻底浇灭。 之后还有传言,矿区现在的东家只是暂时的,不久,矿区就会移交朝廷。到那时,谁若是敢破坏道路,阻碍乌金石运输,那是要被衙门问罪,严重的,甚至会被朝廷派兵剿灭。 村民们纷纷议论不及早把握机会,若是莫大管事在另一条道路周边的村落雇用工人,占据了矿区佣工名额,日后他们这些人就没机会了。失去了这个机会,祖祖辈辈那种饥寒交迫日子,将会无限期的伴随着他们。 不着急不行啊。 刚才那几句话,是展康文说的含蓄。他不但没有渲染,就是实情也被他轻描淡写的处理过了。否则,邵毅和莫洪还能更招仇恨。 皇帝倒是很欣慰“只要乌金石开采能顺利进行就好,邵毅这小子,做的不错。”至于运输路途,不在皇帝的考虑范围之内。 邵毅他有本事,就走近路多赚些银子。没本事,就继续绕道,只要不耽误朝廷炼铁、推进玻璃制作便可。 展康文站会队列,只听一旁的何守礼不屑低语“展相府上人手多得很呐,高安那样的大管事,居然就这么给邵毅用了。” 他还在嫉妒展康文、威远候几家在东溪的际遇,好处的大头就这么被这五家瓜分了,由不得他不闹心。 展康文呵呵的笑着,也是低语道“反正那边也有事情做嘛,再帮邵校尉一段时间便可,只要和村落交涉完成,人家莫洪也不稀罕有外人混他们那里。” 何守礼语塞,怎么这老家伙运气这么好?总能给他找到得意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早朝的正常廷议,一项项事务商议下来,在众人心不在焉的情况下,倒是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纠葛,早朝很快接近尾声。 让人们没想到的是,这天的早朝注定就是那么另类,就是那么让人无语。 最后奏报的是夏珂,在他把手头事情分说完毕,已经躬身后退的时候,被皇帝叫住了“夏大人。” 夏珂连忙停步“微臣在。” 皇帝的说话和廷议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承安年纪不小了,你那女儿就不要宝贝着了,尽快嫁了吧。” 噗!年纪大些、身体不太好的老臣,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接着,大殿上“咳咳……”声不断。 连一向严肃沉稳的夏珂也差点儿一个跟头栽倒,“这个……这个……” 这可让他怎么回话?不好把他家晏清的亲事拿到这里解释吧? 皇帝见夏珂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安抚道“令爱大才,自当由得她尽显才智。让她尽管放心,即使成亲也不会妨碍她做事。” 又是一片哗然。 皇帝当着满朝文武说这种话,几乎等同于昭告天下夏氏女在外做事是经过皇帝认可、并得到皇帝支持的。 这位姑奶奶,以后还有谁敢质疑她的行径?这是何等的恩赏? 明知道皇帝的意思,还是有头铁的人。 礼部一个官员出列“陛下,女子出嫁,当以孝顺公婆、侍奉丈夫为先。夏氏女出嫁之后,行事当有所收敛,家中管事仆妇尽可使用,切不可因工匠小道,费了自古以来的规矩伦常。” 皇帝立即一个冷眼看过去,“常爱卿什么时候能做出让朝廷获利、泽被百姓之事,再议论工匠是否小道好了。退朝吧。” 皇帝离开,众朝臣退下,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呐。 听听皇帝在朝堂上对邵毅的称呼“承安”,直接就是称呼的字,足以显示他在皇帝眼中的位置。 还有,谁家女儿的亲事,能被皇帝用如此家常的话语提出来? 可想而知,邵毅和夏家女的亲事一定会受到皇帝关注。成亲那日,说不定皇帝另有恩赏呢。 虽然心中不爽,但大家都是给皇上当差的,做事那是一定要看皇帝脸色的。皇帝重视的事情,谁敢表示不爽和不屑? 于是,各大臣刚走出大殿,就有人找上询问了“夏大人,闻听令爱婚期已定,到时,一定要上门讨杯喜酒喝的,夏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夏珂连忙拱手,一叠声的“哪里”“哪里”。 再看又有人上来凑趣,说的也是差不多的话。 夏珂头大了,他女儿这是再嫁,虽然不至于悄没声的出嫁,但也没想把规模办的太大。现在看来,得回去和夫人重新商议了,若是朝堂上这些官员都有道贺,即使职位太高、本人不到,也会派家人来的。 天呐,那得多大的场面?他家没那么大的地方啊。 待到傍晚,夏晏清回家时,看到的是母亲和两位嫂嫂一副不想说话的疲惫神态,看到她时,连个招呼都不带有的。 姜夫人屋里的丫鬟婆子也都蔫蔫的、强打着精神。平日里会陪着祖母的夏熙小姑娘则根本没在。 “怎么了?”夏晏清诧异,这是去码头扛活儿的样子啊,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高氏一只手肘靠在一旁的小几上,有气无力摆了摆另一只手,说道“小妹回来了啊,坐,一会儿晚饭啊。”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 工匠行的将来 她这是被无视了吧? 夏晏清来到这里,还没在自家受过这种待遇。尤其老妈,她啥时候回来,老妈都是一叠声的吩咐丫鬟伺候,洗手、净面、换衣服、吃东西垫一垫等等。 “娘您这是怎么了嘛?累到了?我给您捏捏哈。”夏晏清凑到姜夫人身边,给她捏肩膀。 “哎呦,”饶是姜夫人觉得累了,但也连忙拉下她的手,“你也是忙了一日的,快坐下歇歇。” 夏晏清倒也没坚持,顺势拉了把椅子坐在姜夫人身边,问道“您倒是给我说说怎么了嘛。您和二嫂四嫂,怎么像是做了多少力气活儿似得。” 杨氏一旁笑道“你可让我们歇歇吧,我们不但做了大半天的力气活儿,嘴也没闲着,是真的累了。” “哦。”夏晏清满心的疑惑,算了,一会儿回去问心容就知道了。 她看看这婆媳三人,不由得失笑“既然都累了,那就各回各屋歇着呗,晚饭也在自己房里用吧。” 姜夫人摆手,说道“是呢,都回去歇着吧。顺便告诉子希和阿堂,他们也别过来了,我也清净清净。” 高氏临走时,还乐呵呵的摸了一把夏晏清的脸,说道“瞧瞧我家这小姑子,好厉害呢。”又嘿嘿的笑了几声,才得意的离开。 “四嫂这是啥情况?疯了吧?”夏晏清愣了好会儿,才转头问姜夫人。 屋里几个丫鬟都是抿嘴偷笑。 儿媳离开,姜夫人挪去矮榻上,靠着引枕才长舒了口气,笑道“你四嫂这是替你高兴呢。” 接下来就是如此这般的,把这半天来,流水般接待了好些女眷的事情给夏晏清说了一遍。 “……没这么夸张吧?”夏晏清愕然,她整日在窑场,计划把技术资料送去平阳郡等四个作坊,尽快推广池窑技术,完全不知道她的婚事会被拿到早朝上说。 皇帝这是闹得哪门子的事儿啊? 姜夫人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做,“等你父亲和兄长回来,问问他们吧,娘也不知道这是闹的哪出。不过,我家女儿日后能在京城横着走就是了。” 横着走吗?夏晏清思量着,好像邵毅那厮刚顺着走没多久啊,换他媳妇横着走了吗? 夏晏清很庆幸自己是有工作的,不用呆在家里接待那些闲的没事干的各种贵妇。 而且,照着母亲的复述,她是大梁朝天子亲自认可的职业女性,以后也不用在这种事情上耗费精力。言情 她自然是不累的,陪父母一起用过晚饭之后,三人闲谈着消食。 说了不多几句话,夏梓希和夏梓堂陪媳妇用过晚饭,也溜达先后过来了。 两人陪坐一旁,夏梓堂先笑道“咱们小妹能耐了,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巾帼不让须眉,能像男子一样在外做事了。” 夏梓希也是笑着调侃自家妹子一番,才转而对夏珂说道“我们书院也有人说起此事,父亲今日也在场吧?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姜夫人也是侧耳倾听。要知道,不论哪朝哪代,对男女大防都不曾放松过,生怕管束松懈之后,会造成丑闻不断、混乱不堪的局面。 皇帝在朝堂上宣布,允许一个女子可以如男子一样在外做事。更在回应礼部那位官员时表明,这个女子可以不用以侍奉公婆丈夫为先。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在颠覆自古以来的礼教,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 夏珂看自家女儿一眼,很替她将要担下的期许感到沉重。 姜夫人看出丈夫似乎有些担心,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夏珂说道“大概是皇上在视察窑场时,有了什么感悟。今日礼部常大人称工匠行是小道,听皇上回应的意思,很不赞同这样的观点。皇上认为工匠行能让朝廷获益、能泽被百姓。” 夏梓希似有所悟,也看向夏晏清。 夏晏清不知道夏珂想说什么,但她很明白,现在的所谓工匠行,其实就是将来工业机械的雏形。 如果从工匠研究开始,进行开放性延展的话,很有可能发展出现代科学的很多基础门类。 她眼睛无意似的转着,想到这位庆元皇帝,难道他真的抓住了生产力发展的关键?想要彻底改变大梁朝人们的观念意识? 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不会做很激进的事情,懂得循序渐进。下一任、甚至下两任皇帝再继承他的观点和衣钵,说不定真能改变世人的观念。 以后培养人才时,不单单拘泥于只凭读书取仕。把那什么万般皆下品、只有读书高的论调先搁一边。 起码不能只把读圣贤书,当做全人类的最高目标来努力。 夏珂见夏晏清对上他们父子的灼灼目光,一点儿感觉没有,只能继续往明白里说“皇上在朝堂上许诺,晏清成亲之后依然可以在外做事。并且,可以把做事放在侍奉公婆和丈夫之上。为父以为,皇上是看中晏清的才干,希望她以后还会在工匠行上做出突破,还能开发出泽被百姓、让朝廷受益的技术。” 姜夫人今日虽然累了一天,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自家女儿如此受皇上重视,又如此被各家女眷羡慕,她是真替女儿高兴。 可是听了夏珂的话,这份高兴瞬间荡然无存,全部换成了担忧“咱们晏清只是个女儿家,虽然聪慧,但皇上也不好把如此期许,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吧?”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liulianjghua0 。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 稀奇珍贵的物件 夏晏清对皇帝的期望,没一点儿负担很重的感觉。发明创造的确能带动生产力,关键技术如果运用得当,完全可以让一个时代呈现出繁荣景象。 问题是,先进技术能妥当应用,并呈现巨大效益,那是需要时间、环境和社会变革的。如今,乌金石的开采应用、还有轴承和马车改造,已经是两项不小的工程,需要朝廷多个部门同时运作。 别说她暂时还没别的想法,就是有,再折腾出三五项能让大梁朝的生产力大幅度提升的技术,朝廷也没能力同时推行啊。 她见姜夫人满脸忧色,笑嘻嘻的宽慰道“没关系啦,皇上那只是希望。希望嘛,有可能实现、当然也有可能实现不了。再说了,脑子灵光不灵光的,那得看运气,有可能三年五年碰到运气,也有可能十年二十年,只要有希望,大家就可以等嘛。” 这话说的夏珂直摇头,看来还是他这个做官多年的人脑袋不灵光,有点钻牛角尖了。如果新技术真那么容易实现,自家闺女也就不会如此受皇帝重视了。 夏梓堂帮腔道“就是嘛,咱天朝这么多大老爷们,怎好去逼迫一个女子?皇上只是看重咱家晏清,希望小妹还能一如既往的出色,一定没有逼迫之意。” 夏晏清连忙点头“是是是,皇上一定是这么想的。” 夏梓希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二人一唱一和,皇帝,哪能是善茬吗?没好处的事情,皇帝会做?他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夏晏清看出夏梓希眼神里的意思,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新事物推行,需要时间和财力支持,还要人们的习惯和接受。如果动作太大、太频繁,怕是会适得其反,引起动荡就是得不偿失。三到五年内,能把四轮马车和轴承的相关事宜顺利做下来就不错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嘛。 夏珂心有所动,四轮马车的推广使用,需要朝廷各地妥善处置。若操之过急,在新旧马车更替过程中,很可能被人钻了空子。 到那时,朝廷不但见不到收益,反而会把国库的银子贴出去。 还有乌金石应用于冶炼行业,让冶铁温度升高了很多,所出铁材品质有了大幅度提高。 但同时,工部也在组织工匠进行特种铁材的冶炼试验,这些同样需要时间和银钱投入。 这么想着,也是心下一松,失笑道“晏清聪慧,很多事情上,比我们这些食朝廷俸禄的官员还要看得明白。” “还有一个事儿,”夏晏清说道,“池窑技术推广在即,往东南等地运送乌金石很不便利。我觉着吧,乌金石也是一种矿产,不见得只有东溪才有。父亲要不要上书朝廷,让朝廷令各州郡寻找乌金石资源?” 夏珂听得怔了怔“你的意思是,乌金石不单单是东溪地区独有?” 那当然,在她的上一世,煤炭资源遍布全国各地,大多数省份都有储藏。 所以,夏晏清很肯定的点头“一定是。就比方说铁矿,就是多个州郡都有发现,大梁朝境外也是有的。我觉着乌金石应该也是这种情况,只不过深埋地下,不被人注意而已。” 姜夫人一旁听这,有些发呆,插言道“整个大梁朝啊,这么大的区域,乌金石又是埋于地下,这怎么找得到?” 夏梓希笑道“这就要看其它地方是否真有这种矿藏了,只要朝廷有决心,大可以鼓励民众寻找。只要发现线索,一经核实,便给予重赏,不怕人们不往这上面用心。” 夏晏清赞许,她这位兄长绝对是个明白人。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朝廷如果真有奖励机制,全天下多的是梦想发财的人。没准这处挖一挖、那处再挖一挖,就被他们找到了呢。 夏珂失笑“也难怪皇上会有‘不要再把晏清宝贝着,赶紧嫁了’的说法。闺女留在咱家,还能时不时给父兄出个主意,可以帮着积累政绩呢。” “对对对,邵毅那小子娶了小妹,着实是赚大发了。想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居然有此好运,简直没天理啊!”夏梓堂举双手赞成,同时对邵毅表示羡慕嫉妒恨。 夏晏清很有点窘迫,要不要替邵毅那厮辩解几句啊? 还有皇帝,也是个不靠谱的。她成长于信息时代,可谓见多识广。从没听说哪个皇帝会这么不着调的啊?早朝那是很重要的场合好不好?这种话,皇帝老儿居然也好意思往出说。 夏珂干咳一声,把次子的更加不着调掩饰过去,对夏晏清说道“皇上给了你如此体面,邵家娶你进门,是很有压力的。尤其是邵毅母亲,面对皇帝给予了特权的儿媳妇,怕是会有些别的想法。这段时间你想想,看能做个什么表示,好让邵毅母亲安心。” “啊?”夏晏清还真没想到这个,同时困扰,“做什么表示呢?难道额外做个寓意好的琉璃摆件?” 这个是不是有点儿普通?这是古代,她一个未过门的女子,总不好成亲前就上门,对邵母表示她的低调吧? “琉璃摆件吗?”夏珂有些犹豫。为了生意做的高端顺利,清韵斋的琉璃摆件,除了送过皇帝,还真没明目张胆的送过什么人。晏清这丫头不止一次说过,连他这个父亲,都没从清韵斋拿到过琉璃摆件。 “还是算了,我再想想好了。”夏晏清自己先就给否定了。 在她看来,琉璃摆件就是赚钱的稀罕物,但这东西的价值就在于稀罕、能在人前显摆,实际价值没多少,对于深居简出、从不和京城女眷来往的邵母来说,这种东西更不实用。 若是作为摆设,琉璃摆件还真不如上等瓷器来的有韵味。 夏珂见她往心里去了,便也不再多说,自家女儿的本事,若真想送出什么珍贵稀奇的物件,那就一定会是能惊掉人眼球的东西。 夏晏清再转向姜夫人,若是送东西,总不能只送邵毅母亲,却把自家老妈落下。 夏晏清从母亲院子里出来,和两个哥哥分开,往自己院子里走时,忽然就想到了镜子。 她一直觉得镜子只是个玩意儿,对于提升国力、改变民生没什么实际价值,所以一直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若说送稀罕物的话,这个也许行。 liulianjghua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锡,您知道吧 第二天,夏珂没参加早朝,但是,他写了一份折子呈交阁部鉴于乌金石用途广泛,建议朝廷在各州郡寻找乌金石矿。 这份折子被四位阁老传阅,很是让这几位郁闷了一把。挺简单的建议,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让夏珂给捷足先登了? 这个措施布置下去,于朝廷百利而无一害。朝廷悬赏的话,愿意在这件事情上花费时间的人一定很多。 找到,朝廷花一笔小钱,得到乌金石矿藏,利益巨大。若最终什么都没找到,于朝廷一文钱的损失都不会有。 好处又让这家伙得了去,偏他如今很得皇上看重,还没人敢抢他的功劳,真的很郁闷啊。 可以想象,这份折子转交到皇帝手中,皇帝一定会觉得他英明无双、睿智无双,及早发现并重用了夏家父子和女儿。 再想想皇帝昨日处置的几个官员,还有靖王的告假,皇帝属意的继承皇位人,十有**就是太孙了。 夏珂是太孙的授课先生之一,夏珂长孙又是太孙的伴读,夏家的将来不可估量啊。 有了这份前程,夏珂的折子就更不会有什么坎坷,阁部快速批复之后,直接送交皇帝面前。 ………… 清韵斋窑场这边也不消停,夏晏清早间刚到不久,就有户部和工部几个低品级文吏上门,带了朝廷的文书,说是来考察清韵斋作坊的管理是否符合朝廷要求。 夏晏清在自己的办公房,听说了这个理由,表示了很深的鄙视。明明是来偷她管理方法的,却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切! 来的是低品级官员,又是打着这样的旗号,寻常检查嘛,不用夏晏清出面,只乔辰生就可以接待他们。 大约这些官员也不愿夏晏清出面,对迎上来的乔辰生很是客气。没那位姑奶奶在,他们也好少些拘束。 那位可不是寻常作坊和老字号的东家,人家是皇帝关注,并特许可以在外做事的,不但有前途大好的四品官父亲,还有京城前纨绔的未婚夫,躲着点儿有好处。 看着一行人在乔辰生的引领下,往技术已经属于朝廷的池窑作坊而去。夏晏清觉得,这些人有点儿碍她事儿了。 她还想着忽悠方朝生,让他挡在前面,把镜子这东西弄出来呢。一八 也好,先找找她现有的书籍里面,看看能否给她忽发奇想找个什么借口。 一行官员从池窑作坊出来,又在坩埚窑作坊、打磨作坊盘旋良久才离开。据说做了很多现场笔录,大多是抄录作坊的各种规程,让夏晏清再次鄙视一番。 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她也从一本叫做《开物志》的书籍中,如愿找到了关于金属的记载。 把那本书在手掌中拍了拍,夏晏清带着苏巧和两个丫鬟,溜达着往池窑作坊而去。 说起来,方朝生手艺高超真不是偶然,老头儿做事,是绝对的善始善终。 池窑已经运行了一段时间,从各种数据和出料情况来看,都很稳定。他大可以不用守在作坊,有事自然有人去找他。 但试运行期没过,池窑也没交付清韵斋,方朝生依然像之前那样,每日守在作坊跟踪数据。一旦出现波动,必然是第一时间处理。这也是池窑试运行稳定的一个重要因素。 照着这种运行情况,试运行一定妥善过关。 “方大人。”夏晏清在作坊里见到方朝生,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她把手中《开物志》翻开,给方朝生看,“您看这个,锡,您知道的吧?” “这么普通的东西,老夫岂会不知?”方朝生回答的理所当然。 知道就好,夏晏清接着说道“是这样,昨日我父亲说,皇上不是说了……嗯,我以后还能在作坊做事吗?这事儿吧,唉……反正就是,我想做个新奇玩意儿送人。” 原本以为很简单、很无畏的几句话,要说出来时,她才发现有点儿难以启齿。 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话,却一点儿没让方朝生嫌弃,他的注意力在夏晏清说的“新奇玩意儿”上。 “哦,是什么?老夫看看。”方朝生把夏晏清手里的书拿过去,把记载着锡矿和冶炼的篇章快速翻过。 若为资深工匠,这本书他自然看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以为其中有他之前没注意到的内容。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 吓他一大跳 方朝生把记载锡和锡矿的部分快速扫过,没有啊,还是他记忆里的内容,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把书册递回给夏晏清,一边问道“怎么回事?夏姑娘打算用锡做什么?”语气甚是诧异。 锡的话,的确可以铸造个什么小玩意儿。但是以他们这段时间的相处,这位姑奶奶,这么简单、这么没有挑战性的事情,应该不会找到他这里的。 “是这样,现在咱们已经有了玻璃,在光线合适的情况下,那是能倒映出比较清晰景象的。比如说,大约能照出人的样貌,是吧?”夏晏清说道。 “是啊是啊,但室内是不好有倒影的。”方朝生眼睛立即放光,难道这妮子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自从玻璃面世,很多人都发现了,只要玻璃的品质过关,足够平滑,在玻璃光线充足的一面,可以照出比较清晰影像。 但这种影像倒映是有条件的,而且玻璃透明,着实不好当镜子用。 夏晏清用蛊惑的语气说道“方大人您看,锡的话,若表面足够平滑,也是能当镜子用的。只不过锡的质地太软,即使废气巴拉的整平滑了,也难以保持长久……” 方朝生立即想到夏晏清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你的意思,是把锡附着在玻璃背面?” 夏晏清点头“是啊,只不过,怎么附着,我却是找不到合适的办法。要不,方大人给想想怎么办?” “行行行,我来试试。不过,不敢保证一定能行啊。”方朝生满口答应,但也给自己留了余地。 夏晏清满意,她没指望有了这么点儿想法,就能把镜子做出来。她只需要有个合理的前奏,能让她有理由给出后续。 这日接下来的时间,方朝生派人收集材料,划玻璃、制作模具,让人回将作监找来融化锡的小坩埚。 方朝生不愧是将作监出身,只用了半天功夫,就找来好多锡供他造,看的夏晏清眼馋不已。 若是有足够的锡,简单的浮法玻璃制作,是不是也能搞起来? 这日傍晚收工回家,才离开窑场不久,正常行进的马车就慢了下来,外面的护卫在车窗外低声传话邵校尉来了。 是吗?苏巧还没来得及阻止,夏晏清就掀起车厢一侧的窗帘。 这时已经是二月中旬,天气回暖,已经没有了凌冽的感觉。只见邵毅骑马走在马车一旁,正笑眯眯的看向她。 夏晏清斜着他,说道“不是说未婚男女成亲前不能见面吗?你怎么来了?”她和邵毅的婚期定在三月二十二。 邵毅“啧啧”两声之后,才笑道,“成亲前,对着未婚夫能把这话说的这么从容坦然的女子,当今天下,怕是只有晏清你一个了。” 额,可她实在做不出丝毫娇羞之色,怎么办啊? 邵毅见她一脸纠结,更是觉得好笑,转头对跟车的四个护卫比划着手势,说道“你们暂且走远些,我和姑奶奶说几句话。” 四个护卫里面,有两个出身邵家,但现在是跟着夏宴清的,虽然有邵毅的吩咐,但也是看到车窗露出半个手掌挥了挥手之后,才前后拉开了和马车的距离。 “什么话啊?”夏晏清问道。 邵毅干脆下了马,牵马走在马车旁,这才低声说道“皇上昨日早朝说的那些,你不用有负担。你能有奇思妙想当然最好,实在没有,咱们这么多男人,总不能把所有指望都压在你一人身上。没事,有我呢。” 他得找皇帝说道说道这事儿。希望是美好的,大家伙儿可以一起努力嘛。 现在的轴承和引风机动力来源这么大的工程,也足够朝廷和顶级工匠忙一阵子的。 把这些做好,还有自家媳妇的玻璃制造,足够庆元年间在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了,做人要知足嘛。 当然,最后这句话他是不敢对皇帝说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夏晏清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昨日父母和两个哥哥就在这事儿上替她担忧,也是宽慰了好一阵子。现在,这位也是为这事儿来的,这趟穿越,不亏了啊。 “知道了。”夏晏清不但心里是美滋滋的,表情也是一样,把苏巧看的几乎要扶额,她家姑奶奶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懂什么叫女儿家的娇羞啊。好在姑爷不嫌弃。 “伯母听说昨日朝堂上的事情了吗?有没有不高兴?”夏晏清问道,任谁也不愿意娶进来一个能压婆婆一头的儿媳吧? 尤其这个时代,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熬成了婆婆。娶到的媳妇却是奉了皇命,不用侍奉婆婆的,好像的确运气很不好的样子。 “没有啊,你不用担心。咱娘性子好,又很喜欢你呢。”邵毅说道。 “嗯嗯。”夏晏清点头,不管邵毅说的是不是真话,她只当真话听就是了。只要不是心存恶意的人,双方又都肯努力,一定能处好。 她冲着邵毅勾了勾手指,让他靠近车窗一些,然后说道“我这段时间试着做个稀罕物,待到成功了,先送伯母几个,让伯母用作给人回礼。我保证这东西超级有面子,能让别家女眷巴巴的上赶着伯母。” “啊?”邵毅本来是侧耳听着的,这时转头望向车窗内的夏晏清,惊讶问道,“你又要做什么啊,这么好?” 他母亲这么多年窝在家里,足不出户,京城各官宦人家的女眷质疑母亲的身份,对她也颇多微词。 晏清她要做的东西是什么?能让别家女眷因此愿意和母亲交往? “现在不是还没眉目吗?晚些再对你说。”她当然有把握能尽快把镜子做出来,但现在还要从方朝生那边借力,不好把话说的太满,容易引起怀疑。 “这样啊,先露个口风也不成吗?”邵毅打着商量。 夏晏清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万一做不出来呢?也怪我,应该先不和你说的。” 她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了,主要是想让他高兴高兴的。结果把人胃口吊起来了,好像这样子的确挺难受的。 邵毅见她纠结起来,连忙说道“行的行的,等你觉得有把握的时候再说好了。不过,记得要早些告诉我哦。” 夏晏清笑道“一定第一时间就告诉你。”有把握的时候,估计东西就做出来了,直接拿给他看,吓他一大跳。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 谁说不能试一试 锡的融化温度不很高,起码和玻璃的熔融温度要差好远,方朝生想了很多办法锡纸覆盖在玻璃上再加热,玻璃软化浇上融化的锡,再变换不同温度、添加一些别的东西、做各种尝试…… 好似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是……两者无论如何也贴合不好。 而且锡还是锡,依然质软,好不容易把锡箔弄得光滑无痕,却无法长久保持。 几天下来,方老爷子差点儿把池窑试运行都搁置一旁了,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夏晏清则开始接洽关家家主关本和、还有主管池窑事宜的关云升,商量接下来推广池窑技术的细节。 关本和此来是为了关家作坊火灾的事情,本来以为这档子事儿一定会很多波折,谁让是在自家作坊起火,导致了严重后果呢。 结果却很意外,他们一行人刚进京城,就有清韵斋的康掌柜来访。关云升一路的风尘都没来得及扫落,便和清韵斋一起,向朝廷上报池窑技术研制成功。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不管火灾是怎么回事,但关家和清韵斋的玻璃技术研究是成功了,关家有着一份功劳,也有继续生产玻璃的资格。 没想到十几天之后,火灾居然以一种很意外的方式结束了。关家不但没受责罚,朝廷反而督促他们尽早修复池窑复工。 还有皇上早朝督促关家作坊复工当日,居然在朝堂上提起夏珂嫁女之事,足见皇帝对夏晏清的重视。 所以,关本和父子和夏晏清谈以后如何划分玻璃利益时,态度那是非常谦和的。 在关家作坊的议事厅里,关本和很客气的说道“夏姑娘是什么意思,尽管说来,咱们商议便可。” 这就是让夏晏清给出意见,如果不是过分偏颇,关家是不会提出疑议的。 康掌柜如今在京城,也是数得上号的大掌柜了,走到哪里,人们都得给份面子。 这时,见到几代豪富、作为皇商的关家,对自家姑奶奶也是如此客气,甚至到了心悦诚服的程度,也是感慨良多。 刚受聘于清韵斋的时候,他以为,他只是经营一个独具新意的陶器生意。却哪知道自己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不到三年的时间,就由一个不起眼的小掌柜,跻身于京城最体面的大掌柜行列,掌管着京城最令人瞩目的生意。 这时的他不用多话,只管听便可,然后照着自家姑奶奶的吩咐做事。 关于以后的玻璃行业,夏晏清早有打算,大家是合作者。还有邵毅上一世的记忆,关家是个靠得住的生意伙伴。 现在虽然合作结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但作为商界友人,各自开展业务,却也是另一种商业伙伴的相处方式。 “我的意思,池窑技术是咱们两家合力支持将作监研制成功的,合作良好。以后的玻璃生意,最好能减少不必要的竞争。”夏晏清说道。 关本和连连点头表示赞成“夏姑娘说得是,能介入玻璃生意,对于关家来说,本就是意外之喜。在合作方面,又是和清韵斋、和夏姑娘合作,更是万幸。玻璃生意方面,关家自是以夏姑娘的意思为准。” 关云升也在一旁附和,别说这位姑奶奶本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没那么多阴私勾当。就算清韵斋真有别的想法,关家在玻璃方面也没法儿和清韵斋一较高低。 所以,夏晏清能提出区域划分的想法,对于关家来说,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夏晏清见关家父子都赞成,便接着说道“关家基业在北河府,咱们便以南北为界,关家做北方的玻璃生意,清韵斋只在南方开展业务。京城的生意,关老爷子和三老爷是否能让给清韵斋?” 她怕这两人不愿意,解释道“清韵斋的生意,一直就是以京城为中心开展的,若咱们两家都在此地做玻璃生意,难免会有磕碰。再有,南方还有唐州玻璃行,算是一个大的竞争对手,所以……” 关本和忙接口道“明白明白,关家京城这边,本就只有两个池窑作坊,易手便可,没什么的。” “关老爷子痛快……” 两家都是厚道人,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事情商议妥当。关家在京城的作坊,转让给清韵斋。而清韵斋位于西北的贡阳郡、东边潮阳郡两个分号,作价之后,由关家接手,逐步进行池窑改造。 剩下的,就是具体事宜的交接。 事情议定后,康掌柜暂时把京城的生意交给二掌柜和乔辰生打理,他带人和关云溪一起,先后前往贡阳郡和潮阳郡,进行一系列买卖和交接事宜。 待到把关家的事情忙完,夏晏清才去看方朝生的镜子做的怎样了。 老少两人隔桌而坐,对着玻璃和支离破碎的锡箔,一时间都没话可说。 过了好会儿,夏晏清才很是无聊的说道“唉,一个镜子而已,没想到做起来竟如此艰难。” 方朝生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是仗着脑瓜子好使,做事才总能顺风顺水。镜子而已?你还真敢说,若一个新东西如此容易就能出现,何来创新一说?” “什么叫脑瓜好使?我这叫有天赋好不好?”夏晏清很不满的纠正。 方朝生噎了噎,还真没想出反驳的言语。 夏晏清接着表示自己的无聊“唉,要是水银能凝固就好了,说不定也可以拿来一试。” 嗯?方朝生看向这位一向好运、或者说极有天赋的女子。水银的确不是凝固状态,但谁说不能试一试呢? 夏晏清迎着方朝生的目光,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试探道“要不,咱试一试?” 水银是液态金属,能够很好的溶解锡。只要控制好用量,就能在玻璃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合金“锡汞齐”,紧紧地粘附在玻璃上,成为真正的镜子。 这个年代,这种做法做出来的镜子,无疑是最优最好的。 她很有把握,明亮清晰的镜子,一试变成,一点儿悬念都没有。 “嗯,试试。”方朝生重重的点头,在他看来,不过试试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说不得就成功了呢。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样貌如此可憎 心秀站在夏晏清身旁,很是诧异的问道“镜子能这么做吗?奴婢怎么觉着,玻璃表面如此光滑,金银铜铁什么的根本就粘不上去的?” 虽然是对着自己的丫头,夏晏清一点儿也不吝惜自己的鄙视“这你可就不懂了,很多东西,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只要你选对了几种材料的组合,再经过有效的处理,很有可能就变成了某种神奇的东西。” 那边方朝生听到夏晏清的解释,也表示赞成“对的,玻璃就是这个样子。还有你家姑奶奶,时不时的就冒出个出人意料的想法,再经过有效实施,说不得,就有什么了不起的物什给她弄出来了。” 说着话,就要招呼人去张罗水银,被夏晏清拦住了。 “方大人,这个事儿可不能给人知道了。你也知道邵毅母亲的情况,镜子若是成功,我是打算送她,让她和人交往时,作为回礼,能提高身份的。” 方朝生一怔,“你这妮子,还能想到这些。” 随即点头,“若是这样,这镜子这东西,短时间可就不好作为物品出售了。” 夏晏清继续说道“若是镜子成功,方大人应该能想到,这东西一定很受女子追捧。这个,嘿嘿,大人以为,小女子应该给您多少报酬比较好?” 眼看着镜子就会研制成功,这种事还是提前商议为好。 虽然制作镜子全程都是她提出、并给予材料建议的,而且短时间就能成功的话,其中也不耗费多少心力,方朝生很可能不会在这上面有要求。 但若她只字不提,却也有点儿不够厚道。终究研制镜子这事儿,她还指望方朝生给她做挡箭牌呢。 果然,方朝生一听夏晏清的话就不乐意了,撅着胡子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老夫是贪图别人钱财的人吗?别说镜子是否成功还未可知,就算做成了,无论提议,还是使用材料,都是你自己的主张,老夫不过是帮你试试手而已。以后别和老夫说这些有的没的!” 说着,还狠甩了一把袖子。 “额,”夏晏清被人家狠狠的甩了脸色,颇有些讪讪的解释,“瞧您这话说的,就算帮忙试手,您这手艺也能让这试手多几分成功的把握不是。我的计划,镜子做成之后,这个生意就在邵毅母亲名下,暂时只进行小范围制作,用来经营她的交往圈子。 两三年之后再批量制作,用来盈利。那时,还要仰仗方大人的技艺,帮忙管理,并制作各样不同规格和样式的镜子。那时,分方大人两成利,您看如何?” 方朝生依然不为所动,不屑道“老夫事情多着呢,还有引风机构的扩展应用等着老夫去深入研究,哪里有时间帮你搞这个?你去找别人吧。不过这个人情老夫记着了,日后引风动力机构研究过程中,有什么疑问难以解决,你记着替老夫多上上心便可。” 然后,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丢下一句“老夫这就帮你偷些水银来。” 夏晏清在身后追着提醒道“那您可小心着些,那东西可是有毒的。” 方朝生斜了她一眼“老夫还用你提醒吗?”之后,甩袖子离开。 夏晏清很无辜的看了看身旁的苏巧,“我这也是一番好意,他这是什么态度嘛。” 苏巧很欣慰,笑道“这是方大人人品好,换个人,怕是要和姑奶奶讨价还价。说不定什么也不要,人家自己另外建一个作坊赚自己的银子了。” 夏晏清扬一扬下巴,得意道“自然是方大人靠得住,若不然,我哪敢随便找人帮忙啊?只是,人品太好也是问题啊,这个生意,以后还得另外找靠得住的人打理。” 镜子和玻璃制作是两码事,除了用的主要原料是玻璃,制作方法和玻璃基本上不搭边。再说,既然是要送给邵母的,还是分开比较好。 只要找对了路子,镜子做起来,那真不叫难事儿。 几天之后,在锡汞齐的用量和干燥上花了点儿心思和时间,一面银白底色,可以倒映出清晰人像的镜子就做出来了。 玻璃背面的银色附着力非常好,紧紧黏贴在玻璃表面,别说脱落,就是剐蹭,都弄不下来。 方朝生在制作过程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捧着一面尺二长,一尺宽的镜面,激动的手都颤抖了,声音也是抖的“居然会如此清晰,老夫,老夫从来不知道,我的样貌是如此可憎。” 夏晏清差点儿就喷了,“方大人,您用如此激动的语气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儿不应景啊?” 接收到方朝生看过来的目光,连忙找补,“您的样貌挺好啊,一看就是个值得人尊敬的方正长者。心秀你说是不是?” 心秀哪里顾得上给她捧场,人小丫头也捧着唯二的另一个镜面,和其他几个丫头一起,在那儿激动呢。 方朝生到底是镜子的制作者,意外的激动过后,很快就平静下来,说道“你不是弄了好多镶嵌镜子的框架吗?还是把镜子做的能拿出手才好。” “对对对,先把镜子做漂亮些才是正经。”夏晏清连忙应声。 她是赶时间的,所以早就根据试验的两块镜面做了准备,两个大些的长方形镜子,其余的,都做成圆形和椭圆形不等的小镜子。 首先是给镜面背后的涂层刷漆,做第一步防护。之后的檀香木雕画边框,以及背面和支撑架,尽量做到把镜子涂层严密包裹起来。 在镀银、镀铝镜子出现之前,虽然水银锡合金的镜子用了很多年,也没见出现过什么状况。 但水银终究是对人体有害的物质,用这类东西,还是小心些为好。 说来也做事不讲理,有了穿越带来的金手指,如此颠覆传统铜镜的创新,没用多长时间,在二月底,第一次的试制品,两大、六小的八面镜子就出世了。 作为制作镜子的主力人员,方朝生有理由得到些便利。夏晏清和他打了商量,这几面镜子先给自家老妈和邵母,接下来的,再给方朝生的老妻和两个儿媳及孙女。 对于给自家女眷镜子,方朝生那是一点儿都不带热心的。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原来是镜子啊 在京城,方朝生府上只能算寻常人家,家里女眷的样貌也是寻常。在看了自己的尊荣,很受打击之后,着实不想老妻也来一次这样的不愉快经历。 至于儿媳、孙女,他们不过是寻常七品官员,拿到这东西之后,每日里描眉画鬓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先紧着你的计划来吧,我家里用不到这些,让娘们儿们知道我能弄到镜子,没得给自己找麻烦。”方朝生如是说,立即觉得一身轻松。 他的职位低,也没有夏晏清和邵毅那唬人的名号。若是被人知道他能弄到镜子,甚至会做镜子,他可挡不住很多人上门讨要,说不得还会因此得罪了惹不起的人。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 直到第一次做出的镜子镶嵌妥当,光洁照人的置于桌案上,夏晏清才给邵毅带了信儿。 二月底的下半晌申正时分,他们约了一家食肆的隔间见面。 邵毅这几天最惦记的就是夏晏清说的、要送母亲的礼物。 邵毅母亲一直介怀于自己的身份低微,从来也没想过给什么人摆架子,更不可能给自己儿子找麻烦。但皇帝早朝上给了那么一出,却是让邵母忐忑不已。 其实,完全不用做什么稀奇物件,只要夏晏清给出个态度,就足以让邵母安心。只不过,夏晏清给他说的时候,已经在筹划礼物的事情,他着实不好泼凉水。 当他得知消息,夏晏清给母亲的礼物成功了,约他见面时,心情那叫一个飞扬。 出自自家媳妇之手,还能称作成功的物件,绝不可能是凡物。更让他高兴的是,两人还能在外面单独见面,多大的福利啊。 所以,邵毅得到口信儿,连时间都没看,就告假出来了。先匆匆回家一趟,之后直接坐到了食肆隔间等候。 夏晏清带着帷帽进来时,邵毅正端详着手里的一个匣子,见她进来,连忙把手中巴掌大的匣子合上,起身相迎。 夏晏清探头看了看那匣子,笑问道“看什么呢,这么用心?” 邵毅面上神色很是得意,笑道“坐下给你看。” 邵毅来的早,使了银子,把两个隔间中间的隔断去掉,形成一个比较大的空间。 两人坐下,修远在隔间外张罗早定好的茶水点心,苏巧带着心秀在桌旁伺候,心容绮罗三人则守在稍远些的地方。 邵毅把匣子打开,向着夏晏清递过来,“你看看喜不喜欢,我转了好些地方才遇到这样的成色。” 夏晏清诧异,送东西吗?邵毅好像还真没送过她什么私人物品。这货,大概不会在第一楼、或者宝泰银楼给她买个正时髦的琉璃首饰吧? 接过匣子一看,居然是她喜欢的类型,一只碧绿温润的玉镯,通体透着一种朦胧的润泽,一条似隐若无的细细的红线飘在其间,非常漂亮。 玉是自然产物,这种质地的首饰,已经堪称可遇而不可求了。 “如此品质,哪儿买来的?竟会有如此好运的被你拿到了。”夏晏清把玉镯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细细观看,惊喜道。 邵毅得意之色更甚“不错吧?我可是花了好长时间,在各个银楼和玉器作坊淘来的,一直没机会给你。”他最是了解夏晏清对首饰的喜好,璀璨夺目的琉璃首饰,一向不是她喜欢的。 “嗯嗯嗯,无论玉质还是颜色,都是上品中的上品,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首饰。”有没有资格拥有是一回事,好东西夏晏清却是见过的,这种质地的碧玉却是不曾有过。 更主要的是,这时代,绝对不可能有造假的可能。 “我觉得也是,你看这里的细纹,看似断断续续,却都是连在一起的,玉器店的掌柜说了……”邵毅隔着窄窄的桌子,和夏晏清讨论着玉镯的品相。 夏晏清把镯子戴上手试了试,真的很喜欢呢。 恋恋不舍的把镯子拿下,她也献宝一样的示意心秀把东西拿来。 大小不一的好几个匣子。 邵毅有点儿傻眼,“这么多啊?”感觉他以后一定要吃软饭一样了啊。 夏晏清很敞亮的说道“小女子我也不为难你,就不让你猜了,我做了很厉害的镜子送伯母,你要不要先看看?” “镜子啊。”邵毅感觉自己找回了场子。 夏晏清不悦“什么叫镜子啊——” 邵毅讪笑“我这不是怕被你比的太惨嘛,晏清你一定听出我语气里的惊喜了吧?” 毕竟没见过实物,夏晏清原谅邵毅的没见识,“你先做做心理准备,这是用玻璃做的镜子,绝对能做到纤毫毕现。不小心的话,猛然看到镜子里的倒映,说不定会被吓一跳。” 邵毅立即明白他刚才是理解错误了,就说嘛,能让晏清费心做出来的东西,怎么会是凡物。 “嗯,拿来我先看看。” 结果不用说,他的惊讶和方朝生、苏巧、心秀等人没法儿比,毕竟,方朝生等人一直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制作过程也让他们对成品有些预见。 邵毅这才是真的第一次见这种东西,真的是纤毫毕现,在他手中那巴掌大的一面银白色镜子里,他的相貌、眼眸的细微、甚至每一根发丝和每一根眉毛,都能清清楚楚的照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是长这样子的。若没有媳妇儿之前的提醒,他一定要会被吓一跳了。 居然能照的这么清楚?他还在镜子前动了动,又把镜子左右晃了晃。终于得出结论镜子里的人果然是自己,很清楚的自己。 “果真不是凡品啊。”邵毅喃喃道,他就知道,他媳妇出手,怎么可能不惊天动地? 他看了看夏晏清手边还有几个扁扁的匣子,其中一个,比其它的大了几号。一时间,心中真的升起了希望。 “有这样的镜子,若真有往来的女眷拿到这样的回礼,说不得,母亲真能和京城女眷来往了,哪怕不多几个也是好的。” 夏晏清笑嘻嘻的把那几个匣子推向他,说道“镜子的做法不很难,和玻璃也没共通之处,这做法就交给伯母吧。若是为了伯母和京城女眷交往,这一两年、两三年先不经营,只做礼品便好。 待到交往圈子稳定了,再拿它做生意,想来也是很赚银子的。反正,既然交给伯母,自然由伯母决定以后怎么办。” 邵毅听了夏晏清的话,说话都结巴了“这,这么大的好处,这样做,不好吧?岳母大人也许会有想法。” 夏晏清笑道“怎么会?赚钱的话,什么生意都能赚。镜子稀奇,用于伯母和人交往才最好,我娘那里没问题的。” 而且,她可不会把清韵斋的生意都作为嫁妆带出来。那些得留在自己娘家,保证娘家的日子过的富足才好。 她可以通过管理清韵斋的生意赚管理方面的银子,还可以把玻璃的衍生物品做起来,一样可以大把的给自家赚钱。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怎么可能 最终,邵毅也没答应镜子生意给母亲。 夏晏清有这份心已经足够让母亲安心。母亲的要求不高,只要不被儿媳嫌弃,不让儿子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她就心满意足了。 邵毅态度坚决,夏晏清便也不好强求。 不是她多无私,硬要把自己的银子给人,而是玻璃行业和别的小打小闹不一样,所得利益已经巨大。 仅凭玻璃做基础,能赚到的银子已经足够多,实在没必要再往自己手中添加这个暴利行当。 多做一个不搭边的生意,就得额外花心思,应付很多事情,她宁愿一心一意的把一个行业做好。 “那行,反正以后赚来的银子也是家用,那就我先管着好了。好在近两三年里,镜子作为礼品,只是少量制作,不用多少精力和人手。” 听到夏晏清说到家用,邵毅心里涌起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他很快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他的妻子还未过门,已经在替他、替他们的家考虑将来了,他何其有幸。 “家用的事,你别操心。以后晏清你赚的银子只管自己留着,家里的花销我会赚来。”邵毅说道。 就冲他的名头,赚个养家糊口的银子还是可以的。 夏晏清点头,“那行,反正你赚的银子也足够多呢。” 邵家不但有邵毅的俸禄,还有襄亲王去世后留下的田产、房产和朝廷供奉。最大头的是清韵斋的那部分股份,足够世家大族的花用了。 还有不定时的,类似于东溪地皮买卖,和采矿事宜,这种从朝廷国库伸手的勾当,做成一笔就是豪赚。 偏偏这事儿若是换个人,很可能不但赚不到银子,反而会把银钱赔进去。遇个没根基的,引火上身弄个牢狱之灾都有可能。 “咳咳。”一旁的苏巧轻咳两声。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两位怎么一点儿自觉都没有?以他二人的身份,议论这个不嫌太早了些吗? 夏晏清没这种自觉,邵毅却感觉脸颊发烫,连忙去看其余几只匣子,嘴里也是把话题岔开“这些都是镜子吗?” “是啊,这是试制品的一半,很少的一部分。接下来还会做一些大的镜面做存货,在其后制作镜子的过程中,根据不同大小和形状,随用随取。”夏晏清说道。 镜子的用量不大的话,那就一次性多做一些存着,短时间便不再制作,更不容易让人猜测做法。 给邵母的,是第一次试制品做出镜子的一半,另一半夏晏清要给自家老妈和两位嫂子。 姜夫人和杨氏妯娌已经听夏晏清提起过,要制作影像很清晰的玻璃镜子,早之前就有心理准备。 真正见到实物虽然吃惊,因为有过心理建设,加之自家这位姑奶奶做事,每一件都能搞出大动静。所以,她们对于镜子那种让人惊悚的清晰,很快就坦然接受了。 邵母这边,在看到镜子之前,也是被邵毅做了很多铺垫。无论对于镜子的惊讶,还是对于未过门儿媳体贴的感动,那都是在自家府里便消化了。 两家都没大肆宣扬这件事。 但是,从邵家送出去的镜子,却绝没有这样的淡定。 因为邵毅和夏晏清的婚期定在三月二十二,现在已经是二月底,很多事情已经开始张罗。 邵母身份尴尬,加上这么多年足不出户,和京城女眷根本没来往,但邵毅的亲事却不能没一点儿体面。 于是,男方出面的人,还是江王妃。 之前和襄亲王妃合计,想把黄秋容说给邵毅,很是碰了一鼻子灰。直接导致襄亲王妃被迫静养,江王妃也是大大的落了面子。 这次以皇室宗亲的身份出面,帮忙邵毅操办亲事,江王妃也是老大的不乐意。 但这是皇帝隐约露出的意思,上次那事儿,皇帝算是放了江王府一马。这次才是真正要他们操心了,无论江王、还是江王妃,哪个也不敢违背皇帝的意思。 江王妃不敢违背皇帝的意思,但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鞍前马后的在邵家和夏家奔波?所以,来往说事情的,大多是江王妃身边的贴身嬷嬷。 这天,也是江王妃最得脸的王嬷嬷来的邵家,敲定成亲当日宾客的邀约和接待事宜。 待到事情商议结束,王嬷嬷离开之时,邵母示意英嬷嬷把东西拿来,一边说道“我这里有几面镜子送与王妃娘娘。因制作不易,且是初次制作,所以所得不多,还望娘娘不嫌弃。” 不过镜子而已,亏她还好意思这么郑重的拿出来说! 王嬷嬷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但鉴于邵毅的凶名和皇帝对他的回护,她终究没敢表示出来,更不敢多说,还得违心的牵出一丝笑容“太太说笑了,太太如此盛情,我家王妃娘娘一定喜欢的紧。” 英嬷嬷把一大两小三只扁平匣子捧上来,送到王嬷嬷面前,笑着说道“这个镜子娇脆的紧,照出的样貌异常清楚。嬷嬷交给王妃之前,一定要先给王妃娘娘说说,免得太过清晰的影像,把娘娘吓一跳。” 王嬷嬷心下依然不屑,一边接过镜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应付道“是吗?会很清晰吗?” 英嬷嬷笑一笑,继续说道“很清晰,就像咱们相互之间仔细端详一样清晰。” “哦——”王嬷嬷再次应声,之后才琢磨出英嬷嬷说的是什么意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清楚的就像咱们相互之间打量?” 英嬷嬷微笑“是啊,就像两人脸对脸的相对打量,否则,哪里会很清楚啊?” 王嬷嬷眼光猛地闪烁起来,感觉着手上有些发沉、但远不如装了铜镜那种分量的匣子,再看英嬷嬷和坐与上首的邵母,视线不住的在三者之间来回移动着。 世人都知道,即使打磨最光滑时的铜镜,映出的样貌也会有些许的模糊和铜本身的底色。更不用说用过一段时间的铜镜,所映照出的容貌就更加朦胧了。 而英嬷嬷说,她们这镜子映照的容貌,和眼睛看到的一样。 这怎么可能? 只听英嬷嬷还在继续提醒“嬷嬷若是不会太惊讶,就先看看这三面镜子。您回去的路上,怕是得小心护着些呢。”好似这东西真的很金贵呢。 《琉璃满京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琉璃满京华请大家收藏琉璃满京华。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 宝物 王嬷嬷忙不迭的点头,刚还说这种镜子娇脆,现在又让她路上小心护着,这是要提前给她看,镜子从邵家出来时,是完好的吧? 但她这时,只想看看镜子是否如英嬷嬷说的那般神奇,哪里还管其他? “那就看看吧。”王嬷嬷说道,自己却没动手。 英嬷嬷也不在意,亲自把三个匣子一字排开,先打开其中一个小些的,把一面椭圆镜拿出来。 在下半晌已经柔和的光线中,一抹异常的亮色呈现在王嬷嬷眼前。 邵母很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她的两个贴身丫头看起来也很从容,很见过世面的样子。 王嬷嬷则如遭雷击,当她看见比巴掌略大些、光洁如滑的银白色时,便下意识的探头去看。 然后就真的如遭雷击了这里面露出的半张脸,是她吗? 王嬷嬷僵硬着脖子,眨了眨眼,又扯了扯嘴角……真的是自己啊 ……好像脂粉涂得不太匀? 她下意识的在脸上抹了抹,就见小小镜子里的半张脸上,显出一只不再年轻的手。 这边的英嬷嬷,又把另两个匣子打开,三只镜子都是檀香木雕花边框。 浓重的深棕色缠枝芍药雕花,包裹着银白色镜面,和当初的玻璃出现在世人面前一样,完全可以被当做神物一样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随王嬷嬷同来的一个小丫头,因为所占位置不同,感受不到镜子带来的震颤。见自家嬷嬷似乎有些失态,便轻轻叫了一声“嬷嬷”,以作提醒。 王嬷嬷听闻,这才全身僵硬着抬头,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我,嗯……奴婢先替我家王妃谢过太太馈赠。此镜子果真稀罕之至,奴婢路上一定妥善放置,太太和嬷嬷只管放心。” 邵母叮嘱道“这镜子初时看有些不适,习惯之后却是非常得用。不论容妆还是自查面色,都极是方便清晰。” “知道知道,奴婢会谨慎的。”这时的王嬷嬷,哪里还有刚才的不屑、和王府当家嬷嬷的傲气。连说话都小心的不行,好似怕说话重了,会震碎镜子似得。 这一日的下半晌和晚间,江王府后院掀起了不小的波动。从王妃院子里开始,王妃娘娘得到几件宝物的消息立即就传开了。 然后是第二天,京城也开始流传,江王妃得到几件宝物,是几面神奇的镜子,极其珍贵。 宝物啊?知道这个称谓的夏晏清很是汗了一把,这东西……叫做宝物有点不负责任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宝物了? 但京城舆论可不管镜子的制作者是怎么想的,而且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他们也不知道镜子是谁做的。 听闻消息的人,只要是和江王府有些关系,能走动的,这一两天里纷纷给江王妃下帖子拜访,去见识王妃得到的宝物。 一时间,江王府成了京城最热闹的府邸,没有之一。 而见识之后的女眷,无一例外,都认可了江王妃手中的三面镜子,的确堪称宝物。 那东西是镶嵌在檀木框中的,有幸可以摸一摸的,触感有些像玻璃,但都不敢肯定,因为玻璃是透明的,镜子的银色和玻璃没一点儿共通之处。 众女眷们或直接、或间接,都问了银色镜子的出处。都想着,以她们的身份,只要知道出处,或者也有机缘得到一面宝镜呢。 然后大家就都傻眼了,镜子是邵毅母亲作为回礼,送予江王妃的。 对于很多人家来说,放眼整个儿京城,就没有他们去不了的府邸,除了邵家。 大家抓耳挠腮的难受啊。 邵母手中居然有这等神物?她们若是早知道,断然不会那样排斥她,这次邵毅的婚事,大家也会抢着来尽一份力的。 现在可好,眼看着宝物当前,大家却没有门路去求取,奈何? 这种情况下,只有指望邵毅和夏家女的亲事了。 到时候,大家都是给皇上面子,给邵毅捧场去的。有了这个机会,就能和邵母拉拉关系,以后大家经常走动,只要熟悉了,镜子什么的,总是有机会问出口的。 婚期是啥时候来着? 三月二十二,还有二十多天呢,时间过的好慢啊。 三月初的一天,邵毅当值,衙署的事情忙完,便带了几个人出来转转,一不小心就遇到了孙从山的徒弟小刘公公。 “巧了,今日邵校尉当值啊,咱家见过邵校尉。”小刘公公看看邵毅的官服,见礼道。 邵毅放开马缰绳,连忙拱手“小刘公公客气,公公怎么得闲,是出来办事吗?” 小刘公公笑道“咱家是来试试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邵校尉。” 邵毅也不多问,四下里看看,笑道“前面那个食肆不错,小刘公公借一步说话?” “那就走吧。”小刘公公乐呵呵的说道,心里赞叹这位前纨绔果然是个玲珑人,不亏他搅合了京城大家大族子弟十多年,却安然无事。 两人在食肆坐定,修远指点着伙计上了茶点,小刘公公也不耽搁时间,先告罪一声,就进入正题“咱家今日找到邵校尉,是为了江王府王妃娘娘近日得到几样宝物。” 邵毅刚端起茶盏,听了小刘公公的问话,手一抖,立即就把茶盏放下了。着实是宝物这个叫法让他不适应。 “这个,叫做宝物,太过了吧?”邵毅很是尴尬的说道。 “不过吧。”小刘公公很正色的纠正,“听说宝镜照出的容貌,和真人一模一样,连一根头发丝都能分辨的清清楚楚。” 邵毅摊手,“那也只是一面镜子而已。” 小刘公公见他如此不当回事,也是镇定了一下,“那就镜子吧。咱家就不明白了,如此稀罕的镜子,你怎么就没想过给皇上和宫里的娘娘送几面呢?” 邵毅也有顾虑,解释道“那东西映出的影像实在太过清晰,贸然拿进宫中,怕是会惊到皇上和娘娘。我这也一直在纠结呢。要不,等些日子,待到大家都能坦然接受这东西,再进献皇上,公公您看如何?”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 管理章程的利弊 小刘公公怔了怔,有些神秘的问道“那镜子,真的能把真人照进去吗?” 邵毅无奈,解释道“没那么玄乎,和铜镜、水面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是玻璃镜子,背面的附着物足够光滑、足够亮,所以倒映出人的样貌和其它景象分外清晰而已。 我也是考虑到这种镜子清晰的过分,皇上九五之尊,宫里的娘娘也都娇贵,进献皇宫的物什,应分外小心才是。” 小刘公公立即把握到其中关键“玻璃镜子啊?又是邵校尉的未婚妻弄出来的稀罕物?” “是啊,不过这事儿小刘公公可得替在下保密,若被人知道镜子和夏姑娘有关,怕是她又不得清净了。”邵毅连忙请托。 “明白明白,”小刘公公已经把该知道的事情都打听到了,“行了,还是邵校尉想的周到,咱家就不耽误邵校尉当值了。” 说着便起身,邵毅连忙跟着站起,先拱手谢道“多谢小刘公公提点。” 顺手从袖中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小金蟾,塞给小刘公公,“这是我前些日子寻到的小玩意儿,做的不错,送公公把玩吧。” 小刘公公也不客气,把金蟾托在掌心仔细看了看,笑道“这是铸的吧?憨态可掬,不错。恭敬不如从命,咱家就谢过邵校尉了。” 这事儿还真是孙从山让小刘公公找机会问问邵毅的,也算是给他提个醒,和皇帝没啥关系。 皇帝知道江王妃从邵家得了几面影像很清晰的镜子,不用想也知道,邵母哪来的稀罕物?一定是夏氏弄出来的。 镜子而已,又是从邵母手中送出,皇帝大约能猜到被吹捧成宝物的镜子,为什么会由邵母送出。 为了这个原因,短时间内,镜子应该不会用于经营。对于不能加入国家建设的事情,人家皇帝是一点儿精力都不愿浪费。 他正在为工部和户部送来的两份卷宗闹心,这两份卷宗是他前些日子在朝堂上提起,要求大梁朝作坊效仿清韵斋管理模式那事儿。 这不,工部和户部送来意见了。 这两份意见,让皇帝看的很是犹豫。照着两个部门的估算,若是照搬清韵斋作坊的管理方式,朝廷每年要多出好大一部分支出,用在安全、以及安全防护上。 这是没有任何回报的支出。 皇帝陷入深深的思考中,清韵斋作坊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让他感觉很舒服。 难道只是为了面子好看,真的由朝廷每年花费大量银子,做这些看起来光鲜的事情? 皇帝下首位置坐着何守礼和展康文两位阁老,何守礼觉得这事儿本就不靠谱,这时也不多事,只老神在在的等皇帝吩咐。 展康文见皇帝已经皱眉好一阵子了,便提议道“要不,让清韵斋也写份东西送上来,把他们那些制度章程的优劣解释一番。” 皇帝很心疼银子,同时也觉得清韵斋的作坊办的不错,完全不似底层卖苦力劳工的场所,看起来着实有些体面。 若大梁朝的作坊,至少朝廷管辖之下的作坊都能照做,等同于朝廷也在这方面有了体面。 如果那一切都是因玻璃行业赚钱,所以夏氏才会花心思经营面子,那可就没什么价值了。 “写一份解释章程吗?”皇帝沉吟片刻,说道,“不用了,明日下了早朝,让夏氏在勤政殿偏殿,给工部和户部相关官员解释清韵斋管理章程的利弊。 届时,有疑问的官员尽可以提出质疑,若夏氏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或者对于疑问无法作答,清韵斋的管理方法,就斟酌使用吧。” 斟酌使用只是客气说法,相当于否定了清韵斋那套做法。 何守礼和展康文应下。 尤其何守礼,更是赞成皇帝的意思,仕途这么多年下来,就算对民间疾苦不会感同身受,但贫苦百姓如何养家糊口,他却是知道的。 清韵斋因为玻璃盈利巨大,愿意用银子撑场面,那是夏氏自己的事情。决不能因为面子好看,导致大梁朝别的手艺人为了跟风,到头来没法过活啊。 ………… 清韵斋窑场,夏晏清得到传信,满脑门子的官司。 解释清韵斋管理章程的利弊?姑娘我这一套管理方式,虽不敢说没有一点儿弊端,但放在您这大梁朝,那是绝对的超前,绝对的百利无一害好不好? 白白偷艺,抄走了咱的各种规程也就算了,还质疑? 要不是皇权至上,皇帝和朝廷惹不起,她还真不伺候了呢……这吐槽,连夏晏清自己都觉得怂。 皇帝倒也挺体谅夏晏清这待嫁的身份,定的时间刚好还没下早朝。安排了小太监早早就等在宫门外,夏晏清和苏巧、绮罗跟着小太监,一路走进勤政殿偏殿,除了几个内侍和宫女匆匆而过,没遇到什么人。 不多时,早朝散了,不相干的官员,依次退出大殿。 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以及另几位官员,已经提前打好招呼,很自觉的留下,随皇帝和阁部四位阁老一起去往偏殿。 听到“皇上驾到”的吆喝,本就毕恭毕敬侍立一旁的夏晏清,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恭迎大梁朝最顶尖的几位大佬到来。 进来的这些人,除了皇帝和何守礼、展康文,其余几个,都是第一次见这个皇城之外最有名望的女子。 尤其现在打量她时,还加上了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同时被各家女眷惊叹的宝镜的猜测。 如今,宝镜已经不止送了江王妃的三面,另有一位充当全福人的宗室妇人,也得了一面。 这份意外之喜,把那妇人差点儿乐懵了。 也就是说,邵母手中的宝镜不单单只有这几面,很可能还有很多,以备送于帮忙她家婚事的女眷。 和皇帝想的一样,众人除去刚开始被宝物惊到的茫然,人们随后也都有猜测,邵毅母亲这么多年足不出户,她哪儿来的宝镜? 十有**、甚至十成十的,那清晰到恐怖的镜子,是眼前这女子搞出来的。反正她给人们的意外已经足够多,不差这一件。 所以,几位大佬看夏晏清,那可不单单是在看一个年轻女子。同时也是在看,巨赚钱的清韵斋的东家,还有四轮马车和轴承技术的拥有者,以及这几日再次登上热议榜头名、被自家女眷吹得神乎其神的宝镜的发明者。 这位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穿一身天青底色、绣湖蓝暗纹衣裙的女子,虽然看起来比寻常闺秀气质爽朗,也足够明媚大气,但她也终究是个女子而已。 怎的她就这么能干呢? 吃啥长大的?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上了一课 跟随皇帝进来的官员,无一不是一大把年纪的。但也都顾着自身修养,只略略扫夏晏清几眼,便收敛了神色,在皇帝的示意下依次落座。 很命苦的夏晏清,带着自家丫鬟侍立一侧,在众人落座的情况下,站着的她们,看起来格外显眼,和偏殿的环境格外不搭调。 “夏氏。”皇帝提醒。 夏晏清连忙迈前两步,行大礼参拜皇帝“民妇夏晏清,拜见皇上。”真的很命苦啊。 她一个经商的女子,距离庙堂之高那是太远了。居然也会被喊来勤政殿这么正式的地方,给人行跪拜礼,不是命苦是什么? 之后就是免礼平身神马的,夏晏清站起。 和一个小丫头片子,皇帝当然用不着做什么客气的铺垫,直接切入主题“给你传信的人说清楚了吧?” 说着,皇帝示意孙从山,“把那两份卷宗拿给她看。” 卷宗经苏巧之手,转交给夏晏清,她翻开大概看了看。内容挺多,主要都是罗列的各项花费,想逐字逐句的看完,得用些时间呢,不好让这些大佬久等是不是? 夏晏清很不客气的把打开的卷宗合上,连同另一份没看的,一起交还给苏巧。 苏巧也是蒙圈的接过来,皇帝在场,还有这么多官员,她又不敢使眼色,只能感叹她家姑奶奶胆大包天。皇帝让看的东西,她居然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 面对眼前坐着的、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儿,夏晏清还算平静,屈膝一礼,解释道“昨日传信之人已经说清楚,两份卷宗内容较多,民妇不敢耽误皇上和各位大人的时间。” 皇帝不语,各位官员自然也没资格吱声,看这个大胆的女子接下来说什么。 夏晏清向后伸手,从绮罗手中拿过几张纸,是进门时查验过的。 “民妇按照清韵斋作坊的条款,大概说说其中的利弊……”这是她说的客气,事实是只有利没有弊。 清韵斋作坊的制度,关于工匠、工人操作部分的没多少疑议,夏晏清只是大概说了说,便算是解释清楚,总不能朝廷连几张贴墙上的纸也舍不得用吧? 重点部分在安管理上,“……给工人在安和安防护方面的投入,并非没有收益。清韵斋是民间作坊,讲的是赚银子。没有严格的安管理和防护,一旦发生事故,就会影响开工率。停产造成的损失,还有事故中的人员和财产损失,会比安投入多很多。” 皇帝扫了两位尚书一眼,暗暗不满。 夏晏清接着说道“安事故中的人员损失,不但需要对伤者进行赔付,而且也是对作坊技术实力的损伤,更会影响清韵斋的声誉。” “声誉?”冯延策质疑,一个民间作坊讲什么声誉吗?声誉这种词汇,那是读书人的事情好不好? “经营生意,尤其是技术密集型的作坊,更应该保障各种安。清韵斋作坊的安保障到位、做工环境也好,相信同样的工钱,工匠和做工的人更愿意来清韵斋做事。 有了良好的声誉,清韵斋在招收技术工人和其他杂工时,选择的余地就大了很多,工作效率自然也优于别家。”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不用再多解释。清韵斋有如此优势,不是好工匠不收,不是吃苦耐劳的工人,也无法留在清韵斋做事。 长此以往,优质的管理,高效的用工,点点滴滴叠加起来,再让大部分事故防患于未然。安上的投入,大约真的就收回来了。 刘务很是汗了一把,还好他留了一手,没告东溪矿区的黑状。 东溪矿区的工人,尤其是采矿的矿工,矿区都有发放工人防护用品。叫什么口罩的东西,还有藤条头盔,护膝、护肘、手套和鞋,这些每人一套,还必须佩戴。 他和筹办矿务局的官员都觉得,是邵毅和那莫洪太过矫情,不过一群贱/民而已,根本没必要那么做。 而且,邵毅开了这个头,以后朝廷接管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不是给朝廷脸色抹黑吗? 现在看来,这话还真不能说了。采矿历来是伤亡最重的地方,可邵毅的人在东溪矿区采矿这么长时间,就没听说有过大的人员伤亡。 不得不说邵毅那小子,还有邵家的护卫头子莫洪,是真有两下子。 夏晏清照着她列好的提纲,把清韵斋的管理方法和理由分说一遍,最后强调“我们经营着民间作坊,有很多顾虑的。尤其烧制玻璃,还有开采乌金石,都是相对危险的事项。 若是事故频发,不但会导致招工困难,还会因伤亡招来纠纷,影响正常运作产出,实在是不得不重视这方面的投入。” 皇帝的脸黑了黑,这话说的,好像官府下辖的作坊,就可以草菅人命了似得。 可是想到朝廷将要接管的矿务局,皇帝感觉压力倍增。若是人莫洪在的时候啥事儿没有,朝廷接管之后,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甚至像别的采矿区,隔三差五的就会出人命,朝廷的脸往哪儿放?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显然不止是皇帝,工部和户部官员各自交换着眼神,面上神色也都微妙起来。 展康文则很认真的再次打量夏晏清这女子刚才的说话,是故意的吧?这是在提醒皇上和朝廷,要善待劳役民夫? 在夏晏清有准备的解释之后,写出上报卷宗的各位官员是没什么话说了,还很怕万一这女子原本没想起的事情,被他们一问,反倒想起来了。若真出现这种情况,绝度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儿的做。 还是皇帝比较上心,就安器具和防护用品方面详细问了问,便开恩,让夏晏清退出了。 夏晏清这边一走,皇帝脸沉下了。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皇帝和他的几位爱卿,被人一个丫头片子给上了一课。 他是九五之尊,下面坐着的这几个,也都是朝廷重臣。可他们在远见卓识方面,居然连个小丫头片子都不如,简直白拿了朝廷供养。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 很高的评价 最终,对于被夏晏清上课这件事,皇帝只能以深叹一口气作罢。 “此女眼界和心胸很是宽阔,品行好、性格又豁达,着实是个难得奇才。” 在场这些大臣,和皇帝打交道可不是三年五年了。在他们记忆里,还没人能得到皇帝如此高的评价。 同时,也不得不认可皇帝的话,只看这女子所做事情,寻常人还真做不来。 玻璃生意如此火红,完全没必要整什么连续投料技术,就算朝廷有意向,做不到也没办法啊。 但夏氏女就是答应研制了,而且比大家预期快很多的研制成功,把原本可以自己一家赚的银子分了三份,清韵斋只拿了四分之一。 琉璃瓦刚一面市,夏氏女就和关家合作,虽然听做生意的人分析,如此做才能在最快时间把琉璃瓦生意铺开。但是,有这份魄力,能做出如此取舍的人,少之又少,而夏氏女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这样的合作生意做下去,清韵斋才能把各种人的各种利益纠葛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况下,生意才更容易保的平安。 舍弃短期利益,谋算长久。这份眼光,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 众朝臣唏嘘不已的时候,皇帝作指示了“工部选两个大型作坊,以五年为时间段,统计所有事故造成的损失,包括停工修缮时减少的产出。对比你们曾统计的安全保障支出,两项若能持平,便开始实施吧。” 工部尚书冯延策和工部的两个官员连忙站起领命。 皇帝瞥一眼户部尚书刘务,却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便让几人退下了。 刘务被皇帝看了一眼,离开的时候,一点儿不比冯延策轻松。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还有什么好说的?麻溜的回去,统计户部管辖之下的各种矿石开采,筹划必要的防护。 ……… 夏晏清走出皇宫一侧的小门,一眼看去,自家马车正停在不远处,夏梓堂和邵毅两人正牵着马,站在马车旁边等着她呢。 夏晏清加快脚步走近,打着招呼“四哥,邵公子,你们怎么来了?” 夏梓堂等人站立的地方,已经贴近皇宫警卫线,自是不好再往前行。 而且,不远不近路过的人不少,都是有意无意的把视线往他们这边瞥。显然,夏晏清进宫这事儿,很让人关注。这种情况下,就更得谨言慎行了。 一直等到夏晏清近前,夏梓堂没回答夏晏清的话,却低声问道“怎样了?他们没为难你吧?” 邵毅那边也眼巴巴的望着,却不好抢在舅兄之前发言。 “没有,只是简单的问了几句话,我就简单给他们说了说。然后,皇上就让我出来了,啥事儿也没有。”夏晏清笑嘻嘻的说道,还真是轻松的不得了。 夏梓堂依然担忧,但看看周围,留意他们这边的人还真不少。 “要不,咱们一边走一边说?”邵毅提议道。 “行啊。”夏梓堂欣然应允,难得有他这个哥哥在一旁陪着,让自家小妹悠闲地逛一逛也好。 夏晏清自然高兴,她天天去清韵斋窑场做事,已经很不符合大家女眷的规矩,若再带着人在街上闲逛,那绝对会被人认为是轻浮之举。 三人走出一段路,夏梓堂才继续问道“皇上和各位大人有没有问你镜子的事情?” 夏晏清白他一眼,说道“想哪儿去了,镜子是女子才会稀罕的东西,皇上和朝廷重臣怎么会关心这些?” 即使关心,他们也不好意思问出口啊。 夏梓堂却说道“你还真别说镜子是女子用的东西,这几日,不少人跟我这儿打听镜子是不是清韵斋的做出来的。还有人愿意出高价购买呢。” 夏晏清笑嘻嘻的说道“给四哥添麻烦了哦,四哥怎么回答他们的?” 夏梓堂摆出一副傲然的样子,斜了跟在他身旁的邵毅一眼,说道“没什么麻烦的,很容易搪塞过去嘛。我告诉他们,我家也有几面镜子,只不过,那是邵家伯母送的。” 额,夏晏清很是同情的看了邵毅一眼。夏梓堂这么说,那就是把所有麻烦都推给邵毅了啊。 邵毅一点儿没觉得为难,“我也有推脱的地方啊,我推说母亲不知从哪里得到镜子的做法,因制作数量有限,又是母亲的心爱之物,实在不好转让或者买卖。有没有转机,只能等过几年,母亲是不是有别的想法之后再看了。” “这么说也可以吗?”夏晏清笑问道,这话说的很有操作空间啊。 夏梓堂悻悻的接口“如果我这么说,估计就够呛了,说不定已经被同僚和朋友讹好多顿饭,用以赔罪了。这小子却不然,人们再不乐意,却也得认了。” 夏晏清很认同的点了点头,他那身份,讹别人的饭局还差不多。 夏梓堂继续说道“这几日找承安询问他成亲之事的人很多,估计成亲当日,邵家一定宾客盈门,怕是会坐不下。” 邵毅也说道“晏清今日进宫之事一定瞒不住,若皇上认可了晏清的解释,甚至表现出赞许之意,消息传出,上赶着往夏家贺喜的人也会大大增加。” 夏梓堂神色间颇为无奈“摊上个有本事的妹妹就是这样,追捧的人,挡也挡不住啊。”一副很欠揍的模样。 事实上,受夏珂的影响,夏家对于如今这种状况还真有些伤脑筋。 换做别家,这正是增加人脉,加强和各种势力交往的机会,就算收贺礼,那也要收到心花怒放的。 可他家不是啊,他家父亲只想做个简简单单的朝廷官员,并不想拉帮结派、经营自己的势力。至于收礼就更不用说了,夏家如今是真不缺钱,根本犯不着借此敛财。 ………… 就像邵毅说的那样,不但夏晏清被皇帝召见这事儿瞒不住,连皇帝对她的赞赏,也只字不差的传了出来。 如此高的评价,加上当时在场的大臣对皇帝心思的揣测,接下来的几天,几位重臣的家眷,很多都给夏家递了帖子,请和姜夫人过府饮宴的,也有晚辈找杨氏和高氏闲话的,和夏家二房来往的府邸层次又提升了一层。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 绝妙啊 眼看着进入三月,依照姜夫人的意思,夏晏清应该守在家里待嫁的。 夏晏清自己也没太反对,她终究是在这个时代生活,尊重这个时代的礼仪,也是对娘家和婆家的一种尊重。 可是,事情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简单。 受到皇帝召见,并高度表扬之后,夏家走马灯似的客人来访,争相表示态度,而且还都是重量级府邸的。 这种待嫁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那是需要提着十二万分小心来应对……一整天下来,真叫个累啊。 只应付了两天,夏晏清就败下阵来,感觉比她当年没白天没晚上的,加半个月班都要累。 这日的晚饭前,夏晏清苦着一张脸申请“那个,娘,二嫂、四嫂,我真的不行了,应付不来啊。要不,我还是继续去作坊做事吧,省的一不小心慢待了哪位夫人,没得给家里惹麻烦。” 姜夫人婆媳互望几眼,终究还是点了头,夏晏清这几天的辛苦,她们是看在眼里的。 别说是夏晏清,就是她们这些从小接受礼仪教养,很多礼仪和客套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对于家里这几天的应酬也颇觉吃力。 “那……行吧,”姜夫人说道,“不过,你每日早间如往常的时辰去作坊,但下半晌要早些回来,总要和过去有些不一样才好,也显得咱们还是重视亲事的。” 夏晏清大喜,连忙应声“行行行,我每日申正时分便回来。” 清韵斋的池窑技术正在整理,准备送往另外两个州郡的玻璃作坊,事务委实不少。虽然康掌柜和乔辰生领着人也能做下来,但她在的话,显然效率要高一些,大家心里也有底。 还有邵毅对她说起,小刘公公曾找过他,提点过镜子的事情。 可以预见,他们成亲前后的这段时间,将会有为数不少的镜子,作为回礼送出去。 虽然不可能做到每家府邸都有一面,但帮忙操持成亲礼仪及婚宴的人,邵家总要表示一下的。 等到大众都认可了镜子的稀奇珍贵,皇宫那边就要有所表示了。 所以,夏晏清想趁着这段时间,看能不能做出几面穿衣镜,也就是大幅面的镜子。 大幅面镜子的关键不是涂层的问题,而是他们现在掌握的技术水平,玻璃的质量很难达到要求。 清韵斋的平板玻璃制作,已经不单单局限于吹筒法。拉伸法制作玻璃已经趋于成熟,渐渐有取代吹筒法的趋势。 但穿衣镜所用玻璃,无论用吹筒法还是拉伸法,都很难达到要求。小幅面的镜子,可以选质量上好的玻璃,在其中选择没有纹路的部分制作。 穿衣镜的话,用的是一整块符合要求的大幅玻璃。 就现在的平板玻璃制作,在吹制和拉伸的过程中,总会有很微小的波纹存在,做门窗玻璃用的话,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若是做镜子,即使是不易察觉的细微波纹,也会让倒映影像有不同程度的走形。 提高玻璃质量是当务之急,最起码,提高制作镜子的玻璃是当务之急。 夏晏清出现在作坊的时候,乔辰生和几个老资历的工匠管事,神色间颇觉诧异。 到方朝生这里,就不仅仅是诧异了,人家是直接开口问的“不是说每五天来巡视一次吗。这还没到五天呢,怎么就来了?还来的这么早?” 夏晏清和老头儿隔桌而坐,被问得好一阵无语,这是她的地盘好不好?他一个外来人员,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对她表示嫌弃是怎么回事? “那个,这几天家里来往的人太多,我觉着留在家里不太保险,没得给母亲和两位嫂嫂添麻烦。还是来作坊做事比较好,大家都省心。”夏晏清自觉她的理由很充分。 方朝生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一脸惆怅的苏巧,不置可否的“呵呵”两声,便坐回自己的椅子,端起茶盏问道“姑娘是打算回自己房里,还是要在这里滞留片刻?要不要给你倒杯茶?” 夏晏清在琢磨制作穿衣镜的玻璃,这个不用借助方朝生的名义。但这老头儿对新鲜事物非常热心,之前很多事情都是通过这位实施的,若这次撇开他,老头儿会不会恼了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方朝生见夏晏清一副沉思状,时不时的瞥他一眼,那随意的态度,很让他不悦。 夏晏清听到人家都不满的质问了,便也不纠结,直说了“我打算做几面一人高的镜子,这事儿乔辰生应该就能做。我这儿琢磨,不知方大人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 方朝生闻言,手里的茶盏立马就放下了“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过河拆桥,用不着老夫就撇一边了是吧?什么叫有没有兴趣参与?这种事,老夫是一定要参与的啊。” 夏晏清怔了怔,这反应也太大了点儿吧? 忙解释道“您老也知道,这大幅面的镜子难点只在提高玻璃品质上,我这不是怕方大人您对这个不感兴趣?” “怎么会?”方朝生立即反驳。他作为亲手制作镜子的人,自然知道解决涂层问题之后,大幅面镜子的关键难点在哪里。 他现在对夏晏清的这个提议好奇的不行,“你是否想到制作平板玻璃的新方法了?” “是啊。”夏晏清回答的理所当然,语气之轻松,让方朝生的好奇心更胜几分。 “来来来,赶紧说说,你又有了什么新点子了,让老头子也长长见识。” “要保密的哦。” “知道知道,这还用你说吗?小妮子恁的多事!”方朝生很着急、很不耐烦。 夏晏清说道“咱们暂且把这种做法叫做浮法玻璃。” “浮法玻璃?什么意思?”老头儿百思不得其解。 “咱现在不是有锡吗?咱做一个耐热的槽子,槽子下方供火,槽中放置锡块。锡块融化之后,把玻璃液倒入,玻璃液质轻,一定会浮在上面。就这样静止,让温度慢慢降下来,玻璃硬化,锡却还是液体……” “绝妙啊!”这种事只要提一提,方朝生立即就能明白,一大把年纪了,居然立即就蹦了起来。 “你说你这妮子,脑袋瓜是怎么长的啊?这种办法也能让你想出来。这这这,这一定能成的啊,根本就用不着试……” 老头儿巴拉巴拉,好一通激动的宣泄。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三司会审 心容和心秀面不改色的侍立在池窑作坊靠门的地方,她们对这种事已经麻木了。有难题怕什么?只要她家姑奶奶有想法,难题基本上就不存在。 而苏巧,则是又一阵无语。她原本很希望夏晏清能守在府里待嫁。结果这位姑奶奶被家里人来人往闹腾的,又来了作坊。 然后,她这一来,就又把将作监一个最资深的工匠惊吓到语无伦次了。 唉,她也真是没办法了,实在不知道怎样服侍这位姑奶奶才对,以往的想法做法,完全用不到姑奶奶身上。 接下来,就是方朝生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制作耐热的锡槽,那根本就不叫事儿。 锡块,不成问题。 对于能以工匠身份混到七品官的方朝生来说,这些事不在话下,立即就开始张罗了。 反倒是玻璃液的提取挺麻烦,制作方法需要保密,这方面就颇费了一番周折。 好在池窑试运行顺利,坩埚窑停了几台。把一个停用了一半的坩埚窑作坊隔出来,形成一个独立的小作坊,单独制作浮法玻璃。 方朝生和乔辰生两人一起,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浮法玻璃的准备工作。夏家接待的女眷,也一如既往的热闹。 就在这种烈火烹油般的繁华中,一份卷宗送到皇帝的案头。 同时,关于这份卷宗的内容,也在一些官员中悄悄的传递着。 阁部的两位阁老没看皇帝那阴沉的脸色,只默不作声的站立一旁,等候皇帝问话。 皇帝沉着脸好一阵子,才问道“查实了吗?” 何守礼瞥了展康文一眼,见这老狐狸根本就没有搭腔的意思,只得说道“臣等已经让人去大理寺查阅陈年卷宗,案卷索引上有这么一桩案子,但卷宗却找不到了。不过,好多人都记得这个案子,大约十年前,夏珂任大理寺寺正时,曾前往西北阜怀郡,手头的确有这么个案子。” “卷宗找不到了?”皇帝的面色更沉。 何守礼连忙躬身“别的都有,只缺了这一个案件的卷宗。” “你的意思,是夏珂在大理寺做的年长,利用职务之便,销毁了罪证?”皇帝语气不善的问道。 何守礼腰弯得更低了“这个,这个着实不好说。” 停了停,他还是给自己留了点余地,“若这事儿是有人构陷夏大人,卷宗丢失也许是构陷之人所为……这个,微臣不敢妄下定论。” “你们的意思呢?这事当如何处置?”皇帝问道。 “如今之计,只能派人前往西北,在民间查访,询问十年前的案子是什么情况。再找当年在西北两个县任职的官员,询问当年审案的情形。”何守礼说道。 展康文一直没吱声,这个案子还真不好查。 已经过了十年,十年前西北旱灾爆发,入冬之后一直到第二年秋,片雪、滴雨未降。 那种饿殍遍野、赈灾不利的情况下,处置了一个从七品官员,根本就没人在意,很少有人能想起当时的详细情形。 可以说,现有的证据对夏珂很不利。 ………… 卷宗是这日午后送进皇宫的,当日晚间,该知道的府邸已经都知道了。反倒是当事人夏珂和夏家人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第二天,夏晏清如常去往清韵斋窑场做事,可夏家的访客却大幅度减少,之前递了帖子约好今日过府的,都临时派人,以各种借口取消了。 就在这一天的早朝廷议,就讨论了有人状告夏珂,趁十年前西北大旱,监察赈灾情况时,在阜怀郡滥用职权、贪赃枉法,冤杀青州县县令。 告状之人的状子写的清楚,当年西北大旱,饿殍遍野之时,朝廷派遣官员监察赈灾情况。 夏珂在青州县滥用职权,在青州县全县百姓联名保举的情况下,利用监察赈灾便宜行事的特权,判青州县县令斩立决。 执行斩首当日,青州县和下辖村落、以及周边两个县的百姓聚集,万民请愿,替县令伸冤,都被夏珂驳回。 可怜一心为百姓做事的一方父母官,就这样死于非命。 同样在阜怀郡,秋陵县县令被百姓举报,在旱灾期间无所作为,导致百姓饿死无数。却被夏珂庇护,安然无恙。 状纸所述有理有据,还附带了两个县上千百姓的画押。加上大理寺关于这两个案件的卷宗丢失,情况对夏珂极为不利。 廷议的结果,因夏珂在大理寺任职多年,此案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案件审理期间,夏珂暂时停职,在家中静候传唤。 夏晏清是午时得到的消息,当即就往家里赶。到家时,夏珂还没回来。 和前些日子的热闹喧嚣相比,这时,府里来来往往的丫鬟仆从,个个情绪低落,让家里显得分外冷清萧条。 她担心母亲,急急赶到姜夫人房里,见夏梓希已经回来,在陪着母亲了。 夏晏清先给母亲和哥嫂见礼,之后坐在姜夫人身边,这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就说父亲摊上官司了?” 姜夫人神色还好,并未表现出惊慌失措,但眼底还是显出担忧之色。 她先是安抚的拍了拍夏晏清的手臂,反而宽慰她道“没事的,你父亲是不会做违反朝廷律法事情的,不用担心。” 夏晏清能感觉到,姜夫人一向温暖的手掌,这时却有着凉意。 她看向夏梓希,夏梓希对她微微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看样子,姜夫人和夏梓希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不愿意在这时候说起。 说来也是,十年前的事情,夏梓希当时也十八岁了,父亲外出处理过的案子,他和母亲应该都知道。 这么说,夏珂当年的处置是没问题的。 夏晏清稍稍放心,有邵毅,有他因前世经历给皇帝示警的情分,还有太孙这方面的关系,只要夏珂并未做犯法之事,皇帝就不会任人冤枉他。 大家情绪都不好,为了不让姜夫人更多担心,夏晏清也就不多问了,只等自家老爸回来再说。 一家人食不甘味的吃了午饭,夏晏清陪姜夫人在房里歇息,夏梓希、杨氏和高氏各自回自己院子。 一直到傍晚时分,夏珂才回来,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夏梓堂和邵毅。 这时,也不分什么前院后院儿,除了三个年幼的孙子孙女,一家人、连带邵毅,都聚集在姜夫人房里。 一直维持着镇定的姜夫人,好几次欲言又止,却是不敢把话问出来。 还是夏晏清仗着自己是女孩子,开口问道“父亲,到底怎么回事啊?听说是三司会审,他们会听您解释的吧?” 夏珂喝了半盏茶,把茶盏放下,抹了抹胡子,才说道“我已经写了申辩折子,递上去了。咱们只等审案结果便可。”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当年的情况 夏珂的神色看起来还好,话也说得慢条斯理,但姜夫人却依然忧心忡忡,说道“我们听说,是翻出了十年前西北的案子,还丢了卷宗。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是不是有人在陷害老爷啊?” 夏珂顿了顿,说道“不管是不是,朝廷的三司会审,总会调查清楚的。” 夏晏清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十年前的什么案子啊?” “庆元八年,西部和北部九个郡大旱……” 庆元七年的年景就不好,百姓普遍没有积存。在这种情况下,次年的旱灾就显得尤为严重。 吃尽家中的最后一粒米,连树皮也没得剥的时候,灾民们开始四处逃难。可是,受灾范围如此之大,无论走在哪里,都是荒野一片。遍地都是灾民,随时都能看到撑不下去的人倒在地上,就再也站不起来。 经历过那一年的人,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都是心有余悸,人间地狱也不外乎如是。 朝廷的赈灾粮不算及时,但终究筹集起来,拨了下去。 有些地方的赈灾情况不错,有些地方却并不见多少好转。 于是,朝廷派下去若干官员,督查各地的赈灾情况。当时,任大理寺从五品寺正的夏珂,便在朝廷派下去的官员之列。 当时,他查的是阜怀郡南边的几个县。 沿途看下来,青州县的赈灾情况最好,百姓争相称道,青州县县令孙良才是个一心为民的清官,施政得力,让青州县以及周边百姓得以活命。 而与之相对应的秋陵县,赈灾情况就很不好,不但施粥断断续续,粥也稀薄得吓人。 秋陵县灾民有流落别处的,也有舍不得家乡,守在当地艰难度日的。无论是哪类人,都是怨声载道,咒骂秋陵县县令昏聩,指责县令贪墨赈灾粮。认为他把赈灾粮偷运出去,卖了高价,中饱私囊。 在旱灾灾区,粮价的确飞涨,很难说清楚,这些粮食到底是粮商囤积的,还是真的偷来的赈灾粮。 夏珂本就是大理寺出身,并未看表面情况论罪。几经探查,查实青州县县令孙良才,派人假扮灾民,沿路跟最运粮队伍,只要运粮队有所疏漏,便去冲撞,视当时的混乱情况,劫下数量不等的粮食。 运粮队伍自己先有的疏漏,然后才造成粮食丢失,便也不声张,稀里糊涂把剩余粮食送去目的地,完成交接便交差了。 青州县以及周边逃难过来的百姓,都能得到不错的赈济。赈灾剩余的粮食,却是被孙良才真正以高价卖掉了。 当时,朝廷派下来的官员,都有便宜行事的权力。一旦查证,有官员贪墨赈灾钱粮,罪加三等,可当地处决,以震慑灾区宵小。 青州县和秋陵县的案子,都有详细的调查经过和审理过程,人证物证俱全。 如果卷宗还在,只要调出来,一切就清清楚楚。 但是现在,卷宗没有了。 只看表面,青州县县令被百姓称道,甚至在处决当日,真有上千百姓上书,替孙良才伸冤。 而在秋陵县,却是真的赈灾不力,导致下辖的百姓及农户流离失所,饿死之人也比别的地方更多一些。 两个县的表面情况往出一摆,再对照夏珂的处理结果。任谁看,也是夏珂在其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夏晏清听夏珂把事情分说清楚,心中忍不住的惊疑。谋害夏珂的人也算是下了大功夫,在这么多年间,查找夏珂经手的案子,才找到一个看起来有漏洞的,这得有多大仇啊? “十年前,在那两个县参与调查和审理的人,应该能找到吧?如果他们也被人收买了,不说实话可怎么办?”夏晏清有点阴谋论了。 夏珂笑了笑说道“当年参与调查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怎么可能都被人收买了。” 夏晏清很是怀疑的看着夏珂。她怎么觉着,她老爸说这话的底气很不足呢? 姜夫人忧心,说道“要不,老爷找大理寺卿龚大人、或者刑部曹尚书,再说说当年的情形。问问燕王府的主簿和客卿是不是也行?” 夏梓希却是看向了邵毅,问道“承安怎么看?”其余几人也都看向邵毅。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 齐心协力 邵毅早间听说了今日的朝议内容,已经分别去过燕王府,找过展康文和刘协。 燕王府那边,他是托了燕王府主簿,求见了前太子妃。太子妃答应,会以燕王的名义,分别往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递帖子,表示燕王府会过问此事。 展康文也见了他,却是说,皇帝情绪很不好,只严令彻查此事,看不出他是否信得过夏珂。 刘协那边不太顺利,邵毅在侍卫营等了好长时间,刘协也没出来见他,只派人给他带了话。告诉他,三司会审已经是很严肃的安排,要他不要妄加干涉。 走了这三处,算起来,只有燕王府比较顺利。可也只递了燕王的帖子,是不是有作用,或者有多大作用,却是不得而知。 另外两处,展康文算是隐晦的告诉他,皇帝的态度模棱两可,让这个案子的可操作性大大增加,有可能导致下面办事的人有另外的想法,不会尽心为夏珂脱罪而努力。 十年前的陈年旧案,没有卷宗的详细阐述,当地百姓的态度和审理结果截然相反。 如果派出去的审案官员有所偏颇,采集回来的证据,很可能会和事实大相径庭。 刘协那边就更不用说了,那淡漠的、事不关己的态度,如果被别人听了,很有可能以为那就是皇帝的意思。 房间里的人都是能担得起事的,邵毅也没做隐瞒,把他这半日的奔波结果说了出来。 姜夫人一听,脸上立即挂上了愁容。 邵毅宽慰道“伯母不必忧心,我这两日再试试求见皇上,问皇上个口风,顺便也把当年案件的经过说给皇上听。” 姜夫人连连点头,心下更是为自家女儿高兴,能找到这样一个不离不弃的夫君,女儿这一辈子算是有靠了。 夏珂却制止道“案件还没开始审理,咱们这边就沉不住气的到处奔波,倒像是心虚了。承安也不要再问什么人了,如今的态势不明朗,哪有人敢承诺案件的审理结果或者走向?没得让人为难。” 夏梓希也点头,“是这么回事,有承安这一趟奔波,至少告诉办案的官员,我们也是有能力过问案件的,不至于让心怀叵测的人肆无忌惮。” 夏珂说道“接下来,朝廷会派人前往阜怀郡,一来一回,加上查询事情经过,一两个月就出去了。我这两个月就在家歇着,你们也该做什么做什么。” 他说着话,转向夏晏清和邵毅继续说道,“晏清手头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还有你们两人的婚事,足够家里人忙活一阵子了。你们只管把你们自己的日子过好、把生意打理好便可,不用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嗯。”夏晏清闷闷的答应一声。这几天,家里就她的嫁妆很一番商议,最终父母也没答应把玻璃生意留在家里。 她只好遵从父母兄嫂的意思,先把清韵斋带走,以后她想做的别的玻璃生意,会从家里拿本钱,当做娘家的生意好了。 夏梓堂接着夏珂的话说道“我已经给几个靠得住的朋友带了话,约好明日见面。如果他们走得开,便也去一趟阜怀郡。搜集十年前案子的实情,咱们自己也可以做的,免得被别人抹黑。” 夏梓希皱眉,说道“你的朋友怕是不方便吧?这个案子的内情只能找当年介入过案件调查的官员和差役询问。寻常百姓只感念当日谁给的温饱,内情却是不知道的。” 夏晏清和姜夫人连连点头,姜夫人更是说道“你那些朋友都是白身,又人生地不熟的,介入官府之事,说不定还会给他们惹来麻烦。” 夏梓堂相当郁闷,说道“我还没说完呢,这不是有承安吗?我们商量过的。”他也是朝廷的五品官员呢,怎么就这么质疑他的能力了? 邵毅忙说道“是啊,我此来也是想要伯父给我一份名单,让莫洪拿着名单,和四哥的朋友一起走这一趟。莫洪的身份,调查一些事情还是比较方便的。” 他不相信皇帝费了老大心力才看好的夏珂,想把他培养成太孙的班底。仅仅这么一档子没经过核实的状告案,就会彻底把夏珂否定了。 说不定这一趟前往阜怀郡的核查人员,其中就有侍卫营的人。莫洪虽然离开侍卫营多年,但他那老资格,依然有一定的震慑力。他前往阜怀郡,说不定比那三司会审派下去的官员都有用。 夏珂倒也不矫情,听了邵毅的提议,很欣然的就应允了“若莫大管事能走一趟自然最好,只是,矿区那边能走开吗?” “展相爷几家的大管事还没离开,我找这几家府上说说,有鸿飞和小五等人的面子,让他们多照应一两个月还是可以的。” “那行。”夏珂点头了,随即又自嘲的笑笑,“这下子,咱们两家都省心了,嫁娶当日上门贺喜的宾客必然大大减少,不用担心接应不暇。” 额,夏晏清无语。没想到他老爸会有这种闲情逸致,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能说出这么轻松的话。 老爸都在尽力让气氛轻松起来,她当然得极力捧场“嗯嗯嗯,就是呢。咱的镜子也能少送出去几面,镜子稀少,才更显得珍贵呢。” 她作为这桩亲事的主角之一,当然不用她做太多事情。 但是,想到老妈和两个嫂嫂的忙碌,在家中人手本就不多的情况下,还要张罗那么大的场面,她心里也是蛮心疼的。 成亲现场太过冷清,没有宾客上门贺喜,的确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但若贺喜的人太多,而且其中大多是为了趋炎附势才上门,却把自家人累得半死,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 夏梓希对此没什么表示,夏梓堂想到人情冷暖,却有些愤然。 姜夫人神情颇为没落,虽然女儿的亲事要接待如云宾客会很累,但那是给自家女儿长颜面,她甘之若饴。 而现在,却是不成了呢。 “唉,再有不到二十天就是两个孩子成亲的日子,案子怕是结束不了,真真委屈他们两人了。”姜夫人叹气。 夏晏清连忙抱着她的手臂表态“哪里来的委屈嘛,只要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便可,管那些外人做什么?若是来贺喜的人并不诚心,咱还不惜的费神费力的接应他们呢。” “是啊,是啊。”其余几个人连连附和。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 大家分食才对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夏珂就闲赋在家了。 虽然没了成亲前宾客盈门的喧闹,但夏晏清手头是真有事情要做的,又有夏珂支持,便也没了那许多顾忌,第二日如常去清韵斋窑场,主持制作穿衣镜。 皇上委派的三司会审开始办案,因手头缺乏证据,三个部门各派出几名官员,前往阜怀郡,调查十年前的案子。 一时间,京城中各阶层人士,对这两年繁盛之至的夏家又是一番议论。惋惜的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 在赈灾事务上作奸犯科,这可是朝廷的大忌。有不少人暗中揣测,夏珂犯下如此大案,会不会被抄家流放。到那时,清韵斋的生意……嘿嘿……说不定会被朝廷作价卖出去吧? 这么赚钱的生意,有的是豪门大族在关注,到时候多家运作之下,很有可能让朝廷分割出售。 听说清韵斋窑场的作坊不止一座,分割之后,每家分得两个作坊,连带作坊里的工匠一并接手,这就相当于手上有一家玻璃行了。 买到之后追加若干本钱,想做多大规模不行啊? 还有知道更多事情的,想起咱大梁朝还有四个州郡,同样也有清韵斋的玻璃行,完全可以做同样的运作。 试问,天下哪个行业的银子不是大家伙一起赚的? 玻璃的用途如此广泛,一旦生意拓展开来,其利润可想而知。大家分食这块肥肉才是正理,总想着自己个儿独吞巨额财富,可不就出事了嘛。 然后,大家就注意到,夏家那位姑奶奶,居然还如往日那般,每日去作坊做事。 由不住的,人们就要暗自吐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拼命,这是知道即将到来的厄运,琢磨着给父亲赚疏通的银子?还是不明就里,以为清韵斋还是自家的买卖,犹自不知她这是在替别人做嫁衣? 仇富是很多人的心里,还有很多人不明真相,只看表面,一心以为大灾当前之时,夏珂还能无视百姓性命,替自己谋取好处,纷纷唾弃夏家为官不正、为富不仁。 夏珂一向持家严谨,家里人无论走到哪里,至少在人品方面是被人肯定的。 这段时间,夏梓堂听多了人们的非议,憋屈的不行。要不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给父亲惹事,怕是他那五品的参军官职都压不住他的火气,说不得,已经和那些乱嚼是非的人打过不知多少场了。 相比之下,邵毅经历颇多,很能沉得住气。 案子还没开始正式审理,该做的,他们都在做了。 就算构陷夏珂的黑手在阜怀郡也有安排,但侍卫营和莫洪的手段,可不是旁人能比的,总能撬开一些人的嘴。 到时不但要让他们说出当年的实情,还要把构陷之人一并挖出来! 邵家的情形,虽然不像夏珂府上那么明显,但上门的人也明显少了。即使皇家宗室派来操持婚事的人,差使做的也不像前几日那么热络。 对于这种状况,邵母有些失落,却远远比不上对夏家的担心。 好在得知亲家一家上下,除了夏珂闲赋在家之外,其余人一如往常。 还有自家儿子,看起来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又有莫洪带着两个护卫前往阜怀郡,她这才稍稍放了心。 这么多年下来,她对王爷留下的人分外有信心,莫洪能出手,事情总不至于太糟糕。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虽然外面流言蜚语满天,但夏晏清这个东家还如往常一样,乔辰生等管事做事也依然严谨。 所以,清韵斋的作坊和生意,一如往常那般井然有序。 眼看着婚期将至,三月十八日,二十面台式镜,三面一人高的穿衣镜,完成了最后的框架镶嵌。分别完成打包,装匣子的装匣子,装箱的装箱,由邵毅安排人,把若干镜子送回邵家。 另有若干用锡槽制作的浮法玻璃,妥当的保存在清韵斋库房深处,准备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制作镜子时取用。 锡槽暂时完成了它的使命,为了保密,制作浮法玻璃的锡已经取出,锡槽也拆分放置。除了亲自经手过浮法玻璃制作的人,这种玻璃制作方法,好似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样。 至于分外匀净、无一丝波纹的极高品质的玻璃是怎么来的,内行人尽可以发挥他们的想象力……浮法玻璃制作不算太难,但要凭空想出来怎么做,就看机缘是不是足够大、是否足够惊天了。 看着精心包装的镜子送上马车,使出窑场大门。还有那个随在马车旁边,一边往外走,一边频频回头的邵毅,方朝生很是感叹了一把。 瞧瞧人家这小两口,同样是未婚夫妻,人家两人是相处了两三年,情投意合之下才定的亲。 和这世上其他未婚夫妇相比,他们不知幸运了多少。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不淡定 方朝生心中好一番感叹,两人一边返回作坊,他一边问夏晏清道:“这次,你是真的要回府中待嫁了吧?” 镜子也终于送走了啊。 那些置于桌面的,或圆形、或椭圆形、或方形的镜子,也就不说什么了。清晰是足够清晰的,但照出来的终究只是人的面容。 那三面一人多高的穿衣镜可就不得了,当人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完整的形象,无论须发眉眼,还是衣衫上的花色甚至皱折,都清清楚楚。 随着人的一举一动,自己的衣着、身形、仪态,都能一丝不差的倒映出来,那种奇妙感觉,简直无法言喻。 好像能让人再一次认真的认清自己、欣赏自己。 可以想象,一向以容貌和身姿仪态为重的女子,对这种镜子会是怎样的追捧和艳羡。 对的,仅仅是追捧和艳羡,至少在邵毅母亲的交往圈子没成功之前,众多权贵女子,不是极高极贵的身份,就只能对穿衣镜表示艳羡。 在这两年中,只能凭口口相传,去艳羡和仰慕了。 眼前这妮子,果然心灵通透,不单单在工匠手艺和生意上,对人情世故的揣摩也很到位。 邵毅母亲凭借她这个儿媳和镜子,一定能在两三年间,结交到一批比较固定的交往圈子。 有诚心交往的固然很好,可以深交。那些只冲着镜子来的,府上炫耀着人家的镜子,总也得维持个体面,不能翻脸不认人。 邵毅母亲这么多年的尴尬身份就要结束了,这都是因她儿子好运,替她娶了一个聪慧可心的儿媳。 夏晏清不知道方朝生真正感叹什么,自顾怅然着:“是啊,之后这十几天或者更长时间,小女子我大约是不能来了。烦劳您老在这边多多费心,帮乔辰生撑撑场子。” 人们都说墙倒众人推,夏珂摊上了官司,夏家立即就不被人看好了。如果有人上门找麻烦,方朝生这个朝廷官员往门口一站,想来也能吓退不少宵小。 方朝生嗤笑一声:“你是不能来了,可你家那口子能来啊。若是这边有事,他一样能来镇场子,第一纨绔的凶名,哪里是说不要就不要的,你就放心好了。” 夏晏清没在意方朝生口中“你家那口子”的称呼,只顾很勉强的表示着她的态度:“那……行吧,只是,邵毅没来的时候,那就得方大人帮忙出头了。” 方朝生很不习惯她的这种说法,好像他和街上的泼皮无赖有同样功能似的。 ………… 时间就在姜夫人的忐忑和合府上下的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夏晏清回到家里,做着婚前的各项准备。 虽然古代没有很系统的美容和皮肤护理条件,但女子成婚前也是很讲究的,尤其大户人家,好几天的花瓣沐浴和各种熏香,把夏晏清搞得昏昏欲睡。 好在都是纯植物类香料,所选香料还算淡雅,为了达到老妈和苏巧要求的香喷喷,她硬是忍下来了。 随着婚期的到来,夏晏清赫然发现,她好像越来越不淡定、越来越焦虑了。 等到三月二十二日的凌晨,她被苏巧、姜夫人和几个嬷嬷从床上扒拉出来的时候,夏晏清忽然想起她刚穿来时,在没搞清状况的情况下,就被拉出来好一通折腾,然后被塞进花轿。 即使经历了那样的惊天巨变,她好像也没有现在这么忐忑和纠结。 当时的她,只想着怎样躲过和那什么王大才子的洞房夜,怎样能不露破绽的从一个懦弱小娘子,变成一个独立自主的职业女性。 其它的,在她眼里和心里,那都是浮云一样飘忽和不经意。 现在,她终于明白三年前她为什么只有斗志昂扬,而这几天会不安和忐忑了。 三年前,她需要面对的是一个很理智的、需要解决的问题。 而三年后的现在,她面临的是纯感情问题。她马上要融入另一个家庭,和那个伴随了她三年的男子共同生活,在余下的日子里休戚与共。 好像负担很重的样子哦…… 夏晏清的屋子里,满目都是红火的喜气。进来出去的丫鬟婆子如走马穿花一样,来往着,绕的她更晕了。 被夏家请来担当全福人的周夫人,是姜夫人的手帕交,这时正喜气洋洋的进行着一系列固定程序。 看着容貌秀美、气质爽朗,神色间似乎有点发懵的年轻女子,周夫人觉得她比往常所见更可爱了几分。 三年前的确委屈了这孩子,刚刚才找回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在京城这样大规矩的地方出嫁了。 所嫁之人也不是她的良人,娶她的同时,还有一位良妾进门,能美满才怪了。 那一次,周夫人虽然不是全福人,但她作为姜夫人的密友,也是全程陪伴过来的。那时哪有现在的喜气,可见这一次是嫁对了。 再看身边又是欣喜、又是不舍的姜夫人,周夫人很是替她们母女高兴。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 亮眼 随着日头渐起,贺喜的宾客也渐渐开始到了。 虽然夏珂被停职,等待三司会审传讯,让贺喜的宾客大大减少。但夏珂终究还是有一些交好的同僚和友人,这时都来捧场。 相应的,过府的女眷自然也不少。 夏晏清装扮妥当,端端正正坐在她房里的矮塌上,负责对前来看新娘子的女眷报以羞涩的微笑。 这时候的羞涩,还真不用装,那绝对是发自心底的。 方朝生很够意思,虽然他和夏珂父子没有交集,他家夫人和儿媳也从未和夏晏清谋面。但夏晏清成亲的日子,他的夫人和两个儿媳却是早早就到了。 听到引领马车的婆子让人传话,说是将作监方大人府上的女眷到了,杨氏连忙交代高氏,让她把正接待的一位夫人领进去,她自己急步过去,迎接方朝生的夫人陈氏。 若是像前些日子那样宾客盈门,今日上门贺喜的人,有多少诚心还不好说。 但现如今的状况,在没有邀约的情况下,能主动上门贺喜,那差不多就可以算是患难之交了。 方朝生和夏晏清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再加上他们刚开始接触时,那老头儿的臭脾气很是让夏晏清不爽了一段时间,邵毅已经替她把方朝生的家底翻了个底朝天。 杨氏自然也知道方朝生的家眷是哪位,迎过去时,已经笑吟吟的称呼:“真是稀客啊,多谢陈夫人能给小妹贺喜。这两位是方大人府上的嫂子吧,怎么没把孩子带来?大家一起热闹才好。” 方朝生虽然有七品的官职,但终究是工匠出身,陈氏和两个儿媳并没有多少贵妇的气派,倒是多了些淳朴和爽朗。 这时再看杨氏过来,并不用多做介绍,便清清楚楚叫出她们婆媳的身份,显然是知道她们的,也是心下感动。 人夏家可不是一直走背运的。夏珂出身夏氏大族,那是正经经过科考入仕的读书人,仕途也走的顺当。可人家却是知道她们,还能一口叫出“陈夫人”,显然没有很多读书世家那样的清高。 “早就听我家老爷提起夏姑娘,说夏姑娘又美貌又聪明,是真真的旷世奇才。好容易有机会来夏大人府上,和夏姑娘攀攀交情,这不,我们就颠儿颠儿的来了吗?” 陈夫人话说的爽朗,但却没忘了礼仪,声音是压着的。听起来,竟像是多年的知交一样,很是亲切。 杨氏感觉这位夫人分外对脾气,忙笑着把三人往后院迎,一边亲热的说着话,一边在心中感叹自家小姑子眼力不错,只看陈夫人的说话做派,就知道方家一家子的行事风格了。 因陈氏和夏家诸人都不相识,杨氏怕她在这里没有相熟的人,会觉得不自在,便一路把她领进夏晏清的院子。 待进到房里,提起这位就是方大人府上的女眷时,夏晏清也着实惊喜了一下,老头儿这么给力啊。 只是,她今日身份不一样,要扮恬静羞涩,自是不好开口。 由苏巧上前,热情的招呼着:“是陈夫人和两位少奶奶啊,真没想到您几位能来。方大人也真是,咱们通常都是一起做事的,他也不懂提前打个招呼,我们也能早早安排丫鬟在门口招呼您。” 陈氏婆媳自然知道,夏家姑奶奶身边有位皇宫出来的大宫女。这时一看,这位的举止气派,一准就是那位了,连忙也是一番客套。 然后,陈氏才看向夏晏清,一边认真端详这位名声赫赫的女子,一边还在由衷的称赞,聪慧过人、貌美如花、端庄大方什么的……很是夸赞了一番,一点儿都不吝惜溢美之词。 房间里有之前就来了的两位女眷,还有随后进来的一位,听到陈氏的爽朗言辞,也都随性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很是热闹喜气。 好一阵哄闹之后,房间里诸位夫人和大姑娘、小媳妇们,才被姜夫人等人请去一旁喝茶闲话,让夏晏清有了一阵的喘息时间。 夏晏清从穿来这里,就没把时间和心思用在京城女眷的交往上。 这些来贺喜的女眷,有她曾见过一两次的,有几个则是从未谋面,虽然她现在是新嫁娘的身份,并不用说话应酬,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保持端坐状态,也着实累人。 喘口气的松闲时间很是有限,紧接着,一个两个的贺喜之人来到,都会走马灯似的来她这里看上一看。 就这样,时间渐渐过去。挨到午后,夏家真正热闹起来,媒人和男方家里的人开始过来,来往通报两家如今的准备状况。 虽然今日的这份热闹有限,但夏家本就家底薄,并没有大家族那样七八进的宅子,应酬这些宾客,却也是刚刚好。 眼看着太阳西斜,门外响动大起来。 迎亲队伍来了。 鼓乐手闹出喜悦喧天的大动静,隔了好几道巷子,就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迎亲花轿花团锦簇,但也没出了正常规格,最显眼的是迎亲队伍。 新郎的邵毅自不必说,人家基因就优秀,父亲是亲王,老妈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作为儿子的邵毅,样貌绝对拿得出手。 如今又是一番着意打扮,真的是英俊挺拔、玉树临风。 另外,陪同的四个,是展七和丁博昌几人。大户人家的庶子,一样的美人基因,加上自小就和邵毅一起厮混,根本没有庶子的畏缩和内敛,端的是器宇轩昂、嚣张跋扈。 虽然高矮胖瘦略有差异,但这几个凑一块,又是正经打扮,那绝对是翻了好几倍的养眼。 这几位走的是英俊挺拔的路子,另外还有四位,是邵毅在兵马司的同僚。这四位展现的是粗犷豪迈的武将风格,走在迎亲队伍中,那是毋容置疑的威风凛凛。 娶亲,自然是要带娶亲礼的,穿着喜庆的挑夫们,挑着大份额的喜饼、喜糕和四色礼,挨个儿在人们的注视中走过,看起来趾高气扬的自豪。 还有一个亮眼的物件:娶亲时,必须要有的“雁礼”。 通常娶亲,所谓的“雁礼”,可以是各种东西雕琢而成的大雁。但邵毅此来,奉上的却是真正、活生生的大雁,是邵家万能的护卫出去替他抓到,一路护送回来的。 夏家这场亲事,很多街坊邻里其实也都在观望中。 在养眼的迎亲队伍到来时,却是让他们各种观望的人惊艳了一把,纷纷议论,夏家父子这几年的官没白当,已经落寞到如此程度,二嫁的女儿居然也能有这等排场,很不容易了。 男方娶亲,女方总是要拦门表示一下的,要让男方知道,自家女儿那是很金贵、娘家舍不得送出去的。 但这份舍不得,也是略略表示一下便可,两方只虚应了两个来回,夏家便让了路,把迎亲队伍让进门去。 门外远远近近看热闹的人,看着迎亲队伍一股脑进了夏家,感叹的感叹,撇嘴的撇嘴,将将要转身,打算去做自己的事情时,又有斑杂的马蹄声接近。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 反转了啊 “啥情况?啥情况?”打算离去的人纷纷停住脚步,往街道的尽头看过去。 马蹄声响的这么嚣张,不会是朝廷来人捉拿夏珂进大牢吧? 若是这样,夏家嫁女的这场喜事,那可就热闹的紧了啊。 同为热衷于八卦事业的人,既然有热闹看,那就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大家齐齐停下离开的脚步。 于是,各种闲散人士呈现出各种形态,或慢下脚步,以龟速挪动着。或者两三人相聚,似乎恰巧遇到,正在闲谈着。纷纷彰显他们是有素质的,不是那等闲着没事做的无聊人士。 其余那些大概的确没素质的,就不顾这些了,眼睛冒着精光,一脸兴奋的驻足路边等待着。若不是怕错过了热闹,恨不能立即赶回家,把小板凳搬出来,再抓两把瓜子,沏一壶茶,占个固定的位置,看好戏开场了。 别家的盛极必衰,那好歹也得维持十几、二十个年头。更有好几个百年大族,经历那许多年的兴盛,却依然屹立不倒。 夏家倒真是个例外了,这才红火了几年,连三年都不到吧?这盛极必衰的时间之短,大概开创了历史的先河呢。 在众多人士的各种期待中,在初春的暮霭中,一行车马从街角转了出来。 ……看那些骑在马上的人的衣饰,还有中间一辆马车眼熟的标识,掀起车帘的马车上坐着的那位,手上托着的那一抹明黄色…… 这分明就是皇宫里出来的人啊,明黄色,妥妥就是圣旨黄卷的颜色啊。 各种猜测出炉: 不会是夏珂所犯罪责已经查实,太过罪大恶极,所以皇上动怒,要立即捉拿问斩了吧? 好像不对呢,马上要捉拿问斩的话,来人一定是气势汹汹、兼凶神恶煞的。可这一行的十几号人明显不是,看脸上神色,寻常得紧呐。 着什么急?等着看等着看,这不是马上就要走近夏家大门了,结果还会远吗? 在众人期待的瞩目中,皇宫出来的一行二十几人,哗啦啦从众人眼前经过。 女儿成亲的大日子,夏家安排的看门人当然很尽责、很勤快,不住留意着府里府外的情形。 在这一行人转出街角的时候,已经有人飞奔进去禀报。 皇宫来人将将走到夏家大门处,夏珂已经带着人,疾步迎了出来。 夏家宅子不大,宫中来人也没想着直接打马,在夏家宅子里驱策。而且他们知道这一趟差事的目的,任谁也不敢在前途不明的情况下,对夏珂托大。 一行人在夏家大门处停下,小刘公公手托黄卷,踩着脚凳从马车上下来。 看到夏珂迎上,小刘公公连忙把圣旨交到身旁一个小太监手中,和夏珂见礼问好,口中还乐呵呵的道喜:“瞧瞧咱家这运气,果真是好得很呢。原本没机会见识贵府四姑奶奶出嫁的,可巧就领了皇上这份差事。恭喜夏大人了。” 夏珂连忙还礼:“夏某戴罪之身,能得公公上门贺喜,荣幸之至。刘公公里面请,各位里面请。” 一同出来的夏梓希、夏梓堂,还有夏珂的两个知交好友,也忙着上前招呼众人。 小刘公公先给这两位见礼,笑眯眯的说道:“两位大人能在这种时候帮衬夏大人,着实是性情中人呐,杂家钦佩。” 两人连连拱手,口称惭愧。他们的确是朝廷命官,从地位上来讲,比太监不知高了多少倍。 但小刘公公是为数不多的、能在御前行走的人,还是皇宫首席大太监孙从山的徒弟。别说是他们这些三四品的官员,就是阁部的几位阁老,遇到这类人,那也得客气几句。 门外等待看大戏的人,这时已经瞠目结舌,都在面面相觑。 夏家家主夏珂,难道不是皇帝金口玉言,让他停职,在家等候传讯的吗? 这妥妥的带罪之身啊。 这种情况下,皇宫派出人来,和夏珂一团和气,欢声笑语的是怎么回事? 还用问吗?有皇帝的圣旨在,太监还能和接旨之人如此和气,圣旨内容铁定是好事。否则,来宣旨的内侍就是和皇帝唱对台戏,他们不要脑袋了吗? 小刘公公这次带来的,不单单是一卷圣旨,还有皇帝赐下的一幅画,是前朝大师的真迹《花间锦绣》。另有两柄玉如意,宫锦、贡缎、镂花绡纱若干。 画卷、玉如意和若干布料的体面自不必说,那圣旨也不是白下的。 虽然圣旨没有很实质的内容,大约就是说,夏氏有此前的锦绣打底,如今嫁做人妇,亦当不忘初心,继续努力云云。 这种没实质内容,但依然要下一份圣旨的态度,可比实质性的赏赐更能显示皇帝对夏氏的重视和恩赏。 娶亲队伍还等着呢,马上就是娶亲的吉时,小刘公公自然不会耽搁大好时间,宣旨之后,便催促娶嫁程序赶紧进行,他也能着实凑个趣。 于是,娶亲程序继续。 很快的,情绪高涨了若干倍的娶亲队伍,吹吹打打的从夏家开了出来,气势鼎盛。 门外看热闹的人还跟哪儿等着呢,比刚才多了好些。 看到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惊叹的、羡慕的、嫉妒的、没看到权贵落马而感到失落的,各种人在各种复杂情绪中沉浸着、议论。 随着娶亲队伍出门,小刘公公喝了杯喜酒,袖着丰厚的茶钱,带着一行人,乐呵呵的离开。 宣旨的速度很快,娶亲队伍离开的也很快。等到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各家时,夏家的喜宴已经在进行了。 这之前,各种趋炎附势的人,花了大把精力,联络和夏家的感情。最终,却是怕被夏珂牵连,今日没有上门贺喜。 这时听闻这个消息,那都是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已经铺垫好的、拉关系的大好开端,就这么没了。若夏珂以后能进入阁部,他们这次的损失可就太大了,相当于主动送上一个让夏珂认清他们的机会。 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补救,是否应该往邵家走一趟时,又有消息传来。 皇宫大总管孙从山亲自去邵家贺喜。虽然没带圣旨,却有皇上赐下的一尊珊瑚摆件,据说是多年前琉球国进献的贡品。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 反转了啊 “啥情况?啥情况?”打算离去的人纷纷停住脚步,往街道的尽头看过去。 马蹄声响的这么嚣张,不会是朝廷来人捉拿夏珂进大牢吧? 若是这样,夏家嫁女的这场喜事,那可就热闹的紧了啊。 同为热衷于八卦事业的人,既然有热闹看,那就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大家齐齐停下离开的脚步。 于是,各种闲散人士呈现出各种形态,或慢下脚步,以龟速挪动着。或者两三人相聚,似乎恰巧遇到,正在闲谈着。纷纷彰显他们是有素质的,不是那等闲着没事做的无聊人士。 其余那些大概的确没素质的,就不顾这些了,眼睛冒着精光,一脸兴奋的驻足路边等待着。若不是怕错过了热闹,恨不能立即赶回家,把小板凳搬出来,再抓两把瓜子,沏一壶茶,占个固定的位置,看好戏开场了。 别家的盛极必衰,那好歹也得维持十几、二十个年头。更有好几个百年大族,经历那许多年的兴盛,却依然屹立不倒。 夏家倒真是个例外了,这才红火了几年,连三年都不到吧?这盛极必衰的时间之短,大概开创了历史的先河呢。 在众多人士的各种期待中,在初春的暮霭中,一行车马从街角转了出来。 ……看那些骑在马上的人的衣饰,还有中间一辆马车眼熟的标识,掀起车帘的马车上坐着的那位,手上托着的那一抹明黄色…… 这分明就是皇宫里出来的人啊,明黄色,妥妥就是圣旨黄卷的颜色啊。 各种猜测出炉 不会是夏珂所犯罪责已经查实,太过罪大恶极,所以皇上动怒,要立即捉拿问斩了吧? 好像不对呢,马上要捉拿问斩的话,来人一定是气势汹汹、兼凶神恶煞的。可这一行的十几号人明显不是,看脸上神色,寻常得紧呐。 着什么急?等着看等着看,这不是马上就要走近夏家大门了,结果还会远吗? 在众人期待的瞩目中,皇宫出来的一行二十几人,哗啦啦从众人眼前经过。 女儿成亲的大日子,夏家安排的看门人当然很尽责、很勤快,不住留意着府里府外的情形。 在这一行人转出街角的时候,已经有人飞奔进去禀报。 皇宫来人将将走到夏家大门处,夏珂已经带着人,疾步迎了出来。 夏家宅子不大,宫中来人也没想着直接打马,在夏家宅子里驱策。而且他们知道这一趟差事的目的,任谁也不敢在前途不明的情况下,对夏珂托大。 一行人在夏家大门处停下,小刘公公手托黄卷,踩着脚凳从马车上下来。 看到夏珂迎上,小刘公公连忙把圣旨交到身旁一个小太监手中,和夏珂见礼问好,口中还乐呵呵的道喜“瞧瞧咱家这运气,果真是好得很呢。原本没机会见识贵府四姑奶奶出嫁的,可巧就领了皇上这份差事。恭喜夏大人了。” 夏珂连忙还礼“夏某戴罪之身,能得公公上门贺喜,荣幸之至。刘公公里面请,各位里面请。” 一同出来的夏梓希、夏梓堂,还有夏珂的两个知交好友,也忙着上前招呼众人。 小刘公公先给这两位见礼,笑眯眯的说道“两位大人能在这种时候帮衬夏大人,着实是性情中人呐,杂家钦佩。” 两人连连拱手,口称惭愧。他们的确是朝廷命官,从地位上来讲,比太监不知高了多少倍。 但小刘公公是为数不多的、能在御前行走的人,还是皇宫首席大太监孙从山的徒弟。别说是他们这些三四品的官员,就是阁部的几位阁老,遇到这类人,那也得客气几句。 门外等待看大戏的人,这时已经瞠目结舌,都在面面相觑。 夏家家主夏珂,难道不是皇帝金口玉言,让他停职,在家等候传讯的吗? 这妥妥的带罪之身啊。 这种情况下,皇宫派出人来,和夏珂一团和气,欢声笑语的是怎么回事? 还用问吗?有皇帝的圣旨在,太监还能和接旨之人如此和气,圣旨内容铁定是好事。否则,来宣旨的内侍就是和皇帝唱对台戏,他们不要脑袋了吗? 小刘公公这次带来的,不单单是一卷圣旨,还有皇帝赐下的一幅画,是前朝大师的真迹《花间锦绣》。另有两柄玉如意,宫锦、贡缎、镂花绡纱若干。 画卷、玉如意和若干布料的体面自不必说,那圣旨也不是白下的。 虽然圣旨没有很实质的内容,大约就是说,夏氏有此前的锦绣打底,如今嫁做人妇,亦当不忘初心,继续努力云云。 这种没实质内容,但依然要下一份圣旨的态度,可比实质性的赏赐更能显示皇帝对夏氏的重视和恩赏。 娶亲队伍还等着呢,马上就是娶亲的吉时,小刘公公自然不会耽搁大好时间,宣旨之后,便催促娶嫁程序赶紧进行,他也能着实凑个趣。 于是,娶亲程序继续。 很快的,情绪高涨了若干倍的娶亲队伍,吹吹打打的从夏家开了出来,气势鼎盛。 门外看热闹的人还跟哪儿等着呢,比刚才多了好些。 看到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惊叹的、羡慕的、嫉妒的、没看到权贵落马而感到失落的,各种人在各种复杂情绪中沉浸着、议论。 随着娶亲队伍出门,小刘公公喝了杯喜酒,袖着丰厚的茶钱,带着一行人,乐呵呵的离开。 宣旨的速度很快,娶亲队伍离开的也很快。等到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各家时,夏家的喜宴已经在进行了。 这之前,各种趋炎附势的人,花了大把精力,联络和夏家的感情。最终,却是怕被夏珂牵连,今日没有上门贺喜。 这时听闻这个消息,那都是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已经铺垫好的、拉关系的大好开端,就这么没了。若夏珂以后能进入阁部,他们这次的损失可就太大了,相当于主动送上一个让夏珂认清他们的机会。 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补救,是否应该往邵家走一趟时,又有消息传来。 皇宫大总管孙从山亲自去邵家贺喜。虽然没带圣旨,却有皇上赐下的一尊珊瑚摆件,据说是多年前琉球国进献的贡品。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自家兄弟 孙大总管观看了拜堂的全过程,很给面子的在邵家喜宴就座,喝了两杯喜酒,还尝了桌上的几个菜肴,赞叹一番,才告辞离去。 众人闹哄哄的站起,争相送他出门,一直看着马车拐出街巷,这才唏嘘着回到各自的席位上,继续接下来的宴席。 有孙公公前来贺喜,大家那是打心底里高兴。很多人不单单是因为邵毅依然圣宠空前,更因为自家勉为其难的来贺喜,却像是押对了宝一样,得到了一份大额回报。 接下来,邵家不很多的宾客,却掀起了意外的高潮。 前院的宴席上,各种议论皇宫大总管孙公公出宫一次是多么难得。这么多年来,参加的喜宴屈指可数,还都是极得脸面的王公贵族。 邵毅居然也能有此殊荣,其前程可见一斑。 原本有些交情不深,只是碍于宗室张罗的婚事,不得不来捧场的宾客,想的是走个过场,早一点散席回家,这时候也像是打了鸡血似得,一定要把这喜宴搞热闹了才行。 娶亲宴想要热闹,那就一定得各种为难新郎官,把新郎灌得不醉不归才行。 至于兵马司的同僚,那都是同袍,这时候铁定得捧场,起哄那个专业……如果不是房顶足够坚固,怕是会被一干年轻的武职掀翻了。 邵毅一边陪着笑脸,应付这些人,一边在心中疯狂吐槽,这些灌他酒的家伙,绝对的羡慕嫉妒恨,这是一定要他不能洞房吧? 他容易吗?如此艰难才把媳妇儿娶回来,刚刚只是在新房打了个转。把盖头掀起来,才看了两眼,就被请出来宴客。 他若是被这些居心叵测的混账东西们灌得分不清东南西北,错过了良辰,他对得起自己两世为人吗? 但是,再不甘心,亲朋也得应酬啊。更何况,闹得最凶的,还真是日常交好的兄弟。 他得空还偷瞄几眼宴席的最末端,那里坐着展七、丁博昌几位。依照他们和自己的关系,还有他们各自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坐在最末一席。 可他们就是争着抢着坐那里了,任谁来请都不挪窝,绝对就是跟哪儿憋坏呢。 展七这些个损友,不亏邵毅对他们的了解,这几位还真是打得这主意。 他们年幼相识相交,这么多年来的相处模式:出了门,那绝对是自家兄弟,无论打架拼命,还是相互帮衬、装门面,那都是个顶个的厉害。 可是,一旦窝在一起,那绝对就是一群损友没商量。这种时候不坑他一把,还好意思称呼自家兄弟吗? 邵毅那边惦记着这几位,展七几个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垫好了肚子,只等邵毅过来灌他酒了。 看着前方兵马司那帮杂碎闹得轰天似得热闹,展七那个急啊,一叠声的给自己打气:“来来来,哥几个,可不能放水啊。承安这家伙忒坏,悄么声的,就惦记上人家夏姑娘,把咱们这帮兄弟瞒得死死的。今儿这喜酒,咱一定要陪他喝个尽兴。” 张小五面显为难之色:“都是自家兄弟,要不,就算了吧。” 乔其雄那边先不乐意了:“什么叫算了吧?这是大喜的日子,一定得热闹,知不知道什么叫热闹,首先就得闹起来才好。” 程幼珽也说:“就是,兄弟我娶妻的时候,那家伙可没少使坏。我这儿等好久了,怎能随随便便放过他?决不能!”说着话,还用力握了握拳。 丁博昌看不过眼,想打个马虎眼:“行了啊,承安他这媳妇,娶的也不容易。” 展七撇嘴:“他不容易?博昌,你怕不是理解错了吧?他这叫不容易?夏姑娘,那就是天降的财神娘娘。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儿,这小子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这么一说,这小子更加坚定了信念,“不行,今日这酒,一定得喝到尽兴。否则,怎么对得起我心里这份压不住的嫉妒。” 张小五为难的看了看丁博昌,无奈摊手。这就没办法了,劝不拢啊,大家兄弟一场,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了。 正经替邵毅挡酒的,是以莫仲豪为首的四个邵家护卫,好不容易应付了兵马司若干同僚,在一片哄闹声中,他们护着邵毅,几乎是在多张桌子之间拼杀过来的。 邵毅感觉,再喝下去,他怕是真的要辜负这良辰美景了。 来到最末一席,在座的有展七等五人,还有几个,也是有些交情的权贵子弟。 为了博取同情心,邵毅一站过来,就主动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对众人照了照杯底,连声说着:感谢兄弟们帮忙,果然是自家兄弟靠得住。没说的,以后有事,水里火里在所不辞。 但是,没啥用。 有这帮知根知底,打交道十几年,对彼此非常了解的人使坏,邵毅哪里还能挡得住? 成功被灌倒了。 看着修远等几个小厮把邵毅扶回后院,丁博昌看着展七和乔其雄几人,啧啧几声,叹息道“这下完了,误了承安的春宵良辰,咱们就等着他回过劲儿来,被揍成猪头吧。“ 乔启雄一点儿不在乎,大咧咧的笑道:“你也说了,那是回头的事儿,咱先痛快了今天再说。这么好的媳妇儿当前,这家伙却没办法消受……嘿嘿嘿,被揍成猪头我也认。” 后宅的宴席早就散了。 在听说孙从山前来贺喜之后,后院女眷的情绪也是高涨了若干。 再和邵母说话,就情深意切了很多。看新嫁娘的时候,夸赞起来也没了顾忌,各种好话不要钱的一股脑送上。 开席时辰到了,女宾都被请去宴席,新房这边,苏巧才带着丫头,给夏晏清把大婚礼服和配饰卸下。 待到换了衣服,正在重新梳理发髻,门外禀报:邵母房里的英嬷嬷到了。 “快请。”苏巧一边说着,把一支金钗递给心容,迈步迎了出去。 她知道这位,是当年襄亲王专门拨过来服侍邵母的,也是宫侍身份,在邵母和邵毅跟前,都很有体面的。 夏晏清坐在炕上,由着绮罗和心容帮她整理发饰,眼睛却瞟向了门口。她若不是正在梳妆,按照英嬷嬷的资历和身份,她是要迎一迎的。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好气哦 之前,邵母也曾派身边的大丫鬟来新房照应,这次又是贴身嬷嬷前来,对夏晏清这边的情形很是上心。 苏巧将将走到门边,丫鬟已经迎着英嬷嬷进来。 看见苏巧,英嬷嬷当先笑道:“这一天,把大奶奶和苏姑姑几位累坏了吧?” 一边说着话,一边招呼身后的两个小丫头,“这是太太叮嘱灶上,专门给大奶奶做的饭食,让大奶奶先垫一垫。待到前面散席,大爷回来之后,咱们再正式摆饭。” 苏巧连忙客气:“太太真是有心了,大爷还没回来,大奶奶随便吃些点心便可,这大忙的时候,给太太和嬷嬷添麻烦了。嬷嬷快进来坐。” 英嬷嬷跟着苏巧进到里间,两个小丫头已经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还热气腾腾的六个菜、一碗汤、几个蒸饺,几个银丝卷摆上桌。 英嬷嬷看向夏晏清这边,笑道:“大奶奶先吃些东西吧,趁着现在还热,再耽搁怕是要凉了。” 夏晏清这边也收拾利索,穿鞋下地。先谢过英嬷嬷,含蓄的客气几句,才在房里众人的注目下,坐在桌前。 她的确有些饿了,但这么多人站在一旁,等着帮她数牙齿,绝对会影响胃口、阻碍消化的。 “英嬷嬷和苏姑姑也忙了一天,要不,您两位也坐下,咱们一起吃些。”夏晏清说道。 这是在赶人吧?英嬷嬷立时就笑了,大奶奶这性子……以后家里就不会那么死气沉沉了吧? 苏桥已经要无语了,只能继续帮她打着圆场:“是呢,嬷嬷忙碌多日,陪大奶奶用些饭,也稍稍歇息片刻。” 英嬷嬷忙着推辞:“不了不了,太太那边还有事呢,我这就过去照应。” 说着话,已经在招呼两个小丫头离开,一边还客气道:“不用送,不用送,咱们一家人,都随意些才好。”脚步不停地,带着丫头走了。 苏巧看向夏晏清:“大奶奶,您才刚嫁进来,您和太太还需要一段时间相互习惯,以后说话可不能这么随意了。” 夏晏清半句也没听进去,捡了四个菜推出来,很随意的摆摆手:“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些,放着都浪费了。你们拿去一起吃了吧,吃过就歇着去,不要跟在一旁数我牙齿了。” 苏巧只能无语,姑奶奶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好在没有旁的不良习惯和心思,若都这样子,一家人倒也好相处呢。 安安静静的吃过饭,夏晏清略有些紧张的情绪得到了有效缓解。 外面的女眷宴席也已经散了,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直没见邵毅的影子。听说前院儿宴席依然热闹得紧,丝毫不见散席的迹象。 邵母已经派了两拨人过来安抚,生怕夏晏清会多想。 眼看着已是亥正时分,院子里才传来动静,苏巧探头一看,连忙招呼夏晏清和丫头:“大爷回来了,赶紧过来帮把手扶着。” 然后,就听到邵毅有些含糊的说道:“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这厮,是喝多了吧?夏晏清狂汗,接触快三年了,她还真没听说邵毅有喝醉酒的时候。 绮罗和心秀上前,一边一个就要伸手扶邵毅进门,却被邵毅两手一挥,“不用,我自己走。” 紧接着就看见夏晏清走近,立即一副傻笑样子,喃喃道:“晏清……你今天真……呜呜……” 夏晏清眼疾手快,一边扶住他,另一只手已经捂住他的嘴,没让他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她这里满屋子的丫鬟呢,外面还有邵家安排的丫鬟仆妇。送他回来的修远和知睿也才刚转身。这若是让他把余下的话说完,他们两人得有些日子不好意思抬头见人了。 这种时候了,她哪还顾得上什么紧张,已经伸手赶人了:“都去吧,各自忙去吧,大爷这边有我照顾,需要的话我喊你们。” 别的不说,至少先把这货安顿好了,不要再让他当着人说出什么傻话。 门外,却是修远和知睿两人在狂汗:他家大奶奶果非常人,之前是聪慧过人,现在看起来,却有着别样的彪悍。 试问,谁家刚拜堂的新妇,会抱着新郎,忙不迭的遣退下人啊? 邵毅虽然喝多了,有些踉跄,但有夏晏清扶着,走路却没多大问题。 两人走到炕边,知道夏晏清性子的苏巧和丫鬟,已经走得一个不剩。 邵毅飘忽的眼神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才捏着额头,靠着夏晏清,痛苦的喃喃道:“我……是真喝多了,展……展七那几个混帐东西……等小爷我得了空,揍……揍得他们满地……找牙。” 这几句话说的还算正常,但眼神再一转,看到夏晏清时,又笑出一副傻样:“晏清……我真的娶到你了啊,真……真好。” 然后头一栽,就往炕上倒去。 “这睡过去的速度,真没谁了。”夏晏清连忙伸手扶了一把,让他倒下去的姿势和力度能舒服一些。 同时感觉好笑,面对知根知底的兄弟,他一个人终究没搞定人家五个,看起来很气哦。 然后,给他脱鞋,把人挪到炕上,费了老大力气,把新郎官的喜服脱下。这才又喊了人进来,热水、毛巾、醒酒汤的,一通伺候之后,时间已经是子时初刻。 “行了,这下能安生了,没事了,你们都安心歇着去吧。”夏晏清自己也收拾利索,安顿苏巧和几个丫鬟去歇息。 邵家后院的正房,邵母坐在矮榻上,愁得跟什么似的,一点儿睡意也无。 看到大丫鬟碧莲进来,连忙坐直了身子,问道:“怎样?大奶奶有没有服侍大爷喝醒酒汤?大爷酒醒了吗?” 碧莲回道:“醒酒汤倒是喝了,不过奴婢听着,大爷是睡得迷迷糊糊被灌下的醒酒汤。喝完之后就又睡了……” 顿了顿,瞄着邵母的神色,继续说道:“大奶奶院子已经安静下来,应该都安歇了。” “这可怎么好?”邵母的手掌,无意识的互拍着,嘴里不住的念叨:“展府和张府那几个孩子也真是,这个节骨眼儿上,怎能如此胡闹?新婚之夜,新郎宿醉,把新娘晾在一旁,大奶奶不会有别的想法吧?” 通常的新婚夫妇,这样也就算了。可她家儿媳妇不一样,那是再嫁。万一儿媳本就有心结,新婚之夜再闹这么一出,让小两口有了隔阂可就不好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皇帝一定是故意的 英嬷嬷连忙开解“不会的。您尽管放心,奴婢过去这两趟瞧着,大奶奶是个伶俐豁达的性子,一定知晓大爷的真心,不会钻那个牛角尖。” “希望是这样吧。”邵母自我安慰。 她是真心稀罕这个儿媳。 以她的身份,娶来官宦人家的儿媳,通常要被人家嫌弃的。可这孩子,不但没嫌弃她,婚前就帮她谋划良多。 筹备亲事的这段日子,因为有送给江王妃的镜子打底,几个可来可不来的女眷,往邵家走的也勤快多了。 其中有隐晦探问镜子来源的。 但也有几个并不贪图这些,只是依照家中安排,当做寻常来往的。这样的人一旦接受了稀罕回礼,一定会投桃报李。 通常情况下,人这一生,接触到的人会有很多。但能有三两个性情相投、能说到一起的朋友,已经足够。 依照现在的情形,这段时间来往邵家的女眷,以后她们家中有些宴席聚会什么的,想来可以给邵家送一份帖子。 照着自家儿子的说法,到时候,儿媳会陪她走上几次。以后路子越走越宽,她就能和京城女眷正常来往,不用自己独处家中那样另类了。 “晏清是个心善的孩子呢,这世上,怕是再也寻不出能如此替婆母着想的儿媳了。”邵母百般思绪,最后总结出这么一句话。 “谁说不是呢。”英嬷嬷笑道,“今日那几位夫人离开时,拿着回礼的神情,那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 放眼整个天下,只要是玻璃镜子,就一定是邵母的回礼。不管用镜子的女眷何等高贵,只要她用到镜子,就必须承认,她和邵家、和邵母是有交情、有来往的。 若用着人家的东西,还要对人家表示鄙视,受到鄙视的,恐怕就是她们自己了。 大奶奶把如此珍贵的镜子,用来给婆母经营人脉,不但用心良苦,这份大气也绝非寻常人能比。 英嬷嬷劝道“太太还是早点歇了吧,明早新妇还要给婆母敬茶呢。奴婢派了两个嘴紧的婆子,在香楠苑外面守着了。若是有事情发生,会立即报进来,到时奴婢会告知太太。” 以她看人的眼力,大爷和大奶奶的感情好着呢,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生事,邵母是典型的关心则乱。 “那……行吧,只能这样了。”邵母迟疑一瞬,终究是答应了。 睡着睡不着的,好歹也得眯一会儿,好应付明早儿媳的敬茶。她现在是婆母了,是有儿媳的人了。 ………… 邵毅是夜半时分转醒的,虽然脑袋还有点发懵,但心中那份喜悦却好像扎根了一样,懵懂之间还能依稀感觉到,心都是醉的。 今日是他拜堂成亲的日子,这是在新房吧? 和他以往住的房间不一样,这里很温馨,很充实。 重生之后,虽然他很快就回到了他二十郎当岁年纪的时光,但总觉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 现在,他的心忽的就充实起来,好像丢失的东西回来了。 习惯着房间里的黑暗,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转头看去……好像做梦一般,身边睡得香甜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邵毅抬手轻轻抚了抚媳妇儿的脸颊,暗自失笑。新婚丈夫醉酒,洞房夜什么都没干成,还能睡这么踏实的新娘,怕是只有他媳妇儿了。 随即想到,他昨天被展七那帮混账灌多了酒,有点儿不舒服,还是重新洗漱了吧。 没敢惊动夏晏清,他悄然起身,推开门。 果然,苏乔和心容迎了过来。 “大爷,可是有什么需要的?”两人行礼,低声问道。 邵毅也低语“嗯,昨晚上宿醉,有些不舒服。去拿些水过来,我洗漱一下。” 不多时,房间里传出夏晏清迷迷糊糊的声音“……干什么啊?” 不知邵毅回了句什么,夏晏清的声音猛地清晰起来“嗯?!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我们成亲了……”一道男子模糊而低沉的声音。 “哦,那个,这样啊……不是,要不要这么着急啊……再酝酿一下,酝酿一下气氛哈……唔唔……”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守在外面的苏乔,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冲着心容摆了摆手,两人退开好几步,她才轻声说道“没事了,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院门口,靠墙坐着的两个婆子也麻溜的起身,一溜烟儿的往上房报喜信去了。 第二天,小两口一早起来,去邵母院子里敬茶。 而外界,半晌午时分,京城各家又是一番轰然议论。其中,邵夏两家结亲、皇帝、大总管参加喜宴、圣旨和镜子,都是关键词。 原本以为夏家在极其短暂的荣光之后,没落已经是必然结果。 哪想到,会发生如此截然相反的事情。 待查四品官员的女儿,和一个宗室外室子的婚事,居然惊动皇帝往两家都派了人。 一边,专门为待查官员的女儿出嫁颁了道圣旨,御赐物品若干。 另一边,不但赏了御赐物品,皇帝最信任的贴身大太监,居然亲自参加了喜宴。 这得是多大的恩赏? 谁说夏珂一家要没落了?谁说夏珂此番一定获罪,会被抄家流放、甚至砍头的? 好多人家因为昨日的这个突变懊悔不已。 一些心思深沉的人,已经在猜测,夏珂这档子事儿,是不是皇帝借着有人诬告,顺势而为的? 孙从山去邵家贺喜就不说了,临时起意也是可以的。 但给夏氏颁圣旨,早个一半天不是更好吗?可以给夏氏大大的涨个脸面。 但皇帝没有,即使是夏氏出嫁当日,也是傍晚时分才派人去颁旨。 所以,皇帝闹得这出,一定是故意的。是想看看都有那些官员是惯常捧高踩低的吗? 惯常捧高踩低的官员们心中很忐忑,这次投机的损失,太大了…… 还有,诬告夏珂的人是谁呢? 这也只是一些人的想法,更多人津津乐道的是,昨日邵家婚宴结束,又流出十几面镜子。 同样的银白底色,同样能倒映出清晰无比的容貌和景物,面积却是比最早时,江王妃府上见到的,还要大上两圈。 只不过,这样大两圈的镜子,江王妃也同样有了一面就是。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 你不冤枉 这一次,作为邵家儿子成亲的回礼,出现在世间的镜子,就不仅仅江王妃一面了。 近二十面镜子送出,镜子被人们议论的范围更大了,人们谈论起来,也更加有理有据。 很多没资格去江王府拜望的人,也有机会亲眼目睹,那银子光泽的镜子,到底是何等神物。 昨日晚间才刚出手的回礼,第二日就被各种人争相议论着、夸赞着、猜测着。最初的那种震惊和不适,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全部都是艳羡和期待。 艳羡现在就能拥有的别家女眷。期待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拥有一面这样的镜子。 女子的懊悔更加没有道理可讲: 邵家的婚礼,她们怎么就没去参加呢?她们怎么就没想着去帮忙呢? 邵氏势微的时候,为什么她们就没去提携一下,交往一下呢? 其实,邵氏的身份不算什么啊。认真说起来,做妾的确不好听,但那也得看给什么人做妾。 皇帝的妾室,那就是各种品级的嫔妃,上到贵妃、皇贵妃,下到常侍、答应。寻常官眷见到,一样得给人家见礼。 邵氏算是襄亲王的妾室,而且是最受宠爱的妾室,生下的儿子被襄亲王视为珍宝。 所有的不同,就在于襄亲王太过珍爱她们母子,才把她们养在外面。 否则,邵氏母子若是在王府,无论在王妃手下讨生活有多么不易,邵氏有儿子傍身,怎么也能有个品级。论身份,足可以和京城女眷正常往来。 只因襄亲王早逝,当年的邵秀儿不争不抢,甘愿在市井之中独居生活,才一直被人们诟病她当初的身份。 可现在,镜子啊,悔不当初啊,说什么也晚了啊。 当今世上,只有邵氏手中才有镜子,除非她愿意送出,否则,你就是抛出万金,也求不来一面。 最关键的是,邵氏有个凶神恶煞、还颇得圣眷的儿子,人们想多使点手段都不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巴望着。 在这种懊悔中,容貌美丽女子的日子更是难捱。 无论中年妇人、青年媳妇、还是豆蔻少女,她们没想要很多,只是想看清楚自己真实的容貌,想更好的装扮自己。这个,好像不过分啊,怎么就那么难呢? 就在人们各种议论夏珂的前程,担心自己前程的同时,午后的阳光中,阴沉的刑部大牢,大门悄然打开,身着便服的一行人走了进去。 这些人一边往进走,一边有末尾的人,在各个门口以及廊道拐弯处留下,严密看守着。 走到一处相对幽静,比较干燥的单独牢房前面,牢头领着三人停下。 牢头点头哈腰的把牢门打开,弯腰退开几步才转身,迈着小碎步急急离开,消失在甬到尽头。 牢房里,靠墙砌就的窄窄土炕上,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抬起头来,赫然就是昌平坊李家家主李博远。 看清弯腰进来的三人,已经瘦了好几圈、精神萎靡的李博远,连滚带爬的从土炕上滚下,把身下的一床薄被也卷下了半面。 “陛下,陛下,微臣终于见到您了。微臣冤枉,冤枉啊。”李博远磕着头,声泪泣下。 皇帝站在距离李博远两步远的地方,他身边一边一个,站着孙从山和刘协。 皇帝的声音很冷淡:“你的确冤枉,关家作坊的内应不是你府里的人,放火自然也没你的份。只不过,朕的长子做这些事,为的是南北通货行的玻璃作坊。如今惹出祸端,难道还要他一个皇子承担罪责?” 李博远泣泪的声音戛然而止,趴在地上,呆呆的仰头看着皇帝。 皇帝继续说道:“算起来,朕和你也算是表兄弟一场。太后费尽心力,用了这许多年,才把势力单薄的李家,经营出如今规模。却是被你这个家主带累了。” 李博远终究是回过神来,磕头如捣蒜:“罪,罪臣知错了。我们只是想放一把火,吸引看守人的注意力,并未想过给京城制造混乱。望陛下能网开一面。”。 皇帝没接应,转而问道:“你和靖王还在互通消息?你以为你走到今日,是夏珂造成的?还是夏氏女造成的?” 李博远再次愕然。难道皇帝知道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距离状告夏珂才过了二十多天而已,远远不够调查案件、往返阜怀郡的时间。 皇帝面无表情,“看在太后的面上,朕才会来这一趟,告诉你,你不冤枉。不过是流放,朕会让人知会流放地,不会苛待于你。带着你的家人,在流放地安心度日吧。早些启程,夏珂的案子结案时,才不至于让你罪加一等。” 同一天,靖王接到皇宫送来的一份口供,口供中,供述了早在去年年底,李博远就在靖王的帮助下,指使人查夏珂处理过的案子,在其中找寻漏洞。 最终,选定十年前西北旱灾青州县的案子作为突破口,并让人销毁了大理寺的原始卷宗。 靖王脸如死灰,他本就因铸成大错,被勒令禁足王府反省。如今,又落实了他参与诬陷朝廷官员……他真的没有将来了吗?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 我哪敢啊 第三天,是夏晏清回门的日子。 这日一早,邵母和英嬷嬷便整理了回门的礼物,安顿着装车。 邵毅两人去邵母房里道别时,邵母还拉着夏晏清的手,不住的叮嘱他们早点回去,和父母兄嫂多呆一会儿。晚些回来也没关系,报个信儿便可。 夏晏清这两天和婆母处的不错,笑着打趣道:“我这才嫁过来几天,母亲就嫌我烦了啊。不但催着让我早走,还叮嘱晚些回来,伤心了。” 邵毅和英嬷嬷几个笑眯眯的看着婆媳两人。 邵母嗔怪道:“瞧你这孩子说的,我巴不得你每日都能陪在我身边,哪儿都别去呢。” 额,怎么开个玩笑,就说成这样了?若她哪儿都别去,整天窝在家里……那得多闹心啊。 夏晏清连忙找补:“那个,过些日子我还得去作坊做事,给咱家多赚些家当呢。” 邵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瞧瞧,这就急眼了吧。”被夏晏清狠狠白了一眼。 邵母乐呵呵的放开夏晏清的手,说道:“去吧去吧,做你们的事情去。我老婆子了,不能耽误你们的正经事,只要你们记着,早早给我生个孙儿孙女,有他们陪着我这把老骨头就好了。” 夏晏清立即就汗了,古代的日子果然不好混,她在才将将二十岁,就被当做老姑娘嫁了。 出嫁才三天,妥妥的新妇,婆婆就等着要孙子孙女。 天哪,这叫什么日子吗? “走了走了,岳父岳母一定心急的等着呢。”邵毅笑着催促。儿子女儿这个话题,他很喜欢。 想他上一世,已经四十岁了,还是孑然一身。母亲的一生,也在郁郁寡欢之中逝去。 这一世,他有媳妇儿了,母亲也有了指望,这几日过的极是开心。 有了媳妇儿,邵毅可以不骑马赖在马车里。他和夏晏清一起坐进马车,一路走着,一路闲话,商量是时候把穿衣镜送进皇宫了。 “听说,自从好多府上得了镜子,被人们议论得神乎其神。最多的说法,就是宝物求而不得,是稀世珍宝。”邵毅说道。 “既然都统一口径了,那就送呗。先送一面,还是直接把三个都送去?”夏晏清说道。 “三件都送了吧,省的一次次送,后宫那些嫔妃们还以为咱们有多少呢,没得给自己找麻烦。”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忽的停下。 夏晏清看向邵毅:“怎么停下了?”难道有谁这么不长眼,和他们碰瓷吗? “不知道啊,”邵毅掀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两人只顾着说话,没注意外面的动静。这时掀开车帘,才发现外面人不少,都是往一个方向过去。 车夫回话:“前面有些堵,修远小哥去看了。” 说话间,修远已经骑着马从前面折返回来,说道:“前面街道不通了,正月十五纵火案的犯官和家眷今日启程,前往流放地。好几个府的人呢,想从这边走,得等好意阵子。” “李博远吗?”邵毅怔了怔,这么巧吗?这都多长时间了,才启程,还正让他们赶上了。 他转回头看向夏晏清,“要不要瞧瞧去?”那个蠢货,上蹿下跳的,终于把自己跳进了大牢,还连累一家老小陪他一起被流放。 这还是他不知道夏珂停职待审,也是这位的手笔。否则,他就不问这句了,不但要瞧热闹,还要雇几个闲汉,在街上放几挂鞭炮庆祝。 夏晏清摇头,“走吧,看他们倒霉,咱们又不会多二两肉。” “那……好吧。”邵毅只好作罢。他如今心情大好,遇到什么事儿,都欢欣鼓舞。只是,媳妇对痛打落水狗不感兴趣,这个热闹就不好瞧了。 出嫁的女儿回门是很重要的,加上还有新姑爷,夏珂一家自然是隆重接待。 成亲当日,接到皇帝的圣旨和御赐物品若干,立即让夏家一扫之前的颓势,阖府上下的气氛不再凝重。 只看来往做事的下人仆从,喜气洋洋、脚底生风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天家里的气氛一定轻松。 夏梓希、夏梓堂都告了假,候在家里,连夏涵小朋友也没去燕王府,而是留在家里等小姑回来。 夏珂和姜夫人是长辈,自然不能出来迎接,但夏晏清的兄嫂却是带着夏涵和夏熙,远远的就迎了出来。 夏晏清和邵毅规规矩矩给四人行了礼。 夏梓希还好,礼仪很规范。 夏梓堂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邵毅,然后当胸给了他一拳:“有没有好好对我家小妹?我可告诉你,若是小妹在你家受了委屈,可有你好瞧的。” 高氏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胡说什么?侄儿侄女瞧着呢。” 夏晏清却在一旁笑着赞成:“对呢,四哥时不时的敲打他一下才好,省得他忘了我有个很厉害的兄长呢。” 邵毅连忙表决心:“我哪敢啊。”他宝贝媳妇还来不及,哪会对她不好,“四个你放心好了,你没机会的。” 夏晏清才不管他,笑眯眯的看向侄儿侄女:“好几天没见我家涵哥和熙姐儿了,姑姑好想你们哦。” 两个小家伙连忙上前,像模像样的给两人行礼:“侄儿(侄女)见过小姑小姑父。” 听听这称呼,天底下最顺耳的措辞了。 邵毅喜滋滋的上前,弯腰扶住二人:“还是我侄儿侄女贴心,姑父给你们带好玩的东西了。”回头就要招呼礼物,却被夏梓希拦住:“走走走,父亲和母亲还等着你们呢,一会儿正式见礼的时候再说。” 邵毅也笑了,转头招呼两个小的,“走,听你们父亲的,咱们见过祖父祖母,小姑父真有好东西送你们。” 在姜夫人院子的正房,邵毅和夏晏清给父亲母亲行了大礼,又和哥嫂各自见过。然后是两个小的,带着刚能站稳的小堂妹夏冉,一起给姑父姑母见礼。 再把精心准备的礼物,各自派发出去,一家人其乐融融。 不但夏晏清有了好归宿,夏珂的此番停职,也并非他们预想的那样前途难料,还换来了这段时间的清闲。 依夏珂看来,只要案件能水落石出,以后会不会复职都无所谓。他若退下来,夏梓希便可步入仕途。 以夏梓希的本事,混迹仕途一定比他走得远,比他懂得通融。 :。: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 有点惊悚啊 接下来,姜夫人有私房话要和女儿说,夏珂和邵毅等男子,自然不会长时间逗留在后院。 一番闲话之后,男子们起身离开,去往前院。 顺带的,已经八岁的夏涵也被当做男儿,随长辈离开了。 夏珂等人一走,姜夫人便拉住了女儿的手,急着问道:“这几天在婆家过得怎么样?承安对你还好吧?你有事得对娘家人说,知道不?不能像之前那样,让自己受委屈。” 夏晏清懵了一下,她啥时候受委屈了?王家……那不算吧,那是她不把他们当回事,懒得和他们计较好不好? 不过回答问题的速度依然很快:“婆婆对我很好,承安也挺好的。娘您放心,若他敢对我不好,我找四哥揍他” “咳咳咳……”姜夫人爆出一连声的咳嗽,慌的夏晏清和杨氏连忙上前拍背。 姜夫人缓了口气,用手点着夏晏清:“你,你这都是出嫁的人了,说的这叫什么话?” 高氏帮忙解释:“这事儿不怪小妹,都是被四爷带坏了。我回去好好和四爷说说,再不会有这种事儿了。” “阿堂?阿堂又怎么了?”姜夫人立时头疼。 邵毅两人进门时的情景,夏熙小朋友一直在旁看着呢,这时插嘴解释道:“刚才在外面,四叔说,若小姑父对小姑姑不好,他一定要让小姑夫好看。” 姜夫人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夏晏清连忙赔笑:“随便说的,随便说的哈。四哥那是在开玩笑,我也是,您就不要当真了嘛。” 回头老妈跟老爸告状,四哥也是当父亲的人了,万一再被摁在地上打一顿板子,那可就糗大了。 姜夫人:“哎哟,你们这兄妹俩,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夏晏清:“哪有?我们这不是挺好嘛,都是好孩子。” 姜夫人完全不听解释,继续念叨:“你是有婆家的人了,你那性子,以后要收敛些,知道不?” “知道知道。”从善如流的说。 念叨继续:“要好好和承安过日子,你和承安的年纪都不小了……” 夏晏清满脑门子黑线,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早早给邵家生下一儿半女,儿女绕膝,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好吧,人生就是这样,每走出一步,就要面对新的挑战。她刚挑战完婚姻,接下来就要挑战生儿育女了。 ………… 夏晏清回门之后,还要在家歇一阵子,怎么也要有个新妇的样子。 邵毅却是要做正经事了。 他先没去兵马司当值,而是去内官监找了曹公公。 曹公公一见邵毅,立即喜得眉开眼笑,拱手贺喜道:“有些日子没见了,恭喜邵校尉新婚。” “多谢多谢。”邵毅还礼,转身从修远手中接过一个礼盒,一边递给曹公公,一边说道,“府中局促,并没请很多客人,着实失礼。这是一副彩晶玻璃画,不值什么,不过胜在新奇,望曹公公不吝笑纳。” 曹公公一点没带客气的,喜滋滋的接过来,“邵校尉如此盛情,咱家就接下了。” 邵毅笑道:“这样才好,这是公公没把在下当外人。” 两人谦让着各自落座。 小太监上了茶,曹公公问道:“邵校尉此来,可是有事?” “是有点事,”邵毅说道,“家母给府里帮忙的几位夫人回礼,曹公公知道吧?” “知道知道,镜子嘛。没见过镜子的人多的是,但没听说过的,还真没几个。”曹公公连连点头,心里却在嘀咕,邵毅这小子,终于想起给皇上也送一面了。 邵毅笑着说道“在下琢磨,镜子也算个稀罕物件,怎么也得给皇上送来瞧瞧。这不,我就找到曹公公您这里了。” 曹公公眼中精光大盛,“嗯嗯嗯,邵校尉想的不错。如此宝物,怎好撇开九五之尊的皇上?”还有皇宫中那些得宠的嫔妃,也得拥有啊。 当然,顺便的,他这个内官监总管也能开开眼。 “如此,镜子就在外面,三面落地式穿衣镜,还有五面,是能置于梳妆台上的台式镜……” 邵毅还没说完,曹公公就激动了,忙不迭的接话:“那还等什么?赶紧拿上来啊。” 不怪他这么不淡定,外面的传言,可都是台式镜和靶镜。邵毅这小子,居然还弄出三面什么的落地式穿衣镜。 落地、穿衣镜,只听这两个词儿,就能知道个大概。放在地上,能照出衣着穿戴的镜子,可见镜子得有多大。 邵毅暗笑,看来镜子的名声着实大得紧呢。这位曹公公,管理着整个内官监,绝对的见多识广。 看看现在,这着急劲儿的,竟似一刻也等不了了。 “公公别忙,这些镜子都有边框和底板,容易夹带东西。您还得让人逐一拆开,检查没问题之后,才能往宫里送。” 曹公公立即站起,冲着邵毅摆手:“赶紧的,把东西送厂子里去啊。” 刚迈出去两步,又把脚收了回来,思量着说道:“不行,这是宝物,可不能被那杆子毛手毛脚的奴才给弄坏了。还是就这儿吧,咱就这儿看着他们拆装,保险为上。” “曹公公说的是。”邵毅表示赞同。 三面落地镜和五面台试镜都是打包好的。 五面镜子的包装逐一打开,把镜子立起来。 别说是内官监干活的太监,就是曹公公自己,被这八面明晃晃、错落放置的镜子惊得目瞪口呆,差点忘了呼吸。 从他这个角度,当然无法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但是,镜子倒映出的,房间里的桌椅摆设、墙上挂着的物件,以及忙碌干活的太监,完全是原模原样。 很容易会让人有一种错觉,以为他们透过玻璃,看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和另一群一模一样的人。 过了好一阵,曹公公才抹着额头,看向邵毅。很有些惊魂未定的说道:“邵校尉,这个,有点惊悚啊。” 邵毅暗笑,安慰道:“看习惯就好了。而且,您这屋里,一下子摆这么多镜子,又是第一次见,难免吃惊。若只一面的话,倒也还好。” 回了回神,曹公公坐回自己椅子上,对一个小太监招手:“去把那面,就是边上那面小镜子,给咱家拿过来。” 干活的太监们虽然也惊得够呛,但曹公公那是怎样的威风,他们惊是照样惊,但活也得照样干。 那小太监听到招呼,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小心翼翼的,把曹公公指定的镜子捧过来。放下时,还顺便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又被吓了一跳。不过,比刚才拆包装时好了很多。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 好奇怪啊 曹公公很是不屑的冲着小太监摆手:“去去去,干你的活儿去,真没见过世面!” 放在面前的,是一面高一尺二,宽约九寸多的椭圆形镜子,紫檀木雕云纹镜框。底座也是紫檀木的,雕着简单的山水松柏。 如此明亮的镜子当前,曹公公自己也是没见过世面的那一个。他先瞄了邵毅一眼,才动手挪动镜子,把正面转向他这边。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在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曹公公接受的还算平静。他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白无须,这样的年纪,中等样貌还算能看。 三十多年来,这时才算是把自己真正的样貌看了个清清楚楚。 曹公公凑近镜子,努力眨了眨眼睛。 只见镜子里的自己,眨眼眨得那叫一个生动利落,连眼睛里嗖嗖的贼光都看的清清楚楚,眉毛居然也跟着一起跳动了……好奇怪啊。 正常情况下,人和人说话、对视,不可能有如此近的距离,所以也不可能看的这么清楚细致…… 好一阵子,他看向邵毅:“你小子真有本事,这东西果然是宝物!” 邵毅放下摸鼻子的手,谦虚道:“巧器,只是一个巧器而已。”他也不想摸鼻子的,但是,看到曹公公挤眉弄眼的样子,真的忍不住想笑啊。 曹公公还在感慨,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啧啧之声,“邵校尉过谦了,能把人映照的须眉皆现,这可不是寻常巧器。” 见识了梳妆镜,再看那立在地上的穿衣镜,曹公公兴致大盛,站起身往镜子前踱去。 ……果然能照到人的全身! 自己个儿能看到自己的全身,就问你神不神奇? 曹公公背手站在镜子前,左转一下,右转一下,退几步,再跨前几步……然后站端正了,提了提衣领,扶了扶帽子…… “果然是宝物中的宝物!” 很是在镜子前过了一把瘾,他把日常伺候的太监叫来:“你,麻利儿的过去,给大总管送个信儿,就说我这里正在检查邵校尉送来的镜子。问他老人家有空没有,有空的话,最好过来一趟。” 太监答应一声转身,还没出门,就又被曹公公叫住:“你给大总管说,这镜子可不同凡响,和外界传言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看着传话太监离开,曹公公才安心坐下,很有些志得意满的端起茶杯。 喝了一口,感觉了一下浑身的舒坦,说道:“邵校尉是有大福气的人啊,手中居然有如此神物,连咱们这些普通人,也跟着你沾光了。若早个百八十年,就是天王老子也想不到,天底下居然会出现如此神物。” 邵毅嘴里依然在谦虚,但心里很认可这个话。若他不是亲眼见,也是无论如何想象不到,镜子也能做的如此震人心魄。 曹公公找来拆装镜子的太监,都是惯常做事的,把镜子后面的垫板拆下,检查之后再照原样装上。很简单的事,做起来也麻利的很。 孙从山过来时,四个太监分了两组,已经把四面台式梳妆镜拆解完毕,检查之后恢复原样。 其中两人正在做最后一面台式镜的收尾工作,另两人已经着手检查落地式穿衣镜。 三月底的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屋里正干活,所以厅堂的门正敞开着。曹公公一眼看见孙从山走来,立即起身迎过去。 连见礼都顾不上,一脚跨出门口,扯着孙从山的袖子就往里面走,嘴里还说着:“大总管您来看看,这可不是我托大,不亲自去给您传话,我得盯着这里的事情。您看看就知道了,着实是稀罕物……” 孙从山见他这激动样子,倒也没呵斥,只跟着他走进房间,去看这厮口中那不同凡响的稀罕物。 进门后,被曹公公拉着往一面落地镜走去时,从置于桌上的几面镜子前走过,孙从山也是一阵恍惚。 两人站到落地镜前,曹公公倒是没和孙从山抢位置,但却依然拉着他,走前两步、退后两步,再往一侧迈上半步。 看着孙从山先是恍神,然后瞪大了眼仔细看,之后又变成惊讶的表情,曹公公很是得意:“怎么样?和外界那些传言相比,这镜子的确不同凡响吧?” 人家孙大总管还是要面子的,不像曹公公那么失态。虽然也不错眼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错愕,却没表现出来。 之后再看镜子里的曹公公,扭头对照真人,果然分毫不差。若真仔细看,怕是连头发丝都不差一根。 “嗯,堪称神物。”沉稳的孙公公说道。 曹公公一点儿没觉得自己的反应掉价,很是得意的说道:“是吧?咱家可不敢给大总管说不实之言。” 嘚瑟之后,倒也没忘了他们是上下级关系,连忙往主位让孙从山:“大总管请坐,我让人给您上茶。” 另一边坐着的邵毅,早在孙从山进门前,便已站起身来。 这时见两人说话有了空挡,便也迎了过来:“孙公公安好,日前多谢孙公公给在下撑场面,承安这厢有礼了。” 孙从山连忙还礼:“邵校尉客气,咱家不过是奉皇上之命,走了一趟而已,不敢居功。来来,邵校尉坐下说话。” 他可得对这位客气着点儿,皇帝眷顾他们夫妻的态度已经很明朗。而且这小子,时不时的,就会拿出让世人皆惊的稀罕物进献皇帝,想不招待见都不行。 就像这面落地镜……孙从山再扫一眼镜子,如此神奇之物,没人会不喜欢吧? 三人各自落座,孙从山放下茶盏,问道:“找我来做什么,就是让我来开开眼吗?” 曹公公赔笑:“咱家可不敢。以大总管您的身份,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把您请过来,是想问您,这些镜子该如何处置?” 东西是好东西,对于他来说,却也是烫手的山芋。 在不知道皇帝意思的情况下,不能一股脑送到皇帝手上,给主子添麻烦。 但也不能给皇帝一两面,其余的放他这里。 皇宫这么大,各种嫔妃主子这么多,虽然这些人不至于从他手里讨要,但今日这个借去用用,明天那个要开开眼,他可就什么事儿也别做了。 万一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得罪了什么紧要人物。 :。: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 什么时候辞官 邵毅端着茶不说话,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他走人都可以。 孙从山的视线在几面镜子上一一掠过,指着他们刚才照过的那面落地镜,说道:“这个就不错,你准备准备,先拿这个给皇上过目。其余的,简单画个图样给皇上,让皇上定夺,是留在库房,还是直接赏赐下去。”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估计会按妃子的品级赏下去,这样最省事。 两人简单商议的结果,也是认为,剩余这几面镜子,最好让皇帝尽快赏下去,免得多惹是非。 后宫的是非多,他们这些奴才,当差也是战战兢兢,日子不好过呢。 “得了,我先给陛下说一声去,这就回了。”孙从山站起身来,曹公公和邵毅两人起身相送。 孙从山却是看向邵毅:“邵校尉和咱家走一趟吧,如此惊世之物,总得有人给皇上解说一二。” “我……?好吧。”稍微犹豫了一下,邵毅答应了。 他总觉得,这个时候去见皇帝,很有邀功之嫌。 他犹豫的时候,曹公公还捅了捅他。那意思:你老丈人如今还在家闲赋着呢,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正好找皇上说道说道,求个情什么的。 邵毅回身,笑着冲着他拱手,算是感谢他一番好意,同时也算是告辞。之后跟上孙从山,两人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门口,孙从山先进了门,正在批阅奏章的皇帝抬头看了一眼,随意问道:“好像是内官监的人,鬼鬼祟祟找你干什么?” 孙从山站在日常侍奉的位置,用的也是轻松的语气:“邵校尉有镜子进献皇上,找到内官监掌事曹善财。曹善财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喊了奴才过去。” 皇帝不甚在意,头也不抬的说道:“镜子啊。邵毅也是没事找事,他那东西能有多少?若只是三五面,后宫这么多女人,没得给朕找麻烦。” “这个……”孙从山没有了后话,皇上这反应,完全不按套路走啊。 皇帝侧头看过去,“怎么?” 孙从山为难道:“禀陛下,这镜子……还真是三五面。” 皇帝诧异:“到底三面,还是五面?你这是白走了一趟吧?”这么多年,这位皇宫首屈一指的大太监,还没出现过这种疏漏。 孙从山跨出两步,这次是很正式的说道:“禀陛下,是三面落地镜,五面梳妆镜。奴才觉着,邵校尉送来的镜子很不一般,尤其那落地镜,极好。要不,陛下您先看看落地镜,再决定收不收。” 皇帝继续诧异:“落……地镜?”放地上的镜子?放那么低,能看到什么? 孙从山解释:“是落地镜,能照出整个人的镜子,他们也叫穿衣镜……” 巴拉巴拉的一番解释,把穿衣镜的奇妙之处,描述了个淋漓尽致。在孙从山口中,穿衣镜,那是绝对的修仪表、正衣冠的必备神物。 皇帝被忽悠的很是怔了怔:“这东西,又是邵毅媳妇弄出来的吧?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皇帝之前觉着,夏晏清的和离身份很配不上邵毅。可那次招进宫中,给一班大臣做的那番讲解,让皇帝对她好感大增。 当着那好多个身穿官服、积威甚重的朝廷重臣,却一点儿不怵,讲事情讲的条理分明、头头是道。 那份大气从容,很多一二品的命妇都比不上她。 “奴才觉得有。”孙从山不但说的很肯定,还给自己留了余地,“刚才去内官监时,邵校尉也在,奴才便把他叫来了。” “嗯,叫进来吧,这小子的媳妇娶到手了,想来正春风得意得紧呢。” “落地镜呢?”孙从山问道。 “拿来看看吧。” “是,奴才这就让人给曹善财传信。” 孙从山出门,邵毅进门。 一进门,先给皇帝行大礼:“微臣参见陛下,谢陛下的赏赐和恩典。” “起来吧。”皇帝被孙从山刚才那一番打扰,已经放下笔,收了折子。 看着邵毅起身,示意一旁的椅子,说道:“坐吧。” 邵毅谢恩,挨着椅子的边沿坐下。 皇帝没提镜子的事儿,而是问道:“之前说的免死牌,你还要不要了?” 邵毅还以为皇帝把这事儿忘了。他这几天正琢磨着,要免死牌合适,还是日后让自家子弟能参加科考,能入仕为官更划算。 结果皇帝他老人家没忘。 “陛下您若是给,微臣就要。您若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邵毅话说得极其大度。 皇帝却是嗤笑一声:“坐拥天下财富,你的儿孙还能入仕为官,想得挺美啊。娶到了心仪的女子,以前说的话便不作数了是吧?合着全天下的好事都是你的。” 邵毅颇为无辜,说道:“没有啊,我这不是等陛下您示下嘛。您说怎么着,咱就怎么来,微臣听陛下的。” “那就免死牌吧,你什么时候辞官?”皇帝很干脆,好像立即就要罢邵毅的官职。 邵毅大惊:“不是吧?咱们那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微臣好歹也是皇家血脉,吃软饭有点难看吧?” “吃……吃软饭……”皇帝无语。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的词汇,却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别说,还真挺形象。 “那你的意思呢?”皇帝继续问道。 邵毅想了想:“免死牌就免死牌吧,赚那么多银子,还要在朝为官,的确有些危险。” 皇帝不耻:“你还知道这些,朕还以为,你这新婚燕尔的,把日子过糊涂了。” “没有,怎么会?”邵毅辩解,并申请道,“不过,微臣的差事,您还是容微臣继续做下去吧。这可不是微臣一个人的事儿,微臣说什么也不能给皇家宗室丢脸。” 他把话说的义正词严,惹得皇帝差点把手边的朱砂笔扔他脸上。他当时想娶夏氏的时候,那是视宗室为蔽履,一点儿都不稀罕的。 说话的当口,穿衣镜送来了。 孙从山在门口招呼着,两个太监把穿衣镜抬进来,去掉包装,把镜子立在一侧。 随着两个太监的动作,皇帝看向镜子的目光越来越认真。天底下居然有如此大幅面的镜子,而且镜子的底色如此之亮。 太监除去包装,挪动镜子的一举一动,都能在镜子里看到。果真如传言说的那般,纤毫毕现。 皇帝抽空瞥了邵毅一眼,这小子着实是鸿运当头,居然能给他早一步相中夏氏,把如此精灵的一个媳妇娶回家中。 再看这明晃晃的镜子,不亏人们称之为宝物。就是如此宝物,却只被夏氏用来帮婆母经营交往圈子,真是大手笔。 不过话说回来,邵氏被人们议论、鄙视了这么多年,出手的物品若非稀世之宝,怕是很难让京城自视甚高的贵妇们屈尊降贵。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 没出息 如此大幅面的镜子,绝对是稀罕物,皇帝虽然身份足够尊贵,但也是第一次见。 看着镜子里异常清晰的人像,皇帝上下打量着,肯定那就是自己,样貌不说,能穿龙袍的,非他这个皇帝莫属。 皇帝抬手,看了看自己衣袖上的绣纹,然后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也正抬着手臂。 再看自己的相貌、发髻、衣着和身形……皇帝很是自恋了一把。 若没有这面镜子,他还真无法亲眼看到自己的气势,居然如此恢弘,彰显了什么才是不怒自威。 ……咳咳咳,这个,好像有点不太谦虚啊。 皇帝半转了身,看着侧面的自己:嗯,虽然上了点年纪,但腰背挺拔,精神烁健,正当年的样子。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利用大梁朝国运恒通的际遇,让庆元年成为历史上绝无仅有的盛世。 孙从山的神色,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皇帝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任谁第一次清清楚楚、完完整整的看到自己,都会惊奇,都会意外。 相对他和曹善财来说,皇帝这九五之尊的反应,还算内敛了。就算照镜子,也照的很有威严。 皇帝都站起来了,邵毅自然不敢托大,也是侍立一旁,目睹皇帝在那里盼顾自己。 好在皇帝并没欣赏很长时间。这东西,以后就要放在御书房了,的确是修正仪态和衣冠的最好事物。不过,也仅此而已。 皇帝转身回来,坐回书案之后,依然把视线放在镜子上,感叹道:“朕以为,前几日京城的传言,多有夸张。不过是修饰容貌的镜子,被女子所喜而已,就算比寻常铜镜清晰,却也不会有多少稀奇之处。如今看来,人的见识终究有限,世间之物,可以开发的,还会有很多很多。” 邵毅听得有点傻眼,皇上果然很睿智吧?居然能从镜子,引申出这样的道理,和她家晏清的一些想法,很有共通之处。 却见皇帝转向他,问道:“这又是夏氏弄出来的东西?” “是。”邵毅坐在椅子上欠身答道。 皇帝感叹一声,视线转向窗外,看得很深很远,自语着:“你媳妇,还真是古灵精怪,被他弄出如此多的稀奇物件儿。更难得夏氏性子也好,镜子极致的稀罕精致,他却甘愿用此物替你母亲铺路,难得的心善孝顺。你眼力不错,娶了个好媳妇儿,以后要好好待人家。” 邵毅很诚恳:“那是那是,微臣一定听陛下的话。”但嘴角那控制不住的上扬是怎么回事? 皇帝看着他乐开花的样子,很觉得碍眼。 如果用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秀恩爱、撒狗粮,很招人恨。 尤其这个时代,大家都是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撮合到一起的男女,看到邵毅这份春风得意的样子,绝对就是欠操练。 “你把这稀罕物件儿送到朕这里,一送还送了三面,可是有求于朕?”皇帝怀着打击邵毅的目的,问道。 “没有啊。”邵毅一脸小白样。 “没打算替你岳父求情?”皇帝继续问。 “怎么会?”邵毅再次义正词严,“微臣对陛下有绝对的信心,以陛下的圣明,您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岳父没罪的话,这场风波一定会过去。若真的贪赃枉法,您也一定不会姑息。” 这是她家晏清给他说的,说皇帝一定爱听。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皇帝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却是放过了这个话题。 皇帝冲房间里两个宫女太监摆了摆手,两人低眉顺眼的退下。 “正月十五关家火灾中,靖王一系的人,其实是被成郡王利用了。关家作坊中的技术材料,也是被成郡王的属下盗走的。”皇帝的话题转得非常严肃。 涉及到靖王,邵毅没敢吱声。只用眼神表示,他在很认真的听着,而且对成郡王的作为非常愤慨。 皇帝继续说道:“朕打算近日就把成郡王这个祸患解决了,你有没有兴趣陪朕走这一趟?” “啊?走这一趟,陛下打算怎样解决?”邵毅惊疑不定。难道皇帝打算亲手持刀冲杀,要亲自把成郡王解决了不成? “陛下您是九五之尊,万金之躯,不好涉险吧?”他委婉劝道。 皇帝没好气的横他一眼:“涉什么险?不过是去成郡王府走一趟,看你少年心性还在,让你看个热闹而已。” 邵毅立即缩了脖子:“还是算了吧,如此辛秘之事,您就当微臣不知道好了。”随即担心道,“解决祸患也用不着您亲自去郡王府吧?派人过去就好了嘛。” “瞧你那没出息样,”皇帝鄙视,“朕过去,才好兵不血刃的解决此事。朕的大好江山,可不能被谋逆之臣搞得腥风血雨。你既然没兴趣,那便没事了,回去过你那吃软饭的日子吧。” “不是吧?”邵毅哀嚎,“微臣好歹也算是陛下您的亲戚,你就一点薄面都不打算给微臣吗?吃软饭那是很丢脸的啊。” 是……陛下的亲戚,邵校尉您还真敢说啊。孙从山继续侧耳倾听,之前皇帝两人说免死牌的事,他没在。 “真不经逗,一点都沉不住气。行了,别装样子了,回去好好当差。若有差池,再拿下你不迟。” 邵毅连忙跪地谢恩,不待皇帝开恩让他平身,就站起来,一溜烟儿的跑了,生怕皇帝改了主意。 皇帝对镜子很稀奇,也很赞叹有这种制作神技,但也只是赞叹,并不把这东西爱若珍宝。 就像孙从山估计的那样,皇帝也不想把镜子留在库房,让后宫嫔妃你争我夺的,给自己惹麻烦。 邵毅离开,皇帝麻溜儿的,便把其余两面落地镜、五面梳妆镜,按品级分给两个贵妃、四个妃子。余下的一面梳妆镜,则是赐给了当宠的淑嫔。 镜子赏下的当日,后宫中便掀起了一阵热潮。 各个品级的嫔妃,以各种理由去这七个妃子的宫中,或请安、或串门闲话。 然后,这七个嫔妃的房里,主人刻意的显摆着,客人们却也是在主动地搜寻着,把有资格看的镜子,在几个嫔妃房里挨个看了个遍。 尤其德贵妃和淑贵妃房里的穿衣镜,把嫔妃们羡慕的想死。 每一个借故来访的嫔妃。都是在镜子前流连不去,像是要把自己的身形深深印进镜子里、映入自己的脑海中。 接下来的两天,各嫔妃穿着自己最得意的衣裙,带着最喜欢的首饰,冒着两位贵妃刀子一样的视线,频频过来请安。目的都是想看看自己最美的样貌和身型。 邵家送出去的东西,邵母手中的镜子,被后宫各种美人如此追捧、如此推崇,京城各府的其他女眷,还有什么资格给邵母摆架子? :。: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 独有的特色 进献皇宫的穿衣镜,被一些消息灵通的人传得神乎其神。 不多日,邵家就接到两个府上的帖子,请邵母婆媳过去喝茶。 下帖子的是皇家宗室一个五品闲职,奉议大夫于丘的家眷周夫人。邵毅成亲事宜,周夫人便是被江王妃指定,在邵家帮忙的人之一。 虽然身处宗室,但这位于丘已经边缘得厉害,也亏的他们夫妇长袖善舞,才能谋得个闲职。 也正因为长袖善舞,才更容易把握局面,在一些事情上,很快就能提前看出苗头。 于是,便有了这次的小型聚会。 邵母这么多年深居简出,并不是她本身拿不出手。到今年,她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又有本身的好底子,妥妥的一个中年/美/妇。 算起来,人家那是从事专业舞蹈的,无论身段还是容貌,都无可挑剔。又是王府调/教出来的,身上并无多少风尘味道。 这十几年虽然足不出户,但架不住人家心态平和,家里又没什么纠纷。种种因素统一起来,这些年,邵母可以说是保养得当。 那位周夫人也是个伶俐人,派来送帖子的婆子,很委婉的再三说明:茶会当日,请的都是和周夫人交好的女眷,一定能和邵母合的来。 其实,这也就是在说,参加聚会的女眷,无论内心对邵母是个什么态度,但是看在周夫人的面上,一定会礼遇她。 为了打开邵母的交往圈子,自然不能计较那么多,何况人家周夫人的这番说话也是好意。 有了于府的这个态度,那这次做客,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四月初,正是气候宜人的时节。这日前半晌,邵家婆媳二人打理妥当,坐车前往于府府上。 在于府做客的情况,比夏晏清预想的还要好。 周夫人请来的其他三个女眷,看起来极是随意和善。对邵母没有那种装出来的生硬热情,更没有鄙视。 就像是通常情况下,遇到初识的圈里人一样,先是客气的寒暄了,然后慢慢说着话,就熟悉起来,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这类人,用现代的话来说,叫做情商高。 看起来,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于丘这个已经边缘了好几代的宗室,类似的人家,已经沦落的和普通人差不多,而于府却依然活跃在皇家宗室圈子。 周夫人的安排也很贴心,并没安排听曲、说书什么的节目。午饭前是品茶品、品点心,闲话些京城的趣闻,和各自的衣饰心得。 午饭后,各家夫人太太稍事歇息,起身之后,在花园的凉亭里就坐。 一边下午茶,一边看亭子前的空地上,衣裙小丫头放各色风筝。 夫人们也不闲着,闲话的当口,品评着哪个风筝更漂亮,哪个风筝飞得会更高。 在风筝的起起伏伏中,甚至还有风力不逮时,某个风筝会一头栽下来,引起一片惊呼的。 这场聚会,倒也办得热闹。 聚会将近尾声,邵母笑着对周夫人说道:“我家晏清还算能做些事情,前些日子,清韵斋用玻璃做了些稀罕物件儿,叫……什么来着?” 说到这里,她笑着捏了捏个额头,“看看我这脑子,是真不行了。对了,是立线彩晶玻璃做的屏风,一共有四组。” 立线……彩晶玻璃,这是什么?又是清韵斋弄出的稀罕物? 在场的几位夫人和太太,连带同时做客的几个年轻媳妇和闺秀,都被邵母的话吸引,停了说话,把注意力转到这边。 邵母继续说道:“晏清说这种玻璃制作不易,清韵斋店铺会分不同时间,单独推出。我琢磨着,家里办个鉴赏会,希望有幸请到各位夫人和太太,咱们一起看个新鲜。” 没用多想,在场的几位齐齐接话。 “那敢情好,邵太太可别忘了请我,清韵斋的物件儿一定极稀奇。”首先说话的是周夫人,一点不见外。 “您家儿媳都说制作不易,可见那屏风一定是精品中的精品。能一次看到多幅,咱们才是有幸呢。” “是啊,邵太太说的客气,有幸看到清韵斋的新品,周夫人这茶会,办的可真是值了。” 邵母笑着一一回应。 一旁的英嬷嬷也是欣慰不已。她家大奶奶提出,在家里办个聚会,专门鉴赏玻璃屏风时,她就觉得这事儿一定成。 实物她见了,绝对难得一见的珍品。用大奶奶的话来说,如此精品,最好的出售方式,就是间断性推出。 像半个聚会,一次性、琳琅满目的看全四套,除了邵家给的这个机会,怕是再难找到了。 只看在座的几位夫人太太,和几个少奶奶、小姐们,都是按耐不住的兴奋,就知道她们这次的鉴赏宴会,是多么的受欢迎。 ………… 隔了两天的另一个聚会,席间虽然不像周夫人府上那般自然融洽,却也没什么出格的言行举止。 同样是宴会接近尾声,邵母做了试探,一样引的众人雀跃不已。 不论哪家府上举办宴会,所邀宾客,自然是和自家谈得来、关系不错的。 邵母虽然还没有交往很深的朋友,但宴请时,当然要请那些相谈甚欢的。 至于对邵母保持距离、敬而远之的人,那就没必要上赶着请了,万一被人家给个二比零,着实不好看。 那些明显和邵母谈不来的人,得知邵家过几天有一场鉴赏玻璃珍品聚会时,却是有些进退两难。现在转变态度……太难看了,好后悔的有木有? 宴会结束,回家的路上。马车里坐着邵母、夏晏清和英嬷嬷。 夏晏清笑着说道:“看来,这些夫人太太还是很喜欢新鲜物件的。以后,只要清韵斋有新品推出,咱就先拿家里来,给母亲办宴会用。” 京城中不少府邸,办宴会都有自己的特色。 类似于,哪家的牡丹养的最好,谁家的菊花品种最多,谁家的园子别具特色等等……有这些硬件做基础,就能让办宴会的人家,具备高一层的格调和档次。 邵母这里,则是独具便利。有清韵斋的玻璃制品支持,想来用不了多久,邵家后宅的宴会,一样会在京城女眷圈子中名声鹤起。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 屏风 邵母和英嬷嬷之前就有预计。这两次宴会的人们,都对鉴赏玻璃屏风如此追捧,很容易就能想到,这样的鉴赏,若操办的好,一定很有格调。 邵母拉着夏晏清的手,轻轻拍了拍,叹息一声,说道:“我这些年过的啊……只盼着承安能安安稳稳的长大,再娶个心地善良的女子便好,再不敢有多一点儿的奢求。 却没想过,我这日子,还能过出这般光景。真是老天有眼,承安能娶你为妻,我老婆子能有你这样的儿媳,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瞧您说的,您可不老,嫁娶这样的事儿,也没您后所得这么玄乎。”夏晏清笑着说道。心里却在想邵毅经历的前世,几辈子修来福分什么的,还真不靠谱。 ……… 玻璃屏风是现成的,只要让康掌柜运过来就成。 婆媳二人回来的第二天,便着手准备宴请事宜。 很快,宴请宾客的帖子便送往各府。收到帖子的各家女眷,回话那叫一个痛快,说的都是类似“不胜荣幸、一定叨扰”的话。 鉴赏茶会的时间,定在第五日。 这日一早,冷落了十几年的邵家,在邵毅成亲的喧闹之后,又迎来了一波宾客。 来客有两次宴会上结识的,比较谈得来的女眷。还有几个,是邵毅成亲时,曾在邵家帮忙的夫人。 来的最早的,当属邵家的姻亲,夏家的姜夫人婆媳。 邵母和夏晏清出二门,把姜夫人和杨氏、高氏迎进来,杨氏还牵着夏熙小朋友。 有些日子没见宝贝女儿了,姜夫人虽然很挂念,但当着亲家的面,却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只看了看,见她神色依旧,便也放了心,笑着对邵母说道:“晏清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这些日子,没少给亲家母添麻烦吧?” 邵母连忙接话:“哪有,全天下也找不出比晏清更好的孩子了。能教出这么好的孩子,真的要感谢您和夏大人呢。” 两人寒暄着,夏晏清姑嫂上前见礼,夏熙也跟着母亲,像模像样的给邵母行礼问好。把邵母喜的,连忙拉着,竟是舍不得放开了。她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乖巧喜人的孙女啊。 杨氏、夏晏清几个晚辈见礼之后,两家人亲热的说着话,往内院而去。 夏晏清拉着夏熙的小手,高氏则和她走一起,打趣道:“怪倒是人们都说,女性向外,果然就是真的。你做了这么久的稀罕玻璃物件儿,也没见你在咱们家里办个宴会。” 夏晏清满脸的从容坦然,“四嫂,你冤枉小妹我了啊,我这是心疼娘和两位嫂嫂,知道不?若咱们家时不时的,就整这么一出,娘和嫂嫂难道不会劳累吗?” 高氏更加坦然:“很热闹,不会累啊。” 夏晏清立即跟进,“这样啊,好说,清韵斋做的玻璃物件又不是只有一种。以后,只要有新品,邵家和夏家一替一次的开鉴赏会。”切,谁怕谁呀?她的东西多,想法更多,随便用。 杨氏那边已经受不了了:“晏清你别听你四嫂混说。她每日带冉姐儿,都是叫苦连天。若隔三差五的就办宴会,她怕是要哭天抹泪了。” 高氏倒也不嘴硬,立即打着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嘛。咱家已经够热闹了,用不着办宴会。” 夏晏清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巳时初刻,客人陆续到了。邵家人丁单薄,但府里的下人,却是一点儿不差。 尤其是后宅的丫鬟仆妇,英嬷嬷原本就是选的王府里拔尖儿的得用人。 夏晏清陪嫁带进来的苏巧和绮罗、绮翠,当时由皇宫派往夏家时,曾引起京城好一番热议,堪称鼎鼎有名。 这次鉴赏宴会所请客人不多,打点事务、伺候客人的丫鬟仆妇又得力,宾客陆续到来,邵家的宴会有条不紊的展开。 待到客人齐了,在客厅稍事寒暄,喝茶歇脚之后,邵母和姜夫人陪着众女眷,往一处宽敞明亮的大厅而去。 大厅的门窗都是紫红漆木框,镶嵌的大块玻璃,很亮堂。 众人依次迈步进门,入眼的,赫然就是四幅玻璃屏风。大概是材质使然,屏风极其炫目耀眼。 进门的女眷,无一例外,都被眼前这种从未见识过的屏风晃花了眼。 充当解说的是心秀,当年的小丫头已经是大丫头了。已经能很从容的站在众贵妇面前,侃侃而谈。 第一幅屏风名为宁静致远,是一幅看起来勾勒简单,但意境深远的山水画。延伸到深处的朦胧山脉,和山脚下静静流淌的河水,辅以玻璃中或浓或淡的纵横丝缕,似乎真让人沉浸在安静深远的情绪中。 心秀讲述了屏风画面的意境,又指着各处,给人们展示勾勒画面的彩色玻璃线条。 这时仔细看屏风表面,人们立即明白,何为立线彩晶玻璃。 玻璃居然能以这种形式,创作出如此新意,真让人开眼。 震惊之后,众人的视线看向玻璃的底色,那些浓淡不同的丝缕上。 心秀随即解释,这种玻璃屏风,为了观赏效果和使用安全,在玻璃中间做了金属丝夹层。通过对金属丝或浓或淡的排布,不但能给画面制造别样的观感,而且一旦屏风被意外碰撞,玻璃只会有裂纹,而不会崩碎,使用起来更加安全。 一幅屏风是由五幅画卷组成,中间虽有间隔,却又能奇异的统一成一个整体,非常玄妙。这种做法,在清韵斋的玻璃插屏中也有体现。 在人们的啧啧惊叹中,心秀接着介绍下一幅作品:袅袅炊烟。 彩晶玻璃的画法和构成都是一样的。这一幅,是以一个远视角去描述的,一个村落,错落的民居,炊烟袅袅,有远山、有依稀的农田。整体看下来,安闲恬静,有隐士之风。 其余两套屏风也各有特色,一个名为风云变换,另一个取名静夜。 夏家这个厅堂的面积挺大,一组五面的屏风也没有全部展开,都是曲折放置,所以占地并不很多。 在厅堂的另一边,向阳的位置,安置有若干桌椅和小几。桌上和茶几上,已经摆放了各色果品和点心。 苏巧正招呼着丫鬟,准备接下来上茶。 宾客们可以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远远地观赏屏风。也可以歇息之后,再近距离仔细观看,和其他人就各处细节进行讨论。 正文 第六百章 风光无二 参加邵家鉴赏茶会的宾客,离开之后,对这种底色朦胧、整体效果炫彩的新式屏风,都是交口称赞。 一些人联想到这是清韵斋出品,很是认可这些说辞,并心存向往。但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言过其实。 邵家茶会的第三天,清韵斋已经扩大了三倍的门店,赫然摆出一幅,以“炊烟袅袅”为名的折叠屏风。 屏风就像最近传言的那样,绚丽夺目、晶莹亮丽。画幅的底色玻璃中间,夹着疏密不一的金属丝,不但让简洁的画面有了丰富的底色。而且,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熠熠生辉。 正巧在清韵斋的客人,看到店里如此新奇漂亮的屏风,立时就走不动路了。 屏风定价高达三千两银子,很多人家没有丰厚的家底,不会花这许多银子买一架屏风回去。 但如此漂亮、如此有格调的绝世精品,多看一眼是一眼。 只看人家摆出来一幅,而且不接受预定,只支持当场结现银的交易就知道,这东西是清韵斋的琉璃摆件一样,出货量很少,每次一经推出,就会被运气好的人买走。 现在,他们也算另一种好运气,能多看一眼,那也是机缘。 一些有意出手的,这时却有些跳脚,谁出来也不会带这么多银子啊。 你想和人家说:东西给我留这儿,我马上回去取银子。但人家掌柜不答应啊,人家会诚恳的陪着笑脸,客气的请您看墙上贴着的店规。 清韵斋生意火爆,东西太过抢手。为了避免纠纷,只接受当下拿银子的交易主顾。 然后,碰巧带了银子的,没准儿这银子还是有别的用项,用在这里,便就抢到了先机。 看着客人和店家结算,当即就有人不甘心了,问道:“我们都听说了,邵家举办的茶会上,展示过四扇屏风的。不知那几扇‘宁静致远’的屏风,什么时候上架?” 掌柜的赔笑支应着:“这个,得看咱们东家主母的意思了,主母什么时候觉得哪扇屏风看够了,才会送出来吧。咱们这些听人使唤的,是真不知道,各位爷体谅一二。” 额,邵家主母什么时候会看够?这个时间,是否连邵家那位主母也不确定啊? 有人付了银子,东西自然是要归人家的。康掌柜招呼伙计,把屏风打包装箱,专门用来送货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外,给那位大爷装车送走。 马车离开,围观的人有赞叹、羡慕的,也有遗憾、气愤的。 康掌柜暗暗抹了把汗。他如今是大掌柜,管的事儿多着呢,原本不会整日守在这里。 但今日是屏风第一次上架,他留在这里,就是怕有什么事情,伙计处理不好。 这屏风和琉璃摆件还不一样,琉璃摆件还能有个说法,什么时候做出来,摆件便会送来店铺,这个时间不由他。 而彩晶玻璃屏风,那是在邵家亮过相的。大家都知道现在有四扇,连名字都叫得出来。这一扇买不到也就算了,剩下的呢?什么时候送来? 现成的东西,难道还没个准信儿吗? 这也亏得他家姑爷有赫赫名声。三年前,琉璃裸石惹出来的事端,现在还时不时的被人提起。那次,姑爷就没给安平侯府面子,当下就把韶华郡主的管事扔到安平侯大门外,当街暴打。 人家连安平侯的面子都能抹,别家谁还敢来试探?若不是这样,估计买不到的人已经站在门前骂街了。 ………… 之前,几家府上的女眷称道彩晶玻璃屏风多么多么好,那都是口头之言,愿意信的信,不愿意信的,人家可以不信。 现在,已经有实物放在眼前,再次被人们抢着卖,就由不得人们不信了。 赞叹清韵斋生意做得紧俏的有,称赞夏氏手段高超的有,羡慕邵家运气好到爆的,更是不计其数。 王韬府上已经严厉禁止,不让府里人议论和清韵斋、和夏氏有关的任何事情。但该知道的,人们总是会知道。 这日晚间,王韬夫妇的房里,袁氏一脸愁容:“夏氏在京城风光无二,时不时的就要闹出大动静来。二弟和弟媳这日子过的……唉,真闹心。” 王韬正靠在矮榻上,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手里的一本书。 听到袁氏的话,这书实在没法看下去了,“你选个日子,和弟妹好好聊聊。夏氏和他们夫妇本就没有瓜葛,人家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和咱们没关系。” 袁氏“嗨”了一声,说道:“怎么就没说啊?弟妹现在是钻了牛角尖儿,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问题是,她也不反驳,连话茬都不搭,劝的人简直无从下口。 想到徐清惠的固执,袁氏继续念叨着:“大爷您说,弟妹她和夏氏比个什么劲儿?那夏氏,别说是她,全天下打着灯笼去找,哪有女子能比的过她的?” 不恭敬的话她是不敢说出口,要说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当属太后和皇后。可她们的尊贵也是仰仗皇家的体面才有的。没有了皇帝,没有了皇家的身份,一样什么都不是。 可夏氏,人家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谁都拿不走。 “是啊。”王韬两个字说的很勉强。他嘴上说的是,夏氏的日子和他们府上没关系。可这世上很多人,都不这样认为。 很显然,袁氏也不这样认为,她有些酸溜溜的说道:“说起来,咱们也是被夏氏害了。当时,她要死要活的嫁进咱们家,却是把咱们当外人的。瞧瞧她现在,替邵毅母亲着想,那是多么的尽心尽力。相比之下,对咱们府上,哪有一点点真心?” 王韬听得怔了怔,忽然间就想通了,很是自嘲的笑了笑:“若说要死要活想嫁给二弟,起码夏氏当时还是真心的。可咱们,却自始至终都没真心对过她,又凭什么要人家的真心?” 他觉得自己好像轻松了很多,因果而已。自己种下的因,所以有了现在的果。 袁氏脸色变幻几下,她倒是想说,她并没有对夏氏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也没说过刻薄的话。 但人家一个心怀大锦绣的女子,仅凭她的一点点面子情,就要求人家在王家过那样的日子,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 能否一举拿下 可不管怎么说,夏氏已经成了压在王家众人头顶的一座大山,虽然没有交集,却经常会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也许丈夫在仕途上顺当些,这种情况会有所好转。 房间里只有他们夫妻两人,袁氏压低声音说道:“如今靖王在府中养病,太孙那边,大爷是不是应该多走动走动?” 王韬摇了摇头:“咱们已经送去谢礼,以后记着这份情便好。若太孙以后真有需要,到时,倾尽全力帮助便可,其余的不用再提。作为朝廷命官,读书十余载,报效的只应该是朝廷。一切当以皇上和百姓为主,投机的事情以后不用提了。” 靖王就是教训,李博远和毛时新等五人就是教训。 他因家事所累,仕途日渐坎坷,在靖王处边缘化,才免了这一桩祸事。说起来,他的仕途的确不顺,但家里能有现在的安稳,却是万幸,应该感谢夏氏。 一门之隔,王嘉玉正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她原本心情不好,想来母亲这里说说话,却听到父母正在谈论夏晏清的事。 接下来,父母的声音渐低,说的是什么,她听不到了,应该是一些不便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她不便打扰。 她家如今的处境真的不好,时不时的,就被人拿出来说道。 是啊,现在回想起来,夏晏清嫁进王家,她们都是以怎样的嘴脸对待的。 她以为出身读书之家,自视甚高。可是,正月十五被掳走一天一夜,明明毫发无损,可是碍于世道规矩,碍于女子名声,她们得把这事儿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知道。 她以后的亲事,也会因此,多了若干的不确定。 而夏晏清作为和离妇,离开王家之后,却依然能活得风光无限。她如果有夏晏清的本事,没有真心对待自己的男子,不嫁人又能怎样? 可她没有夏氏的本事,连人家的零头都没有。 她现在的性子沉稳多了,既然父母有事情要谈,她便不再进去。冲着守门的丫头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她的身后,跟着袁氏给她新换的两个大丫头。 正月十五晚间,他们兄妹、姑嫂三人都是心不在焉,并未注意周遭的情形。 人群拥到时,她的心思还在那个她曾经很看不起的女子身上。 然后,她就被人群冲散。自家人一个都没看见,反倒是踉踉跄跄拥挤了一段路之后,她似乎被一个女子奋力拽住,依稀还能听到呼喊声。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也没人上门来领这个功。但她可以肯定,那女子绝不是王家的任何人。 她被人掳走,家里其他人却都好端端的回去了。 当日,跟随她的丫鬟晚晴被母亲发落,把她嫁给田庄一个农户的儿子,并下了封口令。 唐嬷嬷是父亲亲自找她谈的,不知说了些什么,谈话之后,唐嬷嬷便收拾东西离开了。听说已经离开京城,返回祖籍了。 据晚晴讲,人群拥挤初始,唐嬷嬷被挤得踉跄,便紧紧拽着晚晴的胳膊,两人至始至终都在一起,相互扶持着,直到混乱结束。 王嘉玉想起,夏晏清在时,就和唐嬷嬷处的不好。大概夏晏清能看出唐嬷嬷本性不好吧?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她和那个女人都没法儿比。 ………… 成郡王府外院书房,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房间。 成郡王没什么心思的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这是他昨日收来的,前朝书画大家陶公的一幅山水名画。 他的目光凝在画上,心思早已飘忽,不知去了哪里。 从关家作坊盗出的技术资料,虽然不是终极版,但总是有个研究的眉目。所以,资料已经送抵唐州,交到柳大富手中。 至于柳大富能研究到什么程度,那就不得而知了。至少截止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唐州方面依然没有消息。 如今,唐州玻璃行面临着两难的局面。 若是柳大富没能力研制出池窑技术,就得走门路,通过一定方式,从朝廷获取。 而且,即使柳大富能把池窑技术研制出来,或者从朝廷搞到技术,因为晚了一步,池窑技术产出的玻璃,也要给朝廷缴纳高额赋税。 以唐州玻璃行的制作方法,缴纳重税之后,赚得的银子,一定少于清韵斋。 如果还用老方法,在成本降不下来的情况下,和池窑玻璃争夺市场,一点儿竞争力都没有。 结果,池窑玻璃技术还没敲定,邵家又推出了镜子。这几日,清韵斋的立线彩晶玻璃屏风再次被追捧。 买走第一扇彩晶玻璃屏风的,是当朝一品荣禄大夫乔斌府上。作为名士,成郡王以慕名的由头,拜访了乔府,在乔府近距离观看了这种屏风。 传言不假,屏风精美之极。 玻璃行有这样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当年,他为什么要介入这一行?成郡王极其困扰。 是的,他现在已经在后悔,后悔让柳大富介入玻璃行业。 若是没有这档子事儿,柳大富能把这几年的银钱和精力都用在他擅长的绸缎行,所赚银钱不见得比玻璃少。 而且,绸缎行的话,以柳大富的专业和经营手段,可以不断发展,可以渐渐挤垮别家。 而玻璃行,有夏氏这样一个不可战胜的异类,无论怎样经营,都无法撼动清韵斋的地位。 还有关家,和清韵斋的合作关系,也足以让关家在玻璃行业占据第二的位置。 从唐州玻璃行开始筹建作坊并产出,就有平阳郡的玻璃做威胁,更是因为地域争斗,被朝廷把唐州势力洗劫一遍。 介入玻璃行,他是真的亏了。 就这样,他不知道思量了多久,书房的门被很没规矩的推开。 王府大管家急匆匆进来,连见礼都没来得及,便急着禀报道:“王爷,皇上来了。” “什么?”成郡王豁然转身,心猛地狂跳几下,脑中急速思量着:他府里有多少人手,能否在皇帝不备的情况下,把他一举拿下。 但也仅仅思量了一瞬,他就回过神来。这种时候,就算成功把皇帝杀死,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下,他目前的势力,也不足以拥戴他上位。 至于把皇帝那些,胁迫他让位……以皇帝的性情,这就是无稽之谈了 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 当个名士不好吗 皇宫侍卫亮出腰牌,成郡王府的仆从哪敢让皇帝候着,当下就打开大门。 三辆不起眼的马车,和四个穿着便服的侍卫鱼贯进入郡王府。 马车停下,孙从山已早一步下车,带着四个太监候在马车旁,扶着皇帝下来。 郡王府中,远远近近的仆从看见马车上下来的、身穿明黄色袍服的老者,震惊之余,哗啦啦都跪伏在地。 皇帝打量着四周,嘴里不住的感叹:“回想起来,上次来这里,还是在二十年前。二十年的时间,便如白驹过隙。” 孙从山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王府看起来也没多大改变。” 说话的当口,成郡王已经带着十岁的长子,以及幕僚姜翰文和管家,脚步匆匆的赶来。 这时,皇帝一行人中,另两辆马车中的四个太监和八个护卫,都已站在皇帝身后。 “臣拜见皇上。”成郡王等人撩袍服,跪地参拜。 皇帝跨前一步,笑着扶住成郡王,说道:“不必多礼。朕刚才还在感叹,之前朕是皇子的时候,时不时的也会来你们府上玩耍,时间过得真快。” 成郡王虽然被扶住,但还是躬身一礼:“臣不胜荣幸。” 皇帝看向成郡王身后跪地的人,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皇帝语气和善,成郡王和姜翰文等人忐忑的心,有了些平复。只是,皇帝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突然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接下来就听皇帝说道:“朕听说,郡王日前收了幅陶公的名作,特来一观。”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成郡王笑着客气:“一幅画而已,不值什么。陛下若喜欢,臣便送与陛下。” “那怎么成?为君子者,不夺他人之好。”皇帝说着话,半转过身,看向他乘坐的那辆马车。 成郡王等人也顺着皇帝的视线看过去。 难道马车里还有人?什么人这么托大,好一段时间了,居然还在马车上坐着? 然后,就见两个太监上前,依次从车上扶下两个盛装宫人。 待看清这两个宫人的样貌,成郡王和姜翰文心下就是一紧。 这两个盛装宫人,赫然是他们三年前送进宫中的钱娇娇和邓弱柳。 皇帝身边的嫔妃,自然容不得他人直视。成郡王两人有这个理由,连忙低头,掩饰着心中的情绪,急速转着各种念头。 难道皇帝知道了?难道这两个贱人告密了? 还是皇帝发现了倪端,施刑把内情逼问出来了? 成郡王心中转着各种念头。 他虽然见过这两个女子,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见这两人时,容貌做了些改变。并且,只安排她去们做事,许给她们锦绣前程,却并未透露他自己的身份。 就算皇帝发现不对劲,对这两人严刑逼供,也不可能找到他这里。 还是他们的消息太过滞后,这两个女人其实已经迷住了皇帝,以至于皇帝出宫,都会把她们带在身边? 皇帝的神情依然温和,双手负后,也不用人引领,信步往王府外院的客厅方向而去。 对于格局没多大变化的成王府,客厅的大致方向皇帝还是知道的。 更何况,近三年的时间,皇帝对成郡王府有着前所未有的关注,对这里的了解更甚往昔。 成郡王急步跟上,转身的瞬间,他的视线急速从钱邓两人脸上划过。 只见两人面上全是懵懂之色,懵懂之中,还有着对前程未卜的惶恐。 成郡王心下更沉,他一边跟着皇帝往前走,一边给身旁的管家使了个狠厉的眼色。 管家葛全接到示意,感觉这一瞬间,心都狠狠的抖了一下。但事已至此,王爷的事情若败露,那就是满门的死罪,容不得他们多想,总要试着搏一搏才行。 他忙退后一步,躬身立在一旁,恭送一行人依次从他身前走过。 皇帝丝毫没留意王府管家没跟上来,依照他的记忆,往王府外院的待客厅而去。其余人则紧跟上去,把葛全撇在身后。 在待客厅门前,四个皇宫侍卫先一步进到屋里,快速查看一遍,没有不妥之处,才恭请皇帝入内。 号称名士的成郡王的待客厅,和别家不太一样,家具摆设无一不透着古朴淡雅。还有几幅扇面和书画,也都不凡。 墙上显眼位置挂着一幅画,名为空谷幽兰,左上角还配着一首小诗。画作的落款是成郡王,并压有印信。 皇帝在屋里转了一圈,很是夸赞了成郡王画画的功底,之后才在主位落座。钱邓两个宫人早已经站在主位一侧,诚惶诚恐的侍立着。 两人虽容妆精美,但难掩仓皇之色。直到现在,她二人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带她们出来,而且还面对着许多的男子。 成郡王等人再次给皇帝见礼,之后也被皇帝赐座,依次在下首位置坐下。 王府的丫鬟在孙从山的指派下,整理着茶水点心等物,移交给四个太监。再由太监转手,一样样的,给在座各人奉上。 郡王府的书房小厮也得了招呼,已经把陶公的山水画拿来。另有几个卷轴,也都是成郡王收藏的书画名作。 皇帝不多耽误功夫,和成郡王闲话几句,喝了半盏茶,便起身,在放置书画的长案前站定。 看起来,成郡王府的待客厅是经常接待鉴赏客人的,书画作品在长案前展开,观赏起来非常便利舒适。 书画一幅幅看下来,成郡王一边做着讲解,一边还惦记着管家那边的查探情况。若有异常,管家应该有所布置才对。 如果皇帝的确得知他有谋逆之心,打算借此机会清剿。面对抄家灭门,他怎么也得拼死一搏,管家跟随他这么多年,是他最信得过的几个人之一,能调动府里武士。 直到几幅画作鉴赏完毕,一切如常。 皇帝坐回他的主位,端起茶盏慢慢啜着。 好一会儿,才语气很淡的说道:“看得出来,这些年,郡王在书画品鉴方面颇有功底。” “陛下谬赞了,臣的功夫还差得远。”成郡王谦虚道。 皇帝好像没听见,接着说道:“当个真正的名士不好吗?” 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 逐一戳破 成郡王的一颗心狂跳着,强自镇定着心神,说道:“陛下说的是,臣一直都在努力,希望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名士。” 皇帝抬眼看向他时,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他示意成郡王看身侧的两个嫔妃:“郡王还记得她二人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成郡王哪里还不明白。 可是,现在房间里有孙从山和四个太监,另有四个孔武有力的侍卫。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装糊涂,等葛全的布置发动起来。 “陛下说笑了,皇宫的宫妃,臣怎会识得?”成郡王站起,谦卑的说道。 他的话音落下,待客厅的门被推开了。 皇帝目光不带丝毫温度,说道:“郡王再看看你身后这两人,她们不是宫妃穿戴,不知郡王是否认得?” 成郡王感觉自己后背都是凉飕飕的。他缓缓转身看去,待看清两人,脸色瞬间大变。 来人寻常百姓穿戴,看起来日子过得还颇艰难,那中年妇人衣服的手肘和膝盖处,打着补丁。 和她站在一处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女童的穿戴还算不错,衣裙都是细布的,制作和绣纹也甚是精细。 中年妇人脸上布满惊惧,似乎全身都在瑟瑟发抖。亏着身边有两个婆子,否则,怕是不能自己走进门来。 反观那个女童,却比中年妇人镇定。进到屋里,一双秀美的眼睛就把屋里人看了一遍,之后才垂下眼帘,竟是一点儿不见惊惧慌乱。虽无一言,但行止之间的端庄大气,和秀美容颜相得益彰,养眼至极。 皇帝看见这样的女童,一点儿没觉得赏心悦目,心里反而充满了怒气。这女童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定力和从容,再经过多年的悉心培养。 待到她长大,送进宫中……他这个皇帝的命,很可能就攥在这女童手中了。 皇帝再看向成郡王的目光,有了些阴森。真没看出来,这么一个看起来风光霁月的人,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的想谋夺他的性命。 成郡王看出皇帝压不住的怒意,他做的事情,如此隐秘,居然被皇帝识破了。 皇帝能识破钱娇娇和邓弱柳的身份,已经让他惊恐不已,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 如今,更让他不解的是,隐匿在市井三年之久,已经洗白身份的李寡妇母女,居然也能被揪出来。 如果说,这些已经让他万分惊恐,生起了拼死一搏的决心。 那么,李寡妇母女和押着她们的四个婆子,能顺利进入成郡王府、顺利到达这间待客厅的事实,几乎要让他的所有希望落空,甚至到了万念俱灰的地步。 成郡王多年的养气功夫,这时有了发挥的场合。 他神色看起来依然洒脱坦荡,笑着说道:“陛下今日兴致甚好,竟是和臣开起玩笑来了。这两人是哪里来的啊?看起来只是市井百姓,又是女子,臣怎么会识得?” 说完,他看了眼姜翰文,继续说道:“臣书房的柜子里还有收藏,是几幅珍品书画和几册孤本书籍。不如让姜先生带着风儿取来,陛下帮着鉴赏真伪可好?” 他嘴里在询问,可说完之后,却已经转头吩咐道:“劳姜先生走一趟,风儿倒是能进书房,只是他找不到放置书画和孤本的地方。” 李寡妇母女能顺利进到这里,没引起一点儿动静,说明郡王府已经被皇帝控制。至少,也控制了一部分。 让姜翰文出去,试试看,是否能做出比葛全更加有效的应对。再不济,他也能带着长子,选择一条密道逃出去,替他留下血脉传承和希望。 成郡王说话,姜翰文领命起身,都没得到皇帝的一个眼角。 皇帝捧着茶盏,慢条斯理的啜着,也没让人阻拦,姜翰文和成郡王的长子锐风,就这么在皇帝和若干太监和侍卫眼前,走出待客厅。 待到姜翰文和锐风消失在玻璃窗的视线之外,带李寡妇母女进门的婆子也夹裹着两人离开。 成郡王本意当然是希望姜翰文和儿子能离开这间屋子,但二人走的如此顺利,一点儿没受阻拦,却让他的心提起来,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还有李寡妇母女。这是郡王府,把她们两人带下去,会安顿在哪里? 他提着心,依然绞尽脑汁,和皇帝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希望能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希望姜翰文能找到机会,通过密道调动府里养的武士,尽快控制王府,予皇帝一份重击。 当下的情形,是否登上皇位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紧要的是,他和王府大小能够逃出生天。 只要能让他和妻子儿女逃得性命,即使皇帝死去,会让大梁朝陷入混乱,也在所不惜。 事实没给他很多闲聊的机会,几句话之后,一个面生的侍卫进来禀报:“禀陛下,花园密道已经控制,正在吹入迷药,半个时辰后可以派人下去,通过密道拿人。” 花园密道口?皇帝是怎么掌握的?! 成郡王心下巨震,端着茶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缓缓把茶盏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尽力保持着身形和面色没有异常。 从他父王开始,王府就没买进过下人,府里用的都是家生子。不但王府对仆从管辖甚严,不是他信得过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府里有密道存在。 皇帝语气很淡:“地道那一头呢?” “酒楼雅间已经在刘统领掌握之中,没有疏漏。”侍卫躬身答道,语气非常肯定。 皇帝摆摆手,侍卫躬身行礼,刚转身,门外又有另一个侍卫进来。 两人擦身而过。 随后进来的侍卫:“禀陛下,柴房密道已经控制,并吹下迷药。半个时辰后,就可以通过地道进入赵家宅子。” 不等皇帝多问,侍卫已经接着禀报:“赵家宅子周围已布下人手,只待半个时辰后内外夹击。” 接下来: 后院一处枯井的密道口被控制; 书房、以及书房的密道被控制。 成郡王紧紧的闭上双眼,脸色灰败,身形也委顿下去。以往的洒脱飘逸,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一星半点儿。 :。: 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 皇帝的构陷 完了,一切都完了吗? 成郡王不甘的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疏漏?如此隐匿在他府里的事情,皇帝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郡王府的四条暗道,远远近近连着四个地方。两条用于他和部属暗地里来往,两条较宽大,便于调动武士突袭。 连接武士所在地的两条暗道,一处通往不远处的赵家宅子,单纯就是养武士的地方。 另一处,则是京城数得上号的镖局。镖局的总镖头是他的下属,镖局里的镖师和杂役仆从,约有七成是成郡王府养的私兵。 若是四条暗道全部被皇帝掌握,姜翰文和儿子哪里还能走脱?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孙从山的声音,飘飘忽忽进入他的耳中:“成郡王长女芷容县主,这几年通过赏菊宴,笼络若干京城贵女和青年才俊的妻子。” 接下来,和芷容县主交往过密的女子,以及和成郡王府走的近的青年才俊,被一一点名,有十八人之多。 另有若干被点名的,和成郡王府是否从属关系,还在观察中。 随着孙从山的叙述,那飘忽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成郡王也终于睁开眼睛,看向皇帝。 他经营这许多年,一直小心谨慎,不敢露丝毫破绽。日常也不参与任何政事,没有任何和皇帝作对、唱对台戏的行径。 当朝的王爷、郡王可不止他一个,皇帝为什么能把他查得如此清楚?又是如何做到不让他察觉丝毫的? 皇帝平静的和他对视着,面上神色很平静,也很冷淡,说道:“需不需要再给你说说,唐州和东南六郡、以及柳大富的情况?或者,说说柴茂等人可能会有的结局?” 成郡王也尽力做到平静,但他的心已经开始麻木。 原来他在唐州的经营,皇帝也知道了。甚至连商贾出身的柳大富,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也能清晰叫出他的名字。 还有柴茂等人…… 他筹谋的所有事情,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他这些年充当的又是什么角色?跳梁小丑吗? 成郡王嘴角挂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可以想象,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而他还在得意洋洋,自以为隐秘的做着各种事情。 那些看着他的眼睛,是否已经嘲笑了他许多年?这时终于看腻了,不耐烦再接着看下去了。所以,就撕破了他这层早已不在的伪装? 成郡王收回目光,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他没别的想望了,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姜翰文能想办法,把他的长子送出去,逃出去。 在一阵难熬的静谧中,外面响起杂乱的呼喊和嘈杂声,依稀喊的是“走水了”。而且,这种呼喝声越来越大,距离待客厅也越来越近。 王府着火了吗?是姜翰文、或者葛全做的吗? 成郡王立时激动起来,他霍的站起,瞬间又被身后的四只大手摁住,跌回椅子。 成郡王奋力挣扎着,扭头瞪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侍卫已经站在他身后。此时,两人铁钳般的大手,一边一个,摁着他的肩膀,握着他的手臂,他竟丝毫动弹不得。 从待客厅的玻璃窗外看出去,外面平静如常。但成郡王内心的希望却燃烧着,让他无法安静下来。 他红着眼睛,看向皇帝:“陛,陛下。起,起火了,我们得避一避。” 皇帝依然平和、依然不动声色,说道:“刘协已经带着锐风,前往致远镖局和赵家院子,收缴两处的武力。想来以锐风的世子身份,应该能让那些人投鼠忌器……这是朕的江山,是朕的朝廷,朕不想因少数人的不臣之心,把朝廷陷于动荡。” 成郡王停下挣扎,有了一线希望,静静等皇帝往下讲。免于朝廷动荡,是否就不会给他冠以谋逆之罪? 只要不是谋逆,就有回旋的余地。或者,可以保得他一家大小的性命。 皇帝话语不停:“……朕听说成郡王日前收的一幅陶公名作,今日特意前来鉴赏,却不巧遇到郡王府走水。面对滔滔火势,成郡王名士之风尽失,为了脱困,置君臣尊卑于不顾,天子也能被他推出去挡灾,尽显其恶劣本性。成郡王,愧对天子,愧对朝廷,愧对列祖列宗!” 成郡王怔住,这是什么?皇帝对着他自说自话? 皇帝:“事发之后成郡王羞愧交加,自戕以谢罪。成郡王妃与成郡王伉俪情深,追随丈夫,自缢而亡。成郡王长女芷容县主孝心至甚,甘愿落发为尼,青灯古佛一生,以弥补其父过失……” “不!!!”成郡王明白了,愤而怒吼,“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能给我强加罪责。”原来皇帝打的是这个主意!原来皇帝还有顾忌! 他指着已经呆住、浑身颤抖,似乎随时都会瘫倒在地的钱娇娇和邓弱柳,愤怒质问:“她们可曾做过什么?臣子给皇上进献美女,我是第一个吗?!我又做了什么?皇上可有拿到我谋逆的证据?” 他大力挥开两个侍卫的钳制,嚯的站起,负手冷笑道:“或者,皇上可以派人捉拿柴茂等人,还有我府中的一干人等,施重刑逼供。那样,皇上一定能得到微臣有不臣之心的人证。那时,我或者会认罪。” 既要维持庆元年的政局稳定,把兴盛之势发展下去。又想把他一家大小,不着痕迹的抹去。世上哪有这么轻巧的事? 想要他的命,皇帝就得接受清洗朝廷的惨烈结果,没有别的选择! 皇上平静的脸上浮起笑容,一点儿没受他这番威胁的影响,微笑道:“如果一切如朕所言,锐风和其弟锐泽,朕会选两个靠的住的人家收养他们,让他们不受苛待、平安长大。只要他二人能安分度日,朕和从贤可以保证,让他们如寻常百姓那样安度一生。” 成郡王狰狞的怒容凝固在脸上。他和王妃自戕;长女落发为尼,在尼姑庵终老;阖府上下的人自然会被全数处置。 但是,能换得两个儿子的性命,能换得他们平安长大。 成郡王颓然,像失去了骨头一般瘫在椅子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没想到,他倾尽心力经营这么多年,最后,居然是以玩笑一样的方式终结。 没有浴血奋战,没有唇枪舌剑和慷慨陈词。就这样,以一种屈辱的方式,让他名声尽失之后,无颜出现在世人面前,不得已,只能自戕而死。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三司会审陷入僵局 成郡王府失火是在白天,虽然火势不小,但在各种人的奋力扑救之下,很快就被控制住。 用了大半个时辰,最终扑灭。 这场火动静挺大,郡王府外的百姓都能听到王府内的杂乱喧嚣。 当王府内安静下来之后,两队皇城侍卫风驰电掣般的卷过街巷,停在成郡王府门外。 紧接着,王府大门打开,驶出三辆马车,在侍卫的护卫之下,疾驰而去。 三辆马车中,两辆有烟熏火燎的痕迹,但整体看起来还算完好。另有一辆的车厢破损,看起来被烧去了一小部分。 有眼神好的人,穿过缺失的一角,看见马车里坐着几个太监,面色都很难看。 不多时,各种版本的传言,就被各种人议论开来。 “有没有听说?成郡王府失火的时候,皇上正在王府呢。” “当然听说了,从郡王府出来的马车里,分明坐着几个太监,是皇宫服饰的太监。” “听说成郡王前几天得了陶公的一幅名作,皇上知道了,是去郡王府,帮成郡王掌眼的。” “你们说,这场火是不是有别的内情啊?” “停停停,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敢乱说!” “……” 在众人的议论中,成郡王府大门一直紧闭,没人出入,也没人出面解释内情。 第二日早朝,皇帝当着众朝臣斥责成郡王表里不一,危机当前,视君臣伦常于不顾,愧对朝廷供养,愧对列祖列宗。 散朝之后,就有言之凿凿的传言:成郡王府的火灾中,当火势蔓延,一个木制屏风倾倒的时候,成郡王把皇帝推在身前抵挡,自己逃窜而去。 听闻此言的人都目瞪口呆:这种做法,可以算弑君了吧? 没想到成郡王平日里看着潇洒飘逸,危机来临之时,居然如此惜命,如此自私,而且还如此胆大。 莫不是犯了失心疯?皇帝,那是能替他挡灾的人吗? 当日午后,成郡王府的大管家,往宗正寺递了成郡王的折子,称自己品行有亏,愧对皇家血脉,愧对列祖列宗。因无法面对自己龌龊的本心,甘愿自戕以雪耻。 掌管宗正寺的江王连忙进宫,把折子送到皇帝手上。皇帝火速派人前往成郡王府,成郡王已饮鸩自尽。 丧事还未操办起来,王府内院又乱成一片,郡王妃留下遗书,悬梁自尽,追随夫君而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皇帝说的那样,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不到十天,风光无限的成郡王府,以极快的速度凋零了。 期间,很多人都不敢相信,成郡王会是如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最后,一致得出结论:不面对危局,人的本性就无法显露。 反倒是芷容县主被很多人称赞,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媛,品行高洁,至善至孝。 成郡王的事情很快就平复下来,除了有几个后宅女子会感叹芷容县主可惜,就是京城的文人名士之中,失去了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其他的,再无一点波澜。 而且在文人名士中,成郡王也被视做一个让人们羞于启齿的伪君子,很少有人会提及。 ………… 半个月之后,唐州玻璃行被查出,未经衙门报批,便在私下里制作违反朝廷规定的玻璃制品。玻璃行东家柳大富无视朝廷律法,押入大牢待审。 柳大富名下玻璃行及其它产业,全部查封,等待处理。 当日,皇帝在朝堂上斥责成郡王道貌岸然的时候,柴茂等几个官员已经像坠入冰窖一般,冷彻心脾。 不管做什么事,做得轰轰烈烈、有上升之势时,大家才更容易拧成一股绳。 如今,原本要带着他们,奔向锦绣繁华、几世荣光的成郡王,居然会犯下如此可笑却又致命的错误。 说严重点儿,这就是弑君,抄家灭门都是可以的。 即使皇帝能念着他们同为皇家血脉,有堂兄弟的情分,愿意从轻发落,成郡王也不可能还拥有郡王的封号。 而且,如此失德之人,他又用什么来笼络人心?原本的部属,又怎么敢相信他能从始至终带给他们富贵? 树倒猢狲散是常理,而这份常理,在这时,却潜藏着巨大的凶险……万一成郡王谋逆之事被揭开,他们这些妄想拥有从龙之功的人,都得掉脑袋。 就在一些人惶惶不可终日的煎熬中,成郡王府快速凋落,东南六郡首屈一指的大商贾柳大富,也因玻璃行违反朝廷律令,被羁押大牢,很快便查出若干罪责,抄家流放。 很多知道柳大富为何许人也的官员,这时就像有一把刀悬在脑袋上,随时都会落下来。 就在这时,朝廷派去阜怀郡,调查十年前西北大旱,青州县县令冤案的官员回来了。 官员拿回来的,是好几卷询问记录和口供。 根据当年一些经手此案的官员回忆,还有几个幸存的、曾参与抢劫赈灾粮食的案犯供述,夏珂很容易就洗清了冤枉。 可是,谁主导了这一切?大理寺的案卷又是什么人销毁的? 三司会审的审理陷入了僵局。 诬告夏珂的人,是当年青州县令孙良才的胞弟。偶然一个场合,听说兄长有机会翻案,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赔偿,便写了状子。 那个偶然的场合中,告诉孙良才胞弟,其兄的案子有翻案可能的人,早已没有踪影。 诬告的主使人……哪里查得到嘛。 “要不,找找侍卫营刘协?”有人提议。 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 还给不给被人活路了 事情交到刘协手上,那就简单多了。 不几天,夏珂感觉自己还没休息好,还没去复职上任,刘协那一连串的案件审理结果,便交到了阁部。 案件的审理过程清楚明白。 从大理寺两份卷宗丢失查起,在所有有可能接触到卷宗的人里面,通过各种手段,找出动手之人。 再由下到上,查出指使人。从指使人口中得到口供,再往下查,找到怂恿青州县令胞弟诬告夏珂的人,并得到指认。 整个过程,从卷宗上看来,一点疏漏都没有,人证、物证、以及人犯的口供,清晰明了。 不得不说,刘协的本事很大,皇帝也很成功的把握到了人心。 犯下谋逆罪的柴茂等人,在各种暗示和权衡之下,认下了这桩罪,给出了皇帝想要的口供,并把刘协的这个审案链条,完整的衔接下来。 一个会牵连很多人、让很多府邸抄家灭门,血流成河的谋逆案,就这样,以另一种方式解决了。 一个没造成严重后果的诬告案,涉案犯官,严重的不过是革职发配。从犯处置就更轻了,有降职的、有革职返乡的。 接下来,只需要在之后几年里,通过别的手段,把已经分流、不再惹人注意的逆臣处理掉便可。两到三年之间,成郡王经营十几年的谋逆势力将不复存在,甚至不为人知。 而且,成郡王谋逆的几个核心成员,在刘协的这次荒谬审案过程中,让他们清楚知道,成郡王谋逆案是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的,皇帝什么都知道了。 之所以用这种方法,把他们构陷在一个不疼不痒的案子里,只是不想让朝廷动荡。 所有人都清楚,谋逆一向是皇权的大忌,他们既然已经被查实,犯下抄家灭族的大罪,又哪里能逃过这一劫? 案件审理结束,革职的革职,发配的发配,返乡的返乡。 在成郡王谋逆案中涉及颇深的官员,为求得一家老少的平安,有两个还没启程,便在狱中自尽。 就像现代时一些人说的,关乎社会发展和进步的,从来都不是官员,至少不是普通官员。 可以说,夏珂诬告案的结果,致使很多职位空缺,让很多人颇为欣喜。 在安定的环境中,很多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就像成郡王,就像柴茂等人 皇帝的心思没白花费,像期望的那样,大梁朝在这种安定的环境中,在玻璃行业兴起,附带的能源和机械技术的发展中,民生和国力有了蓬勃向上的势头。 ………… 三年之后,遍地金黄、丹桂飘香的深秋时节。 这天的巳时出,邵家开始有宾客临门。随着日头渐高,来客越来越多,车马声、仆从的招呼声、相识宾客的寒暄声,让邵府门外热闹非凡。 今天是邵毅长子文哥儿的周岁宴。 当年和邵毅一起厮混的几个纨绔,像丁博昌之流,已经两儿一女了。而他才得一子,所以这周岁宴,办得极是隆重。 这三年里,邵家的三个主子中,变化最小的就是他邵毅了。他的六品校尉,升到了五品参军。虽然在朝廷武职中,三年里连升两级,已经是妥妥的官运亨通。 但和邵母相比,他这点变化就不算什么了。 这三年,邵母的日常生活,堪称翻天覆地。在京城女眷中,邵母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交往圈子。 邵家的鉴赏茶会,在京城圈子中独树一帜,有了一席之地,甚至可以说颇有名望。 邵毅的母亲,再不是之前总是被人轻蔑的舞姬,而是一个儿子孝顺、儿媳称心,日子过得和美顺畅,在品鉴方面很有见地的当家主母。 夏晏清手中生意,也在这三年得到了长足发展。 清韵斋和关本和两家的池窑玻璃技术,在低盈利和朝廷的推广之下,真的做到了走入民间。 如今,大梁朝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百姓家中装上了玻璃门窗。随着大梁朝的兴盛,玻璃的这种普及率,还在持续增加。 而夏晏清专注于玻璃行业,清韵斋所出的玻璃新品种:压花玻璃、夹丝玻璃、镶嵌玻璃、和立线彩晶玻璃,生产和销售已经形成规模,成为清韵斋另一大收入来源。 今天是邵母宝贝孙子满周岁的日子,为了让这个日子更添喜气,邵家名下的明镜堂,也在今日开张,经营的自然是镜子。 邵家的这场周岁宴之所以这么热闹,和夏家这几年的顺遂也有关系。 前不久,夏珂调入礼部,任礼部尚书。 虽然并不是每一位礼部尚书都能进入阁部,但是,礼部尚书入阁的机会,绝对大于别的职位。 夏梓希年不过而立,却已经在云山书院担任副山长,手中管辖的算学研究院,在整个大梁朝名声赫赫。 夏梓堂依然在兵马司任职,虽然还是五品参军,但已经被兵马司统领蓝羽调到身边,赫然就是在培养副手。 所以,邵哲文小朋友的周岁宴极其热闹,邵家堪称宾客如云。 为了今日的周岁宴,邵家年初便已经买下隔壁的两处院子。这时,却将将够接待众位宾客。 邵母如今是能担事情的人了,内有英嬷嬷和苏巧带着家中几个得力婆子帮衬。 外有外院管家金福和大管事莫洪,还有邵毅几个狐朋狗友临时调来的管事,帮着前后打理。 邵家的宾客虽多,气氛极其热烈,却安排的井井有条。 周岁宴办的如此隆重,抓周那是必须的。 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手舞足蹈、嗓门洪亮的邵哲文小朋友,便被夏晏清抱了出来。 抓周还没正式开始,正厅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进来的是莫洪,他疾步走到邵毅身边,给夏晏清撂了句“稍等片刻”,便一把扯着邵毅往外走去。 没用他解释,外面一个偏中性的洪亮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不用看,也不用想,有这一声就足够了。随着这一嗓子,里里外外的各种人等,“哗啦啦”成片跪倒。 同时,各种人在心中疯狂吐槽:邵毅和夏氏这两年的风头已经足够劲爆,劲爆到让很多人都感到无奈,连追逐的心思都没有了。 即便如此,皇帝还要来搅局,这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 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 大结局 夏晏清正抱着她刚满周岁的儿子,可是皇帝来了,她依然得跪迎。 还有她儿子,虽然年纪很小,同样也得跪。 好在这是古代,通常情况下,在孩子能站立行走时,日常已经开始教他给长辈行礼。 尤其现在,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当夏晏清把文哥儿放在地上时,小家伙都不用人教,眼睛滴溜溜看了一圈儿,便也学着其他人,虎头虎脑的跪在夏晏清身边。 小小的一团,非常可爱。 就在里里外外所有人跪伏的场景下,皇帝一行人,大模大样的溜达进来了。紧跟在皇帝身边的,赫然是太孙。 太孙如今已经是个十一岁的少年,举止从容沉稳,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大气。 夏晏清偷着用眼角瞄一眼皇帝等人,不由得心中感叹。怪不得人们都抢着当皇帝呢,这种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会匍匐的场景,很能让人产生一种凌驾众生之上的感觉。 皇帝进门,颇有兴趣的把邵家厅堂打量了一番,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 来邵家贺喜的人还真多,皇帝只认识少数几个。 虽然很多人都愿意对邵家和夏家表示善意,但邵毅的官职和辈分放在那里,很多显赫之家出面的,男宾多是家中子弟,女宾倒是会让家里有些年纪的女眷出面。 如此场面,夏珂自然不便前来,但夏家兄弟都是在场的。 刚才太孙走过夏涵近前时,还很是沉稳的对着他点了点头。 皇帝扫过在场众人,视线在邵母身上略停了一瞬。 他对这妇人的记忆,还停留在她是郑亲王府舞姬的时候。当时,王府中舞姬不止她一人,若非襄亲王讨要,他甚至对这女子都没什么印象。 过了这么多年,这妇人虽然年华已逝,但没有丝毫出身低微的单薄感,反而在几个身份颇高的女眷中间,融入得极好。 皇帝把贺喜众人和屋里陈设一一扫过,才在主位坐定。 “都起来吧。”皇帝说道。 鉴于这种人多的场合,以皇帝之尊,不可能扯开嗓子大喊一声。于是,一个小太监跨前一步,大声重复道:“平身。” 随着声音落下,里里外外的、又是稀里哗啦的各种响动,众人纷纷从地上爬起。 夏晏清站起,把儿子抱在怀里。 既然是挑了这个日子前来,皇帝的注意力当然要落在邵哲文小朋友身上,他冲着这个方向招了招手:“文哥儿是吧?抱过来给朕瞧瞧。” 邵毅已经站在夏晏清身边,听到皇帝的话,连忙接过儿子,颠儿颠儿的给皇帝送了过去。 邵哲文小朋友有一个曾经称霸京城十多年的老爸,还有一个来自千年之后,不怎么讲规矩的老妈。虽然这时的他还不怎么懂事,但受着这样的熏陶,自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 皇帝刚把他放在膝头,他便跳着脚的挥舞着双手,“哦哦啊啊”的,和皇帝来了一通声音洪亮的沟通。 “嚯,”皇帝哑然失笑,“这么厉害的小子啊。” 一旁的邵毅抹了把汗:这小子,这么多人看着他的场合,皇帝这种天生自带威仪的存在,他居然都不怕。 看来,以后得勤管着点儿了。照着这个劲头下去,再长大些,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呢。 屋里一众人等目瞪口呆,这小子是什么运道?能被皇帝抱在怀里的孩子,这么闹腾,皇帝还颇高兴,这得是多大的恩典? 人家皇帝,不但把邵哲文小朋友抱在怀里,还顺着小朋友的意思,也“哦哦啊啊”的和小朋友交流了一通。 直到把里里外外的人看的眼睛都红了,皇帝才伸着脖子,看向厅堂中央那拼起来的硕大桌案。 “这是要抓周吧?”皇帝问道。 邵毅躬身答道:“是,还没开始呢。”所以,您老不愧是真命天子,赶点儿赶的都恰到好处。 皇帝抱着文哥儿站起,“朕瞧瞧,你都给文哥儿放了些什么?” 夏晏清那边心都提起来了,皇帝您老人家会不会抱小孩子啊?千万并不要把她儿子摔了。 媳妇都担心了,邵毅自然很识相的,连忙上前,很体恤的对皇帝说道:“这小子怪沉的,微臣抱着吧。” 皇帝倒也不坚持,把文哥儿交给邵毅,便踱到了桌前。 桌子上琳琅满目,有自家准备的,也有宾客凑趣添上去的。不敢说应有尽有,寓意好的东西,却也不差什么了。 “你这也没什么嘛。”皇帝不甚满意的样子。 这下,不止是邵毅抹汗了,在场众人都是狂汗:这还叫没什么,您还想有什么啊? 皇帝的确是有什么的。 人家冲着身后一个手势,孙从山便捧过来一个匣子。 皇帝就着孙从山的手,把匣子打开,匣子里的东西展现在人们面前。 众人都盯着皇帝的动作呢,在皇帝嫌弃邵毅这里没什么的时候,大家都万分期待,皇帝会添上什么别样的东西。 然后……大家伙就都看到了…… 不……不是吧?是咱们眼花了吧? 对,一定是眼花了! 没用提前演习,也没用私下里商议,大部分人都是整齐划一的动作——揉眼睛。 还有一小部分人,则疯狂地眨着眼。一定是他们眨眼的方式不对,所以看到的东西出现了幻觉。 ……一个小儿的周日宴而已,怎么可能有这种夸张的东西出现?绝不可能!!! 在场中人,知道皇帝会给邵家免死牌的,只有邵毅夫妇和夏梓希兄弟。只不过,他们也没想到,免死牌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皇帝看着发/愣的邵毅,问道:“承安大约认得吧?这是免死牌,你想不想要?” 邵毅一脸尴尬,想不想要的,您老人家都拿来了,我还敢说不要吗? 他只敢在心里吐槽,脸上的尴尬一瞬间便也收起,连忙撩袍子跪地:“微臣谢陛下隆恩。” 夏晏清和另一边站立的邵母也跟着跪地。连带着,邵家的下人也跟着跪倒一大片。 邵哲文小朋友已经有经验了,一点儿没犹豫,费力的跪趴在地上。却没有规规矩矩低头,而是仰着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皇帝,大约很奇怪,这老头动辄就让人跪倒的特殊爱好。 皇帝和小家伙对了对眼神,转身对一旁的太孙笑道:“瞧瞧这小子,有趣吧?你小时候可没他这么大胆。” 太孙面色依然沉稳,微笑着“嗯”了一声,眼睛却看向夏涵。 他觉得,得好好和夏涵合计合计,邵哲文这小子,得重点管教,不能放任自流。 以后拿着这张免死牌耀武扬威的,可不是会邵毅,而是眼前这走路都走不稳的小子。 他是听说了,早之前的邵参军,那可是京城纨绔中的一霸。若邵哲文这小子学了他父亲的嚣张,再有她母亲的天赋,拿着免死牌,他这个当皇帝的可就有的闹心了。 夏涵却很无辜的回望他,男孩子胆大点没错啊。他觉得表弟虎头虎脑的,很可爱。 皇帝调侃完太孙,已经端正了面色,对着在场众人,郑重说道:“自六年前清韵斋产出玻璃,短短不到七年的时间,玻璃带动了很多源头及辅料产业,给众多百姓提供了成千上万的从业机会。 在玻璃生产的过程中,为了提高运输效率,清韵斋研制出四轮马车,使轴承技术应用于多种行业;为了降低玻璃制造成本,让利于民,清韵斋方面找到乌金石矿,使乌金石在多个行业得到应用。 清韵斋名下的各种玻璃制品及琉璃,以及邵家明镜堂的玻璃镜子,让远近诸国斥巨资购买,使大梁朝的商贸,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鉴于清韵斋财力日渐雄厚,为保其日后能够平安经营,也为了朝廷少一分忧虑,特赐邵家免死牌一面。并从邵毅之子开始,邵家五代只做经营,不得入朝为官。五代之后,邵家将免死牌归还朝廷,朝廷取消仕途约束。” 皇帝说完,孙从山一摆手,身边两个太监上前,一人捧免死牌,一人捧一卷圣旨。 圣旨打开,上面写的,赫然就是皇帝刚才所言。 邵毅和夏晏清连忙起身,接过免死牌和圣旨,再次跪倒,隆重谢恩。 众人都看呆了,这是皇帝给邵家的特许,为了能让清韵斋顺利经营,同时又不至于因巨大财力威胁到朝廷,所以赐给邵家免死牌,附加限制邵家五代子弟入仕。 历数史上各个朝代,能让皇帝给予如此特殊待遇的,大约只有当今的邵家和夏氏了吧? 很多人再看向邵毅夫妇时,还颇为不平。既然限制入仕,清韵斋现在的财力已经足够雄厚,为什么不让邵毅现在就辞官,去当他的富家翁啊? 接下来,就是邵哲文小朋友的抓周仪式了,皇帝很随和的站在邵毅身边,还试着问了问:“要不,把圣旨和免死牌也放上去,看看你家小子,有没有眼力劲儿?” 皇上您这是开玩笑的吧?是吧是吧?邵毅立时大汗:“陛下,御赐圣物,不好如此儿戏吧?” 他想明白了,还是拿着免死牌,一家人安享富贵比较妥当。 仕途什么的,不过是学而优则仕,学子们寒窗苦读,最终目的是当官,更是过富足日子。 他家有免死牌,就有了身份。还有清韵斋,也就拥有了财富,足够了。 免死牌和圣旨,在他儿子眼里的确是个稀罕物。可那小子,万一就是不走寻常路,不去拿这两样东西呢? 到时候,难道还能让皇帝把免死牌拿回去不成?就算皇帝乐意,他还不愿意呢。 邵哲文小盆友的表现很不成器,但也很让大家伙儿满意。 他选来选去,选了一本较薄的书籍。然后,在大家的瞠目结舌中,胡乱包了金银两个元宝,让众人大跌下巴。 邵毅把儿子手里的元宝接过来,很是嫌弃的给他来了个脑奔儿。 夏晏清把邵毅的手推开,还给了他一个白眼,抱起儿子。这样选怎么啦?能读书、会赚钱,很不错啊。 皇帝非常给邵家面子,抓周之后,周岁宴开席,皇帝欣然在座,尝了几个特色菜,才搁了筷子离开。 这场景,和邵毅成亲之时,孙从山前来捧场如出一辙。只是这一次,是皇帝亲临,更加皇恩浩荡。 可想而知,邵哲文在他长大的过程中,已经有了高出同龄人好大一截的资本。 皇帝要起驾回宫,在座人等当然是齐齐离席,恭送皇帝陛下。 在邵家大门外,皇帝回头看了看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再看看邵家门头上很俗气的四个字:家和业兴。 在一片恭送声中,登上车辇,起驾回宫。 无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知道夏氏真正价值的/人并不多。 大梁朝近几年,在边关占据绝对优势。可世上没几个人知道,这是夏氏之功。 大梁朝已经发现了三处储量丰富的乌金石矿,可随着挖掘的深入,地下渗水严重,使挖掘工程陷入僵局。 在人们束手无策之时,同样是夏氏给了方朝生指点,利用池窑排烟系统引风机构的原理,做了一些变动之后,成功把煤矿底部的积水源源不断的抽出,保证了乌金石的持续开采。 就在他御书房的书案上,一个被夏氏称之为眼镜盒的匣子里,放着一副叫做眼镜的东西。 他日渐模糊的视力,在带上眼镜之后,折子上的字迹变得极为清晰,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岁。 只不过,如此便利的神物,却和望远镜的镜片相似。为了保有望远镜的秘密,无法得到推广,只能做出两副,如今都放在他的案头。 等到什么时候,望远镜的秘密守不住了,眼镜便可以广泛应用,可以让年老目聩之人的视线,再次清晰起来。 他等着,等夏氏在之后的岁月里,是否还能让他眼前一亮,让大梁朝的昌盛更加辉煌。 不过是一面免死牌,比起夏氏的价值,免死牌不值一提。 (完结) :。: 正文 完结感言 最开始,还是说了很多遍的话:感谢各位书友们的各种支持,真心的。 这篇开的很仓促,除了写了个开头,基本上没有别的准备。 从开文到完结,也没有过存稿。 更新过程中,写手就各种麻烦事不断。好多次,差点儿就坚持不下去了。 一点儿也不矫情的说,真的是因为有书友支持,有书友们跟读,写手才一次次打起精神,完成了当天的更新。 所以,这篇写的也很抱歉。通常咬着牙坚持写出来的更新,质量真的不怎么好。但不写的话,有可能就真的放弃了。写手自己都能感觉到,这样的章节发出去,很明显的,会掉收藏、掉订阅,月票和推荐票会减少。 只能感谢一直跟读的读者……大爱啊……真心感谢。 感谢几位大佬那超乎寻常的粉丝值,每次看见书友打赏,写手真的想加更感谢的,但是状态真的不好,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调整过来。 所以,只能在这里,再次感谢,感谢各位大佬的支持和打赏。 写的一般,所以评论区也不很热闹。谢谢活跃在评论区的书友,有好几次,写手在思绪无法延续的时候,看到书评区的一条评论,忽然心有所感,情节就展开了——感谢。 还有帮忙捉虫的书友,盛情感谢^_^ 感谢各位参与评论的书友,起点的、QQ阅读的、偶尔还会有红袖和阅读网的,谢谢。 需要感谢的人真的很多,还有投月票的书友,很多书友早早就投够了五票的上限,可以说是倾力支持了。 还有书友,只是一张两张的月票,但写手也是读者,因为阅读慢、阅读量也不够大,很少有攒够一张月票的时候,所以很知道月票的珍贵——感谢。 推荐票同样是对写手的支持,虽然推荐票每天都有,但能记着把票投给《琉璃满京华》,也是出于对的喜欢。 这篇的推荐票很多,同样体现了一种人气,感谢。 最后,隆重感谢支持正版的书友们,正因为有各位书友的订阅支持,所以,无论什么样的情况,写手都能尽力完成更新,是你们成就了一个完整的作品……虽然写的不够精彩。 最新网址: